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昆仑秘境
“宗……宗主。”云雪对着那个立在巨石上,凝视着阙谷瘴泽的方向,一言不发的人唤到。
“云弥可好?”
临风而立的那人收回视线,转过身来,看向半个时辰前被送到这边的云雪。
“见过了,苏神医下了针,云弥师兄清醒了一刻钟的功夫,又昏睡了过去。回到彭城再用些药物,性命应该无忧。”
云雪没想到执书阁中身手最好的两位师兄,带着二十云影卫入山,最后竟是只有云弥师兄一人活着出来。这落坞山下的瘴泽真的如同传说那般可怕吗?
“恩,如此便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云雪听在场的弟子提到云诡师兄咽气时的情景,那位在执书阁跟了宗主五年的师兄就这么死了,他的心里想必是十分难受的吧。可自己此时脑袋空空,偏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安慰眼前这人。
“瘴泽中的情形云弥可交代清楚了?”
云雪正感到有些悲伤,面前的那人却是话题一转,收起所有的情绪,变得严肃起来。
晃不迭的一点头,便见那人跳下巨石,找了个背风处,掏出先前准备好的羊皮纸和特质的碳墨来。
“时间不多了,那快开始吧。”
云夜点了一盏风灯,固定在巨石的侧面。又从怀中掏出那卷染了鲜血的羊皮卷,缓缓的在低矮的石台上铺开。
图上的笔锋凌乱,线条粗细不一,有的地方渗入了血渍,微微晕开,却是让人感觉到了这瘴泽的复杂与危险。
光凭这样一张草图,当然不足以绘出瘴泽和落坞山的全貌。
有了云弥的口述和那些散乱的记着各种奇异之物的杂记,最关键的是需要一个熟悉山川地貌、分水气候的人,来将所有图记整合在一起,绘制出最终的成图。
这个人,云夜属意的这个人,便是云雪。
云雪,这个身手差到几乎死在执武阁的弟子,自卑而又怯懦,谁能想得到竟是有着如此惊人的才能!
天生的过目不忘,凭着那些在执书阁阅过的九州山河志,和这份云诡、二十云影卫用生命换来的落坞山地记,硬是将阙谷以西、昆仑东麓的地势地形绘出了七七八八。
地势图——数百年间无人能够绘出的落坞山瘴泽地势图,竟是在这个从未入过山的少年诞生。
“还需多久?”云夜垂下头,看着那个在羊皮之上细细勾补的少年。
“大致是可以了,不过宗主看这里。”
云雪放下手中的笔,伸手指向图中一处,山峦层叠,崔嵬险峻,紧挨着那一片瘴泽,应是落坞山的山脉。
“根据云弥师兄所述,这里有一条河道,水流湍急却逆势向西而去,可云诡师兄的图上却只有一片群山。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条河道应是地下河,深埋在落坞山的山脉之下。或是在落坞山中深藏着一条中空狭长之地,暗河通过这里,流向昆仑腹地。”
顿了顿,瞥了脸色不虞的宗主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道,
“若是前者,倒不足为惧,若是后者……”
“怎样?”云夜皱了皱眉,心想秦君璃不过是借暗道之名,行夺权之事,难不成这落坞山中,真有暗道?
“便很有可能绕过鞑靼境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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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喀山,汇入孔雀河……”
孔雀河是鞑靼的主河,若确实是河脉相连,从鞑靼境内逆流而上,顺着暗河,莫不是真的可以绕过阙谷关,进入南秦境内?!
这样的念头一起,少年掌心浮出一层冷汗,云雪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是为南秦江山担忧吗?说不上,自己从记事起便未出过无念山,对这天下九州无甚感情,姓秦姓齐又有何区别!
可若说是不担忧,却实实在在是有些自欺欺人了,眼看着宗主为了几百年前的那个承诺殚精竭虑、奔波操劳,自己又怎会忍心他倾注了心血的南秦江山易主他人?!
“宗主…外族真的会从暗河绕过阙谷关吗?”
云雪心中有些惶惶不安,那人却勾了嘴角浅浅一笑,眼中露出势在必得的神色,伸手在云雪脑门上一弹:“别担心,有我在。”
别担心,有我在……
是啊,他是从无到有、一手建立诺大执书之阁的离宗云夜,他是前任宗主生前所托、护这无念山百世传承的离宗云夜,他是那个站在松月台上、执剑而立教人不敢直视的离宗云夜!
有他在,何需担心!他定能从这落坞山,平安归来!
定了心神,收了笔,垂袖从羊皮纸上拂过,云雪连忙揽了衣袖,怕糊了未干的墨迹。
然而数笔勾勒的一隅却从粗布之下浮出,落入他的眼中——已然越过落坞山脉,深入昆仑腹地。
这片区域云弥师兄未曾提及,云雪只是循着云诡师兄的图记描绘而出,先前未做多想,如今忽然映入眼帘,却是叫人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群山隐泽,膏晷不接、参商不济。如同藏书阁的那些书籍般,古老、神秘、隐晦不知出处。
云雪忽然想到些什么,震惊无比,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猛的抬起头,看向那个执灯浅笑、恍若幽魂之人。
那是……那里是……
那人微微一抬眼,波澜不惊、深沉若海,袖中无妄却突然出鞘,从云雪的面前浮过,带起一丝冰冷凛冽的寒气。
剑起,纸落。
云雪手中的羊皮纸被生生的割下一角来,却被行云流水的气息吸引着,落入云夜的手中。
“秘密之所以为秘密,便是不足为外人道也。我说的可对——云雪?”
魅惑一笑,似踽踽而来的勾魂之鬼,直叫少年惊愣当场,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还未等云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却见那人已经唤来云非,将自己往他身边一推。
“将云雪和这图一起送到秦君璃手上。”
“宗主……真要独自入山?”云非皱褶眉向前跨了一步,还是有些放不下心,压低了声音说道。
“算不得独自,还有秦君璃那一千玄麟卫,你们不用太过担心。”云夜伸手在云非肩上拍了拍,又抬头看了眼那苍茫的落坞山。
“知道了,总要去看一看。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云非一梗,听他这么一句,实在是说不出什么阻止的话来。三代族人百年来的心愿……真的可以实现了吗?
微愣感叹之间,云夜已经翻身飘上马背,竟真的孤身一人,朝西而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诱饵
十四偷偷瞥了眼走在自己前面的那个纤细瘦弱的身影。
离宗宗主,江湖之上多么神秘莫测的一个存在,没想到竟是如此年轻之人!更没想的是,身为一宗之主的他,竟是要随自己入这落坞山瘴泽!
落坞山的瘴泽凶险万分,几百年间可入不可出,十四早有耳闻。若不是这般复杂之地,殿下也不会用来阻击赵铎和魏家的一干亲信。
此行靖阳王府玄麟卫千人,皆是做好了以身赴死的准备。可这位宗主大人平白无故的出现在这里,难道也是要和这千人一同赴死?
“宗……”云夜闻声淡淡一瞥,吓得十四连忙改了口,“呃,云夜公子……”
“这瘴泽神秘莫测,异物丛生,传说中无人能出,云公子真的要与我等一同进入冒险?!”
虽然接到了西北大营那边传来的消息,十四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在d动身前又向那个人确认了一遍。
“按我说的去做,你们就不会在这瘴泽中丢了命。”
云夜勾了勾嘴角,扯了一个不达眼底的笑。然而十四听着这话,浑身一颤,眼中却是忽然冒了光。
不会丢命?!不会丢命?!他竟然说不会丢命?!
这位宗主真的有办法在这个魔鬼地狱般的瘴泽中穿行无阻?真的有办法阻击赵铎和五万心腹,再带着这一千人活着走出瘴泽?!
“不知云公子有什么想法?”十四搓了搓手,笑着凑近那个走在最前面的人。
云夜不知道为什么十四的态度忽然变得这样亲热,只是停下来抱着手,看向身后的玄麟卫。
训练有素的千人皆是清一色厚布窄袖黑衣,瞪着炯炯有神的双眼,一脸郑重。
一张张脸,一双双眼,坚定而又郑重,决绝而又凄厉。秦君璃啊秦君璃,你怎么忍心这些追随你的人尽数折在这落坞山下?!
“你们有何计划?”
“入山,设伏。”十四一顿,眼中闪出义无反顾的决然,“反正没人出的了这落坞山,待赵铎的人进来了,和他们一战到死!”
简单、粗暴,却是最为可行的办法,就算青平军的那些人侥幸出了瘴泽之地,殿下那边应该也已经掌握了西北大营,这一千人马也是死得其所了。
“不自量力。”一句话,说的十四脸色微赧。
好吧,虽然这一千人玄麟卫皆可以一敌十,想要灭掉赵铎的五万人马,确实是费力了些。
不过燕先生原本的计划也只是射杀掉领头的几位大将,剩下的人就算再多也不足为惧。但免不得殿下到时候分心再来对付这一支残兵败将罢了。
那位宗主忽然又转过身去,在蒙蒙的天色中眺望远方。此处已是密林的边缘,隐隐现出几分雾气,再往前便是真正的瘴泽之地了。
十四见云夜迟迟未动,正准备开口,他却是冷不丁的出了声问道:“赵铎这个人疑心甚重,你们怎的引他入山?”
偷偷斜觑了面无表情的云夜一眼,十四吞了吞口水:“殿下数日前派人从灵州押送了几车东西前去仓邺,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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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意被赵铎的人截了。”
数日前?仓邺?自己和前洲在仓邺说服薛瑞冬出兵不过是两日前吧,他怎会在数日前就和仓邺有了往来?!
忽然一个念头闪现,莫不是……
“羽叶鬼针草?!”
“正是。”
云夜手指微颤,在心中惊叹。
难怪这两日见西北大营防备松散,不似备战的状态,敢情是截了靖阳王私下运送的羽叶鬼针草,猜到是他在背后故弄玄虚、捏造事实,想要插手青平军,才不将这位皇帝派来彻查阙谷之事的监军当回事的吗?
不过秦君璃选择这个时机抛了羽叶鬼针草出来,断不会如此简单!
原先赵铎对鞑靼可能绕过阙谷,与北齐前后夹击一事就是将信将疑。加上瘴泽危险无比,就算出兵,也不会派自己的心腹前往送死,一旦他知道暗道之事有秦君璃在其中插了一脚,就更没了出兵的理由。
那只狐狸到底是想怎样将魏家心腹引入这瘴泽之地一网打尽呢?
放眼南秦,能得魏家忌惮的也就一个何家,八年前的白家尚可算个实力相当的对手,不过已然不复当年,没什么太大的威胁。
秦君璃想要诱得赵铎出手,必然是要借羿王的势,这才让前洲找上仓邺的薛瑞冬。本以为他借兵是严防阙谷生变,没想到竟是在多日前,便早早的将薛瑞冬算计了进去。
可这茫茫昆仑,又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平王、羿王,包括他秦君璃不惜牺牲手下千人万人,也势必要握在自己手中的呢?!
忽然脸色一变看向十四,眼神犀利,惊得十四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神武陵?!你们竟用神武陵做饵?!”
十四没听出云夜语气中的诡异,只当他是惊诧,说道。
“神武陵怎么可能真的在这落坞山中,不过是我们刻意放出的消息罢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赵铎心疑,没有把握前断不会贸然入山,可一旦薛瑞冬的两万人马开拔,朝着阙谷而来,这些天在他身边模棱两可的消息便会成为他无法抵抗的诱饵。”
十四觉得这位宗主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但想着这一千人都要靠他活命,又继续说道。
“魏家想找神武陵,却忌惮阙谷瘴泽,更怕两位殿下联手在他之前寻得宝藏。神武陵不比其他,毕竟是秦家先祖之陵,就算得手也不便招摇天下引来骂名,他赵铎所携所带所用的人马必定只会是魏家的心腹。如此一来,我们只要在落坞山下将他们一网打尽,便可打破平王对这西北大营的控制。”
听得十四一番解释,云夜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秦君璃啊秦君璃,心思缜密、洞察人心——真真是一点都不能小瞧你!!
