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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残阳映青山全文阅读

作者:秋月春风矣     一抹残阳映青山txt下载     一抹残阳映青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五章 情难自控

    虽然保密局上海站根据级别给朱弘达安置了一幢小洋楼,让朱弘达搬进去,但朱弘达却依旧惦记着吉祥里18号的东厢房,因为那儿离他的梦中qingrén更近一些,自从那次何三莫名其妙死了之后,已经一年多了,自己再也没踏进吉祥里,这倒不是惧怕杜太太向七十六号告密,现在早已经不是riběn人的天下了,像何三这样的大hànjiān若不是死得早,早就被枪毙了,那些七十六号的特务也早已成为惊弓之鸟,各奔东西。他之所以这么长时间都没入住东厢房,那是因为一来,淑娴生孩子,新生儿是母亲的牵挂和羁绊,他就算是入住东厢房,也没什么机会可以跟淑娴谈天说地;二来,这一年事情太多,不是接待各级大员们查收逆产,就是剿灭共党和hànjiān余孽,后来,俞佩良死了,站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他操心,所以,他索性就以站为家,在站长办公室的一间小屋子里放了一张单人床,工作,吃饭,睡觉都在这里了。他的这种勤勉受到上峰的嘉奖,也使得站里的其他同仁们对他肃然起敬。

    站里分给他的这幢小洋楼,以前是一个上海实业家的住所,因为这个实业家曾经受riběn人的胁迫,跟riběn人做过几笔买卖,所以,就给扣了一顶hànjiān的帽子,被没收了家产,关入了监牢。

    朱弘达去看过这幢三层小洋楼,心里还真是喜欢。欧式巴洛克设计风格,外墙,地砖,墙饰,卫浴等都做工精良,还有一个老旧但却很精致的壁炉,冬日傍晚之时,夕阳斜照,在壁炉旁喝一杯威士忌,或是跟心爱的人,对视着聊聊天,那真叫一个惬意浪漫。他设想过,这个地方以后就是他跟淑娴的爱巢,但现在àirén不在此地,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里面难免会觉得心空落落的,所以,他打算还是住到吉祥里18号的东厢房去。

    这天,朱弘达正在审阅文件,勤务兵把一对母子带了进来。朱弘达抬头一看,正是自己多年未见的妻儿,当初还在蹒跚学步的儿子,现已经是八岁的大孩子了。而他的糟糠之妻汪氏也已经早生华发,面容苍老。

    “你们怎么来了?”朱弘达很是惊讶,没想到阔别多年的妻儿出现在自己面前。

    “弘达,抗战已经胜利了好些日子了,原本想你会回来看看我们,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我怕你会忘了我们母子二人,所以就来找你了。”汪氏满是委屈。

    “我工作忙,你看,我办公桌上有这么多的文件需要我批阅,我哪有时间回老家啊?”朱弘达指了指桌上的一堆文件。

    汪氏望了望那堆文件,又望了望朱弘达,欲言又止,片刻之后,还是把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我听街坊邻居说,有不少大官都有抗战夫人,就把乡下的老婆给休了,或是干脆不回家,我是怕你也跟他们一样,也……”

    “你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你看我忙得都睡办公室了,哪有时间找别的女人,你啊,就爱胡思乱想。”

    朱弘达打断汪氏,有些不悦,虽然汪氏的疑虑不无道理,而且,他确有此意,只不过被汪氏这一说破,心里不免有些怨恨。

    “那我这次来,就不回去了,我把宗儿也一起带来了,你给我们母子俩安排一个住处吧。”汪氏倒是干脆,打算长期驻扎这里,寸步不离朱弘达。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我这儿是拖家带口的地方吗?我看,你还是回老家吧。”朱弘达更是干脆,全然不顾妻儿车马劳顿,盼夫盼父心切,一路颠簸到此的艰辛,反而劝他们娘俩快点打道回府。

    “我不回去,弘达,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老家替你给父母尽孝,给你带大孩子,你不能这么没良心,王宝钏苦等寒窑十八年,难道你也要让我独守空房十八年吗?”汪氏说着,用袖子抹眼泪,她没想到朱弘达这么狠心。

    朱弘达叹了口气,确实,他对不起妻儿,他拉了拉汪氏的衣袖,给她递去一块手帕:“别哭了,让别人看见不好,我毕竟是这儿的站长,你得给我点面子。”

    “你当大官了,我们跟着你,一点福也没享到,倒是受了不少罪。弘达,让我和宗儿留在你身边吧。”汪氏央求着朱弘达。

    朱弘达想了想,决定让母子俩去小洋楼里住,虽然他与汪氏没什么感情,但儿子是他的骨血,他还是喜欢的。反正现在自己也不住这小洋楼,空关着也是浪费,不如让这母子两人住进去,让外人看了,会说他朱弘达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不仅没有嫌弃糟糠之妻,反而还给她最好的礼遇。这也算是对得起她含辛茹苦养育了他的儿子所付出的辛劳。

    “这样吧,我让勤务兵带你们去住小洋楼。再给你们安排一个保姆,你看怎么样?”朱弘达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汪氏,在他看来,这些个礼遇足以打发汪氏。

    “住小洋楼?还有保姆伺候?”汪氏破涕而笑:“宗儿啊,你爹还真是个有良心的人来,我们这次没来错。”

    朱弘达把勤务兵叫来,让他带母子二人去小洋楼,并且往汪氏手里塞了一沓钞票。

    当昱霖和淑妍回到家中时,胖婶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昱霖和淑妍便和胖婶一起吃饭。忽然,diànhuà铃响了,昱霖拿起diànhuà,diànhuà那头传来的虎仔的声音。

    “少爷,我肚子好痛,好痛。”diànhuà里传出虎仔疼痛难忍的呼救声。

    “虎仔,你怎么啦?喂,虎仔,说话呀。”昱霖急切地问道。

    diànhuà那头没了声音,昱霖觉得不妙,赶紧带着胖婶一块儿赶往光影照相馆。开门一看,虎仔痛得捂住肚子,倒在地上打滚。

    昱霖赶紧抱起虎仔,叫了辆黄包车,把虎仔送到了圣玛丽医院。

    医生检查了一下,判定虎仔是得了急性阑尾炎,于是,立刻做了手术。

    “幸亏送医及时,否则肠穿孔。现在没危险了。”医生舒了口气,昱霖和胖婶也舒了口气。

    “胖婶,你先回家吧,我今晚待在这儿陪虎仔。”昱霖劝胖婶先回家休息。

    “那怎么行,还是你回去睡觉,我在这儿陪虎仔吧。”胖婶过意不去,怎么能让少爷给虎仔陪夜呢?

