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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残阳映青山全文阅读

作者:秋月春风矣     一抹残阳映青山txt下载     一抹残阳映青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五章 危在旦夕

    昱霖也离开了照相馆,他一路上心情飞扬,明峰策反成功,马上要回上海了敌人的电台已经被端掉了,那说明这个变龙已被砍掉了手脚查明军火库的方位,以便炸掉高桥的军火库,为我军渡江拔掉一个火力点,所有这些都表明,黎明即将到来。

    一回到家,昱霖便把梅志捷带来的这些个信息传递给了淑妍,淑妍听后也异常兴奋。

    “昱霖,我觉得胜利的曙光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淑妍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淑妍,越是到最后,敌人越是疯狂,我们要做好准备,我希望你能接纳我的意见,尽快离开上海。”昱霖还是替淑妍的安全担忧。

    “昱霖,我希望我能帮你分担一些。”淑妍坚持己见,这个时候,她不能,也不愿离开昱霖,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把重担都压在昱霖一个人身上:“毕竟你我是名义上的夫妻,我必须跟你风雨同舟共进退。”

    “谢谢你,淑妍。“望着淑妍坚定的目光,昱霖感到一阵暖流涌上心头。他紧紧握住淑妍的双手:”那好,就按你的意思办吧。我明天上午在报社里审阅稿件,下午我就去一趟浦东高桥,去那儿看看军火库的情况。”

    一早,阿龙来向谭敬廷汇报情况了。

    “谭处长,昨天晚上,有一个中等个子的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急匆匆地跑进了光影照相馆,之后没多久,欧阳先生也去了。他们在里面待了大概刻把钟,然后这个人就走了,我让阿祥跟着,阿祥说他一直跟到浦东杨家渡的渡口。他看见这个人进了一艘乌篷船。因为天太黑,没有看清这个人的具体相貌。欧阳先生后来回到了吉祥里18号。”

    “很好,阿龙,你跟弟兄们辛苦了,这个点还是要继续监视。这两条香烟给弟兄们分了吧。”谭敬廷把两条骆驼牌香烟递给阿龙。

    “谢谢处长犒赏。”阿龙眉开眼笑地拿着香烟走了出去。

    “这个中等身高的人会不会就是变龙提到的侦查科长梅志捷呢?他来找陆昱霖接头?”谭敬廷手上拿着一把把玩着。

    这时,diànhuà铃响了,是保密局江阴的同事打来的,告诉谭敬廷没有查到一个叫胡家琛的开绸布庄的人。

    这个结果早在谭敬廷的意料之中的。他冷笑了一声,把扔了出去,正好钉在飞镖盘上的十环红心的位置。

    “报告,有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人想要见你,处长。”一个勤务兵走了进来。

    “谁要见我?”谭敬廷眉头紧锁,一个穿着破烂的人?那会是谁呢?

    “像是一个要饭的,我没让他进来,他没有相关的证件,不过他给了我这个,让我交给你。”勤务兵把一张纸交给谭敬廷。

    谭敬廷展开一看,上面画了一只蜥蜴,谭敬廷马上明白了。

    “你立刻带他来见我。”谭敬廷给勤务兵下达指令。

    “是。”勤务兵不敢怠慢,赶紧去请那个穿着破衣烂衫的人进来。

    谭敬廷把这张纸放在办公桌上仔细端详起来:“画得还挺像。”

    不一会儿,一个头戴一顶破损的草帽,脚穿一双满是破洞的布鞋,身上穿着破衣烂衫,邋里邋遢的人走了进来。那人进来之后,立刻把门反锁。然后把草帽摘下,露出一张蓬头垢面的脸。

    “你就是谭处长吧?”来人警觉地问道。

    “你就是变龙?”谭敬廷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跟他所想象中的资深卧底有着天壤之别。

    “正是在下。”变龙点了点头。

    “你怎么化装成这样?”谭敬廷上下打量着这位资深的卧底变龙同志。

    “我的谍报组被共军端掉了,我是打扮成乞丐才逃离了苏北根据地。”变龙拿起谭敬廷的茶杯就喝了起来。

    “我们的谍报组被共军端掉了?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他们内部有卧底?”谭敬廷没想到苦心经营了多年的苏北根据地的谍报组已经被端掉了,怪不得好些日子没有变龙的消息了。

    “这我也不清楚,不过从他们的侦查科长梅志捷频繁往来苏沪之间来看,他们不启用电台,而靠人力传递情报,这就说明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内部有卧底。”

    “变龙同志,你辛苦了,我先让勤务兵带你去洗个澡,休息休息吧。”谭敬廷觉得变龙此时最需要的是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服。

    “先不忙,我还有事情先要交代你一下。这事情很急迫。”变龙把茶杯放回到谭敬廷的桌上。

    “好,你说吧。”

    “第一,徐明峰和其他一些共党企图策反江阴要塞的官兵,具体结果还未可知,不过据说他窃取了一张长江防务兵力部署和作战方案要图,原本直接送达苏北根据地,但现在我们已经切断了江阴与苏北的所有交通线路,所以,他要绕道上海,再把这张图送到苏北。他大概是这个月的月底来上海跟那个水母碰面,但目前具体时间和地点还不确定。这是江阴地下党发给苏北的密报,我在无意之中看到的。”

    “好的,这个情报很重要,我知道了。”谭敬廷没想到变龙还给他带来了这么重要的情报。

    “第二,你查一下这个人。”变龙脱掉布鞋,把鞋底撕开,从里面拿出一张zhàopiàn。

    谭敬廷拿起zhàopiàn,仔细看了一看,原来这是一处坟墓的zhàopiàn,墓碑上写着:爱妻许淑娴之墓。

    谭敬廷惊讶万分,望了望这张zhàopiàn,又望了望变龙。

    “这个就是我曾经跟你提起过的岳林的妻子,在运送文物的过程中被打死了,这是岳林给他妻子立的墓碑。最近苏北在搞祭奠英烈的huodong,这张zhàopiàn就是我从他们的宣传资料中发现的。原本想让我们的人送过来,可惜晚了一步,他们被共党捕获了。那你们有没有找到那个岳林?”

    “还没有,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请你来确认一下这几个人。”谭敬廷觉得变龙所tigong的消息非常有价值,也许能对他目前所怀疑的对象有个突破。

    谭敬廷把几张zhàopiàn拿出来,交给变龙。

    “这个人就是徐明峰。”变龙指着那张在长途qichē站拍的zhàopiàn,直截了当,毫不含糊地确认了。

    “你说什么,这人就是徐明峰?”谭敬廷没想到自己一直在追查的徐明峰竟然就是跟许xiǎojiě在车站拥抱的那个人。

    “对,他从山东来苏北,又从苏北到上海,我见过他,他跟那个黄政委关系密切,黄政委就是负责联络苏北根据地与上海地下党组织的人,我不是来电说徐明峰来上海了吗?你们收到这封电报了没有?”

    “收到了,但是,当时资料有限,没有查到此人。那么这个人呢?”谭敬廷指了指他拍摄的在马路对面的那两个男人。

    “这个正面的就是徐明峰,那个背影就不是很确定了。”变龙仔细地辨认着。

    谭敬廷连忙从抽屉里拿出那张与陆昱霖黄埔军校门前拍的合影交给变龙辨认。

    变龙接过来一看,很肯定地说道:“这个人就是岳林。就是运送二十箱去苏北,路上受伤的那个,我还和黄政委一起去野战医院看望过他。那次运送文物的也是他,据说抗战时期那个银行行长田家骐也是他给送出上海的。我听说这个人曾经在广东也十分了得,是东江纵队的副大队长,徐明峰的得力助手,当年被日军通缉。”

    “可他叫陆昱霖,不叫岳林。”谭敬廷有些疑惑,难道陆昱霖还有其他化名?

    “我听黄政委一直叫他岳林同志,这应该不是化名。”变龙思忖了片刻:“我明白了,黄政委是湖南人,他有浓重的湖南口音,昱霖,岳林,差不多,一定是他。”

    “我明白了。变龙同志,你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所有的疑团都被变龙一一解开,没想到让保密局苦苦追寻了多年的共党谍报高手竟然是他的好兄弟陆昱霖。

    “好的。我是得好好休息一下了,等我洗完澡后,我再去见你们的站长。”变龙一脸疲惫,这一路也是充满了艰辛。

    谭敬廷叫来勤务兵,让他带变龙去公共浴室洗个澡。勤务兵把变龙带出了办公室,淑妍正好开门从机要室里出来,看见一个要饭的从谭敬廷的办公室出来,而谭敬廷对他竟然毕恭毕敬,觉得有些蹊跷。

    她想了想,回到机要室,从布袋里拿出那张昱霖从文庙淘换来的粤剧唱片,朝谭敬廷的办公室走去

    谭敬廷被彻底击垮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异姓兄弟,曾与他生死与共的小霖子竟然就是那个令人生畏的共党谍报人员,他的那个妻子到底是眼前的淑娴还是坟墓里的那个淑娴,如果那个死去的是真的,那么现在这个活着的又是谁?如果现在的是真的,那么那个埋在坟墓里的又是谁?谭敬廷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愿相信变龙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闭上眼睛,陷入沉思之中。

    “谭处长,你累了?”淑妍见谭敬廷双目紧闭,轻轻地叫了一声。

    谭敬廷睁开双眼,看见许淑娴就站在自己面前,谭敬廷不禁打了个激灵,脱口而出:“你是谁?”

    “谭处长,你这是怎么啦?做恶梦了吗?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我是许淑娴呀。”淑妍见谭敬廷那惊恐的神情,十分不解,在她眼里,谭敬廷总是那么神情自若,不慌不忙。

    “你是许淑娴?”谭敬廷用力眨了眨眼睛,然后又用手揉了揉眼睛,他分辨不出眼前的是不是真正的许淑娴。

    “谭处长怎么像是中邪一般,你看,这是昱霖从文庙那里淘换来的,桂花嫂子爱听的粤剧唱片,我特地拿来给你。”

    “哦,谢谢!”谭敬廷如梦初醒,赶紧道谢。

    “那我走了。”淑妍把唱片递给谭敬廷,眼睛的余光却落在了办公桌上那张画了蜥蜴的白纸上。

    淑妍有些明白了,刚才那个穿着破衣烂衫的人就是变龙,昱霖说过,苏北破获了敌人的一个谍报组织,但卧底变龙还没找到,这个卧底一定就是刚才从谭敬廷办公室出去的那个穿着破衣烂衫的乞丐。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图穷匕见

    淑妍立刻朝大门口走去,她远远望见那个勤务兵带着变色龙去了附近的一家名为“瑶池”的公共浴室。她马上走到附近的公共diànhuà亭,拨通了报社的diànhuà。

    “我找欧阳锐,我是他太太。”

    “欧阳,你太太的diànhuà。”同事把diànhuà交给昱霖。

    “喂,有什么事吗?”淑妍很少给报社打diànhuà,现在突然接到淑妍的diànhuà,昱霖知道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变色龙刚才见过谭敬廷了,他现在就在南阳路上的‘瑶池’浴室里。”

    “好的,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会处理的。”昱霖得知变色龙已经来上海了,而且刚跟谭敬廷见过面了,知道变色龙一定会给谭敬廷带来重要情报,内心波澜起伏,但语气却出奇的平静。

    昱霖挂了diànhuà,笑着对同事说:“我太太房门钥匙忘家里了,我出去一下。”

    同事点了点头:“快去吧,别让少夫人久等了。”

    昱霖走出报社,以百米冲刺速度赶往“瑶池”浴室。

    “瑶池”浴室并不大,门口有个衣帽柜,里面有个公共浴池,周围有一些供淋浴用的隔离间。

    昱霖走进了公共浴池,水雾缭绕,氤氲弥漫,陆昱霖透过水雾向浴池扫去,这个时间,浴室里面的人并不多,终于,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张曾经在苏北野战医院里见过的面孔,那人正躺在浴池里,享受着这骨软筋酥,四体通泰的美妙感觉。

    昱霖悄悄地从池底潜水过去,在那人耳边叫了声:“张参谋,别来无恙啊?”

    那人一惊,连忙张开双眼,看见眼前的陆昱霖,吓得魂飞魄散:“你,你,你就是,就是水母……”

    陆昱霖不等张参谋说完,憋了口气,把张参谋拖进浴池的池底,张参谋拼命地在水里扑腾,可惜,浴室里面的人基本都走光了,没人看见这一幕,就这样,张参谋,资深卧底变色龙在瑶池里一命呜呼了。

    昱霖从池底一跃而出,然后穿上衣服,悄然离开。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任务要完成,去摸清日军在浦东高桥的军火库的具体位置。

    等到张参谋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浴室老板报了警,法医来了,看了看尸身,没发现有什么外伤,最后得出结论:因浴室温度过高,死者缺氧,导致心脏缺血而倒入浴池中溺毙。

    当勤务兵把变色龙在浴池溺毙的消息告诉谭敬廷时,谭敬廷目瞪口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怀疑是共党干的,可是从变色龙与他相见到浴室溺毙前后不过两个小时,共党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有所行动,他不愿相信他的对手如此强悍,他更愿相信变色龙是死于意外。

    谭敬廷仔细回想从变色龙与他见面到离开的整个过程,他想起来了,许淑娴曾经来过,给他送来了一张唱片,会不会是她给共党通风报信呢?

    谭敬廷忽然想到了什么,拉开抽屉,从最下面拿出两张电文稿,仔细地看了起来:

    海星:

    吾之最爱,珍珠破碎,心如刀割,肝肠寸断;唯有珊瑚,抚平心伤,望兄垂怜,业业矜矜;吾师陈氏,玉石俱焚,情凄意切,望汝体谅。

    水母

    水母:

    惊悉噩耗,痛心疾首,珍珠虽碎,珊瑚仍在;旋即至沪,悉听尊便,阔别经年,魂牵梦萦;千言万语,电波传送,一切如常,望君谨记。

    海星

    谭敬廷明白了,那个珍珠就是坟墓里的许淑娴,而现在和他一起共事的应该就是珊瑚,世上有如此相像之人,莫非珍珠和珊瑚是孪生姐妹?

    那么接下来,他是否应该采取行动了,拘捕陆昱霖和假许淑娴。但是,又一个想法跃入脑海,徐明峰这个月底就要来上海了,而且还带了这么重要的情报,那不如等一等,徐明峰要是来了,那么接头的人应该就是陆昱霖,到时候一网打尽岂不更好?只要控制住了陆昱霖,也就控制住了徐明峰和这个冒牌的许淑娴。

    谭敬廷叫来阿强,把jiānkong陆昱霖和假许淑娴的任务交给了他。

    “阿强,你现在把手头上的所有事情都停下来,重点监视许xiǎojiě和她的丈夫欧阳锐。”

    “处长,是不是这个许xiǎojiě有问题?”

    “你先别问那么多,只管监视他们就行了,如果被他们发觉了,有逃跑迹象,则立刻进行逮捕。哦,对了,阿强,这件事先不要惊动站长,他那儿我会去跟他解释的。”

    谭敬廷知道阿强与朱弘达的关系不一般,他怕阿强通风报信的话,万一这个朱弘达把消息透露给了许淑娴,那么陆昱霖和许淑娴就会有所防范。这对他放长线钓大鱼的部署绝对是不利的,所以特地提醒他。

    阿强看着谭敬廷深邃的眼神,感觉谭敬廷这次要有大的动作,他这样做是为了对付朱弘达呢,还是针对许淑娴呢?阿强从谭敬廷的语气里感觉到,他这是冲许淑娴去的,因为他想抓的不仅是许淑娴,还有她的丈夫。也许这个许xiǎojiě真的是有问题。尽管他清楚许xiǎojiě和站长之间的关系,虽然自己跟朱弘达的关系挺铁,但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他阿强还是有原则的。

    “放心吧,处长,我知道该怎么做。”阿强冲谭敬廷笑了笑。

    吃过午饭之后,朱弘达把淑妍找来。

    “淑娴啊,这是我特地在惠罗公司给你买的披肩,你试试看,好看不好看?”

    朱弘达说着,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条羊毛披肩,递给淑娴:“淑娴,上次对你发脾气是我不对,请你接受我真诚的歉意。”

    “弘达,你何必这么客气,你是站长,我是你的手下,上司对下属发脾气不是最正常不过的吗?”淑妍脸上带着笑,但话里话外却表达着对朱弘达的不满。

    “淑娴,你别这么说,你这么说就是还没原谅我。我是非常诚心诚意的请求你的原谅。我想……”朱弘达见淑娴还在生他的气,连忙来哄她。

    这时,diànhuà铃响了,朱弘达只能把话咽下去,拿起diànhuà:“喂,我是保密局上海站的朱弘达。”

    “朱站长,我是汤恩伯,下午两点在警备司令部召开关于上海防御部署会议,会议重要,请你准时出席。”

    “是,卑职明白,下午两点一定准时出席会议。”朱弘达把diànhuà挂了。

    “淑娴,刚才我说哪儿了?对了,我想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到德大西餐社吃一顿烛光晚餐,好吗?”朱弘达极力讨好这位红颜知己,想要挽回当初的裂痕。

    “刚才不是来diànhuà了,你下午不是有重要的会议要参加吗?”淑妍望了望diànhuà机,示意朱弘达下午有公事要办。

    “哦,汤恩伯的上海防御部署会议,我估计两个小时也差不多了,如果早结束呢,我就来站里接你,如果开的晚的话,你就先回吉祥里,我到弄堂口来接你。”朱弘达兴致勃勃地把他的安排告诉淑妍:“请你千万别拒绝我,今天是我的本命年生日。我想跟你一块儿庆祝。”

    “是吗?这倒是应该好好庆祝,happybirthday!”淑妍连忙向朱弘达道贺:“弘达,你也别搞这么复杂了,我五点在吉祥里弄堂口等你,你就直接去吉祥里接我好了。”

    “好好好,就这么说定了。”朱弘达喜出望外,没想到淑娴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

    淑妍之所以这么爽快地答应朱弘达,是因为她听到上海防御部署会议这几个字,这些日子,解放军攻城略地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来,国民党现在惶惶不可终日,打算利用长江天险以阻止解放军南下渡江。所以,汤恩伯召开这次会议是非常重要的,如果能掌握敌人的防御部署,那么对于我军解放上海,那是至关重要的。不管会议时间长短,让朱弘达直接来吉祥里接自己,那么朱弘达开会的资料也一定会随身带着,这样,也许就有机会获取这至关重要的情报。

    果然,如淑妍所愿,朱弘达五点准时出现在吉祥里的弄堂口。

    “淑娴,来,上车。我已经订好德大西餐社的座位了。”朱弘达把车门打开,淑妍钻进小qichē里。

    qichē开往南京路上的德大西餐社。挽着云髻,身穿湖蓝色滚边绣花旗袍,戴着一串珍珠项链,脚蹬白色高跟鞋的淑妍显得如此高雅,她挽着朱弘达的手,走进了德大西餐社的包厢里。

    朱弘达没想到今天淑娴打扮得如此高雅迷人,而且还主动挽着他的手臂,这感觉如同做梦。

    侍应生把菜肴一一奉上,并且打开了一瓶法国波尔多红酒,给二人斟上。

    “淑娴,为我们彼此达成谅解而干杯。”朱弘达满面春光,举着酒杯向对面的淑妍致意。

    淑妍把红酒放在唇边,抿了抿:“这酒真不错。来,弘达,为你的本命年生日干杯。”

    朱弘达一饮而尽。侍应生又倒了半杯红酒。

    “淑娴,你也喝呀。”

    “这红酒可抵得上我两个月的薪水,我还是悠着点喝吧。”淑妍转动着酒杯,舍不得喝。

    “瞧你说的,侍应生,再开一瓶。”朱弘达打了一个响指,把侍应生叫了过来。

    “弘达,算了吧,还是少喝一点吧。”淑妍欲迎还拒地劝朱弘达少喝点酒。

    “不,我今天特别高兴,你知道吗,淑娴,我追你追了十多年了,今天你的态度是最让我感动的。来,为我们十多年的感情干杯。”朱弘达踌躇满志,感到自己似乎已经虏获了心上人的芳心。

    淑妍还是那么淡定地望着朱弘达,把酒杯拿起来抿了一小口,然后,右手拿刀,左手拿叉,切了一块五分熟的菲力牛排放入嘴中。

    烛光下,朱弘达被淑妍优雅的气质所迷倒,一个劲地喝酒,望着眼前的美人,眼神迷离起来。

    两瓶波多尔红酒下肚之后,朱弘达有些头重脚轻了,淑妍马上扶住朱弘达,然后二人上了车,前往吉祥里。

    一路上,朱弘达在车里呕吐了两次,老杨朝后面望了一眼烂醉如泥的朱弘达,然后摇了摇头:“这车昨天刚洗过,今晚又要加班洗车了。”