但聪明如你,又是否知道,这苍茫崔巍的昆仑之山,岂是你我之辈能够予取欲求的呢?!
“走吧。”只见他拢了拢袖中的无妄,不再说话。
纤细笔直的身影隐入雾气,不过一瞬,便消失而去,了无了踪迹……
第一百三十八章 赵铎离营
“留在本王身边?!”秦君璃盯着眼前一大一小的两人,冷哼一声。
执书阁的云雪也就罢了,这个云非是怎么回事?他不是离宗之人吗,怎的他家宗主入了落坞山,他不跟着去,反而凑到自己跟前来了?!
“丢出去!”
话音还未落地,一个暗色的身影从角落窜出,紧接着“唰”的一声响,便对着云非动了剑。
云非大惊失色,没想到这人说动手就动手,连忙脸色一白,向后闪去。
忽然想到当初在都河江畔,这两人绑了云霜,也是这么不给人反应的时间。还是自家宗主出手,才解了围。于是心念一转,大声嚷嚷道。
“不是吧!!我家宗主三天三夜没合眼,带病帮你说服了薛瑞冬,怎的一日未过,你竟是要对我赶尽杀绝?!”
一路闪躲着从桌案边退至门口,前洲再出一剑便能将他逼出帐外。偏偏听他提了那个人,剑尖一抖,刺歪了去,云非抓了机会,一个闪身,又飘回了秦君璃的身前。
秦君璃闻言眯了眯眼,命令前洲收了剑,看着眼前一脸汗意的云非。
一次淮中都河江边,一次洛城郊外乱葬岗,自己对这个离宗弟子的印象不太深刻,但似乎每次默默无闻跟在那人身边的都是这个云非,似乎是他相当信任的人,也不知是否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留下也好。”一声冷笑,秦君璃忽然勾了嘴角,对着身边的小厮说道,“沉语,找身玄麟卫的衣服给他换上。”
与身旁的云雪对视一眼,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却只得到同伴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云非压低了声音,忧心忡忡的叹了一口气。
“你说我现在赶去落坞山,还能不能追上宗主……”
“来不及了,没有地势图,你根本没办法进山。”
在靖阳王府呆过数日,知道这位殿下相当不喜欢别人打扰,云雪寻了最远的一个角落,意有所指的瞥了瞥靖阳王桌案上的那卷羊皮图,好心的告诫着这位师兄。
“而且我也不觉得那位殿下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再还给你。”
地势图,落坞山瘴泽的地势图,一共只有两份,一份被云夜宗主带入了瘴泽,另外一份则安安静静地躺在素玉之主秦君璃的手边。
且不说从靖阳王手中抢东西有多难,光是那个执着雾影无痕剑的前洲就让他胜算又少了一半。
云非此时有些后悔,怎就轻易将这图拱手让了人,如今寄人篱下,倒要被那心思深沉的素玉之主坑深了去不可。
他脚尖微动,手还没挨上剑柄,便被人看出了意图,黑暗的角落中射出一道阴冷肃杀之气,云非连忙撇了撇嘴,收回脚,退至前洲剑气挨不着的地方。
宗主啊宗主,我怎觉得这西北大营,比那落坞山凶险更甚呢……
一时帐内无人出声,安静的有些可怕,倒衬的帐外靖阳王亲卫来回巡步之响,嘈杂了几分。
秦君璃撑着头,斜倚在铺着软垫的椅子里,不知是在浅眠还是假寐,呼吸均匀的连云非都分不出真假,只能在心中连连感叹这人的深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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测。
且沉且稳、绵而厚重,身手定是不凡,只是不知与阁中的云焕、云祁,甚至与自家宗主相比,又是孰高孰低,谁能占得上风?
传说秦四皇子在京城初露头角之时,也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聪慧灵动、文武双修、风华无双。
被称作“金玉白棠”的白家也是名动四海、富可敌国,有个在宫中做贵妃的白柔,又有这样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皇子,一时鼎盛,整个南秦除了何家,怕是无人能及。
可白家当年不知因了何事,却在一夜之间覆灭。当时年仅二十五岁的白家家主白燕行不知所踪,族内男丁不活,老弱不存。
有人道是白家生意做的太大,惹了不该惹的人,也有人说是白家手伸得太长,企图把持朝政,被皇家的青莲卫暗杀殆尽,没人知道真相如何,白家的覆灭最后却是以秦四皇子自请守陵告终。
然而八年的枯燥无味的守陵生活,却是磨去了这个人的锐气和傲气,让他成为了现在这个隐忍、深沉的靖阳王。
没有人知道他八年间的生活是怎样,如同没有人知道他那身深不可测的功夫是从何而来,大概能让人感受到的,便是那双眼中偶尔散发出来的势在必得吧!
在云非的胡思乱想之间,沉语已经拿着东西掀帘而入。晨光微亮,带着寒气,从门口涌进,让这帐内也沾染了几分边关的肃穆,也让云非蓦然清醒了几分。
东西还未放下,一阵急躁的喧哗由远及近,步履震震,带着甲冑与兵器的磨擦之响。除了斜倚着的秦君璃,几人皆是一凛,各自戒备。
“昨日殿下受惊了,末将特来请罪!”
一人步入帐内,规规矩矩抱拳行了个礼。秦君璃这才睁开眼,上下打量了来人一眼。
此人秦君璃也是见过,便是第一天来便被他们推出来写奏折的贾盛。看他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秦君璃便出了声调侃道。
“贾副将想好如何来写这奏折了嘛?”
贾盛面色一僵,呵呵的笑了两声,倒是缓了口气:“殿下说笑了。赵将军听闻昨日殿下遇刺,受了惊扰,对这西北大营的防范松散深感愧疚,命在下连夜点了两千青平精锐,前来护卫殿下安全。”
沉语撇了撇嘴,一脸不屑。
这赵铎可真是虚伪至极,殿下刚到的时候不来,昨日遇袭的时候不来,半夜满大营闹腾的时候不来,过了一夜天亮了、完事了,他倒是派人来了。
看这两千人的架势,哪里是护卫,明明是赤裸裸的监视!
秦君璃挑了挑眉,心中却有了计较。这时候派人来“保护”自己……怕是薛瑞冬那边的两万大军已经有所动作,离开仓邺了吧。
看样子赵铎应是得到消息,匆忙带着他的五万心腹,朝落坞山挺进了,眼前这两千人不过是困着自己,怕自己再去山中插一脚罢了。
呵呵,既然这么看重他秦君璃,自己好歹得送一份大礼,才对的起他的“费心”不是?
“今日雨雪初霁,天气倒是不错。闲来无趣,贾副将也来的正巧,不如陪本王一同去审审那些意图不轨、谋害一国皇子的刺客可好?”
第一百三十九章 替死之鬼
云非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心中将秦君璃骂了不下数百遍。
“非非,他是没给你吃饱饭吗?就你这样有一下没一下的,我们得审到什么时候?”听见他的称呼,云非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
“非非”?!自己什么时候多了这个名字?!
可他这要求也太过强人所难了点吧——下手要狠、看上去皮开肉绽,又不能伤人筋骨,他秦君璃是吃饱了没事干吗?!
“这……”贾盛看了一眼浑身是血的两人,又撇了撇一旁皱着眉不发一语的庞固,再看看那个歪坐在凳子上,笑的一脸诡异的靖阳王,心中有些忐忑。
总觉的哪有些不对,却偏偏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将军这三日被运往仓邺的那几车羽叶鬼针草折腾的心神不宁,一接到来自仓邺的消息便带着五万人马,不等天明就匆匆出了大营。
临行前嘱托自己不惜一切手段盯紧了秦君璃,才有了两千青平军借护卫之名,行监视之实这一档子事。
本以为这位远道而来的靖阳王会力争抗议、大闹一场,没想到二话没说便欣然接受,还邀了自己一同来审刺客。
准备好的一番说辞完全派不上用场,又猜不透秦君璃心中所想,如何不叫人心中忐忑?
“贾副将啊……”见他点了自己的名,贾盛心中一紧,明明是个无甚权利的皇子,为什么寥寥数语便叫自己胆战心惊、惶惶不安呢……
“本王手下人没什么经验,这牢里关的又是保家卫国的军中将士,委实下不了狠手,不知贾副将可有什么好法子,可以揪出隐藏在军中的奸细?”
贾盛瞥了一眼那两个浑身是血的人,都这样了还叫下不了狠手?!
见贾盛不说话,秦君璃一抬手,几人上前将晕过去的两人从刑架上弄下,随手扔在一旁,又从牢里拖了微胖的一人出来。
贾盛一瞧,瞬间青了脸——左将军朱骁麾下参军李阖。怎么是他!
这人不过朱骁手下一名小小的参军,军职低下、无甚本事,本也无关紧要,可偏偏他的叔父是赵将军身边李仲。
李仲一家,兄弟三人,就这一个男丁,看的甚是娇宠,千方百计将这独子弄入西北大营不过是混个军职,再一路顺着魏家的人脉做个闲官。
怎的好死不活,就被这靖阳王抓入了大牢呢?!
李阖那里见过这样的阵势,看见先前两人的模样,已是双腿哆嗦,连站都站不稳。
被人架上刑架,绑了个结实,竟是抖抖索索,一下子憋不住,尿了出来。
秦君璃皱了皱眉,脸色一僵,就要发难,贾盛连忙上前,安抚道:“刑讯之事,本就腌臜,殿下金贵之躯,怎可让此等脏秽之事污了眼?!”
偷偷擦了擦掌心的汗,贾盛有些后悔接下这桩事。这位殿下拿着圣旨,关不的、囚不得,顺不得,逆更不得,本以为只要防着他离开这西北大营、去给落坞山添乱即可,谁知人家根本没有离开军营的意思,一心只想审出图谋不轨的刺客。审就审吧,偏偏抓了李阖!若是自己两眼一闭,不管不顾,让这李阖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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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李仲一闹腾,倒霉的还是自己……不如还是……
“嗯?似乎贾副将有些主意……”抬袖捂了鼻子,一脸嫌弃的往后退了两步。
“若殿下信的过,请让末将代劳吧。”抱拳低头,贾盛还真有些怕他不应。
“嗯……可是……”那人嘴角闪过一丝笑,几不可察,一闪而过。
“殿下放心,末将定在两日之内,揪出这军中细作!”
“既然贾副将自荐,那就有劳了。今夜有了贾副将的守护,本王定能睡个好觉。”说罢拍了拍锦服上不存在的灰,心情甚好的出了阴暗血腥的大牢。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冷风灌入,吹散了些许浊气。可不过一瞬,当复又关上之时,浓郁的血腥味渐渐弥散而出,让熙熙攘攘的军牢陷入一片阴森与沉默。
黑暗之中忽然有人说道:“靖阳王殿下是个明事理的,确实挑着有嫌疑的人审。可如今落到贾盛手中,我们这些人……”
“贾副将……怎么了?”
“你是哪个营的?没和他打过交道吧!”
“贾盛和我们先锋营的过节,可得从八辈子前讲起了……”
“阿虎,别说了!!”
“哎,不说了不说了,大家自求多福吧,反正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弄死我们,大爷我天不怕地不怕,咬咬牙就过了!”