    “胖婶,别争了,这样吧,今天我值夜,明天你值夜,我们轮流看护,好吗?”昱霖提出一个折中方案。

    胖婶见昱霖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坚持了。

    晚上,昱霖在一旁伺候虎仔吃药,喝水,如厕,见虎仔睡安稳了,便和衣倒在走道上眯了一会儿。但还没睡上半小时,又有其他病人送进来,那个病人一直大呼小叫喊疼,昱霖也没法合眼,索性起来在走道里溜达。

    一夜没睡的昱霖眼睛红红的,第二天上午,胖婶来接昱霖的班,昱霖匆匆地漱了漱口,擦了把脸,就去报社上班了。

    今天是淑娴的zhounián忌日,虽然,昱霖不可能在家祭奠淑娴,但淑娴时时刻刻都在自己的脑海中,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纪念着爱妻。

    昱霖在一家小酒馆的包房里,要了两瓶白酒和两只酒杯,斟满酒,然后举起一只酒杯,嘴里轻声地说道:“淑娴,今天是你离开我整整一年的日子,这第一杯酒,我敬你,敬你这么多年来,对我不离不弃,同生共死。”

    昱霖喝了自己这杯酒,又拿起对面的一杯酒:“淑娴,这一杯我替你喝了。”昱霖一仰脖子,一干而尽。然后再次斟满两只酒杯。

    “淑娴,这第二杯酒敬你给我留下了一双儿女,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他们拉扯chéngrén,让他们成为有担当,有作为,有热血,有仁义的人。”

    昱霖又干了这两杯酒。随后再次斟满两只酒杯。

    “淑娴,这第三杯酒,我敬你对我们党事业的忠诚,为了那些能流传后世的文物,你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你不仅是个贤妻良母,你还是一个大气的女子,一个大写的人。”

    昱霖仰头把杯中酒喝尽,然后一个人伏在桌上痛哭不已。

    昱霖喝得酩酊大醉,倒在酒桌上,小酒馆要关门了,昱霖被小伙计搀扶着,走出了酒馆。昱霖手上拿着一只酒瓶,蹒跚摇摆着往吉祥里走去,路上差点被车撞上,随后倒在路旁的林荫树下。

    阿荣那天正好要去上夜班,看见路旁倒着一个人,连忙上前查看,一看,是西厢房的欧阳先生,连忙把他扶起,送回家中。

    “阿姨,爷叔喝醉酒了,倒在马路旁边,老危险呃,幸亏没车子过来,否则要被轧死来。”

    “阿荣啊,多亏被侬看见了,谢谢侬送伊回来。侬进来坐一歇伐?”淑妍十分感激阿荣。

    “勿要了,勿要了,我要去上夜班了,要迟到了,再会,阿姨。”阿荣心急慌忙地朝外走。

    阿荣走了之后,淑妍挤了块热毛巾给昱霖擦擦脸。然后倒了一杯浓茶给昱霖醒酒。

    昱霖喝了几口浓茶,似乎清醒了不少。

    “昱霖,你这是怎么啦,怎么喝成这样了?”淑妍打开窗户,以便把满屋子的酒气散发出去。

    “淑妍,你知道吗,今天是淑娴去世一zhounián的忌日,我想祭奠她,可是我又不能公开祭拜她,我只能一个人到酒馆里,跟她说说心里话。”昱霖说着,把脸埋在手心里。

    淑妍听后,泪水像溃堤一般涌了出来,她走到昱霖跟前,搂住他的头,安抚他:“昱霖,我知道你心里苦,你想哭就哭个痛快吧。”

    昱霖抱住淑妍,嚎啕大哭起来。

    昱霖哭累了,倒在沙发上,淑娴把毛毯盖在昱霖身上,望着他那张俊秀的脸庞,淑妍的心像被揪了起来。

    入夜,淑妍翻来覆去睡不着,便索性站起来,走到窗户前,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夜空,也许淑娴已经化成了一颗星,正在夜空中凝望着自己。

    昱霖感到头疼欲裂,他从沙发上爬了起来,看见窗边站着一个曼妙婉约的女子。

    “淑娴,是淑娴。”昱霖轻声地呼唤着,他走了过去,从身后一把把淑妍紧紧抱住。

    “淑娴,你终于回来了,我想死你了,你再也别离开我了,别离开我了。”昱霖说着,便要去亲吻他的淑娴……

第一百三十六章 惺惺相惜

    “放开,昱霖,放开我,我是淑妍。”淑妍用力推开昱霖,抽了他一个耳光。

    昱霖一怔,这下清醒了,他摸着脸颊,望着淑妍又羞又怒又恨又怜的目光,惭愧得无地自容。

    “对不起,淑妍,对不起。”昱霖连忙走进浴室,让水龙头冲刷着自己。他举起拳头,用力地敲击着浴室的瓷砖,血水顺着墙壁流淌下来。然后昱霖扶着墙,痛哭不已……

    一连好几天,昱霖总是在回避着淑妍,他不是直接住到照相馆里去,就是索性在医院里陪夜,或是夜半回家,一早就离开,跟淑妍几乎不照面。淑妍觉得这件事情必须跟昱霖说清楚,否则会影响今后的工作。

    那天,昱霖夜半三更回家之后,淑妍并没有入睡,而是等着昱霖的到来。

    “昱霖,你回来了?”淑妍主动跟昱霖打招呼。

    “淑妍,你还没睡啊?”昱霖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

    “昱霖,我想找你谈谈。你坐下。”淑妍的口吻不容商量。

    昱霖只得坐在餐桌旁。

    “昱霖,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能理解,希望你不用太介怀。”

    “可我不能原谅我自己,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对你……,对不起,淑妍,对不起。”昱霖低着头,双手搓捏着,不知如何面对淑妍。

    淑妍见昱霖始终低着头,回避着自己的目光,便疾言厉色地冲昱霖叫了一声:“昱霖,你抬起头,看着我。”

    昱霖被淑妍的语气惊到了,连忙抬头望着她。

    淑妍放缓语气:“我知道你的心情,我也知道你那天喝醉了,我更知道你对淑娴的感情,你这是无心之举,你在我眼里依旧是一个谦谦有礼的正人君子,所以,你不要过于自责,这些天,你总是对我避而不见,这样下去,会影响到我们今后的工作,你千辛万苦让我来上海,来取代淑娴,获取情报,跟敌人周旋,难道是这个结果吗?”

    昱霖低下了头:“是我错了,我不该喝醉酒,更不该酒后乱性,谢谢你能原谅我,淑妍,我保证,今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你说得对,不能因此而影响我们今后的工作。”

    昱霖抬起头,冲着淑妍笑了笑,淑妍也冲着昱霖露出了笑容,两人终于冰释前嫌。

    夜深人静,淑妍悄悄地走到卧室门旁,望着熟睡中的昱霖,那紧闭的双目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脸颊上还有一丝泪痕,很显然,昱霖流过泪,是在睡梦中留下的泪,他是不是又梦到了他的亲人们?

    淑妍对昱霖的境遇深感悲凉:一个原先生活在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环境里的公子哥,凭着一腔爱国热血而投身革命,无论是在抗日时期还是在目前内战之时,不惜财,不惜命,为我党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但父亲惨遭riběn人杀害,母亲也伤心抑郁而终,手足情深的昱霆大哥也舍生取义,还有他的二叔,二婶,他的大嫂,都惨遭riběn人的毒手。陆氏一脉所剩无几,而如今,他最爱恋的妻子,自己的亲mèimèi淑娴也离他而去,两个孩子如此年幼,而他也不能和孩子们一起享受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这份悲凉和苦楚又怎能从他心头抹去?他日日所承受的煎熬岂是旁人能体会得了的?

    淑妍回到卧房内,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出类拔萃的男人就这样被无情的岁月所煎熬,所侵蚀,被悲惨的境遇所折磨,所消耗殆尽。

    她想到了玉蓉,十多年前,当第一次与玉蓉相见时,她就看出来了,玉蓉对她的少爷是那么的崇拜,那么的倾心,淑娴也曾告诉过她,玉蓉跟昱霖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长大,虽然昱霖娶了淑娴,玉蓉嫁了昱霆,但现在淑娴和昱霆都已作古,而玉蓉又一手抚育了昱霖的孩子鸣儿和喻儿,如果这二人能走到一起,重新建立一个家庭,那么无论是对昱霖还是对玉蓉,或是对孩子们来说都是再好不过的了。

    虽然二人现在以表兄妹相称,但只要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那么二人就能苦尽甘来,携手白头。孩子们也能在父母的庇佑之下自由自在地成长。

    看来,那个捅窗户纸的人非己莫属。打定注意之后,淑妍决定第二天先找玉蓉谈谈。

    今天是周日,休息天,淑妍去八里桥找玉蓉。玉蓉正在药铺里整理草药,看见淑妍来了,甚是惊喜。

    “表嫂,你来啦?”玉蓉往外张望了一下,没看见昱霖一起过来,觉得奇怪:“哎,表嫂,表哥没跟你一块儿来吗?”

