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虚张声势
“主子。”一个人影忽然飘忽而上,站在秦君璃的身后,低声唤道。
云非、云雪未曾见过这个人,想来应是靖阳王手下的亲卫之一,一身轻功着实厉害,从后方一路而来,竟是没有一人发现他的踪迹。
城墙上火光通明,在这个两军对垒的时刻,似乎大家都忘了这个领了圣旨、从京城远道而来的“监军”靖阳王秦君璃。
裹着温暖的墨色大氅,这个人兀自坐在角落里,看着朱骁指挥着众人来来回回、不停巩固防守,看着这阙谷内外驻守了数十年的大军混乱不堪、情绪崩溃,嘴角一直含着一抹苦涩而又讽刺的笑。
直到墨卫悄无声息的站在他的身后,低声唤道,他才动了动手指,有了些许反应。
“派出的探子确认了,对方确实是北齐的骁南王齐无暇,在城下挑衅的是上将军萧何。然而茂城那边驻扎的四十万骁骑军只动了三万,应是在尉迟鸣回京时,两军寻常的换防。”
“三万?呵,这些年他还是这么喜欢虚张声势,拿二十万尉迟军伪装骁骑军,就为了趁这个赵铎不在的时候,试探试探青平军的深浅吗?”
其实这种事情不说,身为一军主帅也应该想到,骁骑军二十万从茂城跋涉而来,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透露。
偏偏赵铎不在,担了主帅之职的是那个犹豫不定的朱骁,跟着魏家人的时候如此,给了他权利独当一面的时候还是如此。
匆匆忙忙便命了青平军先锋营迎战,连和自己交手的到底是谁都没弄个明白,也活该被齐无暇玩弄于股掌之中。
如今不过刚刚与先锋营一个回合占了上风,兵临城下,便逼的他方寸大乱,畏首畏尾,逼得他紧闭城门,不敢派主力出阵,想要弃了城下两万先锋。
齐无暇此人善于攻心,略微一撩拨,纵使池余勇猛善战,定力甚好,没了那一十四人,也管不住军心早已涣散的二万先锋。
一旦有人将那根紧绷的弦压断,处在恐慌之中的小兵慌不择路,便只会向后退,退无可退……就是如今这等局面——自相残杀,手足不存。
朱骁以为压的下这数千人便能守得住阙谷天险?!真真是可笑至极。
他以为这些刚刚被城石共响、滔天哀鸣震的神魂俱碎的青平军主力还是赵铎手中可以抵挡尉迟大军的西北大营吗?
他以为这些刚刚亲手将手足弃之关外任外族践踏的将士还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吗?
攻心之战。败,则溃决千里,再无转圜的余地。
此役,朱骁已败。
“差不多了,让我们的人准备一下吧。”秦君璃看着城墙上惶惶不安的弓箭营、与朱骁争执不休的几员大将,站起身来,对身后众人说到。
几人乘着夜色消失而去,而那个迎风而立的男人脸上终于绽放出久违的笑容,青平军——从此便是我秦君璃的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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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听说弓箭营在城墙上射杀先锋营?!!”
“不会吧,你弄错了吧,这时候就算不对准齐军也不可能对我们自己的先锋营下手啊。”
“我唬你做甚,听见没,听见没!城门都被城外的先锋营拍的空空作响啊!”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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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为什么要射杀先锋营?”
“听说敌军二十万主力列阵城下,主帅不让我军出阵,又不许先锋营回撤,先锋营已经死了一万人了,实在没有办法才溃退回来。”
“这!不驰援不回撤,这不是让我军先锋白白送死吗?!!”
“怎…怎么这样!我……我弟弟还在前线呢……”
“哎,不是我说,今天这阙谷关可是玄了,能打的赢才有鬼呢。”
“这还没对阵呢,你怎么这般长敌军志气!”
“就是还没对阵已经闹成这样了,你想要真打起来,我们青平军能有多少胜算?!”
“不……不是吧,阙谷可是天险……”
“天险,天险有什么用?三百年前还不是被北齐攻破过!”
“你们别忘了三百年前可是死了十万人啊……”
“可赵将军在西北大营十多年,怎会这样不顾先锋营的生死?”
“谁说主帅是赵将军,我可是听刚刚换防下来的人说,今日领兵发号施令的可是左将军朱骁!”“朱…朱将军,怎的是他!!”
“这下……完了……”
“朱将军怎么了?”有新兵不明所以的问道。
先前说话的人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只叫人心沉到底,说不出话来,一种莫名沉闷的气息在众人之间弥漫,但叫这备战的主力情绪又低落了几分。
“诶?听说你们老大被当奸细抓了,那事可有定论了?”
有人见气氛太过压抑,转移了话题,提到先前靖阳王遇刺一事上。
“别提了,上头打了包票几日给个靖阳王一个交代,你可知最后推了谁出来抵罪?”
“谁?”数人面色一紧,皆扭过头来看向说话的人,那人是青平军中的老人,从军十多载,对这西北大营的沟沟壑壑俱是一清二楚,他说出的话最是有说服力。
“先锋营,刘长明。”
“啊,是他!”
“怎的,你认识?”
“怎的不认识,这里大部分人都识得他,刘副将以前可是我步兵营人,为人正直,最是仗义,因得罪了小人才被降职遣去了先锋营,他怎么可能是刺杀靖阳王的奸细?!”
“就是就是,我也不信。”
“你们说不信有什么用,贾盛可是定了罪了,池将军都闹到殿下面前去了。幸得殿下英明,才保住他一条命,压后再审。不过别说刘长明了,听说被关押的四十多人,都受了重刑,这会儿连动都动不了呢!!”
“哎,这押了先锋营十几个千夫长,难怪不敌齐军!”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沉默,各自体会那复杂的不可言喻的心情。
为将为帅者肆意妄为,不分是非黑白,监而不察,令而无方,谁能知道自己未来是会死在勾心斗角还是来自背后的箭下呢?
这样的青平军,真真是——让人失望透了……
“呜——————”一声号角长鸣,众人皆心神一凛,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骁骑军,齐国的二十万骁骑大军,开始攻城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拿下主帅
“主……主帅,骁骑军…攻……攻城了!”
朱骁手指紧紧的扣住斑驳的城墙,看到了,他看到了!!
天色将明,而对方的二十万大军似乎终于玩够了,赶在天亮前发起了第一次的攻击。
“弓箭营,准备,准备箭袭!”
箭袭,又是箭袭!
先前对着溃逃的先锋营箭袭还说的过去,如今仅剩的一万青平军正在池余的带领下做着最后的抵抗,他竟然又是命弓箭营箭袭?
敌我已经混战在了一起,这一波箭雨下去,不是要将那一万人置于死地吗?!
这样的军令……怎么执行、如何执行!!
弓箭营的将士们憋屈了一夜,此刻又得此令,一个个红着眼望了过来,俱是一副隐忍痛心的神色。
朱骁皱了皱眉,正准备呵斥,却见有人往后一退,“哐当”一声用力砸了手中的弓,弓箭碎裂,被崩成了两段。
“不干了,老子不干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先锋营正在奋勇抗敌,老子可下不去手!”
这一砸一呼,给众人激愤的情绪找到一个出口,接二连三,不断有人从城堞上退下来,扔了武器,脱了护身的铠甲,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不干了,我也不干了!”
“我从军是来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不是来杀自己人的!”
“我,我也不干了……”
朱骁眼见这些弓箭营的小兵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反抗军令、指责自己,恼羞成怒,气的不能自已,一把揪住弓箭营小将的衣领。
“你弓箭营是要造反吗?早知如此,还不如把你们都扔下去一起送死!省的在这边胡言乱语、扰乱军心!”
朱骁身边的几员大将见他慌不择言,竟是说出这样的话来,脸色俱是一白,难看到极点,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不再有一人上前劝阻。
送死?!原来我们这些人的命这么不值钱,就是用来随意送死的?
这样的主帅要了有何用?!!
“啊啊啊!!老子受够了!”弓箭营那名小将压抑不住腾然而起的怒火,对着朱骁一个反手,便将他按倒在地,抬起拳头便狠狠的揍了上去。
刚才气愤的扔了弓箭的几人将士见状,也凑了上去,和朱骁身边的亲信扭打在了一起。
一时间拳肉相交,甲冑作响,乱做一团,其他几位将军就是想拦,也不知道该拦谁,只能立在一旁,无奈的摇了摇头。
敌军攻城、我军势弱,然而这阙谷关的城墙之上竟是在上演这样一出内斗的剧码,真的是天要亡我青平,亡我南秦吗?!
“真是精彩啊……闹够了没?!!”
不知何时,一人身着黑色大氅不声不响的立在众人身后,淡淡的开了口,话音低沉,用了几分内力,让人感觉一阵冰雪铺天盖地的袭来,止不住的颤抖,有人停了手,望向说话之人。
靖阳王秦君璃——京城来的监军,靖阳王秦君璃。
他是什么时候立在这里的,为什么没有人看到?怎么大家好像都忘记了这个人?!
“殿下,这……”几个束手无策的将军凑了过来,有些无奈的说到。
只见那人一个冷漠的眼神飘来,众人便齐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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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口。青平军中这样的一幕被人看见,终究是有些尴尬和心虚,况且这人还是和魏家分属不同阵营的靖阳王殿下。
“都拿下。”
“是!”一千玄衣墨甲的玄麟卫从城墙下秩序井然的列队而至,三两下便将所有动手的人拉开,扭绑了起来。
他一挥手,便有人拎着这些作乱的人下了城墙,不知带到了何方。不一会儿,竟是有另外一队弓箭兵上来换防,俱是面色铮铮、气势岿然。
“殿下,这……朱将军他……”连主帅都被绑了下去,这仗还怎么打?
“朱骁,你给老子记着,这三万人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一声长啸从城下两军相交处传来,守城的数将连忙低头望去。
先锋营在这一轮压倒性的进攻中所剩无几,连池余也挂了彩,掉下马来,不知头盔摔在了何方。
但见他在数十骁骑军的包围中,身染鲜血、单手执枪、傲然而立,怒目长啸着,直至敌军的长枪袭来,也不退不缩,反手将手中银枪刺入一人的身体中,狠狠的向外甩去。
“将军!!”
“老大!!”
“老池!!!”
第一缕曙光照射上苍茫的西北大地,十道银箭逆着光突袭而至,战场上的两军被这耀眼的光芒一刺,不自主的抬手格挡。
待银光一闪而过,众人揉了揉眼睛,连忙向那光芒坠落的地方望去。
只见浑身浴血的老将闭着眼,昂着头,握紧了拳,傲然挺立着,身边的数十骁骑军一人身中一箭,皆不可置信的向一旁倒去。
先锋营中有人大喜,连忙策马而至,不管三七二十一捞起池余便向后方退去。却换做萧何眯了眯眼,抬头望向阙谷关的城墙之上——钢箭的来处。
“何人?!”
手下一愣,有些不明状况,连忙遣了人去查。
可那人还未走远,又是一箭,从八丈的城墙之上,朝着千军万马之中袭来,不偏不倚,正正好好的射在萧何的马蹄之下。战马受了惊,向后一躲,萧何连忙稳住,却心中震惊不已。
谁?!是谁?!
这样神准的箭法,若是想取人首级也不无可能,为何不下杀手?!
关键是青平军中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厉害的人物?!为什么派去的细作一点都没提及?
是谁,这人到底是谁?!
“把那箭取来!”萧何见那没入土中三分的箭有些不太同寻常,连忙对身边的人说到。
一名骁骑军拔了钢箭出来,递给马上之人。萧何拿在手中看了一眼,露出震惊的神色。
精钢短箭,通体光滑,只在箭尾刻着一个“离”字。
且不说这个刻字,精钢产量极少,就算做成武器,也只会用在关键的部分,从未有人像这样,用精钢打造一只整箭。
况且这个字……是什么身份的象征吗?
