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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秋月春风矣     一抹残阳映青山txt下载     一抹残阳映青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章 改弦易辙

    淑妍听了昱霖的分析之后,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看来这个谭敬廷确实很难对付,我得多提防他一点。“

    “是啊,淑妍,你可别小瞧了我这位谭大哥,他虽然是个闷葫芦,但心细如发,当年在军校里深得教官的欣赏。你一定要多长个心眼,尽量避开他。“

    “嗯,我懂了。好了,伤心了这么久了,我肚子都饿了,我去煮面去。”淑妍心情开始由阴转晴。

    淑妍走进灶披间里去煮了两碗面,煎了两个荷包蛋。然后端着托盘匆匆上楼。

    diànhuà铃响了,昱霖拿起diànhuà,是明峰打来的,让他到光影照相馆去一次。

    于是,昱霖狼吞虎咽地吃完面,把嘴一抹,拿着外套就出去了。

    在光影照相馆里,明峰把一份刚收到的苏北根据地的电文交给昱霖,昱霖拿起一看,上面写了几个字:近日有人来你处。

    “这么说,苏北派人过来,一定是有任务要传达,这个卧底还没查到,所以电报联系不安全,只能靠人力传递情报了。那么这个‘你处’是指哪儿?”

    “应该就是这儿,光影照相馆,我那儿的余香茶行,黄政委还不知道,我也不敢贸然发电报告知他,上次我跟你接头的地方就是光影,这次我肯定还是在这儿。”徐明峰分析着:“那这几日我就在这儿守着。”

    “行。”昱霖想到了什么,然后跟明峰汇报了一下:“明峰,你上次让我在报纸上多发表一些时政评论,我已经跟韩主编说过了,正好那个写头版时政评论的老王生病住院了,我就主动请缨,韩主编答应了,这样我就可以在《申报》的头版上发表一些有分量,有导向性的时政评论了。”

    “昱霖,这真是太好了,你要争取把这块舆论阵地夺下来,成为我们党和人民的喉舌。”

    “韩主编也是一个有正义感的老记者,我相信他会支持我。”昱霖信心满满。

    “很好。如果能得到主编的支持,这对你的工作是极为有利的。”

    “哦,还有几件事,跟你说一下。”昱霖把朱弘达在西厢房里安装了qièting器监视他俩,谭敬廷在上海站里搞甄别,以及今天淑妍下班回家时,遇到汪氏刁难的事情跟明峰汇报了一下。

    “昱霖啊,你们的生存环境越来越恶劣了,一定要思虑周全,小心再小心才行。”明峰对昱霖和淑妍的境遇很是担心,敌人的触角已经越来越靠近他们了。

    “我知道,不过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现在突发事件太多,有时计划得再周全,可事情并没有按照你的计划轨迹运行,我们也只能见招拆招,见机行事。”

    昱霖知道目前他和淑妍都身处险境,随时都会遭到逮捕或是暗杀,然而他们无法改变,更不能逃避,他们必须坚持到最后一刻,这是他们的使命,也是他们的宿命。

    明峰点了点头:“我们的这份工作就像是在钢丝上行走,在悬崖边跳舞。”

    朱弘达将汪氏母子带回了小洋楼,一进门,他就把汪氏推倒在地,宗儿一见,冲上去咬朱弘达的手,朱弘达一甩手,把儿子也推倒在地,汪氏抱着儿子痛哭流涕。

    “你他妈的是不是活腻了,故意跟老子过不去,是吗?“朱弘达开始发飙:”我让你们娘俩住小洋楼,让佣人伺候你们,好吃好喝供着你,你到外面去打听打听,现在有几个人能住得起小洋楼?有几个人有吃有喝,还有佣人服侍的,你们汪家祖上不知要修多少年,才能修到你今天的日子,你还不知足?还要跟我闹?出我洋相?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在上海滩也算是有点份量的人,你就这样拆我的台?你让我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朱弘达越说越气,狠狠地踢了汪氏一脚,还不解气,又连踢了三四脚:“你让我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还怎么出去见人?”

    骂够了,踢够了,朱弘达才坐下来喘了口气,恶狠狠地望着汪氏:“我告诉你,你要么待在这个小洋楼里寸步不离,要么就滚回老家去,你自己选吧。”

    汪氏坐在地上泣不成声:“朱弘达,你狠,你厉害,你在外面包养女人还这么理直气壮,我就活该在乡下替你爹娘养老送终,替你养大宗儿,我就活该守活寡,是不是?”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外面包养女人啦?子虚乌有的事情你却信以为真,还大吵大闹,当街下跪,你这张脸不值钱,我还要这张脸呢。”朱弘达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我知道你现在飞黄腾达了,看不上我和宗儿,要是你和那个许xiǎojiě真的没事,你怎会这样气急败坏,你以为这都是空穴来风吗?要是许xiǎojiě跟你之间真的是清清白白的,那她为什么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这不是心虚是什么?”汪氏振振有词,满脸委屈。

    “人家是不想跟你一般见识,不愿像你一样撒泼打滚,你还真以为自己有理了,掌握人家红杏出墙的证据了,告诉你,我也不管你信不信,我跟许xiǎojiě之间是清清白白的,没有你想的那样肮脏龌蹉。”

    朱弘达理直气壮,确实,到目前为止,他对他的这个初恋女友也只是活泛活泛心思,最多拉个手,还被欧阳大闹了一番,这与包养女人差了十万八千里呢,不是他不想包养,是人家许xiǎojiě根本就没给他这个机会。

    汪氏听朱弘达如此信誓旦旦的一番言辞,有点相信了,便停止了哭泣,过了片刻之后,她跪着爬到朱弘达的面前:“弘达,是我一时糊涂,做出了让你丢脸的事情,看在儿子的面上,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吗?”

    朱弘达望着汪氏可怜的模样,又想到汪氏含辛茹苦带大儿子,给二老养老送终,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叹了口气。

    “那你以后再也不要去找许xiǎojiě的麻烦。你能不能做到?”朱弘达给汪氏亮明了自己的底线。

    “能,我再也不会去找许xiǎojiě了。弘达,你搬过来,跟我们一块儿住吧,这里这么大,就我们娘俩住,太浪费了,心里面总是空落落的,我看那个吉祥里的条件根本就没法跟这儿比,你就在这里住些日子,享享福吧。”汪氏可怜兮兮地恳求朱弘达。

    朱弘达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实这儿各项条件都比吉祥里好得多,只不过那儿有他的牵挂,而现在汪氏这一闹,他觉得自己都没脸进那个弄堂了。

    “好吧,我就搬过来住一阵吧。”朱弘达叹了口气,答应了汪氏的请求。

    汪氏听见朱弘达松口了,心里一阵狂喜,连忙招呼儿子:“宗儿,去,给你爹换双拖鞋。”

    宗儿跑到鞋箱那儿,拿了一双拖鞋放在朱弘达的面前,朱弘达望着宗儿,摸了摸他的脑袋,又爱又怜地说了一声:“宗儿也八岁了,也到了上学的年龄了,明天我去找教育厅的冯厅长,让他给宗儿安排一所好一点的小学。”

    一听说朱弘达要给儿子安排学校,汪氏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激动:“宗儿,你爹心里还是装着你的,还不快给你爹磕头。”

    宗儿望了娘一眼,便跪下了,给朱弘达磕了个响头。

    “啊呀,城里不兴这一套,宗儿,起来吧。”朱弘达望着汪氏那种乡下人的做派,心生厌恶,便站起身来,朝着楼上走去:“我累了,我去楼上躺会儿。”

    第二天上班时,姜则通把一份电报放在朱弘达的面前。

    “站长,这是昨天截获的共党电报。”

    朱弘达扫了一眼电文:近日有人来你处。

    朱弘达摇了摇头:“这没头没尾的就这几个字,让我从何查起?哎,姜处长,你们已经捕获了不少共党的电报,有没有找到那部电台的具体位置?”

    “还没有,我们只有一辆侦听车,这些天一直在街上转悠,还没有找到共党电台的确切位置。”姜则通面露难色,确实,他现在人手和设备都短缺,要想抓获共党电台,就像是大海捞针,全凭运气了。

    “看来你们要加大侦听力度,要增派人手,二十四小时不间断jiānting,一旦发现可疑电台,立马锁定。你把这份电报交给谭处长,并且转告他,让这个变色龙多传递一些消息过来,我们现在真的是有点盲人摸象的感觉。”朱弘达对目前共党频繁的huodong束手无策,很是无奈。

    “是,我明白。”

    “去吧。”

    朱弘达向姜则通挥了挥手,姜处长便知趣地离开了。

    朱弘达往椅子上一靠,想着最近让他焦头烂额的事情,不禁叹了口气。他从抽屉里拿出那只心上人送他的不锈钢酒壶,拧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口。然后再拧紧盖子,又开始欣赏把玩这只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的酒壶。

    明峰在光影照相馆里已经待了两天两夜了,第三天的晚上,当明峰正在跟虎仔下象棋时,有人来敲门。虎仔连忙去开门,是个陌生的中年人,明峰一转头,眼里马上露出喜悦的目光,来者正是黄政委。

    “老黄,你亲自来了?”明峰没想到黄政委亲自出马。

    黄政委微笑着点了点头:“进去谈,明峰。”

    明峰向虎仔递了个眼色,虎仔明白,便探出头往外面望了望,见没人,便关shàngmén,而明峰和黄政委则上楼到休息室里详谈。

    胜男连忙坐在明峰刚才的座位上,招呼虎仔:“虎仔哥,你教我下棋吧。“

    “好啊,来,先把象棋放在棋盘上。“虎仔手把手教胜男下象棋。

    明峰和黄政委进了休息室后,明峰连忙把房门反锁上。

    “黄政委,到底什么事,让你亲自跑一趟?”

    “是这样,上两次你们来电告知,我们根据地里有保密局卧底的事情之后,我和司令员就决定,暂时不用电台跟你们联络,还是靠人力传递情报,今天我来就是跟你先落实一下今后我们情报传递的办法。”

    “对,目前看来,还是这样保险一点。”明峰赞成黄政委的做法。

    “我会在浦东杨家渡安排一个交通站,派个交通员驻守那里,如果你有情报要传递的话,你去杨家渡渡口找姓梅的船家,联系的暗语是:船家,我要摆渡到外滩去。回答:我们的船只去董家渡。明白了吗?“

    “记住了。“明峰暗暗记下接头暗语。

    “若是苏北方面有任务要下达的话,他也会直接到这儿来找你们接头,暗语是:我有一张全家福,可以翻拍修片吗?回答:可以,但要等两周时间。随后他会说:慢工出细活,我等得起。”

    明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黄政委,这两套接头暗语可以告诉昱霖吗?”

    “当然,而且是必须的,因为有一个任务需要你去完成。所以这里的事情基本上得靠昱霖同志了。“

    “什么任务?“明峰双目炯炯地望着黄政委。

    “你去一次江阴。”黄政委给明峰下达了任务。

    “江阴?”

第一百五十一章 任重道远

    “对,江阴在南京与上海之间,战略地位十分重要,被称为“锁航要塞”,既是由海入江的咽喉,又是南北交通的孔道,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现在在那儿有七千多名国民党官兵把守,我党准备策反这支部队,打通这长江上的最后一道屏障,为我们渡过长江天险扫清障碍。“

    明峰面色严峻,他知道这个任务的重要性。

    “你此次去江阴后,先跟江阴的地下党组织取得联系。”

    “好的,我知道了,那我怎样跟江阴的地下党联系?”

    “细节问题,我会派交通员把资料交给你的。你要把这些资料烂熟于心。”

    “嗯,我知道了。”

    “明峰啊,我们知道,你大伯以前是个团练,而现在驻守江阴要塞的这支部队里炮台指挥官童大鹏正是你大伯的弟子,你要利用这层关系跟他联系上,然后争取策反他,如果策反不了,那就除掉他。我们一定要确保解放军胜利渡江。“

    “明白。“

    “关于保密局卧底的事情,我们正在暗中调查,但目前还没有突破。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黄政委为这些工作在敌人眼皮底下的地下工作者的安危焦心。

    “我们会小心的,请首长们放心,黄政委,我来上海之后,已经建立了自己的联络处,就是在法华民国路的余香茶行,可以作为备用交通站,若是浦东交通站或是光影照相馆遭到破坏了,可以到余香茶行来进行二次联络。

    “好的,我明白了。“黄政委点了点头。

    “那我什么时候去江阴?“

    “三天之后,你去杨家渡渡口找那个姓梅的船家,把暗语对上之后,他就会告诉你具体任务的。“

    “好,我知道了。“

    “明峰,黎明不远了,你们一定要战斗到光明到来的那一天。“黄政委站起身来,拍了拍明峰的肩膀。

    明峰跟黄政委紧紧地握了握手:“为胜利而战。“

    黄政委离开了光影照相馆,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住了一夜,第二天便乘船回到了苏北根据地。

    第二天,明峰就把黄政委跟他接头的事情告诉了昱霖,并且把两套暗语都向他交代清楚。

    “我可能马上要离开上海一段时间,黄政委给了我一个任务,让我去策反江阴要塞的国民党官兵,为我们渡过长江扫清障碍。“明峰把自己的任务告知给昱霖。

    “明峰,这个任务很艰巨,你一定要小心谨慎。“

    “放心吧,我不是单枪匹马,江阴的地下党组织会全力配合我的。”明峰拍了拍昱霖的肩膀:“我走了之后,这里就全交给你了。你身上的担子也不轻啊。“

    昱霖点了点头,然后吸了口气,他知道明峰这一去吉凶难料:“明峰,看来你这一去得不少时间,那这几天,我让淑妍去照相馆,让虎仔和柱子哥住我那儿去,也好让你们一家三口好好团聚团聚。”

    明峰笑了笑:“你这只喜鹊倒是善解人意,好,我承你的情,这几天跟淑妍和胜男好好享受一下三口之家的天伦之乐。”

    昱霖咧开嘴笑了:“明峰,你确定去江阴的时间之后就通知我,我让淑妍来送送你。“

    明峰点了点头,跟昱霖紧紧地握了握手。

    晚上,昱霖把虎仔和柱子哥接到了吉祥里,碰见薛太太,昱霖称虎仔和柱子哥是自己的远方亲戚,便搪塞了过去。

    明峰,淑妍和胜男一家三口好不容易相聚在一起,三人其乐融融地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欢聚时光。

    三天之后,明峰来到浦东杨家渡渡口,这儿都是一些船家,明峰打听到了姓梅的船家的那艘乌篷船,便走进船舱,看见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正坐在里面。便开口道:

    “船家,我要摆渡到外滩去。”

    那年轻人望了望明峰,慢慢地回答:“我们的船只去董家渡。“

    明峰连忙跟船家握了握手。

    “明峰同志,我叫梅志捷,黄政委派我当你的交通员。”说着,梅志捷从船舱的夹板里取出一叠资料一一交给明峰:“这是你去江阴的证件和童大鹏的资料,还有江阴地下党的联系方式。这是明天下午去江阴的qichē票。“

    “谢谢!替我向黄政委问好!“明峰接过所有资料,装入随身带的公文包内,然后跟梅志捷握了握手,离开乌篷船。

    明峰很快回到了余香茶行,然后在二楼房间里,把这些资料一一过目,默记在脑海之中,随即把这些资料都扔进了火盆里。

    明峰打了个diànhuà给昱霖,告诉他自己明天下午四点离开上海。

    昱霖接到diànhuà之后,把这件事情转告给了淑妍,并让淑妍去车站跟明峰告别。

    次日下午两点钟时,淑妍向朱弘达请了个假,说是给自己的一个亲戚送行,朱弘达同意了,并且还很真诚地替汪氏向淑妍道歉。

    “淑娴,我那个婆娘就是一个大字不识的乡下女人,那天让你难堪了,我真不好意思,我已经教训了她一顿,以后她再也不敢放肆了。“

    “站长,你打她啦?“淑妍吃惊地看着朱弘达。

    “这种女人就是欠揍,现在她识相多了。“朱弘达毫不掩饰对汪氏的厌恶。

    “朱弘达,你可真是让我大跌眼镜,我平生最讨厌打女人的男人,没涵养,没气量,没风度,只会用蛮力去征服女人。“淑妍像机关炮一样猛烈抨击朱弘达的打老婆的恶劣行径。

    “我这不是替你出气吗?“朱弘达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遭致如此猛烈的声讨。

    “谁要你替我出气啦?我觉得你老婆挺可怜的,含辛茹苦把孩子带大,以为嫁了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可以有出头之日,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嫌弃她,还想抛弃她,你跟那个陈世美有什么两样?“淑妍站在汪氏一边,对朱弘达的不仁不义的行为进行无情的鞭挞。

    朱弘达没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非但没有让淑娴领情,反而遭到唾骂,把他比作陈世美,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他现在可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淑娴,你听我跟你解释嘛,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无情无义。“朱弘达觉得淑娴是误会他了,想要为自己澄清。

    “我没时间听你解释,我要走了。“

    淑妍头也不回地走出站长室,空留下朱弘达一人。此时朱弘达发现自己忽然之间变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觉得自己像个孤家寡人。朱弘达不禁气恼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包香烟,然后掏出那只精美的珐琅打火机,点燃香烟,一个人在办公室抽闷烟。

    谭敬廷看见淑妍离开了上海站,便对阿龙耳边说了几句,交给他一台相机,让阿龙悄悄地尾随着淑妍。

    淑妍来到长途qichē站,在人群中找到了明峰,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此刻,在暗地里的阿龙,把相机对准他们,按下了快门。

    阿龙回到了保密局上海站,把相机交还给谭敬廷。

    “你发现什么了吗?”谭敬廷觉得阿龙一定会有所收获。

    “许xiǎojiě去了长途qichē站,我看见一个男的在那里等她,她跟这个男的见面了之后,两人就抱在一起了,像是情侣一样。我看见许xiǎojiě还抹了抹眼泪,跟这个男的难舍难分。我都拍下了。”

    “就这些?”

    “我等许xiǎojiě走后,就等着那男的上车,我看见那男的是上了去江阴的长途qichē。”阿龙把他所观察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谭敬廷汇报。

    “好的,我知道了,你去吧,阿龙。”谭敬廷朝阿龙点了点头。

    等阿龙走后,谭敬廷来到了暗室,把相机里的胶卷取出,洗印了出来。阿龙的拍摄技术还不错,zhàopiàn上的人清晰可见。他把阿龙在长途车站拍的zhàopiàn和他那天拍下的在保密局对面马路上的zhàopiàn拿起来对比了一下,发现在长途qichē站的那个男人就是那天在保密局对面的两个男人中壮实一点的那个男人,看来许xiǎojiě跟这个男人的关系不一般,那这个男人是不是就是许xiǎojiě的丈夫,那个叫欧阳的小记者呢?许xiǎojiě跟朱弘达请假是说去车站送亲戚,那么这个男人应该不是她的丈夫,那她跟其他男人如此亲密,又如何解释呢?

    谭敬廷拿着这几张zhàopiàn找到曹秀英,问她认不认识zhàopiàn上的那两个男人。

    曹秀英拿起zhàopiàn看了看,摇了摇头。

    “你见过许xiǎojiě的丈夫吗?”谭敬廷抬起头望着曹秀英。

    “没有,许xiǎojiě很少在我们面前提及她的丈夫,只是说是《申报》的一名记者而已。不过,站长肯定认识,他不就是许xiǎojiě的邻居吗?你问问他便知。”

    谭敬廷原本是想找朱弘达证实情况,但又怕朱弘达责怪他多管闲事,毕竟朱弘达跟他打过招呼,让他别把许xiǎojiě盯得太紧了,如果他拿zhàopiàn让朱弘达确认的话,这无疑是明白无误地告诉朱弘达,他依然在怀疑许淑娴,而这是朱弘达所忌讳的,所以才想绕开朱弘达,向曹秀英求证。

    谭敬廷虽然对朱弘达这个人看不上眼,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都是乏善可陈,只不过是靠着对党国的忠心不二,曾经参与的几次暗杀行动,再加上以站为家的劳模精神,而且又是俞佩良的高足,所以深受俞佩良的亲睐,当上了二把手,不过应该承认,这个姓朱的确实是官运亨通,当上副站长没多久,俞佩良就因飞机失事跟随戴老板去了,这个站长的空缺就被朱弘达填补了,军统一解散,他就摇身一变,成为了保密局上海站的一把手,从此青云直上,威风八面。

    既然朱弘达现在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那就没必要跟他闹僵,很多事情若是失去了他的支持,那是一事无成的。

    所以,谭敬廷回到了办公室,想了想,决定去许xiǎojiě的家一探究竟。但他有什么理由去许淑娴的家呢?同事间的探访?似乎不妥,他平日里跟许淑娴并没有过多的交集,就算是许淑娴生孩子,他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在她产后来站里上班时,跟她点了点头,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来上班啦?辛苦辛苦。’除此之外,再无交流。而现在,人家许xiǎojiě没病没灾的,突然前去造访,这也实在是太突兀了吧。

    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忽然阿强进来了,拿了一张纸要他签名。

    “处长,这是我借用一套侦听设备的申请表,你批一下。”阿龙把申请表递给谭敬廷。

    “你去哪里安装侦听设备?”谭敬廷看了看申请表。

    “震旦大学,最近学生运动很频繁,这次上海各大高校学生进行了‘反内战、反压迫、反卖国’的示威游行,还派大批学生去南京请愿,甚至还影响到全国。我怀疑震旦大学里面有领头的,所以想在他们的图书馆里装一套侦听设备,有人反映,这个震旦大学里有个读书会,尽是些激进分子。”

第一百五十二章 阔别重逢

    谭敬廷听了阿强的汇报,点了点头:“这倒是需要严加jiānkong。“

    谭敬廷在申请表上签上自己的大名:“我们现在还有几套设备啊?”

