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领旨查案
“你!!”
封明泽一句话既骂了楚从容,又暗讽了他吕秋维是条乱咬人的疯狗,让这位官拜尚书的大人脸上青红交错,精彩纷呈。
大殿上有人听懂了去,竟是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更叫吕秋维脸色黑如锅底,顺带着让何士均也有些难堪。
吕秋维气不打一处来,刚准备张口嘲讽回去,那位高高在上、看两派斗了半天的皇帝终于缓过神,不急不慢的开了口:“行了行了,不就是桩案子吗,当得你们如此吵吵嚷嚷、针锋相对?!”
一句话,让大殿上的众人微微一颤,悉数低下头,不敢再有所造次。
“羿王。”
“儿臣在。”至今一言未发的羿王秦君逸走上前。
“你向来心细,这事交由你。你盯着京兆府赶紧查个水落石出来,别叫这些胆小怕事的整日惶惶不安。今日拦了吕大人的轿子,改日说不准就得拦上朕的步辇了!”
“是,儿臣领旨!”
秦君逸的规规矩矩,让皇帝的脸色缓了缓,张嘴打了个哈欠。
“好了,朕累了,退朝吧。”
“是。”
强公公一声唱喝,例行的早朝匆匆结束。直到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了皇宫深处,百官才有条不紊的退出这空旷冰冷的正德殿,往宫外走去。
待人散的差不多,与人闲谈了几句的封明泽转身欲行,却被站在一旁未动的羿王唤了住。
“封相请留步。”
眼看着最后一人也出了殿门,诺大的正德殿只剩下他和秦君逸两人,封明泽皱了皱眉。不知这位“不同道”的殿下,在这个时候叫住自己是为哪般。
虽政见不同,毕竟是皇子,封明泽恭敬的行了一礼,“不知羿王殿下有何吩咐?”
只见对面的那位殿下勾了嘴角一笑,“吩咐谈不上,只是本王想去封相府上叨扰一番,不知方便与否?”
刚才还言辞犀利、数落讽刺吕秋维的右相大人一愣,似乎没想到羿王殿下竟是提出这样的要求。
然而脑中念头一绕,猜想他或许是为了玲珑馆一案。
这个案子发生的诡异,明的暗的牵扯甚广,又被京中百姓密切关注,无论谁查,都逃不过来自各方的压力。
羿王这回可是得了个鸡肋的苦差事。
但是既然这位殿下开了尊口,又是为了公务,他自然不好拒绝,便垂下了头不动神色的做了一礼,“羿王殿下屈尊光临寒舍,微臣不甚荣幸,请容微臣先一步……”
“本王府中马车正在宫外,封相可与本王同行。”
不给人反应的机会,人高腿长的秦君逸竟然一撩衣摆,先一步朝着殿外宫门行去,但叫封明泽一惊,愣在原地,有些措手不及。
这位心思深沉的殿下,到底……又在盘算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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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羿王?!”宫里消息来的时候,靖阳王府的燕先生刚刚跨入濯青院,听秦君璃这么一说,皱了皱眉,有些不解,“这种事情怎么会让羿王出头?”
吕秋维在早朝之上,明摆着针对右相,暗指那位离宗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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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扮的封家次子因了话语间的龃龉,半夜杀人泄愤,被封明泽一句话怼了回去。
皇帝怎么会转过头又将这督促京兆府查案的差事丢给了羿王?
“莫不是因为前几天,以封明泽为首的几位军机大臣,就着阙谷关一事,在朝上言辞犀利的抨击了青平、青焰、青威三军的军政制度,惹了皇帝不满,想要借机敲打敲打这位强势的右相?”
燕回寻了窗边的位置,摸了摸下巴,猜测道。
“应该不是。”秦君璃抬起头来,看了燕回一眼,“就算真是,也是连带着左相一起敲打了。”
“此话怎讲?”
秦君璃自桌案边站起身,在屋内踱着步。
“你想,左右两相政见不合,相互不对付的事情人尽皆知。如果在玲珑馆的案件之上,羿王有所偏颇,借机下手打压了封明泽,岂不是把自己的把柄堂而皇之的递给了平王和安王?
魏家刚刚在西北大营和关山屠案的事情上栽了个大跟头,佟家又被秦君逸设计的折了个二公子、正与魏家闹的不可开交。
两家可都虎视眈眈的盯着秦君逸的一举一动,一旦他在背后做了手脚,便会立刻被两人咬上,弄的一身骚。
以他的心计,断不会想不明白其中的利害。这一案,怕是要逼得羿王费些功夫斟酌了……”
“听你这么一说,似乎也有些道理。”燕回皱起的眉头一松,暂且放下这件事,却是话锋一转,又提到另外一事上。
“对了,听闻你调了庄成和一百玄麟卫去池州,可是那边出了什么事?”
秦君璃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坐下,伸手在茶杯的边缘微微一摩挲,勾了勾嘴角。
“岳阳府的那件事,我怕钰阳搞不定,让庄成去帮他一把。”
燕回闻言定了定心,忽的眼中又闪了异色,小声嘀咕着:“先前不是说西陵九星图落在离宗宗主手中吗,怎的现在又牵扯出个千机匣?这匣子若真如传说中的那样开不了倒好,一旦打开,可不得又掀起半边的风浪!”
“是啊……鸟为食死,人为财亡。谁让这富可敌国的宝藏偏偏埋在神武陵呢!为了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父子兄弟、血脉伦常都可说断就断,又何况数十年的情谊……”
秦君璃说罢垂了垂眼,端起微热的茶盏,缓缓掀开玉白的盖子。
朦胧的热气并着茶香,缭绕而起,在他的面上覆了一层薄雾,但叫人看不透心底所想。
燕回心中一凛,觉得今日的君璃有些奇怪,这般感叹也不似他能说出的话。
又想着一趟西北之行确实凶险,或让他的心境起了变化也未尝得知。
只得将手指拢在袖中,敛了眼底的异色,顺了他的话往下说道。
“皇权之下谈何真心!当年他为了扶植魏氏,对白家说弃就弃,如今区区一个西陵九星图、区区一个神武皇陵,在他眼中又算得什么?!不过是用来牵制众人的工具罢了!”
见燕回提到白家,秦君璃无声的笑了笑。这才抬了眼,视线穿过坐在窗边的人,看向阳光明媚的窗外。
暖阳如春,盛景如昨。
然而这漫长而又寒冷的冬天,还要多久才能过去……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两月之期
“得了,离宗的事情我没兴趣,不过你可别忘了,只有两个月、两个月哈!我可不想到时候再跑趟京城,替某人抓你回去!!”
萧白见自己不受待见,撂下一句话,拢了剑,翻身一飘,便在荷塘小院的墙头一闪而过,消失了踪迹。
云夜这才敛了嘴角的笑,皱着眉头抚了抚腕间的乌金镯子。
两个月……若是两个月的话,京城这边的事应该能了结了吧。届时远离这是非之地,倒也无所谓什么身份不身份的问题了。
十八年,瞒了整整十八年。
躲过了年幼时莫名的追杀,成为了离宗的执书阁阁主,用了五年时间探查姒族的秘辛,也找了自己魂归这异世大陆的原因。
可瞒得住一时,却终究瞒不住一世。
姒族族女的容貌太过艳丽招摇,若不是得了封情丝压制,也不可能让自己就这样轻易的藏了十八年。
找到北溟阴山,开启族女墓,利用传说中的镇魂镜逆转时空,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云夜觉得自己的心很小,小到只容得下严律一个人。
这么多年上天入地,瞒着离宗众人寻遍南秦各地,不过是想找回自己失去的东西。然而明炽宗主的身故,却让她阴差阳错接下了离宗宗主之位,卷入到素玉之主的夺嫡之争中去。
西北落坞山一行,虽说寻得了姒族的族地所在,却遇上了天敌吸血蛛和神秘莫测的黑衣人。
失血过多、身受重伤,没想到饲主气血的变化竟是让封情丝的效用也减了半,愈发压制不住与生俱来的神女之貌。
如今还有两个月,那两个月之后呢,又该何去何从?!
“宗主?”
云非见自家宗主盯着结冰的荷塘,愣了整整一盏茶的功夫,有些担心的唤道。
“蜀州那人怎么样了?”抚着乌金镯的手指一紧,云夜忽然想到一个人,话音低沉的让人一震。
“自从三个月前在蜀州境内跟丢了踪迹,执书阁便再未寻得他的下落。”撇了撇嘴,这位离宗的弟子一副甚是无奈的表情。
一介小小的琴师,竟然在执书阁的眼皮子底下逃脱,隐匿于蜀州的茫茫人海之中,教人遍寻不得。他身份当真是琴师这样简单?
“拂音楼呢?他有没有回川中?”皱了皱眉,云夜也不曾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结果。
原以为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个与自己互换身份的孩子、找到了真正的封家次子封言青,便能寻迹找到当年的平叔,知道那场追杀背后的实情,谁知竟是又一次错过了机会。
“目前没有回去过。只是那拂音楼不似普通教派,云藏来信说还需要好好查道一番。”
“蜀地川中秘境,月卿既然能够轻松摆脱云藏,那拂音楼定然也不会简单。你让明石阁主派一名执武阁弟子前去,我怕云藏会搞不定……”
云非闻言皱了皱眉,宗主的直觉一向很准。既然他说蜀州川中那边会出问题,就肯定不是云藏一个人能解决的了的,但愿不要出什么大事才好。
“是。那楚从容的事情……”顿了顿,云非想到昨夜玲珑馆发生的事,看了眼背手而立的宗主大人。
云夜宗主借了封相次子的身份入京,又抛了千机匣与西陵九星图出来,不过是想寻着金线木沉香的线索,彻查明炽宗主的死因。
先前因了阙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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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道和关山屠案,在西北之地耽搁了两个月。甫一回京,尚未动手,便出了玲珑馆礼部尚书公子的悬案。
那楚从容不知道招惹了谁,好巧不巧,偏偏死在了游园会的当夜。
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刻意针对封家?其中的沟沟壑壑让人不得不深思熟虑一番。
“楚从容啊……”倚着栏杆的人略微一顿,转过脸来背着光,神色有些莫名,“这件事情归了羿王,以他的性格,定然会彻查到底,离宗就不要掺和了,让执书阁的弟子尽快撤出来吧。”
云非一愣,没想到宗主竟然不让执书阁插手,有些不放心。
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忽然听闻院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连忙提气向上一翻,扣住廊顶,隐入暗处。
却露出一双眼,有些好奇的盯着那个疾步而入、不该出现在封府的人。
“外边吵吵闹闹了一个早上,却不曾想你竟在府上睡觉!”
连朝服都未来得及换下、寻了借口便直奔封府的秦君逸,随着引路的小厮弯弯绕绕,一拐上荷塘小院的木廊,便看见一人坐在栏杆上,倚着廊柱打盹。
明媚的阳光照射在他素净的脸上,为那片玉白添了几分盈盈的,越发显出小院主人的闲适自在。
疾步而来的秦君逸一边开口打趣,一边又为他捏了一把汗:在这个地方打盹,也不怕一个不小心坠入塘中!
却又忽然想到封言青那身飘忽俊逸的功夫,自嘲般的摇了摇头。
云夜早就听见了动静。云非藏起来的一瞬间,他便飞上了栏杆,装作睡觉的模样。
直到来人出了声,装着打盹的人才堪堪睁了眼。
一入眼便是那身飞蟒缀珠的墨色朝服,云夜一愣,没想到是他。
见眼前之人坐在木栏上,愣愣的微蹙了眉头,锦衣华服的秦君逸一瞥眼,竟也不生气,开口笑到:“怎的,本王还来不得你府中?”
“怎么会,殿下屈尊而至,封家岂有不欢迎的道理!”从木栏上一跃而下,垂目恭敬而立,语气客气有礼。
但见府中引路的小厮已经躬身退了出去,而这位殿下带来的人也规规矩矩的守在院外,云夜这才眯了眯眼,懒洋洋的靠上廊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殿下每次出现,都甚是让人意外!”
