第三百六十二章 梁京事变(五)
“宫内怎么样?”一身月白云纹锦衫,甚至连御寒的薄裘也未曾披上,羿王秦君逸就这么站在落雨院书房前的廊下,看疾风肆虐,万物飘摇,一副似疯入魔的样子。
“都在掌握之中。太后的怡乐宫与皇后娘娘那边也做了些手脚,这样出现病症的后妃皇子约莫会有三四十人。”
回话的是何昭。
何昭先前在**山受的内伤还未好全,却因了秦君逸的“大局”来回奔波,此时脸上惨淡一片,基本没什么血色,愈发衬着那双眼灼热明亮的惊人。
“四十人……”一身沉寂的秦君逸蹙着眉,低声自言自语到。
“颜欢特地将药下在了御膳房的节糕里,又每份只下了小半。节糕发至各宫,这样初八初九两日各宫各殿都会有人病倒,看上去十分自然,就像染了会传染的病疫一样。
就算太医去查,也只会认为是得了时疫,一时半会想不到中毒上去。待那些人察觉,估摸着也得两日后,届时有了昌裕王世子的鬼阵,就不会有人怀疑羿王府了……”
何昭亲自安排的事情,秦君逸自然放心,加上又是过了颜欢的手,不会泄露半分痕迹。
他担心的却是自己真正想要下手的那几个目标:“颜渠那边呢?”
“‘噬魂’已经下了,这个时候,应该发作了……”
闻言那位置身凛冽的羿王殿下轻轻一震,垂下眼,看向自己抬起的手,眼中似有说不尽的苦涩,嘴角却蓦然勾起一个弧度——
笑,残忍而又血腥的笑。
仿佛那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孤独寂寞,却开至荼蘼,散发出妖艳诡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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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政二十二年,正月初八。
上元节未过,宫内还是彩灯亮盏,一副喜庆欢乐的模样。
但弥漫后宫各殿的沉闷与压抑,却让这些喜庆的色彩,愈发显得扎眼与讽刺。
因了昨夜忽起的急疫,太后下令分了重兴宫的一方偏殿出来,让太医院的太医医正们悉数聚集在此,研究除疫之法。
已入亥时,随着宫中各处病疫渐盛,除了派去各宫的医正,包括年纪颇大的章院首,所有人都在殿内或探讨、或翻查古籍医书,无人胆敢擅自离去。
这一场病疫不知从何而起,却来势凶猛,让宫中上下皆是措手不及。
几位娘娘贵人,包括染病的宫人都是发热乏力、高烧难退,偶有神思恍惚不聚的迹象,却也叫人分不清是病灶引起的症状,还是高烧发热造成的脱水昏聩。
太医院的所有人,都未曾见过这等疫症。
发病极快,三四个时辰之内便可致人昏迷。可一旦昏迷之后,病情反而稳定了下来,不再继续恶化。
所以目前整个皇宫之中,尚未有人因此丧命。
但也不能任由病疫继续下去,一旦祸及身份尊贵的后妃皇子,太医院上下首当其冲,难逃责罚。
急而不危——让聚在重兴宫的这些太医医正们虽然面色凝重,内心还算淡定,远未到剑拔弩张地步。
然而就在这时,“砰”的一声,重兴宫宫殿的大门猛地被人推开。
蓝色薄袄的小太监急急而入,在众人的注视下踉跄着扑到在章院首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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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章太医,快、快去看看我家殿下吧…宋医正说…说已经探不着脉了!!”
来人是八皇子身边贴身的小太监,惊慌失措之下,满脸的鼻涕眼泪,勉勉强强将话说了个顺,却让一殿的医官们大惊失色,被这一道“惊雷”劈了个正着。
八皇子?探不着脉?!
八皇子不是一个时辰前刚刚病倒的吗?怎么这么快就探不着脉了?!
这、这可是出现疫情到现在,所有病人中前所未见的啊!!
“走,快去!”
章太医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连忙让随侍的医正拎了药箱,点了几个擅长内症的医官,匆匆出了重兴宫,往八皇子的寝殿行去。
一行人脚步匆匆,快的似乎立刻就要飞起来。
巡逻的御林卫见着这副情景,连忙避让在一旁,让这些太医院的太医们先行通过。
“这是去哪?章院首、李太医、孙太医……这可都是太医院的翘楚!难道是哪位主子不行了?哎呦……”
口没遮拦的侍卫正同身边人絮絮道,冷不丁头上挨了一下子,痛的他惊呼出声。
转身却见御林卫的统领刘大人站在身后,板着脸,一副严肃苛刻的样子。
“这等时候了还敢乱说话,活腻了是吧?!”
刘余年压着声音冷斥,对方也意识到自己言语上的不妥,脸色讪讪的挠了挠头。
“你们这是从哪边巡逻过来?”瞟了眼一队十人,皆是熟识的面孔,刘余年才微微卸下了防备,开口询问到。
“昭和宫,上半夜属下走上三宫,刚从那边过来。”
将皇宫内苑分成了上中下三部分,又排了缜密有序的巡防线路,让整个皇宫鲜有防守的空荡,刘余年上任后的这十多年在其位谋其政,着实将这一方宫城防卫的极好。
然而这位细心又敏锐的御林卫统领,却感觉到了今夜不同寻常的氛围。
“昭和宫那边可有异样?有人出入过吗?”
“说异样……也算不上,听守门的小太监说武英殿今夜又是没有亮灯。连太后身边的大姑姑去寻,都被德强公公拦在了门外。”
从昭和宫巡视而来的御林卫心中翻涌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同刘余年说道。
这件事刘余年也是有所耳闻。
辟了重兴宫的偏殿、下令太医院处理后宫急疫一事的是怡乐宫的那位老祖宗,而从昨夜开始,莫说有人能面见圣颜,怕是连武英殿的门都迈不进去!
崇政帝这几年脾气愈发怪异,德强说是陛下下令不许任何人迈入武英殿,又有那位青莲卫的萧统领守着,自然没人敢不要命的擅自乱闯。
要知道,这些年违背圣意死在萧寻剑下的人,可是一双手都数不过来啊!
国事有左右两相处理,家事由太后代执,从入了正月开始,那位陛下就神神秘秘的将自己关在武英殿,到底又在做些什么呢?!
——包括这位御林卫统领,恐怕宫内的所有人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明不解,却又必须装作不视不见,做到不闻不问。
这南秦的天啊,什么时候能有晴空万里、浮云不蔽的那一日?
第三百六十三章 梁京事变(六)
崇政二十二年,正月初八亥时三刻,秦八皇子君同病殁,年仅一十五岁。
秦君同,这是正月以来,除了十七皇子、如贵人,宫内殁的第三个人。
虽然八皇子的死是因了这席卷后宫的急疫,但短短八日,算上如贵人肚子里的那个,秦氏皇族竟然接连死了三个皇子,让着本就沉闷压抑的后宫更加惶惶不安起来。
气氛紧张到了极致,似乎再压一根稻草,这诺大的南秦皇宫便要崩塌碎裂、不复以往的庄严肃穆。
其实眼前的情形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是有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玉太后撑着,不至于大乱罢了。
而此时此刻的怡乐宫,当值的宫人都屏了气息,不敢发出一丝的声响,生怕在这关头上给那位老祖宗添了堵,引来祸事。
“乌梅怎么样?”
玉太后刚从皇后的寝宫回来,宫服还未来得及换,揉着额头就问起了自己屋内的大宫女。
“回老祖宗的话,乌梅还是高热不退,太医院的医正刚刚来看过,说还未查到病疫的起源,让奴婢们注意着降温,不要见风。”
乌桃说着端上了几样精致易消化的点心,一一摆在榻边的矮桌上。
这位老祖宗一整日都没闲下,一直在处理后宫里的急疫,甚至连晚膳都没来得及用。
毕竟年事已高,不若年轻的时候,要是再这么不吃不喝下去,身子骨如何受得了!
“一天一夜!都一天一夜了!!现在连八皇子都没了,竟然还是查不到病疫来源?!”
听乌桃这么一说,玉太后气不打一处来。手一挥,便将一桌子的吃食悉数扫到了地上。
盘盏皆碎,发出“叮呤咣啷”的脆响,乌桃和一旁候着的乌兰见状,连忙“扑通”一声就地跪了下来。
“章衍国不是号称医术高超吗?!还有他那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徒弟,怎么连个发热都治不好?!!”
太后自从礼佛之后,修身养性,甚少动怒。猛的一动气也是声威并存,颇有当年叱咤宫闱的风范。
吓的屋内伺候的乌兰乌桃垂头敛目,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其实从昨夜宫内出现疫情征兆到现在,不过一日,还不值得这位经历过改朝换代巨浪的老祖宗大动肝火,气急到如此的地步。
只是进屋前得知派去昭和宫的人又一次被挡在了门外。别说见到那位皇帝陛下,竟是连话都未说上一句,真真是让太后她老人家心寒到底。
崇政帝……这是愈发昏庸无道了!
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也要不闻不问、置身事外吗?!
“得了!”喘着粗气,玉太后收了一身骇人的气势,挥了挥手,整个人瞬间就萎靡了下来。
直到乌兰起身替这位老祖宗顺了顺气,她才又沉着脸下了懿旨:
“让德顺去重兴宫颁旨,令章衍国务必在一日内找到病疫来源,若是办不妥,就把太医院的所有人都拿下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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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乐宫下了懿旨,命太医院在一日内找到疫源,内务府的王公公更是得了命令,不许这些宫女太监在宫中随意走动、私下揣测、动摇人心。
然而依旧止不住四散弥漫的流言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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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
“八日,短短八日,就没了三个皇子……你们说,这宫里是不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啊?”
“啊,你别吓我,我胆子小。”
“什么脏东西,可别乱说,小心被人听见!”
“得了得了,这会各宫都有人病倒,自顾不暇的,谁有空偷听我们说话。”
藏冬宫的一隅,三个小宫女端着太医院分发的药草匆匆而过,边走边小声嘀咕着。
浅绿罗裙,看着年纪不大,应是刚入宫不久,不然也不会这般口没遮拦,还在外头就道起是非来。
若是被治宫严谨的何皇后知道,免不得要狠狠杖责个几十大板。
只不过眼下连皇后都染了病,虽然没有高热不退、陷入昏迷,却也是一副神色恹恹的模样,入夜后就昏昏沉沉起来,让怡乐宫那位老祖宗愈发焦急。
刘余年站在一墙之隔的宫道上,顺着凛冽的寒风,一字不落的听下了小宫女的窃窃私语。
握剑的手一紧,刚毅的脸上便呈现一种风雨飘摇的沉浮之意。
这位御林卫的统领护卫皇城多年,一直不相信什么神鬼之说。
然而十七皇子与如贵人的意外还未平歇定论,八皇子就接连遭了难,虽然是因了这不知从何而起的病疫,却让人不得不往坏处想——
这座承载了无数人梦想,又禁锢了无数人自由的宫城……到底是怎么了?!
“统领,轮休的御林卫都回了位,张副将那边刚重设了布防,三刻一轮已经换成了一刻一轮。”
全副武装一名御林卫见自家老大领着一队人,站在藏冬宫外,不知观望琢磨些什么,连忙加快了脚步,追了上来抱拳禀报到。
“好,我知道。怡乐宫那边怎么说?太后的懿旨下了没?”刘余年回了神,转过头一脸严肃的问道。
说的是往宫外传信的事。
这是先祖留下的规矩,一旦宫中出了异兆,为防止皇宫内院被人孤立,都会提前派遣御林卫精锐向宫外各府示警。
按道理一般下旨的都是九五至尊的皇帝陛下,可目前武英殿宫门紧闭,一切只能由太后代劳。
刘余年已经将人马备好,只要怡乐宫的懿旨一下,消息便会由宣德门统一向宫外传递而去。
“还没有,不过张裘一直在怡乐宫的门口候着,定不会误事。”
身边的那人说的甚是肯定,让刘余年一直吊着的心也略微安了安,叹了一口气道:“但愿吧,多事之秋,可不要出什么大乱才好!”