“……”
有人松了一口气,有人蹙紧了眉,更多的却是一片茫然,不知自己的未来,究竟掌握在谁的手上……
贾盛的动作很快,快的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半日,便揪出了隐藏在青平军中的行刺之人。
手段也没见得有多高明,不过更甚的严刑拷打,直审得三四十个人一动不动的趴在满是血污的军牢地上,要死不活才停了手。
当然,魏家的那几位也是象征性的抽了几鞭,泼了几盆凉水,便“昏”了抬了出去。
看着军牢外空地上那个满身伤痕、脏污不堪、已然快没了气息的人,秦君璃眯了眯眼,缓缓勾了嘴角,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先锋营的刘长明——这贾盛可真是甚得人意,选谁不好,偏偏选了这么个替死鬼。
这人原是赵铎手下的一名小将,出身低微,却为人正直,热心宽厚,颇得人心,因看不惯魏家那些蝇营狗苟之事,才一降再降,被派去了先锋营当一名小小的千夫长。
如果没记错,他的亲弟刘长远可是在弓箭营吧……这下可省了不少事。
表达了对贾盛的谢意,秦君璃以“贾副将能力卓群,乃我南秦军中栋梁”一句话匆匆了了这几日的遇刺之险,看也不看地上的“细作”一眼,便挥了挥衣袖,在青平军的护卫下落落而去。
倒让贾盛冷叱一声,一吐心中浊气。
这靖阳王看着也不甚聪明,不过占着皇子的名分罢了,哪值得赵将军如临大敌般对待!可当数日后,赵铎生死不明、西北大营一夜易主,他望着这阙谷雄雄之关,再度感慨之时,已是追悔莫及……
第一百四十章 瘴泽混战(一)
天色阴沉,十四并一千玄麟卫跟着云夜在瘴林中已经绕了足足四个时辰。
只见那个在前方带路的人走走停停,不时的在那张羊皮卷上勾划着什么,许久未曾说话。十四心里泛起了嘀咕,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话到嘴边,忍了忍,生生的咽了回去。
一个愣神,刚才还在眼前的那人已经往前走了一丈远。
在瘴林之外,莫说这点距离,就算再远上十倍,靖阳王府墨卫出身的他也能看的一清二楚。可如今天色渐晚,又身在瘴雾之中,一千玄麟卫只能靠一人紧跟一人的方法来保持队型。
直到后面的玄麟卫堪堪出声,十四才意识到自己差点丢了云夜公子的踪迹,连忙脚一迈,追着那个朦胧的身影而去。
奈何心一急,脚下打滑,趔趄着就朝旁边的泥沼一歪。
“糟了!”忽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人心中一突,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然而还未等他挨上那滩粘稠的褐色之物,腰上瞬间一紧,已然倾斜了大半又无处借力的身体,被一阵巨大的力道拉扯着远离了泥沼而去。
十四连忙放空自己,随着那人的动作顺势往后一倒。对方感觉到了十四的配合,拽着他就是一个跳跃,呼吸之间,刚刚还在岸边千钧一发的人已经离了危险之地数尺。
虽然不知道脚下这片泥沼中有什么骇人的东西,但见识过这瘴泽厉害的十四,却是恍若劫后重生,心有余悸的深喘了两口气,回过头,对着那个纤细的身影道谢。
“多谢云公子相救!”
云夜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伸手拂了拂贴在额前的湿发,从怀中掏出那张羊皮纸,用特制的碳笔,做了个记号。
“先休息一下吧,赵铎不会那么快入山,我们还有一些时间。”
十四毫不犹豫的应了是,转身便命令了下去。
身为玄麟卫之人,本不该对离宗云夜惟命是从,可入山以来经历的种种,却让他不得不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宗主佩服万分。
入林之后地势突降,形成一片天然的洼地。
从关内一路北上席卷而来的平原之风遇上落坞山脉,迂回而下,与山下盆地蒸腾而上的水汽相遇,形成终年不散的雾气。
又因密林之中树木茂盛、腐物众多,盛产毒草毒虫,便使这雾气也带了不易克解的毒性。
其实落坞山下洼泽地的瘴雾也并非常年不变、一直这样浓厚的让人看不见三尺之外,只是越接近正午时分越是浓厚,入了夜便会稀薄几分。
然而落坞山瘴泽——地势复杂、凶险异常、可进不可出,难的不是山下终年不散的瘴雾,而是那些大大小小的泥沼,和无处不在、充满危险的异虫毒物。
云夜选的路无疑是最好的,虽然弯弯绕绕、曲折不平、让人识不清所行的方向,却有幸避开了所有潜在的危险。
连十四也有些不可置信,传说中无人能入的阙谷瘴泽,在云夜的脚下,竟似普通的山地一般,轻而易举便可征服。
直至有人松了戒心,跌入淤泥之中,他才深刻的认识到,这片神山之下的沃土,是何等的震慑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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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山之后的第二个时辰,正值正午,然而这密林在瘴雾的笼罩之下,不见阳光,放眼之处皆是一片朦朦胧胧的白。
长时间在这种环境中行军,对人的心理承受能力绝对是一个挑战。有人精力不济,微微松了神,一下子没踩住,便脚下趔趄,身不由己的朝着一旁的空旷处摔去。
隔得远的人看不真切,十四与他身边的几名玄麟卫却是注意到了这人的异样。
那人摔下去的地方是一片泥潭。
但众人的惊呼尚未出口,便见浑浊不堪的泥潭之上泛起一片密密麻麻的细纹。一个个指甲大小的水泡浮出泥面,瞬间破裂,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脆响。
几人定睛一看,那泥浆包裹的水泡之中竟是一个一个红色的虫子!
随着那人的坠入,成群的红色迅速聚集成片,将坠落泥潭的玄麟卫包裹了住,像是披了件血衣,妖异而又瘆人。
尖锐的惨叫从那人的口中发出,一瞬间穿透浓雾,扎的众人心中皆是一个激灵。大家眼睁睁看着薄雾般红色一边向内收拢,一边拖着同伴向泥潭深处坠去。
有人惊诧之后突然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想要去拽,却见不可视物的烟白中飞来一块碎石,精准的打掉了他快要挨上虫雾的手。
一个人影几下跳跃翻飞而至,冷冷的出声:“不想死的话就别碰!”
不过一句话的功夫那个倒霉的家伙便被红色的虫雾拖入了潭底,不见了踪迹,连最后一丝挣扎的波纹也晃悠悠的偃息而下,众人脸上皆浮现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
十四狠狠的皱了眉,乱骂了一句,泄了心中的骇然,问道:“什么东西?!”
“红线虫,食腐为生,更爱活物。一般成片的攻击,沾上身就很难摆脱掉。不过离不开这泥潭,只要小心不要掉下去,就不会惊动它们。”
云夜想了想,又转身看着那个颤抖着手,一脸愧疚与后怕的玄麟卫。
“他已无救,你出手不过是再搭上条命罢了。”瞥了一眼十四,才又跃至队伍之前,引着众人继续向前走去。
拍了拍惊魂未定的手下,十四叹了口气,连忙追上那人。
“这里的泥潭都有这种红线虫吗?”
“不是所有,他运气不好罢了。”云夜脚下未停,斜觑了十四一眼,一下子就猜透了他心中所想。
“就算赵铎留了两万人对付薛瑞冬,必定还有三万人会入山。这密林中是凶险万分,可再凶险也架不住他用手下之人开路。”
十四闻言一震,脸色蓦然一白。
是啊,三万人……那赵铎又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若是用青平军的性命去开路,这密林再怎么匪夷所思,也恐怕是伤不了他分毫。
身前引路之人忽然停了脚步,转过头,对上十四的眼。
嘴角微勾,一抹潋滟的笑荡漾而出,恍若清晨的阳光,穿透迷雾,照射在十四的心上。
那个姿色平平、淡漠深沉之人,竟一瞬间如同翩然而至的神祗,耀眼的教人不敢直视——
“想离开落坞山?可曾问过我云夜许是不许!”
第一百四十一章 瘴泽混战(二)
只留下两队三十人,十四还是有些担忧。
赵铎派出的这一只先锋部队足有万人,就靠这三十人,真的能够将这么多人困在一方迷雾之中?
却见云夜波澜不惊的拂了拂颊边的湿发,对着立在身前的领队之人说道:“我说的可记住了?”
“记住了!只要跟紧对方,遇火箭便朝来处全力箭袭。”一人点了点头,看向另外一人。那人领的是诱敌的任务,比自己的难上许多,如果可以,自己倒想与他换上一换。
可另一队的玄麟卫却没这个意思,也不理会他灼热的眼神,目不斜视的对着云夜一点头:“我也记住了,沿着公子的记号边战边撤,务必将赵铎的人马引入瘴泽深处。”
先前带着一千人在瘴雾中弯弯绕绕了四个时辰,又有云雪照着云诡云弥所述绘制而成的地势图,云夜已经对这瘴泽中密林的情况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根据实际情况对地势图做了补充,一个大胆的计划已然在他的心中形成。目前所需要的,只是这样一个不费一兵一卒便灭掉青平军万人的机会。
而这样的机会,就隐藏在云诡所记载的、有着昆仑山特有之物的这一片山林中!
想到计划成功后赵铎可能的气急败坏与心浮气躁,那人的嘴角勾起一丝浅笑,却被浓雾淡化了去,让人看不真切。
“我等誓死完成任务!”
“誓死完成任务!”
耳边传来两队三十人刻意压低了的铮铮誓言。
云夜一愣,看着这些玄麟卫一脸的大义凛然,心中浮起了一丝既可笑又动容的情绪。玄麟卫啊玄麟卫,若驻守边疆的南秦将士皆有这般三分刚毅,又何愁边关动荡,外族来犯?!
叹了口气,宛然一笑,云夜对着面前的那些玄麟卫说道:“完成任务就行,誓死便免了吧。你们可要好好的、努力的活着,只有活下去,才可能走出这落坞山;只有活下去,才能得到你们想要的一切!”
包括十四,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心中泛起微热的异样。
瘴泽!落坞山瘴泽是什么地方?!
青平军!五万青平军又是何等强敌!
这一千人的精锐本就是了了念想,前来赴死,可眼前这个如山雾风雪般飘渺的离宗云夜,却说要好好的努力的活着、却说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难道……大家真的可以活着回去吗?!
活着……能活着,谁又想死在这里,死在这个远离故土、没有亲人、尸骨不存的地方?!
“去吧…活着回来。”
一声几字且轻且淡,却是这落坞山中最耀眼的光,照亮了大家脚下的路,也点亮了众人心中必胜之念。
几个轻跃,三十人朝着水雾之中凄厉的惨叫的方向而去,瞬间便模糊了身影,再也看不见踪迹。
而那个手握西北大营兵权的赵铎、那个横在素玉之主夺权之路上的赵铎——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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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个面无表情,边走边在树上做着不同记号的人,十四终于忍不住出了声:“公子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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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舒服?”
站起身来,倚着树干休息了会,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露出一抹苍白的笑,云夜道:“我以为你会先问我有多少胜算。”
十四挠了挠头,一脸尴尬,自己确实想问,却又觉得问了也是白问。
人家堂堂离宗一宗之主,以性命相陪,胜算是多是少,又有什么重要呢?
避毒虫、涉险路、布诡局,一路走来,这位神秘莫测的宗主总是让自己由衷的惊叹与佩服,若是没有他,这一千玄麟卫,怕是早就死伤过半了吧,哪能像现在这样,与赵铎的青平军绕了四个时辰,不过折损了二十余人。
刚入林的时候绷的太紧,一直没发现他的异样,如今倒教十四看出他的不适来。
就算瘴雾再重,也不会浑身上下湿成这样,苍白的容颜、毫无血色的唇,他就是这样强撑着与玄麟卫一起毫不停歇的走了四个时辰?!
感受到十四的凝视,云夜皱了皱眉,淡淡一撇,“无碍。”便又抬了脚,朝前走去。
“喂!!”十四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身前那人忽然后退,朝自己撞来。
“怎么了?!”还没看见前方的状况,便教云夜一把拎住腰带,向后跃去。
“吸血蛛。”
“吸血蛛?!!南疆的吸血蛛?”