萧何确认自己从未见过这样东西,便遣人送往了主帅齐无暇之处。
齐无暇一眼瞥见这样东西,便面色一僵,露出了一个极不自然的表情,似是盛怒又似耻辱,万般情绪生生的化成了口中咬牙切齿的几个字。
“君玉离!!竟然是你!!”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箭十里
“王爷,这精钢箭,可有什么不同?”副将张克见他看见这箭的瞬间就变了脸色,皱着眉头闻到。
齐无暇呡着唇不说话,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头,望向阙谷关八丈城墙之上,迎光而立的那个身影。
忽然转过身,表情凝重的对着张克吩咐道:“让萧何把三万骁骑军撤回来,大军后退十里。“
诶?!!打的好好的,眼见就要攻到对方城下了,怎么这个时候要撤回大军?
“快去,这人不简单,萧何不是他的对手!”
听他这样一说,张克心中一凛,连忙压下心中的疑虑,前去传令。
骁南王齐无暇作为广平王齐彧之子,自幼便在军营长大,从小熟读兵书阵法,对战事的指挥布局更有其独到过人之处。
好攻心,擅用阵,罕逢敌手。别人皆以为他是在齐彧战死之后,承袭了爵位,才渐渐展露出带兵的天分。
可又有多少人知道,广平王还在世的时候,这位世子便作为幕僚隐居幕后,为其出谋划策,成为齐彧征战四方、大显威名不可或缺的帮手。
而上将军萧何身为萧家人,选择了从军这条路,一入军营便是投在了齐无暇的手下。除去骁南王与太子之间的亲密不说,萧何一直跟在齐无暇的身边,至今已有数年,这位北齐鼎鼎有名的骁南王自是对他的身手和能耐了解甚深。
如今不过一只从对方城墙上疾射而下的精钢箭,竟叫齐无暇大惊失色,说出“萧何不敌”这样的话来,如何不让张克感到震惊和不解。
这只箭的主人到底是谁?又和自家主帅有什么过往?
竟能一箭便叫北齐堂堂的“战神”退兵十里?!!
当齐无暇的命令传到萧何身前时,这位带兵挑衅了一夜、刚准备大显身手的上将军也是有些惊疑,露出不理解的表情。
可是齐无暇亲自发的话,他又不得不从,只得狠狠的啐了一口,调转马头,将三万从茂城带来换防的骁骑亲兵悉数撤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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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兵十里!骁骑军退兵十里?!
消息传来,城墙上的诸将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齐齐的望向那个对着骁骑军莫名其妙射出一箭的人。
先前那十箭的威力大家可都瞧见了,他的玄麟卫一出手,便从数百步外、八丈高的城墙之上取了十人的性命。可最后靖阳王射出的那一箭明明落了空,为何偏偏让处在上风的骁骑军停止了进攻,又连带二十万主力向后退撤了十里?
虽然青平军众将一头雾水,但既然齐军停了手,不再兵犯阙谷,便是解了青平军一时之危。纵使骁骑军还在十里之外虎视眈眈,也好过兵临城下、破关在即。
所以当秦君璃开城门的命令一出,便有人急急的携了军令而下,缓缓打开了那方令三万先锋和青平众人感到冰冷无情的重铁城门。
池余已经力竭,将大半身的重量压在副将的身上,才能堪堪站稳。
他抬头看了看阙谷关的满是斑驳的城墙,直到滚轮滑动的吱吱声传来,才抬起满是脏污的手,擦了擦落入眼睛的汗血。
然而却不幸揉了开。
再次睁眼,便只看得一片血红——在这片血红中敌军铁蹄践踏、山河破碎,在这片血红中万人不返、尸骨成堆。
铸铁的城门缓缓而开,初冬的寒风从他身后呼啸着涌入关内的夹道,发出鬼哭狼嚎的铮鸣。
仿佛开的不是一扇门,而是数万军魂铮铮踏过的路。就连风中夹杂着冰粒,也毫不留情的打在关内青平众人的脸上,让人感受到直戳脊梁的疼痛和羞愧。
三万先锋,两千得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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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这战争太过残酷,还是权力太过诱人,抑或是人性——太经不起挑战……
只见那个浴血而归的大将仿佛一夜之间苍老颓废了许多,“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关门之前。双手掩面,不由自主的弯下身。
泪水延绵不绝,透过布满厚茧、粗糙脏污的手指,滚滚而落。滴在这南秦将士驻守了三百年的阙谷之关下,也滴落在每一个青平军人的心中。
压抑的呜咽轻不可闻,却叫在场的每一个人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我们,到底为何而战?
我们,到底为何而争?
我们,到底为了什么,在这片荒瘠的土地上抛洒热血、埋葬年华?!
“哎!老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有人从城楼上下来,见池余跪伏在地上,久久不起,哭的像个孩子,连忙走过来,想要拉他起身。然而地上的人却重如千斤,任他如何拉都拉不起。
那人只好转过头,看着一同过来的数将,露出求救的神色。
有人见状上前劝着、安慰着、说着什么,然而和池余交好的几人却都站在原处,没有上前,只是看着由压抑呜咽变成嚎啕大哭的池余,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他们知道,池余只是累了。
心,累了。
因为这个无可救药的青平军——而感到心累了……
一人身着黑色大氅,从青石的砖阶上一步一步的走下,与这满是冰冷甲冑的大军有些格格不入。
然而一身凛冽之气,肃杀四方,又让人觉得他似乎就该是这个样子,就该是这样的威严冷肃、让人不可直视。
秦君璃直直的走向池余,众将见状连忙让开。
只见他在池余的面前蹲下,从大氅中探出笔直修长的手,将玄麟卫递上的一柄重铁长剑放在了这名先锋大将的身前。
复又站起身,垂下眼,看着地上混身是血,颤抖不已的那个人,眼中闪过坚定而又灼热的光芒。
“池余,玄诛尚在,英雄也未逢陌路。你,可愿与本王共同守护这南秦的万里江山?”
话音且轻且淡,轻的连周围耳力甚好的众人都没听清这位殿下说的是什么,唯独伏身在地的池余蓦然一僵,止住了哭泣,不可置信的抬起饱经风霜、此刻又涕泪横流,满是血污泥渍的脸来。
先是低头看了看身前那把被磨的蹭亮的重剑,又抬头看了看迎着晨光,耀眼不可直视的那个人。
玄诛——百年前神武帝在位时,其兄镇北王赠与卫国将军的佩剑玄诛!!
当年镇北王戍守边关,纳卫国将军于麾下,以玄诛为赠,约定同进同退,共御南秦江山。而此后的三十年,镇北王确实谨守诺言,两人一同在这西北大地抵御外族直至身死。
池余参军之时也是血性男儿,多么希望能有那样一位镇北王,赠剑与己,两人金戈铁马、共卫家国。
可魏家在这西北大营一手遮天了数十年,勾心斗角、专权谋利,当青春不在,激情退却,他早已心灰意冷,忘了当初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如今这个携着圣旨监军而来的靖阳王不仅一箭退兵十里,开了这扇自己以为再也不会打开的阙谷城门,还当着自己的面,说出“玄诛尚在”这样的话来,怎不让他感到震惊和难以置信?!
“你……”池余不知如何表达心中的情绪,只能抬袖擦了擦鼻涕,看着那个转身而去的男人,眼中露出灼灼之光,像是西北大地刚刚升起的那轮耀日,灿烂的不可直视。
“好好养伤,本王等着你……”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夜探敌营(一)
“那是什么剑?”云非蹲在云雪身边,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
不过一把普普通通的剑,便让心灰意冷的池余立马重新振作起来,要说不好奇,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玄诛剑。”云雪翻了个白眼,随口说到。
“玄诛?没听过啊,很厉害么?”云非挠了挠头难道是把旷世名剑,池余是个爱剑之人,见了心中大喜才振作起来?
“普普通通而已。”
云雪先前一直呆在执书阁,不曾与云非打过交道。就连后来云夜成了离宗的宗主,与这个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云非师兄也只是见过几面,每次都是匆匆忙忙擦肩而过。
云雪从未想到,他竟是如此的……
也不知喜静的宗主怎么忍受了他这么久,还能将他带在身边。
“诶?那怎么……”
秦君璃和众将刚刚商议完,重新安排了阙谷关的戍卫分工,刚一进入帐内,便听见离宗的两人躲在一旁絮絮叨叨,投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直吓的云非赶紧闭了嘴,怕又给自己招了什么祸端。
朱骁指挥不利、动摇军心,令青平军白白损失了三万先锋,又在敌军的面前不顾身份和弓箭营扭做一团,实在是令这驻守阙谷的二十万将士失望透顶。
所以当身为监军的靖阳王从千军万马之中救出大将池余、一箭退兵十里后,顺理成章的接管西北大营、重整兵力之时,竟是无一人提出质疑。
就连先一步下了城墙、弃朱骁于不顾的严杜,在装模作样、义正严辞的抗议了一番后,看着秦君璃身后怒目圆瞪、蠢蠢欲动的青平军,也颇识时务的表示了默许。
如今赵铎和他大部分的心腹都不在,朱骁又把阙谷关闹成了这幅模样,连严杜都闭了嘴不表示反对,魏家那些只会叫嚣的草包,更是没有底气指责些什么了。
短短一夜,整个西北大营形势便一边倒,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那个属于魏家的青平军,变成了只听令于靖阳王的西北大军……
当秦君璃刚刚从剩下的众将中挑了得力的人手出来,重新安排阙谷防卫,还未走近,就听见离宗那两人在说“玄诛剑”,眯了眯眼,瞬间又有了新的想法。
“让庄成挑一百玄麟卫出来,随我去趟关外。”秦君璃脱下身上锦绣华服,换上一身利索的黑衣武服,对着前洲说到。
“是。”前洲转身欲行,却又被他叫了住。
“你通知完庄成后,就去彭城,廖康行事不够狠,必要的时候那些魏家人就别留了,都解决掉吧。”
秦君璃一边紧着袖口,一边挑着眉看向云非的方向,云非从那人的眼中看出了不怀好意,心中“咯噔”一下,连忙躲在云雪的身后。
奈何云雪一个身量没长开的少年实在遮不住他多少,生生多了几分滑稽的味道。
“属下去彭城了,殿下您怎么办?!”前洲皱了皱眉,往前跨了一步。
主子废了埋在齐国许久的棋子才布了今天这个局,引着骁南王齐无暇兵临城下,就是为了名正言顺的夺下西北青平军的兵权。
如今西北大营人心已收,只要十四阙谷瘴泽那边顺利灭掉赵铎和魏家五万心腹,便只剩下“让齐无暇领着二十万尉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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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心甘情愿的退回宋平”这一件事了。
让齐国鼎鼎大名的战神骁南王齐无暇不战而退——这听起来似乎是天方夜谭,可眼前这人偏偏就是做了这样的打算。
庄成挑选的那一百玄麟卫今夜便是要同他一道,潜入敌方骁骑军军营,去会会那个传说中鲜有败绩的北齐“战神”。
可就算他手中握了把柄,能够逼得齐无暇不得不退兵以求周全,这趟敌营之行也是危险重重,稍有不慎便会深陷囹圄。如此重要的时候,他怎能让自己离了去彭城?!
只见秦君璃眯了眯眼,斜觑了眼角落,漫不经心的说到。
“堂堂离宗的宗主都愿为了本王深入落坞山瘴泽那种地方,想必‘非非’是不会拒绝这趟骁骑军之行的吧!”