    别克车到了吉祥里的弄堂口,老杨下车要去搀扶朱弘达进18号。

    “老杨,我来吧,你还是早点回站里洗车吧。”淑妍走过来,一手扶住朱弘达,一手拿着朱弘达的公文包,劝老杨赶紧回站里洗车。

    “好好好,谢谢啊,许xiǎojiě。”老杨赶紧钻进驾驶室,开着车离开了吉祥里的弄堂。

    淑娴搀扶着朱弘达走进吉祥里18号的东厢房,打开房门,然后把朱弘达放倒在床上,悄悄地拿着公文包走进西厢房。

    “淑妍,你今天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昱霖不无担忧地望着淑妍。

    “嘘,昱霖,这里是今天朱弘达去警备司令部开上海防御部署会议的资料,你看一下。”

    淑妍把公文包递给了昱霖。

第一百六十七章 生死一线

    昱霖一听,连忙打开公文包,果然,里面有一叠资料,昱霖拿起资料一一过目,原来这次上海防御部署会议,不仅进行了军力部署,而且还有一份毁城计划,一些重要的自来水厂,电力厂,煤气厂,化工厂等都被列为重点摧毁的目标,并且指定由保密局上海站的特务去完成这项任务。

    昱霖深知情报的重要姓,连忙取出微型照相机,对着这些资料按动快门。很快,昱霖便把这些资料一一翻拍下来。然后把胶卷放在一个迷你的小塑料盒子里。

    “昱霖,保密局上海站的所有特务的档案资料我那里都有,我现在就去把它翻拍下来。”淑妍知道光有这份毁城计划还不足以消灭敌人,只有拿到了上海站全部特务的档案资料,那么敌人的阴谋才可以被破灭。

    “这么晚去,会不会引起特务的怀疑?”昱霖觉得淑妍的行动太过冒险。

    “顾不得许多了,我觉得今天上午谭敬廷见过变色龙之后,对我的神情就不对了,他见到我像是见到鬼一样魂不附体。”

    淑妍从谭敬廷的神情里就已经觉察到危险已离她越来越近了,但现在没有时间去考虑自身的安全问题了,她要趁谭敬廷还没对她下手之前,尽快拿到特务的档案资料,这样才能有效地挫败敌人的毁城计划。

    “是吗?那我估计这个变色龙跟他讲了淑娴的事情,他一定困惑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两个一模一样都叫淑娴的女子。看来,他已经知道我们的底细了。该撤退了,我今天下午已经去过高桥了,那个日本军火库的位置我也已经摸清了,我已经把它的地理位置和坐标位置都记清楚了。这样,淑妍,我送你去站里,我在门口守着,你进去后,把资料翻拍好就马上离开,我带你去杨家渡渡口找梅志捷。”

    “那你不跟我一起撤退吗?”淑妍急切地问了一句。

    “我还要在这里跟明峰接头。你先撤吧。”

    虽然知道危险就在眼前,但昱霖打算坚持到最后。

    “昱霖,谭敬廷已经知道我们的底细了,他肯定会采取行动,这里你不能再待了,你去玉蓉那里吧,你一定要隐蔽好,多加小心。”淑妍对昱霖的安全感到忧心忡忡。

    “放心吧,淑妍,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好了,我们快做准备吧。”

    “好。”

    淑妍脱下旗袍,换了套马裤和衬衣,然后把桌上的那些资料整理好之后,放入公文包,随后,走进东厢房,把公文包放在桌子上,关上门。

    “昱霖,我马上就要撤退了,可我还来不及跟胜男告别一声。”淑妍望着昱霖,心里有许多不舍,最割舍不下的便是女儿胜男了。

    “现在太晚了,来不及跟胜男告别了,你放心,我会跟胜男解释的。”

    淑妍点了点头。

    昱霖从抽屉里取出那支勃朗宁手枪,检查了一下弹匣,然后插在腰间。两人悄悄地下了楼。

    昱霖和淑妍刚走出18号,就发现有几个行迹诡异的人在弄堂里四处游荡。淑妍一眼认出了阿祥和阿强。

    “不好,昱霖,我们被盯上了。”淑妍小声地对昱霖说。

    “那这样,我们兵分两路,你去站里,我去引开他们,然后我们在杨家渡的浦西渡口,也就是复兴东路码头会和,随后再一起摆渡过江。”

    “好,就这么办。”

    淑妍叫了辆黄包车,朝保密局上海站方向而去,而昱霖出了弄堂口之后,便突然加快脚步,朝相反方向走去。

    “头,我们往那儿追?”阿祥望着阿强。

    “你们几个跟着那男的。阿祥,你腿脚快,你去跟着许小姐。”阿强马上进行了分工。

    “好勒。”几名手下赶紧跟着昱霖的方向追去,而阿祥则望着远去的黄包车,紧追不舍。

    趁着月黑风高,昱霖一会儿走进弄堂,一会儿走进商贩云集的小吃街,一会儿进戏院,阿强几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妈的,这个人还真是飞毛腿,快,他在那儿呢,快跟上,别跟丢了。”阿强看见昱霖的人影出现在马路的拐角处,连忙招呼同伴。

    淑妍很快来到了上海站,门口卫兵见是许淑娴,便问了句:“许小姐,这么晚了,你还来站里,有什么事吗?”

    “是站长让我来的,他喝醉了,他让我给他取一份资料。”淑妍向卫兵解释。

    正好司机老杨刚把那辆别克车冲洗干净,听见淑妍和卫兵的谈话,便走了过去:“没错,今天站长喝醉了,就睡在吉祥里了。”

    “好的好的,许小姐,您请进。”卫兵打开大门,让淑妍进去。

    淑妍赶紧来到二楼机要室,望望四周没人,便打开门,闪了进去,然后把门反锁上,接着打开手电,找到那份保密局上海站所有特务的档案资料,那上面不仅有文字,还有照片。

    淑妍打开台灯,取出微型相机,把这些资料一一翻拍下来。而后把资料归位,熄灭台灯,从大门口走了出去。

    淑妍刚离开站里没多久,阿祥就追上来了。在一处僻静的小巷里,阿祥拦住淑妍的去路。

    “许小姐,你这么晚来站里干什么?”阿祥朝淑妍走了过来。

    “阿祥,站长的事你也管得着?”淑妍冷笑了一声。

    “站长的事我管不着,但你的事我得管,麻烦许小姐跟我回站里一趟。”阿祥拦住淑妍的去路。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要是我不回去呢?”淑妍朝四周望了望。

    “那我就不客气了。”阿祥凶相毕露,朝淑妍逼了过来。

    阿祥想要来抓淑妍,淑妍飞起一脚朝阿祥的面门踢来,阿祥没想到,平时文文弱弱的许淑娴竟然腿脚如此厉害,连忙躲避,淑妍用手肘击中阿祥的腹部,阿祥痛得蹲了下来。淑妍又是一脚朝阿祥的头上踢去,阿祥叫唤了一声,倒了下去。

    淑妍赶紧朝复兴东路渡口方向跑去……

    现在是凌晨四点,街上空无一人,淑妍在马路上狂奔,她有些支撑不住了,扶着墙,喘着气。

    忽然,有摩托车开过来的声音,随后听见有人在叫喊:“快点,她在那儿呢。”

    淑妍听出这是阿祥的声音,后悔当初没有结果了阿祥,真是失策。

    淑妍攒了攒气力,继续往前跑去。眼看着就要被摩托车追上了,忽然,一个高个子凌空飞起一脚,把摩托车手踢翻,阿祥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快走,淑妍。”

    “是你,昱霖。”

    原来昱霖已经到了渡口,但发现淑妍迟迟没来,便朝那条路上循迹过去,果然,淑妍差点被阿祥撞上。

    昱霖拉着淑妍的手,拼命朝渡口跑去。

    “船家,快,我们要摆渡去浦东,价钱给你双倍。”

    正在吃早饭的船老大一听,连忙放下饭碗:“好好好,客官,快上船。”

    昱霖和淑妍上了船,船老大解开缆绳,用竹竿用力地推开岸边,小船往江心驶去。

    这时,阿强等几个人还有阿祥两路人马都赶到了岸边。一伙人朝着小船射击,船边飞溅起朵朵浪花,船老大吓得脸色苍白,把竹竿扔在船头,躲进船舱。昱霖接过竹竿,奋力撑船。

    小船躲闪着子弹,很快就到了对岸。昱霖和淑妍下了船,昱霖把两块银元塞给船老大,船老大高兴地连声道谢。

    阿强和手下也搭乘着两艘渡船过来了。

    昱霖把那份上海防御部署及毁城计划的微型胶卷盒交给淑妍:“淑妍,你拿着这个快去找梅科长,暗语你清楚。”

    “昱霖,那你呢?”

    “我来阻截他们。你快走吧,别犹豫了,没时间了。”昱霖催促着淑妍。

    淑妍一咬牙,朝杨家渡方向飞奔而去。

    昱霖从腰间拔出勃朗宁手枪,瞄准渡船上的阿强开了一枪,渡船在江心里打了个漩涡,子弹擦着阿强的耳朵飞了过去,阿强被吓出一身冷汗。

    “给我朝岸上射击,注意,别打要害,抓活的。”阿强命令手下。

    子弹打在岸边草丛里,溅起串串泥浆水,昱霖边打边撤。

    阿强的两艘船也都登岸了。

    “你们两个去追那个女的,我看她是朝杨家渡方向跑了,其他人跟我去追那个男的。”

    淑妍跑得两眼发黑,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停歇,眼看着后面的两个特务即将追了上来,淑妍决定先把身上的情报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她朝四周望了望,前面有座关帝庙,于是,淑妍朝关帝庙方向跑去……

    昱霖手枪里的子弹打完了,打死了两人,打伤了三人,但阿龙和其余三个人还在后面不停地追击着。

    忽然,他看见淑妍的身影。

    “淑妍,快跑,快朝渡口跑。”昱霖大声叫喊着。

    “昱霖,我跑不动了,昱霖。”淑妍已经筋疲力尽,她一把抓住昱霖,不停地喘气。

    忽然,淑妍发现阿强正瞄准昱霖,连忙大叫一声:“小心。”

    淑妍用力推开昱霖,子弹击中了淑娴的右腹部。淑妍用手捂住伤口,绵软地倒在昱霖的身上。

    “淑妍,淑妍。”昱霖看见鲜血汩汩地从淑妍的指缝里流淌出来,浑身直冒冷汗:“淑妍,你没事吧。”

    “昱霖,你过来,我告诉你,我把情报放哪里了。”淑妍用尽气力直起身子,双唇颤抖着。

    昱霖把耳朵凑在淑妍的嘴旁。

    “我把情报藏在……”淑妍刚说完便昏过去了。

    昱霖抱着淑妍朝渡口跑去,枪声早已惊醒了梅志捷,他从腰间拔出两支手枪,朝阿强一伙人左右开火。

    “昱霖,快上船。”

    昱霖把淑妍抱上船:“淑妍,你挺住,你会没事的。”

    昱霖把皮带解下来,扎在淑妍的腹部,然后跳出船舱,跑到梅志捷身边。

    “志捷,你快带淑妍走,水路你熟,我在这里阻截他们。”昱霖接过梅志捷扔过来的一把手枪,朝敌人开了两枪。

    “一起走。”

    “船太小了,人越多,船越慢,你快带淑妍走,她受伤了,耽误不起。我还有任务没完成。”昱霖斩钉截铁地向梅志捷下达命令。

    “好,昱霖,你保重。”

    梅志捷快速地返回船舱,然后撑着小船驶离渡口。

    昱霖望着远去的小船,心里稍微踏实点了,他举着枪,朝着向他冲过来的特务射击。他瞄准阿强,按下扳机,子弹击中阿强的右手手腕,阿强的手枪落地。

    阿祥和另外一个特务从昱霖的后面包抄过来,昱霖朝后面打了一枪,子弹击中阿祥的耳朵,阿祥捂住耳朵嗷嗷大叫。昱霖瞄准另一个特务,再次按下扳机,可是手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

    阿强和其他几个人一拥而上,把陆昱霖围在中间,昱霖把那把空枪朝一个特务的脸上扔了过去,正好砸在他的鼻梁上,鼻梁骨断了,那个特务捂住鼻子,疼得弯下了腰。

    阿强左手拿枪,用枪柄朝昱霖脑袋上狠狠地砸了过去,昱霖被打昏在地。

    “带走。”阿强冷冷地望了一眼昏倒在地的陆昱霖。

第一百六十八章 祸不单行

    鸣儿忽然间高烧不退,吓得玉蓉和阿成手忙脚乱。

    “玉蓉,你不是医术挺高明的吗?怎么这次喝了好几剂汤药都没用呢?”阿成摸着鸣儿的额头,着急地望着玉蓉。

    “我以为鸣儿就是一般的感冒发烧,所以就给他喝了小柴胡汤剂,可没想到,这热度下去了又上来,这都已经三天了,孩子都已经烧得糊里糊涂的了。阿成,这该怎么办呢?”玉蓉满脸愁容,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你在家等着,我去给少爷打diànhuà。这事得他拿主意。”

    阿成下楼,跑到肖老板的公用diànhuà亭,拨打吉祥里的diànhuà,可是一直没人接。

    “都去上班了?不会呀,报社和保密局都是八点上班的呀。”阿成暗自思忖,望了望烟纸店里的钟,才六点多钟,应该没这么早去上班呀。那会不会在照相馆里?

    阿成又拨通了光影照相馆的diànhuà。

    “虎仔,我表哥在你那儿吗?”

    “没有啊,他没在我这儿。你找他有什么事吗?”虎仔忙问。

    “不在?那算了,我自己去找找他吧。”

    阿成挂了diànhuà,把钱交给肖老板。

    “阿成啊,鸣儿发寒热,侬迭个舅舅都没办法,寻伊表舅,迭个关系不是更远了吗?”肖老板觉得这事阿成做得有点舍近求远。

    “我跟你讲不清楚。”阿成心急火燎地吩咐了一句肖老板:“麻烦你待会儿跟玉蓉说一声,我去找鸣儿的表舅了。”

    “好好好,侬快去伐。我会得跟那阿妹讲呃。”

    阿成一路跑到吉祥里18号的西厢房,用力敲门,敲了半天都没人回应,他只得匆匆下楼,差点撞到了薛太太。

    “噢哟,啥人啦,哪能嘎投五投六呃。”薛太太摸着被撞痛的肩膀,扭头望着阿成。

    阿成也来不及细看薛太太的伤情,一边说对不起,一边朝外面跑去……

    阿成并不知道,有几双眼睛已经密切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阿成一路飞奔到光影照相馆。

    阿成敲开了照相馆的门。

    “少爷来过吗?”阿成焦急地问虎仔。

    “前天晚上来过一次。怎么啦,阿成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虎仔见阿成跑得满头大汗,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鸣儿高烧不退,都已经三天了,玉蓉给他吃了好几顿汤药都不见效,我和玉蓉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所以想让少爷给拿个主意。”阿成一边擦汗,一边说。

    “那还不赶快上医院?就算是找到少爷,少爷也不会治病,还是得送医院呀。阿成哥,你这么跑来跑去不是瞎耽误功夫吗?”虎仔觉得阿成是死脑筋,有病求医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了。

    “你知道什么,虎仔,你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吗?鸣儿是陆家的命根子,这要是有点闪失,我和玉蓉还不得找个地方一头撞死。这事不找他亲爹,还能找谁?就算是送医院,也得他亲爹陪着,万一动手术什么的,医生让家属签字画押,我和玉蓉可担不起。好了,我也不跟你多啰嗦了,我走了。”

    阿成匆忙转身离开,朝报社跑去。

    在暗中监视的阿龙见状,连忙叫人跟踪阿成。

    阿成一口气跑到了《申报》报社,可是报社里也没有陆昱霖的身影。

    阿成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八里桥66号。

    “阿成,你回来啦?鸣儿好些了,刚刚醒过来说是肚子饿,热度也退下去了。”玉蓉见阿成回来了,连忙把鸣儿好转的情况告诉给阿成听。

    “是吗?真是吓死我了。”阿成走到鸣儿面前,摸了摸鸣儿的额头:“总算是退烧了。小少爷,你还真是会折腾人,我这么满世界地跑上一圈,你的病倒是快好了,接下来该轮到我生病啰。”

    “舅舅,让你费心了。”鸣儿露出一丝微笑。

    “你舅舅啊,就吃你这一套。眼睛闭起来,再睡会儿吧,舅舅给你去买你最爱吃的虾肉小馄饨,好吗?”

    “嗯。”鸣儿马上闭上眼睛。

    “玉蓉啊,我去给鸣儿买碗小馄饨去。”

    “嗯,你去吧。”

    阿成朝门外走去,走到小馄饨店铺里。

    “老王,给我下一碗虾肉小馄饨,不要放葱,鸣儿不喜欢吃葱。”

    “好勒。”

    这时,一个陌生的男子拍了拍阿成的肩膀。

    “找我?”阿成回过头去,看见旁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人点了点头:“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去哪里啊?”阿成有点莫名其妙。

    “去了你就知道了。”

    那两人不容分说,左右两边把阿成拉拽走了。

    “阿成,侬呃小馄饨。”老王连忙大声叫道。

    “老王,帮我送到我mèimèi那儿去。”阿成回头朝老王喊了一声。

    阿成知道来者不善,少爷和淑妍少奶奶都不在家,也没在报社,照相馆,是不是他们已经暴露了,而自己也被敌人跟踪了,阿成知道此去凶多吉少。

    “好好好。”老王见阿成被两个陌生人拉走了,觉得事情不妙。

    老王把小馄饨送到了玉蓉家中,把看到的情况告诉了玉蓉。

    “老王,你说什么?有两个陌生的男人把阿成带走了?”玉蓉吃惊不小。

    “是呀,我刚把小馄饨下好端出来,阿成就给两个人带走了。”老王看着玉蓉愁眉不展的面容,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玉蓉啊,我把小馄饨放此地了,我下去了,铺子里离不开人。”

    “哦,谢谢你,老王,还让你跑一次,这是钱。”玉蓉把钱塞给老王。

    阿成到底是给谁带走了呢?玉蓉一时琢磨不透,喻儿醒了,玉蓉连忙把喻儿抱起来。

    “娘,舅舅让谁给带走了?”鸣儿其实一直没睡,他一直听着玉蓉和老王的对话。

    “鸣儿,你醒啦,快,把小馄饨吃了吧。”玉蓉指了指桌上的小馄饨。

    “娘,你也吃。”鸣儿舀了一勺小馄饨放进玉蓉的嘴里。

    “我也要吃。”咏儿也从床上爬起来。

    鸣儿从碗柜里拿了一只小碗,把小馄饨分一半到小碗里,然后把小碗推到咏儿面前:“你吃吧。”

    “哥哥,我也要。”喻儿从玉蓉怀里挣脱,走到鸣儿身边,指了指碗里的小馄饨:“哥哥,喂。”

    鸣儿舀了一勺小馄饨,放到嘴边吹了吹,喂给喻儿吃。

    “咏儿,你最不懂事了,哥哥病刚刚好,给哥哥吃。”玉蓉见一碗小馄饨没几个,鸣儿都给mèimèi们了,自己碗里没剩几个,便批评咏儿带头抢食吃。

    咏儿听到玉蓉发话了,便嘟起嘴,把小碗里的小馄饨舀了几只放进鸣儿的碗里。

    “娘,我吃饱了,你和mèimèi们吃吧。”

    鸣儿把勺子放下,然后走到床前:“娘,我再躺会儿。”

    玉蓉心疼地望着懂事的鸣儿,眼睛红了。

    阿成被带到了保密局上海站。阿龙前去向谭敬廷汇报。

    “报告,处长,这个人今天早晨去过吉祥里18号,光影照相馆,《申报》报馆找欧阳锐,他跟欧阳锐的关系不一般。”

    “知道了。你先把他带到刑讯室,我这就过来。”谭敬廷一听说此人跟欧阳锐关系不一般,便来了兴趣,他想从外围先下手,对这个神秘的小兄弟的情况了解得越多越好。

    谭敬廷此时已经从阿强那里得知,欧阳夫妇已经逃离了吉祥里,谭敬廷给阿强下令拘捕欧阳夫妇。同时他给阿龙的那个监视点——香喷喷咖啡馆去了diànhuà。

    吧台的侍应生拿起diànhuà,叫了一声:“请问哪位先生叫蔡大龙?”

    阿龙一听,连忙走了过去:“喂?”