被云夜一个呼吸间带离了两丈远的十四,闻言朝后又退了两步,脸色也有些发白。
他也曾听人说起过这吸血蛛,通体晶莹透白,唯有背上一条线泛着萤蓝之光,未食血的时候看不太仔细,常常被人忽视,一旦吸饱了血,便会变成红色,映衬着那条萤蓝线,妖艳而又诡异。
一只吸血蛛的毒性不是太强,但是千万只群起而攻,饶是再庞大的生物,也会在一刻之间被吸成干尸。可这吸血蛛不是南疆才有吗?怎会出现在西北之地的落坞山?
“谁告诉你这是南疆的吸血蛛了?”云夜翻了个白眼,环顾了下四周,拔下两株长相奇怪的草,递给十四。
“昆仑山的吸血蛛无毒,也不会群攻,但被咬了却是极其难受。幸好刚才没惊动它们!把这草碾出汁,擦在手脚上,那东西便不敢上身了。”说罢不顾十四,竟是动作极快的碾出草汁,将手脚颈脖之处抹了个遍。
十四抖了抖嘴皮,颇为尴尬的接了过来。敢情这位刚才就是怕这些东西上身,才避的像是遇见什么一触即死的毒物?
真是……醉了……
抹完避虫的草汁,十四却见早就三下两下抹完的那个人背着手,站在一旁盯着吸血蛛的巢穴愣愣的发着呆。
不似先前的淡漠不可接近,也不似出手时的凌厉精明,有种落寞而又怅然的感觉,就像——一个孩子,一个迷路的孩子,手足无措,站在原地,等着至亲至爱的人前来寻他。
带他,回家。
摇了摇头,甩掉那些奇奇怪怪的胡思乱想,十四开口道:“不走吗?”
“不走了,就这里,等他们来。”拔了根草,指了指远处的一片晶莹透明之物,嘴角勾了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就让这些讨厌的家伙,助我们一臂之力!”
第一百四十二章 瘴泽混战(三)
按照天亮后行军的时间估量,已过了正午时分,按道理应是一日之中太阳最高的时刻,但这落坞山下的瘴雾却不见丝毫淡弱,却是越来越浓,只教人看不清身旁三尺。
云夜和十四手下二十弓箭手寻了隐蔽的位置藏好,不过片刻,便从东边不远处的林中传来了甲冑摩擦的声响,并着骂骂咧咧之声,越行越近。
“他娘的,去哪了?!!”
“那边!!快,在那边!”
“快,抓住他!不要让他跑了!老子倒要看看谁哪个不要命的敢在爷爷面前挑衅!”
浓郁雾气的掩盖之下,身着黑衣的一人在林中跳跃穿梭着。看似慌不择路,为了躲避身后众人的追杀,而朝密林深处逃去。
可若真有人能透过浓雾,看见他那一步三顿,还不时的跑回去在人眼前晃两下的做派,就会明白,这人不过是用来钓鱼的饵,引着那几千青平军上钩罢了。
“看见了没,哪个方向?!快给老子追!哎哟……痛死了痛死了……”
一人捂着满是血的眼睛,操着一把大刀,领着浩浩荡荡数千人追了过来。看样子像是个不大不小的将领,能在青平军中号令五千人再怎么无用也该有些头脑才是,可见这人的莽撞无脑却是让藏在一边的玄麟卫齐齐的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老……老大,别别…别追了吧……这林子太不不…不寻常,再追下去去…去,怕是要有有有…危险”那人身边之人虽然话说不利索,却感觉有些不对劲,环顾了下四周,警惕的说道。
“草!有什么危险?!还能有埋伏不成?!”
一句话猜的不偏不倚,让藏身在树上的十四心中“咯噔“一下,偷偷瞥了云夜一眼。却见他不慌不忙的斜倚着树枝,闭了眼,竟是在假寐。
“薛瑞冬的两万人被赵将军连人带马的拦在了林外,能这个时候出现在山里的还会有谁,不过是秦君璃带来阙谷的亲兵罢了!”
那个眼睛受了伤的校尉杵着大刀,在原地歇了歇,狠狠的喘了两下。复又扛着刀,向刚才做饵的玄麟卫消失的方向追去。
“这阙谷可是老子青平军的天下,他靖阳王带多少人来,赵将军能不一清二楚?除了守着那个靖阳王的,能抽得出身进来的最多不过五百人罢了。”
一行人悉悉索索的从树下走过,已经约莫看得见灰色的影子,也可清晰听见带兵校尉的说话之声。十四又偷偷瞄了一眼那个闭着眼、脸色苍白的离宗宗主,还不动手吗?话到嘴边,却是忍了忍。
“五百人,五百人算个鸟!老子再怎么不得劲儿,也有五千人,灭他五百人还不是小意思……”
话语声渐渐远去,已有数百青平军歪歪扭扭的从身下一一走过,云夜还是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挪动分毫。
十四皱了眉,心中一紧,伸手想要推醒他,却忽然之间听见数声鬼叫般的哀嚎,从刚才青平军远去的方向传来。
那个倚着树枝的人瞬间清醒,双眼突睁,闪烁着骇人的光亮。“通知另外一队,将其他人引过来。”
啊?引过来?!
如今下面已有五千青平军,再引另外一只过来,岂不是更难解决?
虽然心中有所疑虑,十四还是下了令,命人传了消息。
“不动手么?”皱着眉想了想,忍不住开口问道。
“再等等。”见云夜嘴角勾了笑,十四按耐下了心中的腹诽。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在咬我!”
“痛,痛死老子了!”
“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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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给我看看,什么东西在我背后。”
“在衣服里,快,快脱衣服……”
原先不过几百人冲入了吸血蛛的巢穴,被咬了个正着。可当身后那些人听见呼救,不管不顾上去为同伴解难时,受了惊吓的小东西们倾巢而出,四散而开,五千人便一个不落的皆被这玩意儿上了身。
一时间,脱甲的脱甲、解带的解带。不过一会儿,这五千青平军竟是在二十玄麟卫的眼皮子底下脱了个精光。
十四忽然有些明白云夜的“再等等”是什么意思了,这样一群红果果(致敬污力滔天的系统)的青平军,还有什么战斗力!
手一抬,身后的二十人执着弓严阵以待,却教云夜伸过来的手一把打了下去,“十四,你真心急。”
“额?还不下手?!!”十四在心中冒了汗,确实不明白这位宗主在想些什么,再不下手等援军来了,可就麻烦了。抬头正准备说话,却见云夜看向他身后远处。
“来了!”云夜挑了挑眉,看向心急如焚的十四。“呐~让你好好看看,什么叫隔山观虎斗!”
一声令下,二十枚火箭朝着浓雾远处疾射而去。
“什么人!”浓雾的对面挨了火箭,一阵怒吼。
可话音还未落地,便有数十只箭二话不说朝着云夜十四脚下的青平军射了过来。虽说隔着浓雾乱射一气,却也叫那衣衫--不整的五千人躲的狼狈不堪。
“敌袭!这是敌人的陷进,快射箭,快准备!”光遛遛(再次致敬污力滔天的系统)的数千人开始找弓箭备战,奈何一片混乱,怎的都找不齐自己的武器。
“对方何人?!报上名来!”先前絮絮叨叨自以为是的校尉觉得这样胡乱攻击不是个办法,想要先弄清对方是谁,哪知话音还未落地,便叫对面一箭穿了心,当场死了去。
“老,老大……”脱的光遛遛的那些青平军见自己的主将被人射死在箭下,瞬间没了主意,连忙开了弓,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向对方杀去。
这边乱成一锅粥,浓雾的那边也好不到哪去。
“你可觉的刚才的声音像是张勇?”
“什么张勇李勇?!我们青平军可是一身甲冑,你看看那边,就算看不清,也知道不是我西北大营的装备。
再说张勇怎会不吱声二话不说上来就箭袭,在这他妈的要人命的落坞山里,不是自己人就是敌人,还不赶紧杀!”
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刚刚有些迟疑的人不再说些什么,得了令便让人杀了上去,一时之间,箭来箭往,两军皆不得近身,却是死伤大半,让十四等人看的瞠目结舌。
“这……这!!”十四真是无法用言语表达心中的震惊。
先是利用了密林的浓雾和吸血蛛,让双方误会彼此的身份。
紧接着又让十几玄麟卫在暗中射箭,造成混乱和敌袭的假象,甚至不给两方一句解释的机会,便让万人陷入昏天暗地的乱战之中。
云夜!这个离宗的宗主云夜!不费一兵一卒,竟在这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解决掉了对方十之二三的兵力!如何不让人感到震惊!
“行了,差不多了,快去收拾残局吧。”伸手狠狠一推,十四从树上倒栽葱的落在了青平军中。
不过对方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也只顾得抱头逃窜,倒是无人在意这个忽然从树上掉下的黑衣人。
见十四走远,那个刚刚略施小技便轻松赢了一役的人却是顿时泄了气劲,全身无力的瘫在了树上。
云夜啊云夜,不过一个小小的风寒,怎的你都要扛不过去了吗?!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大军压境(一)
阙谷关,西北大营
夕阳西斜,染了西北大地一片血红,为这屹立了数百年的阙谷之关带来了几分壮烈之感。
让人不禁想起史书中记载的三百年前的那一役——秦氏文雍立剑而誓、数万英魂洒酒而去。不知是否也像今日一样,血染千里,悲壮而又残酷。
天色已暗,云非躺在帐外的枯草地上,有些欲哭无泪。
整整一天,他被素玉之主秦君璃使唤了整整一天!
无论是以前在执武阁中做任务,还是后来跟了宗主东南西北的奔波,自己何时受过此等的待遇。
秦君璃!他分明是故意的!!故意的!!!
宗主啊宗主,不知现在去落坞山寻你,可还来得及……
突然,躺在地上的人感觉周遭的空气不同寻常的震动,还未反应的过来,轰鸣的战鼓声急促而起,一下接着一下,从不远处传来,震的地面扬起一阵薄灰,飞散到空气中、染的视线也模糊了几分。
云非一个骨碌挺身而起,冲向秦君璃的大帐,露出一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怎么回事?!”
“果然是离宗宗主身边之人,体力和精力都甚是不错。”秦君璃一脸戏谑的看着如惊弓之鸟般的云非,又是出言调侃道。
云非心中一片哀嚎,这位祖宗爷爷呀,我好像没得罪过你吧……
“如你所见,敌军来袭。”撑着脑袋,微微一撇嘴角,闲适而又淡定,仿佛响起的是春花雪月的歌乐,而不是意味着生杀屠戮的战鼓鸣嚎。
扯了扯云非的衣袖,云雪偷偷以二人可闻的声响解释道,“方才师兄不在,已经有人来递了口信了,齐军三十万,正朝阙谷方向而来。”
齐军?!这个时候?!
云非一愣,觉得敌军来袭也是至关重要的大事,怎么大家都一副不着急的样子?
“师兄,阙谷关地势奇特,居高临下,一览北方平原,易守难攻,很是容易发现敌军踪迹。如今战鼓三音一顿,虽是急凑,却远未到八音一顿,不用太过惊慌。”
云雪见云非皱了眉,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又低声解释道。
秦君璃挑了挑眉,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不动声色的看向半大的少年——宁静、淡然,谋定而后动,倒是有几分那人的影子,却还是不及他的万分。
想到那个入了落坞山的离宗宗主,心中一紧,已经做好了安排的秦君璃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却让身旁的沉语有些胆战心惊,以为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却没想那人背着双手,踱步至帐外,看了会满营的惊慌失措,和泯与黑暗的最后一丝残光,缓缓勾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这位身为监军的靖阳王殿下在鼓声响了一柱香的功夫后,终是想起自己的职责来,抬起脚不急不慢的朝着主帅的大帐走去。
――――――
赵铎和魏家大半心腹都不在,只剩朱骁、严杜、贾盛几人和庞固吵得不可开交。
西北大营本就形势微妙。名正言顺的大将军只是挂着名头的虚职,无甚实权,而独揽大权的赵铎又携了一队人马不知去向,一时之间竟连个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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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主的人都没有。那震慑人心的战鼓像是敲在心间,一点一点蚕食着众人仅剩的理智。
无人注意到走进的监军靖阳王,他倒是乐得自在,随意挑了个末等得位子,懒洋洋的斜倚着,嘴角含着笑,看这一帐数十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没有意义的废话。
“尉迟军一直驻扎在关外百里的宋平,怎的半日间就逼近了阙谷?!”