    “玉蓉,今天就我一个人来,我找你有事,你上楼来,我跟你说。”淑妍说完,自己便上楼去了,玉蓉感到有些奇怪,便放下手中的草药,跟淑妍上楼去了。

    “表嫂,到底是什么事啊?”玉蓉迫不及待地问道。

    淑妍上楼看见鸣儿在一旁玩小shouqiāng,连忙走过去:“鸣儿,在玩小shouqiāng呢?”

    “是表舅和表舅妈送给我的。”鸣儿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研究着小shouqiāng,小shouqiāng的准星掉了,鸣儿不知道怎么装上去,正认真琢磨着。

    从鸣儿的嘴里,很显然,他并不认可淑妍就是那个送他小shouqiāng的表舅妈。

    “让表舅妈给你看看。”淑妍从鸣儿手上接过小shouqiāng和准星:“鸣儿,你先去外面玩吧,待会儿表舅妈就帮你修好。”

    鸣儿点点头,朝门外走去,不放心,又转过头对淑妍说:“别把小shouqiāng修坏了,要是你装不上去,等表舅来了再修好了。”

    淑妍笑了笑:“放心吧,鸣儿,表舅妈会修好的。”

    鸣儿这才放心离开。

    “鸣儿这孩子就是心事重。”玉蓉望着鸣儿的背影,悠悠地说:“他还是惦记着他的亲娘。”

    “玉蓉,你这儿有胶水吗?”淑妍看了看小shouqiāng,发现准星断了。

    “有,我给你拿去。”

    玉蓉把胶水递给淑妍,淑妍仔细地把准星粘在小shouqiāng的枪管上:“好了,可以交差了。”

    淑妍坐在床边,拉着玉蓉的手:“玉蓉,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昱霆大哥去世好些年了,你打算今后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把孩子们拉扯大,组织上有什么任务交给我的话,我一定尽力完成。”玉蓉的回答很朴实。

    “我今天来,不跟你谈组织的事情,我跟你谈你个人的事情。”淑妍不喜欢拐弯抹角,喜欢直截了当,所以便开门见山跟玉蓉谈个人问题。

    “个人什么事情?”玉蓉忽闪忽闪那双大眼睛。

    “就是你的婚姻大事。”淑妍单刀直入:“你有没有想过,跟昱霖一起生活?”

    玉蓉一听,把手从淑妍手中抽走:“淑妍姐,你说什么呢?淑娴姐才刚走一年多,别说少爷了,就是我也过不了心里这道坎。”

    玉蓉没想到淑妍跟她谈的是她的个人生活问题,而且非常直白地把她和昱霖拴在一块儿。这要是搁在十多年前,她是求之不得,但现在,玉蓉对昱霖的感情早就埋在心底,她只想做好鸣儿和喻儿的婶母,养母的角色,没敢奢望成为鸣儿和喻儿的继母。

    “玉蓉,我知道你对昱霖的心思,从我们刚认识时,我就看出来了,你的心里一直都装着昱霖。只是你们俩有缘无分罢了。可现在,昱霆大哥去世了,淑娴也牺牲了,你又带着鸣儿,咏儿,喻儿三个孩子,你们本来就是一家子嘛,你们要是能在一起生活,对昱霖,对你,对孩子们都是一举三得的好事。”

    玉蓉听后默不作声,心里却是翻江倒海,难以平静。

    “玉蓉,我没淑娴那么会说话,我一向是快人快语,心直口快,我今天特地跑来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以后能多去关心关心昱霖。”淑妍喃喃地说了一句:“他现在,心里很苦。”

    “淑妍姐,少爷到底怎么啦?是不是淑娴姐牺牲了之后,他一蹶不振了?”玉蓉拉着淑妍的手,着急地问道。

    “一蹶不振倒是没有,他只是在不停地工作,日夜不停歇,最好一天二十四小时每时每刻都是工作,这样他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淑娴了。可是,我知道他始终没有走出失去淑娴的阴影,有好多次,她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淑娴。”淑妍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和淑娴姐是孪生姐妹,这难免会让少爷产生似是而非的感觉。”玉蓉能理解昱霖的感受,有时候自己也分辨不清淑娴和淑妍两人谁是谁。

    “是呀,当初昱霖发报给明峰,让我来冒充淑娴,接替她在保密局潜伏,只是想鱼目混珠,让敌人难以分辨,可他忘了,这样也同样会给他自己带来困扰,让他痛苦不堪。”

    “淑妍姐,你的话我懂了,可是现在你们才是名义上的夫妻呀,我怎么能够……”

    “我和昱霖是为了工作的需要,一旦任务完成了,我就会离开昱霖,我希望你能及时填补这个空位,淑娴的空位。”淑妍拉着玉蓉的手,一字一顿地说出最后的五个字。

    玉蓉含泪点了点头。

    “这样吧,我现在回去,然后下午我们一起带着孩子们去公园玩玩吧,昱霖也好些日子没见孩子们了。”淑妍提议。

    “好,孩子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淑妍回到家,昱霖正在修理留声机。

    “淑妍,你去哪儿了?”昱霖回过头来,望着淑妍。

    “昱霖,这留声机怎么了?”淑妍并未回答昱霖,见他在摆弄留声机,便走过去瞧了瞧。

    “可能时间长了,有些零件老化了,我把它修一修,可能还能用,以前淑娴最爱听舒伯特的小夜曲,我……”昱霖欲言又止,他意识到自己对淑娴的念念不忘会让淑妍以为自己走不出淑娴去世所带来的阴影:“我马上就修好了。”

    “昱霖,今天天气不错,难得我们空闲在家,不如跟玉蓉一家去公园散散心吧。”

    昱霖一听,连连点头:“好啊好啊,我好多日子没见玉蓉一家了,特别想孩子们。”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好,走。”昱霖把工具放下,跟淑妍一起走出西厢房,走出吉祥里,朝八里桥走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情投意合

    在公园的草坪上,昱霖穿着背带西裤,手里拿着一只风车,牵着同样穿着背带西裤的鸣儿在草地上奔跑,跑累了,就往草地上一躺,鸣儿也躺在草地上,昱霖把鸣儿搂在怀里,鸣儿靠在昱霖的胸口上,感受着父亲的温暖,父子俩就这么躺着,抬头望着蓝天白云,闻着泥土的清新和花儿的芬芳,听着鸟儿的鸣叫,感受着微风拂面所带来的舒爽,这一切都是那么生机勃勃,那么令人陶醉。

    昱霖真希望时间过得慢点,再慢点,这一刻能成为永恒。

    淑妍牵着咏儿,玉蓉抱着喻儿,跟随在昱霖和鸣儿的后面。阿成则在后面采摘野花。

    咏儿见鸣儿在玩风车,也吵着要过去,淑妍放开手,小丫头跑得还真快,一会儿就追上了。喻儿也早已学会了走路,此时也从玉蓉的手上滑了下来,蹒跚着去找哥哥姐姐。

    昱霖跟三个小家伙一起玩起了老鹰抓小鸡的游戏,鸣儿当母鸡,咏儿和喻儿当小鸡,昱霖当老鹰,只见“老鹰”左扑右闪,想要抓住“小鸡”,而“母鸡”始终不让“老鹰”攻破防线,“小鸡们”则躲在“母鸡”身后嘻嘻哈哈。