    “我刚才已经问过总务处的赵处长了,他说就剩下一套了,站长借了一套,还有一套要维修。”阿强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告诉了谭敬廷。

    “站长也借走一套?”谭敬廷抬起头望了望阿强。

    “嗯,赵处长是这么说的。”

    “好的,我知道了。你去吧,多找几个弟兄轮流值班吧,别太辛苦了。”谭敬廷拍了拍阿强的肩膀。

    “好的,我知道,谢谢处长。“阿强没想到谭敬廷还挺体恤下属的,心里不免对谭敬廷产生了些好感。

    等阿强走后,谭敬廷便开始猜测朱弘达所借的那套侦听设备会放在哪儿呢?如果是公事的话,完全可以交给自己去侦听,那么这一定是私事了,既然是私事,那这套侦听设备肯定不会放在小洋楼里,那一定是放在吉祥里18号,朱弘达的东厢房里,他一定是想要jiānting许淑娴和她丈夫之间的关系如何。他一定是想要了解许淑娴和她丈夫之间是否有裂痕,他是否能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一想到这儿,谭敬廷觉得朱弘达很是龌蹉,不过这样的话,他就有借口去吉祥里了。于是他走进朱弘达的办公室。

    “报告。”

    “请进。”朱弘达见谭敬廷进来了,连忙支起身子:“什么事啊,谭处长?”

    “哦,是这样的,我们情报处最近需要jiānting的对象比较多,我向总务处的老赵申请了几套,他告诉我,他那里的jiānting设备已经没货了,有一套还需要维修,他说站长你这儿还有一套,所以我过来问问,站长,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借用你那一套。”

    朱弘达想起在东厢房里还放着一套jiānting设备,现在自己住小洋楼里,也没法jiānting欧阳家的情况了,索性做个好人,给谭敬廷一个面子。

    “哦,我在吉祥里18号的东厢房里放了一套,要不,你自己去取吧,我下午要去开个会,不方便陪你去。”朱弘达爽快地答应了。

    “这点东西,我一个人就可以拿回来。”谭敬廷心中暗喜。

    “哦,这是房门钥匙,给,老谭啊,你搬出来的时候千万别让人看见。”朱弘达特地嘱咐谭敬廷。

    “这我明白。”谭敬廷接过房门钥匙。

    谭敬廷拿到东厢房的钥匙之后,便去外面配了把备用的,这样,以后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他可以自由进出东厢房,这种备份的思维是他从军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以前打仗时,他的某些装备总是双份的,虽然负重增加了,但他觉得这样保险,如果一个坏了,或是用完了,还有一个可以替代。

    昱霖针对目前的民生问题,写了好几篇借古讽今的文章,但他觉得力度还不够,便走访了一些态度中立的金融专家,向他们请教一些关于货币,商品,购买力等方面的知识,针对目前通货膨胀,货币大幅贬值的现状写了一篇标题为《魔术》的时事评论文章,说的是在民国法币政策实行前,一个拥有三千万块银元的大富翁,如果他是个安分良民,遵守政府法令,将他所有的现款总是放在家里,既不huodong图利,亦不注意保持币值,那么到了十三年后的今天,他所有的钱折合成原来本位银元的话,他便只有一分二厘五毫了!连买一个烧饼都不够。虽然只是一个假设,但从中可以看出国民政府这些年来的通货膨胀是如此令人瞠目结舌,从侧面表明国民经济已经摇摇欲坠了。

    昱霖把文章交给韩主编过目,韩主编看完之后,把老花眼镜摘了下来:“欧阳啊,你的这篇文章很有新意,视角独特,文笔犀利,不过这篇文章要是发表的话,可就会在社会上掀起轩然大波喽,这会引起社会恐慌,让老百姓对政府的经济丧失信心。所以,我只能告诉你,你的这篇文章不能用。”

    “韩主编,你认为我文章里面陈述的内容是不是事实?”昱霖反问道。

    “就算是事实,那又怎么样?上面是不会同意发表这样的文章的。”韩如秋知道这样的文章是很难通过审阅的,弃之不用,束之高阁那是最轻的处理,严重的会追究到作者和编辑,轻者停职,重者坐牢,而且还有可能报纸会被查封。

    “韩主编,我记得我第一次跟你见面时,我就说过,我会恪守一个新闻从业者的职责,用事实说话就是一个有良心的新闻工作者应该做的事,韩主编,您是一个资深的新闻工作者,我相信你在这方面的修为一定比我更高。”昱霖义正词严,掷地有声。

    韩主编无语了,他何曾不想把事实告知给民众,而不是用一些莺歌燕舞去粉饰太平,年轻时的他也是怀揣着一颗报国之心,一身的热血,投入到新闻工作中来,他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笔端,针砭时弊,为民众呐喊。但多年来,他已经渐渐麻木了,许多激进的报刊往往被取缔,被停刊,甚至记者和编辑都锒铛入狱,他渐渐地向强权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如今被陆昱霖这么一激,似乎又唤醒了他沉睡已久的那颗跳动的心。

    “好吧,我试试看,看能不能发表,不过,欧阳,你最好再取个笔名吧,我怕到时会找你麻烦。”

    韩如秋知道,只要他在审核单上签署同意二字,那么他就必须承担发表这篇文章后所带来的一切后果,他望了望欧阳锐,说真的,这个年轻人身上还真有点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但他又担心欧阳锐会受到牵连,所以提醒他不要用真名署名。无论如何也要设法保护好眼前这个一腔热血的年轻人。他决定放手一搏,以践行自己作为新闻工作者的操守。

    “谢谢韩主编。”昱霖大喜过望,若是韩主编拍了板,那这事十有就成了。

    到了晚上五点半左右,谭敬廷出发了,他知道这个时候许淑娴和她丈夫都应该在家,那么他就可以确认zhàopiàn上的人了。

    杜太太看见一个陌生人走进了东厢房,心里有些忐忑,便随即跟了上去,敲了敲门。

    谭敬廷打开门,看见一个眼神警觉的女人上下打量着自己,连忙解释:“我是朱先生的朋友,他让我来取点东西。”

    “朱先生?不好意思,此地住呃人不姓朱。先生,侬搞错忒了。”杜太太一听是找朱先生,觉得很纳闷,更增添了她对谭敬廷的怀疑。

    谭敬廷并不清楚朱弘达还有一个化名,他站在那儿有些尴尬,从杜太太的眼光里看得出来,人家分明是把他当作入室行窃的贼。

    正当谭敬廷跟杜太太对持之时,淑妍回来了,她一眼就看见了谭敬廷,心里猛地一惊。

    “许xiǎojiě,你回来了。”谭敬廷像是捞到了救命稻草,连忙跟淑妍打招呼。

    “谭处长,你怎么来这里了?”淑妍甚是惊讶,还掺杂着一丝恐惧。

    “站长让我给他取点东西。”谭敬廷连忙解释。

    “原来那都认得呃?”杜太太这时有些尴尬了:“不好意思,谭先生,我不晓得那是同事关系。是我唐突了,个么,我下去了,那聊,那聊。”

    杜太太连忙下楼去了,没多久,昱霖上楼来了,他看见淑妍站在西厢房的门口,而在东厢房的门口站着的竟然是他又想见又怕见的谭敬廷。

    此时,谭敬廷也看见了陆昱霖,他的吃惊程度不亚于陆昱霖。

    “小霖子。”谭敬廷首先发声。

    “谭大哥。”听到这熟悉而又亲切的‘小霖子’这三个字,陆昱霖竟然眼睛有些湿润,他连忙快速上楼,跟谭敬廷紧紧拥抱在一起。此时,在陆昱霖的脑海里,谭敬廷不是保密局上海站的情报处长,不是他的强劲对手,而是他十多年未见的兄长,曾经在战火中救过他的大哥。

    “小霖子,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相逢。”谭敬廷难以平复内心的激动。

    “谭大哥,你快进来,来屋里坐。”陆昱霖心潮澎湃,拉着谭敬廷进西厢房。

    谭敬廷走进西厢房,转了一圈:“还行,不过跟你以前广州的家是没法比。”

    “谭大哥,你请坐。”淑妍倒了一杯茶给谭敬廷:“真没想到你谭处长就是昱霖经常念叨的谭大哥。”

    “可我听说你叫欧阳锐,这是怎么回事?”谭敬廷从淑妍手中接过茶,呷了一口,好奇地望着昱霖。

    “说来话长,自打riběn人攻占广州之后,我爹的生意是一落千丈,被炸的炸,被抢的抢,被没收的没收,而且还欠了一屁股债,被其他商家追讨,没办法,我只能从此更名改姓,姓我妈的姓,所以就叫欧阳锐了。因为riběn人也知道我以前参加过十九路军,把我当作抗日分子,也不敢在广州待了,就逃到上海来了,在报社里谋了一份差事,总算是没有饿死。”这套说辞昱霖早已烂熟于心,信手拈来。

    “唉,这些年都是被这些riběn鬼子害的。”谭敬廷为昱霖的遭遇感到惋惜。

    “那谭大哥,你怎么会去保密局的?”昱霖想要了解谭敬廷这些年来的经历。

    “我在昆仑关战役中受了重伤,不能再行军打仗了,所以就把我安排到了重庆禁烟督察处,干了几年,也没混出个样来,又被调到军统上海站当个情报处长。我也是兜兜转转,原地踏步啊。”谭敬廷简要地跟昱霖讲述了自己这几年来的职务变迁。

    “你谭大哥好歹是政府部门的官员,比我这个小记者可强多了。”

    谭敬廷苦笑了一下:“昱霖啊,这十几年里,真是命运多舛啊,你我还能够活着见着面,那就是天大的造化了。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林邦佐,林教官?”

    “当然记得,要是没有他对我的锤炼,我也不可能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一听见谭敬廷提到了林邦佐,林教官,昱霖眼前立刻浮现出那张一脸不苟言笑,对学员异常严厉的脸。

    “唉,他在台儿庄战役中殉国了。”谭敬廷叹了口气,难过地低下了头。

    “林教官已经殉国了?”昱霖听后,心里一怔,没想到这位钢铁般的教官居然已经不在人世了。

    陆昱霖心里感到一阵伤心,尽管在军校里,林教官像个魔头似的训练着他的学员,稍有不慎就会挨罚,他自己也领教过几次,但他并不怨恨林教官,反而脑海里一直存有一句千百年来扎根于中国人心中的警句名言:严师出高徒。正是林教官对他的严厉,严格和严苛,所以才能让他在屡次犯险过程中转危为安,化险为夷。

第一百五十三章 心照不宣

    “我们以前军校里有好些个同学还有十九路军的一些兄弟都壮烈殉国了。”谭敬廷叹了口气:“你还记得来福吗?你以前的警卫员?”

    “来福怎么啦?”昱霖睁大双目望着谭敬廷。

    “来福他也在台儿庄战役中殉国了,他主动报名参加池峰城的敢死队,结果被日军活活地刺死了,他才十九岁啊。”谭敬廷一想到当年见到来福的遗体时,那种痛心疾首的悲伤又涌上心头。

    昱霖听到后,心里咯噔一下,那个既憨态可掬,又调皮可爱的来福又在眼前晃动。昱霖眼睛不禁湿润了。

    “我算是命大,在昆仑关战役中逃过一劫。”谭敬廷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谭兄,你也是几经生死,几经沉浮啊。“昱霖为谭敬廷的境遇而感慨。

    “是啊,现在回过头想想,真是觉得像一场梦。“谭敬廷的眼里闪着泪光,为那些战友,也为自己。

    “好了,别太伤感了,谭大哥,你有家室了吧?”昱霖见谭敬廷情绪低落,赶紧换个话题。

    “嗯,其实我在没有上黄埔军校之前,家里就给我定了一门亲,可我当时反对包办婚姻,所以就从家里溜走了,去黄埔军校上了学“

    “是吗?谭大哥,这事我可不知道,你保密工作做得挺好的呀。“陆昱霖揶揄着谭敬廷。

    谭敬廷苦笑了一下:“当时军校里怎么可能收已婚的学生呢,我当然不能告诉你们实情。“

    “那后来呢?后来你结婚了没有?“

    “后来我受伤了,在野战医院认识了我后来的妻子,可惜,她生孩子时难产,母子二人都没了。”尽管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六年了,但谭敬廷一说到此处,心里还是在隐隐作痛,他把头埋在手里。

    “谭大哥。”昱霖替谭敬廷的不幸感到难过,他伸出手,拍了拍谭敬廷的手:“你别太难过了。”

    “不去想它了,后来我的那个原配桂花来找我,现在我们一起搭伙过日子。”谭敬廷抬起头来,勉强地笑了笑。

    “这就好,谭大哥,你身边总得有个女人照顾。”淑妍安慰了一下谭敬廷。

    “下次你来我家,我们就住在海格路28号,我让我们家的桂花招待你们,她呀,别的都不行,就是会料理家务,会做菜,特别是广东菜。”谭敬廷对桂花的厨艺还是颇为欣赏的。

    “好啊,我们一定来。说到饭菜,现在都已经快七点了,谭大哥,我们一起去外面吃吧,我请你。”

    “不用你请,我来做东,淑娴,走,一起去外面搓一顿。”谭敬廷站起身来,招呼淑妍。

    淑妍正在拣菜,听谭敬廷说要请客吃饭,忙回应:“谭大哥,你跟昱霖去吧,你们两兄弟这么多年没见了,肯定有说不完的话,我今天挺累的,我就不去了。”

    “那也好,谭大哥,我们走吧。”

    昱霖知道,淑妍不愿去,是怕自己万一在谭敬廷面前露出马脚,毕竟谭敬廷是保密局上海站的情报处长,是不好对付的。

    陆昱霖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家,点了几个菜,两瓶白酒,然后二人就在包房里杯觥交错。

    “来,谭大哥,这第一杯酒,为我们的重逢干一杯。”昱霖举起酒杯敬谭敬廷。

    “干。”谭敬廷一饮而尽。

    昱霖又给谭敬廷和自己斟满酒:“这第二杯酒,为你我在这十多年里大难不死而干杯。”

    “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干。”谭敬廷一仰脖子,喝尽了杯中酒。

    昱霖给谭敬廷和自己斟满第三杯酒:“这第三杯酒,为我们之间的情义干一杯。”

    “你我之间的兄弟情义,那是没的说,干。”谭敬廷再次把酒喝光,把酒杯往桌上一扣。

    三杯酒下肚之后,谭敬廷望着陆昱霖又感慨万千起来:“小霖子啊,今天啊,我到现在都感觉跟做梦似的,我们已经分开十多年了,一直杳无音信,这次居然会在上海,而且是在上海的弄堂里,还是在同一个门牌号的石库门里跟你碰上了,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这一定是天意。而且更巧的是,你居然跟淑娴在同一个单位上班。你们居然还是同事!”昱霖也随口应和道。

    “是呀,我怎么都没想到,淑娴居然是你的妻子。昱霖,你跟淑娴结婚多久了?”

    “十年了。”

    “那你们的孩子挺大了吧?”

    “淑娴以前一直怀不上,我还以为我们陆家到我这儿要断根了呢。不过,总算是老天垂怜,让我有了一个女儿。”

    昱霖自然不能告诉谭敬廷自己还有个儿子,因为淑娴怀孕生喻儿是保密局上海站家喻户晓的事情,谭敬廷自然是知道的,但鸣儿的事情在上海站却是无人知晓。

    “你还算是有福气,不过,我刚才没看见有孩子呀?”谭敬廷不禁心里有些疑问。

    “淑娴没奶水,孩子寄养在别人家里。”昱霖不假思索地回答。

    “哦,怪不得,我想淑娴怎么生完孩子这么快就来上班了。”

    “谭大哥,你今天怎么会来吉祥里的?”昱霖想要知道谭敬廷今天来东厢房的目的。

    “我是来朱站长家取东西的。”谭敬廷直言不讳。

    “什么东西啊?”昱霖好奇地随口一问。

    “一套侦听设备。”谭敬廷脱口而出。

    从谭敬廷嘴里吐出“侦听设备”几个字时,昱霖不知道是谭敬廷喝多了,无意中泄露出来,还是故意在试探他,又或是谭敬廷根本就不戒备他,把他当作兄弟一般,亲密无间,无话不谈?

    “侦听设备?”昱霖故作惊讶:“朱弘达把这玩意搁家里派什么用处啊?他想jiānting谁呀?”

    “不知道,或许是朱站长有其他什么用处吧。”关键时候谭敬廷的嘴还是把住了门,没有告诉昱霖实情。

    虽然谭敬廷事先并不知情朱弘达在家里启用jiānting设备这回事,但这事明摆着,很容易就推断出朱弘达用这套侦听设备是来干什么的,吉祥里18号最值得jiānting的自然是淑娴和昱霖两个人了,朱弘达一定在西厢房的某个角落里安装了qièting器,便于jiānting他俩平日里的一举一动。

    但从朱弘达对淑娴的态度上来说,他并非怀疑淑娴是共党,而是想要了解淑娴跟他丈夫之间的关系是否融洽,他是否有机会在淑娴和昱霖之间插足。谭敬廷对朱弘达的这套把戏很不以为然,甚至是鄙视,站里的jiānting设备有限,不用在jiānting共党huodong方面,却用在男女私情上,这简直就是犯罪。

    谭敬廷认为像朱弘达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当保密局上海站的站长,不是天天想着如何破获共党组织,而是把精力花在男女关系上,现在居然发展到动用局里的设备以达到自己那龌蹉目的的程度。

    但是,他不能把这他的猜测和推论告诉给昱霖,一来怕淑娴知道了,跟朱弘达大吵大闹,那么朱弘达必定恨死自己了;二来万一朱弘达说这套设备是用来jiānting昱霖的,他有什么理由反对呢,他并不想现在就把他和昱霖的关系告诉朱弘达,因为毕竟朱弘达现在跟昱霖是情敌关系,他如果卷入其中,对他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所以对于这件事情,最好的态度就是当做不知道。

    “那现在这套设备要取走?朱弘达不需要了?”昱霖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谭敬廷的碗里。

    谭敬廷夹起红烧肉放入嘴里,边咀嚼,边回答昱霖的疑问:“现在站里侦听设备很有限,我那儿有好几处要jiānting,今天又有一套要用在震旦大学里去,我手头都快没货了,所以来站长这儿借一套,用完了,我还得还回来的。”

    “这么看来,谭大哥,你现在很忙啊。”昱霖又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谭敬廷的碗里。

    “没办法,共党huodong太猖獗,我们也是疲于应付啊。”谭敬廷把红烧肉又夹回昱霖的碗里:“你别老给我吃红烧肉呀,你自己也多吃点,看你瘦的。”

    昱霖笑了笑:“一看见红烧肉,我就想起当初在军校里,我被林教官处罚,一个星期不能吃荤腥,只能吃青菜豆腐汤,你把自己省下来的那份红烧肉留给我。所以我现在要加倍还你。”

    “亏你还记得那么清楚。”谭敬廷笑了笑,沉浸在那段美好的回忆之中。

    “有些人,有些事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昱霖满含深情地说,确实,谭敬廷是陆昱霖这辈子中最难忘却的人之一。

    “要不是我现在公务缠身,我真想跟老弟谈个三天三夜。”谭敬廷见到陆昱霖,真的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是啊,现在国共双方水火不容,谭兄真的是日理万机,来,小弟再敬你一杯。”昱霖举起酒杯,向谭敬廷致意。

    谭敬廷和陆昱霖碰了碰酒杯,笑了笑:“日理万机谈不上,很多时候是在做无用功,共党很狡猾,我们常常是无功而返。”

    “那以后谭兄需要小弟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希望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这是最好不过了,希望我们有合作的机会。”

    两人酒足饭饱之后,昱霖就跟谭敬廷分手了。走到半道上,谭敬廷停住脚步,他想起来自己还没取走那套jiānting设备呢,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真是昏了头了,光想着跟小霖子喝酒叙旧了,把来这儿的正事给忘了。

    于是,他连忙转身往回走。来到东厢房,把那套设备用毛毯裹了一下,便走出房间,他想跟昱霖和淑娴打声招呼,刚想敲门,就听见陆昱霖在里面说了一句:“你明天去震旦大学一趟。”

    谭敬廷迟疑了一下,他刚才在饭桌上好像跟陆昱霖提起过,有一套侦听设备要放到震旦大学里去,现在陆昱霖又让淑娴去震旦大学一趟,这难道是一种巧合,还是陆昱霖让淑娴给震旦大学报信?

