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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谋全文阅读

作者:潇潇雨崇     君子之谋txt下载     君子之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六章 谁与谁的交锋(一)

    “帮?”秦君璃挑了挑眉,看了眼身边的副将吴帆,“你觉得谁有理?”

    “呃?”不答反问,让吴帆一愣,蹙着眉头仔细想了想。

    安王、曹小侯爷捉拿贼匪,原本是占着事理。可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想要硬闯昌裕王府,便又失了理。

    两方其实都没有错,错的只是夜半三分为乱京中的那些黑衣人,到最后却是演变成了昌裕王府同安王府、敬忠侯府的兵刃相见,着实让人有些意想不到。

    这三府,不是皇亲就是国戚,再不济的敬忠侯府也是个世荫的功勋贵族。

    在这场僵持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是非中,其实最需要的便是冷静,一旦有人动手,让事态继续恶化,怕是只有闹到陛下面前才能收场了。

    “各有各的道理,但无论谁先动手,有理也会变成没理。”在心中略微过了过,对后事做了个预判,吴帆言简意赅的回答到。

    嘴角微勾,秦君璃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吴帆性情耿直,却并不莽撞。对京中人事也有不正不倚的见解,倒是个得用之才。

    “那你觉得谁会先动手?”不表态,继续问。

    吴帆眯了眯眼,朝那对峙的几方细细望去。

    昌裕王府侍卫不过十数人,清一色窄袖武服,训练有素。挡在宽阔威武的府门前,岿然不动、气势昭然。

    敬忠侯府与安王府的人在台阶下合而围之,熙熙攘攘一片。看着人数众多,可要真论武力,不见得是昌裕王府侍卫的对手,胜负也不得而知。

    双方都亮了兵器,在火光的照耀下明晃晃的一片,让“昌裕王府”四个烫金的大字失了以往的端庄沉重,染上了世俗的味道,显得阴冷而又血腥。

    “这!”忽然看到了什么,副将吴帆眼中一亮,闪过一抹不可思议,扭过头来瞪着秦君璃:“那些剑……”

    钝剑,昌裕王府侍卫执的都是尚未开锋的钝剑!!

    反观安王府同敬忠侯府的那些人,群情激愤之下,竟是没有一个人看出来!

    如果打起来,闹到皇帝面前,且不论谁胜谁负,也不谈事出之因,光是这些未曾开锋的钝剑便可让昌裕王占尽情理之先,坑的安王与曹小侯爷无话可说。

    你拿着真刀真枪上去全力以赴,对方却自始至终只做基本防御——不管事实真相到底如何,何魏两派势必会揪着这点,让佟家的安王被活生生的扒下一层皮来。

    目无尊长、心无法纪、大闹昌裕王府,除了崇政帝那边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少不了三个月的闭门思过。

    如今几位皇子争斗日益激烈,三个月——万一局势在这三个月内发生了大变,对安王和佟家来说,岂不是“胎死腹中”,彻底错失了夺得大位的机会?!

    眼下留给安王唯一的一条明路,便是乘着事情还没闹大,赶紧认了错,打道回府,尚可给自己留一线余地。

    昌裕王毕竟是长辈,顶多训斥两句便作罢,不会折了自己的面子去与后辈为难。

    但安王这个人……如果真能想到这么多,也不至于大过年的,被人一箭从被窝中激起,来做这等出头之鸟了。

    昌裕王秦成晔,就算不问政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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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秦君琪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

    “兄弟们上,抓住凶手,为侯爷报仇!”

    门口熙熙攘攘的几十人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砰”的一声在剑拔弩张的对峙中掀起轩然大波。

    有人提着剑开始往前冲。

    守在昌裕王府门前的侍卫见状,连忙使着手上的钝剑朝涌上的几人敲去。

    兵器相交,铿锵作响。如同那擂擂的战鼓,刺激着人的理智,敲打在门内门外将近百根绷紧的神经之上。

    弓弦绷到极致,应声而断。

    曹千训根本都没听清是谁吼了这么一句,便撸了袖子,抡起长剑,加入了战局。

    “住手、给我住手!”

    倒是安王还残存着些许理智,觉得事情的发展太出乎自己的意料,连忙开口,想要阻止。

    然而那种情况下,根本由不得他控制。

    安王府的侍卫连他的声音都没听见,便与昌裕王府的那些人扭打、厮杀在了一起。

    昌裕王府的侍卫武艺高超、训练有素,却因那尚未开锋的钝剑,在群起而攻的战势中,逐渐落了下乘。

    边战边退,眼见着府门就要被人攻破,秦君璃目光闪了闪,终是对吴帆下了命令。

    “动手吧。”

    吴帆、石剋两人呼出一口浊气,连忙带人冲了上去。也不出剑,就执着剑鞘,专朝作乱之人的手腕上打。

    禁卫军的剑本身就重,那些人被敲中,立刻手筋一麻,将兵器掉在了地上。

    有些不死心的想要去拾,立刻便有全副武装的禁卫军冲上来,一脚将人踹的老远,直在地上打滚哀嚎。

    两三下,刚才还激战在一起、打的难舍难分的两派人马,便被禁卫军从中间分了开来。

    安王站的远,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见局势控制了住,张了嘴就想斥责,却瞥见秦君璃飞荡而过的墨色衣角,心中“咯噔”一下,暗道糟糕:

    怎的忘了这位皇兄?!

    曹千训丢了兵器,也不知被谁误伤,正揉着腰从地上爬起来。感觉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连忙伸手去摸。

    借着火光一看,竟是一手的血,便如同那炸了毛的猫,一下子跳起脚来:“血血血血!!!”

    昌裕王府门前所有的视线似乎被这聒噪的声音吸引,悉数投了过去,然而不是集中在曹小侯爷的身上,而是穿过他,投向他背后的那人。

    一身灰布素服的楚仲德,正一动不动的趴在冰冷的地上。发簪不知掉在了何处,让花白的头发悉数散乱而下,遮住了那张满是沟壑的老脸。

    “楚大人?老楚?!”

    黄元甫最先发现了不对,连忙上前唤到。

    先前所有的人都往前涌,他不得已往后避让。待禁卫军将场面控制了住,就见楚仲德已经躺在地上,身上都是脚印鞋印,也不知伤到了哪里。

第三百一十七章 谁与谁的交锋(二)

    秦君璃皱了皱眉,给吴帆使了个眼色。吴帆会意,疾步走过去,蹲下身,探了探楚仲德的鼻息与脉搏。

    “回禀殿下,楚大人晕了过去。气息很弱,身上的伤口也一直在流血,还是赶紧送医的好。”

    秦君璃面容冷肃的点了点头,也不发话,视线缓缓从周遭众人的脸上扫过,又飘向远处高墙的暗影。

    如果他没记错,事发之时楚仲德明明被楚家人护着往旁边避退,怎的又会倒在了曹千训的身后?!

    羿王……

    呵,自己怎么忘了还有个隐在暗处,打算浑水摸鱼的羿王?!

    光线昏暗、嘈杂无序。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昌裕王的身上,也不知这乱糟糟的四府之人中,到底混入了多少羿王的人马?

    不用说,这楚仲德的伤,八成也是出自羿王府人之手了。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安王同曹小侯爷皆是有些惊诧,没人想到这年纪颇大的礼部尚书会往前冲,也没人料的到单单是他倒地不起。

    楚家人看着楚仲德身下汩汩而出的暗色,顿时慌了神。看着一旁的黄元甫,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连忙扑到他的脚下,痛哭流涕道:

    “黄……黄大人,少爷刚刚过世,这六七还没过,我家老爷万万不能再出事了啊……求您,救救…救救我家大人吧……”

    黄元甫为官多年,对京中大小官员、权贵世家之间的弯弯绕绕算不得了如指掌,也是知之甚深。

    这场看似偶然的闹剧,背后却是交织着几方的算计与权衡。

    且不说那些惹了动荡的黑衣人出自哪位的手笔,光是这矛头所指的昌裕王府、和靖阳王秦君璃的态度,便让他揣测出些许端倪。

    安王想要趟这浑水,背后也许有佟家的考量,但敬忠侯府与两位尚书府,却是实实在在的被人当成了枪使。

    可怜曹千训与楚仲德还不知不觉,将事态越闹越大。

    话说楚仲德如今躺在昌裕王府的门口,伤势不明、生死不明,最保命的办法便是求了昌裕王,寻府中大夫先做处理。

    然而今夜的这件事,已经闹到了兵刃相见的地步,谁能去求、谁又敢去求?!

    “你哭有什么用,还不去寻大夫,或许还赶得及救你家大人一命!”

    话虽这么说着,看着楚家下人飞奔而去的身影,黄元甫却是叹着气,摇了摇头。刚才那禁卫军的副将也说了,气息弱的很,这楚仲德啊,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大夫过来。

    “殿下,我刚才细看了,楚大人的伤在胸口,手法很刁钻。虽然不会立刻致命,但却让人血流不止,若是救的晚了,怕是无力回天。”

    今夜之事发生的蹊跷,吴帆本来就觉得不只是匪徒行凶那样简单。

    后来闹到了昌裕王府,这种有人在背后推动的感觉又甚了几分。加上那位殿下置身事外、静观其变的态度,让他更加小心谨慎、不敢大意。

    “如果楚仲德死于失血过多、救治不及,你觉得朝中百官会怎样想?”

    一句关键的提点出口,但让吴帆一愣。

    如果那位礼部尚书大人死在了昌裕王府的门口,还是“失血过多、救治不及”这样的死因,那御史中丞的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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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岂不是又要指向见死不救的昌裕王?!

    吴帆皱了皱眉,瞬间觉得有些头疼。

    虚空之处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在与昌裕王府你来我往、斗智斗勇。

    而聚集于此的这些人——安王府、敬忠侯府、两位尚书府,包括禁卫军,前前后后将近两百人,都是他们手下厮杀对阵的棋子。

    攻守之间、锋芒毕现。

    只要一个不留神,便会阵地皆失,溃决千里。

    至于争夺的到底是些什么,恐怕除了对阵的双方,在场的这些人,都不得而知了吧……

    ----

    “就这样?”何枢皱了皱眉,不甚满意的问道。

    他听从柳先生的吩咐,让羿王府的人悉数退到了三条街巷之外。这样哪怕被人发现端倪,也能快速撤离,不留半分痕迹。

    可就算集了安王府、敬忠侯府与两位尚书府的力量,这昌裕王府也不是想入就入的啊……

    眼见在死士煽动下,这些人就要冲破昌裕王府的防御,偏偏被靖阳王和禁卫军插了一脚,弄的不上不下,甚是尴尬。

    如今只是让人重伤了楚仲德,难道就能打开昌裕王府的大门,让人一探究竟,寻找出玲珑馆案的线索?!

    “你待如何?”挑了挑眉,柳东川淡淡一笑。

    何枢对他的不喜并没有藏着掖着,他也能感受出几分。胜在羿王府的人公私分明,不会因此误事。

    他本来就是这样攻于算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又怎会在意别人的看法。

    玄铁卷与镇魂镜——只要能找到这两样东西,让阿瞳回去。哪怕让他死在这个世界,又有何妨?!

    虽然面上一笑,何枢还是感觉到了这位先生的疏离,正准备转过头去,却听见他缓缓开了口:

    “昌裕王不问外事,此番在安王与曹小侯爷,还有两位尚书大人的威逼之下能够出门应承,说明他对皇帝陛下还是有几分忌惮之心。

    有靖阳王在场,禁卫军断不会出现纰漏、承担失责的风险,让人就这样闯入昌裕王府中去。”

    见何枢蹙着眉,面上一派严肃,柳东川嘴角弯了一个弧度,继续解释道:

    “昌裕王这二十年间行事低调,既不愿意让自己置于风口浪尖,又忌惮皇帝陛下,不愿将事情闹大。想要息事宁人的解决这场麻烦,最好的办法便是各退一步。这也是刚才那位王爷应承下来,会在府中查探一番的原因。”

    听柳东川的一番分析,何枢大致明白了这位成晔皇叔心中所想,只是楚大人那边……

    “两方刚刚交手,僵持不下,如果这个时候楚仲德出了事,你觉得这位手握大权二十年的亲王,是借着机会下台阶呢,还是任由当朝礼部尚书死在自己府门前,招来御史中丞、朝堂百官的诟病与指责?”