    “你看,这么多天来,我第一次看见昱霖笑得这么高兴。”淑妍指着昱霖,对玉蓉说。

    “是啊,很少看见少爷笑得这么舒畅。”玉蓉也为昱霖重新容光焕发而高兴。

    “玉蓉,我让昱霖过来,你跟昱霖好好谈谈吧。”淑妍拍了拍玉蓉的手。

    玉蓉点了点头。

    淑妍跑到草坪上“昱霖,你去玉蓉那儿吧,我跟孩子们玩游戏吧。”

    昱霖笑着点了点头,对鸣儿说:“鸣儿,小心你表舅妈,她可是一只狡猾的老鹰哦。”

    昱霖跑到玉蓉身边,坐在长凳上,玉蓉递了一块帕子给昱霖:“擦擦汗吧,少爷。”

    昱霖接过手帕擦了擦汗,忽然发现这块手帕就是当年自己在南京夫子庙买给淑娴的那块幽兰丝帕。

    “玉蓉,这帕子怎么会在你这儿?”昱霖有些惊讶。

    “是淑娴姐给我的。那次运文物前,淑娴姐把这块帕子交给阿成,让阿成交给我,说是留给喻儿当纪念。”

    玉蓉的话让昱霖想起那次在亨利路的仓库前,淑娴曾经把绢帕交给阿成的事情。转而又想起淑娴临终时,把手上的那只玉镯交给他,让他交给玉蓉并娶玉蓉为妻。也许那时冥冥之中,淑娴就预感到了不测,所以把绢帕交给了阿成。

    昱霖把帕子还给了玉蓉:“玉蓉,既然淑娴把这块绢帕交给你了,你就好好保存着吧,以后等喻儿长大了,留给她吧,这也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对于喻儿来说,淑娴只是一个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人而已,恐怕今后对这个生母并不会有什么印象,这块绢帕也许让她能感受到淑娴的存在。”

    “我会告诉喻儿,她生母是个怎样的人,我会给她看淑娴姐的zhàopiàn,告诉她淑娴姐的故事,让喻儿为自己有这样的母亲而感到骄傲。”

    “对,淑娴不应该被大家遗忘,更不能被自己的亲身骨肉所遗忘。对于鸣儿来说,他今后或许还能记得淑娴的样貌,记得淑娴的声音,可这些对于喻儿来说,是个空白。”昱霖担心将来喻儿对自己的生母会淡忘。

    “少爷,你看什么时候能让鸣儿和喻儿不再叫你表舅,而叫你一声爹。”玉蓉希望昱霖能名正言顺当鸣儿和喻儿的爹,而不是一个远亲。

    昱霖呆呆地望着玉蓉,忽然,昱霖双唇颤抖,泪水夺眶而出:“当初我让鸣儿改口叫淑娴表舅妈,淑娴心如刀割,怕孩子叫习惯了,再也改不回来了,我劝她说,等鸣儿以后长大了,懂事了,一定会重新叫你一声娘,可淑娴她,她再也听不到鸣儿叫她一声娘了。”

    玉蓉把昱霖紧紧地拥入怀里,陪着他尽情地流泪。

    昱霖像个孩子似的,伏在玉蓉身上,嚎啕大哭,像是把心中所有淤积起来的悲苦和哀痛全部倾泻而出:“玉蓉,我让淑娴受了太多的委屈,我亏欠淑娴太多,太多了。”

    玉蓉轻抚着昱霖的脊背:“少爷,你别太自责了,少奶奶在天上不希望你这样凄苦,我想少奶奶一定希望她这辈子最爱的人能快乐安康,孩子们能幸福成长。”

    哭了一阵之后,昱霖感到心里轻松了许多。

    “我也希望孩子们今后能过上好日子,能笑口常开,而不是愁云惨雾伴随他们。”昱霖望了望和淑妍在一起做游戏的孩子们。

    “那少爷,我想做淑娴姐没完成的事情。”玉蓉双手搭在昱霖的双肩上,双目含情地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让我陪在你身边,我会像淑娴姐一样照顾你,关爱你,一辈子。”

    昱霖一把把玉蓉揽入怀中,紧紧地抱住她,泪水像决堤一般从昱霖和玉蓉的眼眶里流淌下来。

    淑妍远远地望着昱霖和玉蓉相拥而泣,眼睛也湿润了。

    自从玉蓉和昱霖从心底里接纳了对方之后,两家人家来往便密切起来。虽然因为地下工作的纪律和需要,昱霖和玉蓉不可能公开他们的感情,更不能破坏现在的这种既定关系。但很明显,昱霖的情绪比以往好转许多,不再一个人抽烟喝闷酒,有时甚至会吹吹口哨,哼哼小曲,淑妍见笑容又重回昱霖的脸上,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爱情的力量真的是很伟大,两年前昱霖还陷入失去淑娴的痛苦之中难以自拔,现在已经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昱霖常常会去八里桥看望玉蓉和孩子们,玉蓉也常常会把孩子们带到吉祥里来,八里桥和吉祥里的邻居们也对昱霖和玉蓉熟络起来。

    玉蓉刚来上海不久,就结识了叶太太,知道她有个傻儿子毛毛,觉得叶太太挺可怜的。不过叶太太心态挺好的,认命了,已经习惯了跟傻儿子相依为命,她看见玉蓉的孩子鸣儿和咏儿时,也经常拿些水果给他们,希望鸣儿和咏儿能陪着她的傻儿子毛毛一起玩。

    初见毛毛时,毛毛脖子上总是围着个围兜,因为毛毛老是要流口水,一般婴儿流口水不足为奇,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一直流口水当然是有问题了。玉蓉查了查公公留下来的古方,然后用青果,石斛,灯芯草,生地等几味中药配比熬成汤给毛毛服下,十几天后,毛毛的流涎的毛病竟然治愈了。叶太太对玉蓉真的是感激不尽。

    鸣儿,咏儿也不嫌弃毛毛,三个孩子常常一起在天井里玩躲猫猫的游戏,自从毛毛有鸣儿和咏儿这两个玩伴之后,不再一个人在水果店里傻坐一天了,叶太太觉得毛毛比以前聪明多了。

    虽然玉蓉和阿成一起在陆府长大,但玉蓉一直把阿成当成哥们,阿成也知道,玉蓉虽然是个丫鬟,但在陆府的地位基本上跟主子是差不多的,有时昱霖还让着玉蓉,所以也知道自己配不上玉蓉。虽然当初来上海之前,徐明峰曾经想让阿成跟玉蓉假扮夫妻,但被玉蓉一口拒绝,坚持以兄妹相称。他那曾经活泛了几下的心思顿时给掐灭了。

    以前住在陆府时,玉蓉跟阿成各司其职,而且陆府这么大,他和玉蓉的距离也就拉开了,而如今,在上海这么两间逼仄的屋子里,两人常常一转身就会有身体上的触碰,为此两人常常有些尴尬。

    阿成已经三十出头了,一个正常的年轻小伙子难免会有那方面的想法,有好几次,他都悄悄地偷看玉蓉换衣服,当看见玉蓉雪白的肌肤,曼妙的身躯,尤其是丰乳肥臀时,心里的那股子邪火总是直往上窜,有好几次他都有一种想要冲过去把玉蓉抱住的冲动,但是理智还是战胜了。他每一次有这种想法时,就用力掐自己的大腿,以至于他的大腿经常出现瘀斑。

    肖老板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聪明人,他早就看出来阿成对玉蓉的眼神有些异样,所以总是在一旁敲边鼓,告诫他虽然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妹,但终归是兄妹,不可越雷池一步,否则就是,要遭天谴的,阿成经肖老板这一敲打,更是不敢对玉蓉怀有非分之想。

    而肖老板对玉蓉也有意思,他的老婆长期卧病在床,医生说是只有一年的期限,所以,肖老板想等自己的老婆翘辫子之后再迎娶玉蓉,虽然他的这个心思并未告诉任何人,但从他对玉蓉的殷勤就可以看出,肖老板并非不想吃天鹅肉。

