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闺阁戏码(一)
虽然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聚会,由太后发了话、皇后下了帖、请的又都是些名门官宦子弟,除了风头正盛的几位殿下,其他人皆陆陆续续的到了齐,在御花园旁边的暖阁内落了座。
云夜端坐在桌案边,看着诺大的暖阁中央,随着乐曲翩翩的少女。
少女身材纤秾合度,曼妙轻盈,巴掌大的脸在彩绸间若隐若现,但叫人升起一股怜爱之意。
好像是户部尚书家的嫡女,名字太过拗口,云夜一时也没记得住。只道是皇后娘娘刚开口,这位小姐便自荐了要展示些才艺助兴。
楚楚之姿、落落之舞,并着靡靡之音,在这冬日暖阳中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歌舞赏心,美人悦目,只是一上来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技压群芳,但叫隔了一道纱帘的贵女们有些不耻,纷纷私下低语着。
待这位小姐舞完了下去,已然被人孤立了开来,只能孤零零的独坐着,愣愣的有些不知所措。
云夜淡淡一笑,心道是果然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
这些贵女们以为户部尚书家的嫡女存了心思要压她们一头,却不知真正有心机的,却是笑着怂恿着她们孤立别人的那几位——
虽说暖阁在座之人,身份地位皆是不俗,但真正尊贵的、空着正妃之位的几位殿下还尚未出现,如此早早的将展现自己的机会用掉,这位小姐又岂是真的“心机深重”呢?
挑了挑眉,刚准备转过视线,怡乐宫见过的那位新柔郡主,却是忽然悄无声息的坐了过去,两人像是寻了什么话题,竟是小声攀谈起来。
但叫云夜眯了眯眼,眼中闪过异色:这个新柔郡主……倒是有些与众不同。
后来又有人搬了琴,低低靡靡而弹。好听是好听,并着暖阁内的热气,却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云夜可真不敢在这种场合睡着,只好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的溜出了暖阁。
他一动,对面那个正在和户部尚书之女说话的成新柔便抬起头来,眼中精光一闪,也寻了个理由,溜了出去。
出了暖阁,云夜才堪堪一吐心中闷浊之气。被寒日的凉风一吹,瞬间觉得清醒了许多。
本来想借着这次宫中之行,试探试探几位传说中的皇子殿下,看能不能找到金线木沉香和那样东西的线索。
没想到如今除了五皇子,平王、羿王、安王,甚至连秦君璃都未曾出现,着实让人觉得有些无趣。
想到那个素玉之主秦君璃,云夜的脸忽然之间就阴沉了下来。
自从那日在封家荷塘小院,莫名其妙吻了人,被扔了出去之后,这人便再没有了一丝的消息。
不曾出现在自己身边,也未传来只言片语,除了小院那棵偶尔晃动的树,竟是没有半分存在的痕迹。
云夜气恼于他的调戏和不知轻重,刻意让云非略去了靖阳王府的消息,如今想想似乎觉得还是有些不妥。
毕竟是素玉之主,京中局势复杂,万一他出了什么事,可不是得不偿失?!
正想着回去就解了禁令,眼角却是瞥见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向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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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云夜一凛,猛的提气往后退了几步,隐入假山之后。
“唔!!”
假山中藏着的人没想到他好好的,竟是说动就动,一时躲避不及,被云夜狠狠的踩了一脚,捂着嘴发出一声冷哼。
“谁?!”
云夜刚才有些出神,没想到假山之后还有人,心中一惊,袖中寒光微动,利刃作势就要出鞘。却在瞥见那张皱成一团的脸时,连忙收了势,将寒光又隐入袖中。
“怎么是你?!”他怎么也没想到,此刻猫着身子藏在假山中的,竟是那个应该端坐在暖阁中、展现郡主风范的成国公独女,成新柔。
想到对方的身份,云夜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退,与新柔郡主保持了三尺的距离。
“嘘嘘嘘,好戏来了,别出声!”
新柔郡主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对云夜眨了眨眼,示意他往外看。
刚才云夜瞥见的鬼鬼祟祟的两个身影已经走到了跟前,左右环顾了一番,见没有其他人,才压低了声音说话。
“小……小姐,不,不太好吧……”婢女模样的一人有些害怕,瑟缩着劝着身前的女子,“现在可是腊月,这么冷,落水会死人的!”
“你不要劝了,本小姐心意已决!”那位下定决心的小姐背对着云夜和成新柔,叫人看不清容貌,云夜却是觉得有些眼熟,应该是暖阁众位贵女中的一人。
不知为何,要在这寒冬腊月,不顾性命,上演一出落水的戏码。
“小姐!”婢女见劝不动,压低了声音一阵气急。
“春香,你不懂……就算爹爹看中的是平王殿下,可我就是喜欢他,喜欢到整日整夜想的、梦的都是他……”
不知这位小姐口中的“他”是谁,竟得闺阁之女如此思念,云夜和新柔郡主对视一眼,皆挑了挑眉。
“我真的真的是没有办法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错过了这次,恐怕连再见他一面的机会也没有了……春香,你帮帮我吧……不嫁给他,我真的会……死的……”
自古无情笑有情,如此情根深种,强娶强嫁,又怎知对方是否愿意?断不过自私自利罢了!
云夜冷笑一声,觉得这种闺阁戏码太过无趣,也不知这位新柔郡主是哪根筋不对,要来凑这个热闹。
要知道如今两人独处一处,被人撞见,下场可是要比外面这个“痴心”的女子还要惨上许多。
“小姐,你这是何必呢?!就算你使了手段强嫁于他,最多不过是个侧妃,你就真的心甘情愿一辈子伏低作小吗?”唤做春香的婢女见远处已然有了人影,有些着急,加快了语速说道。
然而一句话却让躲在假山后的那人,心中微微一荡。
侧妃?
她看上的是羿王还是靖阳王?总不是刚刚成年的安王吧……
如果是皇后所出的羿王殿下,就算嫁入羿王府,以那位殿下的心性与手段,怕是也会落个独守空闺、惨遭冷落的下场。
如果是靖阳王秦君璃……不知府中突然多了个“贴心人”,他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第二百二十七章 闺阁戏码(二)
不过当那个男人目不斜视的从远处匆匆而来时,云夜终是明白了那位小姐口中的“他”是何人——高贵典雅,君子如玉的羿王,秦君逸。
秦君逸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连随身的何今突然被人支了开来,他也只是皱了皱眉,表示了下不悦,并未曾多想。
虽然应承了太后的这“游园会”,秦君逸却从未上过心。甚至抛下公务,匆匆而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并不真的指望这莺莺燕燕的游园会能出现什么让他动心的奇迹。
目前邱敏汉在淮禹两州的赈灾,尚且进行了一半。按照那边来的消息,灾民的安置还算顺利。
灾后淮禹两州盐粮价格飞涨,其实是在他的意料之内。除了国库拨下、邱敏汉带去的那三百万两,秦君逸暗地里也动用了何家的部分势力,悄悄的在外围几个州郡做了些准备。
一旦邱敏汉那边兜不住,这些银子和粮食好歹还能撑上几天,总比引起江南两江动乱来的好。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传说中的嘉云东楼,却是在其中插了一脚,让救助灾民之事进行的格外顺利。
如今既然灾民的过冬问题不愁,接下来要考虑的便是春种和彻查贪腐之事……
“扑通!”
哗啦哗啦……
落水声清晰可闻,然而此刻秦君逸的心思只在两江流域的民生之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异样。
直到一个婢女猛的扑到脚下,拽上那绣着金线云纹的衣摆,秦君逸才堪堪反应过来,不悦的往后退了一步。
“放肆!”
“殿下!殿下!我家小姐失足落水了,求求您,救救、快救救我家小姐!!”
或许那个唤作春香的婢女是真的着急,瞬间眼泪就落了下来,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看着一阵心惊与不忍。
然而秦君逸是何许人,如若真能这样轻易的便叫人算计了去,怕是早就死了不下百遍,又岂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让魏家恨的牙痒痒,让秦君璃视为值得一战的对手?
只是波澜不惊的一扫,目光从那个在池塘中扑腾挣扎的身影上飘过,未作半分停留。
对方奢望能出手“救人”、顺带将落难小姐娶回家的羿王殿下,竟是往后退了两步,冷冰冰的说道:“你若是现在去唤人,或许还能来得及救她一命。”
冷漠,疏离,眼中不带一丝的情感,恍若寺中俯视众生的佛像,高高在上、受人膜拜,却只是供奉于心、不可触碰的幻想。
“殿下!春香求您了,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吧!”
听见羿王殿下冷漠的话语,春香心中咯噔一下,却不敢停,只能在秦君逸面前继续苦苦哀求着。
可眼前那人的无动于衷,让她感到了一丝绝望。
小姐……小姐的爱情、小姐的生命、小姐的一切,就要这样消失在这位殿下的无动于衷里吗?
羿王殿下他根本就不爱——不,爱这个字太奢侈,眼前的这位殿下根本就不认识自家小姐,也不在乎故弄玄虚的人是死是活,又怎会如两人算计的那般,亲自救人,给小姐一个入府的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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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从头到尾,不过是自作多情、作茧自缚罢了……
“小姐!!!”春香看着池塘中,扑腾的越来越慢,越来越往下沉的人,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一咬牙,心一横,提了裙摆,作势就要往塘中跳下。
然而还未奔至塘边,却被身后飞来的一枚石子打晕了去,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数月不见,怎的这般不近人情。”
秦君逸看着眼前这般变故,眯了眯眼。
一人从假山之后缓缓走出,青蓝玉线的锦衣,织锦暗纹的腰带。眼中荡漾而出的笑意,让整个人恍若夏日塘中亭亭玉立的青莲,香远益清。
蓦然瞳孔放大,方才还一副冷漠模样的羿王殿下,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那人,不可置信的惊诧道:“是你?!”
“是我,殿下近日可好?”
“如你所见,被人算计,再算计别人,谈不上什么好与不好。”秦君逸破天荒的微微一笑,说的甚是无奈。
“殿下确定不动手吗?好歹是个美人儿。”
云夜想到先前这位小姐言语中的情深意重,与孤注一掷,笑着问到。
“既是美人儿,让与你可好?”挑了眉,眼角微翘,不若刚才的冷漠,有种如沐春风的淡然。
“啧啧,美人儿心心念念的可是羿王殿下,言青可是无福消受。”
眼中染了戏谑,瞥向花园小径那端,匆匆而来的数人。
秦君逸听了他话中的称呼,蓦然一抬眼,有些诧异。然而视线在那张素白如玉的脸上一扫,想起何昭絮絮叨叨说与他的京中传闻,瞬间明白了过来。
能一身精致的出现在御花园中,自称“言青”,这个与自己有着奇妙缘分的年轻人,身份不言而喻——竟是南秦右相数月前寻回的次子,封氏言青!
封相护犊,秦君逸又忙于公务,没想到两人第一次以真实身份见面,竟是在这御花园的小径上!
想起先前数次郊外小寺的相遇,封言青的神秘、秦君逸的狼狈,两人相视间皆是一笑,默契的将对方不为人知的一面藏于心中。
没有身份地位的差别,没有权势派系的不同,皆是匆匆而过的香客,皆是芸芸渺小的蜉蝣。
萍水相逢、擦肩而过,这样无欲无求的君子之交,最为平凡,可在高高在上、身世显赫的秦君逸眼中,却又是那样的难能可贵。
不让何昭去查他的身份、不愿追究他的来历、不想让两人的相交变得目的重重。
没想到京郊一别,时隔月余,以为他早就辗转离了京、再不得见之时,竟是在这皇宫中又以另外一个身份见到了他,怎不让人觉得诧异和惊喜?