然而他的话音还未落地,便有数名深衣薄袄小太监,神色慌张、跌跌撞撞的跑出了藏冬宫的宫门,往一队御林卫所在的方向奔来。
只有一人见他微微行了礼,其他几人脸色难看的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皆是目不斜视的绕过宫墙,便没了人影。
“出了什么事?!”
刘余年心中“咯噔”一下,连忙喝住脚步微顿的那个小太监。
“刘、刘大人…嬉、嬉嫔……没、没了……”
嬉嫔没了……
宫内又死了一个人!!
第三百六十四章 入阵(一)
“为什么毁了上九节庆的焰火,他还是能够启动这劳什子鬼阵?!”
一行人在风雨飘摇的梁京内城上空跳跃疾行。
清一色的夜行衣,除了身形纤细的那一人,其余人远观皆是一副模样,但叫人看不出来历。
开口说话的是秦君璃手下的一人,唤作雷鸣。
云夜在濯青院时看着眼熟,却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估摸着该是去年随他前去西北的玄麟卫心腹。
听他语气不悦的质问,似有不满之意,奔在最前的那位离宗宗主脚步微顿,斜觑了一眼,却没有发话。
倒是被人扛着跑的云雪沉了脸,瞪着虎背熊腰的雷鸣,先一步冷冷的开了口:
“又不是五极阵,滇云鬼阵真那么容易破,还用得着我家宗主出手吗?!”
不曾与人龇牙相向的云雪竟然拿了濯青院外那个没什么作用的小阵做伐,讽刺玄麟卫这人自以为是,让云夜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片惊诧。
雷鸣看着粗犷莽撞,得了自家主子的吩咐,要对这个纤细瘦弱的离宗宗主惟命是从,并不意味着他神经大条到听不出云雪话中深意。
想他雷鸣在死人堆里打滚卖命的时候,这小子连路都不会走吧。
没想到如今倒是虎落平阳,连个毛没长齐的小子都敢口出狂言、挑他的刺!
一气之下就扯了少年过来,抗在自己肩上,故意颠了颠,道:“得,你说你说!”
云雪被人像麻袋一样拎来拎去,偏偏没有反抗之力,脸上一阵红白,甚是难看。
“你!你!你放我下来!”
云夜见两人一番争执,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皱了皱眉,在心中暗自思考着。
武功不济、受制于人,着实是云雪的短板。
就算再过博闻强记,也弥补不得,除非躲在无念山一辈子不下来,否则迟早会有被人抓住弱点的那一天。
不……
就算是固若金汤的无念山,又怎能保证绝对的安全,明炽宗主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吗?
“你懂什么,滇云古国的星阵又不是一成不变的死阵!
应势而生,顺势而为,就算三星六道的引阵做不成,稍做修改,便又可以化作其他阵法。只是准备不充分,在阵势上很难把控罢了。”
云雪气极而斥,用手去掰雷鸣箍在他身上的铁臂,对方却是纹丝不动,挑着眉冷笑道:
“别大言不惭了,说的好像你能解开这阵法似的!”
“断势却不断阵,偏偏要在那个时候对内城司下手,生生留了三个时辰给对方改变阵势。一知半解下胡乱行事,堂堂的靖阳王,难道只有这等本事吗?!”
少年不再动手,却是浑身僵硬,从口中吐出这么一句大逆不道、不合时宜的话来,但叫云夜猛地一震,抬头环视了周围一眼,暗道“糟糕”。
云雪一向内敛不多话,怎会抓着雷鸣的一句说辞就这般口不择言、咄咄逼人起来?
“停下!都往后退!!”
脚下骤停,奔在最前方的那人突然对周围十数人下了命令。
几人虽然心有疑虑,却令行禁止,悉数停了脚步,配合她的速度往后退。
“可是发现了什么问题?绕过这条街巷就是昌裕王府了!”
云非一凛,奔到她的身边,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
直到退上城南的朱雀大街,再也感受不到那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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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异而又压抑的气息,云夜才止了退势,让那位玄麟卫的雷统领把云雪放下来。
只见刚才言辞锐利、不甘下风少年此刻表情呆滞、眼神涣散,竟是连自家宗主同他说话都没反应,这一行数人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可是子婴?!”
云非蹙了蹙眉,想到宗主先前告诫过他,秦翎手中握着大量从谢家得到的子婴幻毒。
只是……在这开阔的街巷中,为什么大家都没有事,偏偏就云雪中了着?!
“看这样子是了。没想到他竟是连昌裕王府外的街巷上都布了毒!”
云夜料到今夜定是会与子婴打上交道,却没想竟是这么快。
将子婴用在开阔的大街上,着实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一来幻毒的毒性散的太快,需要使用大量的药物才能维持住对环境的控制。
二来经过流动空气的稀释,子婴含量太少,对没有内力的一般人来说作用或许明显,但用在内力深厚的习武之人身上,恐怕连一分的效果都达不到。
再加上没有那南疆罕见的迦兰千叶木,子婴致毒致幻的作用又弱了大半。
这也是只有云雪一人呈现异常、而反观玄麟卫的这几人,根本没有受到半点影响的原因所在。
云夜转过头,见秦君璃硬塞给自己的这些人一脸疑惑不解的样子,堪堪在心中叹了口气。
本想动用离宗的执武阁,偏偏被那男人一句“你确定?”打消了念头。
是啊……确实是自己思虑不周了。
昌裕王府,伏诛升天阵。
在梁京都城之中,这样非同小可的地方、这样逆天的星盘鬼阵,就算一开始不为人知,等会动起手来,不知又要引起多大的骚动、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这个时候,又怎能堂而皇之的动用执武阁,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离宗的痕迹呢?!
“云非,把解幻珠给他们。”
云夜无奈之下,只好对着云非吩咐道。
“是,宗主。”
云非依令而行,从袖袋中拿出一个收口的布袋。将其中十数个指甲盖大小的石珠一一分给周边的玄麟卫。
“石珠?”
雷鸣盯着手中那颗栓了绳子的坚硬石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对,石珠,玉龙山的青云乾玉,避毒去邪,少见的很。你家主子也只有两颗,至今未还,你们可别弄丢了,用完记得还给我。”
想到谢家那次没收回来的青云乾玉,云夜没好气的勾着嘴角一笑。
但让周围几个大男人皆是面色一赧,有些不好意思。
没想到自家主子,堂堂的靖阳王殿下,也有占人便宜、据着东西不还的那一天。
不理会几个玄麟卫脸上的异色,让云非给云雪喂了药,云夜又蹙着眉看了看天色,一脸严肃的说道:
“看这样子,云雪是不能带了,让人送他先回去吧。”
“可是昌裕王府那鬼阵……”
云非有些担心,就算没了三星六道的引阵,伏诛升天阵也不能等闲视之,没有云雪在,又该如何破阵?
“就算现在带上他也没有任何作用。”看了眼少年的异状,云夜幽幽叹了口气,眼神掠过眼前的玄麟卫,看向靖阳王府的方向。
“只能祈祷他一切顺利,早些带禁卫军前来解围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入阵(二)
黑衣蒙面的十数人绕过昌裕王府的守卫,悄无声息的立在宁居之外,看那位离宗宗主顿足皱眉,不再往前踏步,皆是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大意。
虽是靖阳王殿下一手调教而出,个个身手不俗、以一敌百,玄麟卫还是不能和江湖中人相比。
尤其他们现在要对付的是那个神秘莫测、连史书都不载的滇云鬼阵,更是让以雷鸣为首的十个大男人慎之又慎,只能听从云夜的命令,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在这宁居之外当一溜不言不语不动的木头人。
不比玄麟卫的茫然,自从踏入宁居三丈之内,云夜便感觉出了不一样的气息——阴腐纵生,聚而不散。
甚至连那席卷整个梁京城的西北寒风,在这宁居之外都嘎然而止,带着一股沉重的湿腐气息直直的往下坠。
恍若有种阴森瘆人的凉意,源源不断的绕过裤腿衣摆、穿过鞋面脚掌,钻入漆黑无物的地底……
“你家宗主在做什么?”
见云夜在黑暗中对着宁居的院墙站了半晌,不进去也不说话,雷鸣捅了捅云非,眯着眼问道。
“伏诛升天阵已经启动了,越靠近宁居自然越接近阵中。我家宗主在找入阵的破绽,你们等会跟上了,可别掉队。”瞟了雷鸣一眼,云非好心的提醒道。
“哦……”摸了摸鼻子,这位玄麟卫的雷统领表情讪讪。
雷鸣不懂阵法,自是看不出什么异样,可先前那个唤作云雪的少年莫名其妙就中了让人神智不清的毒,让他也觉察出了这鬼阵的非同凡响,此刻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于是转身做了一个手势,身后的玄麟卫会意,皆是略略一点头表示得令。
就在这时,站在最前的那位离宗宗主却身形一动,迅速往右三步一跳,眨眼间跃上了昌裕王府宁居的墙头。
云非见状连忙提气。
惹得雷鸣片刻都不敢耽搁,绷着脸一挥手,几人排了队形作势就要跟上。
然而刚跃至半空,却见墙头上的那两人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跳了下来,也不在原地停留,沿着先前的轨迹又退回了离墙一丈远处。
雷鸣大惊失色,生怕有诈,连忙在半空中止住身形往后缩,却堪堪与背后不明所以的同伴撞了个正着。
两人不敢出声引人注意,只能闷哼一声,抱做一团,姿势尴尬的落了地。
人高马大、铁骨铮铮的汉子,却一副“小媳妇”的姿态被人抱了个满怀——惹得身后的同伴差点憋不住,发出“扑哧扑哧”的闷笑。
却在雷鸣一个瞪目扫过时,悉数收了表情,抬头看天看地看风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错不在对方,他自是不能责怪云夜忽然改变行迹,只能皱着眉,上前压低了声音问道:“云公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雷鸣不疑有他,第一反应便是这宁居中设了陷阱,才让这位宗主不得不从墙上撤下来。
然而面前那人却是一脸质疑的扫了过来:“不妥?雷统领觉得有什么不妥?”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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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不答反问,让雷鸣扯了扯嘴角,头皮有些发麻,瞬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只能挠着头想了想,颇为尴尬的问道:“公子刚才忽然撤下来…难道不是宁居里面有什么异状?”
“哦…你说这个啊……”云夜这才嘴角一勾,眼角挑起,荡漾出真诚而又自然的笑:“脚滑了一下,雷统领武艺高强,怎的没有看出来?”
话语一出,且叫雷鸣一愣,头顶“嘎嘎”飞过一串乌鸦。
脚滑了啊……滑的还真是时候呢……
云非刚才跟着云夜跳上了墙头,自是看清了宁居中的情形,转头却见自家宗主心情甚好的“调戏”雷鸣,默默的心中叹了口气,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雷鸣外表粗犷,心思却是极其活络,不然也不会得了秦君璃的看中,前来相助这位离宗宗主破阵。
此刻看见对方眼角的促狭,瞬间恍然大悟,明白自己被人涮了一道。
原来先前的冷漠淡然都是假象,他雷鸣说出口的话,这位离宗的云夜宗主可是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呢。
这不,找着机会就报复了回来,让他一个大男人被看了笑话,却憋屈的连个屁都放不出来——有本事真刀真枪的打一架,这样玩心眼……算个鸟啊!!!
不过若是两人真的动起手来,自己能在对方离心剑下讨得几分好,还真是个未知数呢……
雷鸣的一脸郁结,让云夜瞬间心情大好。
离宗的执书阁兢兢业业,为了伏诛升天阵几天几夜没合眼,怎轮得到别人质疑质问?!