    肖老板知道阿成现在正是对女人感兴趣的时候,所以就想撮合他跟叶太太,虽然叶太太年逾四十,但半老徐娘,风韵尤在。经肖老板的暗示,阿成开始把目标锁定在了叶太太身上。

    原先阿成对叶太太并没有什么感觉,一来,二人岁数相差近十岁,阿成心里一直把叶太太当长辈,二来,叶太太有个傻儿子,虽说可以当个现成的爹,但当个傻儿子的爹还不如不当呢,难道等自己老了之后能指望傻儿子给自己养老送终不成?三来,叶太太都四十来岁了,今后就算是两人成亲,那想要生一个自己的孩子的可能性很小。所以,当初阿成便把叶太太排除在成亲对象之外了。

    而现在,阿成觉得叶太太也不错,长得比玉蓉更加丰满,更有一股子骚劲。此时,阿成只想跟叶太太有鱼水之欢。

    而叶太太见到阿成之后,也觉得这个年轻人勤快,麻利,脾气好,对两个外甥,外甥女也很照顾,觉得要是阿成能对毛毛好的话,给毛毛找个这样的后爹也不错。

    于是,阿成跟叶太太便走到了一起,尽管二人并没有把彼此的关系公布于众,但大家都明白二人的关系,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玉蓉当然也已察觉到阿成跟叶太太之间的暧昧关系,她想提醒阿成,不要跟叶太太走得太近,以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但经过数年的接触,觉得叶太太虽然精明,但心底并不坏,而且嘴巴紧,不会东家长西家短,搬弄是非,更何况,叶太太也是一个苦命的人,丈夫吸食鸦片死了,留下一个智障儿,公公婆婆的家产也全被败光,无依无靠,就凭借着一股子韧劲和几位亲戚的相帮,白手起家,让自己和毛毛过上了有屋可住,有饭可吃,有衣可穿的日子,真的是实属不易。

    如果站在阿成的角度想想,阿成也不容易,三十出头了还打着光棍,如果找到一个能关心他,疼爱他的人也不错。既然阿成跟叶太太一拍即合,那就成全他吧。玉蓉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也不理会外面的闲言碎语,日子照旧像以往一样过。

    道是无晴却有晴,无情的岁月往往让有qingrén相思相守,相伴偕老。

第一百三十八章 出乎意料

    虎仔现在成了光影照相馆的主人了,这家照相馆基本上都是靠虎仔一人打理,虎仔确实聪明,前前后后跟昱霖学习了两个多星期的摄影,就基本能上手了,连冲印,放大,修片也学得像模像样,而且虎仔勤快,客气,会跟顾客打交道。所以,虽然昱霖很少过来,但光影照相馆的生意还不错。

    毛豆子这些天无所事事,便到处乱逛。这天,闲逛在吕班路上,忽然看见虎仔正在门口跟顾客告别,心里一阵狂喜,连忙跑了过去。

    毛豆子悄悄地从身后拍了虎仔一下,然后蹲下,虎仔回过头,没发现人,毛豆子忽然从地上蹦起来,把虎仔吓了一大跳。

    “毛豆子,原来是你呀。”虎仔见到毛豆子自然也是兴奋不已。

    “虎仔哥,侬原来在此地啊。”毛豆子对照相馆很是好奇,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照相馆里的陈设。

    虎仔见毛豆子对照相馆充满了好奇,连忙请他进去:“别踮着脚看了,到里面去看看吧。”

    毛豆子蹦蹦跳跳地走了进去。看看这儿,摸摸那儿,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么新奇。忽然,他停在一张婚纱照前,眼里流露出欣喜和羡慕之:“哇,太漂亮了。”

    “怎么,毛豆子,已经开始想媳妇啦?”虎仔见毛豆子看得出神,便揶揄他一下。

    “哪能可能呢?我只不过看看而已。虎仔哥,你这里的zhàopiàn可真多呀。”毛豆子觉得自己的两只眼睛不够。

    “那里墙上的是掌柜拍的,这里一些是我拍的。”虎仔得意地向毛豆子炫耀。

    “侬也会得拍zhàopiàn呀?”毛豆子睁大眼睛,惊讶地望着虎仔:“我还以为侬只会得扫扫地,端端菜,收收碗筷,揩揩台子,没想到,侬居然还会得拍zhàopiàn呀?”

    “怎么?不相信啊,要不我给你拍一张吧。”虎仔把头一扬,很是神气。

    “好呃呀,好呃呀。”毛豆子兴奋极了,他从来没有拍过照:“虎仔哥,拍一张zhàopiàn贵不贵啊?”

    “还好啦,这要看印几寸的zhàopiàn啦,大的,像橱窗里放的那些蛮贵的,如果小一点不算贵。”

    “那zhàopiàn上呃人多一点是不是会得贵一点呀?”

    “傻瓜,zhàopiàn上一个人跟zhàopiàn上十个人是一样的价钱。”虎仔觉得毛豆子的这个问题好有趣。

    “个么,虎仔哥,我想跟我老爹拍一张,可以伐?”

    毛豆子心想,既然价钱是一样的,与其一个人拍,还不如和老爹两个人一起拍来得划算。

    “可以呀,反正现在店里没有人,要不,你现在回去把你老爹接过来,我帮你们拍。”

    “好额好额,我现在就回去把我老爹接过来。”

    毛豆子说着,连蹦带跳地朝外面跑去。

    没过多久,毛豆子拉着一个一瘸一拐的中年男子过来了。

    “到了,到了,老爹,侬快一点。”毛豆子催促着他的老爹。

    “毛豆子,侬晓得那老爹呃脚不灵光,还跑得噶快做啥。”老爹嗔笑着。

    毛豆子领着老爹走进光影照相馆,老爹也像是走进了大观园,东瞅瞅,西看看。

    “毛豆子老爹,你来啦,来,我给你们拍一张父子照吧。”虎仔热情地招呼。

    “小兄弟,拍一张zhàopiàn要多少钱啊?”老爹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铜板。

    “老爹,你是毛豆子的老爹,毛豆子是我兄弟,我不收钱,免费帮你们拍。”

    “啊?不要钞票啊?噢哟,格真呃是太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的。毛豆子,你跟你爹换套衣服吧。”虎仔觉得毛豆子跟他老爹身上的衣服太破旧了,便从服装室里拿出两件干净的短褂给他们。

    “哎呦,小兄弟,侬想的真周到,还要换衣裳啊?”

    老爹边说边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然后换上虎仔给他的黑绸缎短褂。

    毛豆子手上拿着那件白绸缎短褂有些犹豫,想了想,便直接套在外面。

    “毛豆子,这不行,你要把里面的那件脱了再穿,这样穿两件,怪怪的。”

    “哦。”毛豆子见化妆室里没人,赶紧跑进化妆室里,把门反锁上。

    “毛豆子可真是矫情,换件衣服也要锁门。”虎仔摇了摇头。

    很快,毛豆子换好了白绸缎短褂从化妆室里走出来。

    虎仔让老爹坐在椅子上,毛豆子站在老爹的身旁,然后走到三脚架后面,对了对镜头,让老爹和毛豆子调整一点姿势。

    “好,笑一笑,一二三,好勒。”虎仔按下快门:“好了,老爹,拍好了。”