    想明白了其中的一切,何枢眼中一亮,忽然感慨万千——

    一场步步为营的算计,一场隔空试探的交锋,真是让他重活一世,都学不会。又怎能如柳东川这般,手到擒来、杀人与无形呢?!

    “只要昌裕王府的大门能打开,剩下的便要靠你手中那些人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宁居

    昌裕王府有种与众不同的美。

    这种美不在于盈盈一片无人清扫的落雪,也不在于空叶枝头幽幽而出的暗香。而是一种沉寂了百年的孤独,被人惊扰后,那一刹那的芳华如昨。

    像是泛黄纸笺上动人心魄的诗词,让时间停留在了下笔的那一刻。

    二十年没有待客,就算被打扫的一尘不染,昌裕王府的前厅还是给人一种阴冷的错觉。

    昌裕王遣人生了炭盆,上好的银丝炭在昏暗的厅堂里明灭了好一会儿,才有热气缓缓蒸腾而上,驱散了那深入骨髓的冰冷。

    “十年未见,君璃这些年可好?”

    看着厅外廊下,身形挺拔、容颜俊逸,不惧寒风、背手而立的男子,昌裕王想了又想,终是将这句桓绕嘴边许久的话问出了口。

    然而语气淡然,说出来就像一句最寻常不过的寒暄。

    对方许久没有开口。

    就在秦成晔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那位在外漂泊了多年、如今统领着禁卫军的靖阳王却转过身,勾着嘴角说道:

    “不好。九年前被人设计无奈离京,结果遭人追杀,险些死在了去皇陵的路上。”

    设计?离京?追杀?!

    昌裕王皱了眉,那张沧桑衰老的脸上终是露出些许动容。不等他反应,秦君璃又是说到:

    “但既然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便再容不得有人挡我的路。九年前没做完的事情,我会一点一点做完,那些没讨完的债,我也会一点一点讨回来。”

    一段话说的平淡无波,却让昌裕王如遭重击,向后跌坐在冰冷的椅子上,露出复杂的、难以言喻的神情。

    恍若冰封了多年的寒冰湖面,被人用锤子凿了一条裂缝,冷冽刺骨的湖水抑制不住、翻涌而上。

    九年前发生在白家的事情,别人可能不知道,他却是最明白不过。

    挡路的人是谁?

    没做完的事情是什么?

    该讨的债又是哪些?

    这世上怕是没有人比他更懂秦君璃话中的意思。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孩子……一定要毁灭所有,才能平复他内心的愤怒与创伤吗?!

    “白家……已经覆灭了……”昌裕王哽咽道。

    往事不堪回首,一步错步步错。

    然而让他重活一世,不知这位曾经显赫一时的镇国大将,会不会做出一样的选择、种下同样的恶果?

    “皇叔在府中呆的太久了,白傅生是死了,可白燕行呢?我的那位‘好表哥’可是一刻都没闲着,想尽办法挖我靖阳王府的墙角呢!”想到那个背叛的燕回,秦君璃的脸上露出一股浓浓的讽刺。

    “当年若不是皇叔,白家的这位长孙嫡子、未来家主,又怎能逃过一劫,成为我今日的阻碍?!”

    说着偏过头,斜觑着那位满鬓霜白的昌裕王,扔下让他难以反驳的一句话:

    “再说,若是这位‘白家家主’知道了当年的事情……皇叔觉得,他还会放过我吗?”

    “当年?君璃,当年是你太偏激了,你怎能对白家下手呢,那可是你的母族!!是你母亲赔上了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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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都要保护的白家!!”

    一石激起千层浪。

    幸得这前厅只有他们叔侄二人,幸得所有下人都被昌裕王遣去偏院客房安置楚仲德,不然可不得被二人话中所说的事情惊掉下巴——

    九年前,白家的一夜覆灭,竟然是年仅十二岁的秦君璃在背后下狠手?!

    怎么会?又怎么可能?!

    到底是什么令人绝望的仇恨,让十二岁的少年做出这等决绝之事?

    “偏激?!皇叔说的太含蓄了吧……”廊下的身影忽然散发出一种哀默之息,却又像涌入室内的寒夜之风,变得凛冽如刀。

    “皇叔怎么不说是肮脏、丑恶、不堪,或者当年根本就该一把捂死那个襁褓中的婴儿,不要让他人不人鬼不鬼的存活于世?!!”

    --------

    秦成晔一个人在前厅坐了许久,直到管家急急的走了进来,他才有了些许反应。

    楚仲德被安置在了偏院客房,只有黄元甫和楚家的一个下人随人进了府。安王、曹小侯爷,包括那些想要一窥昌裕王府的众人,都被拦在了府门之外。

    至于秦君璃想要做什么,他拦不住,也着实不想拦。那个孩子,无论是他,还是白家,都亏欠了太多……

    “王爷,大夫说了,楚大人伤的位置险而又险,只要能止住血便能捡回一条命。如今库房中的药草少了一味乌田草,可要去世子那里问问?”

    昌裕王的脸色白的吓人,见管家提了世子秦翎,眼中堪堪有了一丝神采。不过也并未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管家会意,连忙出了厅门,朝世子的宁居行去。

    秦翎的宁居?隐在暗处的秦君璃挑了挑眉。

    这可是昌裕王府,连秦君逸都想方设法要来闯上一闯的地方。

    且不论十年前两人之间的过节,既然成晔皇叔开了口、放了自己进来,他又怎么能错过这个大好机会?!

    想着便勾着嘴角、敛了衣摆悄悄跟在后面。

    昌裕王府占地宽广,却建造的大气规整。也许是因了秦成晔年轻时的作风,没有什么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只是在不同的院落中间种了大片的树。

    从三月芳菲的桃李,到冬日藏香的腊梅,可谓是一年四季都有花开花落。成林成片、络绎缤纷、美不胜收。

    昌裕王喜静,府中下人甚少。

    秦君璃跟在那位管家身后,绕过前院,往王府深处走了走。竟真是一派四处昏暗无光、不闻人声的景象,恍若山林深处,静谧的只剩风动残霜。

    脚步微顿,隐在院下阴影中的那人四下环顾,但觉有异。

    无论府中下人多少,刚才外面那样一番吵闹,怎会连一个人都没惊动?

    若要说昌裕王规矩森严,下人不敢随意走动出声,那总会有些许气息的波动吧。可任由秦君璃屏气凝神,就是感觉不出活人的气息,莫不是一院子的人都睡死了过去?!

    “叩叩。”

    沉思迟疑间,王府管家已然沿着院边的石板路,走到了秦翎居住的院门前,执起门环,叩响门扉。

    宁居——一方院落单名“宁”字,倒真映衬了这异象,成了整个昌裕王府、乃至上京内城中,最为安静的居住之所……

第三百二十章 照壁娶巫

    叩叩。

    叩叩叩叩。

    昌裕王府那年过半百的洪管家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应声。而他似乎也是习惯,并不着急,隔了一会儿,又敲了敲。

    半盏茶的功夫后,才从门的那一端传来有人走动的声响。

    秦君璃隐在暗处,在心中算着来人走路的频率与时长。

    不多不少,正好五十步,说明这宁居入门后是一方颇大的院落,距离住人的厢房甚远,不然对方也不会隔了那么长时间才来开门。

    “吱呀”一声,木制黑漆的大门被身着素布衣衫的下人打了开。

    那人垂着头,从秦君璃的角度看不清他的长相,洪管家却是一言道出了对方的名字。

    “李泽,外院有人受了伤,库房里没有乌田草了,你帮忙去世子的库房寻寻,如果有的话,给我捎点来。”

    “啊啊啊。”唤作李泽那人狠狠的点了点脑袋,发出沙哑低沉的呜咽声。

    哑巴?!

    秦君璃挑了挑眉,没想到自己这位堂兄的宁居里,竟然用了这样一位不会说话的守夜人。可从管家的话语中不难听出,这李泽,又不仅仅是个下人那样简单。

    试问普普通通的下人,能让堂堂昌裕王府的大管家如此和颜悦色,能随意进入世子的库房重地、寻找药草?!

    就算不是亲信,怕也是这宁居主人相当信任的人了。

    之前燕雀楼的消息说昌裕王的世子性格阴沉、不好相处。好不好相处秦君璃没有机会感受,倒是在这“宁居”上,感觉出了秦翎的与众不同……

    然而藏在阴影里的秦君璃还没感慨完,宁居的门便又“吱呀”一声关了上,徒留洪管家一人在寒夜中拢着手,缩着脖子打了个哈欠,静静等待着。

    这是?!

    放在寻常人家,不是应该先请管家进去,寻个避风的厅堂等着,再去寻那草药的吗?这秦翎世子的宁居,怎的连人都不让进?

    而那管家似乎也是习惯,并未因宁居下人的怠慢而心有不快,真的毫无怨言的在门口等了起来……

    这宁居里……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

    哑巴小厮手脚利索,不一会儿便找到了管家要的乌田草,细细的放在油纸包中,用麻绳裹好,交到门外之人的手上。

    “今夜外院不太平,你且守好宁居,不要让人随便闯进去。”老管家接过草药,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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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李泽点了点头,依旧没让秦君璃看清他的相貌。

    “对了,世子今夜可回来了?”

    “啊啊啊啊”哑巴摇了摇头,管家也不多问,只是平静的“嗯”了一声。便拎着油纸包,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偏院,替那位“身受重伤”的楚大人送药去了。

    秦翎不在府中?!秦君璃听见二人对话,有些惊诧,心中泛起一阵不解。

    大年初三,又是宵禁时分,红街妓馆也没开张,这昌裕王的世子能去哪里?

    “李泽,洪叔走了?”管家的背影刚刚消失在雪林的那一端,便有一道清亮的声音从宁居的院内传出。

    秦君璃连忙隐了气息,又往暗处躲了躲。

    “唔唔。”

    “那你来搭把手,这四个有些沉,不赶紧处理掉,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对方这么一说,秦君璃却心中大震:

    四个?是先前在上京内城引起混乱,又隐入昌裕王府的黑衣人吗?!

    “唔。”

    那个哑巴一声应承,接着传出重物在地上拖行的沙沙声。

    “吭哧吭哧”,两人喘着粗气,似乎将重物抬上了高处,接着“哗啦哗啦”几声,有什么东西沉入了水中。

    “药。”能说话的那一人在院墙的另一头说道。

    “唔唔唔。”

    “李泽,往边上站站。”

    “唔。”

    滋滋滋滋……一种异响传出。

    这种奇怪的声音秦君璃觉得似乎在哪听过,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半盏茶的功夫后,待宁居的院内又恢复了安静,那个声音清亮的少年才又开了口:“行了,李泽,回去睡吧,还有两个时辰就天亮了,应该不会再有人闯进宁居了。”

    “啊啊啊。”

    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响起,还是先前秦君璃听见的那个频率,只是一下便消失了痕迹,让这一墙之隔的院落又静谧的恍若无人之境,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诡异的宁居,无人能入的宁居,真的如她所说,会和那子婴幻毒扯上关系吗?!