一边孱弱的呼救不绝于耳,一边焦急的人声纷至沓来。那个身份尊贵羿王殿下就这样站在御花园的小径上,笑的宛若一方明玉,让人挪不开眼。
宫女太监并着几位嬷嬷得了宣平侯嫡女落水的消息,连忙带人赶了过来,却见羿王殿下,并着那位第一次在宫中露面的封家二公子,避在一旁不管不顾,瞬间心里有了几分计量。
第二百二十八章 静怡公主
太后和皇后身边的伺候的宫女嬷嬷都是人精,见着这番情形,便将没有看到的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条小径是通向御花园中暖阁的近路,姗姗来迟的羿王殿下奔着皇后太后的面子,这游园会定是要赴,也极有可能从这小径上走过。
周家小姐偏偏在乘着众人聚在暖阁、而羿王殿下又凑巧路过的时候落了水,其中存的心思,便昭然若揭。
众位宫人看的明白,羿王殿下那样聪慧的人,自然也是早早就看了个透,所以才不管不顾的站在一边,不惹是非。
倒是这位封公子……刚刚不还在暖阁中的吗?怎么这个时候也出现在这里?
几人手忙脚乱的将周家小姐捞了上来。
在冬日的塘水中扑腾了半天,精疲力尽,弄的一身污泥水藻,又被迫喝了好些水,先前一脸坚决、为爱义无反顾的周家小姐,冻的瑟瑟发抖,哪里还有半分端庄秀美的模样,竟是比昏在路边的婢女还要不堪。
秦君逸连看都未看上一眼,直到有个穿着玉白色宫装的女子走近,他才堪堪有了些许反应。
“二皇兄。”
来人走到跟前,施施然一礼,只是一个动作,便叫人觉得仪态万千,美不胜收。
抬起头,一张脸玉白若雪,脸上樱唇如艳、目灿如星,搭配在一起真是精致到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云夜眼波一晃,透露出由衷的赞赏。
这,才叫美人儿!
“静怡。”略微一点头,秦君逸皱着的眉头松了开来,沉着开了口,“这里交给你了,本王先去给太后请安。”
“皇兄放心,且先去,静怡收拾好这里,再去同太后、母后禀报。”见秦君逸二话没说,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这位静怡公主也甚是习惯,只是浅浅一笑,温温和和的让人觉得恍如置身暖阳之中。
“封公子受惊了。”待秦君逸离去,静怡公主又转过身来,对着封言青宛宛一笑,但叫身为女人的云夜也羞红了脸,捂着嘴微咳一声,掩饰了自己的失态。
“怎样?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不是浪得虚名吧!”刚才去唤人的新柔郡主不知何时闪到了云夜身边,幽幽的说道。
静怡公主,越姆族送来和亲的楹妃所生。南疆小族,将一族公主献给秦王,缔结同盟,以换取大国庇护,并不鲜见。
越姆族的公主越楹生的极美,入宫之后便被皇帝连着恩宠了两年,接连诞下子女。女的便是眼前这位举手投足、风华无双的静怡公主,男的便是秦君逸的三弟,秦君璃的三哥,越王秦君远。
越王生来体弱多病,又因为生母是南疆和亲的公主,早早的失了夺嫡的资格,自从出宫建府之后,便长年呆在府中,不怎么在人前走动。
静怡公主年方十七,宫中游园会,自然请了她来。
碰巧新柔郡主来唤人的时候她坐的最近,又对宫中礼节甚为了解,太后便差了她一同来看看。
见静怡公主不过微微一礼,便又凑到塘边去看周家小姐了,云夜才若有所思的瞥了成新柔一眼。
“新柔郡主若不开口说话,也是个美人儿……”
云夜就事论事,没什么其他意思,成新柔却听出了浓浓的讽刺之意。不悦的眯了眯眼,躲在云夜身后的手,作势就朝那人的腰上掐去。
然而还没挨上那抹青蓝,却见刚刚还立在身边的人,却是猛的一个飘忽,离了自己三尺远,让伸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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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堪堪落了空。
高手!高手中的高手!!
新柔郡主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连忙往云夜身边一凑,“身手不错啊,有没有兴趣比试比试?”
“离远点!”
云夜见新柔郡主竟然粘了过来,不悦的皱了皱眉,环顾了下四周,沉着脸又往边上退了两步。幸好宫人的心思都在被捞上来、哭哭啼啼的周家小姐身上,一时没人注意到两人的动作。
“啊?”成新柔一愣,瞥了自己浑身上下一眼,淡黄的绣裙飘逸柔美,可是翘儿挑了三天才挑中的。
又抬起袖子嗅了嗅,花香若影若现,也是沁香阁的珍品,翘儿排了五日才买上的。
这人在嫌弃什么?!
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眼正在安慰周家小姐的静怡公主……难道他也如京中的那些公子哥一般,喜欢美色?!
云夜瞥了眼成新柔的动作,知道这个心思简单、又在武将家中长大的郡主没想到那么多,冷哼一声开了口。
“不想嫁入封家……就离我远一点!”
矮油我草!
新柔郡主终是想起了男女有别,而这里又是太后举办的“动机不纯”的游园会,连忙“蹭蹭蹭”的离了云夜一丈远,微红了脸。
“呸!别乌鸦嘴!”
成新柔想了想,又往边上挪了挪,“我还要去看大漠风光呢,怎能困于一方宅院?!”
云夜听着新柔郡主的自言自语,微微一愣。
原以为只是个心思单纯,疏于男女大防的调皮郡主,没想到竟有这等的想法。在这一众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攀附于人、任人摆布的贵女中,真真是个不一样的存在。
“那新柔郡主可得小心着了。只要你那个义兄还握着青焰军兵权一天,无论成国公府再怎么低调,担着国公独女的身份,你都别想摆脱作为肥肉的命运!”
“你!!”
看着那个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的背影,成新柔气红了眼。却又发作不得,只得狠狠的从矮树上揪下一把叶子,撕了个稀巴烂!
成国公独女、御封的新柔郡主——成新柔何尝不明白自己身份的特殊。
父亲当年作为青焰军统帅,在石原一代带兵戍守了二十年。为了不参与文官武将日渐激烈的勾心斗角、结营党派,才寻了伤病的由头,卸了兵权,在京城颐养天年,以求安稳度日。
可就算这样,成国公府依然避不开这京城越卷越汹涌的漩涡。
父亲是退了下来,可自己那位随着父亲征战多年的义兄,还带着四十万青焰军镇守一方。
随着年纪渐长,京中那些争权夺势之徒在父亲身上下不了手,竟纷纷将目光转向自己这个成国公独女、石原大将卢征义妹的婚事之上。
拿下新柔郡主,便是多了四十万青焰军的支持——这就是那个人用“肥肉”形容自己的原因所在!
惹得众人竞相出手,吃相难看,不是“肥肉”又是什么?!
不同于他封相嫡子的身份,就算卷入漩涡,还能选择阵营,亲手决定自己的未来。
一旦嫁做人妇,自己那双想要高飞的翅膀就真真的被人剪断了开来,再也飞不出这禁锢的牢笼了。
这个世界的女子,何其,可悲……
第二百二十九章 封家一绝(一)
云夜回到暖阁中时,除了平王,几位殿下皆已经入了座。
自家大哥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但见云夜没有什么异样,才堪堪的转过头去,与玉晨说着什么。
倒是自从京郊骑马、封相登门大闹将军府一事后,便再未见过的钟北亭,冷不丁的从背后窜了出来,一胳膊搂上云夜的脖子,笑着调侃道。
“你小子看着不是挺结实的嘛,怎的一场风寒就病了大半月?”
钟北亭自幼习武,力气自然不算小,就算云夜有所察觉,也不敢在这暖阁中动武。被他一勒,差点喘不过气来,连忙捂着嘴猛咳了起来。
“哎哎哎,还没好?!”钟北亭见状,连忙松了手,他可不想封相再来自己家大闹一次。
云夜咳的面色微红,捂着嘴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
玉面如花,眼波微转。顾盼间流光忽现,但叫钟北亭拍在他背上的手一愣,不知该收还是该放。
忽然一阵冷意从背后飘过,惹的钟北亭抖了抖,连忙收回手,拢了拢衣领。
回过头,但见暖阁内一片春意盎然。众人推杯换盏,嬉笑玩乐,那些女眷们也早就移步它处,陪着太后去看了宫匠新培育的墨牡丹,叫他再也找不出冷意的来处。
难道是幻觉?钟北亭不疑有他,转过脸来的时候云夜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面色还有些微红,却再也看不到那眼角的潋滟之色。
话语间,刚才在御花园小径上见到的静怡公主已然回了来,在皇后面前说着什么,惹得两位面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寻宣平侯来问问,他这是怎么教养的女儿!”
想到一个小小的侯女,竟然胆敢算计自己的亲生儿子,纵是皇后不爱与人计较,也动了气,脸色不虞的下了令。
倒是王家嫡女在一旁劝道:“娘娘别动气,殿下心里明白的很,别人是怎么也算计不上的。周姐姐或许只是鬼迷了心窍,清醒过来定是悔不当初、没脸见人。到时候就算再让她出门,她也是不敢了。娘娘可不要因为这事气坏了身子。”
皇后也并非真的气到没有理智,王落雨在身边好言劝着,她也知道给宣平侯留几分面子,这才又发了话,着人去请宣平侯府的人,将周小姐领出宫去。
静怡公主完成了太后交代的事情,敛裙对着皇后缓缓一拜,就退了下去。
不过是爱慕羿王的侯女惹的小插曲,羿王殿下没中圈套,倒叫众人调笑他暴殄天物,好歹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干嘛不将计就计收了回府,平白无故的让周小姐碎了心。
秦君逸也不生气,笑着说了句无福消受,便惹得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确实,这样不聪明又挑事的女人,娶回家也不得安分,必是闹的家宅不宁。像羿王这种心存高远的皇子又如何看得上?!
略过这一茬,话题说着说着又绕道齐国皇室的秘辛上去了。
云夜没有听,他正侧着头,有些好奇的看向角落里说话的两人。
“那是越王殿下。”钟北亭循着云夜的视线望过去,挑了挑眉,幽幽的说道。
越王势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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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越姆族的楹妃所生,在南秦国内毫无根基,基本上算是与皇位绝了缘。平日里呆在府中不怎么出门,今日得了太后的邀,也是难得一见。
“嗯,看出来了,与静怡公主长的颇像。”云夜想到那个塘边柔柔弱弱的宫装美人儿,眼中染了点点笑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自古可不分男女。
却是在视线移到越王身边说话的那人身上时,微微皱了眉头,“那位是……”
“哦,昌裕王府世子秦翎。”钟北亭顿了顿,却是支支吾吾的说道:“呃,他……性子有些怪……”
“有些怪?”云夜好奇钟北亭的这说法,挑了眉头转头看向他。
却在猛的瞥见他身后不远处、兀自端着酒盏、眯着眼的秦君璃时,沉了脸,心中冷哼一声,又转回了头来。
该死的秦君璃!!
云夜在心中骂道。钟北亭却没发现他的异样,摸了摸下巴,想着该怎么形容秦翎的怪。
“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能补了句,“反正你离他远点!”