    “格就好啦,噢哟,真呃是蛮好别相呃。”毛豆子蹦跳着跑到虎仔的照相机前,眯着眼睛往里看。

    “过三天毛豆子来拿zhàopiàn吧。”虎仔吩咐毛豆子。

    “好呃呀。”毛豆子拿着自己的衣服,一头钻进化妆室里去换衣服了。

    换好衣服之后,毛豆子带着老爹回家去了。

    虎仔在暗室里冲印zhàopiàn,他把毛豆子父子的zhàopiàn洗印出来之后,觉得这张zhàopiàn自己拍得不错,无论是光线对比,还是父子俩的表情和神态都很自然,便决定把这张zhàopiàn放大到二十吋,放在橱窗里展览。

    三天后,毛豆子来取zhàopiàn了,老远,他就看见光影照相馆的橱窗里放着自己跟老爹的zhàopiàn,很是兴奋,连忙跑了过去,得意洋洋地欣赏着这张zhàopiàn。

    “毛豆子,你来啦!”虎仔招呼毛豆子。

    “虎仔哥,侬真来三,格张zhàopiàn老灵呃。谢谢侬噢。”

    “喜欢吧,我给你和你老爹各印了一份。”虎仔把小zhàopiàn交给毛豆子:“以后,每年你过生日的时候,都可以到我这里来拍一张zhàopiàn留作纪念。”

    “真啊?虎仔哥,侬真呃是太好了。”毛豆子一把勾住虎仔的脖子,但随即情绪有些低落:“我也不晓得我是啥晨光养呃。”

    “啊?你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日?”虎仔感到很惊讶:“阳历阴历都不知道吗?”

    毛豆子摇了摇头。

    “那你老爹总知道的吧?”

    “老爹不是我亲爹,伊是我养父。我老小呃晨光,我呃亲爹跟亲娘就把我送给我养父了。我也不晓得我亲爹跟亲娘是啥人,伊拉还活了嗨伐?”

    虎仔没想到毛豆子是个孤儿,怪不得毛豆子以前身上有那么多的臭毛病,原来他从小就失去了亲生父母,虽然养父对毛豆子不错,但养父以前忙于拉黄包车挣钱,也没法多管教毛豆子,所以毛豆子跟一群流浪儿在一起,沾染了不少恶习,不过,毛豆子本质还是很好的,以前在老陈的一品斋里也很勤快,而且在一品斋里,从来没有过小偷小摸过,老陈一直说毛豆子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虎仔不禁对毛豆子又多了一份同情和怜悯:“没关系,那你就当每年的元旦就是你的生日。”

    “格个主意不错,以后每年新年呃第一天就算是我呃生日,我就到侬格的块来拍一张zhàopiàn,表示我又大了一岁了。”

    毛豆子开心地笑了。虎仔也开心地笑了。

    “虎仔哥,侬大世界还没别相过伐?”

    虎仔摇了摇头。

    “个么,我今朝带侬到大世界开开眼界去。”毛豆子翘起大拇指,甩了几甩。

    虎仔一想,往常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生意,便同意了:“好呀。我把店门先关了。”

    虎仔关好店门,毛豆子便拉着虎仔往大世界方向跑去。

    大世界是要收门票的,毛豆子便在门口溜达,然后看到一群有钱的公子哥和xiǎojiě正要进去,毛豆子立即拉着虎仔混入其中。

    走进大世界里面,虎仔真的是大开眼界,门口的哈哈镜就让虎仔笑得前俯后仰,走进去之后,有许多小舞台,有唱沪剧的,有唱越剧的,有唱京戏的,有唱黄梅戏的,有唱评弹的,有说书的,最好看的是杂技和魔术,虎仔和毛豆子两人踮着脚,从攒动的人头空隙里看完了表演。

    大世界里还有许多游艺项目,有看西洋镜,套圈圈,钓鱼当然是假的鱼,是用鱼竿上的吸铁石去吸附玩具鱼上面的吸铁石,打靶,飞镖。

    虎仔挤到飞镖摊前,老板笑着对虎仔说:“一个铜板一趟,每趟射三支飞镖,要是有一支飞镖射中靶心呃闲话,就奖励侬十个铜板。”

    虎仔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铜板交给老板,老板给了虎仔三支飞镖。

    虎仔瞄了瞄绑在树上的靶子,唰的一下把飞镖扔出去,飞镖正中靶心。旁边的观众立即响起一阵喝彩声:“好,中了。”

    “小兄弟运气不错。”

    老板笑了笑,然后给了虎仔十个铜板。随后走到靶子前,把那支正中红心的飞镖拔下。

    虎仔又扔出第二支飞镖,又中靶心,毛豆子带头叫好。周围观众一片掌声。

    老板的脸有些难看,只得再给虎仔十个铜板。但这次他没有去靶子前把飞镖拔下。

    “老板,侬哪能不把飞镖拔下来呢?”旁边的观众觉得这个老板输不起,有点赖皮。

    老板充耳不闻,虎仔也不介意,扔出第三支飞镖,又中了靶心。

    观众沸腾了:“啊呀,今朝碰着神投手了,三支飞镖支支都中靶心,乃么格个老板要破财了。”

    老板苦逼着脸,把十个铜板放进虎仔的手心里。

    “虎仔哥,我们再买十个铜板的飞镖。”毛豆子向虎仔提议。

    “不来了,不来了,只能买一趟,不能多买。”老板吓得连忙谢绝虎仔再次参与。

    “老板,侬迭能勿对呃,人家射不中嘛,侬拼了命叫人家再别相,人家射中了嘛,不给人家再别相。”

    飞镖摊上的老板一脸苦恼样,忽然,天下雨了,老板正好找到借口。

    “落雨了,落雨了,收摊了,收摊了。”老板赶紧把飞镖和靶子收起来,其他观众也纷纷躲雨去了。

    虎仔和毛豆子见状,也赶紧离开大世界。

    虎仔和毛豆子两人被淋了个落汤鸡,虎仔打开照相馆的店门,招呼毛豆子进去。

    这场倾盆大雨把虎仔和毛豆子两人浑身上下浇了个透,虎仔连忙把身上的衣裤脱下来,只穿了个短裤衩。

    “毛豆子,快把衣服脱下来,否则要冻病的。”虎仔见毛豆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赶紧提醒他。

    “我,我,我回家去换吧。”

    “我看这场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你还是先把衣服换下来,用火烤一烤,待会儿就干了。”虎仔找了块毛巾,把身子擦干。

    “来,我来帮你,是不是衣服粘在身上脱不下来。”

    虎仔说着,去帮毛豆子tuoyi服,毛豆子连忙躲开。

    “你躲啥呀?”

    虎仔一把把毛豆子的衣襟拉住,毛豆子一犟,衣服被撕破了,大半个袖子被扯了下来。

    虎仔见毛豆子胸前隆起,围着肚兜,顿时目瞪口呆。

    “啪。”的一声,虎仔的脸上挨了一记重重的巴掌。

    毛豆子蹲在地上呜咽起来。

    “我,我,我”虎仔结巴起来:“我不知道你是个女的。”

    虎仔连忙找了件衣服披在毛豆子身上。

第一百三十九章 翘首以盼

    徐明峰的东江纵队被编入中国人民解放军两广纵队,鉴于老陈和淑娴的牺牲对于上海地下党组织来说是个巨大的损失,而徐明峰与陆昱霖曾经在广东东江纵队是生死患难的好兄弟,所以组织上决定让徐明峰去上海,加强上海地下党的工作。

    徐明峰来到苏北根据地,被安排与黄政委见面。多年以来,上海地下党和苏北根据地的联系主要是通过老陈和黄政委之间进行的,而老陈牺牲之后,苏北根据地与上海地下党之间的联系基本停摆,昱霖往往把淑妍获取的情报通过电台跟明峰取得联系,然后再由明峰与华东野战军进行联络,再由华东野战军与苏北根据地的黄政委取得联系,这样一条情报链太繁杂,太耗时费力。