没了刻意伪装的恭敬,却是多了种朋友间的随意,让秦君逸淡淡一笑,瞥了眼身后,卸下了一身不可接近的冷峻。
“言青……又何尝不是!”
“那殿下可得小心了,说不准在下是存了坏心,刻意引得羿王殿下注意呢!”嘴角一勾,挑了挑眉,云夜也不在乎对方怎么去想,随意调侃着。
左右两相的不对付人尽皆知,那个三番两次与羿王偶遇的年轻人,竟然是封相刚刚寻回的次子,说出去怎么都让人觉得太过巧合了些。
若是秦君逸要往坏处想,云夜也觉得无可厚非。
“是不是,你我心中皆知,又何须在乎别人的揣测?!”
云夜闻言一愣,抬头对上他笑意盈盈的眼。
冬日温煦,却忽然晃眼,在他的眼中落下一抹坦荡圣洁的光——不过是芸芸众生的萍水相逢,再寻常不过。
既然心中无惧,又何须在乎他人所想?
第二百四十三章 禁卫统帅
羿王下朝后连朝服都没来的及换,便直奔封府,呆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堪堪离开,让朝中风向忽变,瞬间变得风声鹤唳。
心思简单的道是羿王领了圣命彻查玲珑馆之事,而敏锐警觉的那些就纷纷沉不住气,连夜寻了幕僚研究秦君逸此行的目的。
只不过崇政帝随后颁下的圣旨,却让昨日开始便笼罩在众人心头的猜忌、恐惧,又多了分飘忽不定的诡谲。
靖阳王府的秦四皇子跪着接过圣旨,沉言总管便立刻请了颁旨的太监公公去喝茶,直到递上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打探了几分陛下的心思,才恭恭敬敬的将人送走。
秦君璃一回濯青院,便将明黄的圣旨往燕回怀中一扔,惹得那人挑了挑眉,有些不明所以。
“‘统领十万禁卫,掌管京畿防戍’,自从汪庆顶了庞固的缺,这个位子可是一直空着,羿王和平王暗自都下了不少功夫,奈何皇帝一直没松口。怎的,别人想弄都弄不到,你倒是不甚满意?”
禁卫军统帅的官位并不高,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要职。
十万禁卫军,比不得京畿大营的人数众多,却掌管着梁京城内外的戍卫。作为天子脚下最后一道防线,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京中官员整日活在禁卫军的眼皮子底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保不齐哪天得靠人家活命,所以无论官职大小,为了自身安危着想,也本着未雨绸缪的态度,见面皆是礼让三分。
可就是这样看着不上不下的一个官职,却是落到了刚从西北回来的靖阳王身上,为京中本就不太平静的浑水,又添了几分波浪。
“他让庞固接管了西北大营,一道急召唤了本王回京,如今又给了个禁卫军统帅的官职,可真是打得一副好算盘!”
秦君璃冷哼一声,端起茶盏微呡了一口,满脸的不愉之色。
“平王屡屡失足,风评愈下,可老头子又不想让何氏一手遮天,便让本王这个根基尚浅的儿子来牵制羿王。统领十万禁卫,掌管京畿防戍?呵,京城百官多是何氏一派,领着汪庆的兵,去防羿王的野心,这个统帅的位子又岂是那么好坐?”
秦君璃一番分析,让燕回皱了皱眉,暗自有些心惊。
靖阳王大半的势力还是在锦州,这些年虽说在京中也是下了不小的功夫,可对于盘踞朝堂多年的何魏两氏来说,终究是薄弱了许多。
“淮禹两州怎样了?邱敏汉什么时候回京?”秦君璃忽然转了话题,问到了在江南赈灾的钦差大臣邱敏汉。
“据说快了,年前应该能回来。”燕回低头想了想燕雀楼送来的消息,在心中盘算了下时间。
“邱敏汉这次回来估计要拉下不少人马,对我们来说可是个绝佳的机会。”秦君璃的手指在椅背上敲了敲,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
听他这么一说,燕回眼中一亮,从怀中掏出一张笺纸,放置在秦君璃的手边。
“我正想同你说这件事。邱敏汉这次回来一弹劾,不只淮禹两州,怕是京城的官员也会动上一动,若是这个时候能安插进我们的人,日后行事就会方便许多。”
燕回就事论事,再自然不过,坐在房中的另外一人却是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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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
“这事不急,”心思深沉的靖阳王并不着急去看那份名单,而是伸出手指,不急不缓的在素白的笺纸上抚过,“岳阳府那边可有进展?”
燕回不疑有他,皱了皱眉,心情有些微沉。
“不太顺利,我们迟了一步。”
秦君璃在笺纸上摩挲的手指一顿,似乎有些意料之外,抬眼射出一道冰冷凌厉的视线,“迟了一步?那人呢?”
“庄成到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没人知道这位虚池大师的关门弟子去了何处。”
燕回也觉得甚是可惜,好不容易寻得了敏遥先生的踪迹,庄成和钰阳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岳阳府,竟然还是扑了个空。
也不知他两人与这位精通机关术的先生是碰巧擦肩而过,还是这人事先得了消息刻意避了开来,亦或是有人早一步下了手,请这位大隐隐于市的高手出了山。
无论是有意无意,没有落入别人手中都不是什么坏事,就怕羿王、平王也得到了消息,先一步下了手。
如果真是这样,靖阳王府在千机匣上得了后手,就有些麻烦了。
“庄成先撤回来,让钰阳动用君家的人暗自在四周探查,看最近有哪些人和敏遥先生接触过。”
扣在笺纸上的手指微微用力,让对折的薄纸泛了皱,显示出这位殿下极度的不悦。
“好,我让燕雀楼去通知庄成和钰阳。”燕回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玄麟卫刚在西北一战中显示了不俗的实力,此时确实不该在岳阳府过度逗留,暴露靖阳王府的痕迹。
站起身一撩衣摆,燕回转身便朝门外行去。已经走了数十步,眼见就要出了房门,却听闻身后传来淡淡的一句话。
“你觉得庄成可有问题?”
门口的人脚步一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转过头来,“你在怀疑庄成?”
垂了眼,不置可否。却见燕回咚咚咚的又疾步走到他的身前,皱着眉压低了声音:“你怀疑是庄成泄露了敏遥先生的事情?”
“怀疑而已。没有证据。”端了茶水,微微一呡。奈何茶水已凉,入口苦涩,让秦君逸皱了皱眉,“你知道,我从来不相信巧合。”
“庄成……”燕回面色凝重的看着那个站起身来,踱步到窗边的人,“庄成和钰阳同时得了消息赶去,为何你单单怀疑上庄成?”
秦君璃背着手,不说话。但叫燕回心中微沉,有种说不出的梗塞。
“好吧,既然你怀疑,说明不是空穴来风。”揉了揉额头,缓解了些许焦虑,燕回面色一凛“庄成现在领着一千玄麟卫,从岳阳撤回来后本是想分散了安插在京城中,如今倒是不敢再做此打算了。”
“先不要打草惊蛇,你寻个由头让他去处理西南的事情,后面再找个机会试试他。”扣在窗棱上的手指敲了敲,秦君璃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那京城这边怎么办?”
抬了头,窗边那人的视线越过濯青院的槐树,飘向远方。
“让无念山的云祁入京吧……”
第二百四十四章 再见云祁
云夜站在树下,抬起头望了望院中那棵郁郁葱葱的树。
春去秋来,阴阳伦常。
梁京城地处岷江流域以北,寒暑有别、四季分明,入冬之后便不似春夏那样气候宜人。虽说没有嘉云那般整日整夜的漫天大雪,却也是寒风凛冽、温暖不存。
可濯青院的这树着实生的奇怪。已然腊月,竟也亭亭如盖、生机盎然,宛若夏末初见那般,让这难得一见的客人眼中闪过惊奇。
“这几株槐树是当年出宫建府之时,太皇太后从滇云古国寻来的,据说镇宅宁气。可事实证明除了春冬常青,也没什么不同之处。”
秦君璃站在廊下抱着手,见云夜抬头望了许久,幽幽的开了口。
“听闻滇云国的古树都有魂,你们秦家人让它千里迢迢、背井离乡,来这梁京城看家护院,就不怕被怨气反噬吗?”
许多人都知道靖阳王府的千年槐树,却甚少有人知道这些树的来历。
秦君璃第一次说与外人,就得云夜这样一句反问,让他脸上的表情一滞,略微有些僵硬。
云夜对滇云古国其实并不了解,“树魂”一事不过随口胡诌,权当发泄心中郁气。谁知竟让那位素玉之主变了脸色,她也是讪讪的扯了嘴角,微咳一声,掩了面上的尴尬。
“玲珑馆的案子还没查清吧,秦君逸怎容得你满京城的乱逛?”
垂了眼,敛了眼底情绪,站在廊下的秦君璃忽然想到了这人的另外一重身份。有些诧异云夜竟然在这个时候大摇大摆的晃到了自己府上。
前些日子吕秋维在正德殿上的指责,早就一字不漏的传到了他的耳中。
羿王领了旨,又有魏佟两家和众多居心叵测之人在背后盯着,这案子自然马虎不得。可从这几日秦君逸的行事作风上看,和自己揣测的又有些出入。
除了第一日的琼琳街之行,这位嫡出的皇子殿下似乎对玲珑馆的案子有些心不在焉。
也不是不尽心力,只是给人一种理不出头绪、原地打转的错觉。
秦君逸一着手,便照着京兆府的那一套,将玲珑馆上上下下审了个遍。又顺着楚从容的人际关系,挨个查证。
楚仲德官居高位,再怎么自诩清正,也不会干干净净毫无瑕疵。楚家背后关系错综复杂,这一查,便是七八日。
又因着这等中规中矩、不急不缓的手段,除了鸡毛蒜皮的些许小事,玲珑馆的案子自是什么都没查得出。却让楚仲德整日惶惶不安,生怕自己贪赃枉法的事情被捅破,闹到皇帝面前去丢了乌纱帽。
反观京中百姓,先前听闻羿王二话不说就接了旨,皆是既兴奋又期待。日日夜夜关注着案情,就等着这位殿下一展长才,抓住幕后元凶,破了玲珑疑案。
没想到七八日过去,玲珑馆之案毫无进展,众人也渐渐淡了兴致,将注意力转移到一年一度的除夕佳节上去了。
今天是案发的第八日,秦君璃本来安安静静的待在府中研究禁卫军的部署,为年后的上任做着准备。
不曾想这位极少出门的封二公子,在街上晃荡了大半日后,竟百无聊赖的晃入了靖阳王府!
“羿王殿下有他的打算。而我没做过那等事情,又何须畏惧。”
云夜拂了拂头顶的落叶,想到秦君逸的计划,但笑不语。然而她的滴水不漏,让倚在廊下的秦君璃眯了眯眼,瞬间就沉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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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竟不知离宗宗主与我南秦的羿王还有这等交情!”
不冷不热的一句嘲讽说出口,但叫云夜心中一凛,暗道糟糕:自己怎的忘了这位素玉之主的小心眼!
连忙勾了嘴角一笑,转移了话题。
“我可是在街上晃了大半日,不知殿下能否赏口水喝?”
潋滟的笑意倾荡而出,抬眸间仿若花开千树,让站在廊下的人一不小心就晃了神。
却压了眼底的惊艳,故作镇定,心不甘情不愿的冷哼一声,唤了沉书去前去沏茶。
沉书早就听闻了离宗宗主的大名,好奇的要命,奈何不敢抬头。得了主子的吩咐,便垂着眼一路小跑飞奔去了茶室。
秦君璃转身入了房内,来人挑了挑眉,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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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上了沁香宜人的清茶,小厮敛步退出,小心翼翼地关了房门。秦君璃这才看着四下转悠打量的云夜,皱着眉道。
“看来上次我同你说的,你并未放在心上。”
“殿下那日说了许多,不知指的是哪句?”