    “阿龙,可以收网了。”谭敬廷平静地给阿龙下达了命令。

    “好的,明白了。”阿龙放下diànhuà,招呼了一声其他几个手下:“走。”

    阿龙等几人从腰间拔出shouqiāng,朝对面对面光影照相馆跑了过去。

    柱子听见有人在砸门,心里一沉,连忙吩咐虎仔和胜男上楼,自己去门口张望,他从玻璃门外望去,看见砸门的人手里拿着枪,连忙冲楼上大喊一声:“快跑。”然后把身旁的一只橱柜用力拖过来顶住店门。

    虎仔听见老爹的叫喊声之后,连忙拉着胜男朝楼顶跑去,胜男舍不得老爹,想要下楼,被虎仔一把拖走:“毛豆子,快走。”

    外面的人立刻砸碎玻璃门,用尽气力推开橱柜,柱子见状,连忙用身体挡住楼梯口。

    虎仔和胜男跑到休息室的阁楼上,那里有一扇老虎窗,虎仔用力一撑,跳上了窗沿,然后爬了出去,把手伸给胜男:“快拉住我的手。”

    胜男拉住虎仔的手,虎仔一使劲把胜男拉到了老虎窗外。

    阿龙想要朝楼上跑去,柱子紧紧抱住他的小腿不放手,手下人见状,朝柱子开了一枪,柱子手一松,倒在血泊中。

    胜男听见枪声,心里陡然一惊:“老爹。”她透过窗口朝里面望去,见老爹躺在血泊中。

    “老爹……”胜男哭泣起来。

    虎仔把胜男一把拉起:“没时间哭了,快跑。”

    虎仔拉着胜男沿着屋檐一路狂奔而去……

    “毛豆子,你先去棚户区躲一躲,我去通知其他人。你待在那里,这几天别出门,我过些时候会来找你的。”

    胜男点了点头:“虎仔哥,你自己要当心。”

    阿龙几个也从老虎窗的窗口爬了出来,但虎仔和胜男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阿龙一拳敲在瓦片上。

    虎仔一路跑到吉祥里,看见门口有两个便衣正来回走动,感到不妙,连忙掉头朝八里桥跑去,快要接近肖老板的烟纸店时,忽然望见旁边有一个便衣眼睛正朝四周张望,眼神在他身上逗留。虎仔连忙从裤兜里掏出钱来,问肖老板买了一块肥皂,然后离开了八里桥,朝余香茶行疾步而去……

    虎仔走到余香茶行附近,朝四周望了望,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便走进茶行,见母亲正在茶行里整理茶叶。

    “虎仔,你怎么来了?”胖婶见虎仔满头大汗,神情紧张,觉得有事情发生。

    “娘,照相馆暴露了,少爷和玉蓉姐那儿也有便衣,只有这里还没暴露。”虎仔拿起柜台上的茶杯喝了起来。

    “那少爷和少奶奶呢?”胖婶着急地问。

    “不知道,弄堂口有便衣,我没法进去。”

    “那可怎么办呢?明峰也没回来,找个商量的人也没有。”胖婶着急地搓着手:“那胜男呢?”

    “我让她先回棚户区了。等风声过了之后我再去找她。”

    “唉,不知道少爷和少奶奶怎么样了?”胖婶一脸愁绪。js3v3

第一百六十九章 庐山面目

    审讯室就设在地牢里,整个审讯室有办公室,审问室和刑讯室三部分组成。

    阿成被带到了刑讯室,望着满屋子的刑具,阿成的心里直发毛。

    谭敬廷走进刑讯室里,望了望坐在刑讯椅上的阿成。

    “你叫什么名字?”谭敬廷坐在办公桌后面,把台灯投向阿成。

    “袁贵成。”阿成连忙用手挡住台灯射来的强光。

    “你认识陆昱霖吗?”谭敬廷开门见山,把陆昱霖这个名字抛了出来,然后观察阿成的神色变化。

    一听到“陆昱霖”三个字,阿成打了个激灵,连忙否认:“不认识。”

    但他的这个反应没有逃过谭敬廷的眼睛。

    “真的不认识?”谭敬廷追问了一句。

    “不认识。”阿成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到处找不到少爷,他不是被逮捕了就是逃走了,他希望是后一种。

    “我听说你今天早上很忙啊,一会儿去了吉祥里8号的西厢房,一会儿去了吕班路55号光影照相馆,一会儿又去了《申报》报馆,每一个地方都与一个人有关,那就是陆昱霖。你还敢说你不认识他?”谭敬廷冷冷一笑,把他所掌握的阿成今天早上的行踪向阿成摊牌。

    阿成低头不语了,他知道今天早上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

    “抬起头来,告诉我,你找陆昱霖干什么?”谭敬廷双目直逼阿成。

    “说。”打手黑皮在一旁大吼一声。

    阿成的心颤抖了一下,知道自己无法回避,只能挤牙膏似的边想边说:“我去找他是因为鸣儿病了,高烧不退,我找他想想办法。”

    “鸣儿是谁?”谭敬廷第一次听到鸣儿这个名字,很是好奇,这个鸣儿一定跟陆昱霖有关系。

    “鸣儿是我的外甥。”阿成战战兢兢地回答。

    “他跟陆昱霖是什么关系?”谭敬廷进一步追问,他觉得鸣儿跟陆昱霖的关系不一般,否则这个袁贵成不会一大早为了鸣儿而满世界去找陆昱霖。

    “陆昱霖是鸣儿的表舅。”阿成轻声地回答。

    “哈哈,据我所知,陆昱霖也不懂什么医术,你一个当舅舅的去找一个当表舅的解决问题,是不是把这关系给扯远了?”谭敬廷觉得阿成在撒谎。

    “我是想去问他借点钱,我想带鸣儿去医院看病,可惜身边钱不够。”阿成想到了借钱这个借口。

    “要借钱的话,你旁边的邻居不都能借吗?不是说远亲不如近邻,鸣儿高烧不退,应该是急症,你这么满世界地兜一圈,两个小时浪费了,不是缘木求鱼,耽误孩子的病情吗?”谭敬廷立刻驳斥阿成的借口。

    “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鸣儿的表舅还算是富裕,所以想从他那里借点钱。”阿成还是一口咬定找陆昱霖借钱。

    “看来,你没有说实话呀。袁先生,你也看到了,我们这儿让人开口讲实话的手段有不少,你难道是想试一试?”谭敬廷开始威逼阿成。

    阿成望了望四周令人不寒而栗的刑具,连连摇头:“不想,不想试。”

    “那就告诉我实话。鸣儿跟陆昱霖到底是什么关系?”谭敬廷觉得这个是问题的关键。

    阿成冷汗直冒,但他知道,鸣儿跟陆昱霖的关系决不能吐露。

    谭敬廷向黑皮使了个眼色,黑皮领会了,朝阿成左右开弓,抽了五六个耳光,阿成被打得眼冒金星,嘴角流血。

    “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吗?”谭敬廷走到阿成面前,用手托起阿成的下巴冷冷地问道。

    “陆昱霖是鸣儿的表舅。”阿成还是没有松口。

    忽然,刑讯室外面的办公室里diànhuà铃响起,谭敬廷连忙走进办公室,拿起diànhuà。

    diànhuà是阿强打来的,告诉他陆昱霖已经被抓住了。

    “报告处长,那个欧阳锐已经被逮住了,不过许xiǎojiě中了枪伤,那个船夫带着许xiǎojiě,划着乌篷船逃跑了。”

    “好的,你们把他带到站里来吧,注意,别伤着他,也别让他逃跑了。我会通知水警前去追捕那艘乌篷船的。”

    谭敬廷握着diànhuà的手轻微地颤抖起来,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心痛。

    “明白。”

    谭敬廷走进刑讯室,跟黑皮交代了几句:“我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让这个人尽快开口,说出他跟陆昱霖和鸣儿的关系,一个小时之后,不管他招不招,你就把他带到旁边的休息室去,这人我有用,你别下手太重了。”

    黑皮点了点头。

    黑皮朝两个打手使了个眼色,两个打手心领神会,走到阿成面前,把他从刑讯椅上拉起来,绑在刑柱上,然后抡起皮鞭朝阿成劈头盖脑地抽了过去,阿成连连发出惨叫声,不一会儿,满身都是鞭痕,昏了过去……

    谭敬廷走出了刑讯室,然后上楼,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他倒在座位上,双目紧闭,内心像是倒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陆昱霖,他最好的兄弟,曾经同生共死,没想到居然是共党特工,是他追踪多年的老对手。作为保密局的情报处长,他的职责就是要铲除这些异己分子,潜在的隐患。陆昱霖被抓获了,于公是件振奋人心的大好事。

    但于私呢,谭敬廷过不了自己感情这一关,他知道一旦落入保密局的手里,如果还拒不坦白招供,对陆昱霖这样的共党要犯而言,就意味着不死也得脱层皮。但同时,他心存希望,希望自己能说服这个好兄弟,能让他幡然悔悟,弃暗投明,痛改前非,加入到自己的阵营中来。

    谭敬廷睁开双眼,现在到了跟朱弘达揭晓真相的时候了。谭敬廷拿起diànhuà,拨通了小洋楼的diànhuà号码。

    接diànhuà的是个女人:“喂,哪一位呀?”

    “我找朱站长接diànhuà。”

    “哦,找弘达啊,他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没回来。我也很着急,麻烦你要是知道他的消息,给我打个diànhuà,好吗?”diànhuà里传来汪氏担心的声音。

    “好的,我知道了。”谭敬廷把diànhuà挂了。

    昨天朱弘达一天没回家,那他是在哪儿过夜的呢?谭敬廷猜测,朱弘达一定是在吉祥里8号的东厢房。

    谭敬廷拨通了吉祥里8号东厢房的diànhuà。

    还在睡梦之中的朱弘达听见diànhuà铃声响起,很是讨厌,他闭着眼,右手朝床头柜摸去。

    “喂,谁呀?”朱弘达闭着眼睛问道。

    “是我,谭敬廷。”

    “谭处长,是你呀,这么早找我干什么?”朱弘达依旧闭着眼睛。

    “报告站长,我们抓住了一名共党要犯。”

    一听到“共党要犯”这四个字,朱弘达双眼猛然睁开:“你说什么?抓到了共党要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半小时之前吧,站长,此事关系重大,请朱站长能否到站里来一下,我要据实禀报。”

    “行行行,你等着,让老杨把车开到吉祥里来。”

    朱弘达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这几年来,共党抓了不少,但有价值的并不多,还有一些只不过是上街游行的学生,工人那些小鱼小虾,有价值的共党分子被活捉的几乎没有,记得上次最有价值的共党分子就是一品斋的老板,可惜,玉石俱焚,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得到。他知道谭敬廷是个谨慎的人,不会把虾米说成是共党要犯,这么说,当真一条共党的大鱼落网了。

    朱弘达连忙起床,洗漱之后,便拎着公文包朝弄堂口走去。老杨的车刚到,朱弘达钻进小qichē。

    “开快点。”

    别克车飞驰在马路上,不一会儿就到了保密局上海站了。

    朱弘达脚步轻快,一路小跑进入自己的办公室。然后给谭敬廷打了个diànhuà:“谭处长,你过来一下吧。”

    谭敬廷拿着一摞卷宗走进朱弘达的办公室。

    “朱站长,你来啦。”谭敬廷看见朱弘达那双惺忪的双眼,就知道还没睡醒。

    “谭处长,到底是抓到了哪条共党的大鱼?”朱弘达站起身来,身体前倾,饶有兴致地询问谭敬廷。

    “就是许淑娴的丈夫,欧阳锐,本名陆昱霖,代号水母。”

    谭敬廷声音不大,但在朱弘达听来,犹如晴天霹雳。朱弘达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定了定神,眼睛直盯着谭敬廷:“谭处长,你说清楚,到底抓到了哪个共党要犯?”

    “许淑娴的丈夫,欧阳锐,本名陆昱霖,代号水母。”谭敬廷又重复了一遍。

    “怎么会是他?你们有没有搞错?”朱弘达还是不肯相信。

    “他现在正在押解到这儿的途中,他和阿强他们已经交上火了,打死打伤我们七位兄弟。”

    “那许淑娴呢?”朱弘达最想知道许淑娴的下落。

    “听阿强说,那个许淑娴受了伤,被共党的同伙救走,他们正划着船朝苏北方向逃窜,我已经通知了水警去追捕。”

    “许淑娴受伤了?而且在逃?”朱弘达眼睛瞪得如同灯泡一般,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珠,他难以置信谭敬廷所陈述的事实。

    “不错。站长,昨天变色龙来站里,他汇报了一些重要的情况。”谭敬廷见朱弘达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只能原原本本将事情经过告诉朱弘达。

    “变色龙来过啦?那他现在在哪里?”朱弘达根本就不知道变色龙抵沪的事情。

    “昨天汇报完之后,我让勤务兵带变色龙去公共浴室洗澡,结果出现了意外,他……”谭敬廷停顿了一下。

    “变色龙怎么啦?”朱弘达着急地望着谭敬廷。

    “他溺毙了。”谭敬廷实言相告。

    谭敬廷为变色龙的死感到很痛心,毕竟一位在敌人心脏里生存了那么长时间的优秀的谍报人员却在到家之后,死在了家里,而且是刚刚到家后不久就发生了这件让人匪夷所思的意外事件。

    “溺毙?什么时候的事情?”朱弘达甚是吃惊。

第一百七十章 追悔莫及

    朱弘达感觉太蹊跷了,变色龙刚到上海,他还没来得及见上一面,就莫名其妙地溺毙了。

    “就是昨天中午的时候。”谭敬廷十分惋惜地说。

    “那你怎么没来汇报?”朱弘达语气里满是责怪。

    “我接报后,就赶到警局去了,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去警备司令部开会了。我等到晚上九点也没见到你,所以我就回去了。”谭敬廷连忙辩解。

    朱弘达一想到昨天晚上自己跟许淑娴一起在德大西餐社共进烛光晚餐,然后喝醉后就在东厢房里过夜了,当时自己刚参加完汤恩伯主持的上海防御部署会议,公文包里还放着重要文件。

    一想到这儿,朱弘达感到背脊发凉,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抓起公文包仔细查看,幸好那份防御部署和毁城计划还在公文包里。他提到嗓子眼的心又落了下去。

    “站长,你在找什么?”谭敬廷见朱弘达神色紧张,连忙问了一句。

    “没什么,昨天会议开得很晚,我怕吵着孩子了,就没回小洋楼,去吉祥里睡了。谭处长,你接着说。”朱弘达连忙掩饰。

    “变色龙带来了很重要的信息。”谭敬廷继续汇报。

    “什么信息?”

    “第一,那个跟许淑娴在车站拥抱的男人就是徐明峰。”谭敬廷把那张zhàopiàn从卷宗里拿了出来,放在朱弘达的面前。

    “你确定?”又是一枚炸弹,朱弘达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拿起那张在长途车站拍的zhàopiàn仔细查看。

    “变色龙见过徐明峰,所以他一眼就认出了在车站跟许淑娴拥抱的人就是徐明峰。”谭敬廷看见朱弘达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心里满是鄙视:“所以,许淑娴声称那个人是她表哥胡家琛,是江阴绸缎庄的掌柜,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是她编造的谎言,江阴的同事已经来电说是查无此人。“

    “这么说,我们都被许淑娴骗了?“朱弘达脸色苍白,冷汗直冒。

    “据变色龙确认,那个徐明峰就是去江阴要塞策反的共党分子,至于策反结果,还不得而知。”

    “这个信息很重要。我要把情况向上面汇报,让他们密切关注江阴要塞的官兵,如有异动,坚决消灭。”

    “据变色龙说,徐明峰窃取了长江防务兵力部署和作战方案要图,打算绕道上海去苏北,本月月底到达上海。”

    “那我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要着手布置抓捕徐明峰,把这张要图lánjié下来。”

    朱弘达现在想的就是如何亡羊补牢,如何将功补过。朱弘达觉得只要抓住了徐明峰,对他而言,一切都还有转寰的余地,否则全站皆知的他跟许淑娴的暧昧关系会让他很被动,甚至可能被撤职查办。

    “变色龙还指认了许淑娴的丈夫陆昱霖就是把二十箱送往苏北的那个共党,而且也是把那批文物运往苏北的主谋。先前还让一个姓田的银行行长逃离了七十六号的手掌心。”

    朱弘达又是被炸了一下:“真没看出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记者居然能干这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来,他果然是条大鱼。”

    “哦,还有这个。”谭敬廷把卷宗打开,把那张变色龙交给他的zhàopiàn递给朱弘达:“这是变色龙带来的zhàopiàn,墓碑上写的是‘爱妻许淑娴之墓’。朱站长,你跟这个许淑娴很熟,你能解释一下吗?”

    朱弘达看见这张zhàopiàn,感觉天旋地转,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两个同名同姓,长得一模一样的许淑娴,一个是活的,一个是死的。从上大学起,他就认识许淑娴了,怎么可能现在出现真假许淑娴呢?

    朱弘达手上捏着zhàopiàn,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来只有那个水母知道真相。”

    “站长,我查过之前我们截获的两份共党电报,上面提到珍珠和珊瑚,不知你还记得吗?”

    朱弘达猛然醒悟:“你是说那两份电报,我记得原文中有这两句:珍珠虽碎,珊瑚仍在,旋即至沪,悉听尊便。”

    “对,我现在初步判断,那个坟墓里的就是代号珍珠的许淑娴,而在逃的那位应该就是珊瑚。世界上能有如此相像之人,除非是孪生姐妹。”谭敬廷把他的分析和推测告诉了朱弘达。

    “可我从没听说过许淑娴有过孪生姐妹,我从大学时期就认识她了。”朱弘达还是一脸疑惑,他真的不知道淑娴还有孪生姐妹。

    “站长,这个许淑娴估计是个老牌共党分子,也许她有许多事都瞒着你。”谭敬廷说这话时,心里有点幸灾乐祸,朱弘达一直被许淑娴玩于股掌之间却毫不自知,可见这位站长愚蠢之极。

    “是的,她一定是有许多事瞒着我。”朱弘达喃喃自语。

    朱弘达双手捂脸,脑中不停回忆过去的点滴。如果那个躺在坟墓里的人是许淑娴的话,那很可能是被自己射杀的,他记得当时他朝军用卡车射击,一颗子弹击中了那个副驾驶座位上的女人,现在看来那一定是许淑娴。没想到自己心仪的初恋女友最后竟然死在自己手里。他又回想起,之后陆昱霖告诉他许淑娴摔伤了,得了间歇性失忆症,所以后来当许淑娴回到站里,有很多迹象与以往不同,比如右臂上的伤疤,字迹由娟秀变成硬朗,而性格也从温婉变成了率直,这些原本让他产生怀疑的细节都被那个假许淑娴给搪塞掉了,他也始终认为之前之后的两人同为一人。事实上,这是共党早就筹划好了的李代桃僵之计。

    这次,他栽大了。

    这时,阿强进来了。

    “报告,共党嫌犯已经带到。”阿强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把他先带到审讯室去吧。”朱弘达一脸沮丧,朝阿强挥了挥手。

    “你先留一下,我要跟你说一下这个案子的具体情况,你先到我办公室等着。”谭敬廷打算给阿强交个底,待会儿审讯陆昱霖的时候,也好有的放矢。

    “好的。”阿强吩咐手下把陆昱霖带到审讯室去,自己则走进了谭敬廷的办公室。

    “谭处长,你还有什么情况需要告诉我的吗?”朱弘达随口一问。

    谭敬廷没想到朱弘达会忽然抛出这个问题,这让谭敬廷有点措手不及,他以为朱弘达已经掌握了他跟陆昱霖之间的关系。

    谭敬廷想了想,陆昱霖被抓获了,经过审讯,他一定会告诉朱弘达,他跟自己的关系。与其被动地承认,不如现在主动说出来,这样主动权还在他手上。

    “报告站长,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向你汇报。”

    朱弘达双眼盯着谭敬廷。

    “陆昱霖是我在黄埔军校的同学。”谭敬廷据实相告。

    “谭处长,这么说你早就认识陆昱霖了?”朱弘达反问道。

    “我跟陆昱霖已经十多年未见了,这次我们也不过刚刚才见上面,就是去你吉祥里的东厢房里拿侦听设备的那次,才偶遇的。”谭敬廷连忙解释,他怕朱弘达误会他跟陆昱霖之间来往密切。

    “可那天到今天也已经好些日子了,你怎么一字不提?谭处长,你想隐瞒到什么时候?”朱弘达声色俱厉,他满肚子的怨气正无处可撒,便抓住谭敬廷的小辫子不放。

    “报告站长,我之所以不想提这件事情,因为我当时发现你跟许淑娴的关系比较那个,我怕你会误解我,以为我帮着老同学来打压你。因为当时站长您跟那个陆昱霖不是情敌关系吗?”谭敬廷故意把情敌二字重点突出,以掣肘朱弘达对他的打压。

    “好了好了,别提了,谭处长,我要提醒你,那两个许淑娴都是共党派来的卧底,她们想使用美人计来腐蚀我,拉拢我,从而想要获取更多的情报,但我这个人党性还是很强的,所以,她们没有从我那里得到丝毫有用的信息。当然,我也有用人失察的情况,念及许淑娴是我大学的同学份上,没有经过严格的审查,就让她进入机要室,这个我是要负主要责任的。好在现在我们已经逮捕了陆昱霖,那么我们要把这个损失降到最小。”

    谭敬廷看着朱弘达的那副嘴脸,简直想吐,为了尽快撇清关系,他把自己装扮成无辜者的模样。

    朱弘达见谭敬廷一声不吭地望着自己,知道自己的这番话难以自圆其说,想了想,拉着谭敬廷的手:“谭处长,我看这样,既然你跟陆昱霖是同窗好友,那么你就利用这层关系,让他早点招供。”

    “好的,我这就去。”谭敬廷急切地想要与他的这位老同学见面。

    “不过,不要一味地跟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要是不识抬举,死扛不招的话,该用刑的时候也别手软,当前局势,首要任务就是要让这个陆昱霖供出跟徐明峰接头的具体时间,地点,方式方法,只要把徐明峰,这个上海地下党的负责人抓住了,就能一俊遮百丑,站里其他的事情,上面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看来朱弘达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压在这个陆昱霖的身上了。谭敬廷点了点头,便走出朱弘达的办公室。

    朱弘达垂头丧气地坐在办公桌前,今天一早接到谭敬廷的diànhuà时,自己心情飞扬,以为抓住了共党的大鱼,就能把上海地下党组织一举歼灭,能立功受奖,没想到,这共党的大鱼竟然就是一直隐藏在自己身边的欧阳夫妇,尤其是淑娴,居然潜伏在自己身边这么久,而自己却浑然不知,还痴心妄想跟淑娴结为秦晋之好,这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朱弘达想到了什么,从办公桌里取出那只假淑娴送给他的不锈钢酒壶,这只酒壶曾经是他的最爱,是他这辈子最珍惜的礼物,但此时,这只酒壶无疑变成刺痛他的罪魁祸首,一见到它,就会让朱弘达想到自己的愚蠢,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而不自知。

    朱弘达愤然地把酒壶扔进了垃圾桶里。

    朱弘达摁了摁铃,勤务兵进来了。

    “把这个垃圾桶倒了。”

    “是。”

    勤务兵把垃圾桶拿了出去,走在走道上,他发现垃圾桶里面有个漂亮的不锈钢酒壶,便拿了起来:“这么好的东西都扔,唉,真是可惜。”

    勤务兵对这只酒壶爱不释手,便打算占为己有。

    “你在干什么呢?”