“好。”
能在京城混迹多年,钟北亭并着玉晨、秦凉,还有自家那个大哥封言墨都不简单,有着自己一套相看人的本事,既然他们说不能相交,这人背后必定有些古怪。
于是云夜二话没说就应承了下来,回头再让执书阁好好查查便是。
云夜正与钟北亭有一出没一出的说着话,忽然不知怎的,面前那一群人的话题,竟是转到了自个儿的身上。
见他微愣,似乎有些没听清楚,先前提议的礼部尚书家的公子,又开口说了一遍。
“听闻当年封相琴艺无双,一曲春宵醉败了无数对手,抱得美人归。不知封二公子可愿意露两手,让我等见识见识这封家一绝?”
云夜可未曾听过什么“春宵醉”的故事,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封言墨。
却见封言墨忽然沉了脸,一双漂亮的眼睛喷出火,被玉晨紧紧的按了住,才没冲过去揍人。云夜心下了然,这“春宵醉”必然是封相不怎么光彩的事迹。
左右两相素来不和,礼部尚书算是何家一派,自然喜欢有事没事跟着何士均打压封明泽。
今日不过见封言青露了面,又听闻他自幼在外长大,必定不擅琴技,想借着机会让封家难堪罢了。
在座的人一眼就看出了楚从容的心思,各自在心中有所不耻。
这种掉人颜面的小女子伎俩,楚从容竟然拿了用在封言青身上,且不说那个既护犊、脸皮又厚的封相,光是眼前这个浪迹京城的封言墨,便能叫他下不来台。
不过众人也是乐的看戏,各不说破。
果不其然,有些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封言墨往软垫上一摊,抛了个瓜果就笑道。
“封家一绝?我封家一绝可是杀人不见血,楚从容你可是要试试?”
“大胆!太后的游园会上,封言墨你竟敢口出狂言,杀什么人、见什么血,还将不将太后放在眼里?!”
第二百三十章 封家一绝(二)
这两人有事没事就要掐上一场,众人已然习惯,也没人开口去劝,就等着封言墨再爆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八卦来。
风流成性的封家大公子果真没让人失望,楚从容的话音还没落地,就见他冷哼一声开了口。
“本公子也就是说说!不像某些人,美其名曰礼仪之家、行事作风皆是典范,私底下竟然动不动就去玲珑馆,花了大价钱买什么番邦少女初夜。啧啧,不如楚大公子,给大家说说,昨日那春宵一夜,又是花了多少银两?!”
静。
没有人说话,暖阁里静的连根针掉地的声响都能听见。
一群女眷随太后去看了墨牡丹,剩下的随皇后去了御花园,如今阁内都是男子,封言墨倒是肆无忌惮,张口就将礼部尚书家公子,爱买少女初夜的嗜好扒拉了出来。
其实这些玩乐喜好,在众人之中也不是什么秘密,却从没有人像封言墨这般,当着众人的面口不择言、脱口就出。
毕竟是礼部尚书家的公子,私生活不整也是不该。
封言墨又提了花银子的事情,故意将众人的想法往“官员贪墨”上引,更让楚从容瞬间憋红了脸,不从容起来。
云夜眨了眨眼,呡着嘴憋住笑意。
他倒是没想到封言墨竟是得了封丞相真传,将“得理不饶人”这句千古名言,发挥的淋漓尽致。
不,封家人的性格,没有理……也是向来不饶人的……
秦君逸本来就坐的离楚从容有些远,见他挑了封言青出来寻开心,也是一惊。瞬间沉下了脸,皱了眉,表示不悦。
然而封言墨一阵搅和,却让楚从容话语间就落了下乘,他心里觉得有些好笑,抬了眼便向“旧识”望去。
素颜如玉,眉眼如月。
和封言墨截然不同的面容上,沾了点点笑意。偏偏克制着,仿佛一只偷了腥的狐狸,忽然让人有种惊艳的错觉。
然而那抹惊艳,却在楚从容的一句话下消失无踪,换上一丝生人勿近的冷漠。
“不敢弹就不敢弹,寻那么多理由做甚!莫不是这根本不知从哪寻回的贱民,根本就是草包一个吧!”
这下莫说云夜,在场的所有人都白了脸。
楚从容的这句话说的确实过分了些。以封相在朝中的地位,他小小一个官宦公子,开口便是如此尖酸刻薄的诋毁。
这事就算闹到皇帝面前去,也逃脱不了一番重责。
封大公子当下就掀了桌,任酒盏瓜果“叮铃哐啷”散了一地。
“楚从容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钟北亭和玉晨一人抱着上半身,一人抱着下半身,好不容易将想要冲上去揍人的封言墨拉了住,身边那抹青蓝却一晃而过,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众人的目光还停留在掀了桌子的封言墨身上,“哐当”一声巨响,待回过神来时,那个一直温温尔雅的封家二公子,竟是忽然间就立在了楚家公子的身前。
抬脚一踹,桌案应声而倒,吓得跪坐在地上、来不及起身的楚从容,连忙蹭着往后退去。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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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伸出手,颤抖着指了指面前那人。又四下望了两眼,见众人只是远远的避在一旁看笑话,瞬间没了底气。
“我封言青可是正正经经拜过封家宗祠,入了族谱的封家嫡次子。”
云夜眯着眼、冷着脸,手一挥,楚从容束发的簪子便飞到了他的手上。
“那那那……那又怎样?!”
被云夜的气势逼到墙边退无可退,又见他不知怎的一挥手就抽了自己头上的发簪,楚从容捂着要散的发,话音有些颤抖。
和楚家交好的几人作势要站起身,却被秦君逸一个眼神压了下去。
“辱我封言青,便是在辱封家宗祖,再这般口没遮拦,迟早让楚家祸从口出!”说着手中运气,那枚金簪便对着楚从容某个部位射去。
金簪穿过某人的裤裆,“铮”的声钉在地板上,直直的没入五分。
暖阁内等着看笑话的公子哥们,眼见这番变故,心中“咯噔”一下,连忙双腿一紧,不由自主的捂着自己的重要部位,吓出了一身冷汗。
“啊啊啊啊啊啊!!!!”
楚从容哀嚎着往地上一倒,捂着两腿间就满地打起滚来。
秦君逸被这叫声一刺激,揉着太阳穴就脸色不悦的站起身。
见羿王殿下脸色不好,和楚从容交好的几人,连忙凑上前去看楚从容的伤势。谁知没入地板的金簪,根本连皮都没挨上,只是在裤子上戳了个洞罢了。
“闹够了没?!”
秦君逸皱着眉头发了话,凌厉的眼神从楚从容披头散发、满地打滚的身影上飘过,又转向被两人拉住的封言墨,最后落在云夜面无表情的脸上。
除了坐的颇远,挑了眉头看戏的靖阳王、安王、越王三位殿下,其他人皆是心中一震,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本来就只是几位官宦公子间的小摩擦,如今竟然惊的羿王殿下动了怒,不管谁对谁错,往大了说去,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楚公子喝醉了酒,你们几个送他回府,找楚大人好好醒醒酒。”
也不看向地上那个哼哼唧唧哀嚎的人,秦君逸对着身边几人说到,那两人连忙起了身,扶着楚从容便出了暖阁。
羿王殿下话中的“醒酒”——自然是要礼部尚书好好教导教导这个口没遮拦的儿子了……
有宫人机灵,见气氛缓和了些,连忙入内,收拾了地上翻倒的桌案和酒盏瓜果。
宫人手脚麻利,不一会儿便收拾了干净。然而羿王殿下却是背着手,没有坐下、也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封言墨和封言青兄弟俩。
叫暖阁内的众人一时又有些心慌,揣测不出这位殿下的用意。
难道这是……要对右相的两位公子好好敲打一番了?!
想到何家左相和封家右相两人的不对付,一群人又是起了看戏的心思,憋着不敢喘气,就等着羿王殿下出手。
“封丞相……”刚吐出三个字,便听见有人倒吸了口气。
秦君逸顿了顿,眯了眯眼,视线停留在云夜微微翘起的嘴角上,不慌不忙的将话说了完。
“真是好本事……”
第二百三十一章 锋芒暗藏(一)
“哈哈哈哈!你们看到了没,当时那楚从容的脸都白了!等秦凉回来,我一定要说给他听!哈哈哈哈哈……”
好端端的一场游园会,被楚从容一搅和,几位殿下也没了兴致,纷纷借着公务繁忙的由头离去。
加上太后也早早的回了怡乐宫,封家两位公子并着玉晨、钟北亭便同皇后告了辞,出了宫。
一路上,三人都挺淡定,就数玉晨最憋不住,还没远离宫门,就放声大笑起来。
“行了,玉晨,再笑下巴就要掉了!”
钟北亭嫌弃的看了眼身边笑出眼泪的玉晨,却被那家伙一胳膊勾了过来,掩不住得意的反驳道。
“得了,出了宫门了,别装正经了!别和我说你当时看楚从容那样不解气!”
说着竟又捂着肚子,在车厢里学那人一边打滚,一边哼哼道:“哎呦哎呦,我的命根子,断了断了,痛死了痛死了!哈哈哈哈哈!”
“再晃车都要塌了!”
秦凉不在,没人制的住那小子,让他一时得瑟上了天。
封言墨实在是受不了了,伸了脚,在他屁股上一踹。惹得兴头上的玉家公子,瞬间跳了脚,由笑转怒,作势便要踹回去。
钟北亭怕殃及无辜,连忙换了位子,坐到了一直不说话、径自看向车外的那人身边。
“你今日着实让我吓了一跳。”
皱着眉开了口,但见那人松了挑着帘子的手,转过脸来,微微一笑。
“封家人就这性子嘛,我封言青如此行事……也无可厚非。”
挑着眉斜觑了眼和玉晨扭在一起的封言墨,云夜眼中闪过一抹流光。
钟北亭看到那人眼中的狡黠,微微一愣,又是叹了口气:“就知道你是故意!你们封家人真真是……”
“嗯?”
不只云夜,连制服了玉晨的封言墨,也扭过头来,眯着狭长的眼睛看向感慨万分的同伴。
“真真是——好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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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游园会,连御花园的景都未赏,便闹的不欢而散,
太后、皇后,并着那群女眷们没有见到暖阁中的这一出,一直以为是周家小姐扫了兴。
后来在宫人的复述下,得知是礼部尚书家的公子挑了事,反被封言青教训了一把,露出又气又笑的表情。
尤其是太后,只是佯怒了一下,复又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哎哟,看那温温和和的样子,还以为随了景苏的性子呢,哪知道竟和他爹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就是属炮仗的,一点就着!”
封明泽年轻的时候性子急,比现在还要“得理不饶人”,偏偏被当时郡亲侯府的嫡女、南秦有名的美人儿景苏看了中,非卿不嫁。
这才有了后来的丞相夫人、封家的“妖孽”大公子封言墨,以及自幼被人掳走、生死未卜的幼子封言青。
封家二公子今天暖阁中的这出,着实让人意想不到。
本来大伙儿以为刚刚认祖归宗的封言青,毕竟流落在外多年,再怎么心高气傲,也不敢当着几位殿下的面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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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那个怡然静立、淡然含笑的人,说翻脸就翻脸,不仅一脚踹了暖阁内的桌案,还现了一手隔空取物的俊逸功夫,将楚家公子的金簪,牢牢的钉在他的裤裆上。
虽说楚从容是没受半点伤,可被这么一吓,日后还能不能继续风流快活、再展雄风……就不得而知了。
本就是口舌之争,最后却以封言青的动手收场,站在中立旁观的角度,两个人都有错。
就算找太后评理也是各打五十大板,褒贬不一,奈何当时在场发话的是羿王殿下。
羿王殿下淡淡的揭了过,楚从容哪怕吃了亏,被吓个不轻,断也不敢再闹下去。
然而在座的那些世家侯伯公子们,却是从羿王殿下的态度中觉察出了些许不一样。
待从宫中归去,与家中长辈一说,还没过夜,“羿王殿下意图拉拢右相,巩固自己在朝中地位”的传言便不胫而走。
“查查谁在背后多事?”