    沿着墙根悄无声息的挪动了些许距离,前后观察了一番。提气纵跃,院外身着黑色锦衣的靖阳王便如同那四个黑衣人般,消失在了这昌裕王府的院落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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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目处一片漆黑,没有光,亦没有声音。

    像是所有能动的活物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为这冬夜的宁居小院带来一种活死人墓的感觉。

    轻飘飘的落了地,没有惊动一草一木,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秦君璃瞪大了眼,漆黑深沉的瞳眸中闪过一抹不可思议。

    诺大的院落,百步见方,却被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块。

    分割后院与前院的是一方照壁。照壁是寻常人家的两倍大小,向两边延伸着,完全遮住了后院的厢房,让人看不出一丝世子起居的气息。

    照壁上刻着的不是伏龟瑞兽,也不是祥云四海,而是许许多多、打扮怪异的人,或伏地跪拜,或仰天祈祷。

    在他们的身前,又有数个从上到下裹的严严实实的“人”,被捆着拴着,高高的举过头顶,朝火把环绕的一方祭台传递而去。

    祭台上的祈颂者脸上画着代表鬼巫的图腾,神情严肃,正将手放在一个反绑下跪的信徒头上,口中念念有词。

    他们二人脚下腾起烟雾。烟雾将人缭绕,仿佛即刻就要飞升而去一般。

    ——一场祭祀活动,一场被刻画的栩栩如生的祭祀活动。

    然而让秦君璃浑身一颤的不是这石刻的生动形象,而是祈颂者脸上的图腾,代表正式数千年前滇云古国信奉的鬼巫,魇萝。

    而这种祭祀魇萝的活动有种特有的叫法——娶巫。

    娶巫的风俗延续了数千年,随着滇云古国的消失,被逐渐遗忘淡化,目前或许在遥远的幽南地区还偶可见之。

    秦君璃也是许久之前在古籍上见过,寥寥数笔,从未像今日这般,被人雕刻在巨型的石壁上,呼之欲出、仿佛活的一般……

    “娶巫”只是魇萝信徒的尊称,若要放在当今世人的眼中,或许另外一个词更适合它——

    祭鬼。

    祭以生魂,祀以尔念,达成吾愿。

    “娶巫”这种祭祀方法,相传也是在人的愿望无法实现时,祈望鬼神庇佑显灵,才衍生而起。

    不过与民间普通的拜佛求神不同,“娶巫”之人拜求的是万恶之鬼,以肉体灵魂相换,来实现心中所愿。

    秦君璃着实没想到,自己这位同出一族的堂兄、堂堂的南秦昌裕王世子,竟然会在自己的宁居内打造这样一方照壁。

    秦翎选择了这样的图案,到底是出于对这滇云文化的向往呢,还是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三百二十章 石台诡阵(前面的319穿错马甲了)

    寒冷的冬夜,光线着实不好,哪怕是如此大的一方照壁,秦君璃也只能看个模模糊糊的大概。

    然而让他感到震惊和不可思议的,却不仅仅是这雕刻着“娶巫之祀”的照壁,更是那片被风水屏分隔而出的前院。

    寻常官宦世家,无论从风水上还是美观上来讲,都会将屏风照壁这种东西,安置在入门处,形成遮挡、导气的作用。

    可宁居的这方石物,却是距了大门十多丈远,将方方正正的院落生生分了前大后小的两部分。

    后院如何秦君璃目前还不得而知,只是这前院的布局摆设,但让他心中浮起一种诡异阴森的感觉——

    因为这宁居的前院看着并不像一个“院”,而是一个“阵”,一个从未见过的阵。

    从入院处到祭祀照壁之前,有十丈。

    不似其他高门大户、富贵人家,种了花草绿植,或修建九转回廊,形成雅趣别致的景色,宁居的这方院落,被收拾的寸草不生。

    不,也不能说是“寸草不生”,只是地面之上被工匠修葺平整,悉数铺上了冰冷的石砖。

    方方正正的前院,配上方方正正的石砖,一切都是严丝合缝的样子,却偏偏在正中,向上抬高了一尺,用错楔轮叠的方法,修建了一个东西南北足有六丈的圆台。

    圆台的砖石明显不如四周那样光滑平整,上面有阴刻的凹槽图案。非图非字,深有三寸,但叫人猜不透这些如图腾一般弯绕沟壑的作用。

    石台的正中亦是整个前院的中心,放了一口四方的石鼎。石鼎不高,没有脚,紧紧的贴着地面。

    秦君璃微微往左挪了一步,便见那石鼎中泛出些许波光,也不知盛的是何种东西,满满当当,再多一分便要溢出。

    再往外,圆台的边缘立了六根石柱。落点不均、间距不等,不像是乾坤八卦的列阵排布,倒是有点上宫十二星宿的味道。

    那六根石柱廊柱粗细,却高低不等,被人用三阴三阳的手法,在柱身上密密麻麻雕了古语符文。

    石柱的顶端却是六个一气雕成的佛龛,六角阁状,配有六柱六门六飞檐。供奉的不是神明之像,而是一颗颗玉雕笼球。

    笼球中空,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发出一点一点微弱的红光。随着那光的明灭,缓缓升起六道烟柱,透过佛龛阁顶的小孔袅袅向上。

    这烟柱也是奇怪,明明轻若无物,上升到一丈之高便转而沉下,仿佛秋霜遇到暖阳时那接近地面的雾气,不退不散,不隐不显,有种临仙之境的飘渺感。

    不能确定那佛龛香炉中烧的是什么东西,秦君璃皱着眉往后退了一步,摸了摸身上的玉色麒麟。

    玉龙山青云乾玉,避毒去邪,跟着她出入江湖许多年,也不知今日能否也替自己挡挡这宁居的诡异淫邪?

    微愣迟疑间,照壁的背后忽然传来人声,秦君璃连忙又寻了暗影处,将自己藏了起来。

    还是那个唤作李泽的哑巴,正同另外一个人,抬着黑色的一捆东西,从照壁背后绕出。

    只见那音色青稚的少年吭哧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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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哧,边抬边抱怨道:“怎的还有来送死的!能不能让人睡个好觉了!”

    “啊啊啊。”哑巴张了张嘴,发出些许声音,隐在暗处的人听不懂他什么意思,少年却是意会,开口道:

    “知道了知道了,赶紧的,免得世子看着烦心。”

    说着两人走到了圆台之上,将抬着的那物扔在了石鼎边上。

    少年抬手擦了擦汗,李泽却主动弯下腰,将那东西一抱而起,颠着就朝石鼎中扔去。

    哗啦……

    一阵水声,惊起的液体在空中划过一道水帘,复又滴滴答答悉数坠落在了石台上。

    “哎哟,轻点,差点溅到我身上了!”声音清亮的少年在水帘溅起的一瞬间,便往后退了两步,掸了掸衣袍,十分嫌弃的说道。

    也不知那液体是什么,让他退避三舍,连一滴都不愿沾上。

    “啊啊啊啊。”哑巴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嘿嘿”笑了两声,最后却是从衣襟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少年。

    “你往后退退。”

    不会说话的李泽依言退到了石台之外,低着头,却抬起眼,看着少年从药瓶中倒出少许黄褐之物,滴在了石鼎内。

    秦君璃觉得这个瓷瓶有些眼熟,刚皱了眉,便见一片白色的烟雾瞬间从石鼎中腾起。不若那六道烟柱的朦胧,更像是院外林地里的积雪,浓郁醇厚。

    烟雾弥漫,发出先前在院外听见的“滋滋”异响。

    少年捂着嘴扇了扇眼前的雾气,也往后退了几步。

    待烟雾散尽,石鼎内的东西竟然完完全全消失了踪迹,只剩一道腥臭的戾气,从石鼎的底部翻涌而上,让那些不明的液体荡了荡,往外涌了小半。

    不若刚才溅起的水帘,这些液体只是沿着石鼎的外壁往下淌。不一会儿,却是顺着地砖上那些三寸深的凹槽,弯弯曲曲流向了六根符柱。

    涓涓细流淌过石柱根部拇指粗的小孔,一点一点往下渗,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定睛再看时,石台之上竟是早已干涸,再也看不出一丝半点的痕迹。

    少年心满意足的拍拍手,两人又回到了后院,徒留秦君璃在寒风中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雪上无人——竟是在淮中谢家见过的雪上无人!!!

    且不论昌裕王世子与玲珑馆案之间的瓜葛,光是这骇人的“雪上无人”,就可让秦君璃有八分确信:

    秦翎,当真如那个女人所说,和谢东平之间关系匪浅!!

    是他吗?数十年来通过谢东平提炼子婴幻毒的,真的是自己那位堂哥秦翎吗?!

    可十年前,秦翎也不过一十五岁,又是如何手眼通天的找到了谢东平,并握住他的把柄?

    这十年间,他从谢家得到的子婴幻毒有多少,又是用在了什么地方?处心积虑的做着这一切,是为了自己,还是其他什么人?

    他想要得到的,到底又是什么呢……

第三百二十一章 始料未及

    寅时已过,天地却一片沉寂。

    因是正月寒冬,夜长昼短,四周昏暗的看不见多少光。

    昌裕王府久不待客的偏院里许久没有这般热闹,虽是暂时安置那位受了伤的礼部尚书楚大人,却也给这闲置了多年的小院带来些许光亮与人气。

    “这位大人的伤已无大碍。只要修养得当,不要用力,不出两个月,便可痊愈。”

    昌裕王府的大夫站起身,收拾好一应物什,就着下人端来的温水洗了洗手,对旁边一站一坐的两人说道。

    坐在金丝楠木桌边,一脸严肃的正是黄元甫黄大人,而面带急色、站得较近的则是楚家的下人。

    “是是是,多谢这位大夫救了我家大人一命!”

    听大夫这么一说,楚家的下人喜出望外,连忙接过他手中的药方,好好的贴着内襟收着。

    “切记,楚大人刚上了药,两个时辰后方能挪动。一切都要小心,不要让伤口再度裂开,不然可就麻烦了。”

    昌裕王府的这位大夫年纪颇大,头发胡须都已花白,言辞行事间皆是一派医者仁心。

    也不管楚仲德今夜做了什么、怎么受的伤、又是如何为难了自家王爷,只是将他当作一般伤者细心对待。

    包括先前引他们前来的那位管家,也是客气有礼,细心周到,但让黄元甫心有所感,暗叹这昌裕亲王的驭下有方。

    那位大夫也不需人招呼,拎着药箱,便自顾自的离去,留昌裕王府的洪管家拱手行了礼,对房内的黄元甫与楚家下人道:

    “黄大人与这位小哥且在凫雪院稍坐,两个时辰后再将楚大人带回尚书府。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寻人来唤便是。”

    两个时辰,不过是两个时辰。昌裕王既然放了人进来,自然不在乎让楚仲德再多呆一两个时辰。

    “劳烦。”黄元甫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面色缓了缓,淡淡的点了点头,洪管家见状便躬身退了出去。

    刚出了房门步下台阶,却见黑衣锦纹的一人背手而立,正站在院中欣赏那一树的雪枝腊梅,惊的他微微一怵,朝后退了半步。

    后想到是自家王爷请进府的靖阳王殿下,又缓缓吐出一口气,对着那人拱手见礼:“见过靖阳王殿下。”

    “恩。”

    秦君璃侧过脸,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站在五步之外尚未靠近,昌裕王府的管家便感觉到一阵不可接近的冷肃,心想京中传言果然不是空穴来风,这秦四皇子当真是待人冷淡的很呐!

    然而他也不过处于礼节唤了一声,见对方应了,便又直起身,拢着手朝偏院外行去……

    树下之人见那位管家渐行渐远,已然看不见身影,这才勾着嘴角伸出手,从树上折下一支澄黄的腊梅,将花瓣碾于掌间。

    暗香浮动,瞬间便遮住了那身若影若现的烟熏之息。

    -----

    昌裕王府门外的安王与曹小侯爷,见成晔皇叔请了几人入府,单单留了安王府与敬忠侯府不闻不问,心中早就恨的牙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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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痒。

    莫说敬忠侯府从未被人这样无视,安王秦君琪又何尝被人如此戏弄过?

    想着自己的面子一夜之间被那位成晔皇叔挫的连渣都不剩,心高气傲的安王殿下冷哼一声,又在心中绕了几个圈,寻了自己府上侍卫,便在禁卫军的注视下,调转马头,准备打道回府。

    “殿下?安王殿下,您这是?”曹千训见安王要走,连忙唤道。

    “回府啊,不然还能怎么办?!”说着瞟了眼“昌裕王府”四个烫金的大字,话中有话的说到:

    “这昌裕王府本王可是得罪不起!又有禁卫军在,改明儿传到父皇耳中,可别都是这做侄子的不对,不懂礼数的要为难皇叔。”

    接着视线从吴帆、石剋,与那百人的禁卫军面上扫过,“本王劝小侯爷也早些离开,不然等天亮了,可不得被这上京众人当个笑话看!”

    心有不甘的扔下一句,秦君琪竟然真的叱了马,带着安王府的众人,如同来时那般,浩浩荡荡的消失在了长安大街的尽头。

    曹千训还想煽动另外两位“盟友”,转身那一刻,忽然想起楚仲德与黄元甫早就进了昌裕王府,气不打一处来,扔了手中长剑便恶狠狠的骂道:

    “真他娘的见了鬼!”