    谭敬廷希望自己的后一种推断是错误的,他从来就没有怀疑过陆昱霖,从今天见到他的第一眼起,他就把陆昱霖当作还是当年的那个一腔热血,心思单纯的小弟。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的这个小弟还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小弟吗?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另辟蹊径

    谭敬廷还想继续听下去,忽然听见亭子间有开门的声音,便打消了继续听门缝的主意,匆匆下楼去了。

    谭敬廷把侦听设备带回站里之后,便独自一人回到了办公室,他拿出那几张zhàopiàn,很显然,在车站跟淑娴拥抱的那个男人不是淑娴的丈夫陆昱霖,那么难道淑娴真的是红杏出墙,而她心仪的男人不是自作多情的朱弘达,而是这个壮实的汉子?

    谭敬廷觉得淑娴身上有不少疑问,他要多多观察这个弟妹。

    陆昱霖一回家就急忙告诉淑妍,谭敬廷打算jiānting震旦大学,那很可能就是冲震旦大学的读书会去的,所以,他要淑妍明天一早就去震旦大学,把这一情况跟刘月宁通通气,让读书会暂时不要huodong,也不要搞示威游行。

    淑妍得知之后,第二天一大早就朝震旦大学走去,到达震旦时已经是快早晨八点了,学生们正陆续走进课堂。

    淑妍朝图书馆走去,却忽然从远处看见阿强的身影,他也正朝图书馆走去,旁边还有三四个打扮成学生模样的成年人。虽然阿强平日里跑外勤,站里基本看不见,但淑妍对这个人还是印象深刻,早就听人说起阿强这个人心狠手辣,凡是经他审讯过的人,非死即残。所以,此刻见到阿强,淑妍还是有些紧张,她连忙一拐弯,走进行政楼躲一躲。

    裴子钊正好抱着书本下楼来,看见淑妍,以为是淑娴,连忙招呼:“淑娴,你怎么今天有空来震旦啊?”

    淑妍一惊,她并不认识裴子钊,不知如何应答,正巧旁边走过的教授向裴子钊打招呼:“裴校长早。”

    于是,淑妍连忙接茬:“裴校长,您早。”

    “淑娴啊,自从你从我这里cizhi了之后,我已经两年多没见你了,你怎么样?”

    “还行吧,裴校长。”淑妍打着哈哈。

    “那你今天来是……”

    “我找刘月宁。”淑妍连忙把来校目的告诉裴子钊。

    “哦,小刘啊,她在图书馆,你找她去吧。”裴子钊手指着图书馆,对淑妍说道。

    “我刚才不小心崴了脚,所以进来歇一歇。”淑妍现在不能出去,她怕碰到阿强。

    “那没关系,我让同学去把小刘叫来,你在这儿等着。”裴子钊见淑妍一瘸一拐的模样,连忙叫她坐下。

    裴子钊看见一个同学正朝这儿走来,连忙吩咐了他一下,那个同学便朝图书馆走去,裴子钊跟淑妍打了声招呼,便夹着书本朝课堂走去。

    不一会儿,刘月宁便来到了行政楼。一进门,看见淑妍坐在走廊里,连忙跑了过来。

    “淑娴姐,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的?”刘月宁也把淑妍看成淑娴了。

    淑娴的牺牲只有少数几个人知晓,连震旦读书会的刘月宁也没告知。

    “小刘,我只有几分钟的时间,我来是特地告诉你,保密局上海站已经盯上你们读书会了,他们打算jiānting你们,所以最近你们千万不要有任何动作,停止一切游行示威和马列著作的学习研究,你们读书会就以古今中外文学家的作品讨论为主。明白了吗?”

    刘月宁点了点头:“谢谢你,淑娴姐,要不是你特地跑来通知我,恐怕我们早就暴露了。”

    “好,那我走了。”淑妍望了望四周,没有看见阿强等人,便很快走出震旦大学,叫了辆黄包车,前往保密局上海站。

    淑妍走进保密局上海站,她在考虑,昨天跟谭敬廷的相逢,这件事情谭敬廷会不会因此而跟她在感情上热络一点,她要不要改口叫他谭大哥。

    “许xiǎojiě来上班啦,好像迟到了十分钟嘛。”谭敬廷看见淑妍走了过来,特地迎了上去。

    从谭敬廷的语气上,淑妍便知道了谭敬廷对昨天发生的事情的态度,谭敬廷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跟自己还有一层特殊的关系,好像昨天晚上的事情根本就没发生过一样。这样最好,不必让朱弘达知道谭敬廷跟昱霖曾经是生死弟兄,这对于昱霖来说也是一种保护。

    “谭处长,不好意思,今天我起床晚了,所以迟到了。”淑妍找了个理由向谭敬廷解释了一下迟到的原因。

    “你快去机要室吧,否则你们的曹处长会发脾气的。”

    谭敬廷淡淡地笑了笑,心里揣测,许淑娴迟到的真正原因一定是去了震旦大学了,但他不能把这事说出来,否则就等于把他偷听淑妍和昱霖的对话这事不打自招了。

    “估计现在就在骂人了。”淑妍朝谭敬廷笑了笑,而后快走几步,走进机要室。

    望着淑妍的背影,谭敬廷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许淑娴去震旦大学干什么去了?是不是给震旦大学的读书会报信去了?

    “许xiǎojiě,麻烦你以后能不能准时点,我们这儿事情很多的,要是大家都像你这样,那我们天天加班都干不完的。”曹秀英见淑妍姗姗来迟,气不打一处来,立马拿出处长的架势开始训斥。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干。”淑妍连忙坐下,开始查看档案资料,然后归档。

    “真像是个拿摩温。”潘莉莉见曹秀英走出机要室,便嘟哝了一句。

    《申报》的头版刊登了笔名为清醒的文章《魔术》,对国民党的金融政策和民生问题进行了无情的鞭挞,在社会中引起强烈的反响,人们纷纷谴责政府不顾民众的死活,滥发货币,造成通货膨胀到如此令人咋舌的地步。甚至一些生活在底层的工人们和小商贩们举着“我们要吃饭,我们要活命”的横幅标语上街游行,其中包括阿成,肖老板和阿荣。抗议政府对老百姓的压榨。

    新闻检察署的官员找到《申报》的主编韩如秋,追查此事。韩主编据理力争,强调新闻自由,但最后却遭到停职反省的结果。而他们要追查的这个作者清醒,因为韩主编拒不吐露,而无从查起。

    昱霖虽然这次侥幸逃脱了新闻检察署的官员对自己的追查,但今后这种唤醒民众的文章就算是写了,也无处发表,他有些沮丧。

    阿荣拿着标语兴奋地回到了阁楼,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参加游行,看着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大家齐声振臂高呼,他在游行队伍里高声地喊着口号,尽管最后游行队伍遭到了jingchá的镇压,大家都四处逃散,尽管嗓子都喊哑了,但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兴奋和刺激,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因为他是在为自己的命运呐喊,抗争。

    昱霖爬上阁楼,敲了敲阿荣的房门,阿荣打开门,见是楼下的欧阳先生。

    “爷叔,侬寻我?啥事体啊?”阿荣很是好奇,欧阳先生很少来光顾他的雀巢。

    “阿荣,你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聊一聊。”

    “好啊。我有的是晨光。”阿荣知道这个欧阳先生一定是有事情找自己。

    昱霖请阿荣来到西厢房,然后把那份刊登《魔术》这篇文章的《申报》递给阿荣。

    “阿荣,这篇文章看过吗?”昱霖注视着阿荣的反应。

    “看过,就是因为看了格篇文章,所以大家都坐勿牢了,一定要到马路上去游行示威才能表明阿拉呃态度。格篇文章写得真好,我老佩服格个作者呃。”阿荣抑制不住对《魔术》这篇文章作者的崇拜。

    “是伐?阿荣,我实话实说,这篇文章就是我写的。”昱霖实言相告。

    “爷叔,格篇文章是侬写呃?”阿荣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陆昱霖。

    “确实是我写的。”昱霖朝阿荣点了点头。

    “爷叔,我真呃是佩服死侬了,侬坐好。”阿荣忽然站起,对着昱霖单膝跪下,双手抱拳:“爷叔在上,请受阿荣一拜。”

    昱霖连忙把阿荣扶起:“阿荣,你这套是跟谁学的?快起来,快起来。”

    阿荣笑了笑:“爷叔,侬真呃是太来三了,格篇文章全部写出了阿拉这些小巴喇子想讲而又讲不出来的闲话。”

    “阿荣,今天我找你来,就是想找你讲这件事情,你知不知道,自从《申报》登了这篇文章之后,主编就被停职了,我就算是写再多这样的文章,也没有报纸敢发表。”昱霖把他目前的境遇和无奈告诉了阿荣。

    “这些王八蛋就是想要封那呃嘴巴,然后让老百姓变成瞎子,聋子,憨大。格说明文章戳到伊拉呃痛处了。”阿荣义愤填膺。

    “是啊,我取清醒这个笔名,就是想要让老百姓们觉醒,不要再受当局的迷惑。”

    “个么,爷叔,现在哪能办呢?”阿荣也替昱霖感到着急。

    “所以,我想请你帮忙,阿荣。”昱霖直言不讳,希望阿荣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我能帮啥呃忙?”阿荣一听欧阳想让自己帮忙,觉得很是荣光,脸上很有面子。

    “你不是在商务印刷厂干吗?我想我写一些揭露时弊的短文,然后……”

    “爷叔,我明白了,侬想叫我帮侬把这些文章印出来,是伐?”阿荣不等昱霖把话说完,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昱霖点了点头。

    “没问题,我来排字,我来印,格生活我已经做了三年了。熟门熟路。不过印出来之后哪能办呢?”阿荣还是有些疑惑不解。

    “上大街散发这些传单。既然报纸上不让刊登,那就发传单吧。”昱霖把设想告诉了阿荣。

    阿荣听到这里,眼里闪着光芒:“这太好了,爷叔,发传单呃事体就交给我好了,我跟我几个好兄弟一道帮侬发。”

    “阿荣,这事情要做得隐蔽一些,现在外面jun1jing特务,便衣暗哨很多,你们一定要小心谨慎才是,不能大张旗鼓,只能偷偷地,悄悄地进行。”

    昱霖担心阿荣和他的兄弟们缺乏对敌斗争的经验,光凭着一腔热情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可能会暴露自己,遭到敌人的追捕,所以赶紧提醒阿荣。

    “放心吧,爷叔,我阿荣又不是憨大,我懂呃,爷叔,今后,侬尽管把文章交给我,我一定保质保量完成侬交给我呃任务。”阿荣拍着胸脯向昱霖保证。

    “好,谢谢你,阿荣。”昱霖拍了拍阿荣的肩膀。

    “爷叔,我猜呃没错,侬跟阿姨不是一般人,现在我晓得dáàn了,那姓共。”

    昱霖笑着点了点头。

第一百五十五章 初生牛犊

    有了阿荣的支持,昱霖心中困扰已久的雾霭一扫而光,虽然不能在报纸上发表文章抨击国民党的腐朽统治,但可以通过商务印刷厂所印制的传单,标语来揭露国民党政府鱼肉百姓,tānwu腐化,横征暴敛,卖官鬻爵的本质。报纸还要用钱来买,传单可是不用花一分钱就能看到,传播更为广泛,打击力度也更大。

    昱霖通宵达旦地撰写传单,然后把底稿交给阿荣,阿荣到商务印刷厂之后,便趁工头不备,进行排版印刷,随后把这些印刷品悄悄地堆放在废弃品仓库里,到了夜晚时分,阿荣和他的几个哥们就会悄悄来到仓库里,把这些印刷品带走,然后在大街小巷张贴标语,白天则到商场里,游乐场里,菜市场里偷偷地散发传单……

    一时间,街头巷尾,市井巷陌的老百姓们都对时政产生了浓厚兴趣,大家议论纷纷,说长道短,指谪声,抨击声,谴责声,鞭挞声不绝于耳。国民政府的这座大厦的地底下的火山正在聚集能量,蓄势喷发。

    统治者当然不甘心就此被民众的谴责声所吞噬,他们更加变本加厉地迫害异己分子,更疯狂地抓捕散播这些令他们坐立不安,心惊肉跳消息的赤化分子。

    阿荣坐在大光明diànying院的二楼包厢里,diànying即将散场,人头开始攒动,趁着黑暗之际,阿荣便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拿出一叠传单,朝楼下散发,刹那间,这些传单像天女散花般飘飘洒洒地散落到人们的手里,座位上,大家拿起传单一看,原来上面写的是国民党军队王牌军七十四师在孟良崮被全歼,师长张灵甫被击毙的重大新闻。观影者看罢之后,大家议论纷纷。

    “唉,的王牌军竟然被共军全歼,全师三万多人就这么给打没了。”一个观众手上拿着传单,边看边摇头边议论。

    “是啊,张灵甫的七十四师可全都是美式装备,而且还有空军支援,居然打不过陈毅,粟裕的小米加步枪,看来国民党已经大势已去,无可救药啰。”另一名观众对的表现也颇为失望。

    “是啊,七十四师是五大王牌之一,他张灵甫又是老蒋的爱徒,居然被打得这么惨,真的是没想到。解放军这是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啊。”

    ……

    看见大家都在议论纷纷,阿荣很是得意,兴奋地从包厢里出来,朝diànying院门口走去,忽然,旁边跑出两个人,抓住阿荣的胳膊:“跟我们走一趟。”

    阿荣知道身旁两个是便衣特务,他趁观众正朝门口涌去之时,奋力挣脱二人之手,朝人群挤去,一时间,门口的观众被推推搡搡朝大门口冲去,两个便衣紧盯不放,也用尽吃奶的劲朝门口挤过去。

    阿荣拎着布包挤出大光明diànying院后,就拼命沿南京路朝外滩飞奔而去,后面两个便衣紧追不舍……

    今天胜男又带着虎仔去大世界赚钱去了,上次虎仔赚了三十个铜板,吓得飞镖摊的老板赶快收摊。胜男觉得这是个赚钱的好方法,于是又怂恿虎仔跟她一起去大世界游玩,那个飞镖摊的老板一见到虎仔,立马就躲了起来,结果飞镖没有玩成,好在除了飞镖摊之外,还有套圈圈,钓鱼,射击等游乐项目,这些对于虎仔来说,都是小菜一碟,不一会儿,胜男手上就全是奖品。

    “虎仔哥,侬老结棍呃,侬一来,游乐摊头呃老板个个都是愁眉苦脸呃。”胜男身穿一身白色连衣裙,手上抱着一只会眨眼睛的洋娃娃,笑得像朵花似的:“虎仔哥,要不,阿拉再到南京路上呃七重天去别相别相。”

    “你还没玩够啊?我们已经出来大半天了。毛豆子,我们还是回去吧。”虎仔拿着一大堆奖品,看着游兴未尽的胜男,皱了皱眉头。

    “难得出来一趟,就别相得尽兴一点嘛。”胜男拉着虎仔的手摇晃着。

    “胜男,你真的是太贪玩了。照相馆里还有很多事要做呢。“虎仔急着想回家。

    胜男撅着嘴,可怜兮兮地望着虎仔。

    虎仔见胜男有些沮丧,于心不忍,便改口说:”这样吧,我们不去七重天了,就到南京路上吃点点心,然后我们回家,好吗?”

    胜男虽然有点失望,但听虎仔说去吃点心,情绪又高涨起来:“好啊好啊,个么,阿拉去沈大成点心店,我晓得呃,这爿店最好吃呃是双酿团,阿拉去买点吃吃,好伐?”

    “好,你带路,我跟你走。”虎仔看着手舞足蹈的胜男,觉得她是个挺容易知足的女孩。

    胜男拉着虎仔的手,一路上蹦蹦跳跳,来到了沈大成,虎仔买了三块双酿团,自己吃一块,胜男吃一块,还有一块是带给胜男老爹的。

    虎仔和胜男二人在南京路上边吃边溜达,忽然,胜男看见阿荣朝自己的方向狂奔而来,后面有两个人紧追不舍。

    此时,阿荣也看见胜男了,边跑边把手上的布包甩给她:“毛豆子,接牢。”

    布包在空中划了根弧线,准确地落在了胜男的怀里。胜男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一些传单和标语,连忙把布包藏在身旁的垃圾箱里:“师傅,侬快走,我来拦牢伊拉。”

    阿荣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跑去。

    胜男往四周一看,旁边有几个建筑工人正在搅拌水泥,她连忙把手上的洋娃娃朝虎仔手上一塞,飞跑过去,拿起地上的水泥小桶,往黄沙堆里一抄,拎起半桶黄沙朝地上撒去,后面两个便衣没有收住脚步,脚下一滑,立马摔了个四脚朝天,顿时躺在地上哭爹叫娘。

    胜男赶紧从垃圾箱里把布袋取出来,拉着虎仔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虎仔和胜男二人一口气跑回了照相馆,虎仔警觉地朝四周张望了一下,见没人跟踪自己,便赶紧关上了店门。

    进了屋子之后,两人喘着粗气,相视一笑。虎仔从布包里把东西拿出来,一看,是揭露国民政府罪行的传单和标语,很是兴奋。

    “毛豆子,原来你师傅跟我们也是一路的。”虎仔兴奋地说。

    “是吗?虎仔哥,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呀?”胜男没念过书,识字不多。

    “我给你念一下。”虎仔拿起一张传单念了起来:“华东野战军以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气魂,在广大人民的大力支援下,一举全歼国民党军精锐“五大主力”之一整编第七十四师,沉重打击了国民党军队,粉碎了国民党军对山东的重点进攻。此战创造了我军在敌重兵集团密集并进的态势下,从敌战线中央割歼其进攻主力的范例。这一战役的胜利,是在诱敌深入、持重待机,最大限度地集中兵力于能应付各种可能情况的机动位置这一指导思想下取得的。关键的一着在于,前线指挥员粟裕同志善于分析敌情的变化,适时而准确地看出了强敌在一定条件下出现了致命的弱点,从而当机立断,迅速抓住战机,毫不犹豫地定下“虎口拔牙”的决心;在战役指导上,做到因时因地制宜,果敢地采取了“中间突破”的大胆行动:利用山区的复杂地形,隐蔽地楔入敌人纵深,集中优势兵力实施分割包围,连续攻击,不给敌人以喘息整顿的机会;并且严密组织了主攻兵团与阻援兵团的配合与协同,从而达成了全歼和速决。”

    “虎仔哥,是不是阿拉打了大胜仗?”

    “嗯,是大胜仗,国民党军队不堪一击。”虎仔兴奋地告诉胜男这个重大的胜利。

    “个么,阿拉应该把迭个好消息告诉给全上海呃老百姓听。”胜男提议。

    “对。”虎仔望了望这些传单和标语:“毛豆子,今天晚上我们去贴标语和传单吧。”

    “好,我去把我呃诶些小兄弟都叫过来。”胜男想起了她手下的那些虾兵蟹将。

    虎仔想了想,他怕这里的照相馆据点暴露,便对胜男说:“这样吧,我们吃完晚饭之后,我跟你一块儿去棚户区找你的那帮小兄弟。”

    “好啊,我好久没看见伊拉了。”胜男不禁有些想念她曾经的小伙伴。

    “毛豆子,今天晚上,你还是装成假小子吧,这样我们行动起来方便一些。”虎仔觉得胜男一副淑女的打扮,实在是不适合晚间的huodong。

    “我晓得呃,吃好夜饭,我就换好衣裳跟侬一道出去。”

    晚饭过后,虎仔,胜男跟老爹打了声招呼,说是出去找朋友玩,老爹本来就对胜男管教比较松,何况还有虎仔相伴,所以也就更放心了,随口吩咐一声早点回家,便休息去了。

    虎仔和胜男拿着布包和几罐浆糊和几把刷子,朝棚户区走去……

    到了棚户区之后,胜男把这些流浪儿都召集在一块儿。

    “毛豆子,侬寻阿拉有啥事体伐?”塌鼻头问道。

    “有一件非常重要,外噶老有意思呃事体要交给那去完成。”毛豆子双手叉腰,开始了战前动员:“这桩事体也是一桩有点危险呃事体,那有胆子伐?”