何枢得了消息,便来禀报自家主子。秦君逸连头也没抬,就语气平淡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却让垂手站着的人心中一紧,感觉出他深深的不悦来。
道了“是”,转身出了书房,何枢有些好奇的瞥了眼立在门口、掩不住笑意的何昭。
“有啥好事?”终是忍不住,长着一张娃娃脸的何枢,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凑了过去,压低了声问到。
“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好奇心别那么重!”
虽然年纪小,被何昭这么一嘲笑,何枢也是一声冷哼,不高兴的扭了头,转身就拐出了落雨院。
两人在门口的一两句话间,秦君逸已然从书册中抬了头,走到窗边,皱着眉头按了按眉心。
何昭见状连忙敲了门入内。
“邱敏汉那边怎么样了?”
距离邱敏汉奉旨南下已然有些时日。
剿水匪、治瘟疫、赈灾民,承继了这位大人一贯的雷厉风行。加上秦君逸暗做的手脚,这位钦差大臣在江南的赈灾之事,进行的虽说不是一番风顺,却也没出什么太大的乱子。
让朝中等着看戏,看这位刚正固执的户部侍郎,如何与盘踞淮禹的魏氏一族厮杀的那些人,感到深深的不妙。
平王、明妃,和他们身后的魏氏,一向不是什么善类。不然也不会在短短的二十年,从默默无闻的一届武将,挤掉白家,晋升成为南秦的四大世家之一。
明妃的父亲是行伍出生,对经商之事一窍不通,经营着淮禹两州氏族生意的是魏家旁支。
虽说是旁支,却也深知整个魏家,最大的仰仗便是宫中的明妃与大皇子身份的平王,自是和京城的魏氏关系紧密、共同进退。
如今魏家刚刚失了西北大营,还沉浸在断臂之痛中,又怎会轻易让人再动了江南氏族的根基?
魏家是退无可退、必须自保,邱敏汉则是铁了心的要肃清淮禹,在这样的情况下平王一派定然会千方百计的给他下绊子,让钦差大臣的这趟江南之行充满了困难险阻和不可预测。
然而水匪剿了,瘟疫治了,拿着国库好不容易拨出的三百万两,邱敏汉竟然连两江流域灾民的问题也解决了,剩下的便是要直捣黄龙、拿淮禹两州的官员下手了吧。
第二百三十二章 锋芒暗藏(二)
“邱大人那边还算顺利,几日前遇到一行人暗杀。有老林在,算是有惊无险,不过却是让这位邱大人愈挫愈勇,发了誓的要好好彻查一番。”
“暗杀?”刚刚放松下来的羿王殿下又猛的皱了眉头。
邱敏汉虽有才能,可生性刚硬耿直。京中为官多年,树敌不少,尤其此次动的又是魏家的利益,他应该早就做好了面对危险的准备。
所以能得秦君逸惦记的,便只剩下身在淮禹两州的七皇子——秦君炎了……
“是的,不过都不是什么高手,邱大人也安然无恙。”何昭忽然想到被自家主子一句话送到淮禹的七皇子,眨了眨眼,又补了句。
“七皇子会些拳脚功夫,听说帮了不小的忙。邱大人对他也很是照顾。”
一句话落地,秦君逸的脸色才缓了缓,盯着窗外的落雨院,露出晦涩莫名的情绪。
何昭知道自家主子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最是在乎这个七皇弟,此时见他神色戚戚、若有所思,也不敢打扰。
正垂目立着,忽然又听闻那人低了声问到。
“淮中的那件事,可查清背后之人了?”
羿王殿下口中的那件事,指的便是嘉云东楼借了金家的手,将淮中粮价从五十钱生生下压到八钱的事情。
这场粮价之战在淮中闹的沸沸扬扬,不足半月便传到了京城。
淮中粮商洛氏自恃家大业大,企图一手遮天,垄断粮价,牟以暴利。联合了城内粮商,对低价供粮的张、黄两家大肆打压收购。
本以为张家、黄家势弱,在这样来势凶猛的收购中必然撑不了太久。却不曾想对方有备而来,对淮中商户的资金往来、流水进出了如指掌。
张黄两家一方面靠着低价售粮断了淮中粮商的现银收入,一方面利用洛育堂和那些富商的贪婪本性,不断降价、倾销存货、消耗他们手中可以周转的资金。
没有收入,又不断的在张家米粮上消耗大量现银,这些富商很快便周转不足,需要动用起洛氏通宝钱庄的存银。
一家两家的提兑或许还不足以对通宝钱庄造成太大的影响,可和洛家一丘之貉的那几家偏偏悉数在通宝钱庄存了银子,偏偏齐齐的出手打压了张黄两家,偏偏又都被断了流水。
大量提兑、库银不足,不过十数日,便逼的洛家家主不得不作出选择——是继续和张家死磕,还是跟着降价,保住通宝钱庄。
然而当洛家掉过头来,想要降价售粮、收回现银的时候,却惊觉,诺大的淮中、数十万的百姓,竟是在数日内,纷纷抢购了张家粮,将米缸装了八成满。
一边是寥寥无几的生意,一边是张家更加疯狂的降价。
等洛育堂清醒过来时,淮中的粮价已然降到了八钱,而通宝钱庄并着整个洛家,也面临了前所未有的危机——银库已空、无钱可兑,所剩下的,不过是满满一仓、售卖不掉的存粮。
洛育堂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一朝败北,竟是如此凄惨。走头无路的情况下,只能焦头烂额的到处兜售那换不成现银的粮食。
最后也不知是谁,暗地里与他达成了协议,收了存粮、解了洛家的燃眉之急,然而洛家在这半月内的损失,就不能单单用“惨重”来形容了。
秦君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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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得到消息的时候,就料定这场商战不会如此简单。
不顾洛育堂背后的魏氏,胆敢拿占了淮州四成份额的粮商开刀,且不说布局的精准与巧妙,这等勇气和实力,又岂是一个小小的张家、黄家能拥有的了的?
所以秦君逸命何昭去暗自查探了一番。
如今何昭听他问起,立马来了精神,眼中亮光一闪,露出狡黠:“查到了,不过这回怕是连殿下也猜不到幕后之人是谁!”
秦君逸挑了挑眉,转过脸来,看了眼卖关子的何昭。这小子愈发胆大了,竟敢在自己面前作祟。
“嘉云东楼!是嘉云东楼!!!”见羿王殿下眼神凌厉,何昭连忙缩了缩脖子,开口说道。
“嘉云……东楼?”
秦君逸在窗边的软塌上坐下,皱了眉,露出若有所色的神色。
嘉云东楼虽然为一方商会,集结了南秦北地的数十商界显赫,又怎会突然插手到淮中的粮价上去?
“那张家所售的粮食从何而来?”
秦君逸一语中的,问到了最为关键的地方,何昭不敢再卖关子,一五一十的将探查出的消息说了出来。
“这是嘉云东楼做的最为隐秘的地方。池州彭家、徽州郭家包括凤城的穆家,其实都参了一脚,只是不知道这粮食的去向,竟是被用来对付了洛育堂!”
“如今的光景,这么多粮食,那三家竟然也肯出手,不怕断了自己的退路?”
秦君逸端起茶盏,茶并未入口,恍然听何昭这么一说,在脑海里迅速过了过池徽两州的情况。
两江流域土地肥沃、盛产水稻,池州、徽州等州郡产量不及,有些地方的口粮也要依靠淮禹两州供给。
然而秋汛凶猛,导致新粮无法归仓。按道理周围州县应是自顾不暇,如若不想断了生计,就应该捂住了口袋,不让存粮过度流出才是。
怎的还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出手这么多存粮给嘉云东楼?
何昭明白自家主子的想法,只是略微一顿,便回了话。
“池州徽州派出去打探的人回了消息,说这些送到淮中的粮食算不上卖,对方许了一份利,承诺一月后连本带利归还。池徽两州民生尚且安定,彭家郭家见是嘉云东楼出面背书,就安安心心的让人将粮食拖了走。”
见羿王殿下放下茶盏,若有所思的在杯沿上摩挲,何昭接着说到。
“就在几天前,借了粮食的嘉云东楼果然如约连本带利还了上,彭家、郭家家主平白无故得了一份利,一高兴,就将这事说了出来。”
那位心思难测的羿王殿下,闻言收了手指,拢在袖中,竟是破天荒的勾着嘴角赞叹道。
“嘉云东楼,果然厉害!”
空手套白狼,借力打力,果然走的一步好棋!
虽说明面上和洛氏米粮对阵的是张家,实际上却是占着淮州另外四城份额的凤城穆家和池徽彭氏郭氏,难怪洛育堂毫无还击之力,生生的被刮了许多油水下来。
嘉云东楼,果然如传说中那般,不容小觑……
“堂堂皇室嫡子、羿王殿下,府中守卫这么薄弱……还有心情赞叹别人厉害?”
第二百三十三章 锋芒暗藏(三)
忽然门外传来低沉陌生的话语,何昭一惊,提了剑便往外冲。奈何还未碰上门扉,雕花的房门便被人从外使了气劲推开。
房门向内一弹,带过一阵凌厉的寒风,却连半分声响都没发出,让这位向来行事周全的羿王心腹如遭重击,意识到情况的不妙。
来人一身黑衣,布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看不出情绪的眼。他手中那把不同寻常的剑甚至并未出鞘,只是在自己递出的剑锋上微微一挡,便叫人感觉有种铺天盖地的压力,透过剑尖传递而至。
何昭只好连忙撤了剑,换了个角度,朝黑衣人的下盘攻击而去。
羿王殿下还在屋内,此刻他必须牵制住这人,不给对方一丝靠近的机会,才能保证主子的安全。
迅速在心中算了算侍卫发现落雨院动静、然后赶来的时间,何昭一咬牙,压低了身形,朝对方猛的一个扫腿,逼的那人只得提气朝后翻飞。
屋内的人也不罢休,贴着黑衣人便飞出了房门,两人一边缠斗一边落入了空旷的院落中。
“看样子何昭颇得你心意,这么多年身边的人都换了个遍,唯独他还在。”
何昭缠着黑衣人在院中你来我往的动了手,乘他不注意,却有一人迅速从窗口往内一翻,闪入了书房。
秦君逸听见从身后传来的话语声,不急不忙的转过头,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来人。
待看到那双如记忆中一般深沉的瞳眸时,才毫不客气的冷哼一声,反斥道:“你这么多年过的倒是轻松,身边之人看着忠心耿耿,可真正共同进退的又有几人?”