    叉着腰在原地转了两圈,又循着身边下人踹了两脚出气,曹小侯爷这才脸色稍缓,转身带着敬忠侯府的人骂骂咧咧的散了开去。

    曹千训其实也不想闹了大半晚上,连个说法都没得到,就这样无功而返。

    只是一来身份地位最高的安王离了开,二来其实敬忠侯的伤势也没那么重,倒是楚仲德那一下着实让他有些后怕。

    万一楚仲德这个一品朝臣,真的死在了侍卫的交手误伤之中,安王府、敬忠侯府与那昌裕王府可是一个都跑不掉,都得跪到皇帝面前挨一顿训斥不可。

    另外两府,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亲弟弟,到头来倒霉背锅的可不得是他敬忠侯府吗?!

    即使再过心有不甘,他也不想老头子还没死,才传了三世的荫封就毁在了自己手上。这才认栽的发泄一番,趁天还没亮,早早的打道回府。

    “可有消息出来?”见安王与曹小侯爷先后撤走,何枢有些不安,转过身询问手下。

    “没有,先前的四个,加上这一个,都没有动静。”

    “又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柳东川看了眼将亮的天色,皱了皱眉,嘀咕了一句,心中浮起些许不好的预感。

    从昨夜子时开始,门外的这些人与昌裕王府僵持了整整三个时辰。

    夜深困迷,又有人寻衅滋事,按道理,这三个时辰应是昌裕王府内防备最弱的时刻,也是最适合下手的时候。

    可派出去的人莫说传回丁点消息,竟如同石沉大海般,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这下别说何枢,连柳东川自己都有些始料未及。

    昌裕王府中,难不成还住了什么妖魔鬼怪,啖肉食髓,让人接近不得?

    这昌裕王府,就真的是铜墙铁壁,无论如何都攻克不下吗?!

第三百二十二章 无功而返

    卯时过半,天色微亮。

    秦君逸站在落雨院的廊下,看着周遭的一切从昏暗中渐渐变的明朗。

    清晨的第一缕光,掠过屋檐墙角,浮上枝头末梢,哪怕是在这积雪不化的寒冬正月,也呈现出一副岁月静好、生命无尽的模样。

    但叫锦衣俊颜、风华无双的那人生出一种向往,向往这晨光的温暖,圣洁,与无拘无束的……自由。

    世人羡慕他出生高贵,不用奋斗便能得到许多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可谁又知道,这个“秦”字,代表的却是权力的诱惑、是人心的叵测、是命运的残酷,更是一道又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的困在了地狱的深渊,期期艾艾,永无翻身之日。

    “殿下,宫里的消息来了。”

    何昭有伤在身,外面的事情都交给了何枢与何今,但他又是个闲不住的人,便替二人接了宫里的消息传递,也算是轻松不少。

    只是今天这消息着实让他一诧,心中升起异样的感觉。

    “十七皇子的事确实看不出人为的痕迹,陛下发了话,让御林卫按意外处理。尚春殿的十个宫女都被掌刑司带了走,估摸着下午就都要杖毙。”

    生长在宫中的皇子可不比普通人家的孩子,从三四岁启蒙,首先要学的便是如何在宫中立足——识诡辨恶、保护自己,然后熬到成人,安然的出宫建府。

    就算祺嫔地位不高,十七皇子也不如几位兄长那样聪慧,基本的警惕性应该还是有的。比如不能随意相信别人、不能随便跟着不认识的宫人走,不能独自前往僻静之地……

    所以就算十七皇子的死表面上看是个意外,若要深究下去,其实还是有许多值得勘察的疑点。皇帝陛下早早的下了定论,怕是要让这个年仅五岁的孩子……死不瞑目了。

    “刘余年怎么说?”

    背着手站在廊下,秦君逸只是皱了皱眉,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仿佛谈论的是一个无关的人,而不是和他有着相同一半血缘的弟弟,但让人感觉出几分皇家亲情的淡薄。

    “事发之后,刘统领便派人将案发之地封锁了起来。陛下的口谕传到前,他也是前前后后勘察盘问了数遍,然而并没有什么收获。”

    御林卫与刘余年的动向不遮不掩,在宫里稍稍一打听便可得知,总比不得武英殿那边,每一条消息的背后,都是十数条人命的战战兢兢。

    “这件事本王知道了,让我们的人在宫里当心点,不要惹上不该惹的麻烦。”

    “是。”何昭垂目应下。

    “何枢与柳东川可回来了?!”

    算算时间,那两人也该回来了,昌裕王府的事容不得大意,秦君逸整夜都未歇息,等的便是他二人的消息。

    “属下过来时刚刚进门,估摸着这会儿该过来了。”

    知道他在等昌裕王府的消息,何昭连忙回答到。话音刚落,便见院门处拐入两道人影,正是自家殿下在等的何枢与柳东川柳先生。

    两人身上还带着夜露的痕迹,却脸色凝重、步履匆匆。让人心里狠狠揪起,怎么都放不下来。

    “殿下。”

    秦君逸等了一夜,迟迟不见得手的消息传回,便预料到事情进行的不顺利。此刻见柳东川面色阴沉,心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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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必定不是那么简单,于是皱了眉,开口问道:

    “损失了多少人?”

    “五名死士,其中四个做饵,引安王府、敬忠侯府及两位尚书府上钩。最后一人是楚大人被抬入昌裕王府时,趁着守卫薄弱,混进去的。但最后……却没有一人出来。”

    五名死士,却没有一人出来?!

    秦君逸脸色愈冷,浮过始料未及的惊诧与凝重。

    羿王府的死士自不是寻常人家可以比拟,光那一身功夫,摆在江湖之上也都是来去自如的人物,怎的进了昌裕王府就全都销声匿迹,有去无回?

    “最让人觉得奇怪的不是没有人出来,而是自从翻过那道墙,便再无一丝的消息。踪迹全无,生死不知,最后用了暗笛也联系不上。”

    何枢想了想,在旁边补了一句。

    柳先生的这局起于信手之间,却布的甚妙。利用安王的盲目自信、曹千训的鲁莽无知做矛,利用楚仲德的羞耻激愤做擂,再加上有黄元甫这样不偏不倚的老臣在场做证,逼的禁卫军也没有办法,只能围而不动,做壁上观。

    往来交锋、兵不血刃,而后手无穷、张弛有度,连何枢也不得不承认,这柳先生确实是玩弄权术的高手……

    只是,他们的目标是昌裕王府,是二十年间无人敢扰的昌裕王府。

    以前不曾打过交道,尚觉得“无人能入”的传闻有些言过其实。如今一探,但叫何枢知晓成晔皇叔的厉害,又岂是一句“酣梦之狼”能够形容?!

    踪迹全无?生死不知?!

    秦君逸没想到何枢与柳东川会带回这样的消息,瞬间明白是自己太过小瞧这位“默默无闻”的皇叔了。

    二十年不闻政事,还能牢牢的握住青威军四十万兵权,让那位专权独政、性情诡谲的崇政帝不敢多说半句。他的府邸,又怎能那么容易让人一探?!

    “除了楚仲德,还有谁入了昌裕王府?”忽然想到什么,秦君逸转过身,看向刚刚归来的那两人。

    来历不明的死士可以消失,但秦成晔总不会对那些众目睽睽之下进入昌裕王府的人下手吧。如果能从这些人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也算没有枉费这一晚上的努力。

    玲珑馆案实在是拖的太久。且不论京中的议论纷纷,再不破案,待上元年休之后,怕是第一个被魏家、佟家拿来说事的,就是自己这个无甚作为、置京中百姓安危于不顾的羿王了……

    柳东川微愣。秦君逸不过问了一句,他便想到了这位殿下背后的用意。连忙抢在何枢开口前,往前跨了一步,答道:

    “靖阳王!入府的只有四人,楚仲德重伤昏迷,楚家的下人自是寸步不离。黄元甫为人坦荡,也不会有其他心思。

    只有那个人,只有靖阳王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一定会暗地里想方设法一探!!”

    他啊……

    秦君逸的眼中亮起一抹光,不过闪了闪,瞬间又暗淡了下去。

    有些庆幸,却又有些无奈。

    庆幸的是进入昌裕王府的是自己这位深不可测的皇弟,不然还真不知谁有那个胆量在昌裕王府一逛。

    而无奈的是——两人的恩怨已久,又让他如何从靖阳王手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呢……

第三百二十三章 意不平(一)

    天色蒙蒙亮,濯青院外便有道身影迫不及待的翻了进来。

    隐在暗处的前洲连动都没动一下,云澈却比不得他的定力,连忙探了探头。见翻入的正是这靖阳王府的主人,才撇着嘴,又默默的藏了回去。

    沉语打着哈欠在后院监督沉书练剑,听见声音,连忙一个激灵,扔下“吭哧吭哧”的沉书便往正院走。

    “殿下,您回来了,那个……”见自家主子一身夜露寒气,正伸手去推书房的门,沉语连忙开口唤道。

    “嗯。”

    刚想说些什么,秦君璃却不耐烦的应了一声,让沉语一顿,话在嘴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犹豫间,“吱呀”一声,厚重的雕花木门被一身冷肃的男人推了开。

    放缓脚步入内,却发现灯烛已灭,只剩那埋在灰烬下的碳末,还散发着些许微弱的热气,早已抵挡不住寒冷的侵袭,渐渐偃息了下去。

    屋内无人。一目扫过,夜一般的冷寂。

    ——她,还是走了呢……

    “喂!!喂!!!那个谁!!!呃,他叫什么来着?”

    “那是殿下的侍卫,唤作前洲。”

    忽然院内传来一声咋咋唬唬,但闻那人顿了顿,小声同旁边的人嘀咕了两句,又继续瞎嚷嚷到:

    “前洲前洲前洲前洲!你快出来!我们再比试比试,这次我定是要打赢你!”

    竟是昨夜同离宗云非一起来寻她的那人!

    这人还在这里,那她……

    想着一转身,嘴角勾了一个看不见的弧度,作势又要朝门外步去。

    “呃,殿下殿下……”见自家主子在昏暗的书房站了片刻,又急急的往外走,沉语终于在秦君璃抬脚迈过门槛的时候找到机会,搓了搓手,腆着脸唤到。

    “嗯?”

    语气还是有些不悦,却不如进门时候的不耐,扔了一个冷冰冰的眼神过来。

    沉语怕他又往其他地方去,迅速扯着嘴皮勾了一个僵硬的笑:“昨夜天寒,沉语自作主张将那位宗主大人安置在了后院客房,殿下看……”

    呼——

    刚才还在眼前的人影一闪而逝,只留清晨的寒风袭卷而过,让沉语抖了抖,拢着衣襟,苦大仇深的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哎……这种事以后还是让沉语那小子来干吧,我的小心脏啊,着实受不啊……”

    ----

    濯青院占地不大,前院的书房占了大半面积,后院除了秦君璃的起居之地,便只容得下三两客房。

    也无需沉语指引,秦君璃一转过回廊,便听见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声。

    接着便有那个离宗弟子云非絮絮叨叨的话语声传出:

    “宗主,云洛说新柔郡主前夜又去了荷塘小院,他勉强应付了过去。但那位郡主着实不好对付,已经起了疑,您要是再不回去,怕是下次就要露馅……”

    “哼!露馅?那你派人回去告诉云洛,若是露了馅,就让他留在封家等着做新郎吧。反正封家中立,上门求娶的话,无论皇帝和成国公都不会反对。”

    “这……”

    秦君璃站在回廊的拐角处,勾着嘴角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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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叫云洛的,一手精湛的易容术着实厉害,险些连他也骗了过去。若是想瞒,别说只有数面之缘的新柔郡主,怕是连封家人也分不出真假吧,又怎会需要阿夜亲自回去解决?

    不过是忍不住叨叨罢了,这些离宗的弟子再精又如何精的过他们家宗主?!

    “继续继续,还有什么事值得你大清早把我挖起来?”

    “明修阁主托人送了信,若是宗主再乱来,下次送过来的就不是萧白了……”

    砰!!

    什么东西被碰倒的声响。接着传来那个女人急不可耐的声音。

    “回信回信,快回信。本宗主保证乖乖听话、按时喝药、不再动用半分内力,求他一定看好嬷嬷,不要让她离开嘉云城半步!”