“来都来了,你管他怎的来的,就应该大军压上,将他们打回去,让那群番邦外族见识见识我青平军的厉害!”
“先锋营,先锋营的人到了没?”
“哼,连对方多少人都不知道,就急着让我先锋营前去送死吗?!”
“身为青平军先锋,你老池不打头阵,难不成让我们上?”
“嗳,我还就是这么想的,你方大嘴有本事说就自己带兵上,别有事没事坑的我先锋营给你卖命!”
“你们能不能别吵了,赵将军人呢?!”揉了揉脑袋,实在被吵的快要晕掉。
庞固刚到这西北大营数月,又时刻被那群老将防贼似的防着,对阙谷一关的布防不甚了解,怎的这种外敌来袭的关键时刻,赵铎却迟迟未曾现身?
“呃……”
“咦?去请赵将军了吗?他怎么还没到?”
有几人心虚的垂了垂眼,却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装做不知,奈何全部入了秦君璃的眼,换来他的一声冷笑。
庞固因着这声冷笑,才注意到坐在末位上的监军大人。同是被皇帝一道圣旨派来了这西北大营,不管别人怎么拿这位四皇子殿下不当回事,他庞固却是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忽视不得的。
一声“殿下”,帐内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转过头,发现这位无甚存在感的监军大人,不知何时竟是出现在了帐中。
“继续。”只是面无表情的一点头,便兀自喝着淡茶,不再说话,让人有些猜不透他心中所想,却教那几个被赵铎留下的人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这位殿下莫不是知道了什么吧……
知道又是如何?!他秦君璃不过区区几千亲卫,又如何敌得过魏家三十万大军?!难不成还能追去落坞山拦下赵将军?
就算联手了薛瑞冬又能怎样,薛瑞冬本就是羿王秦君逸的眼线,如今两万人马恐怕已是自身难保,谁还顾得上他这个不温不热的靖阳王!
如此一想,便又松了口气。可提上去的心还未放下,便见一人满身沙尘的掀起帐帘而入。
“报——!”
来人匆匆忙忙抱拳行了半个军礼:“报,齐军二十万大军压境,整装于关外三十里,打头阵的是上将军萧何。”
三十里!这么快!尉迟军不是一向驻扎在百里之外的宋平吗,怎的悄无声息就逼进了七十里!!
上将军萧何?他不是齐后萧家之人吗,又是何时南下来的这阙谷之地?!
“主帅何人?!”
“北齐骁南王——齐无暇……”
帐中一片哗然,齐无暇!
带兵出征的竟是北齐的骁南王齐无暇!!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军压境(二)
北齐皇室子嗣众多,却不似南秦嫡庶不分、罔顾纲常。
太子之位早早的就落在了皇后所出的大皇子齐无昭身上,各位皇子成年后便被封了王,各领封地戍守一方。
然而被封了骁南王的齐无暇却是其中最独一无二的一位。
齐无暇本是北齐广平王之子,按辈分得称北齐皇帝一声皇叔。
其父齐彧戍边三十载,大小军功无数,齐帝在念其衷心为国,在广平王战死沙场之后,破例封了其子齐无暇为骁南王,赏地四郡一十三城,领骁骑兵四十万,驻扎束河以北,与尉迟三十万大军共御南境。
传闻此人颇有其父风采,精通兵法、善于骑射,骁骑军在他的治理之下,勇猛善战,无往而不利。仅仅数年,便可与阙谷的尉迟大军并肩而论,成为南秦北境不可忽视的存在。
可尉迟军镇守在阙谷关外数十年,一向与东边的骁骑军无甚往来,怎的会是齐无暇率军压境?!
然而此时坐在一旁的秦君璃却撇了撇嘴,露出一抹了然的笑。
北齐虽极力掩饰,但发生在后宫之中的事情还是不胫而走。只是谣言纷杂,多是以讹传讹、让人分不清真假罢了。
太子齐无昭的生母萧皇后确实是死了,可不是死于外界流传的殉情,而是——毒杀。
下毒之人出自贵妃宫中,用的是无忧谷特有的秘药“封喉”,被人发现时已然没了气息,气的齐国皇帝血染梧桐宫,处置了贵妃宫中上下一百三十九人。
连带九皇子齐无暄也受了牵连,禁闭幽兰台。
经查,毒杀萧皇后的封喉之药,是经由尉迟夫人、贵妃胞妹之手流传入宫,吓得尉迟将军连夜携罪妇入京请罪。
而今,尉迟鸣“内外勾结、通敌卖国”的罪责还未撇清,又怎会统领大军来犯阙谷?
能有这个本事在青平军中安插奸细,将时机把握得如此精准,又能调动二十万大军的,目前除了扶持太子的骁南王齐无暇,还能有谁?!
如此一来,主帅是何人,便可想而知。
呵,不过来的是齐无暇,到真不枉他牺牲隐藏在北齐多年的棋子,来布这一局了。
“骁南王齐无暇?”目前帐中军职最高的,除了庞固,便是赵铎手下的左将军朱骁。
朱骁狠狠的皱着眉头,甚是意外。青平军驻守阙谷多年,与尉迟军多有磨擦,也颇为熟悉对方的排兵布阵,就算赵铎不在,严防死守,依靠这阙谷天险撑个数月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可如今率军的竟是齐无暇,虽说心中不惧,却多多少少有些七上八下,没个底。不过赵将军临行前说此行最多十日可返,不管怎的,撑过这几日才是首要之事。
“可有看清?”贾盛又确认了一遍。
“确实是打着骁南王的旗号,清一色的白甲红襟,也不是尉迟军的装备。”
“那……”朱骁的话还未出口,便见鼓声渐急,已是五音一顿。
“报——敌军三万先锋急行,已入关外十里!”
!!帐内众人震惊,这个时辰!天色已暗,齐无暇竟然企图趁夜破关?!
“先锋营!池将军,请速速出关迎敌!”朱骁顾不得几位将军面上的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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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之色,对着池余说道。
先锋营池余甲冑一动,正欲前去点兵。却见坐在末位的监军靖阳王殿下默默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茶盏磕在桌面,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脆响。
“庞固。”
“末将在。”庞固心中一紧,这位殿下是皇帝亲派的监军,论官职绝对是在帐内众人之上,就算直呼自己的名字,也无不妥之处。
但他庞固也是京畿大营出身,察言观色、揣度上意还是颇懂几分。
靖阳王自从到了西北营中,一直客气有礼,没摆什么皇子的架子,也无甚存在之感,如今这番直呼自己的名字,终是要开始发难吗?
“本王此去多年,怎的南秦军中规矩已然大变,主帅不在,左将军无符无令,也能行这帅将之职了吗?”
一句话说的不紧不慢,可那冷漠低沉之音却教熙熙攘攘的大帐瞬间安静了下来。安静的让先锋营池余不知道那已经迈出的步子是落下,还是收回来才好。
符令!属于主帅的符令!
青平军被魏家一手遮天多年,先是魏显,后是赵铎,行军布阵哪里需要什么符令,莫不是魏家那些心腹说了便算。如今被这靖阳王一提醒,倒是冷不丁的有些茫然。
“怎的,这赵将军‘外出’没将虎符留下?”秦君璃挑了挑眉,一副惊诧的样子,却见朱骁冷哼了一身,露出一脸不屑。
“赵将军外出确有不得不完成的任务。可就算殿下没在军中呆过,也该知道事有轻重缓急。如今北齐二十万敌军压境,战事一触即发,殿下还要同我计较这等小事?”
说罢瞠目而向,竟是不将这位监军放在眼里。本就是个风花雪月的富家子弟,离京八载,怕是连皇宫的路都没认全,凭什么在这青平军中指手划脚!
“既然朱将军要这么说,本王对青平军的行事作风不甚了解,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多年未曾接触政事,本王这写折子的功夫也有些生疏了,看来只好‘生涩’的记下如今朱将军所说所为了。”意思就是你朱骁今日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他日都会一字不差的呈于龙案之上。
朱骁闻言心中一惊,不自觉的皱了皱眉。他可不是贾盛那等有勇无谋的莽夫,监军靖阳王呈给皇帝的折子意味着什么,他心里清楚的狠。
虽说如今明妃受宠,魏家如日中天,甚至年前那场动乱也动不得魏家数分,最后只是弄了个软柿子庞固,挂着大帅之名任赵铎拿捏。
但朱骁也知道,皇帝宠的、扶植的毕竟是明妃背后的魏家、是牢牢掌握着西北大营兵权的魏家。
一旦青平军中出了什么事,忤逆皇命、违背军法,在没有虎符的情况下调兵遣将、下令出征,首当其冲要治罪的便是他左将军朱骁。
远在天边的魏家、携了虎符外出的赵铎,届时只可能也只会弃车保帅,用他来堵京城那帮迂腐文官的口。
自古兔死狗烹、鸟尽弓藏,魏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朱骁也无誓死之心,秦君璃那话一出口,便叫他想通了其中的利害之处。
是赌魏家和赵铎在事发之后能够护他保他?还是赌眼前这人不会明着与魏家作对,在皇帝面前大起波澜?
如若是何家的那位羿王秦君逸,朱骁断不会如此犹豫不决,可坐在这大帐中的偏偏是众人知之甚少的靖阳王秦君璃,一时之间竟让他有些进退两难起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军压境(三)
“殿下也莫要吓唬末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如今外敌来袭,三万先锋已至关外十里,下一刻便要践我南秦疆土、犯我万里河山,这件事就是闹到皇上面前,我朱某人何惧之有。哪怕是要治末将的罪,为了这阙谷之关、为了南秦百姓,我朱骁也甘愿一死!”
眼中精光一闪,朱骁心中已有决断,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慷慨激昂。混着那甲胄铿锵之响,掷地有声,直叫一帐的武将热血沸腾,对眼前这位百般为难的监军怒目相向。
秦君璃在这众人施压的情况下面色不改,淡定如常,只是勾了嘴角,看了朱骁一眼,不急不慢的说道。
“将军心有家国百姓,果真是铁骨铮铮令人敬佩。有朱将军这样的衷心之人守我南秦疆域、护我南秦江山实乃秦氏之幸、百姓之福。如此一番话振聋发聩,直叫本王心生惭愧。”
朱骁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赌一赌,没想到秦君璃话锋一转,竟是当着庞固和众位武将的面,生生的退了一大步。
他刚沉下的心又提了上来,有些弄不懂这位靖阳王到底要说些什么。
“本王不是那不通情理之人,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本王身为监军,刚到西北大营,不通这阙谷攻防之事,却职责在身,不敢徇私。
朱将军既然有必胜的把握,不如这样,就在此当着众将领的面,立个军令状什么的,此战为胜则不究擅自出兵之事,败则自请为罪听候发落,如此既可成全将军一片赤诚之心,也让本王日后好交差。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众人相视一眼,没想到秦君璃说出这样的话来,皆齐齐的望向朱骁。朱骁心中“咯噔”一声,恍若一盆冷水当头而下。
必胜的把握?自己什么时候说有必胜的把握了?
对那知根知底的尉迟军尚不敢说这等话,何况如今率兵前来的是从未交过手的骁南王,胜败之数几何,谁又能说的准!