上次在荷塘小院闹的不欢而散,云夜本不想见到这个莫名其妙的素玉之主秦君璃。奈何秦君逸让她多在外走动走动,而她在京中熟识的地方,也只有一个靖阳王府。
总不能晃到将军府,再将钟北亭拖下水吧……
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决定装作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于是云夜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盏,吹了吹。
垂眼敛目,温静闲适。
只有烟雾缭绕而起,拢过玉白的肌肤,为那张素净的脸平添了几分妩媚。一缕不安分的碎发飞荡而下,乌黑掠过莹白,像是杨柳拂过春日的河面,撩的人心痒难耐。
眸中精光闪了闪,微握了拳,直到指甲掐入掌心,秦君璃才回了半分神思。
“你……”
“殿下,宫中急信。”门外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男人未出口的话。
云夜端着茶盏的手一震,抬头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坐在对面的秦君璃。
秦君璃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却不急不缓的站起身,打开房门,从垂目恭敬的灰衣年轻人手中接过密信。
刚刚一眼扫过,只见面前自己从西南调回京中的少年浑身一僵,不可置信的瞪向他的身后。
“云祁,好久不见。”
带着笑意的话语从秦君璃背后传出,而在靖阳王手下一年、越发沉稳有度的少年却是抑制不住激动,眼中闪过光亮,惊呼出声:“师…师兄!!”
“本王倒是忘了,云祁也是自幼在无念山长大,合该与云夜宗主熟识。”
挑了眉一笑,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秦君璃的视线在云祁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复又转向那位藏了身份的离宗宗主。
不过一个动作、一句话,却叫云祁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含笑静立、君子如玉之人,已然不是当年碧涟河畔,手把手教会自己浮云剑的师兄了……
他因慧空大师的一句箴言,与执武阁失之交臂,却最终成为了离宗的宗主。
异星破空,相见相杀——再多的箴言,终究逃不过命运的安排。如今命格向背的两人已经相遇,这南秦的天下,又将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第二百四十五章 珍宝之阁
“当年我与云祁前后进入无念山,一同学艺。虽我最后入了执书阁,他唤我一声师兄也是应该。”
慧空大师的箴言当年只与了明炽宗主,知道的人甚少。秦君璃不明白其中的前后因果,凭着本能觉得云祁这声“师兄”唤的蹊跷。
而云夜似乎没打算让秦君璃知道那么多,一句话淡淡的揭了过。着却又想到些什么,浅笑着看向立在门口的灰衣年轻人。
“不过既然成了靖阳王府的人,以后再这么唤,是有些不太合适了。”
语气平淡而自然,仿佛在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让云祁心中猛的一痛。
惊诧的目光扫过师兄眼中的认真和秦君璃嘴角的浅笑,他忽然间就明白了师兄话中的意思。只得低了头,堪堪隐去眼底的情绪。
靖阳王的厉害之处,这一年间,他是多有体会。
从谋略手段,到心机算计,再到用人处事,无一不让人觉得叹为观止、心悦诚服。
离开无念山、追随素玉之主,虽是秦君璃的选择,又何尝不是他云祁自己的决定?
可就算以后不能以离宗弟自称,云祁在潜意识里还是将自己当作了那人的师弟、那个追着师兄的身影一步一步向上的少年。
当着靖阳王殿下的面,一句“师兄”情不自禁就出了口,却险些让自己这一年来的努力化为乌有。
分不清自己的身份、自以为是的擅作主张,向来是靖阳王府的大忌,师兄这般解围与提点,他又有什么立场去抱怨呢?
“你先去处理玄麟卫的事情,让高丰晚些时候过来一趟。”
“是。”压下内心的汹涌,云祁抱拳行了一礼,转身便目不斜视的离去。
直到这个新任的玄麟卫统领出了濯青院,再也看不见半分踪迹,云夜才倚了门框,好奇的挑了眉,看向门外面色不虞的靖阳王。
“我记得回京时,跟着你的人是叫庄成吧,怎的突然换成了云祁?”
不过一句话,竟让她看出了端倪!
秦君璃转过身,眯着眼,瞥了瞥那个一身秘密又敏锐至极的女人。
“阿夜如此关心,可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低沉的话语还带着些许冬日的寒凉,“阿夜”这两个亲昵暧昧的字眼却让人想起那夜突如其来的吻。倚着门框的人身体蓦然一僵,瞬间沉了脸。
“云祁的事情稍后再,你先看看这个。”不待她动气,秦君璃便从袖中拿出刚才收到的密信,递至云夜的面前。
靖阳王府的密信,又是从宫中传出,莫让人看到写信之人的字迹,光是消息的一字之差,就足以让他埋在宫中的眼线彻底暴露。
以秦君璃的心机,这种基本的道理不会不懂。可他竟然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将密信递给了自己,是当真相信离宗不会出卖他,还是又在算计些什么?
将信将疑的接过,云夜一目阅尽,眼中却是突然腾起一抹光亮。
“程瑜果然没让人失望!”
“哼!就知道,离宗千方百计的将千机匣送入宫中,不会只是当个摆设那么简单!”
云夜面上显而易见的兴奋证实了秦君璃心中所想,他一个冷哼,从她手中抽了密信,转身走入屋内,就着炭盆的火,烧了个干净。
“真是没想到,你竟然连解开千机匣的人都算计了好!”
“谈不上算计,那样富可敌国的宝藏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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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眼前,就算是一国之君,必然也抵不住诱惑。”云夜将手拢在袖中,看着炭火卷过纸片,漆黑的眼中染上灼灼的光亮。
“皇帝想要西陵九星图不难猜,可你就那么肯定解开千机匣的一定会是程瑜?”
秦君璃其实很好奇,这个女人为什么一定要用千机匣将西陵九星图送到宫中,难道真的如她先前所,是为了寻找金线木沉香的线索?
千机匣移步换景,变化莫测,甚是难解。金线木沉香与婴之毒双生共存,制人于无形。
只是这千机匣与金线木沉香……截然不同的两物,又如何能牵扯到一起?!
“不是程瑜解开了千机匣,而是离宗,选中了程瑜……”
火盆中的灰烬由黑变白,被人用铁钎一拨,便碎成细的粉末,随着蒸腾而上的热气飞到空中,再也看不出原先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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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珍宝阁。
在梁京城南高大威武的宫墙之中,论庄严气派,所有人都会想到商议国事的正德大殿;论巧精致,则不得不提万秀宫的知梧水榭。
但要到奇珍异宝、琳琅满目,就非内宫深处的珍宝阁莫属了。
珍宝阁与其是阁,倒不如是塔更为合适。
约莫八丈,三层楼高,清一色的木隼结构,样式古朴,风格大气。配上朱红青绿的彩漆和飞天盈袖的壁画,有种乘风归去的仙居之气。
着实让人想不到这地方竟会是皇帝用来置放各种奇珍异宝的藏宝之阁。
据在神武帝之前,这座木式的塔楼还不叫珍宝阁,而是当时信奉神明的吴后所用的诵经楼。
檀木佛香经年累月的缭绕熏腾,让塔楼的廊柱木板都沾染上了澄明的香味,无论如何擦洗,都久久挥之不去。
吴后殡天之后,此楼便空置了下来。也不知后来继位的皇帝作何缘由,寻了这样一处地方,改名为珍宝阁,重新刷漆整修,用来放置四地属国番邦上供的奇珍异宝、琳琅极品。
不过珍宝阁地势偏僻,四周空旷、无处藏身,只需在关键位置派上侍卫把守,便能形成绝佳的防御守备之阵,因此这些年来倒也甚少发生宝物失窃的事情。
天色昏暗,快要入夜。
今日的珍宝阁没了往日的漆黑静谧,被御林卫的火把和宫人的宫灯照了个灯火通明。
强公公拢了拢手,微垂着头。看着皇帝带着御工坊的程瑜和黑衣蒙面的萧寻,沿着木质的台阶拾级而上,消失在了两层楼阁的相接之处。
直到明黄的衣角泯于黑暗,这位侍奉了皇帝十数年的公公才掩着嘴,咳了两声。直起身背着手,视线从一个个表情严肃的御林卫身上扫过。
当他的目光落到一人身上时,微微一顿,堪堪压低了声音开口。
“珍宝阁这等重地,刘统领可要好好守着,莫要辜皇上的期望。”
御林卫历来负责皇城守卫,直属于天管辖。
统领刘余年提拔上来不过两年,虽年轻了些,却向来谨慎心细,将皇城守卫的滴水不漏。
此刻见向来不多话的太监总管竟然开了口提点,也是一愣。可也就是一愣,瞬间便明白了强公公话语中的意思,感激的抱拳行了一礼。
“多谢公公提点。”
话虽不多,强公公却甚是满意刘余年的恭敬有礼和一点就透。点了点头,含着笑,又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了一边。
第二百四十六章 千机半解
珍宝阁中藏宝无数,却不如外人所想那般,光鲜亮丽的摆在长案上,流光溢彩、满室生辉。
程瑜先前被一道圣旨请入宫中时心中就有些嘀咕,怎的这珍宝阁不见一样珍宝,却摆了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盒子?日日夜夜不见人打扫,就在这一方天地里兀自蒙着灰。
可他一向行事规矩,除了对机关术有着不一般的执着,其他事情都不怎么上心,更不会因为心中好奇,擅自去动宫中的东西。
所以在珍宝阁中呆了大半个月,这位御工坊的程大人竟是没见过任何千机匣之外的东西。
刚刚入夜,数十方宫灯将珍宝阁的第三层照的亮如白昼。
年过半百的皇帝背着手,盯着眼前桌案上独独放着的那一方木匣。
不若先前那般雕刻了繁盛之景,却是光滑的看不出一丝纹路,仿佛一块方正完整的玉,在空旷的阁楼中散发着萤萤之光。
皇帝背着手,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沉。半晌之后,淡淡的开了口,语气有些奇怪,叫人揣测不透他的意思。
“这是解开了?”
程瑜低着头,站在一边,不敢乱瞟。但觉这位九五至尊身上,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疴之息,直叫人喘不过气来。
见他开了口问话,微微一颤,连忙小心翼翼的回道。
“回陛下的话,如陛下所见,只是解开了第一层。”
“第一层?”崇政帝弯下腰,凑近那方玉石般的木匣,仔细瞧了瞧。
果不其然,原先木匣外半寸厚的雕花木片已经被拆了下来,整整齐齐的摆在一旁。
不等皇帝发话,他身边蒙着脸、神秘莫测的青莲卫统领便走上前,在盛放木片的托盘上拨弄了两下,直到眼中闪了诧异的光,才收手退回皇帝的身后。
千机匣珍贵精巧、举世无双,可再过难得,也不过是方暗藏机关的匣子。和匣中价值连城的西陵九星图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然而从嘉陵渡现世开始,千机匣在江湖武林、朝堂众人的眼皮子下漂泊了数月,一路辗转、历经万难,直到最后被魏显送入宫中,都无一人想要毁了匣子、取走其中的陵图,这千机匣的厉害之处便可想而知。
其实也不是西陵九星图的魅力不够大,实在是千机匣的威名太盛。
天下之大,试问谁会像虚池子那般,在机关的缝隙中嵌入酸囊,匣解图出,匣毁图亡的呢?