    有人狠狠的吸了一口气,继续叨道:“嬷嬷年纪大了,经不得舟车劳顿,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同姝姨交代?!”

    “是……”

    嬷嬷?什么嬷嬷能将一向胆大包天的她吓成这番模样?!

    姝姨,她口中的姝姨又是何人?

    墨衣锦襟、眉若远山、面若冬雪的男人,一动不动的背手站着,却抿着唇,不甘的紧了紧拳。眼中的明媚之意瞬间消失殆尽,卷起一地寒风残雪。

    云夜,本王对你的了解,似乎还是太少了些呢……

    “昨夜还出了一件事,宫里的十七皇子坠楼死了。这是云雪让送来的消息。”

    说着云非递过一张薄纸。

    寻常的白色,略略泛了些黄,说明只是执书阁中一般的消息,算不得紧急和重要,却让云夜不自主的皱了皱眉。

    云雪虽然年纪小,接手执书阁的这几月却是做的相当好,无论消息的传递还是阁内的事务,皆是井井有条,并无半分差错。

    按道理,寻常的消息,只要不是她刻意交代,都不会多此一举的送到云非手中。云雪为何单单送来这样一条消息呢,这十七小皇子的死,莫不是还有什么玄机?

    刚展开扫了半眼,便有人推开了房间的门,云夜下意识的抬头一望。

    只见一人站在门口,背着光。

    晨辉为他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又沿着发髻眉梢缓缓晕染开,像是滴入水中的浓墨,有种清冽飘逸的优雅,又有种银瓶乍破的凌厉。

    眯了眯眼,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她的瞳眸中也染上一抹绚烂。

    “宗主……睡得可好?”

    想了许久,门口的秦君璃还是开口说了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话语中没什么起伏情绪,却让云非感到一阵尴尬,看了看自己宗主手上的薄纸,又瞧瞧门口的素玉之主。

    想到昨夜萧白捅的大窟窿,最终深吸了一口气,扔下一句“弟子先退下了”,便飞一般的逃了出去。

    “哼,没出息!”

    屋内之人正盘腿坐在床上。衣衫整齐,还是昨夜那身,却发髻未梳,松松的在脑后挽了个结。

    秦君璃一声不吭的推门进来,便吓的云非没义气的扔下自己,云夜咬牙切齿的冷哼了一句,下床趿着鞋,“吧嗒吧嗒”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吹了吹,咕嘟咕嘟全灌了下,门口那人却还杵着不出不进,让她只能拢了拢衣襟,撇着嘴道:“殿下不冷吗?”

第三百二十四章 意不平(二)

    “得知阿夜要嫁人,嫁的却不是本王,心早凉透了。”

    话音还没落地,门口的男人便脚下一动,闪了进来。抬手一挥,厚重的雕花门扉轻轻合上,连丝声响都没发出。

    云夜执杯的手一顿,刚抬了眼,还未有所动作,便有阵阵腊梅的幽香,混着些许奇怪的味道,贴了上来。

    好快的身手!

    心中大惊,连忙向后退避,然而始终慢了一拍。

    纤细的腰肢被结实有力的臂膀箍住,对方略微用力,便叫她被迫向后一仰,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嫁人……你竟然想要嫁给别的男人?!”

    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让云夜有种想哭的冲动。早知道萧白这么坑爹,就该在他刚出现的时候打断了腿,扔进山里喂狼!

    “本宗主没打算嫁人……你,先松手。”

    放在以前,两人内力不相上下,还能一搏,如今,倒真真是束手束脚,任人予取予求了。

    云夜无奈,只得一边去扯秦君璃箍在自己腰上的臂膀,一边与他好言相商。

    “那个人是谁?可是嘉云东楼的上官明修?”对云夜的话充耳不闻,也不顾她的挣扎反抗,秦君璃一心只想得到自己要的答案。

    听他提到那人的名字,云夜手下一顿,心跳堪堪慢了一拍。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愣神,却是被身后的男人抓了住。秦君璃不悦的眯了眯眼,浑身上下散发出难以抑制的怒意。

    “你敢?!你若是嫁了他,信不信本王立刻毁掉嘉云东楼?!”

    信,当然信!

    以他秦君璃的能力,真的想要出手,毁掉建宗三百年的离宗都有可能,莫说一个小小的执玉阁嘉云东楼了。

    只是如此的自相残杀,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秦君璃!!你冷静些……”

    将那个女人紧紧的抱在怀中,从背后贴近那张如玉般细腻的容颜,感受着自己心心念念的清涟之息。

    男人的身上忽然泛起细细密密的战栗,带着一种压抑而又悲伤的情绪,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缓缓叹道。

    “阿夜,我冷静不了怎么办……”

    从小到大,从未如此在意过一个人。

    无论是幼时母妃的若即若离,还是长大后同龄人的忌惮妒恨,抑或是父皇十数年的不闻不问,他从未如此在意过一个人,一个叫做“云夜”的女人。

    别人的欺凌他可以忍,白傅生的讽刺他可以无视,那人的不在乎他也可以忽略,却偏偏不能忍受这个女人离开自己,投入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

    踽踽而行二十年,好不容易遇见了她,遇见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怎能被人轻易夺走?!

    无论是东楼明修,还是无念离宗,抑或是她身上那些让人想不清楚弄不明白的秘密,想要带走云夜的人或事,他秦君璃都会毫不犹豫、不择手段的一一除去。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毁天灭地……至死方休!

    秦君璃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云夜心中一震。

    她所见过的素玉之主、秦氏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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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向是心怀远志、运筹帷幄,神秘而又难测,但叫人严阵以待、不敢大意,何时袒露过如此……脆弱的一面?

    一夜未归,他是遇到了什么人,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昌裕王府……他昨夜是说要去处理昌裕王府的事情吧!

    昌裕王秦成晔是当今皇帝仅剩的弟弟,按辈分关系,秦君璃似乎得唤他一声皇叔。

    这位成晔皇叔到底又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竟然能让一向心思深沉、喜怒不显的素玉之主,一夜之间判若两人?!

    正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箍在腰上的力道却蓦然撤了开,秦君璃往后退了两步,堪堪在桌边的锦凳上坐下,揉了揉有些昏涨的头。

    那道如远山般的墨眉皱成了沟壑,衬着眼底的青色,但让人有些不忍。

    云夜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从桌上重新拿了个杯子,为一夜未眠的男人倒了杯热茶。

    “发生了什么事?可要我再从无念山调些人手过来?”

    闻言,秦君璃揉着太阳穴的手指一顿,如大海般深邃的眼中忽然亮起一束光,抬头看向那个一脸关切的女人。

    先前无论如何都不愿将离宗拖入这一池浑水,如今,竟然肯为了他再度调离宗弟子下山?

    瞥见他嘴角蓦然扬起的弧度,云夜暗道不好,连忙脚下瞬移,想要往后退。然而再快却也快不过男人的速度,转瞬间又被人勾着腰带扯入怀中,抱坐在腿上。

    “果然还是阿夜心疼本王。这样的阿夜,本王怎么舍得让她嫁给别人呢?”

    “秦君璃!!!”

    好不容易脱离虎口,这下可是自己送上门去,云夜险些被自己蠢哭,怎么就相信了秦君璃这只没脸没皮的老狐狸呢!!

    “好了,不与你为难,说些正事。”这次倒是爽快,不过在他身上一挨,便又松了手,任由云夜跳到一丈远处避开。

    秦君璃挑着眉,勾着嘴角从袖袋里掏出一物,放在桌上,复又敛了笑意,一本正经的说到:

    “你且看看这物,我从昌裕王世子的宁居带出来的。”

    镂空的玉球,女子掌心大小,里面装着焦黑的东西。因那东西几乎同玉球一般大小,又是浑圆完整的一块,这才没有从玉间的空隙掉出。

    “这是……”

    云夜看到这样东西,眼中闪过惊异,也不顾自己先前的退避三舍,连忙走上前拿在手中细细打量。

    找到机关,左右一扭。

    “咔哒”一声脆响,玉雕笼球便上下分离,从中掉出黑色的“炭球”来。

    用手指沾了些许碎末,碾了碾,又凑近鼻端闻了闻,云夜皱了眉,眼中一派凝重。

    这个味道是……

    “秦翎果然如你所说,不简单。你可知我在他的院子里看见了什么?”

    “嗯?”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看了秦君璃一眼。

    如果只是寻常东西,定然不会让这位见多识广的素玉之主叹为惊奇,怕是什么淫邪诡僻、骇人听闻之物。

    “一副刻着万人祭祀场景的巨型风水屏!那些人所祭拜的鬼神,如果我没看错,应该是‘女鬼魇萝’……”

第三百二十五章 通天之法

    “魇萝?!可是滇云古国的那个‘魇萝’?!”

    “正是。”秦君璃见她一语道出,在心中暗叹:她的执书阁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又怎会不知道“滇云古国”这个在九州大陆存在了上千年的神秘国度呢!

    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再度睁开时,云夜的眼中染上一种不可忽视的郑重:“殿下说的可是‘娶巫之祀’?”

    “娶巫”这种祭祀活动起源于滇云古国,被当时的阿鼻那皇氏奉为通天之法。因要用生人之魂祭奠亡鬼之路,被后来所兴起的佛法礼教视为妖邪逆天之术。

    随着古王朝的覆灭,女鬼魇萝与这种代表祭祀的“通天之法”逐渐被后人摒弃,连带着那些记载当年万人朝圣场景的书册典籍,也一并毁在了历史的颠覆之中。

    秦翎……他到底从哪里找到这些史料,并寻工匠雕刻在了院内的照壁风水屏上?!

    “不仅是‘娶巫之祀’,还有这个。”

    秦君璃说着走到窗边的黄花梨条案上,寻了笔墨,寥寥几笔,勾出了那六柱六龛六浮烟的石台诡阵,递到云夜面前。

    砰——

    桌边的女人一眼扫过,蓦然站起,脸上血色尽退,连实木的锦凳撞到在地也毫无感知。

    “伏诛升天阵!!竟然是……伏诛升天阵……”

    伏诛升天。

    伏厉鬼,诛生魂。命盘转动、星轨偏移之时,通天之道开启,届时呈所愿、诉所求,求必有应。

    因循了上宫十二星宿的布阵排列,伏诛升天阵不从阴阳,不遁八卦,不通命门。设阵难,破阵更难。

    此阵一开,必是天地阴暗,万鬼齐喑。至于被当作生魂祭祀的到底是哪些人,怕是只有设阵之人自己知晓了……

    秦翎怎么能、又怎么会在自己的宁居设下这样诡谲的逆天之阵?!

    -------

    “你的府邸倒是布置的挺雅致。”

    浅蓝银水纹的锦衣,配着烟熏白金的腰带,秦君逸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风华无双,根本不像为了破案而殚精竭虑的那一人。

    在院子里晃了晃,这位客人抬脚迈入前厅,却见秦君璃正皱着眉,盯着茶碗的袅袅水汽眼神涣散,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看他的样子,似乎并未听见自己刚才说的话。第一次登门的羿王殿下挑了挑眉,不甚在意的微微一笑。

    昨夜的那一场混战,禁卫军竟然能够不沾半点尘埃、全身而退,着实让他有些惊讶。换做任何人来做这禁卫统领,都不见得能比秦君璃做的更好。

    只是为何这位心思深沉的皇弟,此刻却是当着“客人”的面,露出如此晦涩的神情?!

    “羿王在上京百姓的眼皮子底下,大张旗鼓,亲自登门,想必也不是来看看本王府中摆设这么简单的吧……”

    秦君璃只是在想“伏诛升天阵”和那“玉雕笼球”的事情,并非没有听见秦君逸说出口的“恭维”。

    但这怎么也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怎容得他逞了言语的上风?!

    “确实有事,关于成晔皇叔。”

    既然大家都是聪明人,对昨夜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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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裕王府的事情也是心知肚明,秦君逸没有绕圈子,撩起衣摆坐下,直截了当的挑明来意。

    “哼!是成晔皇叔还是昌裕王府?!”