然而也不过片刻,故作轻松的云夜却是凝了笑,扭过头去,面色冷肃的对着云非道:“看清楚了,可是‘王怀章’?”
云非闻言一凛,连忙点了点头,也是紧张而又严肃的样子:
“确实像,不过当日‘王怀章’被人掳走时,羿王殿下也在王家大宅。以那位想要拉拢王家的心思来看,这个‘王公子’估摸着是假的,应是高手易容假扮而成。”
两人刚才一上一下,在宁居墙头顿足一瞬,已然将宁居内的情况看了个大概。
正如秦君璃先前描述的那样,一方石刻照壁将宁居分成了前后两院。
看不清后院的状况,却在前院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那方数尺高的六丈圆石台——半寸沟壑,在石台的表面弯弯绕绕,似图似符,泛着阴冷的血光,让人不寒而栗。
圆台的四周是六根雕了符文的聚魂柱,一半阳刻,一半阴刻,象征着天地间的阴阳调和,生灭归一。
倒是那聚魂柱上六门六角的佛龛颇为诡异,让人有种不祥的预感。
石台之上空旷无物,与先前秦君璃造访时一模一样,只不过那口立在石台中央的石鼎已然不在,换成了一根直上直下的木柱,约莫有成人怀抱粗细。
而那个怀抱木柱、被人用铁链与之栓了个结结实实的人,却正是除夕之夜,被秦翎着人从王家大宅掳走的王家独子——王怀章!!
第三百六十六章 入阵(三)
“以玲珑馆的杀人手法来看,秦翎抓住了‘王怀章’,却没有迫不及待的残虐致死,真真是让人意外。”
提到王怀章,云夜便想到那个“损人不利己”的楚从容,若有所思的说道。
以一个替罪羊来说,楚家公子着实死的凄惨。然而正是这位礼部尚书公子的惨死,说明了下手之人的丧心病狂。
秦君逸以身犯险、一路穷追不舍,使了连环计引蛇出洞,甚至在大半夜惊扰四府发难昌裕王,显然是认定了这位秦翎世子就是玲珑馆案的幕后凶手。
而秦翎对王怀章恨之入骨,明知羿王在背后盯着,却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也要将这位王家公子抓到手。
这样的他,又怎会放任王怀章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
没有痛下杀手,只能说明这个人留着还有更重要的用处,那秦翎到底要用王怀章来做什么呢?!
“伏诛升天阵已经动了,‘王怀章’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云非皱着眉说道,他也察觉到了背后的诡异。
“等等,阵势有些不对。”脑中闪过些什么,云夜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宁居中的这个鬼阵。
与秦君璃描述的大体一致,却在细节部分出现了些微偏差,应是上九节庆的焰火被毁之后,秦翎临时做了改变。
只是这种改变最终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就让人不得而知了……
“哎呀呀呀……谁这么有新意,将人绑成这个姿势!”忽然传来一阵咋咋呼呼,低头沉思的两人都是一凛,猛的抬头朝声音的来处看去。
只见一人蹲在墙头,饶有兴趣的望着宁居院中,发出“啧啧”的声响。
萧白,竟是那个无所事事、到处找存在感的飞萧剑萧白!!
雷鸣等人一直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却被人在眼皮子底下靠近,让十数玄麟卫心下大惊,所有人瞬间绷紧到了极致,“铮铮”几声推剑出鞘。
一旁的云非见状脸色大变,连忙出声斥道:“萧白!你个白痴,快下来!”
他的话音尚未落地,却有一人动作更快,已然提气飞上了墙头,对准墙头那人的屁股,就猛地下脚踹去。
“啊!”萧白没料到有人会偷袭,想要躲避为时已晚,只能带着一声惨叫,一头朝着宁居院内栽了下去。
砰——
轰——
“谁!!!!谁他妈的踹我!”
趴在地上、摔的七晕八素的萧白怒不可遏,捂着屁股一蹦而起,却在看见眼前的景象时嘎然而止闭了嘴,咽着口水往后退了退,眼中闪过一抹劫后余生的庆幸。
刚刚还立在几人眼前的高墙,不知被什么东西打出了一道缺口,缺口整整齐齐,宛若被巨斧一刀劈下。
而缺口的位置,正是刚才萧白翻上墙头,蹲着的地方!
事情发生的太快,快到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云非出声、云夜动手,包括那一道气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射向萧白的脚下、劈开了坚硬的石壁——所有的一切都在一息之内完成,让看到全过程的雷鸣及玄麟卫瞪大了眼,一副惊骇至极的样子。
这些人惊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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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那位离宗宗主的身手,上墙、踹人、飞下,一气呵成,快如鬼魅,堪堪让人只看到一片暗影。
然而更骇然的,却是那道无形的气——气流急速波动之下,瞬间化作利刃,竟然生生的劈开了一尺厚的砖墙!!
很难想象,如果这位宗主没有及时出手,那个不请自来、没事找事的黑衣人,又会落得个怎样身首异处、死无全尸的下场。
“不……不不不,这!!”
隔着带了缝的院墙,萧白一阵吞吞吐吐,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眼自己身后。
六丈见方的圆台石柱、形状奇怪的异族图腾、怀抱粗木表情扭曲的男人,加上那袅袅升起、聚而不散的诡异烟气,莫不让人感觉到一种刺骨的阴瘆,正从脚底一点一点顺着肌肤爬满全身。
想要赶紧出去,脱离这个阴森诡异的地方,可见识过那气刃的厉害,萧白怎敢轻易再往墙头上跳。
“喂喂喂……快弄我出去啊,这什么鬼地方!”
“你就小心呆着吧,此阵只能入不能出,谁让你没事乱蹲墙头的!”没好气的一声冷哼,云夜隔着墙缝,对着院内的萧白说道。
刚才她一上去就感觉到了不对,幸亏撤的及时,才没被逼入阵中。
这下倒好,有人巴巴的往火坑里跳,真是拦也拦不住!
就算这次能够侥幸破阵脱身,萧白不改改他莽撞的性子,迟早有一日得付出代价,尝到悔不当初的后果。
如此倒不如让他在阵里多呆一会,磨磨性情,也算是为他着想。
云夜心里的打算萧白定是不懂,可雷鸣听见她这一番话却是沉了脸,斜觑了这位离宗宗主一眼。
果然!
所谓的“脚滑了”之类都是拿他寻开心,这样动一发而牵全身的时候,这人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他定是发现了宁居鬼阵的不对,才不得不往后退,以免众人跟着他进入陷阱,亏得自己竟然还当了真。
雷鸣啊雷鸣,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天真了?
“不能出?!有没有搞错啊,什么鸟阵啊!”
萧白瞪大了眼,气不打一处来,作势一脚就要踹上那裂了缝的破墙。
可还没挨上半分,便被一道气劲弹了回去,猛地向后一倒,撞向石台的边缘。
“草——来真的啊……”
嘶——
口中的鬼喊鬼叫还没停歇,却从掌心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意,让萧白连忙将半撑在石台边缘的右手收回。
借着微弱的月光一看,手掌竟像碰上烧红的烙铁般,被印上了弯弯曲曲的几道线。
“线”的边缘有些焦黑,中间部分已经渗出了血,一点一点汇聚成血珠,往下“啪嗒”一声,滴落在石台之上。
看了看自己的手上的焦黑血痕,又看眼石台上的纹路,萧白眼中露出一丝不解。
明明只是个石台,就算满是沟壑,又刻了些别人看不懂的鬼画符,难道还能发热,生生的将自己变成一块大烙铁?
第三百六十七章 入阵(四)
“怎么了?!”
见萧白被墙上的阵气弹了出去,却一声不吭的瞪着自己的手,左左右右看了半天,云夜眉头一蹙,开口问道。
“这石台……”
刚说了三个字,萧白就见自己刚才滴落的那滴血,开始一点一点往中间聚拢,脱离石台的表面,形成了一个浮在空中的血球。
小小的血球前后左右晃荡了一下,由内而外散发出淡淡的荧光,像只萤火虫般,从石台上渐渐升起。
看着这副诡异的景象,萧白眼中闪过一抹不可思议,两道眉堪堪皱成一个“川”字,心中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然而那颗黄豆大小的“血球”却越升越高,越飞越远,直直的向圆台中央捆着王怀章的那根木柱飘荡而去。
“发什么愣,不想死就快拦住那东西,别让它飞到‘升天柱’上去!”
云夜跃上院外的一棵高树,居高临下的看着宁居鬼阵中发生的一切。
见祭阵的契约都快成了,萧白那个二货竟然还在发呆,连忙大声喝斥。
萧白哪知道这滴血会害得自己丢掉小命,一惊之下顾不得什么“升天柱”还是“入地柱”,提了气就往血滴的方向飞。
然而一入石台的上方,这位江湖排名第三的剑客就体会到滇云鬼阵的厉害之处来。
沉——直直的往下沉,身体就像被灌了铅一样,一直一直往下坠着,哪怕将内力催发到了极致,也提不起气来。
刚才就被这石台莫名其妙的灼了一下,萧白现在可不敢整个人落在上面,只得用了最大的力气,飞离了六丈圆台的范围,落在了铺着石砖的空地上。
“不行!!这下面有东西,拉着人往下坠,飞不过去!”
“飞不过去也要飞!等那东西落到升天柱上,你就得当祭阵的祭品了,到时候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险些被萧白的蠢气的笑出声来,云夜不得不撂下狠话。
真不知道这个脑子一根筋的家伙怎么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还没被人毒死!
祭品?!谁特么想当祭品啊!
但要是掉在这六丈的石台上,恐怕自己立刻就会被烧个灰飞烟灭吧……
一丈、两丈、三丈……
站在石台的边缘,眼见那滴血越来越远离自己,也越来越红、越来越亮,萧白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无能为力,浑身上下凉的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
完了完了……
他在心中哀嚎道,难道自己的小命就要这样交待在这乱七八糟、神乎其神的鬼阵里了?!
“云夜!!云大宗主!你快想想办法啊,我还没娶老婆呢,可不想被这鬼阵吸光精血!
我还想生个十个八个胖小子,传承我那天下无敌的飞萧剑,做个江湖中人人崇拜敬仰的高高高高手呢!
对了,还有江慕容的一年一约,我今年肯定能打败他的,怎么能这个时候被当作牲畜一样祭了阵呢,没天理啊没天理,你快来救我!
你要是不救我,我就把你的秘密都抖出去!
我就不信那个靖阳王秦君什么的没兴趣,对了,他知不知道你是……”
砰——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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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两声巨响。
重物着地的声响是萧白被人一脚踩在了石板地上,吃了一嘴的灰,差点磕掉了门牙。
而另外一声则是护阵的阵气被闯入者激起,再度劈向砖墙产生的电石火光。
“宗主!!”“云公子!!”
两声惊呼中夹杂着云夜的怒斥:“他妈的萧白,你给我记住了!”
云夜本来并没打算扔下萧白,但最后那个没脸没皮的混蛋竟然用了秦君璃威胁她出手,就让人极度不爽了。
带着一肚子的怒气,云夜特地脚下用了力,在吃了满嘴灰的萧大侠背上狠狠碾了两脚。
手中却没有停,一运气,腕上的封情丝瞬间疾射而出,对着萧白的那滴鲜血撞去。
封情丝射出的速度极快,眨眼之间便从血珠旁一擦而过,打入那根直矗而立的升天柱中。
血珠贴上比发丝还细的丝线,便像凝结了的水汽一般,顺着封情丝往云夜的手中滑。
被人踩在脚下的萧白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趴在地上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那滴精血。
直到血珠落入云夜手中,被她嫌弃的掏了手帕出来擦掉,才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卸下一身的紧张,像烂泥般瘫在了地上。
“哎呀妈呀……吓死宝宝了……”
云夜没空管他,转身看向跟进来的云非和雷鸣,眉头一紧,似乎有些不悦:“不是说过这阵可入不可出吗?!你们进来做什么?!”