“羿王殿下还是如此锐利。”来人也不生气,径自寻了个阴暗的位置落了座,眼神熠熠的看向面前背手而立的秦君逸。
话语间院内的两人已经拆了十数招,黑衣人似乎玩了够,脚步一转,错过何昭擦着身侧刺来的一剑,便飘入了屋内,站在了那人的身后。
何昭慌不迭的连忙也贴了上,却在看见屋内一站一坐的两人后,眼中闪过怒气,抬了手便又要杀过去。
“何昭,住手。”
秦君逸见坐着的那人挑了挑眉,一副不将何昭放在眼里的样子,暗自在心中叹了叹气,何昭身手是好,比起他身边那人,却是差了许多。
但何昭有何昭的优点,两人确实又没有太大的可比性。
惊觉自己竟如多年前那般,又起了一较长短之心,秦君逸连忙敛了敛眼中的情绪,对着一头雾水的何昭吩咐道。
“你去守着院门,不要让人进来。”
“是。”何昭皱了皱眉,抬头瞥了眼那个坐在阴影里,看不清模样的男子,虽然心中满是疑问,却脚步一转,闪身出了书房。
何昭前脚刚走,先前与他缠斗一番的黑衣人也借势飘了出去,在黑暗中消失了踪迹。
“这般冒险行事,可不太像你的作风。”
书房内瞬间只剩下两人,一明一暗,一站一坐——泾渭分明,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微妙。
“冒险?!呵!”来人一声冷哼,“你知道我向来喜欢置之死地而后生。”
听出了来人话中的不屑,秦君逸明显一愣,后又无奈的一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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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放不开的那人,向来只是我一个罢了……”
来人不顾秦君逸的自嘲,挑了眉发问:“你最近在搞什么,行事这般拖泥带水,倒是有些不像我认识的那个秦君逸。”
见对方随口直呼起自己的名字,秦君逸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话锋也随着凌厉起来,“怎的,你都自顾不暇了,还有空关心别人?别以为你干的那些事情没人知道,青莲卫可不是摆设,萧寻的厉害你我皆知。”
“这句话我可要原原本本的还给你,关山那件事你以为何昭做的滴水不漏,就没人知道是你在背后动的手了?”
来人也不遑多让,挑了“关山屠案”出来说事,让秦君逸脸色一冷,恹恹的瞪了角落里的人一眼。
“这件事你别插手,我自有分寸。”
“魏家、佟家都被你搅和到一起了,我就算是想插手——也插不进啊……”一顿,来人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又瞬间转了话锋,“这事我可以不管,但淮禹两州,我是不会放手的。”
“哼!莫不是你想方设法潜入我府中,就想让我做个顺水人情,将淮禹两州让于你吧。什么时候变这么天真了?莫不是被你那些左膀右臂洗了脑了吧,以为动动嘴皮子,使些不入流的算计,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秦君逸见他提了淮禹两州,也是极度不客气,立马就反唇相讥了回去。
但似乎两人都很是习惯这样的交锋,表面上你来我往、当仁不让,内心却早就转了十个八个弯,上至权利、下至龃龉,都一一盘算了个遍。
“这次宋广德欺上瞒下,压着水匪一事既不作为,又不上报,险些酿成大祸。虽然比不上淮禹两州官员的贪鄙严重,但有邱敏汉在,让他连降三级、丢掉了江南两江漕运总督的官职,还是不在话下的。
就算真的让你那个舅舅想了办法施压,再安一个何家人上去,怕也不再是宋广德一手遮天、一人说了算的局面了吧。”
那人嘴角勾了笑,心情甚是愉悦,用细长的、略带薄茧的手指敲了敲椅背,露出一丝得意。
秦君逸先前便觉得都河水匪一事来的蹊跷。两江流域向来安稳平静,怎的忽的就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原来真的是他在背后做了手脚,冲着宋广德——这个霸占了两江总督位子多年的“何氏一派”下的手!
此时看见他嘴角的笑,一直处在漩涡中心的羿王有些烦躁,眯了眯眼,冷冷的下了逐客令:“就算你拉了宋广德下水,也别想打乱我在淮禹两州的计划!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真是无情,好歹我下手前还来通知你一声呢!既然如此——大家就各凭本事吧……”
角落里的那人见不受人待见,一撇嘴站了起来,拂了拂衣摆,缓缓朝门口走去。手刚搭上门框,却又扭过脸来。
一张容颜精致俊美,与站在桌案前高高在上的那位羿王殿下有些相像,少了那种不沾烟火的高贵疏离,却又多了些隐忍与决绝。
两人站在一起,瞬间让天地万物为之失色,只能嗟叹造物主的神奇。
“还有……”扭头的那人挑了眉,眼中染了笑,不急不慢的撂下一句话,“封言青是我的人,羿王殿下就不要再费心思了……”
说罢,便随着一闪而出的黑衣人,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二百三十四章 蛊惑
刚掠过荷塘小院的墙头,云夜便觉得有些不对。
果不其然,一飘忽飞上木廊,便见前洲抱着剑,面无表情的立在角落的阴影里。淡青色的身影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可扣在腰间软剑上的手却是瞬间松了开来。
推门而入,冲着窗前的黑影就不甚客气的说道,“殿下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要事?”
话语间的疏离冷漠,让窗前那人转过身,微蹙了眉。
“你伤还未好全,今日在宫中又折腾了一天,不好好休息,这是去了哪?”
“本宗主处理宗内要务,当不起殿下这番费心。”兀自寻了个离秦君璃最远的位置坐下,云夜语意微凉。
奈何窗前那人却是勾了嘴角一笑,映衬着清涟的月光,堪堪让屋内那个故意板起脸、不欲搭理他的离宗宗主心里一震,眼中闪过惊艳的流光。
流光转瞬即逝,刹那间泯于深沉的黑暗,让人看不出一丝痕迹。
“阿夜可是在生气?”明知故问,却没有得到那人的回应,不请自来的某人挑了挑眉。
刚一动衣袖,泄露了些许气劲,便见先前还端坐着的淡青色身影,如同惊弓之鸟般,唰的一下又闪离了一丈远,秦君璃一时没忍住,扶着窗框便闷着笑出了声。
“阿夜这般在意,让本王觉得甚是欣慰呐……”
被那个心思诡谲的素玉之主一诓,又得他如此嘲笑,云夜瞬间气不打一处来,再也忍不住,压低了声音便咆哮而出。
“秦君璃!你到底要做什么?!!”
“做什么……嗯?”
站在窗边的那人眯了眯眼,尾音上挑,生生带出些旖丽的味道。让云夜蓦然想起那夜一掠而过的吻,脸色一赧,体内的热气控制不住的往外涌。
“要做的事……本王可是身体力行过了,若是阿夜记不起,本王也不介意再同阿夜回忆回忆……”说着秦君璃便一佛衣袖,作势便要向那抹淡青色探去。
站得颇远的人连忙又往后退了退。
前些年在无念山,执书阁探查回来的消息,说是秦氏四子、靖阳王殿下,为人淡漠,心思深沉、谋略过人,绝非等闲之辈。
后来自己亲自下了山,与他有了淮中谢府之遇,但觉此人的心思何止是深沉,根本就是诡谲难测!对周遭的环境和事物,又有着非常人可以比拟的敏锐,叫人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
然而短短一月的西北之行,落坞山暗道、赵铎心腹、西北大营、阙谷天险、骁骑统帅、鞑靼异族,一环扣一环的算计与攻心,让云夜对这个在皇陵隐忍了八年的素玉之主,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
可再多的认知、欣赏与惊艳,却又抵不上此刻心底泛滥而上的悸动与不解。
这样一位惊才绝艳的素玉之主,这样一个气势卓然的皇室贵胄,长相俊逸、风华天成,要说她没有一丝的心动,太过自欺欺人。
但素玉之主毕竟是素玉之主,执着三百年间未曾现世的素玉寻上无念山,所寻所求不过是南秦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杀伐屠戮、背情弃义,用尽所有的手段也要得到的权利之位。
云夜是一个女人,更是泱泱离宗的一宗之主、上古姒族的一族之女,深知自己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两世活了四十多年,又怎会像那些情窦初开的女子般,三言两语便被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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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了去?
抚上手腕的乌金镯,她垂了垂眼,敛去了所有的神色。
“不管云夜是何等身份,身为离宗宗主一日,便会谨遵先祖遗愿一日。断不需殿下屈尊,牺牲至此。”
平淡无波的一句话,让秦君璃瞬间变了脸色,脚步一动,就从窗边闪到了云夜的面前。
七踪步!竟是失传已久的七踪步!!
看出了他的功法,云夜心下大惊,但见那人已经怒意冲冲的立在了面前,连忙脚步一抬,就要往后闪。
奈何先前两次早就让她退到墙角,此番竟是退无可退,只能抬头面对那人眼中的狂风暴雨。
“素玉之主?秦氏离宗?我秦君璃要什么得不到,需要委屈自己,诱你云夜欢好,换得离宗上下一片衷心?!”
被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曲意至此,以为他秦君璃不择手段、想法设法的亲近,不过是为了笼络离宗争权夺势,将云夜逼到墙角的男人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手中一个用力,便掐着那个女人的下巴,逼着她抬起头来。
云夜这番可真是有了想哭的感觉。
内伤未愈、气息不聚,对方身怀七踪步的绝技,又被自己一句话激的动了怒,今夜可算是倒霉到了家,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可想着秦君璃刚刚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什么“委屈自己”“诱你欢好”,脸上又是一阵白一阵红,不愿对上那双深沉如海的眼,只能瞥了视线,微侧过脸去。
“松手,别这样!”
咬着唇,被逼着抵上墙壁的人怕被屋外的暗卫发现异样,压低了声音斥到。奈何身前那人是真的动了气,不退不让,眼神灼灼的似要将人盯出个窟窿来。
两人正僵持不下,秦君璃却忽然卸了手上的力。
云夜心中一喜,乘机就想逃脱,谁知对方手指微移,竟突然抚上她的脸。
肌肤相触,酥麻的感觉从那处荡漾开来,让人禁不住一颤,不得不靠上冰冷的墙壁,才能堪堪抵消心底汹涌而起的热浪。
“本王既然动了心,云夜你怎能躲的过去?!”
冷肃的气息近在咫尺,掠过耳畔,拂过颈边,混着轻不可闻的话语,犹如巨石般从天而降,直压的人一阵心悸,喘不过气来。
“你!”
震惊于秦君璃的信誓旦旦,云夜猛的抬起眼,望向那漆黑幽深的一片——没有调笑、没有戏谑、没有言不由衷,竟是情真意切,再为郑重不过。
她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
“阿夜,你真的没有半分心动吗?”