    秦君璃将茶盏放在檀木琉璃镶嵌的桌面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却恍若一记警钟,敲在了秦君逸的心上。

    昌裕王秦成晔,成晔皇叔的事情不就是昌裕王府的事情吗,他为什么会单单这样问?

    昌裕王府……昌裕王府……,昌裕王府除了秦成晔,剩下的也就是他们的那位堂兄秦翎了。

    难道秦君璃在暗示自己,年前京中发生的事情,其实是和昌裕王世子秦翎有关?!!

    见坐在对面、与自己有着五分像的那人皱起了眉,似乎已经体会出了话中的意思,秦君璃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掸了掸衣摆,一副准备送客的样子:

    “羿王还有事吗?本王刚接手禁卫军,事务繁杂,再加上总有些意想不到的幺蛾子,可不比皇兄对朝堂之事的熟稔、手到擒来。”

    无缘无故被人摆了一道,放在谁的身上都会不悦,尤其下手的还是羿王府。

    秦君逸心里明白,却装作没有听到。只是淡然一笑,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

    “玲珑馆一案牵涉甚广,不是一个普通的杀人案那样简单。如今昌裕王府应该也是察觉出了有人在暗中试探,如果不尽快下手,恐怕后患无穷。”

    后患无穷……秦君璃忽然想到云夜所说的“伏诛升天阵”。

    莫名其妙出现的古国鬼阵,真的会像她说的那般,万鬼齐哭、死伤无数吗?

    除了秦翎本人,根本没有人知道他选了谁做这祭阵的生魂——这南秦屹立了三百年的梁京都城,就真的逃不过一场旷古绝今的天灾人祸吗?

    “你且要如何?”

    一想到云夜为了救他跳下断心崖,秦君璃的心中就泛起一阵汹涌不甘的酸涩之意。

    此番如若不是因那劳什子“升天阵”牵扯到梁京国都和朝堂上下的安危,他早就将秦君逸轰了出去,还容他在这里与自己虚与委蛇?!

    “本王要昌裕王府宁居的地势地形以及你——亲自带出来的那样东西。”

    眯了眯眼,秦君璃浑身上下透出些许凌厉。

    禁卫军被他设计在昌裕王府门口严防死守了一晚上,到头来竟然还要自己拱手将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让出去,天下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行了行了,一个锦州郡守,总够了吧!”见自己那位小气的皇弟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秦君逸叹了口气,应允到。

    锦州是安王管辖的地界,如同平王手中的淮禹两州一样。

    他知道秦君璃在锦州有势力,但商场与官场毕竟两样,钱权两握,方才是真正的站稳脚跟。自己那位皇弟早就想对锦州官场下手,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

    如今不过用他手上的些许情报,便能不费吹灰之力换得“锦州郡守”这个州郡之地掌舵人的官位,料他秦君璃怎么也能算的清这笔账吧。

    “你倒是会允诺,锦州一直把持在佟家手上,可还不是你羿王说了算。”

    事情有了商量的余地,秦君璃自然也不会急着赶人走,于是又撩了衣摆在厅上坐下。

第三百二十六章 进退之间(一)

    何家在朝堂上的势力根深蒂固,既然羿王开了口,秦君璃也不介意讨价还价一番,多为自己捞些“好处”。

    “你我心知肚明,魏家、佟家不过是跳梁小丑,若是本王想要收权,也容不得他们蹦跶多久。”

    放下茶盏,淡淡瞥了面容冷肃的秦君璃一眼,秦君逸相信,这位天资聪颖的皇弟一定能够明白自己话中的意思。

    羿王话中的言之凿凿,堪堪让秦君璃心中一惊。

    魏家、佟家,比起何家是弱了些,但也并非如他所说,不堪一击到想灭就灭。

    这几十年间,南秦四大氏族鼎立的局势愈发明朗。

    除却九年前自己一手设计除掉白傅生、给白家嫡系造成致命的打击,让魏家借着皇恩顶了上来,其他三姓皆是上百年的延续与积累。

    氏族立且不易。败,也不是朝夕可成。

    尤其当年白家嫡系过度打压旁支,导致危机来临时,整个白氏如同散沙、乱而不聚,在对手的蚕食瓜分之下,迅速颓败没落,为站在南秦顶端的几大氏族敲响了警钟。

    至此之后,佟魏何王纷纷提拔同姓分支、笼络势力,真正形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门阀派系。

    门阀权重,各自为政,争斗不休。

    虽然看似一直是胶东何氏占了上风,可魏家、佟家、包括在朝堂上话语权最弱的王家,能跻身南秦四大氏族之列,也不是等闲无用之辈。

    背后的相互牵制约束,让几家在这场南秦的权力斗争中,各有高低进退,至今维持着鼎足而立的局势。

    且不说未来如何,就秦君逸最近几次同魏家的交手——青平暴乱、关山屠案,包括尚未落地的江南之事,皆是胜败不显、得失不明。

    他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认为自己能在这场氏族之争、权力之戮中,成为拔得头筹的那一人?!

    “氏族之祸,弊垢久矣。整个南秦上下,或许只有你我,是同一路人呢……”

    同一路人?

    秦君璃皱了皱眉,然而秦君逸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像是一道惊雷,突然就劈入了他的心里——

    他,面前的这个男人。

    被誉为天之骄子的嫡子羿王,被奉为何氏一族所有的仰仗,被当作何家上下最为骄傲的存在。

    这样的他,要的竟然不是胶东何氏一支独大,安安稳稳的将他送上那个权力的顶峰!!

    他这些年的所虑所思、所行所为,目的竟然是让魏家、佟家,包括他身后的何家,相互制衡消磨,来打破南秦氏族对朝堂权政、民生经济的把持,从而集权于上,创造一个开明昌盛、令政皆达、秩序井然的南秦——

    新政!!

    难怪当年青平军的那一场暴乱,在崇政帝调了魏显回京之后就迅速偃息了下去!

    难怪关山屠案中,他明明可以干掉魏家仰仗堵死平王的退路,却偏偏让那人潜逃回京,将矛头直指佟家安王!

    一切的一切,并非不可为,而是他不想为!

    留着魏家、佟家,真正的用意,恐怕是用来对付他身后的母族、一手为他带来如今地位与荣耀的……何家吧!!

    呵,秦君逸,就这样摒弃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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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氏一族的你,又和九年之前的我,有什么区别?!

    殊途同归。

    南秦上下,真的只有你我,是同一路人呢……

    然而哪怕是这样的你,本王还是……一丝一毫,都不愿相让!!

    “一个完整的锦州换地势图,外加兵部侍郎的缺,换本王带出来的东西。”

    秦君璃缓缓闭上眼,复又蓦然睁开,如大海般深沉的瞳眸中,闪过一片璀璨不可直视的光芒。

    闻言秦君逸脸色一变,冷声斥到:“呵,秦君璃,没看出来你这么会趁火打劫!”

    一个锦州郡守,拿来当作交换的筹码,于他而言并没有太大损失。如果能解决昌裕王府的事情,也算物有所值。

    只是没想到秦君璃竟然狮子大开口,肖想上了整个锦州的地治管辖权!

    南方富庶之地,一向是南秦经济民生的根本,又岂能掌握在别人手中?!

    “彼此彼此,不要以为本王不知道白燕行是从胶、徽两州入的京,不然就凭他那点伎俩,怎么躲得过玄麟卫上千人的搜捕?!”

    年前他的人追踪白燕行入了胶徽两州,偏偏这两州是何家地界,一个不留神,便让那个白家的漏网之鱼从眼前消失了踪迹。

    除夕之夜,白燕行携了杀手悄无声息的入京发难,算来也是秦君逸给他送的一份大礼。

    “本以为见到故人,皇弟会欣喜万分,感念本王的一片好心好意,却不曾想,竟是‘明月照了沟渠’。”

    行一步,观三步,攻心算计之外,永远为自己留有后手。就算两人所想所求的是同一个清明盛世,依旧不会有半分的手下留情。

    这——才是他认识的秦君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皇室嫡子、羿王秦君逸!

    “有求于人的可不是本王。”

    不愿与他在言语上多做争执,秦君璃勾着嘴角道出对方的处境,又眯了眯眼,加了一把火。

    “为表诚意,本王先附送一条消息:昌裕王府中的那道‘祭鬼之阵’一旦开启,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破的。”

    祭鬼之阵?!什么东西?

    八卦阵法?

    还是巫蛊秘术?

    就算昌裕王不问政事许多年,秦翎好歹也是亲王世子,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在自己的府中设阵?

    对方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像是一块碎石投入平静的湖水。虽小,却激起一层层细密的波纹,让秦君逸的内心久久不能平歇。

    波澜不惊、云淡风轻的假象破灭,坐在厅堂之上的那位羿王殿下终是皱起眉头,眯了眯眼,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秦君璃既然敢说,又确信自己一定会答应他的条件,说明这昌裕王府的水,比自己想象的要深的多。

    什么都不提,单单拿了这劳什子“鬼阵”说事,给他一种预感:这座亲王府邸背后隐藏的秘密,恐怕不是一个小小的杀人案那么简单!

    皇叔成晔、世子秦翎,这两个人中到底是谁在翻云弄雨,搅的京城人心惶惶、上下不安?

    除了玲珑馆案,昌裕王府究竟还牵扯到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又要掀起多大的风浪呢?!

第三百二十七章 进退之间(二)

    面对羿王的沉默,秦君璃也不着急,勾起手指,在檀木镶琉璃的桌面上,轻轻敲了起来。

    “哒哒”的声响不急不躁、清晰可闻。

    秦君逸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看了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一眼。

    “兵部侍郎的缺没有问题,但锦州的地治管辖权绝不可能,让出一个锦州郡守已经是本王的底线。”

    只见秦君逸沉着脸,冷哼一声道:

    “昌裕王府的特殊性,想必你也是清楚。除非本王领着皇命、借着玲珑馆案的由头去查,其他任何人恐怕都没办法名正言顺的下手。

    撇开玲珑馆的案子不谈,就说什么‘祭鬼之阵’。如果真的那般阴损逆天,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它被开启、为祸百姓,酿成无法收拾的灾难吗?!”

    论推理演绎,羿王的能力不会比秦君璃差。

    就算不知道他口中的“祭鬼之阵”是什么来头,也能从对方话语中听出这东西的诡谲与不同寻常。

    此时坐在前厅之上的两人其实都在赌。

    秦君璃在赌羿王的时间紧迫、不得不为,而秦君逸则在赌他心中那份尚未泯灭的责任与大爱。

    立场不同、手段不同,甚至针锋相对、锱铢必较,他们却各是彼此心中值得尊敬的对手与存在。

    兄弟阋于墙,然外御其辱。

    在争权夺利之外的大是大非上,两个人都明白,其实他们这一生费尽心机、所谋所求的,不过是同一种东西——一个强盛开明、鼎盛繁华、无人能犯的泱泱南秦罢了!!

    -----

    直到羿王殿下匆匆离去,消失在靖阳王府的门口,云夜才挑了挑眉,拢着那温暖的黑色狐裘,从厅外晃荡了进来。

    “真不知道你们两个,究竟要鹿死谁手!”

    秦君璃听见声音,抬了眼。见阳光在那张玉色的脸上留下一片明艳妩媚,眼中荡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皇权之争就是这样,步步为营、如履薄冰,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知道你脚下的路通向的是权利的顶峰,还是无边的地狱。”

    云夜不过随口说了一句,却得了秦君璃这样沉重的感慨,瞬间不知该摆出调笑还是严肃的神情,只得撇了撇嘴,转移了话题。

    “东西他带走了?”

    “嗯。”

    “可惜了你的锦州地辖权…”

    倚着门柱,将手拢在袖子里,云夜有些惋惜的叹道,却见那人站起身,拂了拂衣摆,若有所思的斜觑了她一眼。

    “地辖权?!本王要锦州的地辖权有什么用?”

    闻言,云夜面上的笑意瞬敛,站直了身,蹙着眉,心中有些微惊。

    两人刚才一番你来我往,最后达成共识。

    羿王用锦州郡守的官位外加兵部三品侍郎、礼部参事的缺,换秦君璃手上关于昌裕王府的一应情报。

    允诺禁卫军插手其中,秦成晔与秦翎的动向皆会遣人送抵一份至靖阳王府。

    握着主动权的秦君逸之所以应允了这么多,不过是想将锦州的民生经济牢牢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没有在地辖权的事情上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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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这个男人要的不是锦州地辖权,那两人虚与委蛇了半天,又是为了什么?