刚想反驳,却见军中几位老将对自己摇了摇头,朱骁一愣,又咽回了嘴边的话。
怎么反驳?!又能怎么反驳,说自己没有把握,还是说自己不愿立这军令状?!
没有必胜的把握却不经主帅下令出兵,置将士生死于不顾;既是有必胜的把握,却又为何不敢立这军令状?!
朱骁从未如此纠结犹豫过,这位看似什么都不懂的靖阳王秦君璃,竟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自己逼上了不可回头之路。
对于那些怂恿自己应下之人,他又何尝不明白他们的心思。
下令的不是他们,立军令状的也不是他们,若撑到赵铎回来,又打胜了这一役,则是众将有功;若败了,不过是他朱骁一人擅作主张。
这大帐之中的“魏氏一派”,又有多少人是真心实意顾全大局,为了平王殿下而出生入死的呢?
各自为利、心怀鬼胎罢了!
朱骁眯了眯眼,看向那个坐在末位,淡定自若,等他回话的俊逸男子,心中杀意渐起,不着痕迹的瞥了帐内几人一眼,手指抚上腰间佩剑。
不管八年前金玉白棠如何风生水起,也是落了、败了,他不过是皇帝众多儿子中的一个,若是“死在阙谷关外的齐军”手中,皇帝没有证据,还能拿魏氏众人问罪不可吗?!
“沉语,还不呈上笔墨?!”
朱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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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刚要推剑出鞘,却见那人一瞥眼,对着身后的小厮说道,“若是耽误了朱将军立这军令状,让一个时辰前的折子过了仓邺,南下入京,你可担待的起?!”
“是,殿下。”他身后的小厮连忙将准备好的笔墨递至朱骁面前。
白纸黑字,洒脱飞扬,竟是已经替他写好了这“军令状”的内容。
有备而来,而且是直奔这西北大营的兵权而来!!
朱骁此时终于明白这位靖阳王殿下的目的所在,他孤身一人,只带三千亲卫,独闯西北大营,为的竟是这魏家人手中紧握了数十年的三十万青平军兵权!
阙谷瘴泽密道、秦氏神武秘陵、齐军列阵城下,都不过是他设下的一个局,为的就是“名正言顺”这四个字。
外敌来犯,主帅竟然不知所踪,未见虎符军令,众将却能擅自调兵,传出去哪一样都是大罪,更别提赵铎携了五万亲信直奔落坞山的目的竟是为了传说中的神武秘陵!
如今他不顾自己性命,在帐中揪着虎符一事发难,却在数个时辰前派人将奏折秘密送出西北大营直奔京城,就是在赌赵铎不在,魏氏众将的群龙无首、投鼠忌器。
不,不会这么简单,也不会这么巧合!!
羽叶鬼针草……怕是落坞山中的神武秘陵也只是一个诱人上钩的幌子吧,那赵铎此去——就真是凶多吉少,未必能够安然而归了。
朱骁握笔的手抖了抖,心中一片颓然,赵铎带走了魏家大半心腹,青平军中所剩的虽然还有些魏家人,更多的却是一直被魏氏一系打压的青平老将。
就算自己把秦君璃的目的挑开了说,赵铎那五万人能不能回来已是未知,又有多少人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可这个时候,北齐大军压境,就算秦君璃他算计了青平军众人,又如何算计得了外族的二十万大军?
他就没有想过一旦阙谷失守,南秦江山颠覆,要这区区青平“兵权”又有何用?!
金玉白棠的秦氏四子,你究竟意欲为何?!
“将军不必担忧,阙谷天险,易守难攻。就算池将军不敌对方,回撤便是,我们守着阙谷关,也算不得败!”副将以为朱骁担心不敌骁南王手下先锋,在他耳边低声道。
算不得败,算不得败……自己怎么忘了阙谷这道天险!
朱骁眼中一亮,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如今能不能保住魏家的兵权,就全看这阙谷天险了,心一定,大笔一挥,在沉语递来的军令状上签下了“左将军朱骁”五个大字。
“如此殿下可满意了。”
朱骁面色冷淡的将笔一扔,也不看向秦君璃和庞固二人,转头对池余说到,“池将军,本将命你携先锋营三万将士迎敌,务必将齐虏驱逐于关外五十里,以振我南秦国威!”
池余领命而去。
在这滔天的战鼓声中,秦君璃缓缓走出大帐,看着远处被火把照的通明的巍峨之关,背手而立,露出一抹惋惜之情。
“难得的忠勇之将,可惜了……”
云非瞪着他的背影,面露不解。
直到多年后众人提及阙谷血战,他才明白,正是这毅然赴死的三万将士,奠定了眼前这人夺权之路的稳固基石……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百五十人
天色渐暗,本就被雾气萦绕的密林在昏暗的天色中化作憧憧的暗影,夹杂着来自脚下的血腥气,让人产生了身在幽冥地狱的错觉。
十四避开了一地尸体和草丛中残存的小东西,小心翼翼的朝着刚才的那棵树跃了过来。
迷林瘴雾、吸血毒蛛,依借着天时地利,和对方的无知与恐惧,将赵铎手下的行迹与心理算计无遗,那人竟是不用一兵一卒便消灭了对方上万的兵力,如何不叫十四感到震惊和庆幸。
震惊于那个隐居在无念山三百年的宗派实力,而又庆幸这样举手投足皆有风云之人,最终是被拢入了靖阳王的麾下。
实在难以想象,若是云夜这样一个人,投了何氏羿王或是魏氏平王,对自家殿下和这些追随于他的万千心腹会是怎样的一种打击!
远的不说,至少眼前的这次落坞山之战,别说灭了赵铎五万人,怕是还未走入密林深处,一千玄麟卫便会系数折在这个诡异莫测、无人能越的阙谷瘴泽中,无一得还了吧。
可如今自己和身后数百人,竟然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踩着对方的尸体,清点着战利,真真是让人感叹上天的眷顾。
站在树下,抬头看去。
十四见那人正坐在树枝上,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羊皮卷微微的蹙着眉。
昏暗的光线透过浓浓的雾气在他的脸上投下了朦胧的暗影,明明只是中庸之姿,身着素布黑衣,与他人并无二样,或许那副姿容连濯青院的燕先生都堪比不上,可十四却在他身上看到种从未见过的神泽之光——
玉带翻飞、含睇浅笑,一步一莲、既幽且妖。
敲了敲脑壳,低头甩掉不切实际的想象,十四又抬起头来,对着树上那人说到,“云公子,已经差不多了,天色渐暗,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那人从羊皮卷上抬起眼,看了看树下的十四,不明白他在那站了许久,忽然眼神灼灼是为哪番,却是折起了手中的东西,从树上一跃而下。
“你带的人中,可有善识方位者?”
十四一愣,不知他想做些什么,却是转头在看不真切的人影中一唤:“刘大木头!”
一个黑影左窜右窜,跑到面前,拉下蒙面抵挡瘴气的厚布,憨厚的咧嘴一笑,“十四哥,找我哈?”
那张脸黝黑粗糙,明明看着年纪比十四大上许多,却对着一张娃娃脸的十四唤“哥”,惹的云夜“噗哧”一声便捂着肚子笑了出来。
眉眼中忽然间染上了笑意,眼前那人一张平淡的脸就这么生生变得美艳动人起来,真的就像志异话本中的妖,恍惚于山林间,食人精血、勾人魂魄。
十四看的惊呆了眼,不自觉的张大了嘴,倒是身边的刘木赧着脸捅了捅他的“十四哥”,十四才晃过神来,抬袖擦了擦口水。
云夜见他那副样子,也不计较,只是瞬间敛了笑意,变的面色冷漠,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对着一旁的刘木说到,“你可知我们身在哪个方位?”
“回公子,在我们入林地的西北方。”刘木虽不知云夜身份,但见十四对他恭敬,又眼见他数次带领众人避开危险、设计消损了赵铎一万人马,便知此人身份必定不简单,也随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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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称了一声“公子”。
“西北……”那人闻言又皱了眉,念叨起这两个字,忽然眼中精光一闪,想到些什么,又拿出那张羊皮卷仔细看了看。
“十四,我们还剩多少人?”
“九百一十三人。”在这出了名的“只进不出”的阙谷瘴泽兜了三日,竟然只折损了不到百人,揣着必死之心的众人已然觉得这是上天的眷顾了,但更多的,却是对眼前之人的信服。
“你挑一百五十人出来,要身手最好的,剩下的人换上青平军的军服,分散开,待会儿借机潜伏到赵铎手下去。”
“好。”不疑有他,十四连忙吩咐了下去,不一会儿,一百五十精锐,便出现在了云夜的面前。
当最后一丝光从远处消失殆尽,黑夜默默的降临。阙谷之地深沉的暗色笼罩而下,为这片无人胆敢涉及的土地上增添了几分神秘危险的气息。
地动虫鸣、草晃萤飞,白日里沉睡的万物似乎一瞬间清醒了过来,在这些静立之人的周围发出簌簌的、令人不安的、欢快的声响,仿佛是一场期待许久的盛宴,缓缓的在天地间拉开了帷幕。
“想必各位在入山之前已经有所准备。”
云夜转过身,盯着黑暗中的憧憧人影,淡淡的说道,各位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自是将他低沉的话语听的一清二楚,却每个人都微微一凛,没有错过那话语中不容忽视的凝重与郑重。
“落坞山下的瘴泽无人能还,凭借的不仅仅是洼地的地势复杂、不可视物。”黑暗中那人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像是清冷的潭水,慢慢沁入人心:“更多的却是这密林中不为人知的虫蛇毒物。有些看得见摸得着,可避可防,然而有些——却是蛰伏暗处,杀人于无形……”
十四握着的手紧了紧,喉头不自觉的动了一下。
是啊,这莽莽昆仑,自西而下,隔绝了多少外族轻践南土的脚步,这朦朦瘴泽,伏山而卧,又是抵挡了多少蛮夷越关而过的野心?
如今,生为南秦武士,不是在阙谷关外上阵杀敌,却是盘旋于此,同室操戈,不知这些人是否和自己一样,心生惋惜呢?
“我们前三日夜伏昼出,所行之路,所见之物,不过是这瘴泽密林的皮毛。如今赵铎的五万人马已经入林,接下来我们要做的、要面对的,必然会比前几日艰险数十倍。”
十四皱了皱眉,不知道云夜让自己挑了这一百五十精锐想做些什么,此刻又是想说些什么,直觉上遵从了内心深处的想法——信任,对这个人坚定不移的信任!
信任他,才能完成此次落坞之行的任务,在这片土地上歼灭魏氏五万心腹;也只有信任他,才能让这上千人活着走出密林,助那人顺利拿下青平兵权!
“你们,可会惧怕?”
数百人若有若无的呼吸之声,在周遭的虫蚁震鸣中显得那么的弱不可闻。
周围的一切黑的如同那夜谢府地底的暗道,云夜却感觉到一双双的晶莹发亮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瞪着自己的方向,无声的诉说这他们的坚定与无畏无惧!
明知等待着自己的是死亡、是去而不返,这些人却义无反顾、毫无怨言,秦君璃啊秦君璃,你可一定要成功,莫要辜负这落坞山下的一腔忠魂热血!!
第一百四十七章 十羽密令
看着越来越多飞舞的瓢虫,带着星星点点若隐若现的荧光,循着人的体温聚集了过来。
云夜不再迟疑,对十四和他挑选出来的小将二三人说到:“我们先前花了三日时间走过了密林的三分之一,现在正沿着西北山脉向上而行。越往上地势会越陡,遇见的危险也可能更多。”
“公子有何打算尽管吩咐,我们玄麟卫不惧危险。”一名眼生的小将开了口,云夜已经习惯了这些人将生死置之度外,于是只是稍稍一顿,便又继续说到。
“危险更多,存在的变数也会相应变多。所以接下来,我们要改变战术,不可再像先前一样为了引青平军入林而全部聚集在一起。”
十四有些明白云夜的意思,他让剩下的六百玄麟卫寻了青平军的军服,又分成了几支,必是做好了潜而伏之的打算。
“换上青平军军服的六百人身上只带基本的驱虫避毒药物,剩下伤药、武器全部挪给这边的一百五十人。”
几人闻言有些微愣,原先以为是分而灭之,如今连武器都不带,如何敌的过对方数万人?