果然……
云非闻言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欲哭无泪的瘫坐在地上。
骁骑军的军营……那可是有着二十万骁骑军的敌军军营啊……能不能——不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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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三刻,距齐军退军十里已经过去了整整九个时辰。
清晨时分,二十万骁骑军退的蹊跷,随时可能重整攻势卷土重来,让踞守阙谷关的青平军不敢大意,一个个打了十万分的精神,密切注意着关外的敌军大营的动向。
然而此时,十里开外骁骑军的军营中也是一片压抑。
主帅齐无暇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萧何不停的在他面前走来走去,惹得那人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齐无暇未曾发话,倒是一旁的张克忍不住,开了口。
“哎哎哎,那个萧将军,您就行行好,别晃了吧。我我我…头晕!”
“明明……哎……”萧何定下身,忍不住要说些什么,却又一顿,生生的吞了回去,一跺脚狠狠的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先坐下吧。”
见萧何掀了衣摆,一屁股重重的坐了下来,齐无暇的脸色这才缓了几分。他站起身,走到那副挂在帐中的舆图前,盯着眼前端端正正的“阙谷关”三个字,微皱了眉头。
火光照在他微侧的半张脸上,显现出一副与众不同的好相貌来。毕竟是皇室中人,无论怎么在沙场上摸爬滚打,始终泯灭不掉那与生俱来的优良血统。
可这俊逸的容貌,又不是那些久居都城、口诛笔伐、玩弄权术的皇子所能比拟的。
眉目之间不容忽视的凛冽与肃杀之气,教人意识到他可不是个悲春伤秋的闲散王爷,而是那个携兵四十万,罕有败绩的北齐“战神”——骁南王,齐无暇。
“这次出兵本就是借着尉迟鸣不在、我骁骑军前来换防的空档,试一试南秦这天险阙谷之关。”齐无暇的手指在“阙谷关”这三个字上敲了敲,复又转过身来,看向一脸不甘心的萧何。
“就算你今天真的攻下了阙谷……然后呢?”
然后?萧何一愣,先前听闻可以带骁骑军一探阙谷,便兴奋的向前冲了,还真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一不小心真的攻下了阙谷……那然后呢?
难道就凭借这二十万的尉迟军和三万骁骑亲兵,长驱直入,直取南秦梁京?
第一百七十章 夜探敌营(二)
“那……这……”萧何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打又不能打,直接退回去又太没面子,那这一趟折腾了半天到底是干嘛来了?
“南秦迟早要打,阙谷迟早要攻,但……不是今天。”他齐无暇与太子齐无昭本就一心,自是知道这位未来的齐皇心中所想。
天下两分久矣,这三百年间南秦和北齐大小摩擦不断,却始终守着阙谷、束河、嘉云这条自西向东的边境之线,未曾有半分动移。
三百年前两国因战争劳民伤财、动荡不安,需要休养生息是一方面;阙谷、束河两道天险难破又是另外一方面。
可数百年已过,国库充盈、兵强马壮,如今的北齐已然不再是那个被秦文雍打的节节败退,只能划江而治、休养生息的北齐了。
只是尉迟鸣和朝堂之上的那群老顽固太过保守,认为天险难破,征战南秦太过耗时耗力,就想守着那北地一方贫瘠安度晚年。
南地富庶,物资丰厚,人杰地灵,这些老顽固自己是活到头了,无欲无求,难道还要我北齐的后人如他们一般只能用战马和劳力,去摇尾乞怜,换取南秦的铁矿、盐粮吗?!
既然齐无昭有这一统天下的能力,北齐有这放手一搏的战力,我族男儿为何不踏上那个凋敝腐朽、不思进取的没落之国,成为一统四海九洲、征战天下的雄霸之主呢!
所以此次趁着尉迟鸣不在,借着换防之机试探阙谷,其中用意齐无暇和齐无昭两人皆是心照不宣。
只携了三万骁骑军,剩下二十万皆是自己不熟悉的尉迟军,齐无暇本就没打算真的攻城。没想到只是略施小计,便攻破了青平军的心理防线,逼的主帅朱骁不得不弃了三万先锋闭关自保,当真是懦弱的让人不齿。
想着若是阙谷关真的攻了下来,就算日后再被南秦夺回去,也是一桩战绩,可最后关头却又一次被那个男人搅了局!!
君玉离——身为君家的家主,你为何偏偏出现在这南秦的军事重地?!
齐无暇想到那个男人,数次被“坑”的经历冒上心头,一时之间险些控制不住自己,气的咬牙切齿,紧紧的攥住了拳。
一次也就算了,堂堂的北齐“战神”竟被南秦的一个商人接连算计过三次,说出去真是让人笑掉大牙、无地自容。
本就无心攻城,一见到他的钢箭,第一反应便是这人又要对自己下手,便二话不说,撤了三万骁骑军回来,将大军退到了这阙谷关的十里之外。
算着时辰……那个家伙也该来了吧……
“数年不见,你怎的还是只会‘虚张声势’这一招。”
正想着,那个令人讨厌的声音便出现在了营帐外。齐无暇脸色一白,险些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帐内帐外负责值守的骁骑军和萧何、张克等人听见忽然飘来的声音,皆是大惊,齐齐的拔了佩剑出来,作势就要冲杀上去,却被齐无暇一个眼神制止住。
君玉离这人心思深沉,从不打没把握的仗,既然敢一个人夜闯二十万驻兵的军营,必是有全身而退的办法,当不得在这时候做这些无用功。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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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挡在齐无暇身前的数人收了佩剑,齐唰唰的向两边退去,毡布的门帘晃动。
但见黑衣窄袖的一人载着薄雪,背着手,就这样恍若无人的走了进来。
身后只跟着一名灰衣的护卫,蒙着脸,却不是先前总跟在他身边的那个高手。
来人进入帐内,掸了掸衣上的雪,自顾自的寻了个铺着软垫的好位子,便将自己塞了进去,一点都没有置身敌营的紧张与不适,完全当成自己家一样随意。
“你!”萧何有些看不下去他这嚣张的样子,正准备发话,被齐无暇一个手势拦了下来。
“只是一个老朋友远道而来与本帅叙旧,你们且先出去吧。”
萧何脚步一动,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张克眼尖的扯了住,拖出了大帐。刚才还满是甲冑、剑拔弩张的大帐,瞬间便只剩了三个人。
齐无暇瞥了眼那个兀自蹲在门口一脸戒备的灰衣护卫,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为秦君璃倒了杯茶。
“君公子原先的暗卫怎的不用了。如果不合心意,本帅手下倒是有几个得力之人。”
那个几年前不费吹灰之力便从骁骑军中潜逃而去的高手,千军万马之中如入无人之境,这样的身手和胆识,无论是在军中还是自己的手下,都是建功立业、叱咤四方的一员大将。可却被这人当成暗卫使唤,生生埋没了一个绝佳的人才。
如果他愿意,就算用一百个人去换,想来自己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那就不劳骁南王操心了。这个——用着也挺顺手。”说罢斜觑了云非一眼,让蹲在门口的灰衣男子生生的打了个寒战。
齐无暇见从他身上真是捞不着半分便宜,冷冷的一挥袖,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说吧,这次你搅和进来,想要怎样?”
三次败在这人的手中,一次输了十两银子,一次赔上了半本兵书,最后一次许了他自己辖地一十三城的过路权。不知这次他大张旗鼓的介入两军之中,又想做些什么?
“退兵。”
秦君璃的手指从杯沿上划过,收了嘴角的笑,亦是郑重而又严肃的说道。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是让齐无暇皱了眉头,心中闪过些什么。君玉离的身份自己暗地里派人查过,确实是锦州一带有名的富商。
可身为一方商贾的他为何要插手这西北之地两军的战事?
退兵?目前最希望自己的退兵的就属守着阙谷无帅可用的青平军了。青平军刚被骁骑军碾压的毫无还手之地,生生的损失了三万先锋,正值军心溃散之时。
如若这时,能替代那个不成器的朱骁,兵不血刃的解决二十三万大军压境之事,无疑是振奋军心、树立威信最好的方式。
可他……为什么需要在青平军中树立威信?!
忽然想到一个人,齐无暇脸色蓦然又阴沉了下来——靖阳王,秦君璃。
那个千里迢迢从南秦梁京前来监军的靖阳王秦君璃!如今这青平军中,需要树立威信、笼络军心的恐怕就只有这样一个人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不得不退
“没想到南秦锦州富庶一方的君家家主,竟是秦国的靖阳王殿下。”
齐无暇皱了眉,紧紧的盯着眼前那个一脸坦然,毫不在意身份被识破的秦君璃。
不,他今夜只身一人闯入敌军大营的目的,恐怕就是来表明身份的!
谣传南秦靖阳王自八年前白家主家一夜覆灭之后,便远离京城朝堂,为南秦皇室守陵多年,就算得诏归京,也是低调不显,无所作为。
可就自己所知,这八年间本该守陵的靖阳王可不是乖乖的踞守在那山青水绿之地,茹素养性、以表孝心。这个人化名君玉离,不知在南秦北齐数地,掀起了多少风浪。
如今回归皇子的身份,又来到这西北阙谷之关,以他的心性,必然不会是“监军”之行这么简单。南秦西北寂寥之地,能得这个人念念不忘的,怕是只有青平军的兵权了吧!
“不愧是骁南王,本王不过两个字,便叫你猜出了来历。”
齐无暇扯了扯嘴角,愈发觉得他这话中满满的讽刺。
但就算是南秦靖阳王又当如何,没了白家的支持,他想从一群挂着秦姓的皇子中脱颖而出,还不是如履薄冰、困难重重,不然也不会如此想方设法笼络青平军的军心、夺取魏家手中的兵权。
“呵呵,如今占尽优势的可是我骁骑军,退不退兵,可不是你说了算。”齐无暇眯了眯眼,也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骁骑军?!呵,披着狼皮的羊罢了,还真当这是你麾下战无不胜的那四十万大军?”
坐在他对面的秦君璃敛了笑意,露出一副不屑的神色。
“就算不是我的骁骑军又如何,还不是照样打的青平军六神无主。”
对手可是当年那个“设计”了自己三次的君玉离,齐无暇料想他肯定知晓这二十三万大军中的奥秘,也不遮掩,干脆搬到台面上大家说个明白。
“呵。”那人一声冷笑,但叫齐无暇心中泛起细细密密的异样。
“当年还觉得北齐的‘战神’有几分脑子,如今倒是越活越回去了。你莫不是以为就凭这二十三万人,就真的能攻下阙谷关了吧!”
显而易见的嘲笑与说教,让这位心高气傲的骁南王露出极度不悦的神色,深深的喘了两口气,才压下心中的怒火。
“你要真不怕我攻下阙谷,又何必半夜闯入我营中。如今旧也叙完了,靖阳王殿下可回了,再不走,想走怕是就没那么容易了!”
门边那个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护卫听见齐无暇出口的这句话,终是有了些许反应,猛的站起身来,绷紧了身体,扣紧了手边的剑。
然而那个坐在一旁的秦君璃却是没有丝毫危机感,不急不慢的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土,开口说教道。
“看样子不仅没了脑子,连性子也急躁了许多。”
“你!”
齐无暇自幼便熟读兵书,在排兵布阵、攻心算计上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难逢敌手、鲜有失误。一向被人捧着,何曾被人如此训教过。
听见他这样一番话,禁不住绷直了身体,往前一动。随后想到秦君璃如今的处境,复又一松,向后惬意的靠在软垫之上。
“那本帅这回倒是要好好看看,南秦的靖阳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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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驾驭的住魏家的青平军,如何守得住这号称难以攻破的天险之关了。”
手指在椅背上敲了敲,骁南王齐无暇也勾了嘴角,露出戏谑的神色。论攻心,论算计,他齐无暇又何曾败给过别人。
“堂堂北齐的‘战神’骁南王,似乎忘记自己是怎么来的这宋平了……”
齐无暇闻言一愣,狠狠的皱了眉,心中浮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宋平,他说的是宋平,而不是阙谷关。
宋平是北齐南疆离南秦最近的城池,一向由尉迟鸣领着三十万尉迟军镇守。此次自己得以借着换防之机来到宋平,皆是因为后宫之中李妃毒害萧皇后之事,牵扯到尉迟军主帅的身上,才让尉迟鸣丢下三十万的尉迟军匆忙回京请罪。
难道……难道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或者说是……北齐皇宫中发生的一切,根本就是出自他之手?!