    谭敬廷从勤务兵身后走过,看见他拿着那只不锈钢酒壶左看右看,爱不释手,便随口问了一句。

    “报告谭处长,这是站长刚刚扔掉的酒壶,我觉得怪可惜的,所以就想……”

    “站长的东西你都敢打主意?”

    “不敢。”

    谭敬廷从勤务兵手上把酒壶拿了过来,看见壶底刻着“弘达留念,淑娴惠赠”八个字,嘴角向上扬起。

    “这只酒壶可能是站长不小心放错了地方,我待会儿给他送回去。”谭敬廷把酒壶放进自己的兜里。

    “是。”勤务兵悻悻地离开了。js3v3

第一百七十一章 侃侃而谈

    谭敬廷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看见阿强的右手腕上绑着绷带,连忙关切地问了一句:“阿强,你的手受伤了?”

    “挨了陆昱霖这小子一枪,不过,没事,只是皮外伤而已。”

    “辛苦了。”谭敬廷拍了拍阿强的肩膀:“来,我现在把陆昱霖一案的具体情况跟你通个气。”

    谭敬廷把卷宗打开,然后把前前后后的情况告诉了阿强。

    “看来这个陆昱霖还真不简单啊。”当阿强把陆昱霖的情况了解清楚之后,也禁不住对这个陆昱霖刮目相看。

    “是啊,我的这位小兄弟还真不是一般人,阿强,待会儿我跟你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我们恩威并施,看看能否突破。”

    “好的。“阿强点了点头。

    谭敬廷离开刑讯室后,黑皮对阿成审了一个小时,阿成被鞭子抽的是遍体鳞伤,但他始终没有把陆昱霖和鸣儿的真实关系说出来,一口咬定是表舅跟表外甥的关系。

    黑皮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把阿成从刑柱上解了下来,关进旁边的休息室里。

    当谭敬廷走进审讯室时,陆昱霖已经被带到那儿,额头处有一块瘀伤,估计是拒捕时被打伤的。

    “小霖子。”谭敬廷一进门,便跟陆昱霖紧紧拥抱在一起。

    陆昱霖一言不发,僵硬地杵在那儿,谭敬廷低头看见陆昱霖的双手还带着shoukào。

    谭敬廷尴尬地笑了笑在:“怎么还带着铐子呢?快把钥匙拿来。”

    阿强从裤兜里掏出钥匙,交给谭敬廷。

    谭敬廷亲自把陆昱霖的shoukào解开:“小霖子,让你受委屈了。”

    陆昱霖揉了揉手腕上红红的shoukào印,低头不语,看见那张审讯椅,便坐了下来。

    “还不快点上茶,瞧你们这帮没眼力见的。老同学,怠慢了,别见怪,这帮粗人就这德行。”

    阿龙倒了杯白开水过来,谭敬廷一看,接过杯子,把水倒在地上:“阿龙啊,你耳朵聋啦,没听我说是上茶吗?我的这位老同学以前可是西关大少,天天是锦衣玉食,我看我这儿最上等的茶也未必能入我这老同学的眼,你居然拿凉白开来糊弄我老同学。是不是以后不想在这儿混下去了?”

    谭敬廷对陆昱霖很是殷勤,这与他平日里的高冷形成极大的反差,不仅陆昱霖觉得谭敬廷有些装腔作势,就连阿强和阿龙也一时看不懂。

    阿龙连忙重新倒茶。

    “谭兄,何必呢?我现在是你的阶下囚,用不着这套虚礼。”陆昱霖觉得眼前的谭敬廷像是在演戏。

    “哎,小霖子,今天你是我的阶下囚,说不定明天你就是我的座上宾了呀。这礼数啊,该有的还得有。这人啊,就是此一时,彼一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谭敬廷笑容可掬,这与他一贯的高冷相去甚远。

    “时至今日,我陆昱霖何福之有?”陆昱霖从谭敬廷嘴里听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八个字时,觉得甚是可笑。

    陆昱霖很清楚自己落入了敌人的手中之后,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死是最爽快的,但他知道敌人不会这么爽快就让他死,那就是遭受毒刑了,他曾经在广州riběn人的陆军特务机关的刑讯室里有过这样的体验,让他至今一想起来,心里都不禁哆嗦一下。除了叛变之外,他看不到任何所谓的“福“,但叛变对他来说是”福“吗?恐怕是”耻“,是”祸“吧。

    “小霖子,你是聪明人,这还不明摆着吗,只要你投诚,你就是我的座上宾。”谭敬廷直接切入正题,劝降陆昱霖。

    陆昱霖抬头瞥了谭敬廷一眼,冷笑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阿龙把新泡的茶恭恭敬敬地端给了陆昱霖。

    陆昱霖接过杯子,吹了吹,喝了一口:“谭兄,你这茶不错,是今年的雨前龙井。”

    谭敬廷转过身对着阿强和阿龙:“看到了吗?这就是西关大少的派头,这啊,你们学一辈子都学不来的。你们啊,就知道大鱼大肉,就算是给你们一根人参,你们也只会当作树根给糟蹋了。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跟我兄弟叙叙旧。”

    阿强和阿龙退出了审问室。

    审讯室里就只剩下谭敬廷和陆昱霖二人了。

    谭敬廷拍了拍陆昱霖的肩膀:“唉,老弟啊,我们才刚刚重逢了没多少日子,没想到今天我们竟然在此地又见上面了。“

    “是啊,造化弄人啊,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与你相见。“陆昱霖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

    “想想我们分开的这十几年里,我们都是在枪林弹雨中摸爬滚打过来的,消灭了军阀,打跑了鬼子,本想过几天太平日子,没想到又轮到你们来跟我们抢地盘了。这仗啊,不知要打到猴年马月啊。”

    “明明是你们率先来攻打我们,还倒打一耙。到底是谁撕毁了héping条约?是谁攻打延安?你们把这个国家搞得民不聊生,还要在舆论上造谣,歪曲事实,你们真的以为自己能一手遮天吗?”陆昱霖连珠炮似的逼问谭敬廷。

    谭敬廷招架不住陆昱霖的连珠炮似的发问,连忙转移话题:“我知道我们身处两个阵营,彼此政见不同,算了,我们不谈政治,政治不是你我能玩的,但我们都是军人,军人应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们曾经都在总理遗像前宣过誓的,要忠于三民主义。”

    “可你觉得现在的局势是孙总理当初的设想吗?当初的联俄联共扶助工农政策可有半点得到执行?三民主义只不过是某些人为蛊惑人心而打的旗号,早已成为虚设。”陆昱霖攻势不减,继续反诘谭敬廷。

    “好了,好了,我们不争了,三民主义也好,也罢,都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这些东西就让那些哲学家去研究吧。”

    谭敬廷感到若是和陆昱霖谈论意识形态问题的话,自己会处于下风,他自知在对时政局势的辩论方面不是陆昱霖的对手,况且现在的的局势乏善可陈,再继续辩论下去,只能被陆昱霖驳斥得体无完肤,所以便放弃了从信仰方面改变陆昱霖的想法,转而想从感情方面入手,进行策反。所以马上转移话题。

    “小霖子,上两次见面我们谈兴未尽,要不,我们还是拉拉家常吧,你老父亲现在可好?”

    “我老父老母都已经过世了。”一提起父母,陆昱霖的心再次被刺痛,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谭敬廷一听,叹了口气:“没想到这短短的十几年里,竟发生了这么多变故。想当年你父亲古道热肠,为我爹寻找名医,接济我家,这个恩情我至今不敢淡忘。没想到,你的父母年岁都还不大,却都已经作古了。”

    “谭兄,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陆昱霖主动向谭敬廷谈起父亲之死。

    “你父亲难道不是病故的吗?”谭敬廷听陆昱霖这么一说,有些诧异。

    “riběn人想让我父亲出任广州维持会会长一职,我父亲宁死不从,他在就职典礼上,当面揭露日寇的暴行,大义凛然,被日军当场射杀而亡。我父亲为了中国人的气节舍生取义,他是我最好的榜样,这也是我们陆家的门风。”

    陆昱霖想通过讲述父亲之死,让谭敬廷明白,不用再费尽心机来策反自己,让谭敬廷死了这条心。

    谭敬廷自然也明白陆昱霖的话外之音,跟他讲父亲之死,无非是想要表明心迹,不愿卑躬屈膝,苟且偷生。

    “小霖子,你父亲面对鬼子杀身成仁,视死如归,令人钦佩,是中国人的骄傲。可是,你现在跟你父亲所处的形势不同,现在我们是手足相残,你以前不就是反对中国人打中国人才退伍的吗?”

    “谭兄,你不要偷换概念,当初是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所以我不愿放着侵略者不打,反而自己人打自己人,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所以我愤然退伍。我至今依然认为我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谭敬廷有些理屈词穷,不知该如何劝降陆昱霖。而陆昱霖却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侃侃而谈。

    “谭兄,而如今形势不同了。如果这个政府是一个鱼肉百姓,横征暴敛的政府,那它应不应该被推翻?就像是历史上每一次的改朝换代,都是因为当政者让百姓民不聊生,水深火热,哀鸿遍野,而当政者却暴内陵外,为非作歹,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说这样的政府是不是应该被人民所遗弃。这就是官逼民反。”

    “小霖子,你这也太偏激了,你这是中毒了,中了的毒。”谭敬廷自知辩论不过陆昱霖,一时无言以对。

    “只怕是谭兄被锦衣玉食迷住了双眼,你出去看看,上海底层的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去年冬天,上海一天之内就冻死了一百六十八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并非只写在书上。谭兄,你也曾经是为了理想而驰骋沙场的汉子,也曾经为了建立一个平等自由的国家而甘洒鲜血,难道你现在对百姓的疾苦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同身受吗?难道你没有看见民众轰轰烈烈的游行示威,你难道愿意成为这座即将倾覆的蒋家王朝的殉葬品吗?”

    谭敬廷没想到,陆昱霖竟然反过来策反自己。

    “老弟,我知道你虽出生富贵,但悲天悯人,怀有一颗仁慈之心。不过,目前的现实是,你应该为自己多考虑考虑。今时今日的形势,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能看的明白。你们的上海地下党组织已经名存实亡了,你的那些战友们都已经在四处逃散,被我们追捕得差不多了,你就不要逞一时之英雄,做无谓的牺牲了吧。”谭敬廷希望陆昱霖为自己的前途多想想。

    “谭兄的情报有误吧,时至今日,你们也就抓了我一个人而已,怎能说我们的组织已经名存实亡了呢?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我们只剩下一兵一卒,我相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们的队伍还会有壮大的那一天。”

    “天真,幼稚。你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谭敬廷没想到陆昱霖如此冥顽不化。

    这时,diànhuà铃响起,谭敬廷连忙走进里面的办公室,拿起diànhuà。diànhuà那头传来朱弘达的声音。

    “谭处长,进展怎么样了?”

    “正在审讯中。”

    “时间要抓紧啊,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了,徐明峰过几天就要来上海,他应该还不知道陆昱霖被捕一事,我们要尽快拿下陆昱霖,迟一分钟,我们抓获徐明峰的机会就会少一分,快点突破,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陆昱霖的嘴给撬开。”

    朱弘达提醒谭敬廷,希望手上的这条大鱼能够给他们tigong更多更有价值的情报,而不是一条冥顽不化的死鱼。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严刑逼供

    谭敬廷听出朱弘达的意思,是让他对陆昱霖动刑,这是他不愿做的,他不愿看着自己的兄弟遭受酷刑,他在感情上过不了这一关。

    “好的,我明白,站长,不过我觉得对付像陆昱霖这样的共党分子,还是攻心为上。”

    “谭处长,攻心是需要时间的,可我们耗不起,我看还是用最直接的办法吧,要是陆昱霖跟我们玩拖延战术,那我们可就上当了。”

    朱弘达的担心不无道理,他眼下最紧要的事情就是抓捕徐明峰,把徐明峰所携带的长江防务兵力部署和作战方案要图lánjié下来,这样共军就得不到这份情报的支持,要想过江谈何容易。所以只有尽快让陆昱霖开口,得到徐明峰来上海的确切时间,地点,才能及时抓捕这位上海地下党负责人。若是陆昱霖跟他们玩拖延战术,那么就算是陆昱霖到时候供出了徐明峰,但错过了抓捕时机,一切都是一场空。

    “我对这个人还是了解的,站长,能否再给我点时间?”

    “那你自己看着办吧。”

    朱弘达把diànhuà挂了,谭敬廷听得出朱弘达的不耐烦。看来想要慢慢地感化陆昱霖时间不允许,要是真的是像朱弘达所说的,陆昱霖跟他玩拖延战术,放跑了徐明峰,那他真的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于是谭敬廷回到审讯室,这次他声音不再柔和,脸色不再和蔼。

    “老弟,我实话跟你说,上面对你很是重视,命令我要尽快让你招供,我们也不要兜圈子了,我们抓紧时间,你清楚我们想要知道些什么。你告诉我,徐明峰什么时候来上海?是从陆路来还是水路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见面?在哪里见面?怎么见面?他此行的任务是什么?”谭敬廷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有关徐明峰的一切。

    “我跟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陆昱霖很干脆,直接把门给堵上了。

    “老弟,你这就有点不识时务了,你作为徐明峰的军师智囊,你会不知道这些?他这次来上海,难道不是与你接头?你难道真的要逼我对你使手段吗?”谭敬廷见陆昱霖的态度坚决,知道他不会轻而易举地就把情报吐露出来,便不得不开始威逼陆昱霖了。

    “你为刀俎,我为鱼肉,这里是你的地盘,当然是你做主。”

    陆昱霖抬起头来,目光直逼谭敬廷,让谭敬廷感到如芒在背。

    “那好吧,我就先给你上一课吧。”谭敬廷咬了咬牙,希望这一课能让陆昱霖知难而退,回头是岸。

    “悉听尊便。”陆昱霖淡淡地说了一句。

    审讯室的灯灭了,墙上放映着幻灯片,那是一张张令人心惊胆战的受刑者在受刑时所留下的痛苦而扭曲的面容,以及一幅幅各式各样刑具的zhàopiàn。

    “但凡看过这些zhàopiàn的人,十有都会被吓个半死。无须动手,都乖乖地招供了。”谭敬廷边说边注视着陆昱霖的脸上神情的变化。

    眼前的一幅幅tupiàn不禁让陆昱霖想到了陆军特务机关,在渡边的刑讯室里,陆昱霖曾经看到过各式刑具,也尝过皮鞭的滋味,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至今仍不时出现在梦魇中,令他经常冷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而此时谭敬廷给他看的刑具则更为可怖。

    陆昱霖感到手心在出汗,心里觉得一阵反胃,喉咙口似乎有东西要喷薄而出。但他不能也不愿让谭敬廷觉察到他内心的紧张和惶恐,于是,硬生生地把涌到喉咙口的东西给咽了回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淡淡地问了一句:“谭兄是打算把这些个玩意都在我身上过一遍吗?”

    谭敬廷见陆昱霖脸上虽然依旧很平静,但喉结处却动了几下,知道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对他有所触动,一般有正常思维的人,见到这些zhàopiàn都会面色惨白,汗如雨下,甚者浑身颤抖,陆昱霖的反应算是极为镇定的。

    “过一遍?开什么玩笑,那些个五大三粗的壮汉都扛不住三四样,就你这样的身板能全扛下来?真要是把这些个玩意都试一下,我估计够你死个七八回的了。所以,我说小霖子,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必把自己搞得惨兮兮的呢?你我同学一场,又是好兄弟,我可不想把这些个玩意用在你的身上,哥哥我虚长你几岁,别的不敢夸口,顺势而为这个道理我还是比你懂的深。只要你写份悔过书,把你们组织里的那些个人员名单告诉我,我保你平安无事而且还能得到一大笔钱。这是哥哥的肺腑之言,你就听你谭大哥这一回,行吗?”

    陆昱霖默不出声。

    谭敬廷一拍脑袋:“嗨,我忘了,你是西关大少,不在乎钱,如果你想当官,也没问题,我可以把我处长这个位置拱手让给你,怎么样?哥哥我说到做到。”

    “谭兄,十多年未见,你怎么变得我都不认得了,你怎么会变得如此俗不可耐,整日想的就是升官发财,想当年你我浴血沙场,满脑子就是砸烂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国家,为了民族和国家的利益可以奋不顾身,舍生忘死。而现在,你的这些理想,信念,追求,使命都去哪儿了呢?”

    “别跟我提这些个没用的,什么理想,信念,追求,使命,那些都是糊弄人的,只有权势,金钱才是实实在在的,怎么样,兄弟,我们一起合作,只要你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到时你我一起升官发财。”

    谭敬廷黔驴技穷了,他知道升官发财对于陆昱霖而言,太缺乏吸引力了,但他此时也没有其他什么招了,只能把这四个字抬了出来。

    “恐怕我要让谭兄的升官发财梦破碎了。真对不住,让你失望了。”

    果不其然,陆昱霖对此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你这个人就是一根筋,太倔,真的是执迷不悟,不可救药。“谭敬廷对自己感到十分懊恼,拿陆昱霖一点办法也没有,这个人怎么就这么铁板一块死脑筋呢?

    “好了,谭兄,你也别多费口舌了,带我去见识见识吧。”陆昱霖站起身:“否则,你也不好向上面交代。”

    陆昱霖知道谭敬廷进退两难:进,对他施以酷刑进行逼供,尽管这是谭敬廷不愿干的,但又不得不干,否则便会授人以柄,说他因徇私情而立场不稳,同情共党;退,谭敬廷什么有用的口供也没得到,双手空空,无法向朱弘达交差。

    谭敬廷叹了口气,摁了摁铃,阿强和阿龙走了进来。

    “你们带他去开开眼吧。”谭敬廷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

    陆昱霖被带出审问室,朝刑讯室里走去。谭敬廷连忙叫住阿强:“阿强,你过来。”

    阿强停住脚步,转身来到谭敬廷身边:“处长有何吩咐?”