云非抖了抖嘴角,无奈的叹道:“宗主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吧,云非怎能放任宗主独自一人入阵?!”
雷鸣没有说话,只是眯了眯眼。眼中没有云非的那种担忧,却是一种耐人寻味的深意。
这种深意让云夜心中一凛,感觉出了雷鸣身上的矛盾与纠结。
得了秦君璃的命令听她调遣、助她破阵可以理解,但这莫名的抗拒之意……又是从何而起?
两人之前应该并未见过,也不曾打过交道吧……
嘴边的疑问滚了一下,又生生的淹没在喉咙里,因为从那方“娶巫”照壁之后正幽幽转出一个黑影,裹着齐地的黑色白边斗篷,让人看不清容貌、分不清男女,却被他身上散发的阴冷惊的说不出话来。
“呵呵,四个……”
那人的视线从阵中四人身上一一扫过,微微一顿,却又接着发出沙哑低沉的冷笑:“倒是不知道谁手伸那么长,管闲事管到我昌裕王府头上来了……”
秦翎——竟然是那位昌裕王的世子秦翎!
阵中的云夜闻言眉头微蹙,从秦翎的话语中感觉到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
游园会那日的秦翎孤僻不多话,尚且让人觉得正常,可时至今日,这位世子已然完全失了理智,疯癫魔怔了起来。
“你们想救他是吧,人就在这里,救啊,有本事救啊!”
说着秦翎一把掀了身上的斗篷,露出那张厉鬼一般的脸来,扭曲、纠结,满是无遮无掩的丑陋。
“六丈坠魂台,可以让所有靠近的东西都灰飞烟灭,你们不怕死就上来啊!让本世子看看你们为了这该死的王怀章,到底能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第三百六十八章 双子祭(一)
“坠魂台?这么邪乎?!”
萧白化险为夷,暂时保住了小命,从地上一骨碌爬起,盯着那刻着奇怪符文的圆台,诧异道。
听秦翎这么一说,又耐不住心中好奇,脚下一动,便踢了块石子上去。
石子带了五成力道,疾射而起,却在飞到坠魂台上空后猛的改变行迹,控制不住的往下坠。
越坠越低,越坠速度越快,就在接近石台表面的哪一刻,被半寸沟壑中蓦然腾起的红光一下子席卷包裹了住。
红光像是来自地狱的业火,带着焦灼的温度,瞬间让石台表面的空气扭曲。
而那颗碎石子就在这样诡异的扭曲里,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化成了一片粉末。
粉末随着热气上升四散,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坠魂台上空,了无一丝的痕迹……
“……”
看见这幅景象,萧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后怕的退了两步,庆幸自己刚才撤的及时,没有一脚踏上这诡异的“坠魂台”,不然现在尸首不存的,可不得是他萧白了?!
在场的另外三人情绪不若萧白这样外露,却也是心中大震,眼中闪过不可思议的惊诧——
世间竟然还有这等诡异骇人的东西?!
“世子也是好本事,背后默默筹划了十年,就是为了一个‘伏诛升天阵’。”
云夜心中沉了沉,似乎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一抹讽刺,看向秦翎所在的方向。
却在背后悄悄的对云非做了个手势。
“十年?!十年算什么!如果不是那该死的谢轻河、谢轻烟找人毁了子婴,如果不是秦君璃回来让京中各派乱了阵脚,本世子何须这么快启阵?!”
秦翎的话让云夜眉头一皱,心中浮起不解。
若说谢轻河谢轻烟寻人毁了子婴她可以理解,但这“伏诛升天阵”和那位靖阳王殿下又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身为昌裕王世子的他,还肖想着这南秦的皇位?!
心中有疑,然而眼见云非已经会意,借着她转移秦翎注意力的功夫绕到了后院,云夜只好继续顺着那位世子的话往下说:
“滇云古国的伏诛升天阵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成的,没了上九节庆的烟毒、没了三星六道的引阵,恐怕世子也是要白忙一场了……”
云夜提了三星六道,让秦翎眼中蓦然腾起一阵火,变得怒不可遏起来:
“是你?!原来那个毁了我辛辛苦苦布置的三星六道的人是你?!!”
背手而立的那位离宗宗主也不辩解,冷哼一声,继续火上浇油:
“不过是个滇云鬼阵,世子莫不是以为真的没人能破吧……”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秦翎似乎终于意识到来人身份的不一般,离开了身后娶巫的照壁,提着一把形状奇怪的刀,作势就要朝云夜的方向扑去。
却有一道身影速度更快,从石壁之后绕出,一剑刺向秦翎的后背——正是趁着两人说话功夫、藏了踪迹准备偷袭的云非!
铮——
执武阁出身的云非出剑极快,快到让人只看到一道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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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手中的寒光剑,却在靠近秦翎的一瞬被道阵气打了个正着,生生从中间断裂成了两半。
断开的剑刃借着阵气的力道,掠过秦翎的身侧,飞向一旁的坠魂台,被沟壑中的暗红一卷,先是变成灼热赤红的铁块,片刻之后又化做一滩液体,蒸发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被云非这么一打岔,秦翎扑向三人的动作自然停了下来,看着自己臂膀上的那一道不深不浅的剑伤,眼中忽的腾起嗜血的兴奋,扭头对着一脸呆滞的云非诡笑道:
“想杀我?!呵呵……你们还真是天真,以为毁了三星六道,这伏诛升天阵就真的启动不了了?!”
云非看了看手上的断剑,又见秦翎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不明所以的皱了皱眉。
“喂喂喂,快看那个家伙!”
萧白的视线扫过坠魂台中的升天柱,捅了捅身边的云夜,指着阵中的王怀章大惊失色的叫道。
只见王怀章手臂上莫名出现了一道剑伤,掩在深色的衣衫下看不真切。
却有鲜血顺着捆绑他的细铁链源源不断的流向那根直直矗立的升天柱。
鲜血一接触到怀抱粗细的木柱,便被瞬间吸收了进去,在升天柱的表面留下一片血色的符文。
符文耀眼刺目,像是是燎原的星星之火一般,从升天柱底部一点一点扩大蔓延向上,让在场几人心中一阵惊悚骇然。
双子祭!!
秦翎竟然在自己和王怀章身上设下了“双子祭”!!这人为了伏诛升天阵,真是疯狂的连命都不要了吗?!
草……云夜在心中一阵暗骂,连忙命了云非收手回撤。
“呵呵,看你的表情,似乎已经知道了呢。”也不管手臂上汩汩渗血的伤,秦翎幸灾乐祸的大笑起来:
“毁了‘三星六道’算你厉害,但这‘双子祭’的引阵已经启动,你还有什么办法能阻止我开启伏诛升天阵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双子祭——伏诛升天引阵的一种。
顾名思义,“双子祭”的引阵将一内一外的两人捆绑到了一起,无论是喜怒哀乐、还是伤病疼痛,两人之间都彼此感知、彼此同享。
就像刚才秦翎受了伤,这伤也立刻反应在了绑在升天柱上的王怀章身上。
只是秦翎行动自由,王怀章却受了铁链的限制与约束,动弹不得半分。
升天柱沾了血,双子祭的引阵被启动。
引阵启动之后,升天柱便开始不停从祭品身上吸收精血。
一旦王怀章的血全被吸收进入柱中,伏诛升天阵开,想要再阻止秦翎……怕是比登天还要难了!!
“怎么办?!”
看到石台上那根“升天柱”的异样,萧白、云非与雷鸣三人也是意识到这“双子祭”的非同凡响。
萧白与雷鸣这两人,打打杀杀还能算个劳力,在破阵这种事上作用着实有限,甚至不及云雪,让云夜一时头大,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家主子什么时候能来?”
云夜忽然扭头对着雷鸣问道,这人还算机灵,将那十名玄麟卫留在了阵外,也不至于全部困在这里,连个出去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第三百六十九章 双子祭(二)
“出发的时候殿下说只要想办法拖上半个时辰就可,如今距入阵,刚过去一刻。”
已经到这个时候,不管有什么恩怨纠葛,雷鸣都只能暂时放下,全心全意的助这位离宗宗主破阵。
“半个时辰……”抬头看了眼那升天柱上血符蔓延的速度,蹙着眉,云夜在心中算计着时间:
“不行,来不及了……王怀章只能再撑两刻钟,两刻钟后伏诛升天主阵开启,我们想要再动手,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来不及了?!
雷鸣听云夜这么一说,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忽然有些没底。
他不懂滇云阵法,却是知道,一旦昌裕王世子的这个伏诛升天阵生成,将会对梁京城、对自家殿下造成多么大的威胁——
轻则死伤无数,重则动摇国本。
死个百十人尚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可一旦动摇了南秦的根基,于那位野心勃勃、志在南秦盛世的靖阳王殿下,又会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一想到伏诛升天阵完全开启的后果,雷鸣脸色阴沉的似乎快要融入这寒冬的夜色,那位秦翎世子却沉浸在极端的兴奋之中,无法自拔:
“看着自己的血一点一点被吸光,感知着濒临死亡的痛苦与恐惧,却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呵呵呵呵呵呵,你们说,这种死法是不是很精彩?!是不是比一刀杀了他更解恨?!”
由于双子祭的作用,秦翎手臂上的伤口也愈合不了,鲜血正汩汩不断的往外涌,顺着他的衣袍一滴一滴落在石砖地面上,留下鲜红刺目的痕迹。
那位疯魔般的世子却无知无觉,走到石台的边缘,看着“王怀章”脸上的扭曲痛苦,张开双臂,眼中闪过嗜血的快感。
“死吧,死吧,都去死吧!你们这些丑恶肮脏的人,都去死吧!!”
见秦翎眼中的恨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顷刻之间便将他淹没其中,丧失了所有的人性与理智,云夜蹙着眉头,终是问出了盘桓心中许久的那个问题:
“你……为什么那么恨王怀章?”
恨到不顾一切,哪怕声败名裂、失去所有,也要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恨?”
听见这个字秦翎一愣,脸上忽然有了一种茫然无知的复杂情绪,却蓦然转过头,对着四人的方向勾了勾嘴角,扬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王怀章这样的人怎配得到本世子的恨,不过是个轮回六道的畜生,不配活在这世上罢了!
不,不只他……何兰芝、秦君琪、楚从容,还有那个道貌岸然的吕秋维,看不起他的人都得死,都得下地狱!!”
何兰芝、秦君琪、楚从容,再加上中了“噬魂”的吕秋维和拴在升天柱上的王怀章——
这五个人的名字从脑海里一一闪过,让云夜震惊的无以复加。
京郊碎尸被压下的惨案、宫中十七皇子莫名其妙的坠亡、玲珑馆中礼部尚书公子的冤死,竟然……都是出自秦翎一人之手?!
“看不起他的人都得死”——这五个人到底轻视了谁、又作践了谁,竟让秦翎生出这样扭曲阴暗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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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似乎抓住了什么,云夜心中的怀疑汹涌而起。
然而那位世子眼中却又染上了疯癫痴狂,大笑着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对着自己的手腕作势就要狠狠的划下去。
“都死了,都死了,全都要死了!!”
看见他的动作,云夜大惊。
顾不得内伤,瞬间将内力催发到了极致,手中封情丝应气一动,对着秦翎手上自残的凶器就弹射而去。
他妈的,这秦翎真真是要将人逼疯了才肯罢休吗?!
见过不要命的,却没见过这么赶着送命的!
匕首被封情丝弹开,那位离宗宗主的一道命令同时出口:“萧白,抓住他,别让他再自残!”
秦翎多划自己一刀,王怀章的身上的伤口就多一道。
伤口越多,失血越多,那升天柱上血符的蔓延就会更快——本来就只剩两刻钟,再被这个疯子乱来,岂不是分分钟就要阵成?!