于千里之外的他国宫中,谋害一国皇后,就为了将他——北齐的骁南王引到宋平,借他的手,给青平军一个致命的重击,再借机收拾残局,笼络人心?!!
这么说……赵铎的突然携兵出营、踪迹全无,朱骁的执帅令兵,定然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弯弯绕绕一大圈,将魏家、赵铎、青平军、甚至骁骑军、他齐无暇全都算计了进去,最终目的就为了夺下这三十万青平军的兵权?!!
“你!!”
想到这一切可能都是眼前这人在背后谋划,齐无暇“啪”的一拍椅背,怒不可遏的站了起来。
“听闻齐皇悬赏万金以求名医,想必萧皇后定是还未气绝。不过算算日子,也就只剩三日了吧。”
秦君璃终于站起身来,背着手,冷漠的看向眼前脸色阴沉泛白的人,蓦然嘴角勾起一丝笑,一种势在必得、睥睨天下的笑。
“北齐都城末央大街的宅邸,那间无人能开的密室中,可是存着能救萧皇后命的解药呢,不知骁南王可会为了你的太子殿下,亲自跑这一趟?”
齐无暇闻言变的面如死灰,向后猛的跌坐在了软垫之上。
一番话说到这里,他才真正明白了这人胆敢单枪匹马闯入北齐军营之中、让自己退兵的底气何在——
攻心之计,攻的不仅是南秦青平将士的心,更是北齐太子齐无昭与他齐无暇的心。
离萧皇后毒发身亡只剩三日,从这阙谷关一路快马加鞭回到北齐都城至少也需要三日。
若是想要救萧皇后的命,他必须立刻动身,回京开启密室取得解药,而这二十三万的大军,离了他齐无暇,又如何攻得下南秦的天险之关?!
可若自己不愿退兵,就算拼上萧皇后的命,也要攻破青平军的防线。那眼前的这人,定是有千百种方法,叫远在都城的太子齐无昭知道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
一旦两人因萧皇后的死起了隔阂,又谈何踏关南下、一统九洲,建立心中那个空前强盛的帝国?!
他齐无暇,又一次败了,败在了“南秦靖阳王”的手中。
他日再见时,这人便会是手握重兵的青平军统帅了吧……
不知到那时,两人的相遇,又会惊起怎样气动山河的浪潮!!
第一百七十二章 孤苦八年
冬夜寒凉,飞雪絮絮而至。
一队百人,趁着夜色从关外踏马疾驰而回。
阙谷关那道常年紧闭的重铁城门,被人从内微微打开了五尺宽的缝隙。清一色黑衣黑马从这道缝隙中一个接一个的入了关,也不下马整顿,便直奔西北大营的方向。
待驻守城下的二百人关好城门,那一百骑已经从青平军来回巡夜的士兵中穿过,留下几个模糊不清的背影,消失了踪迹。
见那位素玉之主一入营帐便从沉语手中接过干净的衣物,疾步走到屏风后,准备换下被雪沁湿的黑衣,云非顿了跟上的脚步,偷偷转了身,想要悄悄溜走。
“你要去哪?“
屏风之后的人手中未停,低沉不悦的话语却是在云非刚刚到溜门口时,便传了过来。
“身为本王的侍卫,你这是要去偷懒吗?”
云非瞬间心沉到底,又哭丧着脸收回了正要掀开帐帘的手。
他是离宗的人,可不是他的侍卫!若不是被宗主遣了来,他才不想呆着在西北大营中,被这个心思诡谲莫测的人使唤来使唤去。
想想好吃好睡、生生胖了一圈的云雪,云非真是羡慕嫉妒的紧,同是出自无念山,为何两人的待遇却是天壤之别?
那小子闲的发慌,杂书看了一本又一本,怎就不见这人有丝毫意见,偏偏一个劲的揪着自己不放?
如今他的暗卫不在,充当他的侍卫,随他去了趟敌军大营也就罢了。辛苦一夜完了事,竟然还不许人离开?
莫不是真要替了前洲,日夜不眠的守着他吧……
啊啊啊啊……不要啊……
宗主……你快回来,云非想你了……
“把严杜弄来。”
秦君璃不理会云非的哀怨,迅速换好衣物,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沉着声对沉语说道。
此时寄人篱下,云非也不敢惹他不快,只能默默的飘向角落,找了处隐蔽的地方,揉了揉快睁不开的眼,藏了起来。
倒是那个刚刚使唤了他的人,竟是忽然扭头看,勾了嘴角,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笑。
幸得这帐中再无别人,不然可不得惊掉下巴。那个云非到底是谁,怎会让一向深沉的靖阳王,露出这样……幼稚的、不合身份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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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什么玩笑,从我军中调人,当我严杜是朱骁那等不长脑子的蠢货吗?!”
站在大帐中的严杜一拍桌子,对着那个一战便收了青平军军心的靖阳王吹胡子瞪眼,大声嚷嚷到。
他严杜手中的人皆是自己一一挑选,花了数年功夫培养起来的得力干将,一人不知抵那朱骁手下多少人,他秦君璃竟是一句话就都要了去,真当自己在青平军的八年是白混的吗?!
严杜拍着桌子和秦君璃叫板,奈何一屋子的靖阳王亲信都似乎视而不见,揣着看好戏的神色,看着这两人一来一往。
“不从你军中调人……‘严将军’是要朱骁的人去守城门吗?。”
秦君璃见他这样扯着嗓子吼,都快把帐顶掀翻了去,竟也不生气,冷哼一声,斜觑了那个面色黝黑的严杜一眼,说道。
“池余!池余手下都是忠勇之将!”
“一日前被朱骁和骁骑军合伙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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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固!庞固也行!”
“连阙谷的方位部署都摸不透,你让他去守关?”
“李泽!那骑兵营校尉李泽!”
“被贾盛打断了腿,床上躺着呢,没三个月好不了……”
只见严杜“乒乒乓乓”扯下头盔、扔在地上,踩了两脚,又拉了拉衣领,用手扯着头发,原地焦躁的转了两圈,对秦君璃跨出两步,露出一脸的凶相。
“殿下只是来监军两日,有什么权利动我手下的人!”道理说不通,严杜竟是开始蛮横起来。
“你的人?赵铎八成回不来了,朱骁下令射杀先锋营差点引了青平军战时哗变,目前还被押在军牢中,魏家剩下的都是些墙头草,这整个青平军都是本王的囊中之物——
你说,这些是你的人,还是本王的人?!”
秦君璃眯了眯眼,走到严杜身边,将那张记着一行数十个人名的纸“砰”的一声拍到桌案上。摆出一幅“本王就是要动,你能如何”的样子,将严杜逼的向后退了两步,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那那,就这样白白弄走?!也太亏了!”严杜忽然一副小媳妇样,让在场的几人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坛。”秦君璃坐回到原位,端起茶,呡了一口,淡漠的吐出两个字。
对面的严杜听见他说出口的话,眼睛瞬间放了光,连忙搓了搓手,露出一副万事都好商量的谄媚样,腆着脸凑到秦君璃的身前,“三坛吧,多少日没沾了!”
“两坛,你不要本王也能调的动你手下的人。”
秦君璃说罢竟是起身作势要去收回桌案上的那张名单,严杜见状连忙赶在他之前扯了过来,折巴了两下塞入衣襟中。
“两坛就两坛,真是小气……”
“本王听见了,再有意见,无忧谷的桃花酿,你一滴都别想喝到!”
“得了得了,算我在这西北大营白待了八年,殿下您就紧着使劲儿折腾吧!”
刚才还怒目相向的严将军此时达成所愿,吊儿郎当的一勾脚下的头盔,那物一个翻腾落入手中,便叫他如提了酒坛子般,乐呵呵的哼着小曲向帐外晃荡而去。
八年卧薪尝胆,一朝终得所愿。此刻,任谁的心情都是激动的难以自已吧!
“这个严杜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沉语见那人招呼都不打一声,便自顾自的离去,皱着眉头嘀咕到。
严杜——谁能想得到,靖阳王在青平军中安插的那个人,竟然是赵铎身边最为倚仗的副将严杜!
一步步从最低层做起,在魏显还执着青平军的帅印时便跟随赵铎鞍前马后、出生入死,花了整整八年时间才走到如今这一步,没想到最后却是靖阳王秦君璃的人!
怕是赵铎知道了,气都得气死了吧。不过,似乎……他也不太会有知道的那一天了……
“算了,随他去吧,这些年多亏了有他。也不是谁都耐得住八年寂寞的。”
秦君璃看着那个在雪中越行越远的身影,忽然心中浮起一股酸涩。
是啊,八年,已经八年了……寂寞孤苦、无依无靠的八年!
只是不知自己所选择的那条路,究竟要几个八年,才能有得偿所愿的那一天。
到那时,又会是谁站在身旁,与自己共同睥睨这个放弃了所有、泯灭了所有,也要创造的南秦盛世呢?!
第一百七十三章 出事
“退兵了,骁骑军退兵了!!!”
天还未见亮,秦君璃刚刚与手下完成青平军的部署计划,便见当日共御敌军的几员大将咋呼着,冲进了营帐。
“殿下!骁南王退兵了,骁南王退兵了!!”一人激动的不能自已,抱着拳向秦君璃汇报到。
正与一名副将研究着阙谷兵力部署的秦君璃抬起头,勾起一个意料之中的笑,不急不缓的说道。
“退就退了,你们这么激动做甚。”
几名营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一战由于朱骁的指挥失利,打得甚是憋屈,骁骑军刚刚灭了青平军三万先锋,形势大好、士气正盛,却在这个关头悄无声息的退兵了,实在是让人难掩心中的惊诧和兴奋。
昨夜靖阳王只带了一百亲卫夜见骁南王齐无暇,虽然没有张扬,却也不曾刻意隐瞒,这些人多多少少听到些风声。
本以为他是去送死,没想到不仅安然无恙的回到了西北大营,竟还真的让驻扎在关外十里的骁骑军天不亮就拔营退了兵!
放眼如今的青平军中,谁能有这样的胆识、魄力和能耐?!且不说现在,就是赵铎或者魏显任何一人在场,怕是都做不到这样二两拨千金、随随便便就解了阙谷关的危机吧……
青平军中将士三十万,一个个背井离乡、远离妻儿,来到这苍黄寂寥的西北大地,为的就是保家卫国、驱逐鞑虏、守护南秦的万千百姓。
然而魏家霸了西北大营十多年的兵权,愈发将这青平军弄的乌烟瘴气、怨声载道。甚至连朱骁那等只想着保命、生生灭了三万先锋的懦夫,都能得以重用、携令领兵,才让齐军一场突袭,就将青平军推入战时哗变的深坑。
而今,却是这位被魏家众人深深忌惮、排斥、甚至不管不问的“监军”,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凭借一人之力,力挽狂澜,拯救阙谷关、拯救青平军于水火之中。
当他拘拿主帅,救下池余,一箭退兵十里;当他为了仅存的两千先锋,顶住压力,下令打开城门时,又有多少将士同他们一样,已经存了效忠之心?
“多谢殿下出手相助!末将日后愿听从殿下调遣!!”
“我等愿听殿下调遣!!”