    “手里有点分寸,吓唬吓唬就行了,千万别给打残了,说不定他以后还是你的上司,我们的同事呢。”谭敬廷知道阿强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被他刑讯过的人非死即残,所以,特别嘱咐了一句。

    “明白了,处长。”阿强点了点头。

    这时,diànhuà铃响了,谭敬廷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句:“又来催了。”

    谭敬廷悻悻地走进里面的办公室,拿起diànhuà。

    “谭处长,有进展了吗?”朱弘达询问道。

    “站长,正按照你的指示在进行中。”

    “国防部的庞副部长在我这儿,他对你破获上海地下党组织的情况很感兴趣,想具体了解一下你们抓捕陆昱霖的过程,你马上过来一下。“

    “好的,我这就过来向庞副部长汇报情况。”

    谭敬廷挂了diànhuà,拿起帽子和外套,朝门口走去,忽然他止住脚步,又折了回来,朝阿强走去。

    “阿强,我去站长那儿,我的这位老同学就交给你了,出手别太狠了,千万别打残了。”谭敬廷还是不放心,再三关照阿强。

    “放心吧,处长,又不是头一天干这活。”

    陆昱霖被带进刑讯室,映入眼帘的是满屋子的各式刑具,房间里弥漫着一股交杂着血腥气和恶臭的气味,从他被捕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将会经历这炼狱般的苦痛,但当这真实的场景展现在眼前时,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感到一丝恐惧。

    死,他不怕,这些年一直在生死线上行走,有多少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他曾经设想过许多种死法,一枪毙命或是服毒自尽是他认为最为理想的死法,他最不愿意经历的便是眼前被这些刑具活活的折磨死。然而,这由不得他来选择自己的归宿。

    当然,只要他一松口,把组织机密和盘托出,他不仅可以免受酷刑的折磨,而且还能继续苟活下去,甚至还能得到谭敬廷所谓的升官发财的机会。但背叛自己的信仰,出卖他人,做一个不忠不义之徒,这上对不起陆家列祖列宗,下无颜以对同胞手足,况且还会连累许多同志,这关乎几十条人命,上海地下组织的存亡,甚至是苏北根据地也会受到牵连。所以,他没有选择,也许这里即将成为他的人生终点站,但一想到他还没来得及跟玉蓉和孩子们见上一面,告别一下,心里便有隐隐的刺痛感。还有令他最为焦虑的一件事是如何把淑妍藏匿起来的那几份情报送出去,这可是至关重要的情报,无论如何也要争取一丝机会把情报传递出去。

    “把他吊起来。”阿强冷冷地望着陆昱霖。

    陆昱霖的思绪被打断,随即两个打手把陆昱霖的双手分别铐在与两条铁链相连的铁环上,然后两个打手转动两边墙上的把手,两条铁链被拉直,陆昱霖的双足瞬间离地,一直被拉到距离地面五十公分左右处停了下来,这样一来,全身份量都集中在两条臂膀上,陆昱霖感觉自己的双臂要被扯断了,尤其是左臂,那枪伤处,经这一拉扯,钻心的疼。

    “强哥,用几号鞭子?”阿龙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几条鞭子,询问阿强。

    “三号。”阿强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三号皮鞭是最粗的那根牛皮皮鞭,阿龙取下三号皮鞭,扔进一只水桶里浸泡着,水桶里装的是浓盐水,用蘸上浓盐水的鞭子抽打犯人,一来可以增加受刑人的痛苦,盐水对伤口的刺激甚至比鞭子直接抽打更难以忍受,二来可以防止伤口化脓发炎,因为很多囚犯不是死在受刑过程中,而是死于后期的伤口感染。

    阿龙将三号皮鞭从浓盐水中拿了出来,朝着陆昱霖的背脊抽了过去,随着鞭子在空中发出的呼啦呼啦的声响,陆昱霖的白色衬衫上顿时留下了一道道粗粗的血印。皮开肉绽的伤口遇到盐水的刺激,疼得陆昱霖冷汗直淌,被铐在铁环上的一双手张开又握紧,握紧又张开,他在极力忍受着鞭刑带来的疼痛,身体不禁摇晃起来,那两条胳膊把铁链拽得叮当作响。

    “停。”阿强示意阿龙暂停一下,走到陆昱霖身旁,抬头望着被吊在半空的陆昱霖:“陆兄,我知道,你跟我们谭处长是老同学,曾经还是好兄弟,不过,这里的规矩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你也别怪我们心狠手辣。我们也不想为难你,只要你肯供出你们组织的据点,人员名单,还有徐明峰的情况,一切都好说。”

    陆昱霖双肩发麻,背部火辣辣的疼,汗水滴答滴答掉落在地上……

第一百七十三章 心惊肉跳

    “滋味不好受吧,是啊,像你这样的大少爷,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怎么吃过这种苦头,只要你开口招供,我立马放你下来。我问你,跟你一起逃跑的那个女的是谁?她真的就是许淑娴吗?她当时是不是有重要情报交给了你?”阿强当时看见淑妍倒在昱霖的怀里,在他耳边说了些悄悄话。

    陆昱霖疼得闭起双眼,他在盘算着谭敬廷对他们组织的情况到底了解多少,还有没有可能把那份情报送出去。

    阿强见陆昱霖还是不开口,朝着阿龙努了努嘴:“继续。”

    阿龙朝着陆昱霖的胸前又是一阵狂抽,陆昱霖的前胸,腹部,脖颈,双臂上鞭痕累累,甚至脸颊上也挨了一鞭子,陆昱霖紧闭双目,紧咬牙关,喘着粗气。那铁链发出的叮当声越来越响,鲜血不停地从伤口渗出,滴在地板上。突然他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头,晕过去了。”阿龙走近陆昱霖,见他耷拉着脑袋,双目紧闭。

    “把他放下来,泼醒他。”阿强望了一眼晕死过去的陆昱霖,冷冷地说。

    两个打手转动把手,把陆昱霖从半空中放了下来,陆昱霖双腿毫无知觉,根本没法站稳,一个打手便扶住他的身子,另一个打手把他从铁链上解开,陆昱霖的身子软软地倒在墙边。阿龙舀了一瓢冷水朝陆昱霖身上泼去,陆昱霖像是在血水中浸泡着……

    国防部的副部长庞天玺正坐在朱弘达的办公室,他原本到上海站来督察工作的,没想到意外获悉上海地下党组织的一个重要负责人落网了,而且正是多年以来被追踪的共党谍报人员“水母”,甚感欣慰,便好奇地想了解拘捕这个“水母”的过程。

    朱弘达忙不迭地给庞天玺点烟,庞天玺见朱弘达手上的那只珐琅打火机甚是精美,不禁产生了好奇心。

    “朱站长,你的这只打火机倒是很别致嘛。”

    “这是当年俞站长送给在下的。“

    朱弘达把打火机递给庞天玺,庞天玺翻来覆去欣赏这只画有花鸟的精美的珐琅打火机。

    这只珐琅打火机确实是当年俞佩良赠送给朱弘达的,当年朱弘达刻了几枚印章送给俞佩良,虽然这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但印章是用象牙雕刻成的,而且篆刻精美,所以价值不菲,俞佩良不好意思,便送了这只珐琅打火机给朱弘达,以示感谢。

    “哦?俞佩良可是有名的吝啬鬼,他倒舍得把这么漂亮的打火机送你,可见他对你的器重啊。“

    “是啊,俞站长对在下的再造之恩,鄙人是没齿难忘。“

    朱弘达见庞天玺对这只打火机爱不释手,知道他看上了,便顺手推舟:“庞部长要是喜欢,就留下做个纪念吧。“

    “君子不夺人所爱。“庞天玺把打火机还给了朱弘达:”这是俞佩良送给你的,我可不敢占为己有,好好保存着吧。“

    朱弘达接过打火机:“是啊,我一看见这只打火机,就想到了俞站长,斯人已逝,只能睹物思人了。“

    朱弘达望着打火机,叹了口气。

    “报告。“谭敬廷在朱弘达的办公室门口喊了一声报告。

    “进来。“

    谭敬廷走进朱弘达的办公室,看见国防部的副部长庞天玺也在那儿,连忙朝他敬了个礼。

    “谭处长,恭喜你呀,这次抓住了共党的资深谍报人员水母,我已经听说了,这个人不简单,曾经犯过不少案子,像一案和运送文物一案都惊动了上层了。不过,孙猴子就算是再厉害,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谭处长,你啊,就是那只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铁砂掌。“

    “庞部长过誉了。抓捕陆昱霖是本处的分内之事。“谭敬廷谦逊地笑了笑。

    “好,那你就给我讲讲这个抓捕过程吧。“庞天玺饶有兴致地望着谭敬廷。

    谭敬廷点了点头,然后把如何怀疑,如何布局,如何jiānkong,如何抓捕的过程一一向庞天玺汇报。

    “很好。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见一见这个人物。走,去看看。“庞天玺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好,庞部长,我带你去。“朱弘达连忙在前面引路。

    刑讯室里,陆昱霖已被冷水泼醒,无力地倒在墙边,阿强正蹲在他的面前。

    “怎么样,陆兄,我看你还是招了吧,这才是头一道开胃菜,大菜还在后头呢,你不会真的是一根筋,想一道道尝过去?”阿强望着被鞭打得体无完肤的陆昱霖,指着满屋子的刑具,恐吓着他。

    陆昱霖睁开双眼,蔑视地一笑,闭上眼睛不说话,遍体鳞伤的他只想留点气力考虑如何把淑妍藏起来的情报送出去。

    “陆兄,你这个态度可别怪我,阿龙,上老虎凳。”阿强见陆昱霖对他不理不睬,很是恼怒。

    阿龙和另一个打手把地上的陆昱霖架起,把他摁在老虎凳上,两根粗粗的麻绳把陆昱霖的双臂结结实实地捆在老虎凳的十字木桩上,随后又用两条皮带把陆昱霖的双腿并拢,紧紧地捆绑在狭窄的老虎凳上。

    “上砖。”阿强从嘴里挤出两个字。

    陆昱霖的双脚被抬起,脚后跟下垫上了一块厚厚的青石砖。陆昱霖的小腿立马抽筋,疼得他不由地哼了一声。

    阿强走了过去,把手放在陆昱霖的膝盖上,然后用力往下摁了几下,疼得陆昱霖头上汗珠直落,情不自禁地痛哼了好几声。

    “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她跟许淑娴是什么关系?“

    朱弘达,谭敬廷和庞天玺三人来到了刑讯室。阿龙连忙搬了把椅子过来。

    “长官请坐。“

    庞天玺坐了下来,掏出手帕捂住口鼻,指了指被绑在老虎凳上的陆昱霖:“这个就是代号水母的陆昱霖?“

    “正是,正是。“朱弘达连连点头,然后转过身,轻声地问阿龙:“怎么样,招了没有?“

    阿龙摇了摇头。

    “我再问一遍,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她跟许淑娴是什么关系?“阿强厉声问道。

    陆昱霖抬头看见刑讯室里进来了三个人,除了谭敬廷和朱弘达之外,第三个人应该是朱弘达的上司,从朱弘达对其弯腰撅臀的模样,溜须拍马的丑态便可得知。朱弘达的举止行为让陆昱霖非常鄙夷,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这个,你们可以去问问朱站长,他最清楚,许淑娴跟他是大学同学,还是他的初恋女友,让他魂牵梦绕了这么多年。“

    这个重磅炸弹顿时把朱弘达和庞天玺二人都炸傻了。庞天玺抬头望着朱弘达:“你跟那个许淑娴是大学同学?还是恋人关系?“

    “不不不,大学同学不假,但我们十多年没见面,谈不上是恋人。这个陆昱霖是想嫁祸于我,庞部长,你可千万不要听信他的鬼话。“朱弘达额头上冷汗直淌,连忙撇清。

    陆昱霖冷笑一声:“哼,朱站长,要不是你对淑娴念念不忘,她怎么可能进保密局上海站的机要室呢?不是你介绍淑娴去的吗?不是你用你的党性担保的吗?这点你不能否认吧?“

    “陆昱霖,你少在这儿血口喷人,阿强,你还愣在那儿干什么?难道任凭他胡言乱语?“朱弘达连忙朝阿强使眼色。

    阿强立刻明白,朝着陆昱霖就是一记重重的耳光:“我让你血口喷人。”

    陆昱霖的脸被打得侧过去,嘴角鲜血直流,但他看见朱弘达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几声。

    又一块青石砖垫在陆昱霖的脚后跟下,加倍的疼痛向陆昱霖袭来,两条腿不由自主震颤起来,尤其是右腿,曾经中过枪伤的胫骨似乎难以承受这样的压力,颤抖的频次越来越高。陆昱霖双手紧紧握拳,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不想让自己叫出声来,牙齿咬的咯吱作响。但这剧痛让陆昱霖的口腔里鼻腔里不断发出粗短的喘息声。

    谭敬廷在一边看着,一边捏紧了拳头,陆昱霖所受的苦痛像是强加在他自己身上一般。他闭起双眼,不愿看着陆昱霖痛苦不堪的模样。

    “朱站长,看来你还有许多事情隐瞒组织,请你跟我去一下国防部。谭处长,你也一起过来。“庞天玺横了一眼朱弘达,站起身来,朝刑讯室门口走去。

    朱弘达一边擦汗,一边朝阿强使眼色,阿强从朱弘达的凶狠目光里明白要对陆昱霖加大审讯力度。

    谭敬廷跟在朱弘达和庞天玺的后面,他望了望正在苦苦熬刑的陆昱霖,感到一阵阵心痛,庞天玺回头催促了一下谭敬廷,谭敬廷连忙离开了刑讯室。

    等朱弘达几人离开刑讯室之后,阿强走到陆昱霖面前,用手抬起他的下巴。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这个跟你一起逃跑的许淑娴是不是那个当初进入军统上海站的许淑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这个许淑娴,那个许淑娴的。“陆昱霖喘着粗气回答。

    “那好,我问你,珍珠是谁?珊瑚又是谁?“

    “我不知道什么珍珠,珊瑚。“陆昱霖闭上眼睛,不再理睬阿强。

    “再加块砖。”阿强吩咐阿龙。

    “头,我怕这小子的腿会断,好像他右腿上有旧伤,一般两块砖还不至于腿震颤得这么厉害。”阿龙用手摸了摸陆昱霖的右腿,右腿的肌肉突突直跳,显然肌肉已经被拉伤了,他撩起陆昱霖的裤管,发现右小腿上有个枪眼:“头,这小子的右小腿上果然有枪伤。”

    “再往上加,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他的骨头硬,还是我的砖头硬。”阿强咬牙切齿地说道。

    “处长不是吩咐过千万不要打残吗?要是……”阿龙提醒了阿强一句。

    “少啰嗦,叫你加你就加。”阿强蛮横地打断阿龙。

    阿龙不做声了,把陆昱霖的双脚往上抬,第三块青石砖刚加上去,陆昱霖双目圆睁,脖子上青筋暴突,呼吸急促,汗如雨下,浑身发颤,就听得‘咔擦’一声,陆昱霖的右小腿的胫骨被生生折断。

    陆昱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后昏死过去。

    “腿断了。我们怎么向处长交代?”阿龙紧张地望着阿强。

    “不用管,站长嘱咐过我,不管用什么手段,尽快要得到陆昱霖的口供。我们要加大审讯力度。”阿强把朱弘达抬出来,阿龙也无话可说。

    朱弘达和谭敬廷跟着庞天玺来到了国防部上海办事处,在副部长办公室里,庞天玺对着朱弘达大发雷霆。

    “朱站长,你身为保密局上海站的站长,竟然徇私枉法,被共党钻了空子,打入我们保密局内部,还安排在机要室这么重要的岗位上,你知罪吗?我现在怀疑你是不是已经被共党收买了。“

    朱弘达吓得面色惨白:“卑职知罪,卑职一时念及旧情,把党纪国法抛于脑后,卑职罪该万死。不过,卑职对党国是忠心不二的,请庞部长开恩,给卑职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我一定会抓住共党地下组织的负责人徐明峰,我一定将他绳之以法,以证明我对党国的忠诚。“

    “好吧,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自己拉的屎,自己擦。滚滚滚。“庞天玺朝着朱弘达怒气冲冲地一甩手。

    朱弘达忙不迭地灰溜溜地离开了庞天玺的办公室。

    谭敬廷见状,也转身要走。

    “谭处长,请你留步,我想了解一下朱站长与那个女共党之间的事情。”庞天玺向谭敬廷招了招手。

    谭敬廷内心一阵欣喜,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庞部长想知道内幕,那谭某人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一百七十四章 生不如死

    朱弘达回到保密局上海站的办公室里,他一屁股坐在座位上,双手抱着脑袋,他知道,陆昱霖的爆料让他雪上加霜,上面似乎已经对他失去了信任,他该如何扭转这颓势,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从公文包里拿出那份上海防御部署资料。刚才他只不过是看了一下资料在不在,但很有可能资料被翻拍了,因为那天他真的是喝醉了,既然这个假许淑娴是共党间谍的话,那她一定不会轻易地放过他手上的这份资料。

    朱弘达拿起这份绝密资料,仔细地检查每一页上的蛛丝马迹。但没有更多的发现。

    到底这份资料有没有被翻拍,如果资料被翻拍了,那么这份被翻拍的资料不是在那个假许淑娴身上就是在陆昱霖身上,陆昱霖被捕之后便被搜身了,没有发现任何资料,那么这份资料应该在那个假许淑娴的身上。

    这时,司机老杨进来了:“站长,我想跟你请个假,我老母亲病了,我要回老家一趟。“

    朱弘达点了点头,老杨谢过之后刚要离开,朱弘达叫住了他。

    “老杨,那天你把我送回吉祥里之后,是不是那个许xiǎojiě把我的公文包一起带到东厢房的?“朱弘达想要证实他的资料有没有被那个假许淑娴窃取。

    “那天站长您喝多了,在车上吐了,车到吉祥里弄堂口,她一手搀扶着您,一手拿着您的公文包回东厢房了,我想去搭把手,许xiǎojiě说不用了,让我快回去洗车,我也就答应了。噢,对了,后来许xiǎojiě又回到站里来了,说是您让她来取份资料。“

    “许xiǎojiě那天晚上又回站里来了?“朱弘达身子往前倾,睁大眼睛望着老杨。

    “是啊,她说您喝醉了,起不来了,让她来您办公室取一份资料,不过,我无意中抬头望了望办公楼,发现您的办公室的灯都没亮过,反而是机要室有点亮光透出来。“

    “好的,老杨,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等把你母亲的事情处理好了,赶快回站里。“老杨给朱弘达带来的讯息让朱弘达更加坐立不安。

    “好的,我知道了。“老杨走出了朱弘达的办公室。

    那个假许淑娴来到站里的机要室想干什么呢?朱弘达翻开资料,看见后面的一份毁城计划,上面有一行字,上面写着:此计划由保密局上海站负责执行。莫非那个女人是来窃取那份保密局所有特工的名单?

    朱弘达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他希望自己是杞人忧天,也许这两份资料都没被窃取,只是他疑神疑鬼而已,可怎么解释那个假许淑娴夜半来机要室一事呢?她到底想要获取哪份资料呢?