“然后你们扮成青平军,尽量分散开来,混入赵铎大部队的后部。无论是扮伤扮残,随便你们,千万不要冲在前面。”
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云夜倚着树干微微闭了眼,一脸的苍白,幸得周围漆黑一片,也叫人看不出他的异样。
这一顿,却是有小将不太明白的开口问了起来:“混入后部,是要前后夹击吗?可我们只有千人不到,就算对方此战失了一万兵力,也还有两三万人在这密林之中,如何能将他们全部拿下?”
小将说到委婉,云夜勾了嘴角一笑,心里明白他实际上想说的是:就凭这九百人,想要围攻赵铎三万人,不是白白送死吗?
“不,不是夹击。”云夜声音清淡,却叫十四几人一头雾水,在黑暗中相视一眼。
“你们这六百人要做的,就是跟着青平军——扯后腿!”
感觉到众人嘴角都是一抽,云夜在暗中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复又解释到。
“虽然这五万人都是赵铎在西北大营的心腹,但他也只会将此行的真实目的透露给少数人知道,并不会闹的人尽皆知,毕竟这种挖人祖坟的‘阴损’事儿,传出去也不太光彩。”
玄麟卫其他人不知道云夜这话的暗指,十四却是明白。
先前谢家西陵九星图的事他也多多少少知道点,若说到‘阴损事儿’,那自家靖阳王殿下岂不是也是这些企图‘挖人祖坟’中人的一份子?
不过赵铎想挖的是别人家祖坟,而他挖的是自己家的罢了……
“所以普通的将士其实并不知道赵铎是冲着神武秘陵而来。若说是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也就罢了,偏偏赵铎带他们来的是西北无人敢入的落坞山瘴泽,于情先有万人尽灭,于理此行无依无据。如今再让他们卖命往前冲,又有多少人是甘愿送死的呢?”
“公子的意思,是让我们六百人去分化劝降青平军中人?”终于领悟了过来,有人说出了口。
“是这个意思。但劝降倒也不用,只要他们心中有所犹豫,便会乱了阵脚。而自乱阵脚,在这瘴泽中——也是够致命了……”
几人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却又觉得在这黑暗中对面之人又看不见,才各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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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声应下。
“其实,留下你们六百人还有用意。”云夜话锋一转,又是有些严肃的说到。
“再过两个时辰,等赵铎的人追过来后,我会带人引他上山。但赵铎此人疑心颇重,三番五次失利后也说不准会看出端倪、发现些不对劲,从而撤出瘴泽。
一旦他开始后撤,你们所要做的便是集中力量,将他诛杀在这密林之中,千万不能让他活着出去!!”
所以,你们就祈祷一切顺利吧!
以六百敌三万,那会是怎样的血流成河、凄厉无望……
黑暗中的那人抬起头,看了看隐在远山中的未知之路,一时间眼神熠熠,叫人心生敬畏,不敢直视。
“刘木!”那人垂下眼,忽然对着黑暗中唤到。
“我在我在。”刚才见过的那个刘大木头从数人身后“滋溜”几下,钻到了云夜面前。
云夜看见他便想到了刚才那声“十四哥”,一时忍不出,差点又要笑出声来,强忍了忍,从衣襟之中掏出那卷从未离身的羊皮图来,扔给刘木。
“诶?”刘木接住东西,摸了摸,感觉像是一卷羊皮,却苦于没有光亮,看不太清上面的字。
十四看着那物落入刘木怀中,一时有些惊诧。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他一直跟在云夜身后,好多次都见那人默不作声的掏出这卷羊皮勾勾画画着些什么,以为是离宗宗内十分重要之物。没想到却是这么轻易的给了才认识不到半个时辰的刘木?!
“这是前三日我们走过的密林地图,我来的时候已经在上面做好了标记。”
地图?!竟然是落坞山瘴泽的地图!
这副从未有人绘制出来过的地图,就这么轻易的给了刘木?
这人……不……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云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十四皱着眉往前一步,从刘木手中一把抢过羊皮卷,将心中所想问出了口。
云夜淡淡瞥了十四一眼。十四只感觉到眼前一个人影晃动,手中的羊皮卷便又被人夺了过去,一把扔进了刘木怀中。
刘木连忙手忙脚乱的抱紧了这个被扔来扔去的东西,有些无奈的看着不知道在打着什么“哑谜”的二人。
“本宗主答应过秦君璃,会帮他解决掉赵铎的心腹。”垂了眼,声音有些轻不可闻,十四却觉得从他口中说出的一字一句都是那样的让人震撼,直直的敲打在人的心间。
“所以对于本宗主来说,要么灭了赵铎,要么——就是死在这落坞山下!所以,这地图留给你们,万一……你们就自己出去吧。”
十四忽然有些哭笑不得,双手抱头,狠狠的揉乱了自己的发。这两人——真他妈的有病啊!!
“云公子可知我在入林前得到的十羽密令为何?”
云夜转过头看向炸了毛的十四,微微的皱了皱眉头,猜不透他想说些什么。
“无论成败,尽我玄麟卫千人之力,护云夜一人周全!!!”
无论成败。
只求一人,周全……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月牙涸泽(一)
无论成败,只求一人周全。
所以,你若死在落坞山下,这一千玄麟卫便要悉数为你陪葬!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给十四下这样的密令?为什么身为素玉之主的你会在意我云夜的生死?
你隐忍八年归来,所求的不过是南秦那个至高无上的皇位,为什么会在这个紧要的关头做出这样的决定?
是什么让你突然想不开,无论成败,也要我一人活下去?
是我手中的执书之阁?泱泱离宗?亦或是我身后那个隐藏了千年的秘密?
秦君璃,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十四瞄了瞄身前那个背手而立,不发一语的离宗宗主云夜。
自从自己说了十羽密令的事后,他整个人就变得有些不太一样,没有因为得到靖阳王殿下的高看而觉得庆幸,也没有因为一千玄麟卫的誓死护卫而松一口气,反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冷漠的气息,直叫十四往后退了数步,悄悄的打了个寒颤。
刘木还是带着瘴泽的地形图随六百玄麟卫走了,因为那人斜斜的看了自己一眼,说道:“这些玄麟卫的命在我手中,自是要听我的安排。”
一句话堵的十四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木消失在夜色中。
如今又过了两个时辰,一百五十人身着夜行衣,在密林里悄无声息的走了数十里。没有敌袭、没有异物,甚至比白日还要安静平和许多,让十四一时有些想不明白他所说的“危险数十倍”是在何处。
如今云夜停了下来,盯着远处发呆,十四也只好站在一边等着,碍于他浑身上下散发的强大气场,不敢出声。
“你一息能飞多远?”那人忽然开口,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一句。
“啊?!”十四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云夜扭过头,盯着十四的脸,皱着眉,又问了一遍:“我问你一息能飞多远?”看他身手似乎还可以,怎么,难道轻功太差,拿不出手?
“四……四丈……”十四默默的在心中流泪,这位宗主刚才不还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怎么忽然就提到轻功上了?变的可真快!
“嗯……”云夜转过头,又盯着茫茫的一片黑暗沉思了片刻,“是不太好……”
不太好?什么不太好?!是说自己轻功不好吗?!!
十四刚平静下来的心忽然又是一抽,被云夜这么一自言自语,感觉受的打击有点大。他的轻功在墨卫中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了,竟然只换得他一句“不太好”。
“这一百五十人中,谁的轻功最好?”
见云夜这么问,十四心有不甘的叫了一个小小的玄麟卫出来,板着脸一副严肃的样子:“肖飞,你一息能飞几丈?”
“五丈,若中途可以借力,便再多四丈。”
九丈!云夜眼睛一亮,对这个轻功最好的玄麟卫招了招手,“你过来瞅瞅。”
十四和肖飞连忙站到云夜身后,随他一起看向对面那片漆黑的虚无茫然。
“看到对面那块山石了吗?”见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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眯着眼看了半天,云夜又补了一句,“就是那块光秃秃,没有长草,突出来的那块。”
十四揉了揉眼睛,最终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摇了摇头表示放弃。
倒是肖飞盯了半晌,转过头,对那个神秘莫测又无所不知的云公子说到:“只能看到一个大概,可以确定位置,但看不清周围地形。”
从肖飞说的话,便可看出这只秦君璃训练出来的玄麟卫的风格——务实直接、雷厉风行。
能让对方得到想要的答案,又可凭借自己的判断提供一些额外有用的信息,加上不俗的身手和绝对的忠诚。这样的一只玄麟卫,秦君璃怎么舍得让它埋没在这片瘴泽之地!
秦君璃啊秦君璃,你是真的想用这千人护我周全,还是又在背后偷偷算计着想要激我用尽全力?
“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十四见那人命一名玄麟卫打开了随身的行囊,一样一样翻找着,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过河。”云夜头也未抬的说到。
“过河?!”十四和肖飞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不解。
虽然这密林是黑暗的几乎看不清路,可玄麟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周围是否有河流湖泊,却是能够从声音和空气的湿度一一判断出来。如今这四周荒芜一片,野树杂草丛生,哪里有什么河。
“对,过你脚边的这条‘河’。”云夜终于找到趁手之物,抬起头勾着嘴角斜觑了十四一眼。将手中的弓弩颠了颠,顺手上了一只特制的钢箭。
还未等十四和身后的玄麟卫反应过来,云夜却是转了身,拎着弓弩,翻身便上了旁边的一颗树。
树枝晃动,有些东西吱吱吱的纷窜而下,却是清一色的朝着玄麟卫所在的方向而来,十四和肖飞不敢让那些东西近身,连忙侧身躲过。
刚刚站稳,却听见一声钢箭特有的啸鸣,“唰”的一下划开夜色,直直的对着眼前的一团模糊疾射而去。
“噗”钢箭没入泥土。
然而黑暗中随之而起的沙沙声,却是让一百五十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入目之处泛起一点绿色的光,只有指甲大小,圆圆的像是坠落在地的玉石,可这“玉石”却是忽然之间动了起来,恍若磷磷的鬼火一般,漂浮到空中。
接着两个、三个,聚集到一起,照亮了那只半插入土中的钢箭,也照亮了周围一片龟裂的土地。
那片不过巴掌大的土地上寸草不生,除了干涸的泥土便再无他物,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孔洞,像是蜂窝一样,让人头皮发麻。
嘎吱嘎吱的声响传来,只见一群绿色的亮光全部聚集到了冰冷的物体之上,坚硬不催的钢箭竟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不过一个愣神的功夫,便再也看不见钢箭的痕迹。那一群绿光意犹未尽的上下晃荡了两下,又偃息了下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什……什么鬼!”十四和玄麟卫的众人瞪大了眼睛,抬起手中的剑,纷纷向后退了一大步。
那群东西连玄麟卫特制的钢箭都能瞬间吞噬掉,难以想象,若踏上去的是这些凡人的血肉之躯,又会是怎样的后果?!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月牙涸泽(二)
“这里原先是一条河。”云夜从树上跳下,对着十四说到。
原先?
十四却是注意到他的用词,阙谷落坞山下的瘴泽无人能入,他怎么知道这里“原先”是一条河?
不过此时可不是纠结这些问题的时候,这位宗主带着一百五十玄麟卫在这边绕了许久,莫不是就在研究这个东西?