几人单膝下跪,齐声说道。若说昨日让出调兵之权乃是无帅可用的权宜之计,那今日便是这些营将们发自肺腑的心悦诚服。
“行了,别来那些虚的了。虽然齐军退了,但不得不防他们再次突袭。”
似乎这位殿下并不为所动,一心只在阙谷关的防戍之上。对几人招了招手,见人拢了过来,才指着桌案上刚刚绘好的图,心无旁骛的说道。
可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却比这风雪更甚,让隐在角落的那人浑身一颤,瞬间睡意全无。
“此役三万先锋虽全军覆没,但先锋营的存在对西北大营来说还是非常重要的。本王想从这两营中抽调些人手…………”
帐中话语不绝,而这西北大营,却早已是他一人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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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雪和云非蹲在帐外,看着将明的天色。
天地不分,万物不清,皆在混沌中融为一体,让人由心底生出一种无所适从的悲壮。
见那个将自己从被窝中挖出来的人愣愣的盯着远方不说话,云雪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眼角的泪。
“师兄这是刚起,还是未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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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来了这西北大营,不知云非师兄怎的得罪了那个素玉之主,竟是被栓在身边,硬生生的折磨使唤了数日。
这个时间,看身后帐内人声鼎沸的,夹杂着青平军老将特有的咋咋唬唬,似乎还在议事,他怎么得了空,偷溜了出来?
“云雪。”云非皱了皱眉,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落坞山瘴泽的方向,有些欲言又止。
“你在担心宗主?”提到云夜,云雪一下子精神了起来,裹了裹身上的厚棉袄,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那个传说中无人得以出入的地方。
“有些心慌,不知道为什么……”
云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呼了出来,热气遇到低温,化成白色的水雾,一下子便消散了开来。
忽然远方传来一阵沉闷的雷声,让云非心中一惊,猛的抬起头。可当他仔细凝神去听,一切却又归于平静,让人再也听不见丝毫。
莫不是真的精神太过紧张,出现幻听了?
“哎,也不知宗主什么时候能回来……”身边的少年叹了一口气。
哄隆隆隆……哄隆隆隆……
云非听着云雪的自言自语,刚准备说些什么,忽然又是一阵响声,沉闷着从先前那个地方传了过来,这次动静更大,甚至连地面都跟着微微震动了几分。
不!不是幻觉!
云非绷紧了身体,一下子跳了起来,凝神看向那个传来巨响的方向。
夜色中远处一片虚茫,什么都看不真切,却有片隐隐约约的白光忽闪着划过天际。而那道白光的所在,正是传说中,无人能入的——落坞之山。
落坞山……糟了!宗主!!
云非心沉到底,“唰”的一下转身就要进入帐内,却差点和掀了帐帘出来的某人撞个正着。
他脚下一顿,下意识的就要躲避。可身体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一阵强大的气流震了开来,不由自主的朝一旁飞滚而去。
沉语、庄成和青平军的几个营将听见声音,也接连从帐内追了出来。
正当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时,远处有道黄色的亮光蓦然腾空而起,在一片苍茫混沌中显得格外醒目。
十四的信号,成了!!
沉语和庄成眼中露出欣喜之色,刚向前跨了一步,却又见两道红光同时腾起,绽放在相隔甚远的另外一处。
这?!这什么情况?!
两人相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明所以。
按照和十四的约定,黄色代表已经诛杀赵铎,红色代表任务失败。为了以防万一,每种信号弹皆是带了数只。
可为什么十四一前一后打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信号?!
究竟是已经灭了赵铎和他的五万心腹,还是一千玄麟卫不敌,被对方脱了身?!
两人齐齐的转头,看向那个握着拳头、盯着落坞山、脸色一片阴沉的靖阳王殿下。
从来都是喜怒皆不形于色的秦君璃,此时竟然恍若置身冰窖之中,浑身上下被寒意穿了个透彻。
他明白……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十四这烟火信号的意思——
赵铎,已诛。
然而他动了十羽密令、哪怕折了一千玄麟卫也要护住的那个人,却是——出事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直奔落坞
“什么?!让我坐镇?!”
严杜这八年来好不容易可以定定心心的睡个整觉,天还未亮便被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一脸不爽的看着面前传话的那个人,叫什么来着?沉…沉语是吧!
“主子临行前匆忙交代,说相信严将军的能力,让将军看着办。”
沉语垂着眼,盯着脚尖,脸色也是有些难看。他也未曾想到殿下看见十四的信号,竟是二话不说,拎了离宗的两人就要出营。
幸亏自己和庄成眼尖手快,赶在他上马前拦住了他。好说歹说,才硬塞了一百玄麟卫,得了几句吩咐。
严将军这边传完了话,他还要赶去彭城,通知前洲。便匆忙作了礼,抬脚就要离开。
“等等,你给我回来!!他是疯了吧,这个时候丢下刚刚到手的西北大营去了落坞山?!”
严杜见沉语脚步匆匆就要出去,连忙掀了被子,只着内裳,连鞋子也来不及穿就下了床榻。
沉语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紧紧的皱着眉,说道。
“疯不疯我不知道。不过就算不疯,也离疯不远了吧!”
落坞山!落坞山是什么地方?!谣传几乎不曾有人能从那里活着回来,所以十四带领的一千玄麟卫才存了必死之心,想在落坞山下的瘴泽中击杀赵铎的五万心腹。
可就算十四那边出了问题,也不值当殿下如此火急火燎的前去善后吧。若是被燕先生知道,这一干人等,庄成、严杜、前洲,包括他,可是一个都跑不掉,非得生生的被扒下一层皮来不可!
想着赶紧知会前洲前去落坞山保护殿下才是要紧,沉语对着手忙脚乱穿上外裳的严杜说道:“严将军如果有事就找玄麟卫的庄成,我赶时间,得走了。”
话音还未落地,靖阳王身边的这名小厮竟是一溜烟的消失在了严杜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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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蒙蒙亮,将阙谷之地的荒原笼在一片迷茫之中,让人勉强可以视物,却又看不太真切,只能凭着感觉行路。
一队百人,从西北大营而来,朝着西南瘴泽的方向疾驰而去。清一色的黑衣黑马,浑身上下散发着肃杀之气。
尤其当头一骑,脸色阴沉的可以渗出水来。从出了营便不发一语,只是拼了命的斥马,叫跟随他的众人皆仔仔细细凝了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我们这是……往落坞山方向?!”
云雪不善马,跟不上这些人的速度,云非只好拎了他和自己一骑。
那个少年也是知道自己的斤两,见云非和素玉之主秦君璃皆是一脸严肃,便直觉没什么好事,任得他俩摆布。可这些人策马而去的方向,却是让云雪心中浮起一种不好的的预感。
落坞山……落坞山瘴泽……
眼前身在落坞山瘴泽,又让云非如此郑重行事的,除了宗主还会有谁?!刚才那信号,是云夜师兄出了事?!
怎么会?!怎么可能?!那个人怎么能够出事?!!
感觉身后的少年一晃,扣在自己身上的手指蓦然松开,竟是一个不稳就要跌下马去。云非连忙一个翻腾,飞身而起,翻落在云雪身后,堪堪稳住了他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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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还不知道落坞山那边什么情况,你照顾好自己,可别添乱。”
没了云非的遮挡,西北之地夹杂着冰粒的寒风呼啸而过,打在人的脸上生疼,让云雪恢复了些许理智,渐渐镇定了下来。
对,还不知道宗主什么状况,自己此时要冷静,绝对不能再给云非添乱!!
“你们刚刚到底看到了什么?”
云雪拉高了衣领,将头埋在厚厚的棉袄中。闭上眼,回想了一下云诡、云弥带出山来的地记,又将那些潦草的文字幻化成图形,在脑海中仔仔细细的过了一遍,才又睁开眼,向云非询问道。
云非一直跟在云夜身边,也曾听他提起过云雪的博闻强记,加上先前送到西北大营秦君璃手中的瘴泽地势图,也是出自这个少年之手。听他忽然这么一问,便知这个少年已然恢复了冷静,想着他或许能有些许想法,便开口说道。
“闷响,地动,白色闪光,西北大营以西约百里。”
以西?不是西南?难道是在落坞山上?!
“然后接踵而至的是靖阳王府亲卫的信号弹,一南一北,估摸着相距也有一百里。”
一百里?!!
落坞山下的瘴泽方圆约二百里,南北两面衔接的都是从极西之地延绵而下的山脉。只是南边的是在南秦境内,低平缓和,没有什么凶险可言。
然而北边的那座落坞山,作为昆仑主峰地势的一部分,终年处在瘴泽迷雾的笼罩之中,让人难以窥其全貌,却是抵挡了无数想要借道此地、迂回入秦的外族之人。
这位殿下的人入了瘴泽,虽不知目的如何,但想着再怎么闹腾,也不会绕道去了南面。若真是如云非所说,一南一北两道信号相距足足有一百多里,那北面的信号十有八九就是出自落坞山山上。
加上那闷响和白光……
暗道?!难道是那条通向鞑靼孔雀河的暗道?!
莫不是云夜师兄真的找到了那条沿着地下河的暗道,并将它毁了去?!
如果真是这样,按照云诡云弥带出来的讯息,想要找到宗主,从北面直接入山,直奔暗河所在,才应该是最快的路径。
“北面!从北面直接入落坞山!”
面前的少年忽然松了握住缰绳的双手,圈在嘴边,对着当先一骑大喊出声。
身下的战马一个颠簸,差点将他摔了出去,幸亏云非眼疾手快将他拽了住,才免得摔下马去。
然而云雪似乎毫不在意自己会怎样,继续冲着秦君璃的背影喊道:“相信我,从北侧入山最快!”
虽然那道青涩的叫喊声被西北之地凛冽的寒风淹没了大半,秦君璃还是从踏踏作响的马蹄声中分辨出了云雪说的话。
“你带五十人赶去十四入山的地方接应,其他人随我走。”
秦君璃没有回头,只是沉着声对身边的护卫说道。话音中听不出太多情绪,却让人觉得比这漫天的北地风雪冰冷更甚。
“是!”
分叉路上缰绳一扯,一队各五十人便从两个方向,朝着阙谷瘴泽疾驰而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北溟阴山
越接近瘴泽的边缘,地势越是难走,秦君璃和那五十玄麟卫,并着云非云雪,在五里外便弃了马,改用轻功行路。
“按照先前云诡和云弥勘查出来的地志中所载,在这落坞山的山脉之下,有一条走向不明的暗河。暗河不知受了何等…何等外力的影响,在地下逆势向西而去,汇入…汇入昆仑山中。”
云雪被云非一路拖着向前移动,已然有些气喘吁吁,只得一边喘着大气,一边和云非说道。
“根据……根据古籍,这…这……条逆流而上的暗河,很有可能……可能最终从地下绕过昆仑山主峰,汇入鞑靼的孔雀……孔雀河。”
云非见云雪面色红的有些不正常,连忙停了脚步,让那个少年捂着胸口好好的喘了几口气。
“我没…没事,继续……继续走……”
已经飘离了三丈远的秦君璃见离宗那两人忽然停了脚步,脚下一顿,也转过身来。却是脸色不好的对着身边的一名玄麟卫说道。
“你去,背着他。”
不容云雪拒绝,那名玄麟卫,一个反手便揪着少年,扛在了肩上。待移步到秦君璃身边时,云雪已然换了姿势,安稳的趴在他的背上。
云非见状连忙脚下用力,追赶了上去。
“所以,他进山的目的,是想毁掉那条暗河?”
秦君璃冷不丁的出声,让云非和云雪皆是一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云夜宗主入山前提过,靖阳王殿下想要在落坞山下瘴泽解决掉青平军的赵铎和他手下的五万心腹。
而宗主似乎是应允了这位素玉之主什么事,才不带离宗一人,亲自入了山。此时若说他是为了那条暗河而去,且不知这位殿下心中会作何感想。
秦君璃感觉到了两人的迟疑,便猜到了他先前说需要去确认的,就是这样一件事。
不曾动怒,却是冷哼一声。
“区区一条暗河,又不是只能从落坞山截断,花那些功夫与心思做甚!”