    “目前西北大营明面上是庞固大权在握,只听令于武英殿的那位,但假以时日,必能完完全全的握在本王的手中。

    南秦北齐迟早会有一战,而西北青平军,必定会成为抵御外族铁骑的中坚之军。本王又怎能将军备辎重的调配大权,轻易的交到那群老八股的手上?!”

    兵部侍郎!!

    他的目的竟然只是一个三品的兵部侍郎!!

    与秦君逸绕了这么大一圈,让对方以为他想趁机更进一步,将锦州那一方富庶之地据为己有。

    结果这只心思深沉的老狐狸,根本只是在巩固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为青平军日后做些打算!

    “当然,礼部参事也是多少有些用处的。北齐皇帝已有传位的意思,再过两年,免不得要多和那位野心勃勃的齐国太子多打交道。

    本王可不希望到时候,南秦派出去净是些只会之乎者也,胸无点墨的草包懦夫……”

    ……

    云夜不想说话,斜斜的瞥了那个满心算计的男人一眼,颇有种无语的味道。

    若是羿王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不知道会不会气的跑回来,将那玉雕笼球砸在他的脸上?!

    羿王、靖阳王,兄弟俩相差一岁不到。除去秦君璃替太皇太后守陵的那八年,从识文断字开始,两人便常有交锋。

    年岁小时不懂事,因不是一母所生,争宠夺爱、你来我往,难免有些天生的敌意。

    年纪再大些,风华初露天资尽现,常被人摆在一起比较。在那种心高气傲的少年心性下,也是没少在背后相互挖坑算计。

    所以就像秦君璃对自己这位皇兄的了解,秦君逸同样多多少少猜到了他的真实目的。

    以靖阳王的性格,真的想要一样东西,又岂是凭借几句“安国利民”的说辞,就能打动的了的?

    进退之间,两人自有体会。

    “殿下可有收获?”秦君逸刚步入书房,脱下外氅递给身边的随侍,柳东川便同何枢急急的绕过回廊入了内。

    “有,但昌裕王府的事情恐怕要超出我们的想象。”

    见羿王殿下一脸的严肃,屋内的两人对视了一眼,也是沉了脸色,面上浮起一股凝重。

    “何枢你先去安排一下,让派出去的人将探查的重点放在昌裕王世子身上。从现在开始,无论他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都要巨细无遗,一一追踪探查清楚!”

    秦君逸刚坐下,连口热茶都没来得及喝,便对着何枢命令道。

    “是!”

    “等等!”

    何枢领了命令刚转身要走,又见自家殿下开口唤到,连忙住了脚步。

    同时抬脚迈进来的何昭也是一愣,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他说的是何枢还是自己。

    瞟了何昭一眼,秦君逸皱起了眉,忽然想到一件事。

    除夕之夜的**山断心崖,如果自己没有记错,那个想要对自己动手的黑衣人,提到的应是“皇位”——这个吸引了无数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吧……

第三百二十八章 伏鬼诛魂,升天之阵

    南秦皇权等级制度森严,只要还有皇子健在,除了造反叛乱,亲王旁系都几乎没有登基为帝的希望。

    那黑衣人口中的“登上皇位”,到底是秦翎已经起了夺权叛乱的心思呢,还是被当今皇帝的某位儿子拉拢,牵涉进了党派之争?!

    如果是前者,以崇政帝这些年专断独权的行事作风,就算昌裕王手握四十万青威兵权,对秦翎这乱党的行径,怕是也不会姑息。

    高高在上的那位行事中正、不做偏颇,事情便好办的多。

    怕就怕,秦翎的背后,是平王、是安王,甚至是身怀心疾、一向闲散的越王。

    如若如此,那这京城天,可就是真的要变了……

    “再着人查下这些日子他同几位皇子间的往来,尤其注意平王、安王。”

    “是,属下明白。”

    见自家殿下一派郑重,何枢也屏了气,不敢大意。待秦君逸吩咐完,他便行了礼,脚步匆忙的朝外院走去。

    “是昌裕王世子秦翎?”

    柳东川从羿王的话语中听出了几分端倪,何枢一离开,就皱着眉问道。

    “八九不离十。秦君璃说本王的这位堂兄在府内设了厉害的阵法,想必也是你们先前派去那几人音信全无的原因所在!”

    揉了揉额头,秦君逸面上没有太多的情绪,却让柳东川感受到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与沉闷。

    “阵法??”

    虽说昌裕王府常年闭门谢客,但阵势这种东西,又不是一两个人、一两把武器,想藏就藏、想弃就弃。

    设阵需要山石林木等引阵器物,目标明显,很容易被有心试探的外人发现端倪。

    所以柳东川不明白,就算昌裕王世子是玲珑馆一案背后的主使,明明藏的好好的,又为什么要在自己府中设阵徒惹嫌疑?

    “这是世子宁居的阵图,不知先生可曾见过?”

    说着秦君逸将那张用锦州郡守、兵部侍郎与礼部参事换来的阵势图,递给了柳东川,又将一只白玉雕成的镂空圆球放置在了桌案上。

    “这是…”

    柳东川一眼扫过,手抖了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又细细看了一遍。

    待心中的那个答案确认,面色忽的就沉了下来。

    这位天机府府主的弟子也不说话,只是皱着眉放下地势图,从桌案上拿起玉雕笼球,一个翻转纵观后,左右一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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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将笼球分成了上下两半。

    凑近笼球里黑色之物闻了闻。

    焦炭与甜腻混合的浓郁味道冲入鼻间,让柳东川眼中闪过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神色——

    震惊、焦虑,甚至带上了些许恐惧……

    只见那位灰衫素服的先生,将玉雕笼球的两半合上,默默放回了原处。闭上眼,半晌之后,才缓缓吐出八个字:

    “伏鬼诛魂,升天之阵。”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却给书房内的另外两人带来冰冷阴瘆之感。

    何昭看了眼眉头紧皱的羿王殿下,对着面色泛白的柳东川问道:“作何解?”

    “不知殿下可曾听说过滇云古国?”

    柳东川睁开眼,眼中闪烁着晶莹又晦涩的光芒,叹了一口气,不答反问。

    “听过,但不比先生所得所知。”秦君逸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柳东川果然不负天机府博闻强记之名,将滇云古国近千年的历史同那二人简单叙述了一遍。

    说到阿鼻那氏的信仰,言语中没有对邪教异族的鄙弃,与佛道礼仪之邦的自诩虔圣,只是用一种中正旁观的心态徐徐道来:

    “‘阿鼻’在滇云古语中是‘无有间断’的意思,‘那’则是对鬼神的敬称,合起来便是‘无有间断、不生不灭的鬼神’。”

    顿了顿,他继续说到:

    “直到覆灭,阿鼻那氏一直统治了滇云古国一千三百多年。就像我们信奉的神佛,阿鼻那信奉的是女鬼‘魇萝’。”

    “女……鬼?!”

    秦君逸与何枢对视了一眼,不曾想过还有人会将女鬼作为信奉的对象。

    “在对魇萝千余年的信奉膜拜中,阿鼻那氏同族人渐渐演变出了独一无二的祭祀之法。‘伏诛升天阵’便是其中法力最为强大的一种。”

    “祭鬼…之阵……”秦君逸闭上眼,强忍着眩晕之感,皱着眉又揉了揉额角。

    “祭鬼之阵?”柳东川挑了挑眉,“也可以这么说。”

    “这个阵法讲究星相宫道,与我们平时所用的八卦乾坤道法大不相同。传说要用生魂祭阵,阵成后祭祀者可通天道,托所愿,求所得。”

    “托所愿,求所得?呵。”羿王手上的动作一顿,蓦的睁开眼,眼中一片戏谑。

    “将希望托于不切实际的鬼神——如果这鬼阵真的有用,阿鼻那王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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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覆灭,滇云古国也不会从历史上消失了!”

    “鬼阵有没有用,无人知晓。但是祭祀者要用‘生魂祭阵’,却是‘伏诛升天’开启所必须的条件。

    用多少生魂来祭、用谁的生魂来祭,恐怕就要取决于设阵之人了……”

    柳东川说罢抬头看了羿王殿下一眼,嘴角扬起一丝苦笑。

    这,才是伏诛升天阵出现在这个档口,他们面临的最大问题——

    玲珑馆案悬而未破,这梁京城中却又再起大规模的杀戮,届时让羿王府该如何自处?!让羿王殿下又如何同满朝文武与京中百姓交待?!

    柳东川的一个眼神,但叫秦君逸意识到这“鬼阵”背后的问题,也是颇为头疼的哂笑一番。

    难怪自己离开靖阳王府的时候,那人莫名其妙的说了句“时日不多”,竟是指的这个意思!

    要从秦翎身上找到玲珑馆案的证据,还要进入昌裕王府,想方设法阻止他启动这“伏诛升天阵”,自己可不是时日不多了么!

    站起身,抱着手在屋内来回走了几趟。

    秦君逸忽然停下来,转头盯向柳东川:“可有办法知道对方启动这‘鬼阵’的时间?”

    “这个东川目前没有把握,但依照六根引魂柱的排列,再结合上宫十二星宿的星盘,或许可以一试。”

    微微一顿,柳东川也不敢将话说的太满。

    毕竟是滇云古国的鬼阵,他也是先前在古籍中无意间看到,没有切身经历过,更别提推演星盘、测算启阵时间了。

    “此事关系重大,还是有劳先生尽力一试了。”

    “都是东川该做的。”

    说着柳东川从桌上拿了阵势图和那玉雕笼球,便迈出落雨院,急急的朝芳华院行去。

    何枢与柳东川相继离去,屋内一时只剩下秦君逸同何昭两人。

    “这阵……”何昭在旁边一声不吭的听了半天,待人都走了开,才摸了摸鼻子,讪讪的开了口,“真的会死很多人吗?”

    “你要说什么?”秦君逸闻言脚步一顿,转过身,若有所思的斜觑了他一眼。

    “呵呵……要不,咱们也摆个升天阵,让何家那些指手画脚的糟老头子都‘升天’了去,岂不是皆大欢喜!”

    ……

    眯了眯眼,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从薄唇之旁划过,显得冰冷而又神秘……

第三百二十九章 祭阵生魂

    “目前执书阁在山上的还有云意云霜,执武阁除了派往蜀州、胶州的云桦和云安,其他都回了山,宗主若是想调,弟子立马去安排。”

    见宗主云夜托着下巴,又在屋内走了一个来回,云非把离宗四阁的情况过了一遍,细细的都说与了她听。

    “让执书阁的弟子来吧,‘伏诛升天阵’不是简单的星盘鬼阵。武艺再高,寻不到星门,也是无济于事。”

    “那云意还是云霜?”

    “还是云霜吧,云意胆子太小,要是临阵出了什么岔子,可就不好了。”

    “是,弟子这就去安排。”

    见云非从墙头一跃而出,在濯青院外消失了踪迹,云夜才撇了撇嘴,小心翼翼的运气,试了试自己的内力。

    如风临渊、散而不聚。只有两成,弱的连个三流剑客都打不过。

    也不知在秦翎启动伏诛升天阵之前,自己的内力能不能恢复。也无需巅峰时的状态,有个七成,便足够破阵用了。

    只是照目前这个趋势来看,莫说七成,届时能有个五成,就值得她偷笑了!

    秦君璃站在门口,见那个女人盯着自己的手掌发呆。

    那道褐色伤疤也不知因何而起,比自己初见时淡了许多,却依旧蜿蜿蜒蜒,与几乎晶莹透明的指尖形成鲜明对比,让人瞧着格外扎眼。

    “在想什么?”

    抱着手,倚着门框,门外的人开了口问道。

    但见屋内的背影一愣,缓缓转过身。素净的容颜在冬日照耀下,宛若枝头迎风而绽的澄黄,明媚而又潋滟。

    杵在门口那人瞬间心情大好,竟然一改平日的冷肃与淡漠,勾着嘴角,笑弯了眼。

    “唔…”

    女人盯着那张眉眼皆开、风华尽现的笑颜,眼中闪过一抹惊叹的异色。

    退却一身凌厉的气势,这个男人……竟然也有如此温暖柔和的一面?!