    “有。”小巴喇子们齐声回答。

    “好,现在我就开始布置任务。”毛豆子从布包里把传单和标语拿出来:“矮胖子,侬跟鼻涕王一组,塌鼻头,侬跟眯细眼,瘌痢头一组,我跟虎仔哥一组,阿拉今朝夜头,把格点传单都要贴到上海呃各条马路上去。那听懂了伐?”

    “听懂了。”小巴喇子们争先恐后地回答。

    “那要多贴几条马路,特别是闹猛呃马路上,我跟虎仔哥去大马路,二马路;矮胖子跟鼻涕王,那去三马路,四马路;塌鼻头,眯细眼跟瘌痢头,那去五马路跟六马路。不过,大家要当心,最近jingchá蛮多呃,不要被jingchá发觉,要偷偷点贴。那都听懂了伐?”

    “听懂了。”小巴喇子们点了点头,大家都觉得这件事情好刺激,好好玩。

    毛豆子和虎仔把传单,标语和浆糊瓶,刷子都分给了这些小毛孩。

    毛豆子站在一块砖块上,手一挥:“出发。”

    这些小巴喇子们怀揣着一颗砰砰乱跳的心,拿着装有传单,标语,浆糊瓶和刷子的袋子朝着各自的目的地飞奔而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夜半惊魂

    胜男和虎仔两人来到大马路——南京路上,走到一处僻静处,见周围没人,便在墙上刷上浆糊,然后把传单贴在墙上。

    然后,他们来到了几家已经关门的商铺旁,把传单从门缝里塞了进去;看见邮筒,电线杆,消防栓便把标语贴在这些设施上;看见商店的橱窗,也顺手贴上一张。

    正当两人要大功告成,完成任务之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大叫道:“捉牢格两只小赤佬。”

    胜男朝后面一看,原来是一帮jingchá朝他们追来,虎仔连忙拉起胜男,朝前面跑去。跑到一个弄堂口,虎仔从腰间拔出弹弓,装上弹珠,朝后面的jingchá弹去,只听得“哎呦”一声,一个jingchá的下巴上挨了一下子,顿时牙被弹崩了,满嘴的鲜血。

    胜男也从腰间拔出那只虎仔送给她的麂皮弹弓,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块,朝后面的jingchá弹去,击中了一个jingchá的手腕。

    jingchá们拔出枪,叫嚣着朝虎仔,胜男追去,边追边开枪,虎仔和胜男不断地朝jingchá弹弹珠和石块还击。忽然,胜男的肩膀中了一枪,她“哎呦”叫唤了一声,踉跄倒地。虎仔见状,连忙背起胜男抄小路朝拉斐德路的吉祥里跑去……

    因为是半夜三更,所以,弄堂里的人大多已经进入梦乡了,没人注意到虎仔背着个人进入吉祥里,虎仔一口气把胜男背上了18号的西厢房。

    昱霖听见了一阵急促的上楼梯的声响,连忙从沙发躺椅上坐起,忽听得有人在敲门,便赶紧站起身来,走到门前,低声问道:“是谁?”

    “少爷,是我,虎仔。”

    昱霖连忙把房门打开,见虎仔满头大汗,背着胜男,而胜男脸色苍白,头上虚汗直冒。

    “快进来。”昱霖让虎仔进屋,然后朝门外望去,见楼梯上有血迹,连忙拿着一块抹布一格楼梯一格地擦掉,一直擦到弄堂口。然后把抹布扔掉,跑回西厢房。

    淑妍早已从床上起身,望着肩上中枪的女儿,又是着急又是心疼,连忙把胜男扶到卧室的床上,然后询问虎仔事情的经过。

    虎仔把今晚他和胜男以及一帮流浪儿去大街小巷张贴传单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淑妍,包括下午遇到胜男的师傅,阿荣的事情也一一做了详细的汇报。

    昱霖连忙检查了一下胜男的伤情,还算好,子弹没有留在肩膀里,已经从锁骨下方穿出去了,只是失血比较多,所以脸色苍白,当务之急就是要止血。昱霖从药箱里拿出云南白药,把药粉撒在胜男的伤口上,然后用绷带紧紧地包扎好,让胜男躺在淑妍的身边。

    弄堂口响起脚步声,昱霖走到窗前,朝弄堂口张望,见一群jingchá站在弄堂口。

    “格两只小赤佬跑到啥地方去了,七转八拐呃,给伊拉搞得晕头转向。”一个jingchá站在吉祥里弄堂口叫唤着:“哪能血迹都勿看见啦?估计是进弄堂了,兄弟们,进去搜。”

    看来jingchá是沿着血迹一路追踪至此。接下来可能就是挨家挨户进行搜查了。

    昱霖连忙把虎仔领到阁楼上,敲了敲阿荣的房门,阿荣睡眼惺忪出来开门,见是楼下的欧阳先生,旁边还站着一位大小伙子。

    “阿荣,我有事请你帮忙。”昱霖脸色严峻。

    “啥事体,爷叔?”阿荣被昱霖的神情所惊醒。

    “他叫虎仔,是我的小兄弟,他刚才和毛豆子一起在街上张贴传单,结果被jingchá发现了,毛豆子受了伤,现在就在我楼下的房间里,jingchá现在已经到了弄堂口,估计马上就要进来搜查了,我把虎仔放你这里,你帮他躲过搜查。”

    阿荣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虎仔:“格不就是今朝下半天我在南京路上碰着毛豆子呃晨光,伊就立在毛豆子旁边呃那位小兄弟吗?”

    “是的,是我。”虎仔点了点头:“毛豆子把你交给她的布包拿走了,所以我们夜里一起到马路上去贴传单了,还有毛豆子以前的那帮小兄弟。”

    “是伐?那居然把我呃任务全部完成了?毛豆子伊拉还真来三。”阿荣笑了笑:“小巴喇子也有大作用来,爷叔,侬放心,把格位小兄弟交给我。”

    “好,交给你了。我下去了。”昱霖说完,朝楼下走去。

    阿荣把虎仔拉进屋里,见虎仔身上的衣服有血迹,连忙叫他换上自己的衣服。然后把老虎窗打开,把虎仔身上的那件衣服扔到了屋顶上。

    “来,虎仔,阿拉就坐了一道吃老酒。”

    阿荣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两只杯子,然后把桌上的一瓶二锅头打开,斟满酒杯,让虎仔喝下。

    虎仔很少喝烈酒,喝了一口,辣得直咳嗽。

    “没关系,侬再吃两口就习惯了。侬要多吃两口,让酒气把侬身上呃血腥气盖忒。”

    虎仔连连点头,一仰脖子,喝下了整整一玻璃杯白酒。

    也许是喝得太猛了,虎仔喝完酒之后便头昏眼花,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没过多久,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昱霖走进西厢房之后,吩咐淑妍给胜男穿上蕾丝睡衣,把胜男那件血衣放在浴缸里洗净,然后把浴缸洗干净,随后洒上香水,这样,屋子里面基本没有血腥气了。

    jingchá果然挨家挨户进行搜查,因为是半夜三更,jingchá对这两个疑犯的样子也很模糊,就看到个轮廓,像是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jingchá走进吉祥里18号,杜太太见jingchá夜半三更来敲门,心里直窝火,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出来开门。

    “打扰了,杜太太,阿拉是来搜捕共党疑犯,麻烦侬配合一下。”说话的是管这片的户籍警,人称刮皮阿金。

    “半夜三更捉疑犯,那看清爽伊拉是跑到此地块了伐?”杜太太边打哈欠,边问。

    “有两个疑犯,其中一个已经被阿拉打伤了,阿拉是跟着血迹一路跟到此地呃弄堂口。”旁边的jingchá给杜太太作解释。

    “弄堂里住了噶喜多人,那要搜到几时啦?”杜太太有些不耐烦。

    “要是大家配合好,用不着多少晨光呃。请问,杜太太,侬刚刚看见有人跑进来伐?”那位jingchá询问杜太太。

    “格位兄弟问得滑稽来,我半夜三更勿睏觉,坐了房间里候好格两个疑犯,好伐?”

    jingchá被杜太太的话噎了回去,挠了挠头:“个么,杜太太,侬让我进房间里看一看。”

    “那想进去就进去好勒,用不着假客气呃,房间里就我一个女人,侬要是能搜出半个男人,我格条命交给侬。”杜太太没好气地走进房间了,坐在沙发上。

    那个jingchá朝两个小jingchá努了努嘴,两个小jingchá便进屋搜查,他们把大衣柜,樟木箱,床底下都查了个遍,确实没有人,便跟杜太太打了声招呼,去旁边次间里搜查了。

    次间里住的是夏先生和夏太太,早就听见jingchá和杜太太之间的对话,便起身让jingchá进屋搜查,两个jingchá转了一圈,东翻翻,西看看,没发现什么,便朝楼上走去。

    前两天小宝发高烧,薛太太日夜照料,昨天小宝总算是退烧了,薛太太也累了两天了,昨天总算是睡了个安稳觉,没想到半夜三更又被jingchá叫醒,心里的那通邪火简直是无处可撒。

    “不好意思,打扰了,阿拉是来捉疑犯呃,能让阿拉进来看一看伐?”刮皮阿金点头向薛太太致意。

    “屁大呃一块地方,侬立了门口头也一眼就看清爽了呀,侬要勿要到床底下看看清爽啊?”

    薛太太把床单撩起,让jingchá看看床底下,床底下堆满了杂物,根本就不能容人。

    jingchá尴尬地离开了亭子间,薛太太砰地一声把房门关上。

    两位jingchá上楼,敲了敲西厢房的房门。

    “谁啊?”

    “jingchá,开门。”

    “来了,来了。”昱霖起来把门打开。

    “什么事情啊?”昱霖装作睡眼朦胧的模样。

    “阿拉是来搜捕疑犯呃,麻烦侬让阿拉进去看一看。”刮皮阿金冲着昱霖尴尬地笑了笑。

    “没问题,你们进来查好勒。”

    昱霖点了点头,给jingchá让开一条通道,让jingchá进屋搜查。

    jingchá走进里屋,见淑妍正搂着一女孩躺在床上,便点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把衣橱打开看看,朝床底下望望,甚至浴缸里,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告退了。

    jingchá最后爬上了阁楼,敲了敲阿荣的房门,阿荣满嘴酒气前来开门,jingchá见阿荣酒气熏天,眉头一皱,捂住口鼻,朝里面张望了一下,里面还有一个喝醉趴在桌上的人。

    “格位是啥人啊?”那个jingchá指了指虎仔。

    “伊是我厂里呃同事,我呃好兄弟。”阿荣拍着胸脯说道:“昨天我跟我兄弟一道拼老酒,结果还是我赢了,伊根本就拼勿过我,还要不买账,非要跟我拼白酒,结果哪能,一杯白酒下去就醉的一塌糊涂。我三杯还没倒下去。”

    阿荣扶着门框,身体摇摆着跟jingchá炫耀自己的酒力。jingchá一见是两个酒鬼,马上离开了。

    jingchá搜查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发现,只能悻悻离开了吉祥里。

    等jingchá一走,昱霖便来到淑妍身边。

    “怎么样?胜男的伤要紧吗?”昱霖用手摸了摸胜男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有点热度。淑妍,要是到了早上,胜男还是不退烧的话,就带她去圣玛丽医院找马克大夫。”

    “好的,我知道了。”

    胜男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嘴里不停地叫着:“姆妈,姆妈……”

    淑妍抱紧女儿,轻轻拍打,就像是哄婴儿入睡一般,搂在怀里,亲吻着胜男的额头和脸颊……

第一百五十七章 尺有所短

    第二天一早,昱霖走进卧房询问淑妍胜男的情况,淑妍高兴地告诉昱霖,胜男已经退烧了。

    “到底是小孩子,新陈代谢旺盛,恢复得快。“昱霖笑着看了看熟睡中的胜男:“淑妍,你把胜男伤口的纱布解开,让我看一下。”

    淑妍解开胜男肩上的纱布,看了看伤口,还好没有化脓,只是伤口比较红肿。

    “我看,我待会儿去搞点消炎药,再给她买点营养品,应该很快就会没事的。”昱霖看了下伤口,松了口气。

    “昱霖,你一夜没合眼吧,瞧你,满眼都是红血丝。”淑妍心疼地望着昱霖。

    昱霖揉了揉眼睛:“没事,我习惯了。好了,我去把虎仔叫醒,这俩孩子一宿没回照相馆,估计柱子哥也一宿没睡,我昨晚给照相馆打了两次diànhuà都没人接,我待会儿送虎仔回照相馆去。”

    昱霖跑上阁楼,敲了半天的门都没有回应,一看手表,已经快七点了,平日里阿荣早就去上班了,于是,昱霖找了根铁丝把门给撬开了。

    一进阿荣的房间,扑面而来一股酒气,昱霖连忙去把老虎窗打开,摇了摇烂醉如泥的阿荣和虎仔。

    阿荣睁开迷茫的双眼,望着昱霖:“爷叔,侬哪能进来呃?”

    “我怎么进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该起床了,该去上班了。”

    阿荣一听上班二字,连忙拿起闹钟看了看,已经七点了,他连忙起身,边穿衣服,边去露台洗漱。

    昱霖拍了拍虎仔的脸,总算是把虎仔弄醒了。

    虎仔醉眼惺忪,望着昱霖:“少爷,我这是在哪儿呢?”

    “瞧你醉的,昨天喝了多少酒啊,好了,该回去了,毛豆子的老爹都快急死了。”

    虎仔嘴里嗯了一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毛豆子呢?毛豆子在哪儿呢?”

    “毛豆子在我这儿呢,你快点跟我走吧。”

    虎仔醉眼惺忪地跟阿荣打了个招呼,便被昱霖拖着走出了吉祥里18号。

    虎仔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头脑好像清醒了许多:“少爷,毛豆子不要紧吧,我担心她的伤。”

    “目前看来问题不大,最近jingchá,便衣,特务huodong比较猖獗,虎仔,这些天你们就不要再轻举妄动,不要招惹是非,明白吗?”

    虎仔点了点头。

    走到吕班路上,昱霖远远地就看见柱子哥坐在光影照相馆的门前,拿着烟袋吧嗒吧嗒抽着。

    “老爹。”虎仔叫了一声。

    柱子抬起头来,见是虎仔,着急地问道:“昨晚你和毛豆子去哪儿啦?怎么一整夜都没回来,毛豆子呢?毛豆子怎么没跟你一块儿回来?”

    “柱子哥,毛豆子在我那儿呢。你放心吧。”昱霖连忙向柱子解释。

    “这我就放心了,昨天晚上满大街尽是jingchá巡逻的声音,这俩孩子又不在,担心死我了。我就半夜里出去找找他们,兜了一大圈,一个人影都没见着,睡又睡不着,索性坐在门口等他们。”

    “怪不得我打diànhuà没人接呢。现在好了,没事了,柱子哥,你快进去吧,外面风大。“昱霖拍了拍柱子的肩膀,然后转身吩咐虎仔:”虎仔,照相馆的事情你多费点心,我走了。”

    “嗯,少爷走好。”

    离开光影照相馆之后,昱霖到药店里买了些止血粉和消炎药,到南货店里买了一些红枣,赤豆,花生,然后又来到菜市场,买了一些菠菜,猪血,鸭血,猪肝和一只乌鸡。

    昱霖满载而归,杜太太见昱霖手上拿着这么多的补品回来,笑嘻嘻地问昱霖:“欧阳先生,是不是侬太太又有了?”

    昱霖连忙摇了摇头:“哦,没有没有。”

    “个么侬哪能买噶喜多补血呃么子啦?”杜太太非常好奇,既然欧阳太太没怀孕,那么欧阳先生一下子买这么多的补血食材究竟所为何事。

    “我太太说,她外甥女太瘦了,要给她补一补。”昱霖向杜太太解释了一下。

    “哦,原来是格能桩事体啊,小姑娘是太瘦了,是需要好好补补,欧阳先生侬真不错,对外甥女比对自家呃女儿还要好。自家亲生女儿倒是不常来,外甥女倒是带了身边。”杜太太笑了笑。

    “外甥女也是难得来一次。”

    “侬啥晨光把那女儿带来别相相呀,我老欢喜那个小毛头呃。”

    “好的好的,等喻儿回来时,我带她来看你。好了,杜太太,我上去了。”

    昱霖走进西厢房,把东西放下,淑妍走过来看了看。

    “昱霖啊,你买了这么多的东西啊?”

    “是啊,我特地打听了一下,哪些东西是补血的,中午给胜男烧个菠菜猪血汤,爆炒猪肝,晚上来个鸭血粉丝汤,这叫吃啥补啥。”

    “我马上要去上班了,要不等我晚上回家来烧吧。”

    “不用,你去上班吧,我今天可以不去报社,就让我来掌勺吧。”

    “你会吗?”淑妍向昱霖投来不信任的目光。

    “请不要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你应该要用鼓励的目光望着我。”昱霖冲淑妍做了个鬼脸。

    淑妍朝昱霖假笑了一下,然后和胜男告别:“胜男,你在家好好休息,我上班去了。”

    “嗯,我知道了。”胜男在卧房里答应了一声。

    昱霖走进卧房,胜男已经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上:“小姨夫早。”

    “胜男醒了?怎么样,看你今天的样子比昨晚精神多了,你昨晚流了不少血,还是我替你包扎伤口的呢。“昱霖一边说,一边系上围裙:”我记得以前在广州的时候,我也替你妈包扎过伤口。“

    “是伐?小姨夫,侬还帮我姆妈包扎过伤口啊?侬老来三呃嘛。“胜男一听,对昱霖刮目相看。

    “你妈的伤比你复杂,当时子弹还留在胳膊里,是我给她动手术把子弹取出来的。“昱霖开始吹嘘他的医术。

    “小姨夫,侬还会得开刀啊?“胜男的眼里流露出对昱霖的崇拜。

    “当时家门口有便衣守着出不去,没法送到医院里去,所以我只能斗胆施展我的医术,把我在黄埔军校里学到的野战救护技能全都使出来了,就在家里给你妈动手术,我让你妈喝了大半瓶茅台酒,然后用剪刀把子弹给取出来了。“昱霖一想起当初的情形,便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怪不得我看见我姆妈呃右手臂膊上有一道蛮长呃,老难看呃疤,原来是侬帮伊取子弹呃晨光留下来呃,是伐?“

    “有这么难看吗?我觉得还好吧。“昱霖不止一次听见说淑妍胳膊上的那道疤有碍观瞻,甚是委屈:“我可是使出浑身解数,把我平生所学全部奉献在你妈的那条胳膊上了。”

    “伤疤哪能可能好看呢?小姨夫,侬呃功劳是大大的,要是没侬,阿拉姆妈呃这条手臂膊要废忒来。“

    “嗯,还是胜男有良心,说了句公道话。待会儿小姨夫亲自下厨,给你露一手,给你烧个爆炒猪肝,菠菜猪血汤,让你好好补一补。“昱霖边说边卷起袖管。

    “小姨夫,侬也会烧菜啊?我听姆妈讲,侬老早是少爷,从来不做事体呃。”

    “没做过,总看过呀,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胖婶在我们家烧了几十年的菜了,我多少得了一些真传。你呀,就等着瞧好吧。”

    昱霖深信在胖婶的高超厨艺的熏陶之下,自己的厨艺应该不成问题。

    说完,昱霖拿着这些个食材来到灶披间,开始了有生以来第一次买汰烧。昱霖最近心情大好,一是我军在战场上把打得节节败退,胜利的号角越吹越响;二是最近的工作也很有起色,满大街的传单,标语让反动派们心惊胆战,看到jun1jing特务们一天到晚疲于奔命,应接不暇,就知道他们的工作是多么卓有成效;三是前几天带着玉蓉和孩子们去郊外野游,看着孩子们都长高长结实了不少,而玉蓉对自己也越发倾心,给他织了件毛衣。爱情之火似乎又开始在昱霖的心里燃烧起来了。

    薛太太到灶披间里来烧饭,见昱霖也在灶披间里买汰烧,满脸诧异。

    “欧阳先生,侬也会买汰烧啊?”薛太太好奇地走到昱霖身旁,看着昱霖操作。

    “我学着干干。”昱霖朝薛太太笑了笑。

    “真呃是西边出太阳了,侬欧阳先生,只会得写写弄弄呃人,居然也会得烧菜烧饭?”