千机匣入手半月,崇政帝遣了萧寻暗地里寻了无数能工巧匠。
莫说上手一试,一看到千机匣上的图景,众工匠便纷纷变了脸色,摇着头,表示无能为力。
后来工部荐了御工坊的程瑜,崇政帝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下了秘旨,连夜将程瑜请入了珍宝阁。
却不曾想,不过十日,这个看着不甚精明的程瑜竟然将千机匣的第一层完完整整、分毫不差的拆解了下来。
消息传到霄云殿,日理万机的崇政帝二话不说扔了笔、换了衣裳,带着青莲卫的萧大人便匆匆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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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东西似乎不太像是出自虚池子之手。”
萧寻一身黑衣,又蒙了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冷冰冰的盯向程瑜。直射而来的锐利让程瑜瑟缩着抖了抖,吞了吞口水,略微定了下心神,才开口解释道。
“从外层机关的设置来看,确实不是虚池大师的风格。”
提到机关,程瑜眼中放了光,走到桌案边,将木板按着顺序一块一块的拼了上去。拼好之后,推动图景木块,重现了千机匣刚到宫中时的样子。
紧接着,这位御工坊的程大人将匣子掉了个个,直接底面朝上,放置安稳。
“虚池子讲究四象天合,他手下的机关阴阳两分,必是阳日为先,阴月为后。”程瑜这样说着,带有厚茧的手指却是朝其中指甲大小的弦月图块推去。
刚推至一半,便听见匣中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崇政帝的眼皮子动了动,没有出声,任由程瑜再将解了一半的千机匣倒置过来。
“然而这方匣子却是阴月先行、四象后聚,让下官断定这匣子不是虚池大师遗留给世人的那方千机匣。”
程瑜按着东南西北的顺序依次将四象之物往中间推,推至正中,又是“咔哒”一声。紧接着他将拼成圆日形状的四物一起朝下按动。
这一按动,匣子四周的图景之木竟然分裂成数块,依次弹射而开。
将木块一一拾起,置于托盘之中,程瑜又转身寻了一盏油灯,靠近光滑的玉石之木,示意两人看向另外一面。
“虽然不是虚池大师的千机匣,却是仿着那等匣子而制。”
去掉外层,这匣子的内壁轻薄细腻,材质罕见、非玉非木。聚光之后,依稀可见其中错综复杂的精细机关,和置于机关缝隙的腐蚀酸囊。
“想要完整的取出匣中之物,唯有解开这内层的机关。”
崇政帝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烦躁。看了一眼放下烛灯,垂手敛目的程瑜,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生生忍了住。
“萧寻,程大人需要任何东西,直接派人上库房去寻。若是寻不到,就去朕的私库。务必早日解开这匣子。”
“是。”
两人皆是话语冷淡,让程瑜心中七上八下的有些打鼓,却低着头,不敢乱看。
直到一轻一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才猛地呼出一口浊气,瘫倒在椅子上。
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又盯着珍宝阁的房梁发了会呆,程瑜忽然一蹦而起,怒目而视,瞪向那个闹的满城风雨的破匣子。
拿手戳了戳,恶狠狠的斥道:
“什么破图,费尽心机藏那么深,不想给人看毁了便是,何故招惹是非!!”
伸手戳的狠了,装着陵图的玉木内匣顺着程瑜用力的方向,向案边移动了半寸,让他又是一阵心惊肉跳,连忙往内拢了拢,长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这内外两层机关出自何人之手,竟然能够媲美虚池大师,若是能见上一见,讨教一二,此生足矣……”
第二百四十七章 揣测端倪
“阿嚏!”
一个喷嚏打过,坐在窗边的云夜拢了拢衣领。不知又是谁在背后偷偷念叨,让她忍不住浑身一抖。
云非等至天黑,避开了里里外外的盯梢,心翼翼的端着什么东西,在墙头一翻,复又飘忽飞过结了冰的池塘,堪堪落在封二公房门前的木廊上。
伸手推门而入,却见那人穿着单衣、坐在窗边吹风,瞬间变了脸色。将手中还冒着热气的药盏往桌案上一笃,一个跨步上前便关了窗。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教坐在窗边的人一愣,眯了眯眼,“云非你以前可不这么多事。”
感觉到宗主明显的不悦,被嫌弃了的那人心里一颤,装作没有看到。又从桌案上端起黑漆漆的药盏,递到她的面前,一副不喝就死磕到底的作态。
云夜一个眼神飘过,端着药盏的人连忙撇了撇嘴,解释道:“明修阁主特地遣人送了药,又让萧白给我递了口信。”
“嗯?”坐在窗边的人往后一靠,托着下巴,斜觑了云非一眼。
虽是执武阁弟,这却向来只听自己调遣,明修到底是抓了什么把柄,让他如此听话?
只见云非眉头一皱,哭丧着脸道:“明修阁主了,若是宗主不乖乖喝完他送来的药,或是病情又加了重,就让萧白上天入地的追杀我!”
一声冷哼,有些不屑一顾,还当是云非看上了哪个姑娘,被明修用来威胁,原来是萧白那个只会动手又不长脑的家伙!
“萧白是厉害,可他剑法中有致命的破绽。真动起手来,谁胜谁负还不得而知,你有什么好怕的!”
“弟自是不怕与他动手,可宗主也是知道,萧白那人……”皱着眉,长叹一口气。
离宗弟众多,可用之人也非你一个。无论身为宗主还是族女,她都不会需要那等被人追杀、难以脱身的追随者——想到萧白带来的口信,云非咬了咬牙,一脸的忿恨。
“萧白就是一根筋,被他缠上,可不得生不如死!”
听云非这么一,云夜约莫猜出了那信的内容,眼中闪过星星点点的笑意。
明修的手段她最是了解,无非利用萧白威胁云非,让他担心无法继续跟在自己身边罢了。
可这个笨蛋也不想想,一继任为离宗宗主,她就拐弯抹角、费了功夫将他从执武阁中弄出来,又岂是明修送就送的走的呢?
笑着摇了摇头,端起药盏,一饮而尽。
苦涩的味道在口中化开,让人忽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仿佛上一秒还置身在自己的世界、等着严律回家吃饭,下一刻竟然在这个史书不载的异世活了十八年。
十数年的努力,一点一滴,积累至今。无论是姒族还是离宗,所有的事情都按照她的设想一步一步、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唯独明炽宗主的死和素玉之主的出现,打乱了她寻找北溟阴山、开启族女墓、回归属于自己世界的计划。
素玉之约、一宗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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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在碧空阁,当着离宗历任宗主的画像立了誓,云夜自然会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想方设法助秦君璃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而泱泱离宗,有了师叔明聿,有了云央云雪,有了未来秦皇永不侵犯的承诺,必然也会如过去平静而寂寥的三百年般,继续繁衍生息、永世长存。
至于自己,最终将成为一副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被淡忘的画像,供奉在碧空阁的墙上,不留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见云夜端着空了的药盏,凝目蹙眉,愣了许久,云非微微皱了眉。
最近宗主有些奇怪,总是这样默默盯着一处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浑身上下散发着虚无缥缈的气息,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归去,着实让人心里有些不安。
默默抽走她手上的药盏,云非开了口:“御工坊的程瑜已经按照我们的预想,解开了千机匣的外层,接下来是否要再给他些暗示?”
千机匣,西陵九星图。
云非的一句话将有些神游的离宗宗主拉回了现实。
“千机匣的事情拖的有些久了,又同玲珑馆的案撞在一块,想要引起众人的注意怕是有些困难。”抚了抚腕间的乌金镯,云夜凝了凝神,“羿王那边案查的怎样了,可有什么进展?”
“表面上进展不大,和京兆府一样,查不出什么线索。除了三日前,羿王殿下忙里偷闲,换了便装悄悄去了戏园听了一场戏。剩下的时间,基本都是宫里、羿王府、中枢府这三处,没再去过其他地方。”
到正事,云非不敢大意,将这两天外面的事情一一道来。
“听戏?”云夜一愣,坐直了身体,“呆了多久?”
“时间不长,只有半个时辰。”见宗主面上露出一抹凝重,云非暗暗上了心。
玲珑馆的案,因宫中暖阁的一场争执,将封家两位公牵扯其中。
虽自家宗主事发之时确实行踪不明,可也有人证实封二公回了封家就再未出府。羿王和京兆府那边没有确凿的证据,总不能因了两人的几句话就随意定罪。
加上宗主早早的下了命令,让执书阁不要插手,云非便只留意了几人的行迹,并未深究其中的前因后果。
然而羿王不过出府听了个戏,却让她起了疑,揣测出些许端倪。
“你去查查那个时间段,有谁在戏园出现过。”略微一思考,云夜抬起头,目光灼灼,“尤其是王家、佟家的人,心行事,不要叫人发现踪迹。”
“是!”云非应道,忽然又想起刚才两人的程瑜,“那程瑜那边……”
“先缓缓吧。执书阁的东西,就算是假的,也是世上绝一无二的精巧设计。不费些功夫,又怎能引得他人上心?”
点了点头,云非敛目行礼,飞身离去。
直到万物皆寂,坐在窗边的人这才伸了手,缓缓推开窗。
寒风缱绻而入,卷起数片晶莹,为那双漆黑的瞳眸染上一色霜白。却又仿佛从天而降的恢恢之,将人笼罩在不可言喻的阴云之中……
第二百四十八章 小七归来
腊月二十,还有十日便是除夕。
城中已经有百姓开始扫屋除尘、添置年货,准备迎接这一年一度的团圆佳节。秦君逸便派人将小七接了回来。
江南一行,整整三月。
其实这场百年难得一遇的秋汛,早在冬月初就退了下去。
洪水退却,农田、房屋、官道,不再淹没于一片汪洋,让受了数月灾荒的淮禹百姓喜出望外,悉数领了口粮,踏上返乡的路途。
但对于邱敏汉来说,他要做的事情才堪堪进行了一半。
房屋损毁、桥梁坍塌、堤坝溃破,甚至连官道都在来势汹汹的洪水冲刷下,变得泥泞不堪,难以行迹。
筑堤修路,搭桥建庙,势不可缓。
于是在淮禹两府的猜忌揣测中,这位皇帝亲派的钦差大臣绝口不提贪腐舞弊,拉了官府众人,一心扑在民生之事上。
邱敏汉的不按套路出牌,让一众别着脑袋的官员诚惶诚恐,一面处理灾民之事,一面连夜退赃补亏、掩饰痕迹。
上至减税免赋,下至派粥发粮。邱敏汉带着淮禹官员事无巨细,亲力亲为,终于赶在第一场冬雪前,将灾民的事情处理了个七七八八。
剩下的只要按照计划,恢复耕种,定期巡视,待到来年秋收,百姓从这场突如其来的秋汛中缓过气来,他的赈灾之行才算圆满结束。
除了周旭、钱元,钦差大臣的队伍约莫还有百人。基本解决了灾民的过冬问题,这些邱敏汉一路从梁京带来的人蒙头大睡了三天。
就在众人恐慌的情绪积累到顶点,以为邱敏汉终要对淮禹官员下手的时候,这些人动作麻利的收拾了各自的东西,也不待人招呼,拍拍屁股上了路。
在淮州郡府官员的惊诧中绝尘而去,没了三百万两白银的负担,竟是比来的时候还要快上许多,让张久新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久久缓不过神来。
邱敏汉回了京,秦君炎也跟着上了路。
钦差大臣的队伍刚刚出了淮州,便有一行十骑,清一色的灰衣劲装,迎面而至。
领头之人似乎与邱敏汉认识,只是微微一点头,也不说话。与大家相处了三个月的“严军”小哥,便在周旭、钱元的注视中,被这一行人接了走。
“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钱元挠了挠头,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周旭。
周旭皱了皱眉,心中也是多番揣测,却不像钱元这般,想也不想就直接问出了口。
两人相视一眼,将目光投向沉默不语的邱敏汉。
感觉到来自身后的视线,邱敏汉一瞥眼,面上闪过一抹神秘的笑,“急什么,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说罢自顾自的掀了帘子,钻入马车,留下两人在寒风中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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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昭得了羿王殿下的吩咐,亲自去淮州接了七皇子回京。而秦君炎一入羿王府,便直奔了落雨院。
秋去冬至,枝头的萧黄已然变成了素白。与覆在琉璃玉瓦上的晶莹连成一片,让人堪堪想起邹大文人的那句“盈盈一落霜满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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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世界尽无颜”来。
说来也是奇怪,院子还是先前的院子,回廊还是先前的回廊。不知是时节起了变化,还是心境有了转变,竟让秦君炎觉得如今的落雨院有种说不出的孤寂之感。
“甚好,就按柳先生说的去做。最关键的还是王家,王高疏虽然圆滑,却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只要这次保住了王怀章,基本上就算是笼络住了王家。”
秦君炎走到门前,刚想伸手推门,听见屋内传出二哥的声音。不知与谁,说着京中四大氏族之一的王家。
他脚步一顿,微微皱了眉。
常年随着太后吃斋念佛,并不代表他闲散度日,两耳不闻窗外事。
王家行商,何家从政。
一个踏遍东海番国,以物易货、互通有无,赚取了数座金山银山;一个门生遍布朝野,立典册书、施法驭刑,影响着南秦国政民生、官枢吏制。
王、何两大氏族在南秦共存了百年,交情也延续了好几辈子。然而各有荣盛,偶有交锋,却从来谈不上“笼络”二字。
可他一回来,就听见二哥提了王家当任家主王高疏和王家嫡长子王怀章,他这是要对王家下手了吗?!