云雪一听,紧紧的皱了眉头。
宗主费了多少心力,才探得了这落坞山下的地势,这位殿下的意思,倒是云夜师兄有些自作多情了?!
况且,如若不是云诡、云弥,还有那二十云影卫的付出,如若不是宗主亲自入了这诡异莫测的落坞山,他玄麟卫又如何能在这瘴泽中尽灭赵铎五万心腹?!
云雪别过头去,不再开口。
只有云非不动声色的扣了扣腰间的那把寒光剑,掩了眼底的情绪。
昆仑之山,神泽之地。
如若只是为了区区的青平军,如若只是为了那条通往鞑靼的密道,泱泱离宗数千人,又怎会让他一宗之主不顾身份,亲自涉险?!
齐聚阙谷的离宗众人、志在兵权的素玉之主、携兵而来的仓邺守将,甚至再也出不了这阙谷瘴泽的五万青平军,谁又能知道,那个人……孤身犯险的那个人,真正要做的是什么?
云夜,离宗的宗主云夜,她所寻找的——却是他们这些被迫离开家园、游荡在外的族人,做梦也想回到的族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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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有溟,溟生幽吟。
山险崇崇,青绿容容。
归源卸甲,于我何从。
生有万念,死亦不重。
世代隐居在北溟阴山的上古女族姒族,自百年前的灭族之祸后,万千族人便被迫远离族地,四散在这九洲大陆的各处。
或行商、或入仕、或隐入江湖,当年出逃的姒族人隐姓埋名、娶妻生子,渐渐融入了南秦北齐两地人的生活。
可异国他乡,再怎么安稳,终究不是我族之地。
这些流落在外的姒族人,日日夜夜所想的,无一不是找到血脉传承的姒族族女,带领他们重回故土,回到那个他们衍息了上千年的神泽圣地。
然而百年前的那场灾难,已让姒族中人死的死,伤的伤。一晃百年,如今连熟悉族地所在的老人们也渐渐死去,不存于世。
曾经姒族中人口耳相传的北溟阴山在百年后的今天便真的无迹可寻、成了古籍不载的神秘之地。
十八年前,那些熟知族地所在的长老们还存活于世的时候,姒族中人已经找到了上一任的族女姒妩。眼见三辈人想了百年的心愿即将实现,可就在大家带着族女回归北溟山的途中,却遭到了一队来历不明的黑衣人追杀。
来人行事凶猛,下手狠辣。一行二百族人尽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连族女姒妩都难逃一死、葬身杀手刀下。
唯有一人在众人的掩护下带着姒妩不满两岁的幼女,突出重围,从此在人世间,消失了踪迹……
那个护着下一任族女突出重围的人,便是平叔。
而三百黑衣人拼尽全力追杀的幼女,却是在那个大雨滂沱的黑夜,与人互换了身份,无意间被带到了无念山,成为了执掌泱泱离宗的一宗之主——云夜。
离宗众人不知云夜身份,只道他是自幼在无念山长大、心智超群、身手莫测的一宗之主。然而他却是个“她”,真实的身份竟是当年那个消失在雨夜中踪迹全无的姒族族女,姒瞳。
云夜成年之后,凭借一人之力,重整离宗四阁之一,建立了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执书之阁。更是利用执书阁收集各方消息的同时,寻找着关于姒族的传说,寻找着那个不存于九洲大陆历史的北溟阴山。
当身边的姒族族人越聚越多之时,她终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昆仑山……那片史书不载的上古神泽之地,竟是隐藏在这茫茫的昆仑山中!
可是北溟北溟,在这阙谷之地世代为生的百姓向来都只知道落坞山,却从未有人听说过那个族女为尊、世代传承的姒族族地北溟阴山。
适逢羽叶鬼针草和瘴泽暗道之事,云夜便遣了宗内弟子云诡云弥和二十云影卫入山探查。
果不其然,在这神秘莫测的瘴泽背后、在这险峻不可翻越的落坞山的那一侧,竟真的存在那样一个地方——那个姒族众人心心念念、穷尽一生、耗尽所有,也要回到的地方……
而这——才是身为一宗宗主的云夜,不顾众人反对,无论如何都要进入落坞山最真实的目的。
不知北溟阴山,族女归来,优昙齐开,又会是何等震撼人心的百盛之景?!
第一百七十六章 情起不能自已
随着一行人的迅速移动,寒风唰唰的从身侧刮过。行路的几人各怀心思,一时无人说话,气氛又冷到极点。
天色已然微亮,忽然走在最前的那人脚步一停,跟在身后众人也停了下来,纷纷抬起头向前看去。
密林丛生,掩于一片浓郁的烟白。
连不远处那险峻的苍山,也被瘴泽氤氲而生的雾气缭绕,只露出些许嶙峋的崖壁来。
传说中无人可还的夺命瘴泽、史书中不可翻越的落坞之山,就这样,在将亮的天色中,呈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主子!”灰衣窄袖的一人,从身后追至,不动声色的立在秦君璃的身侧,正是得了消息从彭城赶来的前洲。
秦君璃见到前洲,脸色似乎缓了缓,轻轻一点头,复又对着身后五十玄麟卫说道。
“身手最好的十人随我入山,其余人原地待命。”
“是!”
训练有素的五十人中,自动列出十人,从同伴手中接过武器和伤药,紧缚于身。动作迅速而又连贯,似在一瞬之间完成。
准备妥当后,这些玄麟卫便跟随那个男人,义无反顾的,入了这诡异莫测的落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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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跟来做甚?”
秦君璃一剑斩杀掉冲着一行人飞扑而来的红色细蛇,扭头对着那两个出现在玄麟卫身后的身影说到。
出营的时候顺手揪了离宗这两人,不过是想知道那人入山到底是为了什么。如今已然知道他的目标是通向鞑靼的地下河道,便将这两人随便扔在了密林之外,却没想,还没过一盏茶的功夫,这两人竟是追了上来。
“瘴泽难行,就算有了地图也是危险重重。”云雪被云非扯着追了好一会儿,有些微喘,顿了一下,复又说到。
“之前宗主…宗主是挑了安全的地方入林,尚且不知前路如何。而殿下此时选择从瘴雾最浓郁的地方直接上山,若没有人带路,怕是连自己都出不来,谈何寻找云夜宗主?!”
收了剑,命玄麟卫在灌木丛中开出一条道的秦君璃闻言眯了眯眼,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云非护着的少年。
离宗能人众多自己是知晓的……可是他?
“宗主和殿下手中的地势图均是我所绘制,我自是最了解这落坞山和瘴泽地形之人。且瘴泽和山上多有异物出没,殿下就真有把握次次都能这样惊险的躲过?”
刚才那一波红色细蛇的攻击,跟在身后的云非云雪皆是看在眼里。这十人已经算是高手中的高手,却依旧有人躲闪不及,被剧毒的细蛇咬中,直接命丧当场。
谁知道在他们找到十四和云夜之前会遇上什么,会损失掉多少人,是否又能安全回到瘴泽之外呢?
甚至连秦君璃自己都不知道,看见十四发出来的信号,为何会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这样扔下刚刚到手的西北大营,只带了一百玄麟卫,只身来了这魔鬼般的瘴泽之地。
可如今,纵使他已经冷静到不能更为冷静,还是如同当日给十四那道十羽密令时一般,只有一个念头——那怕折了所有的玄麟卫,也要找到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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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将“他”安全的带回来!
多久……自从十岁那年,已经多久没有这样心动的感觉了?!怕是连他自己都忘了吧。
彷徨过、无助过、心如死灰过。匆匆数年一晃而逝,当他从皇陵归来,所有人都认为他的隐忍、他的深沉,是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甚至连跟在身边的燕回,也自始至终的以为,他是不甘心金玉白棠就这样没落而去,想要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身份、地位,和那属于权力顶峰的荣耀。
然而这荒唐的南秦皇室、肮脏的腐朽氏族,谁又真正知道他秦君璃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曾经以为,那年春天三个少年的所见所闻会成为自己内心深处无法磨灭的噩梦与伤痛,只能用这样一种毅然决绝的方式来洗清血缘深处的脏污。可就在他冷心冷情到连自己都不再认识自己的时候,却是遇上了她。
那个在谢家地底布了机关,却为自己挡了致命一箭的叶归云,那个泄了地潭之水,一把大火烧了万千枯骨的离宗云夜,那个立在濯青院的墙头,诓得所有人手忙脚乱的封家言青——那个伪装了这么多年却从未叫人发现她身份的……女人!
想要她!想得到她!
静如死水的心再起波澜,已然汹涌成滔天骇浪,无休无止,壮阔的让人不能直视。本想着拿下西北的兵权后再回京从长计议,然而她却是不远千里,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无论是为了素玉之主也好,是为了南秦江山也好。她来了,便叫人心满意足的不能自已。
可那个女人却说要用落坞山之行,换他一个永不侵犯无念山的承诺,甚少动怒的秦君璃动了气,气的恨不得掐死了她,永远的留在自己身边。
原来在她的心中,自己只是素玉之主,只是玩弄人心的权士,只是那个想要南秦江山的秦四皇子。
云夜入了落坞山,他也成功的算计了朱骁、算计了齐无暇,顺利的笼络了青平军的人心,拿下了一直把持在魏家人手中的西北大营。
然而让他心动不已的那个女人,却是陷在了危险重重的落坞山中……怎么能够!!怎么可以!!
他秦君璃想要的东西,还没到手,怎能就这样离他而去?!
所以他丢下西北大营、丢下刚刚归顺的青平军,毫不犹豫的入了这诡谲莫测的落坞山。
把握?若说是把握——毫无准备,连武器和药物都没有,他不知道能有几分把握,却是从内心深处明白,若是不来,这会成为他秦君璃这辈子最为后悔的一件事……
“你们若是想跟,便跟着。这地方危险无比,我的玄麟卫所剩不多,可没办法护你们周全。”
秦君璃丢下一句话,便匆匆转身,沿着玄麟卫开好的道,朝着落坞山深处而去。
可那样彷徨失措的表情,却让云非震惊在了当场。
慌乱?!
不会吧,那个一向深沉、镇定自若、天地崩塌也喜怒不形于色的素玉之主怎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莫不是因为……云夜宗主?!!
这个人竟是对云夜宗主动了……情?!
第一百七十七章 你在哪里(一)
没有,没有,没有!
到处都没有!!
一路走来,除了随处可见青平军的黄甲褐巾,还有少数玄麟卫动过手的痕迹,愣是没有发现半分十四和云夜的踪迹。
甚至连一个玄麟卫的尸首都未曾看见,不禁让秦君璃心中浮起不好的感觉。
“十四知道这事不能让人看出端倪,自是抹去了痕迹。”前洲见秦君璃的神色不太对劲,开口说到。
“我知道,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
虽然压低了声音,话语中的迷茫还是让前洲一愣。没有接话,也不知道该怎么接。
沉语来给自己传话,说殿下朝着落坞山瘴泽的方向去了,他便知道定是那个人出了事。
他给靖阳王做了八年暗卫,有些事就算秦君璃不说,他也能感知到几分。比如他发出十羽密令时的毫不犹豫,和此刻显而易见的焦虑郁燥。
十四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入山,与他同去的除了一千玄麟卫,便只有云夜这个离宗的宗主了。
玄麟卫的付出他秦君璃会感恩、会感谢、会牢牢的记在心里,却从不会说与人前、浮于脸上。然而能让他露出如此茫然神色的人,却只会是那个人——
那个骑在马上、白着脸,对自己微微一笑,说着“等前洲愿意的时候再说”的那个人……
离宗云夜,你真的会永远葬身于这苍茫的落坞山下,再也不出来了吗?