    当初得知老陈牺牲之后,黄政委想要委派一个同志前往上海,接替老陈与昱霖取得联系,但一直没有物色到合适的人选,这件事也就这么耽搁下来了。好在虽然苏北和上海地下党的直接联系中断了,但通过那条耗时费力的情报链,基本上也能做到上传下达,政令畅通。现在徐明峰来了,那真是及时雨,黄政委一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几天没合眼。

    当黄政委在作战室里见到徐明峰之后,真的是有种久旱逢甘霖般的欢畅。他与明峰紧紧地握了握手。

    “徐明峰同志,总算是把你给盼来了,你知道自从老陈和淑娴同志牺牲之后,我们跟上海地下党组织的联络就很不通畅,现在,你来了,那我们又可以继续通电了,否则真的是两眼一抹黑呀。”

    “黄政委,其实上海地下党组织一天都没有停止过对敌斗争,就在淑娴和老陈牺牲后的第一时间里,昱霖同志就与我联系上了,他让淑妍马上赴沪,接替淑娴,继续收集情报,与敌人周璇,战斗在敌人的心脏里。”

    “昱霖同志确实是对我党赤胆忠心啊,他的对敌斗争的经验也比较丰富,我已经跟他打过几次交道,无论是护送田行长,还是运送药品,文物,他都是那么的有勇有谋,昱霖同志确实是我党不可多得的干将啊。”

    “确实是这样,他在广东期间也是功勋卓著,多次挫败了敌人的阴谋。我跟他不仅是连襟关系,更是患难与共的兄弟。”

    这时,外面有人喊报告,黄政委一看是张参谋,便请他进来。

    “报告黄政委,这是司令员让我交给你的。”张参谋把一份文件交给了黄政委。

    “好的,我知道了。”黄政委接过文件看了看。

    “黄政委,这位新来的同志是不是今天住在这里?要不要我去通知老李,让他准备一间房间?”

    “好的,张参谋,你让老李准备一间单人间。”张参谋的提醒让黄政委意识到了明峰的住宿问题。

    “不用了,黄政委,我就跟其他战士挤一间营房吧。”徐明峰连忙摆手。

    “明峰,虽然你住不了几天,但你远道而来,我总得尽一尽地主之谊吧。你可是东江纵队的大队长,我可不敢怠慢你哦。”黄政委转身对张参谋说:“让老李准备一间干净的单人间,另外晚上备一点我们苏北的特色菜,我跟明峰两个人边吃边聊。”

    明峰推辞不过,只能依了黄政委。

    “是。”张参谋笑着走出了作战室。

    等张参谋走出去之后,黄政委接着说:“明峰同志,你知道,尽管我们在重庆谈判中一让再让,表示出我们极大的诚意,但老蒋还是咄咄逼人,一逼再逼,我估计这héping协议迟早是要被撕毁的,我们要做好跟我们的老对手决战的准备啊。所以,你身上的任务很重,你不仅要起到穿针引线的作用,更要为我们与老蒋的生死对决做好铺垫准备。”

    “我明白,其实我与昱霖之间早就已经联络上了,我们还是启用以前在广州时的那套联络密码和代号。”

    “这样最好,你马上发电报通知昱霖同志。”

    “明白。”

    在光影照相馆的二楼休息室里,昱霖正按照与明峰的联络时间,做好准备,他把电台打开,调好波段,密切注视着指示灯的变化。

    忽然,指示灯在闪烁,昱霖明白,这是明峰召唤自己的声音,他马上戴上耳机,记录电文:

    水母:

    弟妹安否,吾甚挂念,余已入淮,近日抵沪。

    海星

    翻译完电文后,昱霖大喜过望,连忙回电:

    海星:

    一切安好,盼兄速归,光影照人,不见不散。

    水母

    收发完电报之后,昱霖收拾停当,然后,笑意满面地跟虎仔告别,回到了西厢房。

    “少爷,你回来了。”胖婶看见昱霖的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笑容,也笑意盎然:“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啊?”

    昱霖把嘴凑到胖婶的耳朵旁,悄悄地说道:“胖婶,明峰要来上海啦。”

    “真的吗?这可真是太好了,你们两兄弟又可以在一起了。”胖婶高兴得拍了拍昱霖的胳膊。

    淑妍从里屋出来,看见昱霖和胖婶喜不自禁的模样,十分好奇:“什么事呀,瞧把你们俩高兴的。”

    “说出来啊,准保你比我们更高兴。”胖婶故作神秘地望着淑妍。

    “昱霖,到底是什么事嘛,快说呀,你想急死我呀。”淑妍是个急性子,她一脸急切的神情。

    “那我说出来,你可别高兴得一蹦八丈高,把邻居们都吵醒了。”昱霖故意卖关子,逗淑妍。

    “你快说,快说呀。”淑妍摇着昱霖的胳膊,心里像是猫爪挠心一般。

    “明峰要来上海了。”昱霖一字一顿地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

    “真的?”淑妍高兴极了,一巴掌拍在昱霖的肩膀上,昱霖差点一个踉跄倒在沙发上。

    “淑妍,你这双手手劲可真够大的。”昱霖龇牙咧嘴。

    “没拍疼你吧?”

    “没有,没有。”昱霖揉了揉肩膀。

    “那明峰什么时候到上海,你们在哪里接头呢?”淑妍追问。

    “明峰没说什么时候到,只说是近日,我约他在光影照相馆里见面,这几天我就在照相馆里守株待兔。”

    姜则通手里拿着电文走进朱弘达的站长室。

    “站长,这是刚刚破译的电报,我已经比对过,跟我们上次截获的电报出自相同的电台,相同的人。”

    朱弘达接过电文,看了一遍。

    水母:

    弟妹安否,吾甚挂念,余已入淮,近日抵沪。

    海星

    海星:

    一切安好,盼兄速归,光影照人,不见不散。

    水母

    “你是说,上次你们也截获类似的电文?”朱弘达对姜则通的话有些不明就里。

    “是的,当初是交给俞站长处理的。”姜则通向朱弘达说明情况。

    “俞站长不幸殉职了,但这些共党分子依旧活跃。”一说起俞佩良,朱弘达还是替他的这位前任感到一丝惋惜,毕竟俞佩良对他有提携之恩。

    “我好像记得俞站长把那两份电报交给谭处长了。”姜则通补充说明。

    “哦?谭处长知道这事?”朱弘达眼睛往上一抬。

    “这事不就归他管吗?”

    “好的,我明白了,你去吧,姜处长。”

    朱弘达知道,谭敬廷虽然表面上对他客客气气,但实际上一直跟他在较劲,谭敬廷从来不把他所掌握的线索公布于众,却在暗地里进行调查研究。这样下去,自己就要变成聋子,瞎子,傻子了。

    朱弘达按了按铃:“谭处长,请你来一下。”

    谭敬廷慢悠悠地走进朱弘达的办公室。

    “你找我,朱站长?”

    “谭处长,刚才姜处长送来两份截获的共党电报,他说这两份电报跟上回给你的两份电报是出自相同的电台,相同的人。”

    “是吗?能让我看一下吗?”