“王家那边殿下不用担心,已然派了人暗中保护。只是对于上次殿下提出的事情,王高疏还有些犹豫,没有给出确定的答复,似乎下不了决心。”
这个声音秦君炎熟悉,应是先前拎了自己去江南的何今。
只听了两句,门外的人忽然觉得自己的行径有些不妥,正准备转身离去,等二哥空了再过来,却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不惊不慌、不急不缓的说道。
“如若殿下心意已决,王高疏那边不是问题,东川自有办法让他答应。”
东川?是刚才二哥说的柳先生吗?
这人先前没有听说过,是羿王府新招的幕僚?不过短短数月,竟能得二哥赏识,唤到落雨院商议大事,这位柳先生想必也是相当厉害的人吧……
“那就交给柳先生了,时间紧迫,务必赶在那人动手之前……”
“殿下怎的站在这里?!”
秦君炎站在门边刚想转身往回走,忽然身后传来何昭的声音,惊的屋内几人立马住了口,惊诧的看向门外。
何今站的最近,反应甚快。屋外的话音还未落地,就见他一个箭步冲至门口,将房门一把拉了开来。
“七殿下!”没想到门外是何昭亲自去接的七皇子秦君炎,何今一愣,连忙垂了头,抱拳行了礼。
“嗯。”秦君炎也是略略有些尴尬,微微一点头,便径直入了屋。
“二哥!”大步流星的掀了帘子,他冲坐在一侧的秦君逸唤道。却是眯了眯眼,瞟了眼低头垂目、立在一旁的灰袍年轻人。
能入这落雨院议事,也算是羿王的半个心腹。小七原先以为这柳东川的年纪不小,怎么也不会比钟先生还年轻。
却不曾想,竟是二十出头,一副儒雅斯文的模样。
感觉到七皇子的打量,柳东川连忙上前行了一礼,“在下柳东川,见过七殿下!”
第二百四十九章 秘密约见
“回来了?”
三个月不见的小七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面前,让秦君逸眼中露出淡淡的的笑意。又见秦君炎的眼神在柳东川身上扫过,他挑了挑眉,却是不动神色的对先前屋内的两人说道。
“刚才说的事情就照柳先生的想法去办,但是务必尽快解决。有什么需要就找何今,不惜一切代价。”
“属下遵命!”
“是。”
七皇子的到来,让三人的谈话匆忙结束。也幸好该说的都说了个差不多,秦君逸一句话便让柳东川和何今会了意,连忙行礼告辞。
随手带上房门,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落雨院。
落了雪的卵石小径上,留了些许脚印,看着有些纷杂,却让这位刚入府不久便得了羿王重用的柳先生想到些什么,顿了脚步,回头看了眼掩在飞雪中的一方院落。
“怎的,柳先生落了什么东西?”见柳东川在路口住了脚步,神色有些奇怪,何今不明所以的问道。
“没有落下什么。只是从未见殿下这般心情愉悦过,有些诧异罢了。”
勾了嘴角微微一笑,柳东川看向这位羿王殿下的左右手,解释道。
“七皇子养在太后跟前,羿王殿下又常去怡乐宫,一来二去两人关系便好了起来。殿下对七皇子多有照拂,两人也甚是亲近。时间长了先生就会明白,不用太过惊讶。”
何今一介武夫,难得说了这么一段含义颇深话,柳东川也并未想过从他口中套出什么,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转身就踏上了通向偏院的小径。
却听闻背后的人忽然又开了口。
“柳先生打算如何行事?”问的自然是先前在落雨院尚未说完的事情。
数日前,玲珑馆案发后的第三日,王家托了心腹给羿王殿下递了信,约殿下秘密一见。
王氏行商、何氏从政,两家虽有交情,却来往甚少。平日里若有什么氏族间的事情,一般也是寻了何家家主说事,断然不会贸然找上羿王府。
更不会像这样掩人耳目、小心谨慎,生怕被人发现什么端倪。
秦君逸本不想搭理,奈何约他私下一见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家的当任家主——王高疏。
仔细盘算了目前的局势,揣测了王高疏的用意。虽不明白王家的目的是什么,秦君逸却是觉得这会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收编东南海域路权、兵不血刃解决王家的机会。
派人核实了王家送信之人的身份后,秦君逸同王高疏约在了戏园。
两人见面很是隐蔽。
一场戏,未曾同桌、未曾同屋,只是隔着屏风说了几句话,喝了一盏茶,小半个时辰后便先后离去。
如果不是心细敏锐之人,很难发现羿王此行的真实目的。
当然,羿王与王家家主王高疏各自只带了心腹,具体谈了些什么,怕是只有当事人的心中才会有数。
当日随羿王殿下前往的是何昭与柳东川,何今不知殿下在等王高疏什么样的答复。只知他一回府,便下了令,遣了五十私卫去王家,保护王家的嫡长子王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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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回来的人说王高疏辗转反侧、寝食难安,也不知羿王殿下到底给对方出了什么样的难题,又应承了对方什么样的棘手之事。
好在何今也不是那等心思活络之人,殿下让他听从柳先生调遣,他便会按照柳东川的安排布置去做。
“何统领可曾听过打草惊蛇?”脚步一停,在何今的微愣中,柳东川转过一张深不可测的脸。
“柳先生是要……”
“只是如今这蛇……是王家家主王高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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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只是一介刚入府的幕僚,羿王府依旧不偏不倚分了一间独立的院落,供这位传说中来自天机府的柳先生居住。
一间主屋一间偏房,再加一方巴掌大的天井,对常年走南闯北、四处漂泊的柳东川来说,却是已经足够,甚至是比先前居无定所的日子好上许多。
“珍珠?”掩了院门,没见自己那个短腿短手的小婢女,站在天井中的人皱了皱眉。
“公子公子,我在这里!”忽然听见门外传来珍珠的铃铛声,柳东川连忙转身开了门。
“麻烦两位小哥替我将这些东西放到屋内。”人小腿短的珍珠手上抱着几个大木匣子,正转过头对身后的小厮打扮的两人说道。
只见她身后的两人手脚麻利的将一众东西搬入了屋,对柳东川拱手行了行礼,颇为客气的唤了声“柳先生”,便又出了小院。
“这是做什么?”皱着眉,接过珍珠手上的木匣,放置在了桌上,看着一屋子的东西,出口问道。
小姑娘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转身替自家公子倒了杯茶,也顺手给自己倒了杯,咕嘟嘟的一口饮尽,说道。
“羿王府发了新年的份例,又因着公子新入府,重新添置了许多东西。管事见我人小,才遣人替我送过来。”
憨憨一笑,似乎又想到些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羊皮纸,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号。转身从柜子里寻了个碗,倒了热水,抬头看向柳东川。
“十日到了,公子该喝药了。”
柳东川刚才还淡然平静的表情蓦然一僵,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抗拒。他皱着眉看了看那碗温水,迟迟没有动手。
珍珠看出了自家公子的犹豫,撇着嘴垂了眼,“师父说了,京城不比川中。若是让那个人控制了神智,教人看出了端倪,公子先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是药,亦是毒。
世上最好的药,往往是最厉害的毒。因为医的是身体,而毒的——却是人心……
眼中流露出悲戚,柳东川从袖袋中缓缓掏出两个瓷瓶,各倒出米粒大小的一颗药丸。
将两粒药丸置于热水中,药丸瞬间沉了底。却如落在水中的墨滴般,迅速化了开,将一碗清水,变成了黑漆漆的药汁。
“明知这药,多喝一次,便会忘却她一分,我却不得不饮。也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要过上多久……”
自嘲般的一笑,柳东川脸上闪过一抹决绝,端起碗,一饮而尽。
转身抬脚,朝外走去。
第二百五十章 出宫建府
七皇回了宫,太后自然是欣喜万分。
又见秦君炎三个月的“吃斋茹素、念经祈福”,竟是生生的比三个月前消瘦了许多,心疼的快要落下泪来。
“炎儿也是,那等偏远的地方,竟是去就去!也不管不顾哀家,当真是个没良心的!”
执着锦帕擦了擦眼泪,太后戳着秦君炎的脑袋,佯装生气的斥道。
“炎儿在明觉寺听普渡大师讲经,日日夜夜想的可都是老祖宗!您老人家看看,这可是普渡大师的般若心经,炎儿整整抄了十遍,就是为了祈求老祖宗长命百岁,身体安康呢!”
秦君炎在羿王府早就与二哥串好了辞,手上拿着的“般若心经”也不知是何昭寻了何人来替笔,字迹竟是与自己的有着九分相似。
“哦?快拿来给哀家看看!”
太后连忙从贴身宫女手中接了手抄的经书,一页一页的翻了过。
七见状不着痕迹的瞟了眼端坐一旁的羿王秦君逸,但见他神色自若的端着茶盏微呡,也是缓缓吐了口气,沉了沉心。
二哥做事一向谨慎,既然敢在太后眼皮底下将自己送到淮禹两州,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能瞒的过去。
但见太后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道:“炎儿真是有心了,这经书抄的一丝不苟,佛祖看到了定是会保佑心想事成。”
“都是老祖宗教养的好,七可是越来越懂事了。”
端庄明艳的皇后掩了嘴一笑,若有所思的瞥了眼自己的亲生儿,微微一犹豫,复又开口道。
“本宫记得翻过年七就要满十五了吧,老祖宗可得张罗个贴心人儿给他!”
“哎呦,婉婉不,哀家可都忘了。可不是嘛,翻过年,七都十五了!”皇后这么一开口,惹的太后一拍脑袋,“还是你这个当母后的记得清楚。”
“琼林街有处宅不错,闹中取静,靠近中枢府,又离皇宫不远,可要孙儿出面相看相看?”放了茶盏,秦君逸忽然抬了头,笑意盈盈的开口道。
没头没脑的一句,惹的太后和七皆是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见众人微愣,这位南秦皇室的嫡、当朝皇后的亲生儿,拢了拢手,也是皱了眉,敛了眼底的笑,一副奇怪的表情,“怎的,大家的不是给七出宫建府之事?”
“出宫……建府?”秦君炎一惊,没想到二哥提了这事。
二哥那样聪明的一个人,不会随便理解错别人的意思,尤其这个“别人”还是一手扶植崇政帝上位、心思玲珑的太后!
“出宫建府……”太后垂了垂眼,脸色有些莫明。
“逸儿胡些什么!七陪了太后这么多年,哪能出宫就出宫呢!”