“刚才我们走了一个时辰,就是一直沿着河岸由东向西。”似是知道十四心中所想,云夜竟是开口解释道,“一路上没有什么猛兽异物,怕也是循了这东西的缘故。”
十四想了想,在心中点了点头,动物都善于趋利避害,自是知道什么地方不能去。刚才从那树上窜下的东西不也是朝着远离绿光的方向而去么。
“云公子刚才带着我们一路急行,莫不是在找路渡过这‘河’?”十四将心中疑问问出了口。
云夜在黑暗中勾了嘴角,笑道:“过去有什么用,那边还是密林。你可别忘了我们的目的。”
十四一愣,刚才一路戒备,既要防着这瘴雾林中再出什么危险,又要护着云夜,却是忘记了这一百五十人的目的来——歼灭赵铎的三万人马!
难道他刚才不吭一声的带着众人走了数十里路,其实是在找地方准备伏击?!
自从一个时辰之前和六百玄麟卫分开,云夜就带着这一百五十人沿着地势一路往上。黑暗中看不太清楚,十四估摸着也是从洼地走了出来,上了落坞山某一脉的山腰。
可走着走着他却是忽然转了向,不再继续往前,而是带着众人沿着某个奇怪的方向走了一个时辰。直到半个时辰前掉了头往回走,十四虽有腹诽,碍于他浑身上下的低气压,都一直不敢开口询问。
不曾想,先前地势图的事情,这人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却是在不言不语间便找好了伏击赵铎的地方。
十四忽然有些汗颜,对方可是堂堂离宗的一宗之主,自己竟然小心眼的以为他在置气,真真是将人看扁了去。
“刚才我们沿着山势一直往上,如今该是走到了和入林前差不多的高度。”
云夜顿了顿,瞥了眼黑暗中,又转过头来对着十四说到,“你看到的这一片,其实是平地上的一条河,不过今夜是月亏之时,河水都顺着地缝退泄而去,才露出河床来。”
从怀中掏出炭笔,云夜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在上面画了个奇怪的形状,有些像是月牙,可中间饱满,两端却又忽然收紧。
借着微弱的光线,那人在“月牙”的怀抱中段处点了点,又指了指两边的窄处,对面前那人说到,“目前我们所在的位置,是这片月牙河的河岸中段。无论往左往右,想要行至两边可供万人过河之处,都大约需要一个半时辰。”
“如果我们在这边,被赵铎他们发现了踪迹,”云夜指了指月牙的凸背处,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十四,“换做是你,带着三万人马,会怎么做?”
十四狠狠的皱着眉,看不出河水的河床、昏暗不可视物的野外、近在咫尺的敌人,己方兵力十足,当然是奋勇追上,毫不留情的碾压!
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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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踏足这片干涸之地……那些绿色的散发着荧光的东西便会蜂拥而上,直接将人吞噬殆尽!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想办法渡河,到对岸去,是吗?”他刚才所说的“渡河”原来是这个意思,想要引诱赵铎手中的青平军踏入这片魔鬼涸泽,只有这一百五十人置身对岸,方才可以做到。
“对,这条河有一十二丈宽,河床上的东西一触即动,想要走过去肯定是不行的。唯一可能的办法便是从空中,脚不沾地的飞过。”
闻言十四面上闪过恍然大悟,难怪刚才他要问自己一息能飞多远,可自己的轻功已然算是玄麟卫中的中上,也不过四丈之远,这一百五十人要怎样才能渡过这样一条十二丈宽的月牙涸泽?!
“刚才我已经观察过对面的地形了。对面应该也是一片密林,却有山石林立,想必过了这涸泽,便是落坞山的主山。”
由于出了洼地,已经向上走上了平地,先前林中的瘴气反而淡散了开来,也让云夜意识到已经到了真正落坞山的山脚之下。
“公子也说了这涸泽有一十二丈,哪怕是肖飞,有了借力之处也只能向前九丈,我们却是要如何过这河床?”十四无奈的摇了摇头,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行的办法。
“空索。”云夜勾起嘴角,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芒,“玄麟卫中有足够的铁质细索,将一端固定在这块巨石上,另外一端连接上对岸高处的山石,一百五十人便可循着这细索过河!”
十四眼睛一亮,猛地站了起来。
空索!自己怎么没想到!!
细索架空,离地数尺,这一百五十玄麟卫身手俱是不错,通过铁索过到对岸绝对没有问题。他兴奋的看向云夜,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那人脸上没有丝毫轻松的表情,反而有些异样的凝重。
怎么?还有什么不对?!
“但是,我们首先得解决一个问题。”云夜看了眼两步远的肖飞,但见肖飞一愣,瞬间明白了过来。
“公子可是需要一人先越过河岸架索?”
“十二丈……比我预想的远了些。”话语中有种说不出的担忧。以肖飞之力,不过五丈,就算找到借力之处,也只能行九丈远,剩下的三丈,该如何……
云夜面前那个小个子的玄麟卫咬了咬牙,往前跨了一步,递上了手中特制的弓弩,目光灼灼的说道:“肖飞相信公子的身手,若是公子以箭做引,肖飞愿意一试!”
以箭做引,借力越过一十二丈宽的涸泽,说起来容易,要真正做起来,得需要多么精准的箭法和过人的定力啊!!
先不说一人用弓弩送出钢箭引路,另一人踏着钢箭向前第次飞进,这其中需要多么精准的计算,光是两人之间的相互信任和配合,便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身下是诡异的死亡之地,飞越涸泽之人必须也只能依靠射到脚下的钢箭。一旦钢箭射出的过早或是过晚,便会使得对方踏空,落个尸骨不存的下场。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玄麟卫,云夜刚刚记住了他的名字,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长相,他是从哪来的勇气,又是从哪生出的对自己全心全意的信任?
第一百五十章 月牙涸泽(三)
肖飞见云夜不说话,当他默许了去,与十四对视一眼。
十四与这些玄麟卫一同吃一同睡,自是了解他们每一人,只需一个眼神,便明白了肖飞的坚持与坚定。
微微一点头,便转身命令几人解出细索,一一的递了过来。
铁质的细索是玄麟卫特制之物,有些像是铁链,却又轻细坚韧的多。每一根不过一丈长,首尾均配有卡扣。平日不用时,一丈长的细索便可圈起收入行囊,不占地方,又不增加行军的重量,一旦有需要,只要收尾相连,便可延展至所需的长度。
云夜初见时也是一番感慨,秦君璃身边能人众多,竟是想出这种化整为零的方法。可如今眼见十二段细索被人一段一段的拼接起来,在黑暗中散发着铁器冰冷的光,一时让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上一世自己生活在和平的年代,没有饥饿与贫困、没有皇权与动荡、也没有战争与杀戮,只用坐在电视机前欣赏着感叹着军人的英姿与气魄。
可这样为了成功、为了完成任务而不惧生死的玄麟卫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竟是生生的多了几分沧桑的不可承受之重。
“公子,有人正向我们快速接近!“忽然玄麟卫中有人出声警戒。
云夜和十四连忙寻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果不其然,山下朦胧漆黑的洼地中,竟是出现了一点一点微弱的光,看不真切,却也能判断出大致移动的方向,正是向着这一百五十人所在的山中平地而来。
这么快!不过两个时辰竟是已经有人追过来了!!
云夜皱了皱眉,在心中算了算,觉得有些不对劲。
太快了,对方的速度太快了。就算刻意留了痕迹,引着赵铎的人向这片区域移动,对方也不可能这么快!
是自己漏算了什么?还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或者……追来的人根本不是赵铎的青平军,而是另有一波人也偷偷入了这落坞山?!
“你有几分把握?“云夜忽然扭过头,对着肖飞说到。
“五分。“肖飞垂了垂眼,手指扣上腰间的细索,微微用力,直到指尖泛了白。
只有五分把握便敢放手一博,云夜真不知道是该说这些玄麟卫忠心耿耿视死如归、还是该说他们头脑简单匹夫之勇的好!
“五分不够!按照洼地中人的移动速度,已经没有时间让我们再试第二次了,必须一次成功!
现在该考虑的已经不是“一个人的生死“这样的问题了,而是一旦没在对方赶到前渡过涸泽,不仅浪费掉这样一个绝佳的伏击之机,更会使得这一百五十人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前有数万劲敌、后有魔鬼涸泽,真真是要命丧于此了!
“你来引箭。“瞥了眼肖飞腰间的细索,又看了看对面的山石憧影,云夜眯了眯眼,猝不及防的将手中的弓弩扔向了十四。
十四连忙手忙脚乱的接住,还未开口说话,就见那人不发一语的卷起了自己的袖子。
云夜所穿的外裳与玄麟卫特有的纯黑武服有所不同,却也是窄袖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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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既方便在密林中活动,又可预防虫蚁钻入。然而此刻他竟是将袖口向上卷了卷,露出了缠着深色布巾的手腕,让十四有些不明何意。
“肖飞一息可以五丈,但毕竟携了细索,会比往日沉重许多,估摸着第一次借力需在四丈远处。“云夜对着几人一边说着一边解开手腕上的墨色布条,一圈一圈、不慌不忙,最后布巾落了地,瞬间露出一个乌金色的镯子来。
镯子古朴暗沉,紧紧的扣在他的腕间,像是从那纤细的腕骨中长出一般,不留一丝的缝隙。
然而镯子上细细而生的密鳞,幻化成三只见所未见的兽,首尾相偕、盘踞而卧,衬着那细腻莹白的肌肤,显现出几分不可语的神秘来。
“第二次会有些疲惫,约莫只会行进三丈半,最后一次最是力竭,再行两丈半可有问题?“云夜没有理会十四落在自己手腕上的灼灼视线,而是扭头看向肖飞,问到。
“没有问题。“肖飞细细一思索,点了点头。
其实那人定的法子已算是相当保守,本来只需两箭,自己便可跃过这片涸泽,但洼地中的亮光越来越近,眼下已经没有时间重头再来一次,保守些确保一举成功,肖飞也能够理解。
“恩,小心。“云夜伸手在肖飞的肩膀上拍了拍,没有过多的话,然而身后的一百五十玄麟卫却是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肖飞往前踏了一步,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与握着弓弩的十四对视了一眼。
十四有些欲言又止,然而他知道此时此刻无论说什么都太过苍白无力,所有的话只化作重重的一个点头,抬起手,玄麟卫特制的钢箭对准涸泽,那个腰间绑着细索的人便瞬间提气,朝着黑暗之中飞了过去。
飘如鸿毛、轻如飞燕,肖飞的轻功确实不错,一息之间已经飞出三丈半。
十四眯了眯眼,瞅准时机,手中用力,弓弦震动,钢箭“唰“的一声直直的朝着涸泽上方肖飞的方向疾射而去。
听见从身后迅速接近的破空之声,肖飞咬了咬牙,身体猛的往下一沉,一脚正好踏在十四射出的钢箭之上。借了钢箭的力道,黑衣劲服的玄麟卫又是一个提气,向上向前飞去。
那只钢箭被肖飞一压,变了方向,斜着射入脚下龟裂的土地。刚刚沾上地面,那种绿色的光又浮了出来,一点一点的将坠落下的钢箭吞噬掉殆尽。
第一箭,甚好。
十四微微的吐出一口浊气,用余光瞥了瞥站在一边凝目聚神的云夜,却见他眉头紧锁,脸色泛白,表情甚是凝重。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
“别发呆,第二箭!“那人头也未转,却是感觉到十四的分神,沉着声提醒道。
握着弓弩的人一惊,连忙向肖飞看去。
见那个飞身涸泽上方的玄麟卫身影越发模糊,已然到了第七丈,十四屏气凝神,对着虚空之中又是一箭。
第二支钢箭从身后呼啸而至,肖飞判断着脚下的方向和位置,想要再一次借着飞箭的力道飞身而起,可脚尖刚刚踏上箭身,这个一向淡定沉稳的玄麟卫却是脸色一白,感觉到不对劲,整个人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