云夜的话音还未落地,萧白便脸色一沉,闪身跳到了秦翎身后,想要一了百了将人打昏,免得他再惹事。
谁知道手刚伸出去,便有一道阵气迎面袭来,险些将他打了个正着。
幸得这位江湖高手反应甚快,往边上一蹲一闪,才堪堪躲了过去。
“我靠!”
萧白不信邪,又是一掌扇过去,可还没挨上秦翎的身,就又被护阵的阵气挡了住。
“什么意思啊?墙不给上,连人也不给打?!”看了看自己的手,萧白不可置信的诧道。
“呵呵呵……”萧白被拦的一瞬间,秦翎已经有了动作,迅速跑到一旁,捡起掉落的匕首握在手中,转身对着几人就是一阵冷笑:
“双子祭阵——我本身就是这阵的一部分。想要对我下手,就先破了这引阵、解决掉护阵的阵气吧!呵呵呵呵……”
说时迟那时快,秦翎握着利刃作势又要朝自己身上扎去。
“擦擦擦,他又要扎自己了!怎么办怎么办?!”看见秦翎的动作,萧白急得跳脚,却又被阵气拦住无计可施。
“你是不是傻啊,抓不了人打匕首啊!匕首又不是这阵的一部分!”
见萧白上蹿下跳,就是奈何不了秦翎,雷鸣着实怀疑这位江湖剑客的智商,赶在云夜出声前骂道。
萧白的反应也算是快,听见雷鸣话语的瞬间脚下用力,踢着碎石就朝秦翎手上的利刃打去。
匕首“哐当”一声,又被打飞了出去。
见果然没被阵气攻击,乐得萧白合不拢嘴,连忙弯腰捡了一把石子攥在手中。
只要秦翎捡起匕首,他就用石子将匕首打飞。
气的那位开了双子祭阵的秦翎世子双眼通红,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一遍一遍的去捡。
云夜却没有萧白那样的好心情,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眼升天阵上的血符。
血红的一片已然弥漫了大半根柱子,就算秦翎站那什么都不动,任由升天柱吸收“王怀章”的精血,这双子祭阵留给他们的时间也只剩一刻钟了……
第三百七十章 无懈可击
“宗主,再不下手就来不及了!”
眼见升天柱上的血符已经成了大半,自家宗主却迟迟不曾动手,云非心中的不安泛滥而起,焦急着提醒道。
而他面前的宗主云夜何尝不知情势危急,正抿唇蹙眉,在混沌的夜色中,由内而外散发出剑拔弩张的紧绷之意。
想要阻止通天鬼阵开启,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伏诛升天阵设阵的关键,其实就在六丈石台中的那根升天柱上——
千年古木,用特殊的手法刻上滇云祭文,再在至阴至邪的符水中浸上七七四十九日,便成了滇云鬼阵中至关重要的符柱。
柱上的祭文遇血则显,随着血祭的进行,血色的符文会由下至上逐渐爬满成人怀抱粗的柱身。
一旦血符覆盖住整根升天柱,伏诛升天的引阵就算完成,届时星轨移位、日夜不辨,混沌之中又会是另外一场不可预知的天地浩劫。
滇云鬼阵开启的后果不堪设想,但在引阵完成前,却有一定的破绽可循。
比如祭祀之阵重“势”,引阵可毁,开启的阵势却万万不能断。
按道理只要断了“王怀章”的血祭,自然就破了双子祭的引阵。
但是想要断了这鬼阵之中的血祭……谈何容易!!
且不说护阵的阵气,光是那六丈坠魂台,便让人束手无策——
单凭阵中四人,如何能在一刻钟的时间内飞跃坠魂台、躲过护阵阵气,成功的将“王怀章”与升天柱分离开来呢?
一刻钟,留给所有人的时间,只剩下一刻钟了……
--------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
随着血符的逐渐显现,阵中的气息也越发躁动不安起来。
连六角佛龛中的烟气都不再笔直向上,而是顺着气流的方向四散,遇到宁居的白墙后才被结界挡回,在院内来回乱窜着。
因了青云乾玉的作用,烟气掠过云夜等人的身边,并未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却也带动衣摆猎猎作响,让人不得不将神经绷紧到了极致。
在哪里?在哪里?!
是阵就一定会有破绽,双子祭阵也不会例外,只是这阵的破绽到底在哪里?!
是起阵的秦翎,还是受阵的“王怀章”,抑或是这不断吞吐烟雾的六角佛龛?
云夜抿着唇,一边沿着坠魂台往左往右反反复复的移动着,一边飞快的在脑中思考。
云非知道到事态紧急,不敢出声打扰,连雷鸣也沉着脸,若有所思的抱着剑、站在一旁不做声。
倒是萧白抽空瞟了眼面色凝重的女人,扯着嘴皮子就大声嚷道:
“行不行啊,云大宗主!南疆那种百人妖阵都破得了,不会对这玩意儿束手无策吧!
要不别管劳什子素玉之主和离宗了,赶紧金盆洗手回嘉云去吧!”
关键时刻,云夜心无旁骛,自是当他在放屁,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倒是一旁的云非气不打一处来,抬起手,握着的半截寒光剑就对着萧白砸了过去。
“闭嘴!就你话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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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非用了五分内力,断剑的速度自是不弱。
萧白感觉到从背后袭来的凛冽杀气,连忙往旁边一跳,堪堪避开了那把直冲他来的寒光断剑,却并没打算就此作罢,气急败坏的嚷嚷道:
“云非,你竟敢在背后对本大爷下手,有本事单挑单挑单挑!!”
断剑掠过萧白的身边,力道不减,直直的飞向疯癫成魔的秦翎。
然而还未挨上那位世子的身,便被阵气一下子掀飞,加了速度朝坠魂台正中射去。
“叮”
一声轻响,剑刃划过捆着王怀章的铁链,坠落在了石台上,被沟壑中浮起的红光一卷,便化成了液体,消失的无影无踪。
云非和雷鸣的注意力皆在咋咋唬唬的萧白身上,似乎并没注意到坠魂台上的异样。
只有云夜扭过头,看着消失的寒光断剑,眸中闪过一道精光。
铁链!
双子祭阵的破绽竟然是拴着王怀章的铁链!
秦翎设了双子祭阵,升天柱、王怀章与他自己,都是阵的一部分,靠着阵气保护无人得以近身。
但升天柱上,那细细密密捆着王怀章引血的铁链,却是阵外之物。
如果从细铁链入手,斩断“王怀章”与升天柱的联系,是不是就可以将这该死的血祭停下来?!
“云非!”心至念起,云夜连忙出声将唤过云非。
“宗主,可是找到破绽了?”云非见自家宗主似乎有了主意,心中大喜。
“找到了,铁链,拴着王怀章的铁链。”云夜一边在脑中推演阵势的变化,一边快速的对云非说道:
“升天柱、王怀章、秦翎,是双子祭阵中不可或缺的阵器,这两人一物我们都下不了手。但血祭需要王怀章的血,而王怀章又必须依靠铁链才能牢牢的拴在升天柱上、供那符柱吸收精血,所以……”
“所以我们只要想办法弄断铁链,将人和柱子分开,就能解了这劳什子双子祭阵?!”
许久未曾出声的雷鸣看了看坠魂台正中的符柱与铁链,脚下一动,凑过来面色凝重的在两人身边说道。
“对,只有这样才能绕过那无处不在的护阵阵气。”
云夜斜觑了脸色黑沉的雷鸣一眼,点了点头。
却在看见他和云非眼中的兴奋时话锋一转,“哐当”一声浇了盆冷水下来:“但即使解决了护阵阵气,我们眼前尚还有一个难题……”
“坠——魂——台!”
雷鸣倒吸了口凉气,眼中一片惊骇。
坠魂台,消噬万物的坠魂台,不可跨越的坠魂台——有这样一个六丈的天然屏障挡在升天柱和王怀章前,谁又能越过圆台去斩断铁链、破坏血祭呢?!!
这,恐怕才是秦翎真正有恃无恐的地方……
谋划十年而不泄露半分痕迹、利用坠魂台和双子祭阵的相辅相成来掩护血祭——耐心、聪慧,甚至还拥有着得天独厚的世子身份,这样的你,除了那个至高无上的皇位,要什么得不到?
为什么一定要用这样决绝的方式来达成心中所愿呢?
你心中那个不可告人的秘密……究竟又是什么?
第三百七十一章 破阵(一)
“只剩三分之一了!”
看了眼坠魂台中的升天柱,云非慌不迭的出声示警。
雷鸣闻言一怵,连忙朝那石台的正中望去。
果不其然,只见混沌的夜色中,怀抱粗的符柱默然矗立。
而那蔓延而上的血色符文就像从地底爬出的阴噬之虫,密密麻麻的将符柱覆盖了大半,在沉闷阻滞的空气里散发着阴冷血腥的红光。
没有时间了!!
一道惊雷劈入心中,方正黝黑的脸上开始浮现焦躁的急色。
猛的转过头,雷鸣看向那位“无所不能”的离宗宗主,希望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些许希望。
然而那位却是连头都未抬,只是盯着石台上的半寸沟壑眼神灼灼,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宗主……”
雷鸣蓦然出声,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云夜低沉冷然的一句话打了断。
不是对着他,却是说与离宗执武阁那个叫做云非的弟子:
“云非,如果将封情丝缠绕在这两根石柱上形成立足点,你有几分把握能靠近中间的升天柱?”
利用封情丝?!
云非一愣,连忙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石台边的六根聚魂柱托着佛龛,在稀薄四散的烟雾中若隐若现,相比阵中的升天符柱来说,着实细矮了许多。
而云夜所说的那两根石柱高度相当,又都是阳刻图腾,如果用坚韧的丝线借着图腾的咬合力,在两根石柱间绕一个来回,就算形成的立足点距离符柱还有半丈距离,却已经算是相当接近阵中。
半丈——借着腾起的力道一击之下或许能够斩断升天柱上的铁链,但受到坠魂台作用的他又如何能够回到丝线之上?!
回不到立足的封情丝上,等着他的便是灰飞烟灭、尸骨无存的下场……
心中略略一衡量,云非便果断的开了口:
“如果用的是宗主的无妄剑,有八成把握可以斩断铁链。但断了血祭后想要全身而退,便……不足一成!”
一成……
太低了!!!
不到万不得已,身为一宗之主的云夜怎么也不会拿离宗弟子的性命去搏那一成的概率,更何况是跟了她许久的云非。
蹙着眉,开始在心中考虑另外一种可能,陷入沉思的女人却是感觉到了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
视线如火如炬,似乎要将人灼出个洞——正是有些别扭的玄麟卫雷鸣!
云夜不知他对自己的排斥从何而来,亦不知这灼热的注视又是为了哪般。
可眼下情况紧急,实在容不得她多想,只能敛了心神,掐着手指迅速上下移动,在心中默算起五行卦位。
忽然眼中星光浮动,闪过一片璀璨晶莹。
流光未散,这位身手莫测的离宗宗主已经脚下生风,瞬移到了坠魂台的西南方向。
只见她身形一矮,伸出右手便掌心朝下贴上青砖铺成的地面。
一息之后撤回手,移至坠魂台前,细看了石台与聚魂柱两眼,看完之后也不说话,提了气就向更远处挪去。
如此重复数个来回,堪堪绕着坠魂台一圈,让雷鸣不知道她在琢磨些什么。
偏偏又生了几分期待,期待这位宗主来个奇思妙想,赶在伏诛升天阵开启之前破了这无懈可击的双子祭引阵。
云夜的动作很快,然而再快,消耗的时间也让升天柱的血符又往上蔓延了几分。
当雷鸣再度抬头望去时,尚未被血符占据的地方已然只剩四分之一!!