“阿夜,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
“阿夜……”
“阿夜……”
缠绵悱恻、温柔入骨的话语自那人口中缓缓而出,叫云夜的拳越攥越紧,有种连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
直到指尖猛的掐上掌心,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差点被蛊惑了的人才瞬间清醒了过来。
阿瞳…
我的阿瞳……
一个声音顺着那抹刺痛浮入脑海,且轻且淡,却恍若一盆冷水,彻底浇灭了荡漾而起的情绪,让秦君璃的努力付之了东流。
第二百三十五章 玲珑之案(一)
垂眼敛去所有神色,云夜竟是蓦的运气一震。
凌厉的气劲化作利刃,由内向外迸射而出,但叫眼前的男人不得不松了手,使了十成的功力往后退避。
“阿夜可真是狠心。”退到了气刃的攻击范围之外,秦君璃眼中波光微晃,勾着嘴角苦笑道。
然而墙边的那人只是眯了眯眼,往后一背手,浑身上下散发出不可接近的冷漠气息。
“殿下……”
微妙的气氛忽然被人打断,门外传来一声轻唤。
秦君璃知道没有要紧的事情前洲断不会出声,只得皱了皱眉,做了罢。
却话锋一转,郑重其事的说道,“京中的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日后小心些,不要和羿王走的太近。”
云夜一震,没料到他忽然提到了秦君逸,若有所思的瞥了他一眼,复又转过脸去,无甚表情的开了口。
“劳烦殿下费心了。”
客气而又疏离,叫秦君璃心中泛起一丝烦躁与不悦,直到门外的人又开了口,他才冷哼一声,闪身从微开的窗口翻了出去。
屋内屋外的人皆消失了踪迹,这一方荷塘小院瞬间又寂静了下来。
寒冷的夜风从窗外灌入,在屋内微微一绕,便将那人残留的最后一丝气息也席卷了去。只留下满室的空荡与冷清,让人体会到一种刺骨的寒凉。
须臾过后,云夜缓缓转过脸,视线从那人站过、坐过的地方一一扫过。
好不容易凝起的气劲蓦然一松,喉间涌上的血腥便再也忍不住,喷薄而出,在玉白的指尖、淡青的袖边,留下星星点点斑驳的痕迹。
秦君璃,遇上你,究竟是我云夜的幸,还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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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秦君璃沉着脸,显而易见的不悦。
“楚从容出事了。”跟在他身后的人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神色,话语却沉重了几分。
“怎么回事?!”脚步一顿,走在前面的人猛的转过身,一脸的震惊。
“燕雀楼的消息,昨夜楚从容没有回尚书府,自宫中出来、在秣杨街与人分手后便不知去向。楚大人得知了御花园暖阁中的事情,有些不放心,便派人去寻。小半个时辰前,刚刚在玲珑馆找到人…”
秦君璃闻言皱了皱眉,气息猛的一沉。如果只是找到人,并不会让前洲如此急迫的唤自己出来,这楚从容恐怕是凶多吉少。
果不其然,前洲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楚从容被人发现时已经断了气,尚书府报了官,京兆府尹陈林这会儿应该在路上了。”
儿子夜半时分死在了玲珑馆,家教严谨、自诩门风清廉的礼部尚书楚仲德没有忙着遮丑,而是匆匆忙忙连夜报了官,可见其中定然不是猝死暴毙那么简单。
玲珑馆是个什么地方,秦君璃并着京城的世家公子多多少少心中有数。
不过是打着红楼幌子的销金窟罢了,可这一方寻欢作乐之地却又和京中大多数的花街柳巷不太一样。
在玲珑馆中,只要出得起价钱,番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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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香、幼女稚儿、婀娜男色,应有尽有,可谓是名副其实的温柔乡——让人走着进,扶着出,一掷千金,还意犹未尽、流连忘返。
而这等专做富贵人生意的红楼妓馆,在京城刚刚兴起时便得了一众世家公子的喜爱。
一是馆中伺候人的都是些难得的绝色,察言观色、品茶论棋、宽心解忧,温柔贤淑,不输名门。
二是这玲珑馆的主人也确实下了不少功夫,摸清了京中富贵人家的喜好,时时添些不寻常的乐子,既新鲜又刺激,让一众公子哥并着暗地来寻欢的贵胄们,体会到了不一样的“闺房情趣”。
由于常客都是有权有势、家境富贵之人,玲珑馆自是不如寻常脂粉地那般鱼龙混杂,相反还雇了好些武艺高超的护卫,保证客人安全,也保护着某些客人的隐私。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地方,楚从容却是丧了命。
或是得罪于人、或是争执意外。今日之前,秦君璃根本就不在乎死的是楚从容还是李从容。
偏偏今夜,在封言青当着众人的面、差点毁了楚从容下半身的四个时辰后,这位礼部尚书家的公子,莫名其妙死在了玲珑馆的软香红帐内,叫他如何还能淡定的坐视不理?
真的只是意外?
还是有人想借楚从容的死,拉封家下水,断绝左右两相联手的可能?!
抑或是借题发挥,彻底打压封明泽和羿王一派,从而坐收渔翁之利?
一切,都有可能。
可让秦君璃心惊的并非是楚从容的死,而是这山雨欲来的满楼风。
他知道,这平静了多年的南秦梁京之城,终于退却了安逸繁华,露出那张为“权利”而生的血盆大口来——肮脏、腥臭、泯灭人性,吞噬了所有汹涌而起的欲望……
皱着眉,没有说话,黑衣蒙面的靖阳王站在寒夜中沉思了许久。
忽然一阵马蹄车辙声由远及近,惊扰了他的沉思和黑夜的沉寂,带来一种说不出的冷瑟和锐利。
寅时未至,这等戒备森严的宵禁时刻,是谁在街头驾车疾驰?!
立在墙头的两袭黑衣相视一眼,立刻掩了气息,寻着暗处藏身。
只见驾车之人一脸凝重,专心致志的辨识着方向。手中缰绳一抖,未曾呵斥,车前的高头骏马便一闪而过,从两人眼皮子底下又快又稳的驶了过去。
车夫看上去是个练家子,驾车的同时也不忘保持戒备,奈何秦君璃和前洲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没让对方发现一丝窥探的痕迹。
待夜中行路之人远去,再也看不见丝毫,两人才堪堪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是他?!”秦君璃皱着眉,话语中有些惊诧,更多的却是一丝压抑的沉重。
“驾车的是何昭,车内八成是羿王殿下。”前洲识得何昭,一语道破了车内之人的身份。却又有些想不通,能有什么急事让这位身份尊贵的殿下半夜不睡觉,在街上游荡?
秦君璃眯了眯眼,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让他的心中蓦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方向是……玲珑馆?!!”
第二百三十六章 玲珑之案(二)
那位身份尊贵的殿下这个时辰赶往玲珑馆,着实令人惊讶。
楚仲德是何家一派、与左相何士均走的颇近,众人皆知。就算他儿子出了事,怎么也劳驾不到身份尊贵的羿王殿下亲自前来吧。
然而羿王府的马车却是实实在在的停在了玲珑馆的门口。
皱着眉头,秦君逸循着小厮递来的矮凳,下了马车。一张脸冷峻着显现了几分凝重,堪堪在夜色中一晃,便又被连帽的大氅遮了住,让人揣摩不透他的神色。
见羿王殿下从马车上下来,先一步到达、侯在这里的京兆府尹陈林,连忙迎了上来,做了一个礼。
“劳烦殿下了。”
“人在哪里?”秦君逸也不废话,直接开口问道。
“二楼雅间。”陈林也是习惯这位殿下的风格,压低了声音恭敬的说道。
刚过寅时,秣杨东街还笼在一片黑暗之中。唯有玲珑馆门前的两三盏灯笼,和官兵手中的火把,可以视物。
由于事情发生在夜半,楚家人发现的又早,周围虽有些被京兆府官兵惊醒、赶来看热闹的百姓,却也不如白日那般熙熙攘攘、水泄不通。
陈林寻了羿王殿下来,自是早早的派人将周遭都控制了住。现下虽有百姓在探头探脑,却碍于官兵的架势,不敢靠近。
“先去上去看看。”秦君逸发了话,脚步一抬,便跨进了玲珑馆的大门,沿着木质的楼梯向楼上走去。
陈林见状连忙跟上。
这位殿下平日里就甚是威严,让人亲近不得。今日在自己管辖之下,又出了这等事,更让陈林一脸的小心谨慎,不敢造次。
事发后,玲珑馆的姑娘们早就七魂吓掉了六魄,被勒令呆在房内,不得外出。
而那些寻欢作乐的男人们皆是有些身份地位,见玲珑馆死了人,虽不知道是谁,却纷纷觉得晦气,不肯多呆。
陈林得罪不起,只得寻人一一做了登记,再派人送回了各自府上。
如今散了歌舞乐曲、嬉笑人声,这三层的深院小筑一时间竟是冷清萧瑟到了极致,让人有种沧桑落败的错觉。
提着墨色金线暗纹的衣摆,秦君逸一步一步上了楼。陈林绕过回廊将他引向一间雅室。
雅室坐落在这一层的角落,甚是僻静,如若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倒是个避人耳目的好地方。
然而还未走近,浓郁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但叫人一凛,不舒服的掩了口鼻。
秦君逸在门前站定,陈林刚想去推门,却见那位表情冷漠的殿下将手背在身后,皱着眉沉着声开了口。
“血腥味这么浓,为何等楚家人来寻才发现?”
陈林伸出的手一个瑟缩,堪堪一抖,连忙将视线转向身边的下属。
那人还未开口,便有一道陌生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从羿王殿下身后传出。
“香茅,这楼里点了不少香茅。香茅燃烧之后虽然味道清淡,却最是去腥化膻,量用的足够的话,也堪堪能遮住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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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妓馆点了熏香甚是常见,可用了香茅…就有些值得深思了……
灰袍的年轻人若有所思的自墙角缓缓站起,拍了拍手上拈起的白灰,对着背手而立的羿王殿下说道。
陈林闻言一惊,在这人从羿王殿下身后走出时又是一愣。
这人他未曾见过,先前见他随着羿王一同前来,以为只是普通的小厮。可如今却只消一眼,便道出了香茅之物,又让人觉得恐怕不是个“下人”那么简单。
“在下羿王府柳东川,见过陈大人。”
柳东川自陈林眼中看出了惊诧,微微一礼,报上自己的姓名。
虽是第一次出现在京中官员面前,却是落落大方,丝毫没有怯意,让秦君逸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
“柳先生客气了。”
陈林毕竟是官拜三品的京兆府尹,而柳东川虽然是羿王府幕僚,却无官职在身。所以陈林只是略微一点头,然而话语中的客气有礼,倒是显而易见。
今日是羿王府的幕僚,他日说不准就是经国济世的栋梁之才,这几位皇子没斗个你死我活、分出胜负之前,身边所用之人谁敢得罪?!
陈林在京兆府尹的位子上做了十数年,揣测上意、见机行事,一直平平安安,没有出太大的乱子。
而今年岁渐大,也不想参和到夺嫡之争中去,只想安安静静地再呆两年便告老还乡,自是左右逢源、行事保守。
但眼前这一年间,京中大事频发。
先是靖阳王殿下莫名其妙的城外遇了袭,接着何家二小姐死于非命,再到不久前的关山屠案,并着这尚书府公子之事,但叫陈林越发觉得力不从心、难以招架。
这京兆府尹之位……是不是真的不该再眷恋了……
“劳烦陈大人代为引路。”
见陈林有些发呆,羿王殿下眯着眼露出些许不悦,柳东川垂着眼行了一礼,开口提醒道。但叫陈林一惊,连忙回过神来,伸手推开了雕花的绢纱木门。
血。
满室的血,满目的红。
呈飞溅状,喷的墙面、地板、菱纱、床幔上到处都是。让人入目便是一片血淋淋,恍若凄厉的地狱之景。
那个出了宫便不见踪迹的楚家公子,正一动不动的趴在地板上,上身赤裸,只着亵裤。
赤裸着的上半身,数十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往外翻着,衬着半干涸的血迹,让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被猛兽撕碎的猎物,除了手脚皆在,便没有一处完整。
而下半身的亵裤早就沁透了血,粘在翻出的肉皮上,叫人分不清哪些是肉、哪些又是布。
陈林先前见到的时候已经呕过一遍,现在再见没了一开始的冲击力,还算淡定,也是撇过头去,有些不忍直视。
其他人被留在楼下,只有何昭、柳东川跟着羿王殿下,还有京兆府负责探案的几人上了楼来。猛的一见这等惨绝人寰的场景,悉数倒吸了一口凉气。
秦君逸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想到数月前的京郊一幕,背在身后的手微微一紧。
第二百三十七章 玩弄权术
何昭眯了眯眼,偷偷的瞥了眼自家主子的神色。
京兆府派人来请的时候,只说是礼部尚书家的公子遭了难,怀疑与何家二小姐的死有些关系。刚刚躺下的羿王殿下便二话不说起了身,寻了过来。
一个楚从容当不得羿王殿下如此上心,但和何家扯上关系,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二小姐惨死在京郊,天荒地阔、人迹罕至,没什么迹象可循,京兆府至今还未结案,而楚从容接着又死在了京城秣杨东街的玲珑馆中。
虽说两人的死法不尽相同,却是如出一辙的惨无人道——皆是活生生的被人虐杀致死。
京郊的案子破不了,还能归于流寇。可如今楚从容这幅模样死在了玲珑馆内,让一向门风严谨的楚仲德都不顾被人背后说道,趁夜报了官,陈林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应对。
眼见这位羿王殿下只是背着手皱了眉,不动声色的朝屋内一扫,陈林心沉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殿下觉得与那日京郊二小姐的遇害,可有相像之处?”