    “在想昌裕王府的事情…”

    面上微赧,云夜连忙撇开视线,微咳一声掩了尴尬答道:

    “伏诛升天阵不是一般的东西,在阿鼻那王朝覆灭之时就被当作邪恶逆天之法,将一切文书史籍都毁了去。也不知秦翎从哪学的设阵之术!”

    “昌裕王府的这件事,交给我与羿王来解决吧。你的身份特殊,还是稍微避一避比较好。”

    秦君璃说的自然是她“封家二公子”的身份,虽然有云洛替她在封家遮掩,但毕竟“封言青”在人前露过面,被人认出来怕也是有不小的麻烦。

    “这次,恐怕是避不了了……”淡淡一个苦笑,云夜无奈的摇了摇头。

    “殿下可知那玉雕笼球里燃的是什么东西?”

    敛了嘴角的笑,秦君璃的表情忽的就严肃了起来。蹙着眉,心中似乎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能让她——离宗的一宗之主,无论如何都要牵涉其中、彻查到底的,除了那样东西,还会是什么呢?

    “六种南疆罕见之物,其中一半的成分……都是谢家地底的幻毒子婴!”

    子婴幻毒——秦翎竟然将从谢东平那里弄来的子婴幻毒,用到了这玉雕笼球的燃烧物中!

    难怪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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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多年昌裕王府无人能入,难怪羿王派出去的人轻轻松松就被那两人用“雪上无人”毁尸灭迹、声息全无!

    子婴幻毒的厉害自己也是亲眼见过,连前洲都能中招,又何况那些毫无准备的潜入者呢?!

    忽然想到些什么,秦君璃眉头一皱,“六种?其中可有你要找的金线木沉香?!”

    他记得云夜曾经说过,子婴幻毒,最厉害的地方的不在于这毒本身,而是它与金线木沉香混合时产生的摄魂之力——乱人心神、惑人心智,行诡事而不知不觉。

    一句话,堪堪问到了最关键处。

    闭上眼,云夜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没有,没有千叶迦兰木的成分……

    就是说,要么这玉雕笼球的用处不是摄人魂魄、迷人心智、阻绝外人一探宁居鬼阵,要么就是,秦翎——根本不知道子婴幻毒与金线草之间相辅相成的作用!

    如果是前者,六毒引魂,怕是和这伏诛升天阵的启阵有关。若是后者……就值得人好好的深思一下,秦翎,这位昌裕亲王世子与越姆族圣女所生的皇子秦君远之间的关系了!

    “你现在内力还未恢复,就一定要牵涉进来?”

    见云夜面上没了笑意,秦君璃的心情也着实好不到哪去。

    自入了秋,短短四个月间,京中大事便层出不穷。

    且不论白燕行与白燕回那兄弟俩,光是牵扯青平兵权的关山屠案、闹得人心惶惶的玲珑馆案、错综复杂、尚未定论的江南贪弊案——这一桩又一桩的事件纷至沓来,就让朝堂上下皆有种暗夜孤行、兵在其颈的临危之感。

    他知道这个女人想查谢家出现的“金线木沉香”,想查离宗上任明炽宗主的死因,但在这样混乱而又敏感的时刻,无疑是如浪迎风、将这京城的局势搅的更加扑朔迷离。

    想到萧寻,想到萧寻统领的青莲卫,想到青莲卫与白家那两人可能的沆瀣一气,他就不由自主的想要让云夜赶紧远离京城这场是非之争。

    可他也是知道,在离宗的事情没有结束前,这个固执又任性的女人,是绝对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劝阻的。

    那位嘉云东楼的明修阁主不能,他素玉之主秦君璃,亦是不能……

    “不能单单从表面上看‘伏诛升天阵’的存在。且不论阵成阵败、不论设阵者是否真的可以通天求愿为乱朝堂,光那‘祭阵生魂’之事,恐怕就会成为梁京一城的浩劫。”

    见秦君璃瞬间变了脸,将视线挪开、看着屋外天色渐暗,一脸黯然的女人继续说到:

    “殿下有没有想过,谢东平与谢轻烟被人要挟控制了十年,这十年之间,借着谢家地底的那株巨树,能为秦翎提供多少这样的秘药??

    就算秦翎将子婴幻毒制成烟丸,在昌裕王府所有的院落日夜不停的焚烧,以防止外人进入、保全自己的秘密,可又能消耗得掉多少?”

    “你的意思是……”秦君璃蹙了蹙眉,有种不好的念头从心底浮了上来。

    “不过三成!那还有另外的七成子婴呢,又被他用在了哪里?”

    祭阵生魂!剩下的七成子婴幻毒,被秦翎用在了祭阵的那些生魂身上!!

    这么多的子婴,秦翎他……选择的“生魂”不是某些人,而是整个梁京城吗?

    他是要这南秦都城一百二十万百姓悉数成为手中的供品,来成就他一个人的昭昭野心吗?!!

第三百三十章 势在必得

    崇政二十二年。

    大年初四。

    正月里天黑得早,申时还没过就一副影影绰绰的样子,让人看不清手边的东西。

    梁京内城的那座富丽堂皇之宫,却早早的就燃上了灯。

    因昨日傍晚十七皇子的事,掌刑司连夜就抓了人。午时过后在慎思门行刑,活生生将尚春殿的十名宫女杖刑而毙。

    一时血染青砖,哀嚎恸天。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铁腥味。

    偶有几个胆大的去观了刑,但大多数宫人还是远远的避了开,生怕在这风雨飘摇的年月里,染上不该染的晦气。

    循着昨夜的教训,内务府王公公发了话,入夜前各宫各殿宫人需好好四下检查一番,不可遗漏一处。

    这才申时未至,便照的整座皇宫内殿灯火通明、宛若白日。

    怡乐宫、万秀宫一路过来皆是如此,唯独沿着长长的宫墙甬道,行至昭和宫武英殿,蓦然眼前一暗,叫人有些诧异。

    崇政帝的起居之殿,不该是整座皇宫内院最为明华的地方吗?怎得今日如此昏暗,除了回廊院内的几盏宫灯,便再也见不到其他的光亮?

    当然,这番异象也是无人得见。

    莫说光亮,连平日里小心翼翼伺候的宫人都避开了。这个日子、这个时辰,谁又敢不要命的往那位的寝殿跟前凑?!

    ------

    寝殿内无人,却燃着炭笼。

    热气蒸腾而上,让那在黑暗中明灭的炭火也微微扭曲,显现诡异妖娆的一面。

    像是有种怪物张着血盆大口,躲在角落里伺机而动,一个不留神,便要冲出,将人一口吞下……

    “还有多少药?”

    殿内无人,却有低沉的话语声隐约而起,让人瞬间竖起一身的汗毛,有种撞了鬼的阴瘆错觉。

    吱——吱——

    咔嚓。

    地底突然响起一阵机关扭动的声响,还未消失殆尽,竟见寝殿中央的地砖往下陷了五尺见方的一块,露出黑漆漆的一个空洞。

    哒…哒…哒……

    有人执着灯烛,从下面踏着石制的台阶,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灯烛照亮的范围越来越大,直到那人完全走上地面,才在火光下露出那张苍老而又戾气的一张脸——

    竟是那位南秦的九五之尊、坐拥万里江山的皇帝陛下!

    “自从延台大师五年前过世,这种药便失了传,今日已是最后一颗。”

    一人跟着皇帝的脚步,从地砖之下走了上来,却是那位神秘莫测的青莲卫统领——萧寻萧大人。

    只见他站在崇政帝的身后,敛了目光,无甚表情的说到:

    “这些年青莲卫也找了不少替代品,只是效果都不甚理想,可以用的那些都已经存在了地宫里。满打满算,估计也只能撑过一年。陛下……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一年?!

    闻言,崇政帝手中的烛台竟是“哐当”一声坠在了地上。烛火应声而灭,诺大的寝殿瞬间又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在外人面前独断独行、容不得半点忤逆的一国之君,竟然沿着桌案边缘,晃晃悠悠的跌坐在了地上,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莫名的无望悲伤。

    一年……他的时间竟然只剩下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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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你,终究还是不能原谅朕吗?

    一定要连朕最后的一丝希望都剥夺毁灭掉吗?!

    殷殷,如果你不在了,朕就让这整个南秦天下为你陪葬——

    可好?!!

    萧寻寻了火折子,点燃了寝殿角落的一盏烛灯。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位皇帝陛下一身哀戚、却又阴鸷狠戾的模样。

    不过这么多年也见了惯,倒不觉得有什么诧异和奇怪。

    没有说话也不为所动,萧寻只是勾着嘴角,慢条斯理的,一盏一盏将灯都点了燃。

    见一方寝殿顿时亮如白昼,他才吹灭了火折子,收入袖中,站在外殿冷冷的开口道:“陛下该用晚膳了,属下告退。”

    “大胆萧寻!”

    听见他要走,坐在地上的那位皇帝陛下竟然一蹦而起,快速向外走了两步,一把掀开隔帘,沉着脸喝斥道。

    一身黑衣的青莲卫统领无怖无惧、无情无绪的转过身来,对着崇政帝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礼。

    “属下不敢。陛下还有何事吩咐?”

    惊觉自己的失态,崇政帝右手握了拳,掩在嘴边微微咳了两声,转身掀了帘子走到桌案边阴沉着脸坐下。

    端起茶盏想要润口,却又想起整个武英殿的宫人都被赶远了去。

    而这茶,早已凉了个透……

    放下茶盏,半晌之后,那位心情极度不好的皇帝陛下,才缓缓开了口:

    “那件事怎么样了?”

    见自己立了誓、要效力终身的那人恢复了以往的冷静,萧寻才抬起眼,有条不紊的答道:“回陛下,宫内已经都搜了遍,并未见到您说的那方古玉。”

    “没有?!怎么会没有?!怎么可能没有?!萧寻到底你有没有给朕认真去找?!!”

    噼里啪啦一阵脆响,桌案上的茶盏笔砚被人悉数扫落在地。

    刚冷静下来的崇政帝秦成晖一改刚才的悲伤哀戚,竟换上一副气急不耐、盛怒难遏的样子,又一次发作了起来。

    “六宫四十二妃嫔,除了亡故的那几位,萧寻都一一亲自寻过,未有半点遗漏。”

    碎瓷片伴着墨汁,从萧寻脚边划过,站在外间的那人却依旧不惊不怒、不躲不动,嘴角勾了一个弧度:

    “若是陛下确定当年是赏给了某位宫妃,萧寻接下来恐怕要去惊扰死者了……”

    话语中的凉薄冷漠让人一颤,身上不由自主浮起密密麻麻的瘆意。难不成这位萧统领还要掘坟挖墓、就为了寻找那位崇政帝施舍恩露的一方古玉?!

    此话一出,谁知皇帝浑浊灰暗的眼中竟真的亮起一抹光,抬了头问到:

    “有几人?”

    “有品有级的三人,陛下临幸过还未来得及赐封的一人。”

    敬事房十五年前的册子上,曾被人匆匆添上一笔,可见当年那一场雨露之恩是多么的随意与突然。

    只是小宫女一次承恩便怀上龙嗣,无位无份艰难的挺过了十月怀胎,还未等到再见那位权利之巅的男人一眼,便因难产过了世。

    留下生母低贱、不受待见的幼子,无人过问,最后被怡乐宫的玉太后抱了回去,养在膝下。

    那个一出生便没了娘的小皇子,就是如今即将出宫建府的七皇子——秦君炎!

    “先打探打探,如果不行,就去雪园掘地三尺!西陵九星图——朕,势在必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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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谋介绍:
一个是手握泱泱离宗的异世之魂,一个是深沉隐忍志在天下的落没之王。
一个遍寻九州只想回到过去,一个步步为营图谋万千山河。
然而他却遇上了“他”,爱恨纠葛、阴谋算计、兄弟相争,只为心中所求。
十年风雨蓦然回首,又是谁得谁失谁输谁赢?
【女扮男装。然后,这是一本披着女频外衣的包含机关、权谋、阵法的……伪言情。入坑谨慎!已完结。】君子之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君子之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君子之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