可身着灰衣、纤细瘦弱的那人竟然熟视无睹,绕了一圈回到原地后与云非凑在一块,又嘀嘀咕咕说起悄悄话来。
声音且沉且低,雷鸣听不全,堪堪只听到“南疆”、“相克”几个模糊的字眼。
见那位离宗弟子云非面色阴沉,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心中刚刚浮起的希望瞬间变成汪洋大海中的小舟——漂泊摇摆,倾覆在即。
表现在那张方正黝黑的脸上便是一派难以掩饰的忧心忡忡。
就在这时,石台边的云夜却猛的抬起头,眼神熠熠的掠过他身侧,扫向院外。
雷鸣不知道她又起了什么念头,心中“咯噔”一下。
云夜却不说话,只是扬起嘴角,勾了邪魅的一笑,对他招了招手。
领教过对方的“睚眦必报”,又见她这副作态,雷鸣心中浮起细细密密的颤意,脸色泛白的往后踉跄了半步,不欲上前。
下定决心的云夜却不管不顾,瞟了眼升天柱冷哼道:
“时间不多了,雷统领再磨磨蹭蹭,让那个疯子如了愿,你家殿下可就白忙活这些年了!”
见她拿了自家主子说事,雷鸣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云宗主有何吩咐?”脸色在黝黑皮肤的遮掩下看不真切,言语中却透露了些许抗拒之意。
眼前血祭将成,云夜没有心思同他虚与委蛇,笑意一敛,就沉着声开口问道:
“听说过‘散灵术’吗?”
“……听过。”皱着眉,想到了她口中的“散灵术”,黝黑阳刚的脸上便不自主的浮现出一种鄙夷不喜。
散灵术——南疆秘术中的一种。
有段时间南疆阴蛊盛行,那些追求至邪至毒的炼蛊人就专挑暴毙死尸下手,用以炼制蛊毒。
然而这些暴毙之人一朝身死,又不能入土为安,消散不掉的意念就脱离肉体,化成戾气极盛的阴魂。
厉鬼阴魂游荡人间,在那几年给南疆的平民百姓造成了无数的困扰与死伤。
后来便有法术高强之人专门研究了一种“镇魂”之术,化解戾气,驱散阴魂。
这种镇魂安宅的法术便是“散灵术”。
雷鸣只是偶然听人说起过,未曾见识,更不知道如何操作,猛的听云夜提起,心中一阵不解。
然而脑中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瞪着眼不可置信道:
“云宗主不会是想以毒攻毒,用这南疆秘术去解滇云鬼阵吧……”
雷鸣虽然不懂五行八卦、星轨阵法,却能透过一言半语,猜透自己的目的,但让云夜眼中一亮,忽然有些明白秦君璃的用心良苦。
鬼阵多变、古今难见。
有离宗宗主在,他们这一行缺的并不是破阵解阵的奇才,恰恰是像雷鸣这般观察细微、反应敏捷、举一反三的高手——
毕竟乱阵将起,在这前所未见的滇云鬼阵中连命都保不住,又谈何破阵解阵?!
只是秦君璃啊秦君璃,你扔给本宗主的偏偏是“心结”甚重的雷鸣,到底是对他的历练,还是对我的考验呢……
第三百七十二章 破阵(二)
“是。”云夜也不废话,斩钉截铁的吐出一个字。
不苟言笑的神色在烟气里显得愈发郑重,让人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冷肃。
雷鸣闻言一凛。
如此紧要关头,这位宗主绝不会无缘无故对自己提什么南疆秘术,唯一的可能便是凭借她一人之力完不成,必须借助玄麟卫。
于是想了一瞬,沉着声道:“需要怎么做?”
见他如此干脆,云夜嘴角勾了一个耐人寻味的角度:“让院外的人都进来。”
雷鸣此时也不拿乔,一声长哨,便唤了手下十人入内。
十人动作迅速,从宁居墙头一翻而入。
惊的那护阵阵气汹涌而起,“砰砰砰”的撞上一尺厚的砖墙,发出巨大的响声。
不若先前萧白闯入时锐不可当,这来去无踪的阵气此刻竟然化作钝力,让宁居坚硬结实的外墙应声而塌,瞬间粉碎成了大大小小的石块。
从聚魂石柱中飘出的烟气没了遮挡,也不冲向院外,卷起碎石就直升而上,在宁居的上空盘旋成遮天蔽日的混沌之象。
玄麟卫一行人见到这般异象,眼中都有些震惊骇然,却无人退缩,皆是直勾勾的看向发号施令的离宗宗主云夜。
“云宗主可以说了。”玄麟卫悉数入了阵,雷鸣表情严肃的开了口。
“看到那六根石柱了吗?”且深且沉的目光从十人面上一扫而过,复又转向坠魂石台边的六根聚魂柱。
六根石柱高低不等,却用两种手法雕刻了满满一柱的图腾。
图腾内凹的是阴柱,相反,外凸的是阳柱。
阴柱阳柱顶端都有六门六角的佛龛,与石柱浑然一体,交错而立。
而那佛龛中巴掌大的玉雕笼球正不断向外散发着烟气。
随着血祭的进行,烟气越燃越浓,除了那些卷着碎石遮天蔽日的部分,其他已然在阵中形成了朦朦胧胧的雾,衬着升天柱上的血红,越发显得空气中一片诡谲阴瘆。
“天府、天梁、天机、天同、天相、七杀,分别是这六根聚魂柱的名字。”
云夜伸出手指一一从六根石柱上点过,又沉又快的说道。
“想要斩断铁链、破这双子祭阵,必须通过六丈的坠魂台。而坠魂台的破绽只有一处,便是血祭将成、六星变阵的那一瞬。
届时六根石柱会顺着石台表面的图轨移动到特定的位置,形成伏诛升天阵的主阵。随着六星就位,坠魂台下的六道阴魂戾气会依次冲出,注入聚魂柱中。”
阴魂戾气!!
听云夜这么一说,雷鸣握在剑上的手指蓦然收紧,眼中一片森然震惊。
难怪殿下先前绘制的宁居阵图中没有这根升天柱,而是一口方方正正的石鼎。
石鼎的存在和那罕见的“雪上无人”,恐怕就是秦翎收集尸水、产生阴魂戾气之用。
尸水顺着图轨,淌过石台,再通过石柱下的小孔注入地底,便为这方坠魂台形成了不可接近的“神力”。
只是没想到,这所谓的“阴魂戾气”竟是如此骇人!
“石台下的‘戾气’是破阵的关键,你们要做的便是抓住机会,在戾气脱离石台的一瞬间推动石柱,将他们移动到我要的方位。”
“推动石柱?!”雷鸣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对!”说话那人的眼中却腾起一道光,像是一道闪电劈开头顶的混沌,照亮了前方的路。
“我要将这伏诛升天阵变成散灵术阵。散灵术开,阴魂戾气被封印,秦翎想再利用它作乱,会比登天还难!!”
此话一出,雷鸣瞬间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王者之气,恢弘凛冽而又波澜壮阔,但叫人不敢直视。
变阵。
将神乎其神的滇云鬼阵转化成南疆的散灵术阵,一劳永逸的斩断秦翎的仰仗——这样出人意料的破阵之法,普天之下,除了离宗的一宗之主,谁能想的到?!
就算想的到,谁又有这样的魄力,有这样的能力,在这样危急的时刻信手拈来?!
这个人……当真只是江湖离宗的一宗之主吗?!
“血祭怎么办?!”
看了眼石台正中的升天柱,上面的血符已然蔓延到了五分之四的地方,让雷鸣忽然想到那个无懈可击的双子祭阵,心中颇为担忧。
眼前那人吐出一口浊气,却忽然扭了头,盯着雷鸣那张黝黑方正的脸,眼中闪过似笑非笑的光。
只听她语气淡然、理所当然的说道:“这么重要的大事,当然得留给雷统领你啊……”
雷鸣求之不得,眉头正要松开,就见云夜又挑了眉,不急不慢的道出最最关键的那句话来。
“从封印‘戾气’到血祭完成,最多只有两息,雷统领只要稍稍慢了一步……我们在场的所有人,可是都得丧命哟~”
两息!!
黝黑的脸瞬间黑沉到底,与那夜色融为一体,让人看不出半分颜色。
这人是疯了吗?!!
就算没了坠魂台的阻挡,要在两息之内飞到正中,再斩断全部铁链,当他雷鸣是天下第一的剑客吗?!
不,恐怕连江湖排名第一的高手,都不一定能做到吧……
“怎么?做不到?!”
语气中的调笑与质疑,让雷鸣的脸由黑转红,瞬间腾起灼灼的怒气。
“云宗主不必激我。斩断铁链的任务就交由我好了,虽不说有十成把握,但我雷鸣……绝不会让自己的兄弟——轻易丧命!!”
撂下一句话,雷鸣连忙转身分配任务。
倒是云夜看着他宽阔僵直的背影,眼中染上无可奈何的笑。
果然!果然是因为落坞山中,再也没有回来的那二十人。
当时解决赵铎五万心腹已经胜券在握,自己却为了落坞山下的暗河河道说服了十四与二十玄麟卫入山。
封堵暗道后,二十人明明可以全身而退,却被来历不明的黑衣人截杀,除了十四,无一生还。
对方隐藏颇深,以离宗执书阁的能力,至今都未查出来人的身份。
玄麟卫的精英死的莫名其妙,云夜虽有自责与心痛,却并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
在那种情况下,知晓鞑靼外族可能通过暗河河道绕过阙谷关,相信任何一个南秦的有志之士,都会做出和她一样的决定。
所以雷鸣的“怨”她可以理解,却绝对不会苟同。
家国动荡、纷争四起。
身为效忠靖阳王的玄麟卫,jinru瘴泽的一千人,被她带入河道的二十人,甚至侥幸躲过一劫的十四、被迫留在西南的庄成,甚至他雷鸣,都应当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
面对敌人的死亡,面对自己的死亡,亦面对同伴的死亡——不为其他,只为信仰,只为信念,只为心中那份永恒的家国大爱!
如果看不透这一切,怎能留在那位心比天高的素玉之主身边?又怎能在愈发残酷的斗争中走的更高更远?!
第三百七十三章 破阵(三)
“云夜你要干什么?!”
萧白掂着手中最后一块碎石,猛的扭过头来,看向折腾了半天的三人。
见云夜将院外的玄麟卫悉数召唤了进来,几人列成一溜,面色凝重,等候着那位离宗宗主的指令,不解道。
“呵呵呵……想破双子祭阵?!自寻死路!!”
布了这滇云鬼阵的疯子正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喘着大气,一边用阴鸷的眼神看向坠魂台外的重重人影。
眼神穿过萧白的身体,不知盯在了何处。
却让他猛的一颤,感觉像是有条冰冷的毒蛇爬过脊背,激起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秦翎虽然只是手臂上被寒光剑划了一道口子,却因了双子祭阵的作用,不断的往外涌着血。
暗红色的血随着他的动作滴落在青砖的空地上,又被他来来回回践踏,脏污的像是雨后的烂泥,泛起甜腻腥臭的味道。
升天柱上的符文又吸了些许“王怀章”的精血,猛地往上一浮,连带着设阵的秦翎也面无血色、脚下疲软,一晃一晃的似乎随时都要瘫坐在地砖上。
“哈哈哈,解啊!解啊!有本事你们解啊!”
瞳孔放大,愈发浑浊的眼中却透露出难以言喻的兴奋,对着院落中的数人手舞足蹈的狂笑道。
“你们不是咒他早死吗,我秦翎就偏不让你们如愿!”
秦翎早就失了理智,连束发的铜环也不知什么时候断裂了开来。
一缕一缕的湿发沾了血,在气流里四下乱飞,恍若阴湿地底长出的水草,将人缠绕着拖入罪恶疯魔的地狱,永世不得轮回。
砰——
脚步虚浮的人往后又踉跄了几步,被什么东西一绊,仰着头就朝娶巫照壁撞去。
正好撞上照壁的边缘,发出重物落地的沉闷响声。
响声回荡在阴风阵阵、雾气蒙蒙的空间里,似在嘲笑着世人的贪婪、众生的虚妄,一个呼吸之间便被消弭殆尽,像是秦翎渐渐流逝的生命,只剩最后的余光。
“宗主,开始吧!”