秦君逸瞥了京兆府尹一眼,这一眼似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但叫陈林一阵心虚,慌不迭的垂下了头。
陈林确实是存了讨巧的心思,这句话问的也颇有深意。
无论秦君逸回答是与不是,京兆府都会按着羿王殿下提供的线索去查案。
找到凶手便是京兆府的功劳,若寻不到,往羿王殿下身上一推,也不会有人责怪他办案不利。
如意算盘打的是好,却叫对方一眼看了穿。陈林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只得命了老仵作进门查勘。
这等污秽之地羿王殿下自是不会进去,何昭又得寸步不离的守在秦君逸身边,柳东川便自告奋勇,随了京兆府中人,步入了雅间。
虽然只是羿王府名不经传的一届谋士,见多识广的老仵作还是赞叹有加的看了年轻人一眼。
这些年他勘过不少命案,也见过各式各样的死人。玲珑馆的这一次算不上最惊悚,但在一般人看来还是凶残血腥了些。
然而随他进来的年轻人目测不过二十,初见这等场景竟然面不改色,如老把式般淡定,叫人不得不欣赏他的胆识,叹一句羿王府中能人辈出。
柳东川不知老仵作心中所想,兀自避开地上的血迹,在屋内四下环视了一圈。
从门口到楚从容倒下的地方,鲜血滴洒了一路,被人惊慌失措的踩踏,早就布满了层层叠叠的鞋印,叫人辨识不出原来的样子。
柳东川皱了皱眉,凑近沾了血的墙壁。
血迹鲜红,尚未完全干涸,呈现弧形的飞溅状。若说楚从容遇害的时间是在子时,这血迹的状态倒也吻合。
又看看了绢纱床幔上的划痕血纹,一片凌乱,也没有刻意伪造的样子。
在雅间内堪堪转了一圈后,这位羿王府中的柳先生,便面色沉重的走到了老仵作身边,看着他由上至下翻查着楚从容身上的伤口。
“见了骨的伤口皆是两寸宽,外翻的程度也是一样,应是由同一种凶器造成。”
老仵作一边说着,他带来的小徒弟一遍拿笔记着。两人做惯了这等敛尸寻迹的活,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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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人都一样,眼中皆是一片麻木。
按了按地上尸体的头部,并未见到任何伤口肿胀,老仵作心里已经有了数,这人的致命伤,应该还是在身上。
接着两人又花了小半个时辰,将楚从容身上的伤一一勘察完毕,才寻了软白的素布,将人盖上,抬回了京兆府。
见京兆府的人完了事,跟着在门外站了许久的羿王殿下这才淡淡的开了口。
“这京中百姓的安危都指望着陈大人,大人任重道远,可要尽心尽力。”
说罢竟也不顾陈林的满脸尴尬,抬脚便下了楼,钻入羿王府的马车,离开了玲珑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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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怎么看?”
马车刚驶离秣杨东街,秦君逸就瞥了眼端坐着的柳东川,开口问道。
“殿下以为如何?”那柳东川也是特立独行,对着羿王殿下竟然不答反问,但叫人为他捏了一把汗。
“先生此话怎讲?”
天色未亮,看不清秦君逸的神色。连话语也是平平淡淡,让人揣摩不透这位殿下的心思。
“如若殿下想要打压右相,玲珑馆的这件事倒是个好机会;如若殿下想要拉拢封家二公子,就要提前做些打算了。”
垂了眼,这位刚入府的柳先生一副恭敬的样子。说出的话,却带上了几分玩弄权术的味道。让坐在另一端的羿王殿下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
“那照先生所见,以本王目前的处境,合该打压呢,还是拉拢呢?”
“端看殿下想要怎样行事了……”柳东川顿了顿,知道这是羿王殿下的试探,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实话。
“先生但说无妨。如若本王连这等话都听不得,也不值得先生带着天机府主的荐信,直奔羿王府了。”
柳东川抿了抿唇,在心中略微一盘算,幽幽开了口。
“众人皆知,羿王殿下背后的仰仗是皇后所出的何家。胶州何氏,名门望族,延续了百年的官仕之风,这一代更是出了一个嫡女何皇后,一个位极人臣的左相何大人。何大人官居高位多年,门生遍布朝野,应是殿下想要再上一步所不可或缺的助力。”
秦君逸身为皇子,已然早早的封王,“想要再上一步”,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听柳东川这一番话,眼中光芒一现,却神色莫明,不置可否。
“虽然何氏门生遍及朝野,口诛笔伐下,力量不容小觑,却有一个太过致命的缺点。”
“哦?”秦君逸挑了挑眉,终是有了些许不一样的反应。
柳东川见羿王有了反应,这才松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继续说道。
“门阀权重,因循守旧,何家谋的始终是何氏的利益。如若殿下只是想要登位,胶州何氏会是最大的助力,但若殿下想要清明盛世,这助力便会成为日后最大的阻力。”
秦君逸抬起头,目光灼灼。
但见坐在对面的柳东川也抬起了头,毫不畏惧的直视了过来,一字一句的说道。
“想要控制何家,强势进取的右相一派便会是殿下最好的选择……”
第二百三十八章 口水仗(一)
从秣杨东街的玲珑馆回到羿王府,时间并不长,也只够两人一番简短的交谈。
柳东川并不知今夜羿王殿下出府为何偏偏叫上了自己,直觉上将这一趟玲珑馆之行当作一种试探——对传说中天机府弟子能力的试探。
可当他擅自揣摩了羿王殿下的心思后,却换来一阵无声的、没有回应的沉默。
这位大老远投奔而来的柳先生,看着秦君逸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落雨院门前,缓缓的叹了一口气。
自己终归是操之过急了些,羿王此人身处漩涡又心思深沉,怎会那么容易信任一个人?!
防范何家……呵,这话要是说出去,怕是所有人都会认为自己疯了吧,一介刚入府的小小谋士,竟不知好歹,说出这等话来。
然而如今南秦氏族坐大,何、魏、佟、王把持国政经济,俨然已有一手遮天的势态。上位者不掌权,令政不施、民生不济,再过光鲜也只是傀儡一具。
这位殿下,当真心甘情愿,成为他人攫取利益的工具?
摇了摇头,柳东川正准备抬脚离去,却见何昭匆匆从院内步出,唤住了他。
“柳先生请留步。”
天色微亮,柳东川在第一抹晨光的照耀下转过身。
寒风凛冽,吹动衣摆。何昭的一句话,却让他的眼中寒气尽褪,燃烧起不可忽视的灼热来。
“殿下让先生想想,先生所寻的那样东西,可有什么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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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一亮,礼部尚书家的公子惨死在玲珑馆的消息便传遍了大街小巷。好些官宦人家还沉浸在羿王殿下意图拉拢封家的揣测中,猝不及防听到这等消息,纷纷惊掉了下巴。
玲珑馆那是什么地方!
一掷千金的销金窟,乐不思蜀的逍遥殿,楚家公子惨死已经够令人震惊了,却偏偏是死在了那等风月场所,瞬间淹没了昨夜众人心底的不安,成为京城老百姓挂在嘴边的话题。
“竟有这等事情?”皇帝在宫人的伺候下换了明黄的朝服,听得外间萧寻的汇报,略作惊诧。
“具体情况不知,只是京兆府陈林连夜赶了过去,还惊动了羿王殿下。”
“羿王?”皇帝抚在腕间的手一顿,皱了皱眉,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漠,“怎的楚仲德死了儿子,还要劳烦羿王?”
随着皇帝年纪愈大,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就愈发见不得几个儿子斗的死去活来。奈何天家是非多,皇室中人为权为利手足相残的例子比比皆是。
崇政帝当年因得没有儿子的玉太后扶持才上了位,按道理也该反感这党派之争才对,谁想这么多年却是空着太子之位,在后宫、大臣的明示暗示之下迟迟不立储,任这京城的水越搅越浑。
如今听闻楚仲德的儿子出了事,竟也能牵扯上羿王,立刻冷了脸,一副不悦的神色。
羿王在玲珑馆只呆了一个时辰便匆匆离去,萧寻自然不知道陈林寻他去的用心,只是垂着头,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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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倒是真能闹腾!”
垂着头的宫人话语间已然替皇帝整理好仪容,这位一生平顺的崇政帝便在众人的簇拥下,向着早朝的正德殿,起驾而去。
皇帝料想的没错,早朝开始没多久,一殿的王公大臣扯了几句东南海域鸡毛蒜皮的小事,便将话题绕到了楚仲德惨死的儿子楚从容身上。
死了儿子,楚仲德自然告了假,出来挑事儿的是吏部尚书吕秋维。
同属左相一派,自是不能放过这个拖封明泽后腿的大好机会。
“启禀皇上,昨夜玲珑馆一案已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闹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杀人凶手凶残至极、毫无人性,如若不彻查到底,实在是难安民心。”
说罢意有所指的瞥了眼站在另一侧的右相封明泽,奈何对方一副神清气爽、精神抖擞的样子,根本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吕秋维眯了眯眼,微沉了脸,暗自咬了咬牙,又补了一句,“不知封相以为如何?”
众人见吕秋维点了封明泽,心中皆是一紧。
知他要拿昨日御花园暖阁中的争执说事,纷纷垂了垂头,盯着脚尖,却又都好奇的偷偷瞥着封明泽的脸色。
“吕大人这话问的真是奇怪,不知道的还以为京兆府换了人,轮到吕大人管辖了呢!”
封明泽依旧目不斜视,不将吕秋维当回事,有人看不下去,冷哼一声,开了口。就差明着说他吕秋维越俎代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张大人此话差矣,玲珑馆这一案可不是一桩简单的杀人案。如今闹的满城风雨,人人自危,如若不尽早破案,还不知要在京城百官中造成多大的恐慌呢!”
站的靠后的京兆府尹垂着脸,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在这等寒冷的天气里,额上竟是渗了密密麻麻的汗,径自往下滴着。
这该死的吕秋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陈林在心中骂道。
玲珑馆一案发生在半夜,距今三个时辰还未到,京兆府哪能那么快理出个头绪来。
虽说死的是楚仲德的儿子,但楚从容一没官职二没功勋,走的便是京兆府正常的查案程序。
一桩小小的杀人案,还没严重到需要拿到金銮殿上商讨的地步吧。
这吕秋维为了打压右相,竟是挑了这事出来,可不是将人往火架子上推嘛!!
“既然吕大人如此用心,不如问问陈大人,可愿意将这差事让贤,给吕大人一个安抚百官的机会?”
对面的张大人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刻意在“安抚百官”这四个字上咬了咬,但叫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皱了皱眉,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吕秋维。
吕秋维被那道针芒般的视线扫过,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一声糟糕,连忙求救般的瞥了眼不远处的左相何士均。
“吕大人也着实是心急了些,虽说吏部那些人吵吵嚷嚷的,差点掀了你的轿子,你也得给京兆府些时日啊。人人都像你这般催促,叫陈大人如何办案?!”
第二百三十九章 口水仗(二)
姜还是老的辣,站在前头的何士均不咸不淡的开了口,看似在训斥吕秋维的不知轻重,为京兆府说话,却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
“哦?吏部出了什么问题?”