    朱弘达被自己的设问困扰着,要是被谭敬廷他们知道自己所携带的机密被共党窃取了,那等待他的将是什么,朱弘达很清楚,这件事犹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一想到这儿,朱弘达后背发凉,但不管怎样,预先做好防范工作还是很有必要的,就当是这两份重要文件都被盗拍了,那么胶卷肯定是在那个受了伤的女人的身上,朱弘达抬手看了看时间,距离捕获陆昱霖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了,而谭敬廷告诉他已经通知水警去追捕那只乌篷船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他有些按捺不住了,赶紧抓起diànhuà,打给水警部门。

    “水警吗?我是保密局上海站站长朱弘达,那只乌篷船找到了吗?“

    “报告朱站长,我们已经在极力寻找,目前还是没有消息。“

    “一定要想方设法lánjié这艘乌篷船,上面有个受了伤的女人,如果拒捕的话,炸沉这艘船。“朱弘达咬牙切齿地下达命令。

    “明白。“

    朱弘达倒在座位上,他觉得自己四面楚歌,庞天玺对他失去了信任,谭敬廷巴不得看他的笑话,站里其他人都是墙头草,见风使舵,如果他不能抓捕徐明峰的话,那么他这个站长的位置也就做到头了,谭敬廷肯定会取而代之,到时候,谭敬廷一定会落井下石,恐怕自己要被撤职查办,他的政治生命也就从此结束了。

    看来,只有撬开陆昱霖的嘴,让他供出与徐明峰的接头时间地点,才能及时抓捕徐明峰。所以,突破陆昱霖是他目前唯一的翻身机会。

    朱弘达从抽屉里拿出陆昱霖的zhàopiàn,盯着zhàopiàn怒目而视:“陆昱霖,你够狠的,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狠,还是我狠。”

    朱弘达恼羞成怒,把桌上的一支铅笔一掰两段。随即,他朝刑讯室里跑去。

    朱弘达再次来到了刑讯室里。

    “怎么样,他招了没有?”朱弘达望了望阿强。

    “死硬死硬的。这腿都断了,还是没招一个字。”阿强摇了摇头。

    朱弘达望着昏死过去的陆昱霖,对阿龙下令:“把他给我弄醒。”

    阿龙从桶里舀了一瓢水,向陆昱霖泼去,陆昱霖被冷水一激,打了个冷颤,醒了过来,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被五马分尸了,身上的每一个关节都钻心的疼。

    “怎么样啊,是不是很痛啊?我该称呼你什么呢?是欧阳锐呢,还是陆昱霖呢,或者是水母?”朱弘达望着陆昱霖惨白的面容,阴阳怪气地说道。

    陆昱霖腿上的剧痛阵阵袭来,让他没有力气搭理朱弘达的阴阳怪气,他把眼睛闭上,不愿去看朱弘达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不可一世,但上扬的嘴角依旧表明他对朱弘达的鄙夷。

    朱弘达见陆昱霖对自己不屑一顾,更是气恼:“我就不信了,你是孙猴子变的,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都拿你没办法?阿龙,去,再不开口就给他上烙刑。”

    陆昱霖听见烙刑二字,心头闪过一丝惊恐,他知道自己下一波将迎来怎样的苦痛,他也知道自己无法逃避,只能默默地承受这些非人的折磨。

    朱弘达见陆昱霖依然面无表情,挠了挠头,决定先把许淑娴的问题搁在一边,当务之急是要了解徐明峰的情况。

    “这样,我们谈个价,你只要交代徐明峰的事情,我们也就算是完成任务了。他现在在哪儿?打算什么时候到上海?你们怎么接头,他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怎么样,我的要价不高吧。”朱弘达躬着身子,耐着性子问道。

    “我……我不认识……什么徐明峰。”陆昱霖一口否认。

    阿强从衣袋里掏出徐明峰的zhàopiàn:“这个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陆昱霖抬起眼皮,望了一眼,随后摇了摇头。

    阿强又从衣袋里掏出陆昱霖与徐明峰的合影。

    “再想想,这个背影是你吧,你该不会说连这个也不认识吧。”

    “不认识。”陆昱霖瞟了一眼,依旧摇了摇头。

    “我看你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阿龙,上烙铁。”阿强咬牙切齿地望着陆昱霖。

    阿龙得令,从烧得通红的火炉里取出一根烙铁,走到陆昱霖面前,把烙铁往陆昱霖的眼前晃了几晃,那烙铁上冒着的烟气熏得陆昱霖嗓子眼里直冒烟,他不由得咳嗽了几声。

    阿强把那张合影zhàopiàn放在烙铁上,zhàopiàn立刻燃烧起来,瞬间化成灰烬,阿强让陆昱霖感受一下这烙铁的厉害,让他想象一下如果这烙铁搁在皮肉上会是怎样的一种痛苦,陆昱霖闭上双眼,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在不停地震颤,他在等待着剧痛的到来。

    烙铁在空中划了条弧线,最终落在陆昱霖的右肩上,那烙铁按在肩上近半分钟,一股焦灼味扑鼻而来,陆昱霖闻见了来自于自己皮肉的这股刺鼻的气味,听见烙铁搁在自己的皮肉上发出“滋滋”烤焦的声响,看见自己肩头的皮肉渐渐变红变黑,痛彻心扉。

    “啊……”陆昱霖双目暴突,太阳穴上青筋直跳,被捆绑着的右臂不停颤抖,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把掌心都刺破了。他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便头一歪,昏了过去。

    阿龙把陆昱霖再次泼醒。陆昱霖双眼通红,脸色煞白,胸口不停起伏着。

    朱弘达走近陆昱霖,俯下身子:“老弟,我看差不多了,你也尝过了这里的滋味,老实说,你这样硬扛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在我们这里,站着进来,躺着出去的可不在少数。你说你才三十多岁,长得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加上一肚子的学问,听说你家里还有万贯家财,有多少女人都想找你这样的,你要是今天能过了关,后面的好日子还长着呢。你说,是不是?”

    “看来……你很是……很是羡慕我。”陆昱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那是自然,我要是能有你这些条件,我做梦都笑出声来了。”朱弘达讪笑着。

    陆昱霖忽然大笑起来:“你当然……应该……应该羡慕我,你最……最心爱的女人……却是……最……最钟情于我,因为……我……比你……比你更……更值得她爱。”

    这话戳到了朱弘达的痛处,他脸色白一阵,红一阵,想要发作,但还是忍了忍:“你说的不错,我没有赢得淑娴的芳心,在这方面我确实是输给了你。不过,你看看你现在,成为了我的阶下囚。”

    “你只能……只能囚得住……我这个人,但你……囚不住……我这颗心。”

    “我知道陆兄壮志凌云,抱负不凡。不过在这个刑讯室的一亩三分地里,你又怎能展翅高飞呢?你只能折翅,断足,撞得头破血流。你说说看,你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要尝这种地狱般的滋味,何苦呢?”朱弘达对着陆昱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在你……看来,我这是在……是在……自讨苦吃吧。”

    “岂止是自讨苦吃,简直是自掘坟墓,你想想你在这里受的这些苦,你的同志们也看不见,也不能为你分担这些个苦痛,就算你今天死在这里,你的那些战友们最多也就在你的坟前祭奠一下,烧个纸,敬个酒,人死如灯灭,趁活着的时候潇洒快活才是真的,你说是不是?“朱弘达继续开导陆昱霖。

    “我死了,我肚子里的秘密……也就……随我而去了,所有的……所有的线索也就……到此为止了,就不会……不会有更多的人……像我今天这样……受这份苦痛折磨了。”陆昱霖连说话的气力也没有,大口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回应朱弘达。

    “没想到陆兄还真有一股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英雄气概。你一心求死,我偏让你生不如死。阿龙,继续上烙刑。”

    朱弘达见陆昱霖依旧冥顽不化,气得咬牙切齿,朝阿龙示意了一下。

    阿龙再次走到火炉旁,从火炉里取出一根烧得通红通红的烙铁,走到陆昱霖身旁,阿龙把烙铁靠近陆昱霖的脸庞,让他感受这灼热的烟火气。

    烙铁上的烟火气扑面而来,陆昱霖等待着再一次痛苦的来临。

第一百七十五章 阿鼻地狱

    陆昱霖不是没想过,用一个假的时间,假的地点和假的方式来哄骗朱弘达,诱骗敌人去错误的地点布控,这样一来能让敌人疲于奔命却一无所获,二来自己能暂时逃脱这痛不欲生的折磨。但转念一想,敌人扑空之后,一定会用更严酷的刑讯逼迫自己,或是因恼羞成怒直接把自己射杀在刑讯室里。死,现在对他来说就是一种解脱,他求之不得。但那两份情报呢?淑妍当时伤势这么重,能活下来就是奇迹了,自己要是再死了,也许就无人知晓还有这两份重要的情报的存在,所以一定要活着,哪怕是痛苦万分地活着。这样的话,即使最终自己面临的还是枪决,那也得经过申请,审核,签字画押好些个程序,运气好的话,还能跟家属见最后一面,交代一下后事,也许那时就是传递情报的最佳时机了。所以,现在对他来说,任何的偷奸耍滑都是无济于事的,死扛不招是他唯一的选择。陆昱霖在快点死和不能死之间痛苦地挣扎着。他不断给自己打气:陆昱霖,挺住,你能行的,你一定能挺住,你是良相忠臣之后,你不能给祖宗丢脸,你不能让你活着的和死去的亲人们蒙羞。“快说。”阿强冲着陆昱霖吼叫着。见陆昱霖依然默不作声,阿强便朝阿龙使了个眼神。阿龙把烙铁按在陆昱霖的左肩上二十多秒,那皮肉被烤焦时产生的“滋滋”声和焦灼味让陆昱霖再次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声,脖子上的青筋暴突着,手臂不停颤抖着,苍白的脸涨得通红,冷汗不断地流淌下来。随即陆昱霖再次昏死过去。阿强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脸,陆昱霖毫无反应,他望了望陆昱霖双肩上那两处烙印,焦黑的皮肉下露出的白白的锁骨隐约可见。朱弘达摇了摇头:“真没想到,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白面书生居然还这么能扛。”阿强也挠了挠头:“他妈的,没想到这么个文文弱弱的人竟然这么死硬,这都过了三四个钟头了,居然一个有用的字也没吐出来,我还真不信,就他这么个身子骨,还真能把这里的满汉全席全吃一遍?”“那站长,接下来该给他尝哪一道大菜了?”阿龙望着朱弘达,朱弘达把目光投向阿强:“你是老手,你看着办吧。我先到隔壁的休息室里休息一下。”“站长,您请。”阿强朝着朱弘达微微欠了欠身子。朱弘达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向休息室,今天他饱尝了处处碰壁的滋味,无论是在庞天玺那里,还是在陆昱霖那里,他都碰了一鼻子灰。他感到身心俱疲。走进休息室,朱弘达看见黑皮和满身鞭伤的阿成。“这人是怎么回事?”朱弘达望着阿成问黑皮。“这人是今天早晨刚抓来的,据说他的外甥生病了,满世界去找陆昱霖。”“哦?他认识陆昱霖?”朱弘达精神一振。“他说他是鸣儿的舅舅,而陆昱霖是鸣儿的表舅。谭处长不相信,让我审了一个小时,可他一口咬定鸣儿就是陆昱霖的表外甥。”“看着我的眼睛。”朱弘达走到阿成面前,用手托起阿成的下巴。阿成不敢直视朱弘达,连忙逃避他的目光。“把他带到刑讯室去,让他看着陆昱霖受刑。”朱弘达对黑皮挥了挥手。而在刑讯室里,阿强望着昏死过去的陆昱霖,正挠着头想着如何撬开他的嘴。“去,把那套钢钉拿来。”阿强嘴角露出一丝狠毒的笑容。阿龙把一个铁皮盒拿了过来。打开铁盒,里面放着十几枚粗细长短不一的不锈钢钢钉,泛着寒光。这些钢钉是针对不同手指定制的,长的有近十公分,短的有四五公分;粗的有两公分左右,细的只有半公分。这些钢钉的前端为扁平尖锐状,尾部是扁平的圆头。“把他摁在那个刑讯椅上。”阿强吩咐打手。陆昱霖被弄醒后,还没来得及体会双腿和双肩的疼痛,便又被人从老虎凳上解开,两个打手架着陆昱霖,把他拖到那个刑讯椅上,椅子上有两个扶手,上面固定着铁环,两打手把陆昱霖的双手手腕固定在铁环中,其中一人摁住他的右手手背,陆昱霖的五指被迫张开。陆昱霖知道,对他的刑讯还没有结束,敌人还在不停地变着法地折磨他,他不知道这种上的折磨什么时候是个头,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而此时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无法集中思想去思考如何传递情报,除了剧痛还是剧痛。阿强冷冷地扫了一眼双目紧闭的陆昱霖。阿强走到陆昱霖面前,一把揪起他的头发,陆昱霖的眼睛不得不睁开:“我让你好好看看,这可是为你这样的读书人量身打造的。”阿龙站在陆昱霖面前开始操作,他从铁皮盒里取出长短粗细不一的五枚钢钉,然后把这五枚钢钉浸在酒精瓶里,过了会儿,取出其中一枚最长的钢钉,用棉球擦拭了一下,拿着那枚钢钉靠近陆昱霖,然后坐在一把小椅子上,他一手捏住陆昱霖右手的中指,而另一只手则把钢钉在陆昱霖面前来回晃动。陆昱霖内心一阵惊恐,那寒光逼人,又尖又硬的钢钉即将穿过自己的手指,那将会是怎样的苦痛?他的手指是他的骄傲,小时候母亲常常夸奖他的手不似男孩子那般粗壮,而像女孩子一般纤长笔直,匀称白皙。而教会学校里的老师一眼就被这双手吸引,认为是弹钢琴的绝佳之手。而这双手舞文弄墨,舞枪弄棒,发报摄影样样精通。而如今这双手即将惨不忍睹,犹如废物,一想到这儿,陆昱霖的心像是被投入绞肉机一般绞痛难忍。他闭上双眼,不忍目睹。“换只手。那只右手给他留着写悔过书。”阿强察觉到了陆昱霖眼里流露出的一丝绝望,估计陆昱霖也许熬不过此刑,如果招供的话,还是给他留一只好手写招供材料吧。那打手连忙站到陆昱霖的左边,摁住手背,使他的左手五指张开。阿龙也挪动了一下小椅子,坐到了陆昱霖的左手边。正在这时,黑皮进来了,走到阿强身旁,对着阿强咬了咬耳朵,阿强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朝黑皮努了努嘴:“把他带进来。”阿强对着阿龙举了举手:“等会儿。”刑讯室的门打开了,朱弘达又回到了刑讯室,而身后,阿成被两个打手推搡着走了进来,把他按在陆昱霖对面的椅子上。陆昱霖睁开双目,见是满身鞭伤的阿成,心里陡然一惊。而阿成望见被绑在刑讯椅上,被打得血肉模糊的陆昱霖,更是一脸惊恐状。“你认识他吗?”阿强抬起陆昱霖的下巴,指着阿成,慢悠悠地问道。“不认识。”陆昱霖一甩头,挣脱开阿强的手。阿强反手给了陆昱霖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陆昱霖嘴角鲜血直淌。阿成见状,双手紧握住椅子扶手:“别打他。”阿强走到阿成身边,低下头,一边望着陆昱霖,一边问阿成:“你认不认识他?”阿成望了望遍体鳞伤的陆昱霖,又望了望阿强,摇了摇头:“不认识。”“真的不认识吗?”阿强一把揪住阿成的头发,往上一提:“你给我看清楚了,你真的不认识你对面的这个人吗?”“不认识,我说过我不认识。”阿成一个劲地直摇头。阿强朝着阿成的腹部就是一拳,阿成疼得蜷缩起来:“我真的不认识。”阿强又走回陆昱霖身边,从阿龙手上接过那枚钢钉,在陆昱霖眼前晃悠着:“陆兄,我听谭处说,你这双手可精贵了,不仅写得一手好字,还会弹钢琴,以前在军校的联欢会上还表演过节目。不过,这钢钉要是钉进去了,那你这只手可就真的废了,以后再也不可能弹钢琴了。十指连心的滋味尝过吗?我看你还是爽快点,招了吧,否则你这只漂亮的左手可就变成一只猪手了,那就太可惜了。”“你们……也懂可惜二字?”陆昱霖一脸鄙视望着阿强。“既然这样,那我们也就不客气了。”阿强把钢钉递给阿龙,朝阿龙努了努嘴:“阿龙,钉吧。”阿龙一手紧紧捏住陆昱霖左手的中指,另一只手把钢钉插进中指指甲缝里,用力往前一推,鲜血像一小股喷泉一般喷射了出来,陆昱霖禁不住双目圆睁,大声惨叫了一下。阿龙继续不断往里扎,钢钉已经入肉四五公分了。陆昱霖的中指指甲外翻,整个手指血肉模糊,肿胀起来。这次陆昱霖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流淌下来,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充斥着整个刑讯室。朱弘达在一旁冷冷地观察着阿成的反应。阿成望着陆昱霖生不如死的痛苦状,眼泪禁不住流淌下来,发出嘤嘤的哭声。听着陆昱霖声嘶力竭的惨叫声,他再也忍不住了,想要站起身来,却被身边两个打手紧紧摁住,他大声叫喊起来:“不,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你们不能这样折磨我家少爷。”“停。”阿强制止住阿龙,望着汗如雨下的陆昱霖,又望了望声嘶力竭的阿成:“你说什么?他是你家少爷?”阿成点了点头:“求你们放开他,他是我家少爷,你们要问什么,就问我好了。”“阿成,你给我闭嘴。”陆昱霖使出全身气力冲阿成吼道。阿强笑着走到阿成面前:“看来,你比他要识时务,好,这样,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要是敢撒谎,我就让你家少爷生不如死。他现在遭的罪,待会儿也在你身上过一遍。”“阿成,你要是敢……说一个字,我不会……放过你的。”陆昱霖双目喷火,望着阿成,阿成见状,不敢出声。“还嘴硬?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阿龙,用锤子,给我继续钉。“阿强狠狠地盯了一眼陆昱霖。阿龙拿起小铁锤,敲击钢钉的尾部,那钢钉又继续往前深入两三公分,也许碰着指骨了,钢钉从手指的侧面穿了出来。陆昱霖脖子后仰,身子反弓,脖子上的青筋血脉贲张,暴突起来,疼得已经快叫不出声了,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嘴唇早已被牙齿咬的鲜血直流,冷汗不停地流淌了下来,他感到自己的心脏被拧紧了,全身的肌肉都被揪了起来。他想挣扎,一条好腿本能地一会儿蜷缩,一会儿在地板上来回摩擦,双手想要挣脱铁环的桎梏,无奈被打手紧紧摁住,手腕上留下一道道血印。“住手,快住手,我说,我说。”阿成不忍看见陆昱霖这般痛苦状,连忙大声叫嚷起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死去活来

    阿强朝阿龙使了个眼色,阿龙放开陆昱霖的中指。

    阿强拿出徐明峰的zhàopiàn,放到阿成的面前:“你认识他吗?”

    “认识,他是东江游击队的大队长徐明峰。”阿成如实供认,现在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能让这些刽子手不去折磨少爷,让他干什么他都答应。

    “阿成,你……疯了吗?你这个……叛徒。你再说……一个字,我……我饶不了你。”陆昱霖嘶哑地吼道。

    阿成低着头,眼泪啪啪掉下来:“少爷,少爷。要是不说,他们会把你活活地折磨死。”

    “就算是……我……我被……活活地……折磨死了,也……不许……不许你……说……说一个字。”陆昱霖眼睛怒视着阿成。

    “还敢嘴硬,阿龙,继续。”阿强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阿龙又从酒精瓶里取出第二根长长的钢钉,捏住陆昱霖的无名指,用力扎了进去,鲜血喷射出来,溅了阿龙一脸,阿龙用手抹去脸上的鲜血,继续把钢钉往手指里扎。陆昱霖凄厉无比的惨叫声又此起彼伏。

    “你们别再折磨我家少爷了,我求你了。你让他们放开我们家少爷。你们尽管问我好了,我替我们家少爷招供。”阿成拉着阿强的手,使劲摇晃着。

    阿强朝阿龙举了举手,示意他暂停。

    “那我问你,你们家少爷是干什么的?”

    “他是东江游击队的副大队长,上海的地下党。”阿成流着泪供认着。

    “那你们家少奶奶呢?她是不是也是地下党?”

    阿成点了点头。

    “用嘴说。“

    “是。“阿成泪流满面。

    “阿成,阿成,你这个……叛徒,我要……我要杀了你。”陆昱霖闭着眼睛,喘着粗气,喃喃自语。

    “那么这个鸣儿跟陆昱霖是什么关系?”朱弘达突然向阿成发问。

    阿成沉默了,他知道一旦供出鸣儿和陆昱霖的关系,鸣儿就会命悬一线,那可是陆家的命根子啊。所以,他不能说。

    朱弘达指了指倒在刑讯椅上的陆昱霖:“说出来我能饶他不死。否则的话……”

    朱弘达走到陆昱霖身边,从裤袋里掏出shouqiāng,拉开保险,指着陆昱霖的头,望着阿成。

    “不,不要,我说,我说。“阿成见朱弘达的手指要去扣动扳机,魂飞魄散,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那是少爷的儿子。”

    阿成说完,呜呜呜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朱弘达把枪收起来,冷笑了一声:“很好。那我现在问你,徐明峰什么时候来上海?在哪里接头?跟谁接头?”

    “这我不知道。”阿成连连摇头。

    “嗯?不知道?阿龙,继续。”朱弘达朝阿龙示意了一下。

    阿龙捏着钢钉,继续朝陆昱霖的无名指用力扎进去,陆昱霖声嘶力竭地惨叫了一声,便头一歪,昏死过去。

    “把他弄醒。”朱弘达对阿龙吩咐了一句。

    朱弘达知道,现在昏迷对于陆昱霖来说是一种解脱,只有在清醒的时候才能感受到这份难以忍受的痛苦,所以他要让陆昱霖时时刻刻保持着清醒。

    阿龙舀了一瓢冷水,泼到陆昱霖的脸上,陆昱霖还是没有反应。阿龙又泼了两瓢冷水,陆昱霖还是没有苏醒过来。

    “去,把郑医生找来,给他注射强心针。”朱弘达命令黑皮。

    很快,保密局的医官郑医生走进了刑讯室。

    “郑医生,你给这个犯人注射一支强心针。”朱弘达指了指陆昱霖。

    “是。”

    郑医生走到陆昱霖面前,望着昏死在刑讯椅上的这个年轻人,浑身被打得血肉模糊,心里不禁一颤。他马上给陆昱霖注射了一支强心针。

    不一会儿,强心针起作用了,陆昱霖喘着粗气,睁开眼睛。

    “阿成,你放老实点,这是问题的关键,你要是不老实交代,有你家少爷好受的。”朱弘达一字一顿地望着满脸泪水的阿成。

    “这我真的不知道,他不会找我接头,要接头肯定是找我家少爷。”阿成很是无奈,他确实不知道徐明峰何时何地跟陆昱霖接头。

    “废话,我当然知道徐明峰不会找你接头,那你告诉我,他是怎样跟你家少爷接头的?”阿强一把抓住阿成的衣襟。

    “我不清楚。”阿成呜咽着,低下了头。

    “阿龙,用锤子钉。”阿强扭头朝阿龙下令。

    阿龙拿起小锤,朝钢钉的尾部用力地敲击起来,陆昱霖头往后仰着,身体忽而不停扭动着,忽而不断地撞击着刑椅,那条左腿在地上拼命摩擦着,右手腕不断撞击着铁环,打手使出全力摁住陆昱霖不停挣扎的身体。而他的左手不停地震颤着,鲜血汩汩从指甲缝里往外直冒,滴答滴答落在地上,血滴已经在地上汇成了一滩血水。他的手背已经肿得像发酵的馒头似的,两根被钉上钢钉的手指血呼啦胡的,而那钢钉还在不断往前推进。陆昱霖惨叫声不断,但声音却越来越低沉了。

    “放过我家少爷吧,我给你们跪下了。”阿成扑通一声跪在朱弘达面前。

    “阿成,你听明白我的问题了吗?徐明峰什么时候到上海,他跟你家少爷怎么接头?”朱弘达重复刚才的问题。

    “明天上午,不,是后天上午,不,大概是下午五点。”阿成想要蒙混过关,随便编个时间。

    “你耍我们呢?”阿强把阿成拎了起来,一个大耳刮子朝阿成的右脸颊扇了过去,阿成捂住脸,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我真的不知道。”阿成绝望地喊着。

    阿强狠狠地踢了阿成一脚,走到陆昱霖面前,一把抓起他的衬衣衣领:“快说,徐明峰到底什么时候跟你接头?”