    “其实生活中的每件事情都是值得学习的,在某一方面学的精,钻的透,就在那个方面成为行家里手,业内翘楚。这烧饭也一样,何况老子他老人家说过,治大国如烹小鲜,说的是治理国家就跟烧饭是一样的,都要掌握火候。”

    “啊呀,有学问的人就是不一样,连烧个饭也一套一套呃,有噶喜多呃讲究。”薛太太对昱霖的满肚子学问称羡不已:“哎哎哎,欧阳先生,水开了,侬可以把么子放到锅子里串一串。”

    “噢噢噢。”昱霖连忙把锅盖打开,然后把切成大块的猪血和厚厚的猪肝扔进锅里,沸水飞溅起来,把昱霖的手烫了一下,昱霖马上朝旁边一躲,远距离投放食材。

    “噢哟,欧阳先生,侬格不是在烧汤来,侬格是在甩手榴弹,要轻一点,慢慢恁放下去。勿要让开水溅出来。”薛太太把动作要领传授给昱霖。

    “哎,平时练得太少,所以动作不得要领。看来我还真是个只说不练的假把式。”昱霖自嘲道。

    突然,昱霖一拍脑袋:“啊呀,错了,我怎么把猪肝也下锅了,猪肝是爆炒的呀。”

    “猪肝菠菜汤也可以呃,蛮多人是格能烧呃,补血呃。”薛太太见昱霖站在炉子旁手足无措的样子,连忙宽慰他几句。

    “算了,反正都是烧熟了吃,这三样都是补血的,就搁一块,来个三合一大杂烩吧。”

    薛太太在旁边看了看,摇了摇头,嘴里嘟哝着:“到底是书呆子。”

    昱霖烧煮了好一会儿,觉得差不多熟了,便掀开锅盖,朝锅里撒了把盐和味精,等调味品融化后便把锅子从炉子上移开,然后端到楼上去了。

    “来来来,美味三合一补血汤来啦。”昱霖把一锅大杂烩汤放在餐桌上。

    昱霖招呼胜男来用餐,忽然想起来自己忘记煮饭了,昱霖尴尬地朝胜男笑了笑:“饭忘记烧了,我看看家里还有什么主食吗?”说完,昱霖然后翻箱倒柜,找出几片面包。

    “要不,我们就着面包喝点猪血猪肝菠菜汤?”昱霖轻声地提议道。

    “没关系,小姨夫,我不讲究。”胜男舀了一勺汤放入口中,旋即吐了出来:“小姨夫,侬放了多少盐呀,咸死忒了。”

    “还好啦,我就撒了一把而已。”昱霖拿起勺子尝了一口,马上五官都挤一块儿去了:“怎么这么咸?”

    “要不,胜男,吃汤里的猪肝,猪血和菠菜。”

    胜男夹了一块猪肝放嘴里,猪肝老得咬都咬不动,胜男只得放弃,把猪肝扔桌上。

    昱霖一看,连忙也夹了一块猪肝放入嘴里,果然猪肝老得都快把牙给崩掉。

    “胜男,吃其他两样吧。”

    胜男看了看泛黄的菠菜和黑乎乎的猪血,一点食欲也没有:“小姨夫,你这烧的是什么呀,黑呼呼,黄哈哈的,这就是你得到的胖婶的真传?我猜胖婶如果看见你烧的这个汤,多半会吐血的。”

    昱霖望着胜男,又望了望这一大锅遭人嫌弃的美味三合一补血汤,一脸沮丧。

第一百五十八章 决不妥协

    “好吧,我承认我的厨艺处女秀宣告失败。”昱霖一边解开围裙,一边唉声叹气:“唉,这么好的食材让我给糟蹋了。”

    “小姨夫,看来侬还真不是格块料,侬做啥都比做大菜师傅强。”

    昱霖横了胜男一眼:“这剩下的食材还是等你妈回来再搞吧。要是实在难以下咽的话,我只能去买现成的了。”

    “好啊好啊,小姨夫,你就去买点现成的点心吧,我想吃南翔小笼,三鲜馄饨,生煎馒头,开洋葱油拌面。”胜男狮子大开口,把自己平时想要吃而没机会吃的点心一股脑儿全报了出来。

    “啊呀,毛豆子啊,你的胃口也忒大了点吧,好在你受了伤,食欲不振,要是不受伤的话,你是不是要吃遍整个上海滩的点心店呀。”

    “小姨夫,我是肩膀受伤,又不是胃受伤,我吃得下的。“

    昱霖刮了刮胜男的鼻子:“你真是个馋老胚。“

    “小姨夫,侬就不能看在我受伤呃格个份上,外噶还是为了阿拉呃正义事业受了伤,多给我一些奖励吗?”胜男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你呀,也不怕把你小姨夫吃穷了?好吧,为了奖励你的英雄壮举,我去给你买。”

    昱霖朝胜男做了个鬼脸,然后出门给胜男觅食去了……

    昱霖在外面兜了一大圈,买了一些胜男爱吃的生煎馒头,南翔小笼,开洋葱油拌面回来给胜男当午饭。

    走近弄堂口,昱霖就发现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吉祥里的弄堂外面,仔细一看,是淞沪警备司令部的qichē。心里不禁咯噔一下:难道是胜男他们暴露了?但转念一想,如果是来抓捕胜男的话,应该是警车才对,怎么会是军车呢?

    昱霖小心翼翼地从houmén进入吉祥里18号,然后悄悄地上楼,轻轻地敲了敲门。胜男出来开门,见昱霖脸色严峻,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小姨夫,哪能啦?出啥事体啦?侬面孔做啥嘎严肃啦?”

    “胜男,我出去的这段时间里,有人敲门进来过吗?”

    胜男摇了摇头:“没有啊。怎么啦?”

    “我看见弄堂口停了一辆军车,以为你暴露了。”

    “哦,原来是格能回事体,刚刚下头来了一个军官,来寻下头次间里呃夏先生。”

    “哦?是吗?”

    昱霖一听,连忙把点心放在餐桌上,跑进卧室。胜男见昱霖带回来这么多好吃的,开心极了,连忙坐下,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小姨夫,侬快点来吃,老好吃呃。”

    “你先吃吧,我不饿。”

    昱霖一边回答胜男,一边朝楼下望去。

    没过多久,只见楼下次间的门打开了,那位年轻的夏先生激动地冲着一个军官和军官身旁的太太发飙。

    “他要是不肯认芸芸是夏家的儿媳妇,我就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你们也不用来当什么说客,我是绝不会抛弃芸芸另娶的。”

    “阿俊,你冷静些,爸爸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何必跟他老人家硬顶呢?”那个军官太太劝解夏先生。

    “我的脾气他也是清楚的,姐,你不用说了,我当初从家里逃出来,就做好了自力更生的准备,我是不会屈服的。姐,这些钱你拿回去还给他,我是不可能被他收买的。我现在完全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别以为有点臭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夏文俊把一叠钱塞在夏文倩的手里。

    “阿俊,你这样有点过了。”旁边的军官开口了:“你姐都找你找了快一年了,好不容易找到你,劝你回去跟老爷子认个错,这事不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吗?何必为了一个女人把父子关系搞得这么僵呢?”

    “姐夫,如果你真的是为我好,你就应该劝劝他接纳芸芸,我可做不出始乱终弃的事情。”

    “你要是真的喜欢你的那个芸芸,你可以纳芸芸为妾,金家跟我们是世交,爸爸的好些生意都跟金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就算是为了夏家牺牲一下你一点点个人的利益又有何关系呢?”夏文倩还是苦口婆心规劝弟弟。

    “姐,你可越说越离谱了,当初你抛弃你的大学同学江之源,转而嫁给了姐夫,不就是他看中了姐夫军方的地位,希望有枪杆子撑腰,所以就牺牲你的幸福,现在他又想一手遮天,来干涉我的幸福,你告诉他,没门。”

    那个身旁的军官听不下去了:“你小子真的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好心好意来劝你们父子和解,你倒说到我头上来了,你跟你老子都是一个德行,犟的跟头驴似的。这事我不管了,文倩,我到车里等你。”

    军官说完,拉开门出去了。

    “别以为自己现在官运亨通,有了几把破枪就可以耀武扬威,今后这天下是谁的还不一定呢?有你哭爹叫娘的时候。”夏文俊望着姐夫的背影,嘴里嘀咕着。

    “阿俊,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这么说?”夏文倩狠狠地扇了夏文俊一个耳光。

    夏文俊捂着脸,愤然走进屋里,把夏文倩送来的礼品都扔了出去,然后把房门砰的关上了。

    夏文倩边哭边离开了吉祥里18号。

    昱霖在楼上看得真真切切,他起初对夏先生和夏太太没有多大关注,平时接触也不多,只觉得他们是一对普通的新婚夫妇而已,没想到这个夏文俊还是一个痴情之人,为了爱情不惜与自己的父亲决裂,这不由得让昱霖对夏文俊刮目相看。

    楼下安静了许多,昱霖来到了餐厅,边吃点心,边琢磨那个军官。

    忽然,有人敲门,昱霖向胜男使了个眼色,胜男马上领会了,悄悄地躲到了卧室里去。

    昱霖跑去开门,原来来访者就是刚才义愤填膺,决不妥协的夏文俊。

    “欧阳先生,你好,我是楼下次间里的夏文俊。”夏文俊有礼貌地朝昱霖打了声招呼。

    “你好,你好,请进来坐吧。”昱霖笑着欢迎夏文俊。

    夏文俊朝昱霖弓了弓身子:“冒昧打扰,是有一事相求。”

    “夏先生客气了,你有什么事尽管说。”

    “我听房东太太说,你是《申报》报馆里的记者,是吗?”

    昱霖点了点头:“对对对,我是《申报》的记者。”

    “我想在贵报上刊登一则启示,可以吗?”

    “当然可以,什么启示?”

    “脱离父子关系的声明启示。”夏文俊说完,把一张信纸交给陆昱霖。

    陆昱霖打开一看,上书:

    脱离父子关系声明

    因本人无法忍受夏怀安封建家长制的专横跋扈,霸道妄为的言行举止,自即日起脱离父子关系,从今往后,夏家的一切事务与本人无关。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沟水东西流,老死不往来。

    声明人:夏文俊

    陆昱霖看完,微微笑了笑:“夏先生,你真的打算跟你的父亲脱离父子关系吗?”

    “只要他一天不承认芸芸,他就不是我的父亲。”夏文俊决绝地说。

    “为什么你父亲不同意你和芸芸的婚事呢?”昱霖好奇地问道。

    “他想让我娶金家的大xiǎojiě为妻,那个女人比我大六岁,而且脾气很坏,是我们那里出了名的泼妇,其实说实话,我父母并不喜欢这个金家大xiǎojiě,可是因为金家跟我们是世交,而且金家一直是我们夏家生意上的大主顾,所以我父亲就逼迫我娶那个金家大xiǎojiě。芸芸是我大学同学,她母亲给人家洗衣服赚学费供芸芸上的大学,我父母嫌贫爱富,坚决不让我和芸芸来往,但我和芸芸两人早就私定终身,我父亲便以掐断我生活费用来威胁我,逼我就范,我就不信邪,难道离开了他,天地之间就没有我夏文俊的立足之地了?所以,我和芸芸就一起逃离了杭州,来到上海,我在自来水厂谋得了一个化验员的工作,芸芸在一家小学里当教员,我们的日子虽然不是大富大贵,有时还捉襟见肘,但我们精神上是自由的,是快乐的。”

    听着夏文俊慷慨激昂的说辞,昱霖不禁暗暗为他的志气,勇气和决心而喝彩,但此时他想了解更多关于他姐夫的情况。

    “夏先生,刚才来的是你的姐姐和姐夫吧?”昱霖随口一说,见夏文俊抬头望了自己一眼,忙解释:“你们吵架的声音很大,我也是无意间听到的。”

    “没什么,那确实是我的姐姐和姐夫。”夏文俊点了点头:“我姐姐原先和她的大学同学江之源情投意合,两人来往了六年,都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我现在的姐夫,就是淞沪警备司令部的副司令刘盛义有一次邂逅了我姐姐,就一直对我姐姐穷追不舍,那个刘盛义是有老婆的,但我父亲看中了姓刘的在军中的地位,所以就让我姐姐给刘盛义当姨太太,我姐当时死活不从,我父亲以死相逼,我姐姐只能和江之源了断,嫁给了刘盛义,虽然后来刘昌林的正妻死了,我姐姐总算是熬出头了,可我想我姐姐这些年幸福吗?如果她是幸福的,就不会经常回娘家时唉声叹气,以泪洗面。所以,我决不能走我姐的老路,我要争取属于我自己的幸福。”

    “夏先生,你说的这些我很赞同,婚姻确实应该自己做主。”

    “欧阳先生,谢谢你支持我,你就叫我文俊吧。”

    “好,文俊,那你就叫我锐哥好了。”陆昱霖望着这位意气奋发的年轻人:“我虽然赞成你摆脱封建礼教,寻求婚姻自由,但我不赞成你的这个做法,这个脱离父子声明只能将事情越闹越僵,没有了转寰的余地,你征求过芸芸的意见吗?她愿意看到你们父子反目?成为冤家对头?我想如果芸芸是个值得你爱的姑娘,她一定不会赞成你这样决绝的做法。”

    夏文俊不出声了,确实,芸芸是个善良的姑娘,一直希望他和父亲能化干戈为玉帛,和睦相处,如果让芸芸知道他登报声明脱离父子关系,芸芸一定会觉得自己是夏家父子反目为仇的元凶,她一定会痛心疾首,于心不安。

    “锐哥,你说的没错,芸芸一直不希望我这么做,可我如果不表明我的立场,他们就会一直不承认芸芸,这让我怎么对得起芸芸呢?我不知道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办法既能让我和芸芸厮守终身,又能让我们父子相安无事?”

    “时间,时间是最好的良方,等再过几年,金家的大xiǎojiě再不结婚的话,就成了老姑娘了,我想金家也会知难而退,找个台阶下,废除夏金两家的婚约,等过些日子,你和芸芸有了孩子,我想你的老父亲一定会松口的,所以我想你就以不变应万变,既不要做出过激的行为,也不妥协,继续过你们的小日子,毕竟你们现在还能自力更生。这样,你们父子俩就可以相安无事了。”

    “锐哥,谢谢你。我听你的,就按你说的做。可我就怕我姐一直来当说客,今天突然之间就找shàngmén来了,我估计是她向芸芸的母亲打听到了我们的住址。”

    “你姐要是碰了几次钉子之后,也会转而劝说你的父母。但你今天对你姐的态度,我不赞成,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你姐跟你一母同胞,你怎么忍心这么伤害她?你应该争取她站在你这一边,这才是明智之举。”

    夏文俊经过昱霖的劝导,心情舒畅了许多,朝昱霖笑了笑,伸出手去。

    “什么?”昱霖不明就里。

    “那份声明。”夏文俊指了指昱霖手上的那份声明。

    昱霖把手上的那份声明交还给夏文俊,夏文俊随即把那张声明撕了。

    “这就对了嘛!儿子和父亲怎么能说断就断呢?”

    昱霖说着,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眼里忽然涌出了泪水。

    “怎么啦?锐哥?”

    “我想起了我的父亲,他已经作古了,我这辈子再也无法见到他老人家了。我还来不及孝敬他老人家,他就……”

    昱霖深深地吸了口气,拍了拍夏文俊的肩膀:“很多东西,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夏文俊点了点头,略有所思地离开了西厢房。

第一百五十九章 真伪难辨

    阿强气呼呼地来到了谭敬廷的办公室,拿起桌上的茶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喝了起来,然后拿起桌上的报纸,当成纸扇,呼拉呼啦地扇了起来。

    “阿强,怎么啦?什么事情这么恼火?”谭敬廷见阿强一脸怒气,知道阿强遇到不如意的事情了,连忙问道。

    “我跟弟兄们在震旦大学里jiānting图书馆整整三天,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听到。”阿强一脸沮丧和懊恼。

    “他们没在图书馆里huodong?”谭敬廷疑惑地望着阿强。

    阿强摇了摇头:“huodong了,图书馆里来了好多人,坐得满满的。”

    “他们总不会一句话也不说吧?就光在图书馆里看书?”谭敬廷觉得既然图书馆里座无虚席,而且又是在商讨游行示威的事情,一定是可以jiānting到实质性内容的。

    “说了,他们像是在做讲座,又像是搞什么沙龙。”阿强向谭敬廷解释道。

    “那你们听到了些什么呢?”谭敬廷很是好奇。

    阿强从裤兜里掏出一本笔记本:“第一天讲的是什么法国的巴尔扎克,雨果,和司什么达。第二天讲的是狄更斯,莎士比亚和萧什么纳,第三天讲的是托尔斯泰,高尔基,还有什么司机,我没记住,反正这三天里尽讲了这些个外国人,听得我云里雾里,头昏脑涨。”阿强把这三天里听到的内容跟谭敬廷汇报,但这些内容一点都没有侦听的价值。

    “一句跟游行示威有关的话也没有?一句的话也没说吗?”谭敬廷觉得很是蹊跷。

    “我跟阿祥,黑皮一起jiānting的,他们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话。”

    “阿强,算了,先把在震旦的那批人撤回来吧,也许真的没事,也许已经开始提防你们了,再待下去也意义不大。”谭敬廷无可奈何地让阿强收队。

    “已经提防我们了?那就是说,震旦的那批人已经知道我们要去jiānting他们了?”从谭敬廷的话里,阿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我也就这么一猜而已。”谭敬廷从办公桌下面搬出一箱啤酒:“阿强,辛苦了,给,让兄弟们放松放松。”

    阿强见谭敬廷非但没有对此而责怪他们无功而返,反而犒赏他们啤酒,心里一阵欣喜。

    “谢谢处长。”阿强搬着一箱啤酒出去了。

    阿强虽然对谭敬廷这个情报处长很不服,因为若不是谭敬廷从重庆空降来上海站,情报处长这个位置十有就是他的了,所以,一开始的时候,他也没少给谭敬廷使绊子,让谭敬廷成为光杆司令,被架空的情报处长。但随后阿强发现谭敬廷这个人气量还是蛮大的,并没有因为自己跟他作对而冷落他,很多案件还是很倚重他的,况且这个人以前在部队里待过,领过兵,打过仗,所以爱兵如子,在生活上还是挺关心手下的。所以,渐渐的,他们之间的隔阂和间隙在减小。

    谭敬廷陷入了深思,阿强前几天来向他申请侦听设备时,那神情像是三只手指捏田螺,十拿九稳,可为什么会一无所获?自己那天在酒馆里跟昱霖说了一句要把jiānting设备投入震旦大学,而后又偷听到昱霖让淑娴第二天去一次震旦大学,而第二天,淑娴上班又迟到了,这一切应该不是孤立的,如果真是淑娴去震旦大学通风报信,那么现在这个结果也就顺理成章了。

    看来,这个许淑娴真的是值得怀疑,那么陆昱霖呢?他的那个生死弟兄呢?如果许淑娴是共党的话,那么陆昱霖百分百是共党,而且应该还是许淑娴的上级。

    谭敬廷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身冷汗,如果真如他所推测的那样,那么他跟陆昱霖的关系便从生死之交的兄弟便成你死我活的对手了。

    谭敬廷多么希望他的推测是错误的,当然,他现在手上没有任何证据,但一旦他有了这种推测,他就会千方百计地去证实这种推测,这是他的职业习惯,也是他的使命所在。

    不管将来他跟陆昱霖是否刀剑相见,把他们的真实身份搞清楚是当务之急。

    曹秀英把一份电文交给淑妍:“许xiǎojiě,请你赶快把这份电文译出来。”

    “哦。”淑妍接过这份密字号电文,开始翻译。很快就译完了,淑妍完整地再看了一遍:明日将捕获的共党要犯移交你处,望下午三点准时在十六铺码头bànli交接手续。保密局南京站。