“殿下。快看!”蹲在一块山石上的玄麟卫转过头对秦君璃唤到。
秦君璃立刻一个转身,飘忽着飞上巨石。看着那片被地下渗出的水流慢慢浸湿淹没,快要形成十多丈宽河流的河床。
“万噬虫地!!!”少年手脚并用的爬上巨石,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玄麟卫,惊呼出声。
“万噬虫?什么东西?”云非跟在云雪的身后飞身上了巨石,不太明白问到。他在离宗这么多年,执行执武阁秘密任务的时候也去过不少地方,却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云雪白着脸,指着身后那些青平军的尸体说到:“看到这些尸体没?”
“嗯?都是死在那个什么万噬虫手中?!”
云非皱了皱眉,遍地的褐甲黄巾,比先前一路过来见到的要集中的多,这万噬虫真有这么厉害?!
云雪意味深长的瞟了他一眼,缓缓的开了口。
“不……这些都是被误伤而死的。真正死在万噬虫下的人——都在那里……”
秦君璃和云非顺着云雪指的方向看去,他所说的“那里”正是逐渐被地下水淹没的河床。
河水已然又上涨了几分,一时间在透过瘴雾的晨光照耀下,泛起些许粼光,宛然只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河流。
“万噬虫是这昆仑山地特有的一种昆虫,只在夜间出没。没有猎物的时候便藏身在泥土之中,一有猎物进入攻击的范围,便群起而攻,上至铁木、下至皮骨,无所不噬。”
“而被万噬虫沾上,唯一的结果——便是尸骨……不存!”
云夜师兄,你一定……一定不会葬身在这个地方的……对不对……
“可这,只是一条河。”云非扔了块石头出去。
手中用了内力,石块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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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约莫八丈远,发出“噗通”坠入河水的声响。
“因为地下水都沿着地底的裂缝渗了出来。万噬虫可噬万物,唯独畏水,如今被这水一淹,自是没了攻击力。”
地下水!!对啊,自己怎么没有想到,既然地下水外渗,定是落坞山的地下河道被毁,那宗主肯定已经安然过了这万噬虫地才对!!
“殿下,这里。”前洲蹲在巨石的边缘处,指着一节精钢细索对有些发愣的秦君璃说道。
秦君璃连忙跳过来,凑近了一看,果然是玄麟卫特有的细索。当时还是燕回觉得整根太重,不便于携带,才让人分开做成了一段一段,再加上特制的锁扣,这样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意拼接。
他站起身来,皱着眉看了看河对岸。白日瘴雾弥漫而起,从这边望去只能看见白茫茫的一片,再也看不出其他的东西,秦君璃转过头对云雪问到。
“这河道有多少宽?”
云雪皱着眉想了想,说道:“一十二丈。过了这河便出了瘴泽,也就真正进入落坞山脉了。”
“想想有没有办法过河。”秦君璃对着前洲吩咐道。
云雪闻言却连忙阻止道:“要从这里过河?这是河道最宽的地方,足足有一十二丈,没有船筏肯定是过不去的。若是殿下一定要过,沿着河岸往西会有其他通道入山。”
“过不去?”秦君璃拨弄了下那残存的一段细索,“哪怕脚下是你所说的万噬虫地,她还是从这里过了河。既然她能过,我们为什么要绕远路从其他地方入山?!”
云雪云非听见秦君璃说的话皆是一惊,连忙看向他脚下的那段深深固定在巨石中的精钢细索。宗主……他是在两岸之间拉了细索,越过了这片一十二丈宽的万噬虫地?!
“咻!”
尖锐之物破空的声响忽然从身后的瘴泽之地传来,巨石上的秦君璃和前洲连忙一左一右,跳离了开。
云非听见声音,也迅速抓住了云雪,狠狠的往边上一扯。
一只精钢制成的短箭与巨石相撞,“扑哧”一声没入三分。
玄麟卫!前洲与秦君璃对视一眼,连忙从衣襟内掏出铜制的短笛,吹了两短一长三声。
只见瘴林中的人听见铜笛声,不过一瞬便从四面飞跃着靠了过来。
“前洲!怎么是你!!”来人是肖飞,带着二十玄麟卫,一脸的戒备,看见前洲那张淡漠的脸,才猛地松了一口气。
“现在什么情况?十四呢?”
肖飞那口郁闷已久的浊气还未吐完,便听见前洲身后的人出声问到。定睛一看,竟是靖阳王秦君璃。
“殿……殿下!!”肖飞等人大惊失色,没想到靖阳王竟是亲自入了落坞山瘴泽,正准备下跪行礼,却被秦君璃一句话拦了住。
“别跪了,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三枚信号先后发出?”
“我们在瘴林中分了两队,十四带了我们这一百五十人在前方诱敌,而俞轲带了六百多人在青平军身后阻击。
赵铎中了云公子的计,手下两万人溃散而逃,在瘴林中被俞轲逮了个正着,那枚黄色的烟火应该俞轲成功诛杀赵铎后,放出的信号。”
说罢肖飞偷偷抬起了眼,瞄了瞄靖阳王殿下的神色。但见他面上没有丝毫得手后的喜悦,却是紧紧的皱着眉,呈现一片不可接近的冰冷之意。
第一百七十八章 你在哪里(二)
“那宗……云夜师兄呢?!”
见肖飞话只说了一半,云雪急不可奈的挣脱了云非扣住他臂膀的手,往前跨了一步。
肖飞不曾见过云雪云非,但见他和殿下一同而来,又称呼云公子为师兄,殿下似乎也没有避着这两人的意思,便连忙开了口。
“本来我们这一百五十人应该在赵铎溃逃后,从落坞山下来,同俞轲来个前后夹击。可十四与云公子却带了二十人去寻找什么地下河与暗道,让剩下的玄麟卫守在落坞山下等他们回来。”
听到这里,秦君璃和云雪的脸色皆变了数遍。
二十人!!他竟然就带了二十人去寻找落坞山的地下河?!
“我们这一百多人在山下等了三个时辰,也是听见山体中突如其来的闷响和晃动才意识到不对劲,刚准备沿着十四的记号去寻,便见那去寻找暗道的数人竟是接连着发出了两枚红色的信号。”
“既然情况危急,你们不应该在落坞山上寻找十四他们吗,为什么会在瘴林这一侧?!”
前洲难得的开了口,脸色也是不大好,泛出些许阴沉。
“殿下,我们当时就是这样想的。一百多人分了三路,从落坞山上一寸一寸的寻下,已经在山腰处发现了十四,他重伤昏迷,刚刚才由十人护送着朝瘴林外退去了。
十四昏迷前让我们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云公子,可……我们从山上一路搜下来,别说云公子,连跟去的二十人,都…都尸首未…未见!”
一提到“尸首”二字,但见秦君璃的眼中冒出了寒意,直直的将人冻成冰棍。肖飞垂下了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也不敢为这一百多人开脱什么。
确实是他们保护不力。云公子带着这一千玄麟卫入瘴泽、避毒虫、诛赵铎,不仅让他们能够以千人之力与五万青平军向抗衡,更是最大限度的保存了玄麟卫的实力。
可如今,守在落坞山下的这一百多人竟是连他的人都找不到,又…又有什么颜面回到阙谷面对其他人呢?!
“前洲,让人出去通知庄成,调两千玄麟卫入山,就算是把落坞山夷为平地,也要将那个人给我找出来!!”
两千!!两千玄麟卫!!
肖飞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
殿下此次西北之行一共就带了三千玄麟卫,除去这入山诛杀赵铎的一千人,两千人——他竟是要将所有的玄麟卫都调入山中,来寻找那位来历不明的云公子吗?
前洲也是微愣,脸色变了变,有些欲言又止,却见背手而立的那个人微微转过头来,眼中一片哀戚深沉,哪里还是昨日阙谷关城墙之上一箭退兵十里的那个青平军统帅!!
前洲心中警铃大震,有种不好的预感。
殿下这是……
他究竟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可自拔了?!
虽然自己不明白人间的情爱是怎么一回事,但让堂堂靖阳王流露出这样神色的却是那样一个不容忽视的“男人”,若是让远在京城的燕回知晓了,又会闹成怎样的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只见秦君璃闭了闭眼,掩去了眼底的神色,复又睁开时,除却了一片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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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便再无他物。
“前洲,调两千玄麟卫入山。不要让本王再说一遍!!”
“是……前洲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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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时辰后。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两千玄麟卫从落坞山可以攀爬的最高处往下一寸一寸的搜了个遍,只找到两具碎裂的不成人形的玄麟卫尸体,却还是没有见到那个人的行踪。
这落坞山也是奇怪,白日太阳高照的时候瘴雾蒙蒙,苍峻之山掩于烟白不可见。入了夜,反而清澄一片,让西北大地冰冷的月光一照,呈现出光华万丈的奇异之景来。
可景色再美,执着火把寻人的玄麟卫没有欣赏的功夫,那个背手而立、在河边站了一整天的靖阳王秦君璃更是没有欣赏的心情。
只有云非,侧过了头,看着远处半空中浮现出的若隐若现的阴山之景,握紧了拳头,狠狠的压抑着几乎控制不住的欣喜之色——
阴山!
北溟阴山!北溟阴山出现了!!
宗主……宗主她还活着,并且找到了传说中的姒族族地、北溟阴山!
可当他转过头来,看着素玉之主的沉默和云雪的焦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微微一愣,默默收回了跨出去的脚。
说宗主没死——可为什么他知道宗主没死?
说因为宗主打开了北溟阴山族地——可云夜身为离宗的宗主,怎么能够打开姒族族女才能打开的族地?!
云非将要出口的话生生的憋了回去,垂下眼,蹲在一棵树下,决定先等宗主回来再说。然而此时玄麟卫的话语声,却是毫无防备的飘入了他的耳朵。
“殿下,连山石的缝中都搜过了,确实没有云公子的踪迹。”
“会不会云公子从山上下来又入了瘴泽?”一个小个子的玄麟卫探出头来,犹豫着说道。
正是先前得了云夜的羊皮地图,带着六百人绕道青平大军后方阻击的刘木。
瘴泽?!为什么大家都没想到瘴泽?
若是云夜从山上下来,想着和玄麟卫汇合,很有可能又重新入了瘴泽啊!!
“留一半人继续在山上找,剩下的人随我去瘴泽。”靖阳王发了话,两千人的玄麟卫立马分成了两队。
“太多了。”云雪眼底犯了青黑,皱着眉对秦君璃说道。“瘴泽不比落坞山,多是奇虫毒物,一千人太多了。宗主也不愿看这些人为了他去送死。”
“那你觉得多少合适?”寻了一天,秦君璃不复初闻那人消息时的慌乱,已然淡定的让人有些害怕。
“三百,够了。我带一路,先前带着玄麟卫走出瘴泽的那个人带一路,一东一西,天亮前便可以将瘴泽寻个遍。”
“那动身吧。”
三百玄麟卫得到命令,迅速分列成了两队,云雪、云非并着秦君璃带了一百五十人,刘木、肖飞又带了一百五十人。
两队人在夜色中,毫不犹豫的钻入那个雾气迷蒙的瘴泽中,开始了寻找云夜宗主的漫长之夜。
第一百七十九章 尸蛆陷阱
“等等!”
在稀薄黑暗的瘴雾中,秦君璃跟着云雪向右一拐,绕过掩在腐叶下不断蠕动的一物。感觉有些不太对劲,皱着眉,低沉着出了声。
走在三步远的云非和云雪连忙转过头来,看着忽然停下不走、一脸郑重的秦君璃。
“怎么了?!”