    陆昱霖怒目圆睁望着阿强,朝他脸上吐了一口血痰,阿强觉得脸上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弯腰从地上捡了起来,原来是被陆昱霖咬碎的半颗后槽牙。

    “唉,这又何必呢?既然陆兄执意顽固不化,那我就奉陪到底。阿龙,继续。“

    阿龙左手再一次捏起陆昱霖的食指,右手把一枚长长的钢钉往指甲缝里使劲扎了进去,陆昱霖的心再次抽紧,双目直直地怒视着阿龙,太阳穴突突直跳,但他已经无力挣扎,听凭阿龙处置,嘶哑的惨叫声也渐渐减弱,呼吸声却越来越重,越来越短促,只是这痛楚弥漫到全身,他浑身情不自禁地痉挛起来。

    “陆兄,能扛到这一步,你已经是这个了。“阿强朝陆昱霖翘了翘大拇指:”后面就不要再进行下去了,你免受一点皮肉之苦,我们也省点劲。招了吧,这没什么丢人的。“

    朱弘达走到跪在地上的阿成面前,蹲下身子:“你告诉我,鸣儿的母亲是谁?”

    “是淑娴少奶奶。”阿成的双眼已经哭肿了,他抽泣着回答朱弘达。

    “那现在这个淑娴少奶奶在哪里?”朱弘达急切想要知道dáàn。

    “已经去世了。”阿成捂着脸泣不成声。

    “我再问你,那么现在跟你少爷住在吉祥里8号西厢房里的女人是谁?”这是最困扰朱弘达的疑问。

    “她是淑娴少奶奶的孪生姐姐许淑妍。”阿成低下头,嚎啕大哭。

    “那么这个徐明峰跟许淑妍是什么关系?”朱弘达把那张二人相拥的zhàopiàn递给阿成看。

    “他们是夫妻。”阿成一屁股坐在地上。

    谜团终于解开了,朱弘达现在终于能够解释当初令他费解的一系列事情,比如为什么摔了一跤后的淑娴的笔迹竟然跟先前不同;为什么淑娴的脾气性格在摔跤之后有了明显的变化;为什么淑娴跟昱霖关系和谐却又分床而眠。这一切都缘于此淑娴不是彼淑娴,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两个真假淑娴之所以接近他,都是为了利用他,都是潜伏在保密局上海站的共党分子。

    一想到这里,朱弘达的面目变得狰狞起来,他恼恨地握紧了拳头,原来他一见倾心,欲罢不能的女人一直都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中,他想报复这两个女人,但一死一逃,这让他的怒火无处可撒。

    于是,他走到陆昱霖面前,是的,是这个男人,是他指使他心爱的女人来欺骗他,利用他,摆布他的。一切的一切都缘于这个男人。

    朱弘达一把抓住陆昱霖的衣领,想把眼前这个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男人撕成碎片,但他现在还不能这么做,他要把他肚子里所有的秘密掏空之后再下手。于是他把陆昱霖狠狠地推了一把,陆昱霖重重地倒在刑讯椅上。

    陆昱霖冷冷地望着朱弘达,转眼望着瘫坐在地上的阿成,他担心阿成还会把其他人和其他事一并供认出来,所以,想要极力阻止他。

    陆昱霖的喉咙里发出混沌而轻微的声音:“阿……成,阿……成,你……过来,过来。”

    虽然陆昱霖气若游丝,但在阿成听来却声如洪钟,他立即爬到陆昱霖的面前,看着昱霖的那只血肉模糊的左手,心疼地叫着:“少爷,少爷,我在这儿呢。”

    陆昱霖努力睁大眼睛,直直地怒视着阿成,气息奄奄:“阿……成,你……你不配……你不配……做我们……我们陆家的人。你……不……配。”

    阿成痛哭流涕,跪在陆昱霖的面前:“少爷,少爷,我知道我罪孽深重,对不起你,对不起少奶奶,对不起鸣儿小少爷,也对不起老爷太太,对不起大家,我不忍心看着你受苦,遭罪,被活活地折磨死,可我真没用,我替不了你,也救不了你,我该死,我真该死。“

    阿成跪在陆昱霖面前,自己扇自己嘴巴:“少爷,阿成八岁就到了陆家,是陆家人收留了我,养育了我,没有陆家就没有我阿成。阿成生是陆家人,死是陆家鬼。“

    阿成说完,眼里露出一丝绝望之色:“少爷,阿成先走一步了。”

    阿成突然站起身来,朝刑讯室的墙壁撞去。刑讯室四周的墙壁都是花岗岩砌成的,阿成一头撞去,立刻脑壳崩裂,脑浆迸溅,顷刻毙命。

    “阿成。“陆昱霖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原本只是想要阻止阿成进一步供出其他人,想让他感到羞愧而住口,但没想到阿成竟然一头撞死了,他歇斯底里地嘶叫起来:”不,阿成……,不,不要啊……,阿成……阿成……“

    陆昱霖昏死过去。

    阿强望着阿成的尸体,朝他身上啐了一口:“他妈的,刚刚才说了几句有用的,就这么断气了。“

    阿强转过头来,盯着昏死过去的陆昱霖,他觉得阿成的死完全是陆昱霖造成的,他咬牙切齿地对阿龙吼道:“把他五个指头全钉满,全钉满。“

    就这样,陆昱霖昏死过去,又被泼醒,泼醒后,又被折磨得昏死过去。来来回回五六次,左手的每个指头都被钢钉扎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怎么办,这小子还真是能扛,这么个折腾法,还是不招。“阿龙叹了口气,甩了甩手上沾染的鲜血。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不共戴天

    阿强用手探了探陆昱霖的鼻息,还有气息,但已经很是微弱,他怕继续用刑的话,陆昱霖的身子骨可能会扛不住,刑讯室里的这些打手也很是疲乏,便决定暂时停止刑讯。

    “站长,我看还是让大家先歇会儿吧。“阿强望了望气息奄奄的陆昱霖和刑讯室里这些疲惫的打手:”我看再这么审下去也是徒劳,非出人命不可。”

    朱弘达点了点头:“嗯,这个陆昱霖是我们好不容易逮住的大鱼,可不能就让他这么死掉了。”

    朱弘达说完,走出了刑讯室,阿强,阿龙,黑皮等人伸了伸懒腰,把昏死过去的陆昱霖一人扔在刑讯室里,也跟着走了出去,到休息室里歇息去了。

    但过了没多久,朱弘达一人又回到了刑讯室,他走到被铐在刑讯椅上的陆昱霖面前,陆昱霖耷拉着脑袋,陷入昏迷之中。

    朱弘达舀了三瓢冷水终于泼醒了陆昱霖。陆昱霖睁开双眼,隐隐约约地看见朱弘达站在自己面前。

    “陆昱霖,我问你,你和那个许淑妍是不是盗拍了我公文包里的绝密文件?”

    关于公文包里的那两份绝密文件是否已被盗拍,一直是朱弘达的心病,但这件事他不能公然讯问陆昱霖,这无疑是告诉大家这两份文件已经被窃密了,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不是什么撤职的问题,而是要去坐牢,甚至是被杀头了,所以,他只能独自一人偷偷地来向陆昱霖求证。

    陆昱霖听完后哈哈一笑,知道朱弘达杯弓蛇影,疑神疑鬼。

    “你笑什么?”朱弘达压低嗓音问陆昱霖:“你快告诉我,你们有没有盗拍我公文包里的绝密文件?”

    “什么……文件让……朱站长……如此……紧张不安?”陆昱霖抬起红肿的眼睛,斜睨着朱弘达。

    “就是那天我去警备司令部开完会后带回来的,放在公文包里的上海防御部署计划和毁城计划这两份绝密文件。”朱弘达轻声地在陆昱霖的耳边说道。

    “哦?朱站长……还有……这么……重要的……文件?”陆昱霖故作惊讶。

    “你快回答我,有没有盗拍?你快告诉我!”朱弘达急得汗都下来了,咬牙切齿地逼问。

    “你说盗拍……就盗拍,反正……我也不在乎……多一个……罪名。凡是……你朱站长……怀疑的事情……都推在……我身上好了,我……虱多……不痒……,债多……不愁。”陆昱霖说完,呵呵地笑个不停。

    “你,你,陆昱霖,你真他妈的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打算顽抗到底了是吗?。”朱弘达被陆昱霖满不在乎的回话气疯了:“那你告诉我,盗拍的胶卷在哪儿?”

    “已经……送走……了。”陆昱霖毫不含糊地告诉朱弘达。

    “不可能,不可能。”朱弘达一把抓起陆昱霖的衣襟。

    “你……爱信不信。“陆昱霖冷冷一笑。

    朱弘达还不死心:“我再问你,那天晚上许淑妍到上海站来干什么了?是不是来盗取我们站里同仁的档案资料?”

    “朱站长的……这份……档案资料……也不见了?”陆昱霖有气无力地反问道。

    “我就是想问你,那个许淑妍有没有来站里盗拍这份档案资料?”朱弘达见昱霖跟他玩太极,急得快疯了。

    昱霖望着朱弘达暴跳如雷的模样,甚觉好笑:“你就……当作……被盗拍了,你……现在……应该派人……去追淑妍,把……淑妍……抓回来……问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陆昱霖分明是在戏弄朱弘达,让他的心七上八下,没着没落的。

    “他妈的,你小子够狠的,问了半天,一句有用的都没有。你真他妈的是不想活了,是吧?”朱弘达狠狠地抽了陆昱霖一个耳光。

    陆昱霖被打得眼冒金星,嘴角流血,脸颊红肿,但他却哈哈大笑起来。

    陆昱霖的笑声更加激怒了朱弘达,对着陆昱霖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陆昱霖被铐在刑讯椅上动弹不得,只能听凭朱弘达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身上。他的身上已是千疮百孔,再加上朱弘达的拳脚伺候,被打得五脏六腑都挤一块去了,疼得他浑身直打哆嗦。

    朱弘达打累了,发泄够了,这才停手。虽然陆昱霖已经被他打得只剩下喘气的份,但他依然看见陆昱霖倔强地盯视着他,没有任何屈服的意思。

    朱弘达忽然阴险地把嘴凑近陆昱霖:“有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吧,那次你和淑娴去运送文物,淑娴中枪毙命,你知道吗?那一枪是我打的,是我一枪要了淑娴的命,你的淑娴是死在我的手上,死在我的手上。“

    朱弘达狂叫道,眼里却不知不觉地留下了眼泪,自己深爱着的女人最后却是死在自己的手里,是自己亲手毁灭了自己心中的女神。

    陆昱霖一听,心猛地抽紧,浑身颤抖起来,他目露凶光,大吼一声,似乎要挣断铁环,想要把朱弘达生吞活剥。

    朱弘达被陆昱霖的气势所震慑,一时不敢靠近陆昱霖。

    “朱弘达,我操你八辈的祖宗。”陆昱霖拼尽全力,大声叫骂着。

    陆昱霖的叫喊声把在休息室的阿强等人惊动了,他们连忙跑进刑讯室。

    “站长,怎么啦?“

    阿强见朱弘达和陆昱霖二人都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去,拿一盆浓盐水过来。”朱弘达对阿龙下令。

    阿龙望了朱弘达一眼,有些迟疑。

    “阿龙,你聋啦?站长让你去拿一盆浓盐水过来。”阿强在一旁催促着。

    “哦。”阿龙走到那只装有浓盐水的水桶旁,舀了一盆浓盐水过来,他预料到朱弘达想要干什么,心里不禁有些发毛。

    朱弘达吩咐打手把陆昱霖的那只左手从刑椅的扶手上解开,那只左手已经肿到了小臂,垂在身旁。

    朱弘达让阿龙把脸盆放在扶手上,然后双手扶住脸盆。自己则走到陆昱霖面前,抓起他的那只血肉模糊的左手,陆昱霖早就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你给我看好了,这是一盆浓盐水,要是我把你这只手按下去,你知道会是怎样的感觉吗?”

    陆昱霖心在不断颤抖着,刚才的鞭刑已经让他尝到了皮开肉绽之后碰到盐水的刺激,那种疼痛比鞭子抽打更让人难以忍受。

    “快招,只要你招了,我就放过你。不说的话,我就把你的手按到盐水里去。”

    陆昱霖的双唇颤抖着,朱弘达以为他要说话,连忙把耳朵凑了过去,陆昱霖用尽全力一口咬住朱弘达的耳朵,朱弘达被咬得疼痛难忍,哇哇大叫。

    阿强连忙走过去对着陆昱霖就是狠狠一巴掌,陆昱霖这才松口,朱弘达连忙捂住耳朵,倒退好几步,用手一模耳朵,手上鲜血淋淋,耳朵已经被撕裂了,。

    “把他的手给我按到脸盆里去,按到脸盆里去。”朱弘达气急败坏,歇斯底里地吼道。

    阿强一把抓住陆昱霖的手,朝脸盆里按下去,脸盆里顿时变成一盆血水。

    陆昱霖发出一声震天的惨叫声,头不停地左右晃动着,身子朝后反弓着,左腿不停在地上摩擦,双手用力挣扎着,但被打手和阿强紧紧按住,脸盆不停地摇晃着。

    浓盐水侵蚀着陆昱霖那只血肉模糊的左手,他像是被千刀万剐一般痛不欲生,惨叫不止。不一会儿,朱弘达见刑讯椅的下面淅淅沥沥的冒出一滩水,他知道,陆昱霖已经痛得尿失禁了。随后,陆昱霖头一歪,昏死过去。

    阿强见朱弘达的左耳鲜血淋漓,便赶紧从裤兜里拿出一块手帕递给朱弘达。

    “站长,我看还是先把这小子晾在这儿吧,你去隔壁房间休息一下,我让郑医生给你看看耳朵上的伤。”

    朱弘达捂住耳朵,狠狠地盯视了一眼陷入昏迷的陆昱霖,便在阿强的搀扶下,走出了刑讯室。

    半个小时之后,门口响起了qichē喇叭声,谭敬廷回来了,他一刻也不停歇,直奔刑讯室。

    阿强等人见谭敬廷回来了,连忙走进刑讯室里。阿强怕被谭敬廷责骂用刑过重,连忙招呼手下把陆昱霖从刑讯椅上解开,扔到了墙角那儿。

    谭敬廷一走进刑讯室,就看见了地上躺着阿成的尸体,目瞪口呆,转过头去问阿强:“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说过这个人我有用,让你们手上有点分寸吗?“

    “这人其实是陆昱霖的家奴,原以为可以利用他来胁迫陆昱霖,没想到,这家奴对主人倒是挺忠心的,见不得他家少爷受刑,愿意招认,可惜,他知道的实在是有限,没说出多少值钱的东西。可能是觉得没脸见人了吧,所以,就一头撞死在这里。谭处长,这是袁贵成的口供。“阿强把阿成的口供递给谭敬廷。

    谭敬廷从阿强手上接过阿成的供词,还没来得及细细翻看,阿强便在一旁继续说:“不过他总算也招认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这个鸣儿其实就是陆昱霖的儿子。“

    谭敬廷心里一沉:“果然跟我猜测的一样。哦,你继续说。“

    “许淑娴有个孪生姐姐叫许淑妍,就是她冒名顶替许淑娴,潜伏在我们保密局。她跟徐明峰是夫妻关系。这些人都是共党,徐明峰曾是东江游击队的大队长,陆昱霖是副大队长。除此之外这个袁贵成也没供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

    “我估计这个袁贵成不过是个外围人员。“谭敬廷翻看着口供,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不过,谭处长,我觉得我们可以利用陆昱霖的儿子来逼迫他。“

    谭敬廷抬头望着阿强,阿强得意地说道:“孩子是父母的软肋,只要抓住了这个鸣儿,不怕陆昱霖不招供。”

    “这不行,大人的事情不要牵连到无辜的孩子。”谭敬廷觉得阿强太下三滥,连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连忙一口否决了阿强的建议:“我们是政府官员,不是绑匪。”

    阿强见谭敬廷否决了他的建议,便不再多言。

    “唉,可惜了,现在像这种忠心耿耿的家奴不多见了。“谭敬廷俯下身子,把阿成微张的双目闭合上:“阿强,给这个阿成备一口好点的棺材,埋在乱坟岗里去吧。”

    “是。”

    “怎么样,阿强,陆昱霖招了没有?”

    “都上了四道菜了,还是一个字不吐,这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没想到比那些五大三粗的壮汉还能扛。”

    谭敬廷一听这话,心里陡然一惊,看来阿强并未对陆昱霖手下留情,不知道他的这位老同学现在伤情如何。

    “人呢?”谭敬廷朝四周扫了扫,没看见陆昱霖。

    “在那儿呢?”阿强指了指墙角。

    陆昱霖倚在墙角边,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一条腿伸直着,另一条腿弯曲着,脑袋耷拉着,双目紧闭着。

    谭敬廷来到陆昱霖身边,蹲下身子,望着满身满脸血污的老同学,一阵心痛。他从裤袋里掏出手绢,给陆昱霖擦去额头和嘴角的血污。

    “把他弄醒。”阿强朝阿龙努了努嘴。

    阿龙舀了一瓢水向陆昱霖泼去。陆昱霖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他睁开红肿的双眼,模模糊糊地望见谭敬廷站在自己跟前,忽然嘴角露出一丝惨淡的微笑。

    “老同学,你……你低估我了,我……我已经……扛了四道……四道大菜了……还没死。”陆昱霖刚一说完,便又昏死过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救死扶伤

    谭敬廷伸手探了探陆昱霖的鼻息,还一息尚存,他又望了望陆昱霖的身上,全是一道道横七竖八密布的鞭痕;用手摸了摸他的手足,发现右腿胫骨已经骨折;双肩的烙印下露出了隐隐约约的锁骨;左手手背肿胀高耸着,五个手指上都插着钢钉,有的指甲脱落,有的指甲外翻,整只左手血肉模糊,肿得已不成形了,小臂也红肿粗壮,两只手腕已经被铁环磨得鲜血淋淋。

    望着陆昱霖那不忍直视的惨状,谭敬廷的眼泪抑制不住簌簌往下掉。

    “我不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把他打残吗?你们把我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谭敬廷朝阿强和阿龙吼叫起来。

    “处长,我们也是没办法,这小子太不识抬举了,软硬不吃,站长不是急着要口供嘛,所以,我们就下手重了些。”阿强挠挠头向谭敬廷解释。

    “那口供呢?口供在哪儿?告诉你们,要是陆昱霖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到庞部长那儿自裁去吧。”谭敬廷怒不可遏,冲着阿强和阿龙咆哮起来:“一群蠢猪,还不赶快送医院?”

    谭敬廷咬牙切齿,目光里露出一股杀气,令阿强和阿龙心里一颤,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谭敬廷发这么大的火。

    “是,处长。”阿强连忙招呼打手把陆昱霖抬出去。

    陆昱霖被抬出了审讯室,抬进了囚车,囚车呼啸着朝着附近的圣玛丽医院驶去……

    陆昱霖被推进外科病房,阿龙连忙叫来了医院的外科主治医生——马克威廉。

    “洋大夫,你快过来,快给我们的这位犯人处理一下。”阿龙拉着马克的胳膊朝病房走去。

    马克医生走了过去,他看见病床上躺在一个被打得血肉模糊,遍体鳞伤的病人时,不禁吃惊地叫了起来:“oh,mygod,这怎么回事,怎么把人打成这样了,你们都对他做了什么?”