    “这位共党要犯会是谁呢?我们该不该把他营救出来呢?”淑妍一回到家便把这么重要的情报报告给昱霖。

    昱霖一听也心头一紧,现在国民党反动派正大肆搜捕地下党,许多地下组织都遭到了灭顶之灾,如果能出手营救的话,那就能减少我方的损失。能救一个是一个。

    现在明峰也不在身边,昱霖便自行做主,先去了解一下再说。

    “淑妍,要不,明天下午两点半,我们一起去十六铺码头,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昱霖也想弄清楚这个被捕的共党要犯是谁。

    “好的。”

    第二天,淑妍去向朱弘达请假,说是去十六铺接一位亲戚。

    “淑娴,你最近好像挺忙的吗?一会儿去送亲戚,一会儿又去接亲戚,你们家亲戚倒是忙忙碌碌不停穿梭于上海滩。”朱弘达见淑妍又要请假,揶揄了她一下。

    “又不是孤家寡人,谁家没几个亲戚朋友啦,弘达,你到底准不准假吗?”淑妍朝朱弘达使小性子。

    “准,准,你姑奶奶家的亲戚谁敢得罪呀?去吧,去吧。”朱弘达在淑妍的请假单上写了个“准“字。

    下午两点半,昱霖和淑妍二人便来到了十六铺码头,他们在离码头较远的一处树荫下站着,目光盯着下客的甲板。

    谭敬廷从qichē上下来,他戴了一副墨镜,眼睛警觉地朝四周扫了一遍,他发现了远处的陆昱霖夫妇,便走了过去。

    “昱霖,淑娴,怎么这么巧,你们也来这儿了?”谭敬廷脱下墨镜,望着两人。

    “我们正好要来接我们的表叔。你呢,谭大哥,你也是来接人的吗?”昱霖见谭敬廷亲自来码头接人,觉得那个共党要犯的份量不轻。

    “是啊,有一个共党要犯今天从南京押送过来,我是奉命来办交接手续的。”谭敬廷也不避讳,实言相告。

    “谭兄公务在身,小弟就不打扰了。”

    “好好好,船靠岸了,我先过去了。”谭敬廷戴上墨镜,朝码头走去。

    看着谭敬廷走开了,这似乎更证实了那封电报的准确性。

    很快,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架着来到了谭敬廷面前,谭敬廷接过单子,在单子上签上名,然后,用手一指,那两人朝那边望去,一辆囚车正停在离昱霖夫妇不远的地方,于是这两个人架着这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朝囚车走去。

    在这不到一百米的距离里,当这个眉心长着一颗黑痣的男人经过昱霖和淑妍身边时,嘴角微微上扬,然后便被推上了囚车。

    昱霖和淑娴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这个男人,因而当谭敬廷走到他们面前,居然还没察觉。

    “昱霖啊,你们的表叔来了吗?”谭敬廷走过去,关心地问道。

    “还没看见,说好是三点的。”昱霖抬起手望了望手表,然后,忽然冲着甲板挥了挥手:“表叔,表叔。”

    “谭兄,你去忙你的去吧,我表叔来了,我们走了。”

    昱霖拉着淑妍朝甲板跑去,拉着一位老者,满脸笑容:“表叔,你总算是下来了,我们都等你等了好久了。”

    “你们是谁呀?”老者莫名其妙望着身边的一男一女:“我不认识你们。”

    “我们帮你拿行李,把你送出码头。”昱霖轻轻地说了一句。

    老者以为是助人为乐者,笑着点了点头。

    谭敬廷远远看见昱霖和淑娴搀扶着一位老者朝码头出口走去,愣了一下,然后钻进小qichē,朝保密局上海站驶去,那辆囚车紧随其后。

    回到西厢房之后,淑妍开始琢磨这个的要犯会被关在哪里呢,可不可能把他救出来呢?

    “淑妍,我觉得这件事情还是暂时先放一放,因为我们毕竟没有接到上级下达的任务,让我们去营救被捕的同志。”

    昱霖一路上不断在琢磨今天在码头上和谭敬廷相遇的事情,觉得这件事情还是有几分蹊跷,谭敬廷不设防地告诉自己他来码头的任务,是陷阱呢?还是根本就不想隐瞒他,那辆囚车为什么要停在他跟淑妍的附近,而不是直接停在谭敬廷的小qichē旁,非要让犯人从他们身旁经过?昱霖拿捏不准。

    “可是,你就能忍心看着自己的同志遭受敌人的折磨而袖手旁观?早一分钟把这位同志救出来,就能让他少受一份罪,也能为我们多保存一份实力。”淑妍不明白为什么昱霖又变卦了,不热衷于把这名共党要犯救出来。

    昱霖知道自己所注意到的蛛丝马迹未必能说服淑妍,但他还是坚持己见。

    “可我们连这位同志姓甚名谁都不清楚,也不知道他是隶属哪里的组织关系,如果轻举妄动的话,反而会暴露自己。”

    “那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同志被敌人折磨,甚至杀害?”淑妍想不通。

    “要不,我晚上去一次杨家渡,跟交通员见一次面,把这个人的体貌特征告诉他,让他回苏北打听一下最近有没有我们的同志被捕。”昱霖想了想,决定不能盲动,还是先打听清楚了再说。

    “好。”

    “淑妍,在没有得到苏北方面的确切回音之前,不要轻举妄动。”昱霖嘱咐淑妍。

    淑妍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就去一次杨家渡。”昱霖说完,从桌上拿了一只馒头塞在嘴里,便朝外走了。

第一百六十章 暗设陷阱

    等昱霖赶到杨家渡渡口时,已是晚上七点多了,他找到了梅志捷的乌篷船。

    “船家,我要摆渡去外滩。”

    “对不起,我们的船只去董家渡。”

    暗语对上了,昱霖跟梅志捷握了握手,然后昱霖便把来意跟梅志捷说了一下:“麻烦你回苏北根据地一趟,向黄政委确认一下,最近我们组织里有没有一个眉心长着一颗黑痣的,身高约一米七五左右,身材偏瘦的同志被捕,他今天下午由南京移交给了保密局上海站。组织上是不是打算让我们营救?”

    “好的,我这就回去问一下。有消息后我会来照相馆找你的。”梅志捷听明白昱霖所交代的任务后,决定立刻启程。

    梅志捷跟昱霖告别后,立刻撑着船,离开了杨家渡。

    谭敬廷回到了海格路28号,一进门,桂花就把一碗桂圆红枣汤端给了他。

    “敬廷,你累了吧,快把这碗桂圆红枣汤喝了。”

    谭敬廷把公文包递给桂花,接过桂圆红枣汤,咕咚咕咚喝下。

    桂花看着谭敬廷把桂圆红枣汤喝下了,便从谭敬廷手上接过空碗:“还要吗?锅里有。“

    谭敬廷摇了摇头:“不用了,桂花,我想躺会儿去。“

    “哦,敬廷,你快去卧房躺会儿去,饭好了,我叫你。“桂花拿着空碗回厨房去了。

    谭敬廷走进卧室,躺在床上,他确实很累,尤其是心累。

    他今天在十六铺码头看见昱霖和淑娴了,他的心着实有种被揪起的感觉。因为这出移交共党要犯的戏正是由他自编自导自演的,目的就是要看看淑娴和昱霖会不会因此而出现在码头,果然,两人同时出现,而且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这个所谓的共党要犯。尽管后来,那个所谓的表叔出现了,但并不能排除他们身上的疑点。

    “敬廷,你怎么啦?病了吗?”桂花走到床前,用手试了试谭敬廷的额头。

    “我没病,我只是累了,躺一会儿就好。”谭敬廷摇了摇头。

    “敬廷,我……我怀孕了。”桂花腼腆地说了一句。

    谭敬廷立马从床上跳了起来:“桂花,你说什么?”

    “我怀孕了。”桂花含情脉脉地望着谭敬廷。

    “真的?”谭敬廷把刚才的烦恼和郁闷全都抛在脑后,兴奋地望着桂花。

    “我今天去了门口的小诊所,是那里的郎中告诉我的。”

    “那不叫郎中,是西医,桂花,你有什么反应没有?”谭敬廷心情急迫地看着桂花,毕竟他谭敬廷已经三十六了,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子都有好几个,大的都已经高小毕业了。

    “有时要作呕,容易犯困。”桂花把自己身体上的感觉告诉谭敬廷。

    “那你好生歇着,别天天忙来忙去,烧这烧那的,我明天给你请个保姆。”谭敬廷生怕桂花累着,连忙吩咐她多歇息。

    “不用,我天天在家里做这些家务事一点都不觉得累,以前在老家干农活比这累多了。”桂花不习惯别人伺候她,她觉得自己天生就是贱命,不像城里的太太xiǎojiě那样娇生惯养。

    “不行,一定要请,你都快四十了,高龄孕妇,别不把自己当回事,你可要多为我们儿子想想,找个保姆来,还能跟你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你也就不觉得闷了。”谭敬廷坚持要请保姆。

    “敬廷,你对我真好。”桂花深情地望着谭敬廷。

    这句话让谭敬廷很是汗颜,在他二十岁的时候,他逃婚,让桂花独守空房十余年,白白耗费了大好的青春年华,错过了最佳生育期。如今桂花都已经将近四十了,却让她忍受生育之苦,他觉得自己的后半生一定要对桂花好,一定要把前半生亏欠桂花的弥补回来。

    翌日,谭敬廷回到办公室,他把阿强叫来,跟他耳语了几句,阿强领会了,便出去了。

    中午时分,淑妍正在机要室里吃着午餐,谭敬廷走了进来。

    “许xiǎojiě,在吃午饭呢?”谭敬廷跟淑妍打了个招呼。

    “谭处长,你吃过了?”淑妍抬起头来,望了望谭敬廷。

    “我刚吃过。许xiǎojiě,我有件事想要请教你一下。”谭敬廷不好意思地冲淑妍笑了笑。

    虽然昱霖跟谭敬廷相认了,但在上海站里,谭敬廷很少跟淑妍进行个别交流,所以一听说谭敬廷有事情来请教自己,淑妍有些惊讶。

    “是这样的,我夫人刚刚怀孕,我想打听一下,孕妇应该补充点什么?我看了看我们全站的女士,曹处长和潘莉莉都是没生养过的,也就只有你有这方面的经验。”谭敬廷把来意跟淑妍说明了一下。

    “恭喜你呀,谭处长,夫人怀孕了,你快当爸爸了。”淑妍为谭敬廷能升任父亲而感到高兴。

    “谢谢,不过当爸爸还得九个月之后呢。”谭敬廷微微笑了笑。

    “孕妇嘛,首先应该有营养保证,蛋白质之类的,像精肉,鲜鱼,鸡蛋都是必不可少的,其次是水果啦……”

    忽然,阿强闯了进来:“处长,你在这儿呢,昨天带回来的那个共党要犯死硬死硬的,要往地牢的墙上撞,幸亏被及时拦住了。现在怎么办,还审不审下去了?”

    “从昨天到今天,他粒米未进,倒有这把力气去撞墙,先别审了,把他绑紧了,再饿他几顿,看他还有这力气去寻死吗?”谭敬廷冷笑了几声,吩咐了阿强几句。

    “好的,知道了。”阿强走出机要室。

    “谭处长,怎么回事啊?”淑妍禁不住问了一句。

    “昨天你不是在十六铺码头看见了吗,南京站移交一个共党要犯给我们,让我们加强审讯,这还没开始,他就寻死觅活的。好了,许xiǎojiě,不谈这个了,你继续说,除了蛋白质,水果之外,还要吃些什么?”

    此时,淑妍的心事全都在那个地牢里的共党要犯身上,以至于谭敬廷的问话她都没反应。

    “许xiǎojiě,许xiǎojiě?”谭敬廷连叫几声。

    “哦。”淑妍回过神来:“除了刚才说的那些,就是要多休息,多休息。”

    “好的,谢谢许xiǎojiě的赐教。”谭敬廷笑着离开了机要室。

    淑妍在机要室里整理着档案,但心却被地牢里的那位共党要犯所羁绊,昨天到今天,已经连续两天粒米未进了,还要被这些刽子手折磨,淑妍的心像是被拧巴着的疼痛。她决定冒险去给自己的同志送点吃的,于是她把抽屉里的沙琪玛拿了出来,这是她备着的加班时吃的点心。

    淑妍悄悄地往楼下地牢里走去,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终于到了地牢了,但却没有发现地牢里有任何人。

    “怎么回事?难道他们把这位同志转移走了?”淑妍不禁有些狐疑。

    正当淑妍困惑不解之时,一个声音从她身后响起:“许xiǎojiě来地牢做什么?”

    这声音着实把淑妍吓得魂飞魄散,她回头一看,是谭敬廷,难道他一直在盯着自己?

    “哦,是谭处长啊,我是来找阿龙的。”淑妍连忙搪塞。

    “你找阿龙?”谭敬廷疑惑地望着淑妍。

    “是啊,阿龙不是说他儿子老是咳嗽感冒哮喘吗?我倒是有一个偏方,可以治他儿子的病。”

    阿龙确实有个体弱多病的儿子,阿龙也常常在站里抱怨儿子三天两头生病。

    “哦,许xiǎojiě还真是个热心肠。阿龙出去执行任务了。”

    “哦,既然阿龙不在,那我下次碰到他再跟他说吧。”

    淑妍转身从谭敬廷身边走过,而谭敬廷看见淑妍手上拿着两块沙琪玛。

    昱霖估计这两天梅志捷马上要从苏北回来了,于是一直在光影照相馆候着,果然,梅志捷前来接头了。

    “志捷同志,快喝口水。”昱霖见梅志捷风尘仆仆,满面倦容,连忙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梅志捷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昱霖同志,我跟黄政委反映了这个情况,他已经查过了,没有你说的那个眉间有黑痣,一米七五左右的,身材偏瘦的同志。”

    “查无此人?”昱霖眉头一皱。

    “确实没有这个人。”梅志捷很肯定地回答。

    “这么说,这是谭敬廷设下的一个圈套?”昱霖一想到这儿,心咯噔了一下。

    “辛苦你了,志捷同志。你今天就别回船上了,在这儿休息一晚吧。”

    “好的,谢谢,昱霖同志,说实话,我真的是有点虚脱了。”梅志捷累得眼皮子直打架。

    昱霖把钱交给虎仔:“虎仔,你快去附近买点吃的回来。”

    昱霖带着梅志捷上了二楼的休息室,柱子哥见有人来了,连忙到楼下的房间里打地铺,把床让给梅志捷。

    昱霖赶紧回到西厢房里,他要把这个消息尽快告诉淑妍。

    “昱霖,你是说,我们组织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共党要犯?”淑妍很是吃惊。

    “没有。”昱霖摇了摇头。

    “怪不得呢,我那天去地牢里去,结果一个人也没看见。”淑妍这才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个大错。

    “淑妍,你去地牢了?”昱霖吃了一惊。

    “谭敬廷到机要室里跟我聊什么孕妇的事情,后来阿强来了,说是那个共党要犯要撞墙自尽,又说几天没吃东西了。我一时心急,就拿了两块沙琪玛,想让这位同志吃点东西,结果地牢里一个人也没有,没想到谭敬廷悄悄地跟在我后面,问我来干什么,我以找阿龙为由搪塞过去。”淑妍把那天发生的事情跟昱霖一五一十讲清楚。

    “淑妍,谭敬廷这是故意在设套,那天码头上,也许我们已经被他识破了。”昱霖有些懊恼,现在回头想想,当初自己跟淑妍二人出现在十六铺码头应该是招错棋。

    “那可怎么办?他会不会马上就对我们动手?”淑妍紧张起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谈笑风生

    望着淑妍悔恨交加的神情,昱霖连忙宽慰她。

    “谭敬廷现在手上还没有直接证据,应该不会立即动手抓捕我们,据我对他的了解,我估计他就算是知道我们的身份,也不会马上动手,打草惊蛇,他一定想要了解更多有关我们组织的情况,等着钓大鱼,然后把我们一网打尽。”昱霖在猜测谭敬廷下一步该采取什么措施。

    “没想到你的谭大哥竟然如此阴险。”淑妍一脸恼恨。

    “他就是干这个的,也怪我,对他的防范还不够,总认为他还是以前那个厚道拘谨的谭大哥,所以就放松了警惕。我看我们明天去一下海格路,谭敬廷的家吧。“

    “为什么还要去他家,我们这不是自投罗网吗?“淑妍疑惑地望着昱霖,按她的想法,现在应该对谭敬廷避而远之才对。

    昱霖微微一笑:“以我对我的这位谭大哥的了解,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没有十足的把握,尤其是牵扯到你我,对他来说不是一般人,他就更不会肆意妄为,在没有确凿的证据的情况下,对你我采取手段。”

    淑妍听了昱霖的分析,觉得有点道理:“可我们找他干嘛呢?”

    “你不是说,他太太怀孕了吗?”昱霖笑了笑。

    “是呀,他昨天跟我说的,还问了我孕妇应该补充哪些营养。”

    淑妍想起昨天谭敬廷跟她拉家常的情形,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合情合理,顺理成章,一点都觉察不到谭敬廷在给她下套。

    “谭大哥三十好几了,膝下无儿无女,现在他太太怀孕了,对他来说,是个天大的好事。作为他的兄弟,我总不能无动于衷吧。明天正好是礼拜天,我们一起到谭兄的家走一趟吧。”

    淑妍不知道昱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知道他应该有应对之策,便放下心来,对昱霖言听计从。

    第二天是个休息天,九点过后,昱霖和淑妍拎着大包小包前往海格路28号,谭敬廷的寓所。

    按响门铃之后,就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太太,侬去坐忒些,我来开门。”

    门开了,是一位四十多岁,梳着挽髻的妇女。看见昱霖和淑妍两人拎着大包小包进来,连忙朝里面叫嚷了一句:“谭太太,有客人来了。”

    桂花听见后,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门口站着两位陌生人,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

    “请问,你们是找谁啊?”桂花茫然地望着昱霖和淑妍。

    “这里是谭敬廷,谭处长的家吗?”昱霖非常谦卑地问了一句。

    “是的,你们是他单位的同事吗?”桂花怯生生地问道。

    “嫂子,我是陆昱霖,是谭大哥当年在黄埔军校的同学。”陆昱霖自报家门。

    “哦,你就是小霖子吧,敬廷常跟我念叨你,快请进来,快请进来。”

    桂花像是见到熟人一般,满面笑容把昱霖和淑妍引进屋子。

    昱霖和淑妍两人进屋后,把礼品放在桌上,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客厅并不大,但非常干净整洁,布置得井井有条,错落有致,而且整个房间里随处可见花花草草,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这一看就是桂花精心打理的。

    “你们能来看我和敬廷,我们就很高兴了,瞧你们客气的,还带了这么多礼物来。”桂花见满桌子的礼品,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嫂子,听谭大哥说,你怀孕了,所以我们就带了些营养品过来看看你,哎,谭大哥不在家吗?”淑妍朝四周望了望,没有看见谭敬廷的身影。

    “他一早就出去了,说是中午回来吃饭,你们先坐会儿,我去给你们泡杯茶吧。”

    桂花要去倒茶,那个女佣见了,连忙跑了过来。

    “谭太太,格事体我来做,侬就陪客人讲讲闲话好勒。”

    “不碍事的,张嫂。”

    “谭先生吩咐过呃,叫侬勿要忙来忙去,就坐坐躺躺,要做啥事体,就动动嘴巴,叫我一声就可以了。”张嫂让桂花坐下,自己去倒茶了。

    “我整天不是坐就是躺的也不是事呀。”桂花从来就没有这种礼遇,所以很不习惯。

    “哦哟,太太哎,侬就坐了嗨好勒,否则谭先生回来要请我吃败头呃。”

    桂花被张嫂说的没法子了,只得讪笑着来到客厅里,跟昱霖和淑妍搭讪。

    “嫂子,你最近妊娠的反应大不大?”淑妍关切地问道。

    “还行吧,早晨呕吐得厉害些,就是爱吃酸的。”

    “是吗?正好,我买了些桔子,我给你剥一个。”淑妍说完,便剥了个桔子塞到桂花的手里。

    “我自己来,自己来。”桂花见淑妍给自己剥桔子,觉得很是坐立不安,一直以来,都是她伺候别人的,从没想过被别人伺候。所以,当别人帮她做了她力所能及的事情之后,她总是感到一丝惭愧,一丝负疚。

    “嫂子,这是你的头一胎吧?”淑妍把剥好的桔子递给桂花。

    “是呀,我都快四十了,这是我第一个孩子。所以,敬廷特别紧张,也难怪,敬廷的妻子小梅就是难产死了,孩子也一起带走了,所以,敬廷算是中年得子,特别看重这个孩子。”桂花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对谭敬廷来说,是多么重要。

    “这是自然,谭大哥挺喜欢孩子的,而且又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所以,嫂子啊,你就听谭大哥的话,好好休息保保胎。”昱霖知道高龄孕妇怀孕不容易,所以也劝桂花要多休养。

    “我这个人就是闲不住,要让我一直躺在那儿,还真是难受。”桂花是个劳碌命,让她什么事不干,真是难为她了。

    “那你可以坐着,听听收音机,跟保姆聊聊天。嫂子,你爱听什么戏啊?”淑妍随口问了一句。

    说起听戏,桂花便打开了话匣子,掰着手指头数着自己爱听的曲目:“我就爱听我们老家的广东大戏。《牡丹亭》啦,《六国大封相》啦,《观音得道》啦什么的,以前在老家时,有戏班来搭草台班子,我总是第一个跑去听戏。“

    “那下回,我给你带张唱片来。“昱霖马上接了一句。

    “真的,还有唱片啊?“桂花挺感兴趣。

    “有啊,嫂子,你放心,我下回来,一定给你搞到。想不到,嫂子还是个戏迷。“

    “我呀,也就这点喜好。“桂花满脸喜悦。

    大家正说笑着,谭敬廷从门外走了进来。进门后,他一愣,他没想到昱霖和淑娴二人会shàngmén做客,但随即,他立刻笑脸相迎。

    “哦哟,是小霖子和淑娴来啦,这真是贵客临门呀,张嫂,你去多买几个菜,今天我就在家宴请我的好兄弟。”谭敬廷一边把外套脱下,一边吩咐张嫂。

    “好额,先生,我马上就去。”张嫂拎着菜篮子出门了。

    谭敬廷看见桌上堆着一大堆的礼物,指了指昱霖:“小霖子啊,你这可是见外啦,到你谭大哥这儿,还用这大包小包的?”