云非从狼狈不堪的秦翎身上收回目光,转身对云夜说道。
云夜最后瞥了眼六根聚魂柱的方位,点了点头。眼波一沉,就从袖中震荡出那把久未见光的无妄剑来。
无妄断剑自稀薄的雾气中一闪而过,像是流星划过夜幕,拖出迤逦的光。
然而身后那几人还未看清从她袖中飞出的是何物,三截无妄剑就“铿锵”一声,在半空中拼成了一把没有剑柄的剑。
剑身垂直于地,剑尖朝下堪堪贴上地面的青砖。
只见那位宗主凝神聚气,用内力催动无妄剑,这把扶余集天地精华炼制的名剑就像细长的陀螺一般,自己旋转了起来。
旋转带动的气劲让剑身周围的雾气散尽,明朗的让人甚至可以看清剑石相交迸裂而出的火星。
雷鸣跟着秦君璃八年,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剑,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御剑之术,脸上一派惊奇。
惊奇之后,却又不得不感叹这位离宗宗主的高深莫测。
眼前的这个人,不论心智谋略,单凭身手武功,与自家殿下相比,又是孰强孰弱、孰高孰低呢?!
然而雷鸣眼中的惊奇未散,他眼前的云夜已经运气带动那柄奇异至极的无柄剑,一边在青砖地面上刻画着什么,一边沿着石台走了整整一圈。
待她回到原地,振气一挥,那柄悬在半空中的无柄剑却又瞬间迸裂成三段,悉数飞入袖中。
无妄剑甚少出鞘,跟着云夜的云非却也有幸见过,不如雷鸣这般惊诧。
见自家宗主已经在坠魂台外刻下了散灵符,他一个箭步凑了过来,脸色凝重:“可要启符?”
“启。”
云夜口中一字落地,云非便撸起衣袖,从腰间拔出三寸长的短匕,作势朝自己腕上划去。
雷鸣不懂南疆术法,也不知什么是“启符”,见云非拿着利器就要往自己身上划道,连忙伸手去拦。
“喂!你做什么?!”
云非不知这位从一开始就别别扭扭的玄麟卫统领凑什么热闹,连忙握紧了匕首一退一闪,堪堪躲过了雷鸣伸过来的手。
“云大宗主,你可真让人佩服,来解滇云鬼阵竟然也敢带这么个不懂符阵的草脚!”
秦翎失血过多,一时半会蹦跶不动,萧白便没了乐趣,屁颠屁颠的凑了过来,看云夜施展散灵术。
见雷鸣不懂符术还出手打扰云非“启符”,撇着嘴就开口讽刺道。
雷鸣冷不丁的被人一阵嫌弃,正脸色尴尬,却转瞬就从萧白的话中听出了些许门道。
敢情这南疆秘术与那滇云鬼阵一个通病,都得用人血来启动?!
嘴皮子抖了抖,默默收回了自己伸出的手。往后一缩,雷鸣退了一步回来,却对着萧白的方向扔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意思大概是:你不过也是半斤八两,半个时辰前不知道是谁差点被阵气劈成两半,从墙上摔下去跌了个狗吃屎。
“靠,敢瞪大爷我,单挑单挑单挑!!!!”
“散灵符要用人血启符,只是划一下,不会像升天柱血祭那般致人于死地。”被萧白的咋咋呼呼吵的头疼,云夜抬起手,无奈的揉了揉额头。
复又转过头,对着雷鸣的方向解释了一句,让这位玄麟卫的雷统领眯了眯眼,心中浮起些许不一样的情绪。
“我说云大宗主,你到底从哪找来的人啊,行不行啊……啊啊啊啊啊!!!!痛痛痛痛痛!!”
萧白正在一旁絮絮叨叨个不停,却突然一手捂着屁股发出杀猪般的叫声,一手指着眼前那个面色淡然的女人,眼中闪过愤怒不已的光。
“云夜!!你你你你……你竟然敢扎我屁股!!”
云非和玄麟卫众人只看见萧白捂着屁股一跳而起,站在另外一侧的雷鸣却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就在那位萧大侠吵吵嚷嚷的时候,眼前这位离宗的宗主却不动声色的催动袖剑,飞到他的背后狠狠扎了一刀。
也不知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断剑拔出的时候,雷鸣只看到一股血,“哔”的一声从萧白的屁股上飞溅而出,呈自由落体状,落在了青砖上的散灵符中央。
刚才还在地上看不真切的术符,因了萧白的血,瞬间变成了白色,在昏暗的夜色中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不若升天血符那般阴瘆,却也有种说不出的奇异。
“血祭要完了,准备变阵!”
云夜看着那即将完成的血符,一脚将失去作用的萧白踹飞,率先腾起,踏上了那根名为“七杀”的聚魂柱……
第三百七十四章 破阵(四)
升天异起,血祭将成。
石台正中的血符已经洋洋洒洒爬满了整根升天柱。
只有顶端还剩两寸的空隙,恍若石台外众人心中憋着的一口气,是某些人的希望,亦是另外一些人的失望。
轰隆——
地面开始震动,发出沉闷的异响。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漆黑的地底咆哮而起,却堪堪被布满沟壑的石台压着,不停的在地下翻腾打转。
玉雕笼球中的东西在一瞬间燃烧殆尽,刚刚还向外弥散的烟气猛地失了牵制的“力”,一下子腾飞而起,涌上三丈高的半空,与那卷着碎石的部分融为一体,发出“呼呼”的哀鸣之声。
“哈哈哈哈,完成了……血祭就要完成了……”
失血过多的秦翎呈大字状,仰面躺在“娶巫”照壁的脚下。
披头散发,满脸血污,唯有那双眼在漆黑的夜晚里晶莹的发亮,诉说着他最后的疯魔与坚持。
“伏诛升天阵,这就是我的伏诛升天阵……你们破不了的…破不了的……”
“没有人能阻止我……没有人,我不会让你们阻止的……”
“阿远……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阿远?!
听见这两个字,“七杀”柱上立着的云夜一愣,有个念头钻入脑中。
难道是……
扑哧——
就在她的微愣间,一阵轻微的异响透过地底沉闷的翻滚声消散在了空气中。
只见一道颜色极淡的烟气忽然突破坠魂台的禁锢,从沟壑中一窜而起,浮上石台的表面。
第一道阴魂戾气!!
不若玉雕笼球中散发的烟气,这“戾气”几若透明,在夜色中看不真切,却像是有生命般,四下“抬头”观望着。
见周围四方一片空荡,竟然也不升不落,就这么等在石台上的方寸间。
嘎吱——
被云夜称做“天府”的聚魂石柱似乎受到“阴魂戾气”的吸引,猛地向前一动。
还未待众人有所反应,就沿着石台上的图轨,向阵中移去。
“天府星,往后退三寸,转亥时方向!!”
清冷的声音猝然划过空气,但叫守在石柱边的六人都是一个激灵。
石台边的一名黑衣人听到命令,迅速提气而起,踏着“天府”星柱移动的痕迹就向前追去。
下脚处毫无异样,完全没有受到坠魂台诡异力量的影响,但叫提剑站在一旁、神经紧绷的雷鸣松了口气。
这位宗主识阵断阵的本事果然非常人可以比拟。
她说聚魂柱与坠魂台相克,所过之处不会形成吞噬的怪力,就果真的如她所说的那般,安全而又平静、未有半分危险。
然而雷鸣依旧不敢大意,连忙又抬了头,紧盯着石台上的一人一柱。
只见“天府”星柱后的玄麟卫迅速伸出手,将石柱往回拉了三寸。
“咔哒”一声脆响后,又沿着图轨将石柱往亥时方向推到底。
直到石柱完完全全卡入沟壑中动弹不得,他才沿着来路提气飞下石台,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玄麟卫的动作一气呵成毫无阻碍,但坠魂台上的景象就着实震撼的多。
看着聚魂柱向自己挪来,“阴魂戾气”往上荡了荡,似乎有种抑制不住的兴奋。
谁知刚准备往聚魂柱上钻,那阴刻图腾的“天府”星柱却猛地被人拽了回去,卡在一个它过不去的地方。
“戾气”有些茫然,左右荡了荡,像个迷路的孩子般,发出“呜呜呜呜”的哀鸣声。
然而不过一瞬,就转而露出凶恶狠戾的本性来。
众人看不到”阴魂戾气“的存在,只能感觉到阴风阵阵,似乎有什么东西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倾泻而下,眼见着就要朝坠魂石台的沟壑中钻去。
说时迟那时快,“七杀”柱上云夜一跃而起,在半空中运了气,就发动了石台外的散灵符阵。
感受到术师的催动,万屡细丝银光瞬间从地面上的符阵图中迸裂而出。
迸出的银光或上或下、或左或右,从四面八方争先恐后的涌入“天府”星柱中。
天女临世、万星浮动。
在场的十数人皆被这绚丽缭乱的术阵惊呆了眼。
可在众人的惊艳中,“天府”星柱中却飞出一张银光织成的细网,将那“阴魂戾气”从坠魂台上一兜而起。
一边收缩,一边往半空中拉。
看不见摸不着的“戾气”受到光网的束缚,像是碰上什么灼热又相克的东西,发出凄厉刺耳的惨叫。
这时众人终于听了出来,那声音竟然是个五六岁的幼童——难道被秦翎化了肉身,禁锢在这坠魂台下的,是个尚未长成的孩童?!
不待细想,那束缚“阴魂戾气”的光网已经上升到了两丈的高度,也收缩成了成人拳头大小。
银光集中在一块,竟像夏日正午的烈阳般,将这八丈见方的宁居照的宛若白昼。
浮在半空中的云夜见散灵符已经抓住那道“阴魂”,连忙让沾了血的无妄断剑朝银光疾射而出。
砰——
沾血的剑刃撞上银光,响声震耳欲聋。
光球瞬间碎裂开来,化作万数流星,四散坠落,又悉数回到石台四周的符阵图中。
一气呵成封印了第一道戾气的云夜面色未变,从半空中轻飘飘的落在了七杀”柱上。
忽见石台上又有了动静,连忙接着在石柱顶端一踏,对着玄麟卫喝道:“天梁星,西南方!”
散灵符再一次被催动,银光迸裂而出,阵外的几人都被这银光闪花了眼。
然而浮在半空中的云夜却眼观八方,又发现了第三道“戾气”冲出坠魂台的迹象。
心中一凛,口中不停:“天机星,又来了,快!”
一连浮起两道“阴魂戾气”,让阵外的云非与雷鸣都在心中紧张地捏了一把汗。
同时封印两道戾气,对玄麟卫来说无甚影响。但对施展散灵术法的术师来说,难上加难,无疑是更加严峻的考验。
不仅需要云夜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现肉眼不辨的“戾气”,更要求她能一心二用,同时催动两道散灵符。
如此高难度的操作,单凭这位宗主一人,真的能够赶在戾气冲入聚魂柱前将其封印吗?!
第三百七十五章 破阵(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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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梁回卯、天机入辰。顺势而为,遇阻则止。”
云夜眼中腾起一片荧光,迅速在脑中将坠魂石台的图轨转化成散灵符的术阵,片刻未停的开口喝道。
两名黑衣玄麟卫听令而行,从东南、西北两个方向一跃而入,落在聚魂柱的后方。然后根据云夜口令,分别将各自眼前的石柱往既定的方位推去。
“天梁”星柱卡入轨位,发出“咔嗒”一声脆响,可后动的“天机”星柱却始终找不准相应的位置。
找不准星柱的位置,便无法生成束缚“阴魂戾气”的光网。
没有光网,在此刻意味着的不仅仅是散灵符术的失败,更是所有人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将要葬身在这滇云鬼阵的变化莫测里。
阴瘆的“戾气”扑面而来,似乎下一刻就要袭击到眼前。
聚魂柱后的玄麟卫面色泛了白,只能一边抵在石柱之后,一边对着那位宗主的方向求救:“云宗主,不行,这石柱卡不进去!!”