云非抬头看了眼四周,一片平静,除了刚才见过的那些恶心的软体动物,便不再有其他活物的痕迹,甚至连沿路看到的那些青平军的尸体都少了许多。
可秦君璃一脸严肃的样子又让人心中一凛,觉得他是发现了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殿下有什么发现?”云雪最是担心宗主的安危,晃不迭的向前迈了一步,就要朝秦君璃的方向走来。
“小心!!”
身在危险中的云雪毫无所觉,他身后的玄麟卫却是看的一清二楚,白色的一物忽然从他脚下的落叶中弹跳而起,“唰”的一下贴上他裸露在外的手腕,作势就要往衣袖中钻去。
云非听见玄麟卫的叫声心中一惊,抽了寒光剑,就要向那物挑去。
奈何他站在云雪的另外一侧,看见时已经晚了几分,待剑出鞘,那个东西已然只剩指甲大小的一截露在少年的衣袖之外。
糟了糟了,来不及了!!
云非惊出一身的冷汗,然而千钧一发之际,却见黑暗中亮光一闪而过,一道剑气贴着云雪的手腕,生生的将那贴上人身的东西和半截衣袖都削飞了出去。
“注意脚下,都上树!”众人还未从这场变故中回过神来,却听见有人慌不迭的出了声喊道。
跟在身边的玄麟卫连忙依着命令,就近寻了树,翻身而上。见识过这瘴泽异物厉害的云非更是不敢大意,揪着呆愣的云雪,一提气就飞上了身边那颗茂密的大树。
就在众人刚刚跃离地面,脚下被腐叶覆盖的泥地便如同沸腾了一般,向上飞跳起无数个白色的、肥胖的虫子来。
云非只看了一眼,便差点忍不住呕吐了起来。
原来这白色的虫子皆是一个个养的肥肥胖胖的蛆。和外界的不同,这些蛆却是生了一双短小的羽翅,虽飞不起来,用力之下,却是能够向上跳跃一米之高。
“这都什么东西?!!”云非“呸呸”了两声,表示恶心到不能再恶心,倒是云雪刚从惊吓中缓过来,后怕的拍了拍胸口。
“尸蛆!竟然在这个地方?!!”
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想到刚才救命的那一剑,对着另一端前洲感激的扯了扯嘴角,本想露个笑容,奈何刚刚差点被那种东西沾了身,此时真真是笑不大出来。
“这个东西一般在大量的尸堆中才能看到,刚才一路走来,没见到几个青平军,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尸蛆?!”
少年双手抱紧了树干,扭过头朝下望了望,奈何林中太黑,实在是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在腐叶下面。”自从上了树便未曾说话的秦君璃忽然开了口,冒出这么一句。
云非一愣,连忙顺着他的视线向下看去。果然,在被尸蛆弹跳掀飞的腐叶下面,层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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叠叠的竟是埋着好多腐烂的尸体。
有些像是动物,露出被啃食了一半的腐肉白骨,有些则像是刚刚落难的青平军,还带着盔甲,然而已然变成了一滩肉泥,模模糊糊的叫人看不出原先的样子。
“这东西会攻击活人吗?”秦君璃环视了一番,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问到。
“会,虽不能致死,咬掉一两块肉还是不成问题的。”云雪偷瞄了一眼秦君璃的脸色,又补了句,“不过在这种地方,一旦见了血,恐怕会招来更多的‘东西’。”
这些东西是什么,一路上见识过太多,相信他不说,这位素玉之主也是明白。
“那就对了!”
那个自从入了落坞山瘴泽便一脸寒意不可靠近的人,忽然就松了一口气,眼中染了笑,让跟着他的玄麟卫和云雪云非皆是有些不明所以。
还是前洲最为了解他,从他的一句话中便感受到了什么,连忙跃到另外几棵树上查探了一番,复又回到原处。
“有动过的痕迹。”
前洲向来都是这么言简意赅,秦君璃却是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点头,对着一头雾水的云非云雪说道。
“你们一路走来,可觉得此处有什么不对劲?”
“太过安静?”云非皱着眉头说道。
“不,不对。是先前还能见到许多青平军,而在这片地方却像是没有人踏足过一样。”云雪闭了闭眼,好好回想了下刚才的情形。
“不是没有人踏足,而是——被人掩盖了痕迹!”秦君璃抚过树上浅浅的几道剑痕,对着那个执书阁的少年勾了勾嘴角。
云雪一惊,连忙手脚并用的爬到那处,对着那几道剑痕看了又看。
“无……无妄剑!是无妄剑的剑痕!”少年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向秦君璃。
“没错,腐叶下明明有青平军的尸体,而在我们刚进来时一切又平静的像未曾被人涉足一般——说明了一个问题。”秦君璃顿了顿。
“有人故意用腐叶掩了尸体?!”云非几下跳跃,来到几人面前,也凑过来看了看那树上的剑痕。
虽然他知道云夜宗主开了北溟阴山之地,可一夜都快过去了,却又迟迟不见她出来,着实让人有些担心,也不知她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
“不是掩了尸体,那人真真想掩盖的,应该是尸堆中的尸蛆……”云雪冷静了下来,终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所有进入落坞山瘴泽的人中,能知道尸蛆的存在,又了解这东西的习性并能以此作为攻击闯入者陷阱的——只有离宗宗主云夜一人!
照这样说来,云夜宗主应该是在解决掉青平军后又到过这里?或是说他现在根本就在附近?!!
那个扶着树干才勉强站稳身体、不让自己掉下去的少年,眼中“腾”的一亮,闪烁出灼灼的光。
然而秦君璃似乎又是想到些什么,背在身后的手指紧紧的掐入手掌中,泄露出一丝不可察觉担忧。
云夜啊云夜,布了杀伤力如此低的陷阱,你——到底遇上了什么事情,又是否安然无恙的活着呢?!
第一百八十章 兵分两路
“前面是什么地方?”
过了尸蛆之地,秦君璃转过脸来,对着云雪问道。
“往左是瘴林的西侧,也就是先前殿下的人,说宗主在这边设计了赵铎一万人相互射杀的地方;往右则是阙谷的方向,再行八十里,约莫可以从宗主入林的地方出去。”
虽然落坞山和瘴林的地势图只从自己手上过了一遍,云雪却是清清楚楚的记得每一个细节,包括每一处的地势、存在的异物。
甚至这些异物毒虫的习性、危害、解毒之法,他都能根据先前在藏书阁阅过的那些古籍,手到擒来。
此时素玉之主作问,他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秦君璃一路上已经觉察到了云雪的与众不同,没想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少年,竟是有着这样的本事,难怪那个人肯将自己辛苦建立的执书阁交给这个叫做云雪的孩子!
“这地方似乎白日的瘴气要比夜晚浓郁许多,现在已经是寅时,还有一个时辰便会天亮,我们时间紧迫,最好能在天亮前找到云公子的踪迹。不然耽搁一日,又不知会出些什么事。”
秦君璃身后的一名玄麟卫看看了天色,站在他的身后压低了声音说道。
“而且那些地方已经被赵铎的青平军和十四扫荡过一遍,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殿下看我们是否需要兵分两路?”
这些玄麟卫一路走来皆是少语慎行,经过那么多危险的地方,竟是连一人都未曾折损,已然让云非有些乍舌。
如今秦君璃身后这人看似装扮普通,却是能够在他面前提出这样的建议,想必身份定是不一般,看样子这玄麟卫中也是蹊跷颇多。云非暗自留了个心眼,不动声色的扭过头去。
不一会儿,果然见秦君璃皱着眉头微微一点,对着离宗的两人说道。
“这瘴泽不宜久留,你二人带着七十五人从右侧找,本王带着剩下的从左侧找。任何一方先找到或是遇到危险皆以信号为令。”
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严肃,他身后的玄麟卫紧跟着便递来两枚细长柱状的信号弹。
“黄纸的代表找到人,红纸的代表情况紧急。”先前在他身后提议的那名玄麟卫,对着云非说道,显然是太了解云雪的身手,觉得这种东西还是交给云非比较合适。
两人昨日在西北大营的时候见识过这样东西。就算在瘴泽和山中使用,几百里外依旧清晰可见,便知这定是靖阳王府中的特制之物,用来发信号最是合适不过。
云非接过玄麟卫手上的东西塞入衣袖,皱着眉看了转身就要离去的秦君璃和那七十五人一眼,想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让秦君璃不得不停下脚步,问道。
“你想说什么?”
自从入山,同是离宗宗主身边之人,也看似都是极为担心云夜的安危,可秦君璃就是感觉到云非的不对劲。
不见得是有什么险恶的用心,却一直让人觉得他似乎藏着掖着什么事,不愿让人知道。
如今两队人马即将分道扬镳,他对着自己又露出这样的神色,叫秦君璃心中有些不安,问出了口。
“我……我家宗主体质特…特殊,要是……他受了伤什么的,请殿下务必…务必先将我家宗主带出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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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再行医治。”
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云非也不管那人作何反应,转身捞起云雪,带着剩下的人,几下跳跃便向右侧而去。
独留秦君璃在瘴林的雾气中,抖了抖嘴角。
云非这话的蹊跷,无论是谁,定会感到一头雾水,听不大明白。可偏偏说与了他,说与了那个知晓云夜女子身份的素玉之主秦君璃,一下子便叫他意会了云非话语中的意思。
体质特殊?怎么个特殊法?其实那个人真正想说的应该是离宗宗主“女子”身份的特殊吧!
本以为她这见不得人的身份只被自己一人揭穿过,可如今看来,至少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这人,是知道的——或者说……远在她还在无念山学艺时,远在她还是执书阁的阁主时…便已经有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了。
除了云非……还有谁?还有谁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秦君璃看着云非消失无踪的背影,眯了眯眼,一张脸冷若冰霜。直到身后的玄麟卫唤了一声“殿下”,才猛地一惊,从怒意中缓过神来。
那个女人至今生死未卜,自己竟然还在计较这种事情?!
“走吧。”
一行人在瘴雾与夜色的朦胧中向右边一转,不过“簌簌”一阵轻响,便也消失而去,徒留微弱清冷的月光透过迷雾,照向身后那尸骸遍野的浮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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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是他的剑痕。”前洲自树上一跃而下,凝着眉头说道。
这地方几日前经过一次乱战,应是进山的玄麟卫说的赵铎手下一万人马在瘴雾中自相残杀的那一次。
军中的兵器一般采用粗铁而制,哪怕是玄麟卫也只是将难得的精钢用在短箭之上,配以弓弩,形成最大的杀伤力,甚少在杀敌的重剑上消耗这种材质。
可秦君璃没有看错,树干上的那一道剑痕的的确确与青平军、玄麟卫重剑形成的剑痕大不相同,不是宽钝的凹槽,而是极细极深,像是十分锋利的精铁之器瞬间划过留下的痕迹。
见识过云夜无妄剑的秦君璃和前洲一眼便认出了这道剑痕。微微的舒了一口气,心想不管如何,终是没有寻错方向。
“有些奇怪。”刚刚返回的前洲冷不丁的又冒出一句,让秦君璃又皱起了眉头。
“怎么?”
“还有其他人来过。”
其他人?
这个时候?
怎么可能?!
秦君璃和燕回落坞山瘴泽这一局设计的巧妙,环环相扣、无懈可击,除了赵铎,其他人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不要命的闯入落坞山。
甚至连仓邺的薛瑞冬都瞒在鼓里,以为自己出兵是助靖阳王探查绕过阙谷的暗道。
那到底是谁好巧不巧偏偏在这个时候背着所有人,悄无声息的潜入了瘴泽,在这个地方和离宗的宗主动了手?
这些人进入瘴泽的目的又是什么,是那条通向鞑靼孔雀河的地下暗道,还是那个传说中毫无踪迹的神武秘陵?
抑或是……其他不为人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