    “你少大呼小叫的,快点给他治伤,他要是有个好歹,你和你这家医院全玩完。”阿强蛮横地恐吓马克医生。

    “你们这样做,上帝会惩罚你们的。”马克怒视着阿强。

    “少啰嗦,治不好,我先让你去见上帝。”阿强掏出shouqiāng对着马克的脑袋。

    马克见阿强凶神恶煞地拿shouqiāng指着自己,心里便知晓几分了。

    马克用手指把阿强顶住他脑门上的shouqiāng朝旁边推了推:“小心shouqiāng走火,要是我现在就去见上帝了,就没有人帮你们医治这个犯人了,请两位让一下,让我给这位病人做个检查。”

    马克走近病人,仔细一看,这才发现这个病人就是曾经跟他有过几面之缘的欧阳锐,心里不禁猛地一怔,没想到那个曾经活力四射,意气奋发的年轻人竟然会遭受到了如此非人的折磨,怜悯之余更多的是敬重。

    马克跟陆昱霖打过几次交道,他对这个英俊的中国年轻人深感钦佩,曾经帮助过他几次度过难关,马克很想跟这个中国人交朋友,只是大家都忙于自己的事情,见面次数并不多。

    马克想要解开陆昱霖身上的那件被鲜血染红的衬衣,无奈衬衣已经和皮肉粘连在一起了,他吩咐护士取来剪刀,一点一点地剪开了衬衣和外裤,眼前的陆昱霖像个血人一般,身上除了一些陈旧的刀伤和枪伤之外,布满了各种新的伤口,有鞭伤,有烙印,有断骨,有血痕,左手手指上还插满钢钉。虽然都是皮外伤,但如此众多的伤口集中在一块,可以想象所承受的痛苦有多大。

    “请两位出去一下,我要给伤者清洗伤口。”马克抬起头来,愤懑地望着阿强和阿龙,他清楚,陆昱霖身上的刑伤一定是这两个人的“杰作”。

    “我们要看着你弄。否则要是有个闪失,我们也不好向上面交代。”阿强坚持要在一旁监督。

    “好吧,随你们的便。”马克横了阿强和阿龙一眼,吩咐护士去准备药品。

    护士把药品取来,马克先给陆昱霖注射了一支吗啡。然后开始用碘酒棉球擦拭前胸和腹部的鞭伤伤口。那些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皮开肉绽,又红又肿,有的伤口很深,已伤及肌肉,好在伤口还没发炎,马克给每个伤口上了消炎药,再用纱布绑住。然后他让小护士把陆昱霖扶起,把后背以及脖颈,手臂上的鞭伤再处理一遍。

    马克看了看陆昱霖已露出白骨的肩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用镊子轻轻地撕去陆昱霖肩上焦黑的皮肉,每一次撕扯,昏迷中的陆昱霖都会眉头紧蹙,嘴角抽动,甚至颤抖。马克给陆昱霖上了药,吩咐护士给把肩部包扎起来。

    接着,马克又开始处理右腿胫骨骨折伤口,他让护士取来石膏,把断骨固定住,绑上了绷带。

    接下来,他要处理最难解决的左手伤口了。他要把这些钢钉从陆昱霖的手指中拔出,可这意味着陆昱霖又要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就算是打了吗啡,这种痛苦也是常人难以忍受的。而且,就算是取出来,手指的功能也不可能恢复到以前的正常状态,很多弯曲手指的动作一定会受阻。可要是不取出来,那这只手真的是废了。马克有点左右为难。

    “我想问一下,这钢钉要不要取出来?”马克望着这两位始作俑者。

    “当然要取出来了。”阿龙忙不迭地回答马克。

    “可伤者可能受不住这样的疼痛。他现在已经非常非常虚弱了。”马克说的是事实,陆昱霖的呼吸很微弱。

    “你给他多打几支吗啡不就行了?”

    “这吗啡的剂量是有控制的,不能多打。而且就算是打了麻药,这拔钢钉的过程还是十分痛苦的。”

    “哪来这么多讲究,就这么拔,你要是下不去手,我来。”阿强夺过马克手上的钳子就要去拔钢钉。

    “不不不,还是我来,还是我自己来。”马克见阿强要鲁莽行事,吓得连忙把钳子夺了回来。

    马克担心陆昱霖身体受不住这样的疼痛,便再给陆昱霖注射了一点小剂量的麻药,然后小心翼翼地托起陆昱霖的左手,他怕陆昱霖挣扎,让护士抓住陆昱霖的手臂,但小护士却害怕,不敢上前。

    “大夫,你拔吧。”不知什么时候,陆昱霖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气若游丝般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

    马克点了点头,用钳子夹住中指的钢钉,用力往外一拉,钢钉连皮带肉被拔了出来,陆昱霖把头往后一仰,发出一声惨叫,又昏死过去。

    马克连忙止住,他翻了翻陆昱霖的眼皮,看看瞳孔是否放大,又拿起听筒听了听陆昱霖的心脏,松了口气。然后上了消炎药,用纱布把中指包扎起来。

    “今天就到此为止,不能再拔了,否则他会被活活痛死的。”马克擦了擦额头的汗,望着钳子上的这颗血淋淋的钢钉:“他需要在这里继续住院治疗。”

    “要住多久?”

    “至少一周时间。”

    阿强和阿龙对视了一下,又望了望昏死的陆昱霖:“你呆在这儿,我先去打个diànhuà请示一下。”

    阿强把医院情况向谭敬廷汇报了一下。

    “按医生的意思做。”谭敬廷斩钉截铁地给阿强下命令:“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确保陆昱霖活着。”

    “可是,处长,要是这几天还没有口供的话,站长是否会怪罪下来?”阿强还有些犹豫不决。

    “陆昱霖现在这个样子能问出口供吗?你必须首先确保陆昱霖活着。”谭敬廷语气坚决,容不得半点讨价还价:“不要干扰医生的治疗,听懂了吗?”

    “是,处长。”

    阿强放下diànhuà,想了想,又拨通了朱弘达办公室的diànhuà。

    “站长吗?我是阿强,那个陆昱霖已经被送到圣玛丽医院了,谭处长的意思是完全按照按医生的意思办,医生说要住院几天就几天。”

    “现在这个陆昱霖的情况怎么样?”

    朱弘达也担心陆昱霖出什么意外,毕竟这是目前唯一一条能抓捕徐明峰的线索,况且庞天玺对陆昱霖很重视,万一出了什么差池,上面一定会拿他是问。

    “昏迷着,一时半会醒不了。”

    “那医生说需要住院几天?”

    “一星期。”

    “一星期?开什么玩笑?一星期之后,徐明峰早就来上海了,不行,只要陆昱霖清醒了就押解回来。不过,先要确保医生对陆昱霖的救治,我要的是一个活着的陆昱霖,你明白了吗?”

    朱弘达不能让陆昱霖就这么死了,他身上还有许多机密没有挖出来呢。

    “是,我明白了,站长。”

    阿强回到病房:“洋大夫,就先按你的意思做,今天就这样吧,阿龙,你今晚守在这儿,我有什么情况,立刻通知我。”

    “好的,强哥。”

    阿强又转向马克:“那洋大夫,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些钢钉全拔出来?”

    “这要根据伤者的身体情况而定,如果康复快的话,可以过三天再处理。不过,他太虚弱了,就目前情况来看,不发生感染,能保住这条命就算是上帝保佑了。”

    “三天?不行,我只能给你四十八小时,而且你必须确保他活着,是必须,听明白了吗?”

    马克点了点头,嘴里嘟哝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阿强瞪了马克一眼,匆匆离开。

    马克等阿强走后,连忙嘱咐护士:“苏菲,这个人失血太多,你马上给他验个血,准备给他输血。”

    “好的。”苏菲立马给陆昱霖验了血。

    “马克医生,他是a型血。”

    “你马上去血库领一份a型血浆。另外,马上给他注射盘尼西林和葡萄糖。”马克当机立断。

    “马克医生,盘尼西林没多少了,其他病人也等着用呢。”苏菲迟疑不前。

    “先给这位先生注射,我会去黑市想想办法。”马克用不容商量的口吻吩咐苏菲。

    “好的,我这就去。”苏菲转身去血库了。

    不一会儿,苏菲急匆匆地跑进病房:“马克医生,血浆已经用完了。”

    “用完了?”马克连忙撸起袖子:“来,苏菲,抽我的血,我也是a型血。”

    “马克医生,这……”苏菲站在那儿犹豫不决。

    “苏菲,别磨磨蹭蹭,抓紧时间。”

    苏菲见马克态度坚决,也就不再犹豫,连忙开始拿针管从马克手臂上进行抽血。

    马克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滴进陆昱霖的体内,他那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些血色。

    晚上,谭敬廷来到了医院,名为监查,实为探望陆昱霖。

    正在病房外打瞌睡的阿龙见谭敬廷来了,连忙起身。谭敬廷示意阿龙坐下,继续休息,自己则走进病房。

    陆昱霖还处于昏迷之中。谭敬廷就坐在陆昱霖的病床旁,呆呆地望着这位曾经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回想起当年一起在军校里,在十九路军的点点滴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望着陆昱霖紧闭的双目,惨白的脸色,嘴上全是血泡和血痕,左边脸颊上还有一道鞭痕,这鞭痕在这张英俊的脸庞上显得尤为刺眼;白皙的脖颈上也有好几处鞭痕,红肿凸起;上半身几乎全被绷带包裹着,那肩头的纱布处还隐隐透出焦黑色;那条断腿上绑着石膏;而陆昱霖的左手,还有四根手指上插着钢钉,那只纤细红润的手曾经拿过枪,投过弹,弹过钢琴,打过篮球,掰过手腕……,而现在这只左手血肉模糊,红肿粗壮,皮开筋断,惨不忍睹。

    谭敬廷把脸埋在手掌里,失声痛哭起来,是他亲自下令逮捕自己的好兄弟,亲手把自己的好兄弟推入了阿鼻地狱,让他惨遭非人的折磨,他感到自己罪不可恕,无法面对自己的良心……

第一百七十九章 道义之交

    第三天,陆昱霖终于恢复意识了。

    马克医生带着苏菲护士来查房,在门口看见阿龙正在抽烟,立刻上前把阿龙嘴上的烟给拔掉,扔在地上,用脚踩灭。

    “这里是医院,禁止吸烟。”马克铁板着脸正告阿龙。

    阿龙昨夜一晚没睡,满面倦容,现在他正需要吸几口烟来提振一下精神,见马克把他的香烟踩灭了,刚想发火,忽见马克一脸严肃,指了指禁止吸烟的标示,便把火气压下,他明白在这里医生才是老大,于是恳请马克让他过一下烟瘾。

    “洋大夫,我昨晚一夜没睡,让我吸两口烟清醒清醒,行吗?我不在病房这儿抽,我去走廊那头,我去那儿的窗口吸两口,总可以了吧。”

    阿龙不等马克回答,匆匆朝走廊尽头走去。

    马克走进病房,见陆昱霖状况基本稳定了,甚至还能够坐起来了,终于松了口气。他回头吩咐苏菲站在门口望风,如果阿龙过来了,就咳嗽一声。

    马克把房门关上,然后给陆昱霖做检查,他用听筒听了一下陆昱霖的心脏,然后给陆昱霖测了血压和脉搏。

    “欧阳先生,今天气色不错,昨晚睡得好吗?”马克望着陆昱霖微微一笑。

    “还行,伤口已经不那么疼了。谢谢你,马克大夫,谢谢你给我输血。”陆昱霖虽然脸色还是惨白,但今天显然是有了一些精气神,他从护士那里得知,马克给自己输了血,心里很是感激这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大夫。

    “这没什么,我是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责任。感谢上帝,你终于活过来了。欧阳先生,你不知道,你刚被送来时,我还以为你肯定要进鬼门关了呢。这些shārén不眨眼的刽子手,他们一定会下地狱的,上帝一定不会饶过他们。”

    “这我相信。”陆昱霖笑着点了点头:“马克大夫,欧阳锐只是我的化名,我真名叫陆昱霖,现在没必要隐瞒你了。”

    “陆昱霖,我记住了,不管你叫什么,你在我心里都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陆昱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你,马克。哎,马克,你的汉语真好,你来中国几年了?“

    “我爷爷是个美国传教士,他来中国传教时,遇到了我的祖母,一位漂亮的中国xiǎojiě,后来他们去美国结婚了。所以我身上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我是我祖母带大的,从小她就教我说汉语,跟我讲许多关于中国的故事,所以我对中国非常向往,医学院毕业之后,我就来中国行医了。”

    “怪不得你的汉语这么好,原来你的身上还留着中国人的血液。”陆昱霖向马克投来赞许的一眼。

    “是的,我为我是四分之一的中国人感到自豪,riběn人发动侵华战争的时候,我是完全站在中国人的这一边的,我们医院收治了不少平民和中人。”

    “马克,谢谢你的正义之举。中国人一定会记得国际友人对我们抗战的援助。”

    “陆,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我一直把自己当作中国人中的一员,我们是同胞。”马克连忙纠正陆昱霖,不要把他视为外国人,而应该把他当作同胞。

    “对对对,我不该把你当外人,我们是自己人嘛。”陆昱霖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但这一笑就牵扯了身上诸多的神经,陆昱霖脸上又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陆,你没事吧?是不是伤口又疼了?”马克见陆昱霖的脸上有痛苦之色,连忙关心地询问。

    “没事,马克,跟你聊天很开心。”陆昱霖忍住疼痛,依旧笑对马克。

    “陆,那你能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吗?”马克对这位中国朋友充满了好奇。

    “我是广州人,祖上有不少是当过官的,在广州也算是名门望族了吧。我爹是广州的商会会长,办过不少实业,我母亲是当地的大家闺秀,我有过一个哥哥,可惜未成年就溺死了,所以我就变成了独子。”陆昱霖简单地向马克介绍了自己的家族。

    “陆,你可是富人家的孩子,那你为什么也跟着这些干着掉脑袋的事情?”马克以为只有吃不饱饭的穷人才会起来闹革命。

    “国家危亡之时,无论贫富都有保家卫国之责,我们陆家世代都是良相忠臣,以国家社稷为重,这是我们陆家的家风,不能因为我是独子就苟且偷生。也不能因为我出生富贵就忘了忠义和良善。我至今对我的选择无怨无悔。”陆昱霖的眼里露出坚定的神情。

    “陆,我非常钦佩你和你的那些同志们,包括陈老板,你们都是我所景仰的英雄。”马克对陆昱霖这些人肃然起敬。

    “马克,你也非常了不起,帮助我们闯过好几次难关,没有你的帮助,我们的任务很难完成。”一想起马克数次帮助自己闯过险关,陆昱霖朝马克投来感激的目光。

    “我为能替你们出一份力而感到荣幸。”

    陆昱霖和马克发出会心的笑容。

    马克望了望陆昱霖的左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把另外四根钢钉拔掉?”

    马克想要征求陆昱霖的意见,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异常痛苦的过程。

    “随时都行。”陆昱霖望了望自己那只无法动弹的左手:“马克,我想问你一下,我这只手还能不能恢复正常?”

    马克低头不语,他不想说谎欺骗陆昱霖,但也不忍实话实说而让他的这位朋友伤心难过。

    “马克,你把我当朋友,就应该告诉我实话,是不是我这只手已经废了?”当昱霖说到“废了”二字的时候,心里一阵伤感,但他还是想要听听权威医生的判断。

    马克抬起头来:“陆,这个我真的是没有把握,我之前没有碰到过这样的病例,我碰到过断指的,畸形的手指,我都能把断指接上,而且之后手指功能还能恢复到之前的七八成,但像你这样的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我得先把钢钉拔出来后,拍了光片才能做出判断,我现在也不清楚你的左手手指是不是骨折了。但从医生角度来说,陆,你听了之后别太难过,你这只左手很难恢复到之前的状态了。不过,我一定会尽力保住你这只手的。”

    陆昱霖听后,叹了口气,随后点了点头:“马克,那你尽快帮我把这四根钢钉拔了吧。我怕越往后,这几根手指都要坏死了。”

    “是的,我也想尽快,不过要看你的身体情况,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痛苦不比把钢钉钉进去时少。”马克给陆昱霖先打个预防针,让他有点心理准备。

    “是不是那天我把你吓着了,你给我准备一条毛巾,我这次不出声。”陆昱霖想起那天马克把他中指上的钢钉拔下来时,自己忍不住惨叫的情形。

    “没有没有,老实说,这种痛苦没几个人能承受,你是中国人中的这个。”马克朝陆昱霖翘了翘大拇指:“我这次会加dàmá药的剂量。”

    “马克大夫,我问一下,这麻药打多了,是不是会影响脑子?”陆昱霖曾经听人说起过,麻药打多了会使人的记忆力衰退,变得迟钝,他怕自己的大脑受损,因为这几日他在熬刑,脑子里常常是一片空白,上的痛苦让他无法集中思想进行思考,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想出怎样把那几份情报传递出去的办法,他很是着急,怕千辛万苦搞到的情报因为送不出去而失去了它的价值。

    “会有一些影响,不过和你要遭受的这种痛苦相比,这种影响可以忽略不计。”

    “大夫,我的脑子可不能受影响,我可以选择不打麻药吗?”陆昱霖怕麻药对大脑产生不利影响,所以提出不打麻药。

    “不打麻药?不不不,这不行,你会痛死过去的。”马克睁大两只蓝眼睛,吃惊地看着陆昱霖,从来没人愿意做手术不打麻药:“其实这两天你之所以感觉没那么疼痛,是因为我给你注射了吗啡。如果没有吗啡的话,你一分钟都无法入眠。”

    “谢谢你,马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让我减轻一点痛苦,可是,马克,既然我还活着,那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不能让我的大脑受影响。”

    “这样吧,我会减少一些麻药剂量。说实话,陆,一点都不使用麻药的话,我不敢下手,我相信你的意志力,但我不相信你的身体能承受得住。”马克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陆昱霖点了点头:“好吧,马克大夫,就按你的方案进行吧。“

    阿龙过完了烟瘾,走了过来,苏菲咳嗽了一声。

    马克吩咐苏菲做好手术准备,鉴于陆昱霖身上伤情较重,不宜搬动,而且拔钢钉也不需要特殊的医用器材,所以就把手术安排在病房里进行。

    马克走出病房,向阿龙招了招手,阿龙走了过去。

    “我准备现在就给陆先生拔钢钉,这个手术有一定的风险,你是否需要一起进来监督整个手术过程?”

    阿龙想了想,点了点头:“洋大夫,我们头说了,务必保证陆昱霖活着,你听明白了吗?”

    “我尽力而为。”

    马克在原有的麻药剂量上减去一半,给陆昱霖进行局部注射。

    “麻药剂量减少了之后,麻醉的时间会缩短,你待会儿会感到很疼的。”马克担心地望着陆昱霖。

    陆昱霖点了点头:“马克,把毛巾给我吧,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陆昱霖用右手接过马克递过来的毛巾,用牙齿紧紧咬住,左手放在床边,他的手指伤口已经开始结痂,拔起来会更加疼痛。马克拿起钳子,刚触碰到陆昱霖的手指,陆昱霖本能地抖了一下。马克止住手,陆昱霖用眼神示意他继续拔。马克一咬牙,用钳子夹住食指上的钢钉,用力往外拔,钢钉连带着皮肉一起脱离手指,陆昱霖双眼暴突,牙齿紧紧咬住毛巾,鼻子里发出哼哼的声音,额头上渗出黄豆般的汗珠。

    “歇一会儿吧。”马克见陆昱霖一脸痛苦状,连忙止住。

    陆昱霖摇了摇头,示意马克继续。马克也知道无论休息多久,这剧痛都免不了,何况麻药的作用时间有限,长痛不如短痛,于是,他一鼓作气,一下子把四根钢钉都拔了出来。

    阿龙站在一旁观察着手术的全过程,每一根血淋淋的钢钉从陆昱霖手指中拔出的时候,他的心也狂乱跳个不停,这些钢钉都是自己一根根钉入陆昱霖的手指中的,现在又一根根地拔出来,阿龙不由得望了望自己的手指,将心比心,阿龙的心在发颤。尽管陆昱霖痛不欲生,但却始终不肯屈服,坚守秘密,这让阿龙从心底里佩服陆昱霖。

    陆昱霖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痛楚由手指向周身传递,令他痛彻骨髓。他头一歪,倒在床上,左手不停地抽搐着……

    陆昱霖的眼前出现了幻觉,看见儿子鸣儿向他跑了过来:“爸爸,爸爸。”

    “鸣儿,鸣儿。爸爸在这儿。”陆昱霖朝着儿子奔去,儿子向着他跑来,淑娴站在远处望着父子俩。

    突然,朱弘达,阿强和阿龙出现在他和儿子的中间,阻隔他和鸣儿。鸣儿还是在不断往前跑。

    “鸣儿,别过来,别过来,快走,快走。”昱霖朝鸣儿大声叫喊。

    可是鸣儿还是朝他奔过来,朱弘达举着枪朝鸣儿瞄准。

    “砰。”一声枪响。

    “鸣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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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残阳映青山介绍:
在烽火岁月中,一个富家子弟,在国难当头之时,决定投身于抗战救国的洪流中去,无论是在青山绿水的千年羊城,还是在龙蛇混杂的十里洋场,他依靠着信念,勇气和才智闯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关口,挫败了敌人一个又一个的阴谋,建立了一个又一个的功勋。一抹残阳映青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抹残阳映青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抹残阳映青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