紧了紧手中的帕,见太后脸色有些不好,何皇后连忙对着自己的亲儿斥责道。
太后年纪大了,自从皇帝亲政,专宠明妃,扶植魏氏,与她亲自挑选的皇后何温婉以及皇后背后的何氏做对开始,她就感到一年比一年的力不从心。
皇帝不是从自己肚皮出来,就算费尽心机保住了太后之位,也并未如她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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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样为玉家带来多少好处。
当年看着无权无势的皇,本以为性软、好拿捏,谁知登上皇位、独揽大权之后却如同变了一个人,愈发的心思诡谲,让人捉摸不透。
玉家踞守玉西,让她举目无亲。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怡乐宫、守着那个“太后”的名号孤苦伶仃,无人诉心中苦闷。
幸好当年七的生母难产过世,她将七抱到了怡乐宫,养在身边。从此和乐殿多了欢声笑语,也多了丝人气。
可如今十五年过去了,七已然长大,已经算是成了年的皇——可以放手一搏、争夺那个至高无上之位的皇了。
自己到底是要将这个陪伴了十五年的孩拘在身边,还是给他翅膀、放他高飞、让他去走自己想走的路?
这个问题她以前也是想过,不过是念着炎儿年纪,还早,自欺欺人不愿深思。
可时光荏苒,几年的岁月一晃而过,羿王一句偶然的话,却让太后不得不面对摆在眼前的现实。
“夜深了,太后早些歇息吧。”
身边的乌梅替太后取了发簪,梳顺了发,却见一向注重保养,早早便要上床歇息的太后,竟然盯着灯烛发呆,有些惊诧,低低的出了声唤道。
“乌梅,你跟着哀家多少年了?”
看了看镜中青春不再、早就布满皱纹的脸,太后眼眸中的烛火微晃,闪过一丝苍凉的浑浊。
“不多不少,正好十五年。”乌梅不知太后相要些什么,只能掩了心思,垂头答道。
“十五年啊……又是一个十五年……”
眼角微垂,太后对着镜拢了拢头发,却在瞥见鬓角的一片雪白时,晃了神,喃喃道:“怎的又白了一片……”
“过了年,哀家让内务府放你出宫可好?”
坐在镜前那人的一句话,恍若一道惊雷劈进乌梅的心里,让她“扑通”一下跪在了太后身前。
“老祖宗,可是乌梅做了错事?!若是乌梅哪里做的不对,要打要骂乌梅也心甘情愿受了,老祖宗千万不要赶乌梅出宫啊……”
着这位伺候了太后许多年的贴身宫女,连忙弯了腰,作势就要朝冰冷的地面磕去。
“起来,怎的风就是雨呢!”
撇了嘴一叱,玉太后也是有些好笑,这丫头还是同当年刚入宫那般死心眼,什么都当个真。
“你入这怡乐宫的时候是十岁,如今已经二十五了,再不出宫嫁人,熬成了老姑婆,看还有敢要你!!”
一番打趣让乌梅红了脸,站起身、绞着衣摆道:“乌梅不想嫁人,只想在怡乐宫陪着老祖宗。”
想了想,又补了句:“哪怕是一辈也心甘情愿!”
听了乌梅的话,太后不置可否,抬起头,看向漆黑的窗外。
寒夜已深,这住了大半辈的怡乐宫,在飞雪的映衬下有种不出的哀戚悲凉——就像未来的路,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是怎样。
“一辈?哀家是走到头了,可你的一辈还长着呢……”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两道折子
腊月二十二日晨。
夜半时分,絮絮的飞雪忽然下了大,不一会儿便铺满了梁京城的大街巷、屋脊殿沿。
当朝中官员顶着疾风寒雪,赶到宫中正德殿前时,天色刚刚亮。
宫墙殿门的肃穆与压抑,并着这等阴沉的天气,叫人堪堪一凛,不得不拢了拢领口,抵御这由外而内的透心凉。
正德殿内早有宫人备好了炭笼,摆在角落处,以供这南秦之国权利金字塔最顶端的高官权贵们享用。
抬脚跨步,门内门外,恍若冰火两重景天。
可就算炭笼烧的再旺,也缓不了有些人的心翼翼、如履薄冰。
引发这等人人自危、忐忑不安心境的不是别人,正是从江南两州赈灾归来的钦差大臣——邱敏汉。
其实邱敏汉归京的日程,各派人马早就通过眼线得到了消息。
只是没想到昨夜时刚入了京郊城门,这位离开了三月的户部侍郎竟是雷打不动、准时出现在了早朝的正德殿上。
邱敏汉的出现,恍若一把利剑,直指江南重灾、官员腐败一案。
然而自从关山之事后,平王便称病久不早朝。
没了主心骨,魏氏一派就算再怎么做好了心理准备、再怎么想好了万全之策,也是缓解不了内心的惶恐。皆低着头,不知邱敏汉要带来怎样的暴风骤雨。
反观左相何士均与吏部尚书吕秋维,虽是脸色有变,却也淡定的多。
江南之事,何家牵扯其中的左右不过一个两江总督宋广德。最多再加上些魏系之外的地方吏。
十个宋广德的罪责加起来还抵不上江南一个郡府,何况是淮禹两州由上至下的罔顾民生、中饱私囊、为官不正!
尚有魏家和平王顶在前面,何氏一派自然是不急不躁,镇定许多。
“江南的灾情已经得到控制,避难的百姓也悉数返回原籍,不再聚集在各城的城门之外,靠官府救济过活。”
邱敏汉拱着手,在殿前站着。垂着头,目不斜视,简明扼要的着此次江南赈灾之行。
“由于此次汛涝正逢秋收,新粮未归、旧粮不继,淮禹两州损失惨重。如今洪水是退了去,可如何恢复耕种、如何安置乡民渡过青黄不接的春夏两季,便是当务之急。
微臣在回京之前,同吏部江大人、工部张大人一同拟了个草案,里面详细列了农耕春种、抚济乡户的一系列措施,还请陛下过目。”
着递上手中的折,候在殿前的公公连忙接了往上呈。
高高在上的那位接过折,手指在澄黄的封皮上一抚,也不打开,只抬了眼,从殿下数人的身上一一扫过。
但看众人表情不一,或瑟缩,或戏谑,或故作镇定。崇政帝心中冷冷一笑,方才开了口:“爱卿此行辛苦了。春种之事就由户部拿主意吧,这折朕也不看了。”
连折瞧都没瞧,便应允了这位户部侍郎提出的农耕抚恤之事,皇帝的态度让百官心中一凛,意会到些许耐人寻味的深意——
这位赈灾归来的户部侍郎,怕是过两日便是要连升几级,直接官拜一品了吧!
往日交好的心喜,交恶的忧愁,殿堂之上,又是呈现一派“五彩缤纷”,堪比牡丹园的戏台之上。
“微臣领命。”
顿了顿,这位总是让人意想不到的邱大人又是掏出一本漆红的折,高高举过头顶,毕恭毕敬的到:
“微臣此行三月,治瘟疫、救水患,所见所得颇多。这里还有一本折,奏的也是江南淮禹两州之事,但请陛下过目。”
邱敏汉也不折的内容,就这么往上一递,但叫大殿上接连响起一片抽气声。
待他的话音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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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正德殿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一般,只剩角落里的炭笼,发出轻微的炸裂声,在空旷肃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哦?还有一本?”
皇帝甩了甩袖,眼中闪过精光,竟是有些兴致盎然,“呈上来给朕瞧瞧!”
感觉到气氛的凝滞,接了折的公公也是万分谨慎。
仿佛捧着稀世罕见的宝物、又似端着见血封喉的毒药,在身后火辣辣的视线中,一路碎步,颤颤巍巍的走近皇帝的身侧。
直到随侍的强公公伸了手,将折从手上接了过,他才连忙垂首敛目,寻了个远远的地方站着。
皇帝打开折,看了第一行,刚才还饶有兴致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众人意识到情况不妙,几乎可以预见邱敏汉在折里写了什么惊天动地、骇人听闻的大事——
本以为他在淮禹的时候不查贪腐,是有心放过平王一马。没想到却是悄悄在背后搜集了所有的罪证,回京不过三个时辰,便迅雷不及掩耳的在早朝之上捅了出来!
越往后看,皇帝的脸色越是阴沉。待翻到最后一页,竟是控制不住怒气,“砰”的一声将折摔在了殿前。
殿内一片肃静,无人敢在这个关头出声,甚至连动都不敢挪动一下。
一朝文武,在这寒冷无比的大雪天里,只能任由汗滴从额头,顺着脸、顺着脖,落入衣领,带来冷彻心扉的沁凉。
“退朝吧。”
怒极而笑,撂下一句话,南秦权利之巅的那人站起身来,背着手,在所有人的惶惶不安中径直离了去。
“这……”待皇帝的步辇走远,才堪堪有人出了声。
“老邱,你这刚回来,就捅破了天,还让不让我们活了!”打趣的是中枢府的陆大人,两人同属中立一派,平日走的也近,才敢这么直言不讳。
邱敏汉扯了嘴角幽幽一笑,但叫人看不出心思。
旁人凭直觉认为那道折是有关淮禹两州贪腐一事,可在没瞧见内容前,谁都不敢下定论。只能讪讪的看着邱敏汉故作神秘,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个定数。
几个明着支持平王的人,脸色阴郁深沉的可怕。冷冷的瞥了邱敏汉一眼,顾不得表面上的恭维谦逊,一拂袖,便匆匆出了议事的大殿。
吕秋维给左相何士均使了个眼色,得了个稍安勿躁、静观其变的指示,便垂了眼,转过头与大理寺卿闲话。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诺大的正德殿便散了个七七八八,只留邱敏汉与陆同泽扯了远,到户政改革上去了。
两人正着往外走,忽然一道赭色的身影匆匆从殿外而来。竟是皇帝身边随侍的太监总管强公公!
“陛下有旨,请邱大人移步御书房。”
那位去而复归的公公微微一笑,对周遭几位大人行了行礼,又垂了眼,在邱敏汉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杂家还要去寻二位殿下,殿外有宫人带路,大人莫要耽搁。”
最后那句的又轻又快,陆同泽只看见他的嘴皮动了动,没太听的清,邱敏汉倒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微微一震。
强公公亲自来传皇帝的口谕,本是无可厚非。然而这位人人都想拉拢却谁也收买不了的大红人,竟是独独给了邱敏汉那样一句暗示。
但叫他心中一激灵,揣测起这话背后的深意来。
两位殿下——江南之事牵扯深广,最相关的莫过于平王和羿王。“两位殿下”的是这两位,还是刚刚从西北回来的靖阳王?
莫要耽搁——难道皇帝回武英殿的路上又遇上了什么人,而这个人又会让淮禹两州之事再起波澜?
关键是……这位传中一心一意侍奉崇政帝多年、连明妃都要礼让三分的强公公,到底是入了何人门下,又是存了什么心思来提点自己呢?!
第二百五十二章 络陵殷殷
“邱敏汉回京了。”一人接了消息,从窗外翻入,带来一阵霜寒之气。
“什么时候的事?”站在书架前的人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表情似是凝重,却又隐隐透出些许期待。
“时刚到,这会已经在往正德殿的路上了。”带了消息来的是前洲。天色刚亮,他又从外面来,身上寒气颇重,站的有些远。
“正德殿?这么快?!”秦君璃一愣,握着书卷的手指一紧。
似乎有些意外这位赈灾归来的户部侍郎,刚刚回京,竟是马不停蹄就入了宫。
别人怎样未曾得知,可秦君璃却是知道,对于江南的这次重灾,邱敏汉定是不会为了顾及平王和羿王的颜面,而畏首畏尾拐弯抹角。
皇帝这会,八成已经阅过这位钦差大臣细数淮禹两郡罪责的折了吧……
疾风骤雨、惊涛骇浪之下,又有多少人能全身而退?!
“庄成那边怎么样?”
皱着眉头想了想靖阳王府的事,秦君璃抬头向前洲问道。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只要心行事,一步一步让他降低戒心,我们要找的那人迟早会现身。”
前洲垂了眼,语气微凉,似乎与这冰冷的空气融为一体。
“哼,躲了这么多年,当真以为这还是他一手遮天的那个时代吗?!”