    “这可不是给你的,是给我嫂子的,嫂子不是怀上了嘛,自然是需要多补充一些营养了。”

    “好好好,那我就替你嫂子收下了,下不为例啊。”

    谭敬廷坐到桂花身边:“桂花,今天早上呕吐好点了吗?我刚才去医院跟大夫说起了你的反应,大夫说这是正常反应,不过,吐过之后还是要多补充营养,不能因为怕吐就不吃或是少吃。”

    “好多了,敬廷,这点小事你还特地去医院,瞧把你紧张的。好了,敬廷,你陪小霖子和弟妹说说话吧,我去厨房,待会儿张嫂回来了,我帮她一起做饭吧,离午饭时间不远了,两个人一起干快一些。”桂花连忙起身去厨房。

    “桂花,你呀,就是闲不住,真是个劳碌命。”谭敬廷疼惜地望着桂花:“你去吧,千万别搬重物,要是累了,就到床上躺躺,别不爱惜自己。”

    “我心里有数。”桂花朝昱霖和淑妍点了点头:“你们坐啊。”

    “谭大哥,你现在还真的是怜香惜玉啊。我记得以前在军校时,其他班上的两女学员邀请你参加舞会,你想都不想当面就拒绝人家了,而且还目不斜视,把那两女学员尴尬地,钻地缝的心都有。“昱霖揶揄着谭敬廷。

    “我啊,最怕上的就是那个交际课,让我跟那些女学员在一起搂搂抱抱,这简直是比负重跑三十里地还难受。不过,我记得你当时好像挺受欢迎的,好几个女生都排着队要跟你跳舞。“

    “是吗?昱霖,你还这么有女人缘?“淑妍斜睨着昱霖,让昱霖感到好不自在。

    “这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谭兄,我们不谈这事了。“昱霖知道谭敬廷要出自己丑,连忙制止他。

    “还不是你起的头?“谭敬廷哈哈一笑:”这可不怪我,是你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淑娴,其实他在军校里还有好多糗事呢。“

    “是吗?那我倒是想听听。“淑妍托起香腮,饶有兴致地聆听昱霖的糗事。

    “有一次晚上,他做梦,从上铺摔下来,把我给惊醒了,我正要去扶他,这小子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然后就跑到杜学谦的床上,两人就这么……“陆昱霖连忙站起身来,一把捂住谭敬廷的嘴:“谭大哥,打住,www.uukasucom小弟告饶。“

    “好好好,我不说了,给你在淑娴面前留点面子。“

    三人谈笑正欢,陆昱霖和谭敬廷两人不断地在回忆当年在军校,在十九路军的一些珍闻趣事,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

    桂花和张嫂把菜肴都一一摆放在餐桌上。

    “敬廷,快招呼客人来用餐。“桂花一边摆放餐具,一边吩咐谭敬廷。

    “来,小霖子,淑娴,尝尝桂花的手艺。“谭敬廷站起身来,把客人领进餐厅。

    昱霖和淑妍来到餐桌前,望着一桌丰盛的菜肴,很是惊叹:“嫂子真是田螺姑娘下凡,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做好了这么一桌色香味形俱全的菜肴,谭大哥,你真是好福气啊。“

    “是啊,我现在很知足,桂花确实是个贤内助,等过几个月,我们家再添个大胖小子,那我这辈子可就功德圆满了,夫复何求哦!“谭敬廷一副知足常乐的模样。

    “是啊,谭大哥,赶明儿我跟淑娴去龙华寺,为你,嫂子和你未来的儿子祈福。大家都说龙华寺的方丈很灵验的。“昱霖一边欣赏着这一桌美食,一边无意地提了一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桂花听说龙华寺的方丈很灵验,便想去庙里为肚子里的孩子祈福。

    “是吗,小霖子?龙华寺的方丈真的很灵验吗?“

    “当然,龙华寺的香火是上海滩上最旺的,听说那个老方丈是个高僧,你不用开口,他就知道你的事情。“

    桂花一听,兴致更高了:“那敬廷,你什么时候有空,陪我去一次龙华寺吧,我要为我们一家三口祈福。“

    “好,我抽空陪你去。“谭敬廷一口答应。

第一百六十二章 情意绵绵

    吃完饭之后,见桂花有些困意,昱霖和淑娴便起身告辞了。

    “敬廷,我想午睡之后,你陪我去一趟龙华寺,好吗?“桂花惦记着昱霖的话,想去龙华寺求签问佛。

    “行啊,你先去休息吧,等你睡醒了,我们一起去。“谭敬廷朝桂花点点头,现在谭敬廷对桂花是有求必应。

    谭敬廷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回想着刚才跟昱霖和淑娴拉家常的情形,他原本以为昱霖和淑娴会有意无意地谈起那个关押的共党要犯,没想到两人一个字都没提起,这让他感到有些纳闷,难道那天真是巧合,昱霖和淑娴真的是去码头接表叔的?难道淑娴真的是去地牢找阿龙的?谭敬廷有些怀疑自己当初的判断。

    下午三点左右,谭敬廷西装革履,陪着桂花来到了龙华寺,两人在大雄宝殿前烧香祈福。

    然后,桂花抽了个签,签上写着:桂花一枝插金瓶,有水无根难活成,莫怪医人非妙手,皆因星然不留情。

    二人不知何意,来到一位慈眉善目的老方丈面前请求解签。老方丈看了看签语,又看了看谭敬廷,而后双手合十问道:施主是否从事杀戮孽业?

    谭敬廷心里一怔:这个方丈还真是高明,只看一眼便知我是干这行的,自知什么也欺瞒不了这位高僧,便点了点头。

    “请问方丈,这个签是什么意思,吉利吗?“桂花把手上的签交给方丈。

    “施主,这可是个下下签。“

    “下下签?“桂花一惊。

    “施主,你是否曾经失去一个孩子?“方丈盯着谭敬廷。

    谭敬廷是个无神论者,但此时此刻,他觉得天地间一定是有神灵的,他想起了梅永清和未能出世的孩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当初情非得已,今日应放下屠刀,唯有慈悲为怀,积德行善方能渡此劫难。老衲句句箴言,施主若有慧根,自当明白。“

    “多谢方丈指点。“谭敬廷双手合十,向老方丈行礼,然后拉着桂花走了。

    “阿弥陀佛。“老方丈望着谭敬廷和桂花的背影,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淑妍回到家中,她不明白昱霖今天为什么要去谭敬廷家,除了拉家常之外,似乎什么有用的话也没说,起码应该从侧面证实一下那位被关押的共党要犯是否是谭敬廷的圈套。

    “昱霖,我不明白今天为什么要去谭敬廷家?“淑妍直言不讳。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今天白去了?“昱霖冲淑妍笑了笑。

    “除了唠家常之外,什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打听到。“淑妍有些沮丧:“有好几次我都想问谭敬廷那个共党要犯的事情,都被你用眼神挡了回去。”

    “幸亏你忍住了,没问,否则就惹麻烦了。“昱霖用手指了指淑妍:”你想打听什么?那个共党要犯是谁?他被移送到哪儿去了?淑妍,那个所谓的被关押的共党要犯其实就是谭敬廷给我们设的一个套,我们已经钻进去了,难道你还想让他把绳子抽抽紧吗?“

    “那我们今天去是干什么?“淑妍还是有些茫然。

    “一来呢,我们要认认门;二来呢,我要跟谭兄联络联络感情。“昱霖轻描淡写地说道:“淑妍,其实并不是每一次与别人套近乎都是为了窃取情报,平时与他人保持良好的人际关系,笼络感情,就是在为今后做铺垫,不要小看润物细无声的作用。”

    “你认为谭敬廷会因为你们之间的感情而对我们网开一面吗?“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谭敬廷是个重感情的人。跟他多联络感情有利无害。万一今后我们落在他手里,他对我们手下留情,也未可知。三来嘛,现在谭敬廷最大的心病就是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前车之鉴,他必定更珍视现在桂花嫂子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所以,我提到了龙华寺,提到了方丈,我估计谭敬廷一定会和桂花一起去龙华寺烧香求签。“

    “去了又怎样?“淑妍不明白谭敬廷和桂花去龙华寺烧香求签对自己和昱霖有什么意义:“难道龙华寺的方丈也是我们的人吗?”

    昱霖哈哈一笑:“那倒不是,不过哪座寺,哪座庙不是叫人积善行德的呢?谭敬廷有此心病,自然会明白需为孩子积善行德,不可双手沾满鲜血,恶贯满盈。何况今时今日,国共之间的力量对比,人心向背,他谭敬廷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清楚,相信他会审时度势,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了妻儿早作谋算。“

    “昱霖,你真厉害,看来今天没白去。“淑妍听昱霖这么一说,豁然开朗,对昱霖很是佩服。

    “当然没白去,就算是谭敬廷还执迷不悟,他多少会心有余悸,不会杀伐无由。好了,我到文庙那里去逛逛,看看有没有那些传统的粤剧唱片。“

    昱霖来到南市的文庙,这里是供奉万世师表的孔夫子的庙宇,也是上海中心城区唯一的儒学圣地。文庙在抗战前的百余年时间中,逐渐成为旧城厢的文化中心,但之后渐趋式微,如今这儿变成了旧书摊一条街,很多文人墨客都会在这里淘换书籍,有的时候运气好的话,还能淘到绝版孤本,名家真迹。

    昱霖在这里闲逛着,看看有没有粤剧的唱片,在一拐角处,他发现了一个专门卖唱片的小摊。便饶有兴趣前去淘宝,这里的唱片大多是一些歌星的唱片,也有一些戏曲的,但主要是京剧,昆曲,沪剧,越剧和评弹,也有滑稽戏,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张粤剧的唱片,昱霖如获至宝,小贩见昱霖如此爱不释手,便故意抬高价码,昱霖也不讨价还价,直接把钱给了小贩,小贩眉开眼笑,觉得碰到冲头了。

    昱霖拿着唱片,兴冲冲地来到了八里桥,孩子们见昱霖来了,都很兴奋,一个个都缠着他。

    昱霖一把把喻儿抱起来,喻儿已经快三岁了,已经有些压手了:“喻儿,最近有没有听蓉姨的话?有没有犯错误?”

    喻儿连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我听话的,我没有犯错误。”

    “你昨天还犯错误了呢?”咏儿马上向昱霖揭发喻儿:“你昨天晚上在床上画地图了,害得我都没地方翻身,今天娘一早就去洗被子了。”

    “咏儿,你这个告状胚子,喻儿还小,尿床是正常的,你像喻儿这么小的时候,比她尿得还厉害呢。你就爱跟mèimèi计较,专爱抓别人的小辫子,你怎么不说你前天打碎了一只碗?”玉蓉朝咏儿横了一眼。

    “娘,你别说咏儿了,她那是给喻儿喂饭时不小心摔坏的,事后她还自己把碎瓷片都扫干净了呢。”鸣儿帮咏儿开脱,咏儿开心地拉着鸣儿的手。

    “鸣儿,你尽护着两个mèimèi,她们有时欺负你,你也不说。”玉蓉心疼地望着鸣儿。

    “我现在是老大嘛,让着mèimèi是应该的,我还是个男孩子,男孩子不能跟女孩子斤斤计较,以前表舅妈一直跟我这么说的。”鸣儿颇有男子汉的心胸。

    “嗯,鸣儿确实像个做哥哥的样,像个小小男子汉,来,表舅奖励鸣儿一块桂花赤豆糕。”昱霖听了鸣儿的一番话,很是赞赏。

    昱霖从纸袋里拿出一块桂花赤豆糕给鸣儿。

    “我也要,我也要。”咏儿和喻儿也吵着要吃桂花赤豆糕。

    “都有,都有。”昱霖给咏儿一块,给喻儿一块。

    鸣儿拿着桂花赤豆糕,舍不得吃,走到玉蓉面前:“娘,你先尝一口。”

    “鸣儿,你自己吃吧。”玉蓉连忙推挡。

    “娘,你不吃,我也不吃,你先尝一口嘛。”鸣儿坚持让玉蓉咬一口,玉蓉拧不过鸣儿,便尝了一口。

    “好吃嘛?”鸣儿期待地望着玉蓉。

    玉蓉连连点头:“好吃,真好吃。”

    “娘,你也尝尝我这一块糕。”咏儿也把桂花赤豆糕递给玉蓉:“娘,你不能偏心,只吃哥哥的那块,不吃我的。”

    “好好好,我也咬一口。”玉蓉咬了一口咏儿的桂花糕。

    “蓉姨,还有我的。”喻儿也跑了过来,依偎在玉蓉身旁,把桂花糕举起来,要玉蓉尝一口,玉蓉也象征性地咬了一口。

    “玉蓉啊,你还真是有福之人,你看,孩子们都争先恐后孝敬你呢。”昱霖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目光。

    鸣儿一听,连忙把手中的桂花糕递给昱霖:“表舅,你尝一口吧。”

    “鸣儿,你自己吃吧,表舅这么说,不是嫉妒你娘,是羡慕,毕竟你们仨都是你娘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没有你娘这么辛辛苦苦地拉扯你们,就没有你们的今天,所以你们一定不能忘记你娘的养育之恩。”

    鸣儿,咏儿和喻儿都用力地点点头。

    “表哥,你别这么说,这些孩子都是我们陆家的子孙,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我答应过太太,答应过昱霆,答应过少奶奶,不管多难,我一定要把这些孩子抚养chéngrén。”

    昱霖点点头。

    阿成回来了,见昱霖和玉蓉四目相望,便连忙把孩子们都招呼过来。

    “表哥,你来了,你坐会儿,待会儿我去买些下酒菜,你就在我们这儿吃晚饭吧。来,鸣儿,咏儿,喻儿,跟舅舅下去,我们玩老鹰捉小鸡,好不好?”

    “好。”孩子们一呼百应,跟着阿成到天井里去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屋子里就剩下昱霖和玉蓉二人了,昱霖坐到玉蓉身边,一手搂着玉蓉,一手轻抚玉蓉的手。

    昱霖翻开玉蓉的手,指节粗大,手指末端都是一些皲裂的口子:“玉蓉,你看看你这双手,都开裂了,你以前的这双手可是像书上写的那样,纤纤玉手,可现在……,这些年,你太操劳了。”

    “少爷,其实……”玉蓉幸福地靠在昱霖的臂膀上。

    “玉蓉,别叫我少爷,现在没人,你就叫我昱霖吧。”昱霖深情地望着玉蓉。

    “昱霖。”玉蓉第一次叫陆昱霖名字,她的眼里闪烁着泪花:“昱霖,其实没什么,只要孩子们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手上裂些口子算什么呀。倒是你,昱霖,这几年你真的是苍老了许多,我想为你做些什么,可是,有很多事情我都无法帮你完成。”

    望着昱霖消瘦的脸庞,玉蓉心里又是心疼,又是负疚。

    “玉蓉,其实我知道,从小你对我就跟别人不一样,你总是处处护着我,我记得,小时候我调皮,我爹每次罚我没饭吃,都是你偷偷给我送吃的,我要是挨我爹打,你就会在一边伤心地掉眼泪,我爹要是朝我发脾气,你就会向我爹求饶,或是去我妈那里搬救兵。”

    “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玉蓉深情地望着昱霖,一直以来,玉蓉觉得昱霖对她并不上心,对她所做的一切都熟视无睹,没想到,其实昱霖把她所做的点点滴滴都深藏在心底。玉蓉听着昱霖的叙述,心头荡漾起一股暖流。

    “怎么能忘呢?我们一块儿长大,我们之间发生的故事真的是十天十夜都说不完,只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你当mèimèi看,当作个铁哥们,到后来,我娶了淑娴,你嫁给了昱霆大哥,我以为我们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命运竟会这般捉弄人,你失去了昱霆,我失去了淑娴,如果不是淑妍,我想你我这辈子未必会走到一起,毕竟这两个人都是我们的挚爱。不过,淑妍说得对,我们要往前看,不能一直缅怀过去,沉溺于痛苦。玉蓉,我希望等到上海解放后,我能够迎娶你。你愿意吗?”

    玉蓉动情地望着昱霖,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一定等着你来娶我。”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云里雾里

    谭敬廷正在办公室里看内参,姜则通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电文。

    “谭处长,这是变色龙传来的情报。”姜则通把电报交给谭敬廷。

    谭敬廷放下内参,接过电文,上面写着:侦查科长梅志捷近日频繁往返于苏沪之间,估计与在沪地下党接头,另共党两周前已派人去江阴要塞策反。

    谭敬廷看见“江阴”二字,想起当时让阿龙去跟踪淑娴时,阿龙说跟淑娴拥抱的那个男人最后是上了去江阴的长途qichē。而事发时间正是两周之前。那个男人会不会就是变色龙所提到的去江阴要塞策反的共党呢?

    看来是不是应该把这事跟朱弘达摊牌呢?谭敬廷觉得应该去试探一下朱弘达,如果朱弘达决定拘捕许淑娴,那么他这么做也就无可挑剔,是为了党国清除隐患,让朱弘达得以自保;如果朱弘达不打算拘捕许淑娴,那么他也犯不着跟朱弘达对着干,非要把许淑娴绳之于法。进,可以抓获共党分子,退,可以让朱弘达不被蒙在鼓里。于公于私,他都能游刃有余。

    但是如若许淑娴真的是共党,那么昱霖也一定脱不了干系,把自己的生死兄弟绳之以法,这让谭敬廷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内心在极力挣扎,忽然他抬头望见了墙上的蒋委员长的画像,便不再犹豫,拿起桌上的那份电报和几张zhàopiàn,戴上军帽,走出了办公室。

    谭敬廷直接走进了朱弘达的办公室。

    “报告。”谭敬廷在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朱弘达在里面懒懒地回应了一句。

    朱弘达见谭敬廷一脸严肃的神情走了进来,也面色紧张起来。

    “谭处长,什么事?”