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皱了皱眉,终是开了口。
一个小小的杀人案自有京兆府去查,他并未放在心上。几人吵吵闹闹、相互挑拨,这么多年也早就让他习惯,只当作是每日例行的口水仗。
可若事情涉及六部,就不得不过问了。
左相背在身后的手指动了动,吏部尚书吕秋维立马会了意,垂着眼禀报道:“回皇上,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日上朝的路上,有好些低品的官员拦了微臣的轿子,说是想调职出京,让微臣也是有些心惊,好不容易才安抚了回去。”
“调职出京?这又是为何?”
皇帝似乎来了兴致,眼中闪过精光,正了正坐姿。
京畿为官,一向是南秦州郡小官立志的目标。
入了京城,离天子皇城更近,也意味着进入了南秦政治权利的中心。
就算政绩一般,多熬几年也能混得个一两级的升迁,总比在地方一辈子的划地而治要好上许多。
所以千百年来,多是地方官员削尖了脑袋,哪怕降品,也要混个京官做做。
调职出京这种事情,一般也是官员犯了错,或是政治斗争中的明升暗贬才有的事情。
可现下吕秋维竟说有人好好的京官不做,大清早的拦了轿子要求调职出京,如何不让高高在上的那位感到好奇和不解?
吕大人顿了顿,似乎有些为难,却还是幽幽的开了口。
“这几月京中确实不大太平。先是两月前的京郊碎尸一案,死的是左相大人的亲侄女。对方手段残忍、令人发指,已是让城中百姓人人自危、惶恐不安。
然而此案耽搁了数月,也没什么进展。众人道是京郊荒地人迹罕至、难以勘察,也不好说些什么。可如今楚大人的公子又惨死在了玲珑馆,就传出了各种不堪的流言。”
吕秋维顿了顿,但叫站在最后的陈林抬袖擦了擦汗,瑟缩不已。
“这两桩案子看着手法不太一样,遭难的却都是世家官宦之后。受害人死状凄惨、体无完肤,让人纷纷猜测背后可是有人刻意为之,专门针对京官子弟下手。
吏部官员多是刚正不阿,怕平日得罪了小人,在这当头遭了难,才起了瑟缩之心。不过在微臣的劝慰下,那些人已经打消了念头,皇上不必太过操心。”
吕秋维说完对着金銮殿上恭恭敬敬的一礼,余光瞥见左相在背后悄悄的竖了拇指,心中一阵得意。
暗忖道:封明泽,让你平日嘚瑟,看这次不叫你个老不死的脱层皮下来!!
“果真这等严重?京兆府尹可在?”
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开了口,陈林连忙擦了一把汗,步到两列官员的中间,拱手恭敬的先是一拜,复又吞了吞口水,道:
“回皇上的话,楚从容一案发生在昨日夜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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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已经连夜勘察了案发现场,今日便会着手侦查。”
陈林为官多年,又见吏部尚书挑了楚从容一案出来说事,便知那吕秋维没安好心。这番被皇帝问上,也只敢就事论事,怕搅和进了两派之争中去。
奈何偏偏有人不放过他,陈林的话刚落地,便听的边上一道冷哼。
“侦查?上次京郊一案貌似陈大人就是这么说的吧,结果呢,连对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没查的出来,这次莫不是要两案并作一案,归于流寇?如此说来,还不如让京畿大营来断案,反正每次随便抓几个草莽歹人便是!”
说话的不知是谁,如此单刀直入毫不客气,但叫陈林想要将一语带过的心思落了空,额上又渗下一滴豆大的汗来。
皇帝挑了挑眉,看出这金銮殿中的剑拔弩张。心中也知道几人你来我往,不过是各自打了小算盘。
奈何帝王的心思总是难测,只见那双浑浊的眼中闪现出了些许不一样的神采,竟是顺着话问了起来。
“那京兆府可有什么线索?”
“这……”陈林抬袖擦了擦汗,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事发不过三个时辰,从玲珑馆一回到京兆府,他就匆匆忙忙换了官服上朝,哪里来的及分析案情,查找线索?!
迟疑间,一直找不到机会的吕秋维终是勾着嘴角,将话题引上了昨日御花园的冲突。
“听闻昨日有人与楚从容起了争执,闹的颇是凶狠。虽说当场没怎么样,说不定半夜就下了狠手,怎的陈大人不从这上面入手,好好查查?!”
吕秋维的话甫一出口,便让诺大的议事殿陷入一片安静。
先前有人看不清,以为这吏部尚书是真的为京城世家官员着想。现在都纷纷回过神来,明白这不过是左相一派借机对封相的打压罢了。
“说的好似亲眼所见一样!怎的,吕大人如此关注这太后的游园会,莫不是真的像传言那般,看上了新柔郡主,想娶回家做儿媳妇吧!”
右相一派也不是任人口诛笔伐之辈,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吕秋维刚往昨日两位公子的争执上扯,便有人站出来打击,暗讽他想拉拢成国公府,觊觎青焰军的四十万兵权。
何家门生遍地,本就让皇帝有些忌惮何氏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如今站在何士均一派的吕秋维,竟然肖想起成国公府的独女,让龙椅上的那位眯了眯眼,露出些许锐利之色。
“新柔郡主的婚事自有殿下做主,又岂容你我说道?!”
吕秋维心中突了突,却是板着脸,一本正紧的撇清,但叫皇帝面色缓了缓。
“但昨日御花园暖阁的事情,封丞相难道就不打算解释解释?”
若说刚才是暗示,那现在就是明指了。
吕秋维见封明泽从头至尾没说半句话,当他心虚,冷笑一声就紧紧咬住不放,势必要在皇帝面前挫一挫对方的锐气。
“哼!”封明泽一声冷哼,总算是出了声。
“有狗乱叫,打回去便是,难不成还要学疯狗咬上一口?!”
第二百四十一章 试探?拉拢?
右相下朝后没有直奔中枢院,而是坐着羿王府的马车回了家,但叫琼琳街的百姓纷纷探出头,猜想着这封家又要闹出什么八卦趣闻来。
封明泽面色不显,一派淡然,心里却还是有些打鼓。不知这羿王殿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暗自打起了精神,小心应付。
“左相那本王去过多次,说来这还是第一次踏入封相府中。”
秦君逸坐在正厅的主位,小厮恭恭敬敬目不斜视的端上了茶,又连忙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呵呵,何相是殿下的嫡亲舅舅,撇开政事不谈,殿下也理应同他亲近。”
封明泽在朝堂上混迹了多年,也是只老狐狸,一句随口拈来的闲话家常,却明里暗里提醒着羿王殿下他的立场。
秦君逸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没有动气,只是不动声色的端起桌案上的茶盏。
青窑素瓷,算不上华丽,却也是精致的珍品,恰巧迎合了自己的喜好。看来这丞相夫人也是个玲珑心思,难怪能生出那样两个与众不同的儿子来。
微微呡了一口热茶。热气下肚,暖意蒸腾而上,但叫秦君逸眯了眯眼,感觉浑身上下甚是舒服。
然而话锋一转,暗芒忽露,杀的封明泽有些措手不及。
“就算是嫡亲的舅舅,始终姓的是何,而不是秦。”
封明泽端茶的手忽的一抖,茶盖杯沿相撞,叮当作响。
姓何不姓秦?何家身为中宫皇后的娘家,自然是姓何不姓秦。
但作为羿王殿下夺得上位最大的仰仗,怎么也当不得他这样讽刺的一句吧!
而且还是在他封明泽的府上,当着自己这位“政敌”的面,就这样不加掩饰的脱口而出,这位殿下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试探?
抑或是拉拢?
封明泽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挥了挥手,让厅上伺候的小厮悉数退下。
“如今京中形势微妙,殿下当得谨慎。”
封相一派虽说和何士均政见不合,也不过是就事论事,而不是否定了羿王秦君逸这个人。
相反,在封明泽的眼中,羿王恰恰是最适合那个位子的人选——克己自律,行事果断,心思缜密,而又能够把控全局。放眼整个南秦,能和他一较长短的除了当年的靖阳王,怕是再没有他人。
只是靖阳王离京八年,根基已然不存。就算卷土重来,也是阻力重重、艰险万分,比不上这位殿下在朝堂上的影响之广。
听得封明泽一句警示,秦君逸会心一笑,他果然没看错人。
“封相磊落,自是不屑于那等挑拨的手段。”
不知羿王这番话中有几分真心,封明泽皱着的眉头微微松了松,却还是在心底保持着九分的谨慎。
“朝政之事多有摩擦也属正常,微臣自诩行得正坐的直,从官多年也是习惯。唯独见不得有人往犬子身上泼脏水,玲珑馆一案有劳殿下明察了。”
说罢站起身来,对着上座的秦君逸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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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君臣之礼。
秦君逸摆了摆手,道:“昨日本王也在场,两位公子不过是言语间有些不快,断不得夜半杀人泄愤那等严重,吕大人太过心急,在正德殿多有得罪,还望封相不要往心里去。”
一番话情真意切,让封明泽又连忙拱了拱手:“不敢不敢,微臣心里明白。”
“但既然皇上将此事交于本王,本王还是要例行询问一番,不知……两位封公子可在府中?”
抬起头,站起身,随意拂了拂衣摆。眉目间的清亮,灼灼不可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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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修说了,封情丝以姒女之血为养,逐气而动,运气而出。只有润养得当,方能遮掩族女的容貌与身份。”
淡青色的一人靠在木廊的栏杆之上,听着来自身后的絮絮叨叨。
手中的茶水已然没了热气,只是若有若无的飘着些许白烟。
“先前你损耗过重,如今又擅动了内力,再这样下去,怕是只能再瞒两个月了。”
一身江湖人的装扮,话语中却透露出不一般的熟稔,但叫人猜不透这人的身份。
“还有两个月啊……”倚着栏杆的身影勾了勾嘴角,将微凉的手指悉数贴上杯壁,露出一抹释然的笑。
“按祝大夫的说法,是最多两个月!!”来人见他还能笑得出来,没好气的斥道。却是双手一抱,倚上门框,看向那片露在阳光下的容颜。
玉白如瓷,细腻如雪,相较去年所见时,成熟妩媚了数分,却独独少了份烟火之气,让人不得不惊叹这姒族圣物的厉害。
“我说云夜,”倚着门框那人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一个支离破碎的姒族就够你操心的了。如今又被强塞了一个离宗,还有那买一送一的素玉之主,你就当真要在无念山耗上一辈子?!”
一个身份特殊的女人,不得不靠封情丝遮掩容貌,不仅接下了神秘莫测的百年离宗,竟然还搅和到南秦的夺嫡之争中去。
她是嫌日子太好过、不想回到姒族北溟阴山了吗?!
只见眼前那人转过脸,眯了眯眼,“萧白,你可真是闲的蛋疼!听闻你上个月又输给了江慕容吧,再不去苦练剑法,就不怕做个万年老二?!”
萧白——此时倚在小院门框上的江湖人,竟是和江慕容齐名的武林高手萧白!
而他似乎对云夜随口而出的奇言怪语颇是习惯,只是一挑眉,摊了摊手,“我才懒得管你的闲事,若不是替明修送药,我怎会入京!”
“再说,当初若不是你干的好事,让江慕容看出我剑法的破绽,我早就胜了他了,还用得着这些年追着上天入地满江湖乱跑吗?!!”
想到些不好的回忆,萧白咬了咬牙,脸色有些难看。
“药也送了,明修的人情也还了,墙在那边,慢走不送。”
身为武林第二高手的萧大侠出现在封家,当然不是如他所说的路过京城,顺便送些补血补气的良药。
若不是欠了明修诺大的人情,这家伙又怎会乖乖的任人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