一声冷哼,让前洲默默的垂了头。
有些事情、有些恩怨,不是用是非情理可以得清道的明的,他不懂,也不需要懂。
身为靖阳王的暗卫,他只需要听从这位秦四皇的命令,成为他的刀、他的盾、他可以放心托付的那个人,便已足以……
“岳阳府出现的那批黑衣人,查到来历了吗?”
抬头透过微开的窗,看见濯青院的院门被人从外轻轻推了开,秦君璃瞥了眼入院的人,嘴角勾了一抹了然的笑。
前洲从脚步声分辨出了来人的身份。沉言这个时候过来,想必是为了宫中的事情,于是他沉着声,加快了语速。
“查到了,中途做了三次伪装,最后入了玄武大街尽头。”
玄武大街的尽头……便是那座冰冷无情却又让所有人趋之若鹜的权利之城,那座扭曲了人性、吞噬了年华的禁忌之城……
而武艺高超、能在皇宫禁城来去自如的,除了青莲卫……怕是也不会有别人了吧——青莲卫,竟然又是青莲卫!
“殿下,宫中急召。”王府总管沉言,已经疾步走到了门前,抬手敲了敲门,在门口垂着头唤道。
“知道了,备车,准备入宫。”
“是。”
连门都未入,得了靖阳王的一句吩咐,这位靖阳王府的总管便又连忙去准备入宫的马车。
直到沉言的身影又消失在了院门外,秦君璃才不急不忙的从一本书册中,抽出几日前燕回整理的名单,飞快的看了一眼。
“上次在落坞山,青莲卫出现的就甚是蹊跷,这次竟然又是引出了萧寻!前洲,你可猜出了其中关联?”
前洲万年不变的表情碎裂开来,皱了皱眉,吐出桓绕在心头许久的那个念头:“西陵……九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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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合上手中书册,秦君璃背了手,看向院中飞扬而起的大雪,眼中闪过灼灼之光:“看样,从宫中回来,还是要和她好好谈一谈这神武秘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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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英殿御书房
秦君璃到的时候,明妃已经离了开,只剩邱敏汉并着羿王秦君逸候在外间。
邱敏汉看见靖阳王殿下入了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叫秦君璃皱了皱眉,有些体会不了他这个表情的意思。
“见过殿下。”邱敏汉连忙垂了眼行礼,秦君璃不甚在意的抬了抬手。却是若有所思的瞟了眼背手站在窗边,看着院内飞雪的羿王。
“既然太后开了口,朕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一切就按太后的那样准备吧。”
内间崇政帝没什么起伏的声音飘出,秦君璃挑了挑眉,约摸猜到皇帝召见是为了淮禹两州的事情,却不曾想太后正好赶在这个时候过来。
“炎儿虽生母位份低了些,却是在哀家身边长大,论学识、论教养,不会输给他那几位皇兄。”
原来是为了七皇秦君炎。想来能让太后出面陈情的皇,放眼整个南秦怕是也只有七一个吧……
十数年的朝夕相处,祖孙两人间的情分甚至可以比太后、皇帝两人间还要深上许多,何况崇政帝是怎么上的位,大家都心知肚明。
“只是这封号,太后可有想法?”
虽然不是亲生,毕竟是玉太后一手扶持上位,就算再不上心,皇帝好歹要装模作样的问一下。
“殷王,就封殷字吧。”
封王?那应该是秦君炎出宫建府之事。
七到了年岁,再住在宫中确实多有不便,只是……太后一向疼爱七弟,怎么舍得这个时候让他出宫建府?
抬眼瞥了瞥心无旁骛的秦君逸,秦君璃眯了眯眼,难道……是他在背后撺掇?
七弟向来与他亲近,封了王,就算没有母族的支持,玉太后那边好歹好能算得一分助力。这人,打的竟是这个主意吗?!
只是这个“殷”字……
果不其然,崇政帝顿了许久,才幽幽开了口。
“殷王……朕记得长公主还在世的时候,乳名便是唤作殷殷吧……”
“难为皇帝还记得。”太后语气之中有种不尽的惆怅,似乎那些如烟的往事又绕上心头,徒惹人悲伤。
“络陵公主是朕的长姐,当年太后耳提面命,朕如何得忘!!”
崇政帝话语中的忿恨之意让外间三人皆是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皇家的家事弯弯绕绕,身在其中的人都是云里雾里,旁人又岂能看的清?
邱敏汉入官时络陵长公主已然薨逝,他只知道当年这位太后亲生的长公主以二十五岁的高龄,远嫁北齐,不过三年,便香消玉殒。
宫中对这位长公主的传言不多,宫外更是甚少有人提及。
以络陵公主秦氏嫡长女的身份,断然落不到远嫁他国,身死异乡的下场。这其中的恩怨纠葛,怕是除了当年的那些人,便无人得知了吧。
如今猛的听见她的名号,也是惹人唏嘘。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天灾之殇(一)
皇帝的一句话,让两人间的氛围冷到了极点。
玉太后抚了抚手上东海罕见的翠玉戒指,也不说话,垂了眼帘,敛了眼底的情绪。
年近六十,保养得宜。那张雍容华贵的脸上,展现的永远是玉家嫡女的孤傲与不屈。
只是多年后宫朝堂的争斗,磨去了她的棱角,为这种孤傲不屈镀上了一层岁月的沧桑。
“许久没有人提起络陵了……”
玉太后一声长叹,随后传来衣摆摩挲的声响,该是站了起来。却止了络陵长公主的话题,提到了她此行的目的上来。
“皇子封王之事,本该皇帝决定。如若您不喜,换一个便是。”
有宫女垂着头上前替太后抚了抚衣摆,玉太后则看向皇帝隐忍深沉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悔恨又无奈的神色,不知她悔的是什么、恨的是什么,无奈的又是什么。
“这事朕知道了,太后也请回吧,毕竟不如当年,还请保重身体。”说着便有宫女撩起珠帘,伴着一身精致、妆仪威严的女人往外走。
行至外间,见得三人行礼,太后也是表情恹恹,略略一点头便出了御书房,朝着武英殿外怡乐宫的方向行去。
邱敏汉见玉太后的次数屈指可数,先前几次隔着珠帘,但觉气势非凡,想必年轻的时候也是手段了得。
不然也不会从先帝的一众妃嫔中脱颖而出,在只生了长公主的情况下,扶植崇政帝上位,成为这个皇宫中最为尊贵的女人。
可今日偶然听见的这三言两语,又觉得她这一生极其苦悲。
年幼时背井离乡,远离幽州玉西族地,淹没于后宫三千佳丽之中。好不容易熬到了正宫皇后之位,唯一的女儿却客死他乡。
直到崇政帝上了位,玉家的这位嫡女达到了人生权势的顶峰,却与名义上的“儿子”貌合神离、关系微妙。
努力了一辈子,最终只换的“太后”一个虚名,也不知夜深人静一人独处时,她可会觉得不值与后悔?
“两位殿下、邱大人,里面请。”
宫人为皇帝换了茶,得了旨意,请外间的三人入内。邱敏汉连忙收了飘忽的神思,凛了凛心神,随着两位殿下朝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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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方才看过爱卿关于淮禹两州农耕春种、抚济救助的折子了,条理清晰、缜密有理,又结合了江南之地农田户政的民情,着实是良策!”
几人入内时,皇帝的脸色尚且阴沉。不过一瞬,竟是笑着赞起邱敏汉的春耕之策,但叫三人心中皆是一紧,有些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淮禹两州三灾齐发,朕初闻之时也甚是震惊。”话语间意有所指的瞥了眼老二。
秦君逸闻言连忙垂下头,一副不敢直视的惶恐模样。
三灾齐发——其中匪患之祸,两江总督宋广德逃不过玩忽职守、欺上瞒下的罪责。按道理秦君逸也该担份责任,只是不知为何皇帝今日处理江南之事却是连他一同召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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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政帝说着将龙案上那本澄黄的折子随手放置一边,又从另外一边取了本赭红色的,递给一旁随侍的强公公。
强公公会意,连忙取了走到三人的面前。
秦君逸皱了皱眉,不明所以,却是接了折子一眼扫过。阅至一半,眼中寒意渐起,待读到最后一句时,已然是一脸的疾色。
站在一旁等着的强公公复又接了过,再按顺序递于另一侧的靖阳王。秦君璃也是迅速读过,惊骇之色溢于言表。
“也幸得邱爱卿得力,一趟江南之行,堪堪两月便助得两地流离失所的百姓渡过难关、重返家园。有卿如斯,国之所幸、民之所幸呐……”
“都是微臣份内之事,当不得殿下谬赞。”高高在上的那位不吝夸赞之词,但叫邱敏汉心里七上八下,连忙垂了头行礼。
递上去的折子写的什么内容,他最是心知肚明。能在这种情况下笑着夸赞自己,这位崇政帝的性情可真是不一般的难测!
但站在一旁的羿王和靖阳王却实在是笑不出来。
邱敏汉的折子,并非众人揣度的那般,列了证据和罪名,弹劾淮禹两州由上至下的枉顾民生、贪鄙成风。
而是仔仔细细、一笔一笔详细估算了此次江南重灾带来的影响——首当其冲便是对本就不甚充盈的国库的影响。
此次秋汛凶猛、来的措手不及,因河堤溃决、官员指挥不利,两地受灾范围一度扩大到了淮禹地域的七成。
根据邱敏汉一行三月在江南的所见所得,农田淹毁的数目约在一万九千八百万亩,导致了八万万担的粮食因抢收不及而颗粒无归。
光是这一块,粗略估计下折合白银就约莫是一万万两,影响两地秋赋三千万两。
再加上救济灾民,国库已经下拨的三百万两,和来年秋收前春夏两季所需要的抚济支出,直接的、看得见的损失便有五千万两之多。
当然,这五千万两中还不包括重修水利、筑桥修路所需要的庞大经费。
照这个算法,目前南秦国库一年的税赋收入,怕是都不够用来填淮禹两州的这个大坑。
甫一看到邱敏汉折子上的数字,崇政帝是始料未及、又惊又气。坐下来想想之后,更是觉得脊背发凉、头胀欲裂。
江南水利年年修葺,户部下拨的经费动辄就是上百万两。平王总是吹嘘淮禹两州如何民生安定、农政得当,如今却连区区一个秋汛都抵挡不住!
天灾人祸,哀嚎遍野。淮禹作为南秦的粮仓腹地,作为南秦最为富饶的地方,就算国库再是空虚,就算皇帝再是无心国政,也不能置、不敢置百万民生于不管不顾。
秋收已过,年关愈近,各州郡的税银陆续抵京。
户部尚书唐中隅有意偏向平王,压着各部提报,连提都不敢提明年国政预算之事,唯恐皇帝一怒之下撤了他户部尚书的乌纱帽。
可邱敏汉这么一道折子,不仅让江南两州天灾最直接、最严峻的一面暴露出来,还将唐中隅直接推向了风口浪尖。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天灾之殇(二)
“唐中隅呢?”见自己两个儿子都看完了邱敏汉上呈的折子,那个企图瞒天过海的户部尚书唐中隅还迟迟未到,崇政帝脸色一沉,浑身上下散发出抑制不住的怒气。
正说着,一人匆忙而至,掀了帘子便跪在了皇帝的面前,擦了擦额上的汗,喘着粗气道:“微臣来迟,请陛下责罚。”
崇政帝冷冷的瞥了跪在下面的人一眼,也不让他起身,只是端了茶盏微呡。
唐中隅心里没底,偷偷的瞥了眼在场的羿王和靖阳王,然而那两人脸色也是不虞,连瞧都不瞧他一眼。
只好又给邱敏汉——这个在自己手下做了五年的户部侍郎使了眼色。
还不待对方反应,便听见上方传来一声冷哼。
“你别看他,现在就是平王来,也救不了你!”