    “朱站长,这是变色龙刚刚传递来的情报。”

    谭敬廷把电文交给朱弘达。

    朱弘达扫了一眼:“共党已经到江阴要塞搞策反去了?他们倒是早有打算。”

    “我怀疑去江阴要塞搞策反的就是这个男人。”

    谭敬廷把在长途qichē站所拍到的淑娴和一个男子拥抱的zhàopiàn放在朱弘达面前,然后在一旁观察他的反应。

    “这,这不是许淑娴吗?”朱弘达脸色苍白,语无伦次。

    “应该就是许xiǎojiě。”谭敬廷平静地回答。

    “你在跟踪许xiǎojiě?”朱弘达双眼直直地盯着谭敬廷。

    “我们是暗中跟踪这个男的,碰巧看见许xiǎojiě跟这个男人在长途qichē站拥抱。”谭敬廷巧妙地避开了朱弘达的质询。

    “那这个男人是谁?”朱弘达用手指用力地指着zhàopiàn中的男子。

    “还不清楚。从zhàopiàn上来看,许xiǎojiě跟这个男的关系很是亲密的。”

    “怪不得他跟欧阳貌合神离,对我也是若即若离,原来她的真命天子是这位。”朱弘达心中暗暗思忖,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大悟,终于揭晓了心中的谜底,当初他toukui西厢房时,就发现淑娴跟欧阳分床而眠,而淑娴对自己也是一种爱理不理的样子,原来,她的心中还有别人。

    “你刚才说,怀疑这个男的就是去江阴要塞搞策反的共党分子?”朱弘达抬头望了望谭敬廷,手指着zhàopiàn上的男人。

    “还不完全肯定,但时间上是吻合的。站长,你看,是不是要审一审许xiǎojiě?”谭敬廷小心翼翼地对朱弘达说。

    “审问?不不不,是询问,也许淑娴并不知情这个男人的底细。况且也还没有证据证实这个男人就是共党分子,就是去江阴要塞搞策反的。每天去江阴这么多人,总不会个个都是共党吧。”朱弘达不愿相信淑娴跟共党分子有牵连,始终想要为淑娴辩护。

    “那站长,是你去询问许xiǎojiě呢,还是我去?”谭敬廷希望朱弘达在牵涉到许淑娴这个问题上能回避一下,把询问许淑娴的任务交由自己来完成,但顾及到朱弘达的面子,他还是礼节性地征求了一下朱弘达的意见。

    “我来,我来,谭处长,这件事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朱弘达觉得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交给旁人他不放心,只有自己亲自出马,向许淑娴问个清楚才可心安。

    “好的,我明白了。”谭敬廷没想到朱弘达竟然如此徇私,没有半点想要回避的意思,谭敬廷有些后悔,刚才一问真的是有点多余,既然如此,他就做个顺水人情吧:“那么这件事就有劳站长了。”

    谭敬廷走后,朱弘达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如果真如谭敬廷所推断的那样,那个男的是去江阴要塞策反的共党分子,那么淑娴肯定是罪责难逃,就算是淑娴并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共党底细,可通共这顶帽子是逃不掉的,如果淑娴知道这个男人是共党分子,那么他们就是同伙,淑娴毫无疑问也是共党分子,这让朱弘达难以接受。

    朱弘达拨通了机要室的内部diànhuà,让曹秀英通知淑娴到自己办公室来一下。

    淑妍走进朱弘达的办公室,看见朱弘达的神情不像之前嬉皮笑脸的模样,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她暗暗思忖:是不是谭敬廷把那天在十六铺码头发生的事情告诉朱弘达了呢?如果是这件事的话,她还是容易应付的,说是去接表叔的,凑巧跟谭处长遇到了,一个巧合而已。

    “请坐,淑娴。”朱弘达开口了,把淑妍的思绪打断了。

    “弘达,你找我什么事啊?”淑妍故作轻松地随口问了一句。

    “淑娴,你老实告诉我,你心里到底爱的是谁?”朱弘达也被自己这一问所惊呆,自己原本想要质询淑娴,跟她在qichē站拥抱的男人是谁,知不知道他是共党分子?这个男人去江阴干什么?但不知为何,见到淑娴的时候,竟然会把这个问题脱口而出,也许这才是他内心最纠结的问题。

    淑妍被朱弘达这突如其来的提问弄懵了:“弘达,你说什么呀?你是不是又为情所困,一天到晚要我表态,你烦不烦?”

    “淑娴,我知道你跟你的欧阳貌合神离。”朱弘达越扯越远。

    “朱弘达,你不要妄下断语,我跟我们家的欧阳怎么就貌合神离了?”淑妍极力否认朱弘达的猜测。

    “这还用我说吗,你要是跟欧阳如胶似漆的话,怎会分床而眠?”朱弘达越来越跑题了,把询问的重点转移到了淑娴跟欧阳的夫妻关系上去了。

    “你,你,你在toukui我们?朱弘达,你太卑鄙无耻了,太龌蹉肮脏了。”淑妍以攻代守,大声训斥朱弘达。

    “卑鄙无耻也好,龌蹉肮脏也罢,不过这是事实,你否认不了。”

    朱弘达有些丧失理智了,他从大学起就一直暗恋着淑娴,十多年了,一直在苦苦追求着淑娴,一个欧阳锐就已经成为横亘在他和淑娴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没想到现在又冒出一个男人,这让他觉得自己跟淑娴的距离越来越远。

    “就算是我们夫妻俩之间生有间隙,也不关你的事。”淑妍反唇相讥。

    “淑娴,我以为你不愿接纳我是因为你要遵循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的封建礼教,不愿摆脱封建礼教的束缚,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你竟然瞒着我和欧阳,还跟其他男人眉来眼去,搂搂抱抱。”朱弘达心中醋意泛滥,斥责淑娴红杏出墙。

    “朱弘达,你把话说清楚,不许你红口白牙玷污我的名声。”淑妍不知道朱弘达又掌握了其他什么证据,栽赃陷害自己。

    “我冤枉你了吗?你自己看吧。”朱弘达把那几张淑妍跟明峰在车站拥抱的zhàopiàn扔给她看。

    淑妍拿起zhàopiàn一看,心头猛地抽紧,zhàopiàn上的人影清晰可见,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盯上了。

    “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的?”朱弘达证据在握,成竹在胸的模样:“淑娴,你告诉我,这个男人是谁,他叫什么?是干什么的?”

    “他是我的表哥,名叫胡家琛,是我表舅的儿子,小时候我跟他订过娃娃亲,现在他在江阴老家开了一个绸缎庄,我不是那天跟你请过假,说是要去长途qichē站送我的一个亲戚吗?”

    朱弘达想起确实有其事:“对,这我记得。可就算是你曾经订过亲的表哥,也不必在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嘛。”

    淑妍觉得自己胡编乱造的话似乎让朱弘达有些相信了,便展开攻势:“我表嫂刚过世,我念他孤苦伶仃,跟他拥抱了一下,这有何不可?值得你大惊小怪地横加指责吗?你居然派人跟踪我,你是何居心?”

    “不是我让人跟踪你的,是谭处长派人跟踪你表哥的,你可别冤枉我。”朱弘达心里的疑问已经去除:“好了,淑娴,误会已经消除了,你就别生气了,怪我,怪我。”

    朱弘达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看来淑娴并没有其他相好的,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猜忌而已。

    淑妍一脸委屈,眼里闪着泪花:“没这么欺负人的。”

    说着,淑妍趴在茶几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淑妍这一哭,把朱弘达弄得手足无措了,他赶紧来到淑妍的身边,俯下身子劝慰她:“淑娴,要不晚上我请你去七重天吃饭,就算是我向你赔罪。”

    朱弘达想要尽快弥补刚才由于自己的鲁莽而跟淑娴产生的隔阂。

    淑妍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不必了,朱站长,我还要跟我的欧阳去买窗帘呢。”

    淑妍说完,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朱弘达一人尴尬地站在那里:“这个谭敬廷,真是没事找事。”

    朱弘达把谭敬廷叫来,把刚才淑妍跟他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给谭敬廷听。

    “这个男的叫胡家琛?在江阴开绸缎庄?好,站长,我这就请江阴的同事协助我站去调查。”

    “好吧,好吧,你去调查吧。谭处长,麻烦你以后证据确凿了之后再来汇报工作,你看,这次你就让我很是被动,你让我以后还怎么跟许xiǎojiě搞好同事关系,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以后不要让我做了。”

    “对不起,站长,让你受委屈了。”谭敬廷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连忙向朱弘达致歉。

    “我受点委屈算不了什么,我是男人嘛,人家许xiǎojiě可不是受委屈的人,你找个机会向她道个歉。”

    朱弘达觉得谭敬廷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这些个麻烦全是他搞出来的,让他跟许淑娴的关系降至冰点,倒退到了冤家的地步了,他得花多大气力才能修复跟许淑娴的关系?所以他命令谭敬廷给许淑娴道歉,以消除许淑娴对他的误解,挽回影响。

    谭敬廷觉得朱弘达简直就是只猪,女人的三言两语就可以把他搞得神魂颠倒,失去判断能力。

    “好的,看来是我搞错了,我会找个机会向许xiǎojiě赔罪的。”谭敬廷叹了口气。

    “走吧走吧。”朱弘达朝谭敬廷挥了挥手,谭敬廷悻悻地退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拨开迷雾

    谭敬廷心情沮丧,他原本考虑周祥,进退自如,游刃有余,所以才把zhàopiàn交给朱弘达看,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让他变成朱弘达眼里好大喜功,行事草率的愣头青。真不知道这个许淑娴有什么魅力,能让一个堂堂的上校,保密局上海站的站长如此魂颠梦倒,如痴如醉。

    谭敬廷走出办公室,走出保密局,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不知不觉来到了吉祥里18号。他走到东厢房门口,从裤兜里掏出钥匙,走了进去,他站在窗户前,望着对面西厢房,他想知道西厢房里的人到底是谁。

    谭敬廷听见下面有声音,便低头往下看,见是杜太太从客堂间走进天井,正在水龙头下淘米洗菜。

    也许能从杜太太那儿获取一些西厢房的秘密。

    谭敬廷走下楼梯,敲了敲客堂间的houmén,过了好一会儿,杜太太才来开门。

    “哦,侬是欧阳太太呃同事谭先生,是伐?不好意思,我在前头淘米汰菜,没听到。”杜太太没想到这个东厢房的同事会来找自己,一时猜不出他有何企图。

    “没关系,没关系,我也是闲着没事来串个门。”谭敬廷讪笑着。

    “谭先生,侬今朝也是来帮沈先生,哦,不,是朱先生来拿么子啊?”杜太太惯性思维,上次这个谭先生是来帮朱弘达取东西,差点被自己当作入室行窃的贼,这次来东厢房大概也是来帮朱弘达取回什么东西吧。

    “嗯,对的,对的。”谭敬廷连忙哼哼哈哈跟杜太太打马虎眼。

    “哦,谭先生,侬随便坐,我先到天井里把米淘一淘。”

    “好好好,杜太太,您请便。”

    谭敬廷在客堂间里漫不经心地看看,摸摸,忽然,他被墙上的一张结婚照所吸引。zhàopiàn上的新郎官不就是杜学谦吗?是他黄埔军校的同学,孟若愚的表弟,一直往来于沪渝之间,跟自己有过合作,前一阵子被追查的一案的主犯。

    这个重大的发现让他激动不已,而相框右下方的五个小字也没有逃脱他的眼睛:光影照相馆。

    光影照相馆?数月之前截获的电报中不就有这么一句话:光影照人,不见不散,这里的光影二字会不会就是指光影照相馆呢?谭敬廷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心里抑制不住的兴奋。

    杜太太把米淘好,然后到灶披间把饭搁在煤球炉上,便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谭先生,让侬久等了。”杜太太擦了擦手,跟谭敬廷点了点头。

    “杜太太,你的夫君是不是名叫杜学谦?”谭敬廷指了指结婚照。

    杜太太一听,愣住了:“侬是啥人啊?哪能认得我先生?”

    “我是他黄埔军校的同学,我叫谭敬廷,老杜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谭敬廷自报家门,据他的估计,杜太太应该对他有所耳闻。

    “侬就是谭敬廷?侬是不是就是在重庆禁烟督察处呃谭敬廷?”杜太太这时才恍然大悟,站在眼前的谭敬廷正是跟阿杜有生意来往的黄埔老同学,是阿杜表兄孟若愚的顶头上司。

    “是的,是的。”谭敬廷连连点头。

    “啊呀,阿拉阿杜经常跟我提起侬呃,阿拉阿杜老早能发点小财还是靠那重庆呃格点朋友帮忙。”

    杜太太马上跟谭敬廷热络起来,虽然阿杜后阶段对谭敬廷颇有微词,但杜太太一直认为,要是没有重庆的表兄和朋友帮忙,他阿杜哪里有发财的机会,所以对谭敬廷还是很感激的。

    “杜太太言重了。可惜老杜最后却不明不白地死了。”谭敬廷叹了口气,当初他得知杜学谦的死讯时,一时难以接受。

    “是呃呀。真是作孽。”说起阿杜,杜太太忍不住潸然泪下。

    “哎,杜太太,你的这张结婚照是哪里拍的?”谭敬廷指了指墙上的结婚照。

    “哦,侬讲格张结婚照啊,讲起来也真呃是巧不过呀,就是阿拉楼上西厢房里呃欧阳先生开呃照相馆,欧阳先生跟阿拉阿杜也是黄埔军校呃同学呀,不晓得侬认得伐?”

    “认得认得,我们刚刚见过面。”谭敬廷知道杜太太指的是陆昱霖。

    “对呃,对呃,侬看我格只脑子,上趟侬来,侬跟欧阳先生就认出来了嘛。迭个世界真是太小了,兜了一大圈,结果都是同学啦,同事啦,都是熟人。”杜太太很是感慨。

    “那么,这家照相馆在哪里啊?我也想和我夫人一起去拍一张结婚照。”谭敬廷感到自己的内心正狂跳着,马上就要接近真相了。

    “欧阳先生呃摄影技术还是不错呃,凡是到我屋里厢来呃邻居朋友都讲这张结婚照拍得好,好像是在吕班路上,几号我不记得了。”杜太太努力回忆光影照相馆的地址。

    “好好好,谢谢你,杜太太,那我就不打扰了,我走了。”谭敬廷得到了他想知道的情报后,便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想要尽快去看看这个光影照相馆。

    “啊,嘎快就走啦?侬不坐忒些啦?”杜太太谈兴未尽,不想谭敬廷竟然起身要走。

    “不啦,下回吧。”谭敬廷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匆忙起身向杜太太告辞。

    杜太太望着谭敬廷匆匆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老同学又哪能,关键晨光也帮不上忙。”

    忽然她闻到一股什么味,便用鼻子嗅了嗅,四下里寻找味道的源头,突然如梦初醒:“啊呀,炉子上呃饭烧焦了。”

    谭敬廷叫了一辆黄包车,来到吕班路,吕班路并不长,他从1号走起,没过多久,就看见了这家“光影照相馆”。门前挂着一块“内部整修,暂停营业”的标牌。

    谭敬廷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个十岁的年轻人出现了。

    “你找谁?”虎仔警觉地问道。

    “这里是光影照相馆吗?我听说这里的摄影技术一流,所以慕名而来。”谭敬廷假装是顾客,暗暗记下了虎仔的模样。

    “对不起,我们目前在整修,不对外营业。”

    虎仔把门关上。谭敬廷只得傻站在门口。有个老伯看见谭敬廷一直停留在这家照相馆前,便上前跟他解释:“这家照相馆已经歇业了蛮久了。侬要是想要拍照呃闲话嘛,只好去别处了。”

    谭敬廷点了点头,又朝四周望了望,记下了门牌号码和周边的环境,便走开了。

    回到保密局上海站之后,谭敬廷立马把阿龙叫了过来。

    “阿龙,你现在派几个人把吕班路55号光影照相馆暗中jiānkong起来。注意里面有些什么人,有哪些人进进出出。照相馆的对面有家香喷喷咖啡馆,我看你们就在那里设置一个jiānkong点,注意,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是。”阿龙接到任务之后,便招呼手下去了。

    谭敬廷倒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后脑勺:看来,这个小霖子有很多事情瞒着自己,两次见面他都对这家光影照相馆只字未提,也没谈到杜学谦,他的邻居,他的生意伙伴,这个小霖子让他愈发看不懂了。

    谭敬廷觉得陆昱霖像个谜一般,让他雾里看花,但他内心有一种冲动,愈是难以捉摸的东西,他愈是要把它看个明白,琢磨个透。

    淑妍一回到家中,就把今天朱弘达给她看明峰跟自己在车站相拥告别的zhàopiàn一事告诉了昱霖。

    “我不知道谭敬廷是什么时候跟踪明峰的,也可能是跟踪我,现在他们可能还不知道明峰的真实身份,我胡编乱造,说明峰真名叫胡家琛,是我表哥,跟我小时候订过的娃娃亲,他在江阴开绸缎庄。朱弘达好像相信了。”

    “朱弘达相信不等于谭敬廷会相信,淑妍,我觉得你目前处境很危险,要不,你跟梅科长一起撤到苏北去吧。”听完淑妍的汇报之后,昱霖越发感到不安,谭敬廷的嗅觉很是灵敏,自己和淑妍的处境越来越危险了。

    “那这儿呢,这儿的情报靠谁收集呢?”淑妍没想到昱霖想让自己撤退。

    “安全第一。”昱霖毫不含糊地亮明自己的态度。

    “明峰去江阴要塞策反了,这说明我们的人很快就要打过来了,这个时候肯定是最关键的时候,昱霖,我目前还没完全暴露,敌人只不过是怀疑而已,我想再坚持一些时候。”

    “你千万不要低估了谭敬廷,上次你去地牢,就已经被他发现了,这次zhàopiàn的事情,说明他早就注意到你了,淑妍,你不要心存侥幸……”

    昱霖还想说服淑妍,这时,diànhuà铃响了,是虎仔打来的。

    “少爷,上次在这里留宿的梅同志来找你,有重要事情。”

    昱霖一听是梅志捷有要事来找他,便不再跟淑妍争论了,立刻朝门外走去。

    昱霖一路疾走来到了光影照相馆,一进门,看见梅志捷风尘仆仆,正坐在楼梯的台阶上等他。

    “昱霖,你来啦。”梅志捷见昱霖进来了,连忙站起身来。

    “你好,志捷,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有三件事。第一,我们已经在一个寺庙里发现了一个保密局的潜伏小组,他们装扮成寺庙的主持和沙弥,主要负责变色龙跟保密局之间的联系,我们还缴获了一部电台,但是跟他们联系的那个卧底暂时还没找到,他们只是说确实有变色龙这个卧底,但具体是谁并不知道,变色龙每次都是把情报放在寺庙香炉的底座,他们如果有保密局的情报,也是通过香炉的底座向变色龙传递。“

    “看来这个变色龙藏得够深的,连他的同伙也不知道他是谁。“

    “是啊,如果这个卧底得知他的联络处被端掉之后,也许会逃到上海,这对你们来说是很危险的。”梅志捷担心地望着昱霖。

    “好的,我明白了,那第二呢?”

    “黄政委让我告诉你,明峰的策反很成功,那个童大鹏以及他的手下官兵已经同意到时反戈一击。明峰身边还携带了一张国民党长江防务兵力部署和作战方案要图,本来可以直接送往苏北的,但现在国民党已经封锁了江阴到苏北方向的所有交通线路,他只能先来上海,然后再把这张要图送到苏北。明峰说,他要亲自跟你见面谈,地点是鸿兴楼。日子目前还不确定,基本上是本月月末的晚上六点。记住,接头时他会戴一顶白色帽子,手上拿着一本时代杂志。”

    “好的,我记住了。我会在那几天一直去鸿兴楼等着他。那第三件事呢?”

    “第三,日军曾在上海高桥有一个大型军火库,riběn投降后就被国民党接管了,上级要求我们尽快找到这个军火库,把军火库的位置搞清楚,这处火力点有可能成为我们渡江时的一个非常大的障碍。所以解放军打算渡江前,先拔去这颗钉子。”

    “好的,我明白了,哦,梅科长,有件事要跟你通报一下,淑妍已经引起敌人的怀疑,我想让她尽快离开上海,请你做好接应。”

    “好的,我随时做好接应准备。好了,昱霖同志,我把上级下达的任务都转达完毕,我的任务完成了,我走了。”

    “保重。”昱霖和梅志捷紧紧地握了握手。

    梅志捷先行离开了光影照相馆,在照相馆的对面一家名为香喷喷咖啡馆里,阿龙和几个手下正密切注意着这一切。

    “你去盯着那个人。”阿龙吩咐手下。

    在梅志捷的身后,一条“尾巴”悄然尾随在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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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残阳映青山介绍:
在烽火岁月中,一个富家子弟,在国难当头之时,决定投身于抗战救国的洪流中去,无论是在青山绿水的千年羊城,还是在龙蛇混杂的十里洋场,他依靠着信念,勇气和才智闯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关口,挫败了敌人一个又一个的阴谋,建立了一个又一个的功勋。一抹残阳映青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抹残阳映青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抹残阳映青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