此时云夜已经催动一道散灵符从符图中一冲而起,带动石台外星光一片,发出不绝于耳的“簌簌”声,瞬间便将玄麟卫的声音掩盖了下去。
那位施展散灵术的术师立在“七杀”柱上方纹丝不动、恍若未闻,让阵外的数人心沉到底,以为这一次定是在劫难逃。
候在一旁等机会的雷鸣更是咬了牙、提了剑,作势就要往石台上冲。
可脚尖还未抬起,却猛的被身后一人拽住。
那人冷哼着斥道:“雷统领别忘记自己的任务!”
说着便见一道黑影像离弦的箭般,簇的一下就冲了出去。
竟是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云非!!
云非似乎早有准备,动作快的让人目不暇接。
踏上石台,对着“天机”星柱狠狠一踹,那根聚魂石柱便被踹过了卡口,牢牢的固定在了云夜要的位置。
眼见自家宗主催动的散灵符从四面八方追来,他又使劲在石柱上一踏,借着反用力就脱离了南疆术阵的范围。
云非退的飞快,却见那玄麟卫小哥还愣在“天机”柱旁不知所措,连忙冷啐一口,捞上人就将内力发挥到极致,朝着阵外的方向躲避而去。
火石相交,一片耀目。
眨眼之间,云夜唤起的散灵符便掠过两人先前所站的位置,穿过聚魂柱射出光网,将正面冲来的“阴魂戾气”兜了个正着。
明晃晃的光球越缩越小,在半空中被沾了血的无妄残剑一破,便又化作无数火星,散落在了石台四周的符图里。
“老大,我……”
被人捞回来的玄麟卫甚是年轻,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一落地便脸色泛红的挠了挠头,羞愧的看向雷鸣。
雷鸣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转向云非的方向,郑重的抱拳行了个礼。
“无论是谁,她从不轻贱人命。”
口中一个“谢”字还未说出,便见那位离宗弟子面色冰冷的朝他扔下一句话来。
前言不搭后语,但叫人不知所谓。
然而雷鸣忽然明白了云非话里的意思,脸上顿时五彩纷呈,嘴边的那个字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天同星!第四道,上!”
在“七杀”柱上的女人心无旁骛,似乎并未注意到刚才阵中异象。随着第四道“阴魂戾气”浮上石台,奋力一跃,又是口中高喝道。
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让雷鸣浑身一颤。
上下一通,他顷刻间意识到问题的关键——这位离宗宗主能看到几近透明的“阴魂戾气”,又怎会发现不了“天机”柱上的异样?!
之所以不出手,不过是相信那个叫做云非的弟子能够及时冲上去,弥补玄麟卫造成的缺憾罢了!!
信任、默契,甚至千军万马之中临危不乱的精准判断,有这样一位博古通今、决断千里的离宗宗主在,又何愁解不了这滇云鬼阵?!
时至今日,雷鸣终于有些明白,当日在西北大营,自家殿下为何对十四发出“十羽密令”,不惜牺牲一千玄麟卫,也要保她一人平安了。
——这样百年难得一见的人物,谁又不想揽在自己麾下?
只是不知当时的柳志、承平,与十四,他们是否也是这样与她同心协力、共同对敌?
心中那问不出口的话自然没有人回答,可随着散灵符的又一次催动,升天柱上的红色往上一浮,俨然只剩下一寸的留白!
一寸……距离血祭完成,伏诛升天阵开启,只剩下了一寸!!
“血符!!来不及了!!”
雷鸣提着剑往前猛地踏了一步,朝施展封印之术的云夜喊道,心中却在飞快的盘算:
只有两息的时间,如果等六道“阴魂戾气”悉数封印完再飞过坠魂台、斩断铁链,他雷鸣肯定办不到。
所以,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借着这些聚魂柱的遮挡,先下手为强!
可就算聚魂柱的周围形成了石台阵力不及的空隙,“戾气”尚未除尽,坠魂之力犹在,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又怎能轻易让人立足?!
然而事已至此,雷鸣着实想不了那么多,一个飘忽,跟在玄麟卫的身后就踏上了石台。
“天相,申时五寸!”
第五名玄麟卫按照命令推动“天相”柱朝图轨中卡去,“咔嗒”一声后迅速回撤,退回到石台之外。
可他身后的雷鸣却立在聚魂柱的右后方动也不动,让掌控全局的云夜微眯了眼,射出一道凌厉的精光。
果然——秦君璃果然没看错人!
在场所有人,恐怕连云非和萧白都没这种胆量,敢在阴魂戾气尚未完全封印的情况下,往坠魂台上踏,更别提看出这坠魂台几不可显得破绽来了!
这雷鸣,当真是智勇双全的一员猛将!
一旦过了“心结”那道坎,未来又会是怎样的不可限量呢……
“往东!”
“跳上天府星柱!”
“下来,往前三步!”
“停停停!”
“好,不要动!”
“快,躲到天同星柱后!”
“七杀”柱上的云夜一心二用,一边催动散灵符封印第五道阴魂戾气,一边高声指导雷鸣躲过地底最后一道戾气带来的吞噬作用。
雷鸣屏气凛息,不敢喘气,连忙跟着那人的指示上蹿下跳。
每次都避的极其惊险,却偏偏安然无恙的往前进了两丈之远。
一丈!!
只要再往前一丈,便能够斩断铁链,断了“王怀章”的血祭,这该死的双子祭阵就能彻底停下来了!!
最后一击——所有人都期待着的最后一击,却在萧白的惊呼中化作了泡影……
第三百七十六章 尘埃落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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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疯子!!给我站住!!”
第五道散灵符的星火悉数坠入符图中,众人因了强光的效果,眼前正黑的不可视物。
唯有萧白察觉有人喘着粗气,正从某处呼啸奔过。
待视线恢复了少许,却见先前躺在娶巫照壁下、动弹不得的男人,已然越过了自己身边,朝那坠魂台上猛扑而去,连忙出声呵斥阻止。
开什么玩笑!!
坠魂台上还剩最后一道戾气尚未封印,让秦翎这一扑还得了?!
非但他自己要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连带着那升天柱上的血祭也要提前完成。
玉石俱焚……玉石俱焚……
就算挫骨扬灰也要开启伏诛升天阵,这人当真是疯了吗?!
萧白瞪大了眼,整个人绷紧到了极致。
一边开口对着“七杀”柱上的云夜示警,一边抽出飞萧剑、抬剑就朝飞奔的那人身后劈去。
两人之间本来就有些距离,加上那位世子憋了最后一口气,奋力之下速度快的惊人,竟让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客一击落空,看着那不顾一切的背影,石化震惊在了当场。
可别说一剑下去落了空,就算没有落空,还有那护着双子祭阵的阵气,萧白又能奈着秦翎几何呢?!
不过这种紧要关头,已经无人去想阵气不阵气的了。
秦翎咬了牙,用尽全身的力气,在青砖的地面上一蹬,整个人就像扑火的飞蛾一般,腾飞而起,朝坠魂台上冲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没有人预料到都这个时候了,这位世子还能来上这么致命的一招。
想要上前已经来不及,云非只能瞬间将内力发挥到极致,抽了身上那把短匕的刀鞘就往秦翎扑下的方向踢去,虽然不知有没有作用,聊胜于无,万一就真的阻止了那个一心想开启伏诛升天阵的疯子呢?!
刀鞘被云非一踹,又加了十成的内力,在萧白声音坠地的那一刻便飞到秦翎身前。
却“哐当”一声,被护阵的阵气击飞,带了双倍的速度,直直的反射回去,打向发力之人的肩胛,将云非重重的击向那堵看不见的气墙。
躲在“天同”星柱后的雷鸣见状瞳孔猛的一缩,剑尖一压,作势就要去接扑下的那人,却有道纤细的身影比他还快,已然从“七杀”星柱上跃下,朝着秦翎的身下垫去。
“天机三顿顾天相,回首半步望星梁,左右忽出飞天过,伏地屏息斩六殇!”
清冷的声音又急又快,压的很低,却像海面上席卷而过的飓风,掀起了惊涛骇浪,将石台上的那人牢牢的定在了原地。
破阵!
破阵!!
破阵!!!
谨记自己的任务,不要回头,不要分神,务必一击即中!!
听懂了云夜话中的意思,雷鸣堪堪往后退了一步,黝黑的面上竟是一派前所未有过的狰狞与压抑。
啊——
用尽全身的力气,一道仰天长啸。
从未如此不甘的雷鸣咬着牙,毅然决然的提剑转身,按照那人最后的指令,朝升天柱的方向一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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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只差了最后一道!!
只要再多一点时间,只要让她再召唤一次散灵符,便可将这坠魂台下的“阴魂戾气”悉数封印。
可那疯癫发狂的秦翎偏偏在这个时候,选择了这样一种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方法!
坠魂台……
她何尝不知戾气未除的坠魂台是多么的骇人与可怕,可一旦让秦翎扑上去完成了血祭,彻彻底底的打开了伏诛升天阵,梁京城九十三万的平民百姓面临的又会是何等凄厉凄惨的景象?!
还有他——素玉之主秦君璃,如果知道自己功亏一篑,让秦翎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三脚猫算计着设下了双子祭阵破解不了,那只挑三拣四的老狐狸又会在心里如何腹诽嘲笑?
挡一下,只是替那个疯子挡一下……应该死不了吧……
若是真的不幸挂了,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直接回到原来的世界呢!
可自己要是就这么死了,云非、明修、离宗、无念山……你们怎么办?
你们会为我的死感到伤心和难过吗?
十数年后,你们还会记得那个一事无成的宗主和族女吗?
还有霏霏、小小云,你们会被送到谁的手中,得到怎样的照顾?
白白你会不会吃多了又胖的不成马形?
还有……
还有…………
二十年,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二十年,原来自己已经有了这么多放不下的人和物啊……
这样的云夜、这样放不下一切的云夜,真的还是那个被召唤而来、踽踽独行十数年、一心想要回到过去的异世之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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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夜!!”
“封言青!!”
“宗主!!”
“殿下!!!”“主子,不可!!”
阵外众人看见石台上那人的动作,惊呼而起,更有两道身影破了结界便不顾一切的往石台上冲。
动作之快,如鬼似魅,叫人连衣摆的颜色都看不清晰。
“shit,见了鬼的散灵术!!”
柳东川一踏入宁居就看见了石台上尚未完成的散灵术阵,连气都来不及喘一下,连忙一冲而上,接着指挥玄麟卫:“七杀星动,三阴入坤!”
等在石柱边的玄麟卫一愣,有些不明所以,让这位蓦然出现的羿王府幕僚气不打一处来,推开身边人就往石台上跑。
“坤位坤位!听不懂人话吗?!!往回拉啊!!”
玄麟卫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后退了一步,将“七杀”星柱卡在了图轨中。
柳东川也不迟疑,迅速结阵启势、催动最后一道散灵符。
只见地上的图符一亮,顷刻之间幻化出刺目耀眼的光,将石台上的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执着的,放不下的,不甘的,忘不了的,似乎都在这烈日一般的灼光中化为弥漫而起的血腥气,消亡了所有的期待和妄想……
砰——
哗啦——
砰砰砰——
噗嗤——
灼光中阵气崩塌,只进不出的结界不攻自破,甚至连漂浮在宁居上方的烟气也混着碎石不断往下坠,噼里啪啦打在人身、地面,激起一阵又一阵的烟尘。
数种异响接踵而来,或重或轻,落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重的让人心惊。
而轻的,让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