崇政帝一拍桌案,茶盏杯盖跟着跳了跳,发出一阵叮当脆响,让跪在下方的人心沉到底。
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陛下……”
唐中隅想要开口,却被皇帝一句话打了断,“各部关于明年支出的提报呢?!你打算什么时候报上来?!”
“正…正在……”
“正在什么?一个提报做了三个月,当朕真的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吗?!!”说着那道赭红色的折子从皇帝手中飞出,直直的砸向跪在下面直打哆嗦的户部尚书。
唐中隅不敢躲,任由那东西砸了个正中。见是早朝时分邱敏汉呈上的那个,顾不得痛,连忙拾起翻开。
一路从头读到尾,唐中隅的越看越是害怕,手抖的连薄薄的一本折子都快拿不住。
国库秋赋——那个该死的邱敏汉竟然上呈的是这件事!当真是打了个措手不及!
“陛…陛下恕罪……微臣这…这就回去……”
“回去?!回去做什么?回去数数国库还有多少存银?回去算算六部要节约多少开支?”皇帝气不打一出来,目光阴冷的盯着跪伏在地上的唐中隅,闪过一丝阴狠的锐利。
“还是回去算算你们胃口有多大、还能再搜刮多少民脂民膏、侵吞多少军饷军需?!!”
声厉色茬,惊的羿王、靖阳王垂目不语,吓的唐中隅瑟瑟发抖,连额上的汗低落,在御书房的地砖上积了小小一洼,都不敢伸手去擦。
若“民脂民膏”说的是江南之事,那“军饷军需”就直指去年除夕青平军的那场叛乱哗变了!
一年前崇政帝给了平王、给了魏家台阶,调了魏显回京算是揭过,如今是要旧事重提、数罪并罚了吗?!
呵。
邱敏汉皱了眉,在心里盘算着皇帝的用意。秦君逸和秦君璃却不约而同勾起嘴角,眼中闪过一抹讽刺。
崇政帝摆了摆手,立刻有御林卫上来将几乎瘫在地上的唐中隅往外拖。
“陛…陛下,您听微臣解释……”
“不……陛下…不是您想的那样……”
“微臣为南秦鞍前马后二十载……陛下你不能这样对我啊……陛下……陛下……”
待唐中隅的求饶声远去,崇政帝这才就着强公公刚刚添了的热茶润了润喉咙,缓了缓脸色,道:“下旨让三司会审,审的他心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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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服!”
“是。”
身侧的强公公应了下来,连忙给小太监使了眼色。小太监会意,掀了帘子便出了武英殿,去翰林院拟旨。
御书房少了几人,瞬间静了下来,连空气也冷了几分。
宫人斜觑着崇政帝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拨了拨角落的炭笼,暖意蒸腾而出,却融化不了几人内心深处的冰封万里。
“你们嘴上不说,折子中不写,朕却是明白的很。你们几个,”崇政帝说着挨个指过,“你,老二;你,邱敏汉。还有那天天吵得不可开交的何士均、封明泽,你们一个一个都在逼朕,逼朕对淮禹两州动刀子!”
“看看这折子!”拍了拍桌案上那片赭红,冷哼一声的皇帝继续说道。
“国库空虚、社稷不保?!邱敏汉你想说的是淮禹的事情不彻查,朕恐怕就要彻底失了天下民心吧!!”
邱敏汉一震,连忙跪下行了大礼。这话虽然心里是这么想,却万万不得在嘴上承认。
“微臣不敢,还请陛下明察!”
“得了,起来吧。”见他面色讪讪的站起来,皇帝这才冷冷的瞥了秦君逸一眼,复又对着邱敏汉说道:“说吧,淮禹之事你想怎样处理!”
拱了拱手,邱敏汉微微一顿,似乎早有准备,上前一步道:
“贪腐要查,民生也不能不顾。
淮禹两州之案牵扯甚广,无论是官商勾结、欺行霸市,还是贪污腐败、中饱私囊,都不简简单单是两郡十三城的事情。
上至郡府,下至县吏,撇开其他不谈,光是国库下拨防灾治水的银两,层层剥削后,落到实处的不过就十之一二。这才导致了两江流域的堤坝形同虚设,十来日的暴雨便溃决千里。
照这种情势,如若贪风不整,就算在淮禹两州花上再多的银两,怕是也没办法从根本上解决两地的问题。”
顿了顿,斜觑了眼崇政帝的脸色,邱敏汉话锋一转:
“陛下体恤民情,实乃淮禹百姓之福。然整顿吏治、肃清官风,非一朝一夕可成。
如今天灾刚过、民富不存,奄息之间雷霆盛威俱下。一旦将两地涉案官员悉数查撤,吏部势必要调配各地大小官吏接管淮禹。
新旧之交、诸事纷杂,再加上灾后重建责任重大,一旦处理不好,唯恐……”
见崇政帝刚刚有些缓和的脸色又沉了下去,邱敏汉连忙住了嘴。
“哼,查也是你,不查也是你!邱敏汉,你不过一个小小户部侍郎,到底是谁给了你雄心豹子胆,敢当着朕的面放肆?!”
皇帝猛的一拍桌案,言语间皆是盛怒与不满,让邱敏汉连忙又跪了下来,一副惶恐状。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实在是淮禹之事太过棘手,不得不谨慎行之啊!江南淮禹、南秦粮仓,行差踏错,动摇的就是社稷之本啊!请陛下三思,三思……”
秦君璃眯了眯眼,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位跪伏在地砖上、将头埋到深处的户部侍郎邱敏汉。
当初邱敏汉江南赈灾的差事是他提的议,自是早就将这人的祖宗八代查了个透。
邱敏汉行事果断、雷厉风行又刚正不阿,确实是解决江南官员腐败最好的人选,怎的今日在淮禹之事上这般犹豫不决、左右摇摆?!
第二百五十五章 天灾之殇(三)
皇帝心里烦躁,站起身来在御书房来回走着。又见秦君逸同秦君璃站在一旁不说话,蹙了蹙眉。
“你们两个怎么看?”
见崇政帝将目光转向自己,秦君逸缓缓抬了头,却又垂下眼,拱了拱手:“两江总督宋广德玩忽职守,险些酿成大祸,儿臣驭下无方,但请父皇责罚。”
不提淮禹贪腐,不提国库税赋,偏偏提了相较之下不甚迫切的匪患之责,让一旁的秦君璃嘴角勾了丝冷笑。
羿王果然是玩弄权术的高手,关键时刻的一招以退为进,轻轻松松又将何氏一派的损害降了几分。
果不其然,听他这么一说,来回踱步的人一愣,皱着眉摆了摆手,“宋广德的事情自有吏部去查。就这个事,你有何想法?”
在桌案那本赭红色的折子上敲了敲,意思颇为明确——今日只针对两州郡府的弊案和江南此灾导致的国库告急,漕运总督的渎职尚不是他关注的重点。
敛了眼底精光,秦君逸这才真正的抬了头。
“就江南这两件事而言,儿臣觉得邱大人考虑的颇为周全,产生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毕竟淮禹一直在皇兄的治理之下,动静太大也着实伤了皇兄颜面。”
“难得你还为那个混蛋不肖子考虑!”崇政帝眯了眯眼,脸色缓了几分,撩了衣摆在龙案前坐下。
一提到那个儿子,皇帝的态度立马就软了下来。毕竟是自己一手扶起,就算没了权势,明妃与平王的得宠还是可见一斑。
秦君逸这么多年早就看的一清二楚,也不觉得失落,只是在心中一声冷笑:权势之下、富贵之上,哪里有什么真心!到头来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惺惺作态也是令人作呕。
“那依你所见,淮禹之事该如何是好?”
“贪腐要治,得捡着关键治;银子要花,也得照着刀刃花。”一板一眼说着政治事,眼底的鄙夷一闪而逝,但叫人察觉不出丝毫。
“儿臣认为,当务之急是肃清不正之风,以免两州官员为官不仁、再行祸事。
父皇可以着吏部挑些大案,按律究办、以儆效尤;再擢升清廉官员,恩威并施。待灾年过去,两州民生经济得到缓和,或追责或贬杀,依章即可。”
一番话说的条理有据,让崇政帝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却见羿王又继续说道。
“至于怎样稳定两地民心、恢复农耕,想必邱大人先前的那份折子也说的颇为清楚,儿臣可是提不出更好的建议了。”
跪在地上的邱敏汉手指抖了抖,不着痕迹的瞥了羿王一眼。
江南抚济之谏,不过是他同钱元、周旭匆忙间所定,未经户部论议,难免思虑不全,多有瑕疵。
以羿王之才,短时间内就算提不出更为贴切的方案,也定是能够看出其中不妥之处。今日却给自己抬了身价,但叫人是一番深思。
“稳定民心、恢复农耕……”皇帝端了茶盏,呡了一口,却又想到了邱敏汉折子里说的今年秋收的损失和国库的拮据。
“跪着作甚,还不起来?!”
羿王的一番话后,崇政帝脸色由阴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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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一眼瞥见还跪在地上的户部侍郎,满脸的惊诧状,下了令让他起身。
“那你们接着给朕说说,这‘恢复农耕’的财政缺口该如何解决?”
崇政帝的目光扫过,刚刚起身的邱敏汉率先低了头。
三四千万两——这么一个庞大的数目,就算卖他十万次,也换不回那么多真金白银!
况且他要是有办法,早就写在那本折子里了,也不会在御书房里动不动就下跪请罪,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生怕皇帝一个甩手不管不顾——如若真是那样,自己也不用出这武英殿,直接一头撞向那柱子,以身殉国得了!
“老四?”扫向一侧还未曾说过话的人,崇政帝目光闪了闪,开口点了秦君璃的名字。
秦君璃也不拿乔,向前跨了一步,微微行了一礼,笑的明媚而又含蓄。
“办法有是有,只不过……”
隐忍八年归来的靖阳王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却又恍若透过窗沿飞入的晶莹之雪,折射出异样的光彩。翩飞而入,坠落炭笼,一瞬间便消失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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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君璃一回府,便见一人抱着暖炉坐在窗边的软塌上发呆。
“你怎么过来了?”在宫中御书房呆了整整三个时辰,晚膳也没用便匆匆回了府。没想竟是看见了她,还未曾换下官服的秦君璃有些惊诧,眼中却闪过盈盈的笑意。
“菲菲飞回来了。”
云夜眯了眯眼,见他不像有什么事的样子,一颗心才堪堪落了地。
未时刚过,她正在荷塘小院与云非商量千机匣的事情。自己送给秦君璃的云雀却突然飞了回来,让她以为那人遇到了什么麻烦,连忙换了衣服飞奔而至。
却不曾想这个男人好端端的从宫中回来,神色自若,哪像有事的样子。
“菲菲?”
秦君璃面有疑惑,但见窗台上的云雀拍拍翅膀飞上自己的肩,开心的啄了啄官服上缀着的宝石,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几日自己太忙,冷落了这个小家伙,它才百无聊赖的冒着风雪飞回去找云夜。
“既然殿下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在心中嗤笑着自己的草木皆兵,云夜站起身,拉上了蒙面的布巾,作势就要往外走。
却是有人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她:“别急着走,正好我有事要和你说。”
对方掌心的温热从手腕处传来,但让云夜眼中波光微晃,皱着眉,转过了头。然而不过一瞬,那人却是松了手,转身走到桌案边,抽出一本黄皮的册子,递到云夜的面前。
挑了挑眉,不知这位殿下要说什么事,又见他神色严肃,云夜堪堪接过册子迅速翻看了过。
第一眼只是惊诧,可越看越是心惊,看到最后竟是眉头紧皱,面上有种说不出的沉重。
“殿下这消息可准确?”
“燕雀楼虽然比不得执书阁,却是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况且阿夜几次与他们交手,定是比我更明白这消息的可靠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