    谭敬廷把手伸了过去,但朱弘达却把电报捏在手里,并没有让他过目的意思。

    “谭处长,我看,你还是把先前的那两份电报拿过来,我们一起分析研究吧。”朱弘达冷冷地望着谭敬廷。

    谭敬廷听朱弘达这么一说,明白了:“好的,朱站长,我这就去把那两份电报拿来。”

    不一会儿,谭敬廷把那两份电报拿了过来,朱弘达接过那先前的两份电报,然后把刚截获的电报交给谭敬廷。

    两人都屏气凝神地把电报看了一遍。

    “谭处长,你有何见地?”朱弘达把电报放在桌上,两手交叉,歪斜着脑袋,望着谭敬廷。

    “报告朱站长,依我之见,这里面所谈及的水母,海星,珍珠,珊瑚都是代号,水母就在上海,珍珠已死,珊瑚刚到上海没多久,现在海星也要来上海了。”谭敬廷把自己对电文的分析告诉朱弘达。

    “还有没有其他发现呢?”朱弘达追问谭敬廷,他觉得谭敬廷对他并未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能对他有所保留。

    “暂时没有。”谭敬廷干脆地回答朱弘达。

    谭敬廷当然有所保留,他曾经跟俞佩良分析过,珍珠就是水母的妻子,那个水母就是变色龙提到的岳林。但是他不想说破,因为一旦说破,那变色龙这张王牌就会让朱弘达掌握,这是谭敬廷不愿意看到的。

    “好吧,谭处长,今后凡是涉及水母,海星,珊瑚,珍珠的情报都要及时报告给我,现在我们要密切关注这个海星,他即将来上海,那他将如何跟水母接头呢?时间,地点,尽快弄清楚。”

    “恐怕这有难度,光看这十六个字,我看不出来他们何时何地接头。”谭敬廷流露出为难的情绪。

    “你注意到了这一句了吗?光影照人,不见不散。光影照人?光影照人……“朱弘达不停地念叨着这四个字。21089

第一百四十章 明争暗斗

    朱弘达不停地嘴里念叨着“光影照人”四个字,忽然他一拍额头,像是灵光突显:“难道是指大光明diànying院?”

    “有可能。”谭敬廷附和了一句。

    “或是叫什么光影的店铺?”朱弘达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可多了去了,是光影书店?还是什么光影五金店?或是什么光影烟纸店?”

    “看来,这个水母很是狡猾呀,这样吧,谭处长,你先排摸一下在工商管理局登记过的全市叫光影的店家,然后进行筛选,看看有可能是哪些地方,这些天我们在大光明diànying院那儿先安排人手,看看有没有可能找到这个海星。”

    “站长,我觉得这个办法有点海底捞针,全上海有多少家店,有的在工商管理局登记过,还有许多是没有登记过的,就算我派三个人去查带有光影二字的商家,也要两三天时间才有眉目,我们再筛选,又要花掉大半天时间,我估计等我们确定范围之后,这个海星早就与水母接上头了。“

    谭敬廷觉得朱弘达的这个方法很是愚蠢,费时费力不说,而且很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朱弘达一听,有点泄气。

    “而且,我现在就算是他们在大光明diànying院里接头,diànying院里有这么多人,你怎么判定哪个人是海星?哪个人是水母?而且,具体时间都未定,难道从早守到晚?守几天?五天?十天?”

    朱弘达被谭敬廷逼问得哑口无言。

    “我知道这是个笨办法,你有什么好办法能抓住这个海星吗?”朱弘达只能求助于谭敬廷给他出个好主意。

    “没有,“谭敬廷回答得倒是干脆。

    朱弘达不禁叹了口气。

    “不过依我看,我们先不要打草惊蛇,让这个海星到上海,他来上海,肯定是有目的的,也肯定会折腾出一点浪花的,等我们见到那点浪花时再动手,到那时,我们再顺藤摸瓜,一网打尽。”谭敬廷把自己的设想告诉了朱弘达。

    “嗯,谭处长的这个引蛇出洞的想法不错,好,那就照你的意思办,谭处长,不过,鄙人有个小小的请求,还请谭处长成全。”

    “朱站长客气了,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谭敬廷客套了一下。

    “我希望谭处长能够与我共享情报资源,我们是一个团队,大家要拧成一股绳才能共同对付共党分子。”朱弘达嘴角露出一丝不经意的微笑。

    “卑职明白,朱站长请放心,我一定会毫无保留地把信息资料tigong出来,与您共享。”

    两天之后的一个黄昏,徐明峰化装成一个商人的模样,乘船来到了上海,根据昱霖的电报,他很快就找到了在吕班路上的光影照相馆。

    徐明峰朝四周望了望,见没有可疑的人,便敲了敲门。

    虎仔把门打开,一看是徐明峰,立刻兴奋了起来:“徐大……”

    “嘘。”徐明峰示意虎仔闭嘴,连忙脱下礼帽,闪了进去。

    “明峰!”昱霖从楼上冲了下来,一把抱住了徐明峰。

    “昱霖!”徐明峰也紧紧地抱住了昱霖,两人相看泪眼,无语凝噎。许久,两人才平复了心情。

    “昱霖,我这次来,就是接替老陈的任务,把上海站跟苏北方面再重新建立联系。而且我们要加大对敌人的打击力度,收集更多的情报,为今后我们与老蒋的决战做好准备。”

    “我明白。”

    “为了联络方便,我的对外身份是余香茶行的方老板,大名方中昊,是玉蓉的叔叔,这样便于我跟玉蓉的联系,你帮我在市区物色一家店铺,门面不用太大,不要太引人注目,闹中取静,要有前houmén,万一遇到情况,方便撤走。另外,电台暂时先放你这儿,如果需要与苏北联系的话,我会来这儿发报。”

    “好的,我尽快去安排。”昱霖打量了一下明峰:“明峰,淑妍在家,要不,我现在就带她来见你?”

    “我现在跟淑妍的身份有些尴尬,我是玉蓉的叔叔,也就是你的表叔,你是我的表侄,那淑妍就是我的表侄媳妇。”徐明峰把大家的彼此身份重新给昱霖梳理了一下。

    “怎么把关系搞得这么复杂?”昱霖皱了皱眉头:“怎么一下子你就成了我们的长辈了?我不管你们对外关系是什么,我现在就带淑妍来见你。你等着。我去去就回。”

    昱霖很快回到了西厢房。

    “少爷,你回来了?正好要开饭了。你洗洗手,吃饭吧。”胖婶把晚餐做好了。

    “我不吃了,胖婶,把这些菜打包吧,我要带走。”

    胖婶一听,愣了一下,随后马上明白了:“好好好,我这就打包。”

    “淑妍,快点换好衣裳,跟我走。”昱霖招呼了淑妍一声。

    “去哪儿?”淑妍不知昱霖何意。

    “明峰来了,你还等什么呀?快跟我走。”昱霖催促道。

    “是吗?明峰来啦?”淑妍喜出望外,赶紧换了一身鹅huángsè旗袍,又觉得不好,换了一身宝蓝色的旗袍,照了照镜子,还是觉得不好。

    “淑妍,你磨蹭个啥呀?”

    “昱霖,你帮我看看,我穿哪件合适?”淑妍手上拿着几件旗袍,让昱霖来决断。

    “我看都挺好的,你不管穿什么,明峰都喜欢。我还从没见你这么磨叽。这可真是印证了一句老话:小别胜新婚。”

    “这哪是小别呀,都快两年多没见了。”胖婶在一旁插嘴。

    “那就是女为悦己者容。淑妍,快点,你再磨蹭,明峰就走了,你见不着明峰,可别怪我啊。”昱霖吓唬淑妍。

    “啊,明峰这么快就要走?”淑妍一听,脸色都变了。

    昱霖见淑妍的脸色都被他吓得煞白,知道自己玩笑开大了,连忙道歉:“是我吓唬你的,你还当真了。”

    “讨厌。”淑妍一拳捶在昱霖的肩膀上,疼得昱霖龇牙咧嘴。

    淑妍换上了一身玫红的旗袍,略施粉黛,走到昱霖面前:“好了,闭上嘴,走吧,昱霖。”

    昱霖拎着食盒,拿了两瓶茅台,带着淑妍来到了光影照相馆的二楼。然后吩咐虎仔在下面警戒。

    淑妍一见到明峰,就连忙走了过去。

    “明峰。”淑妍望着明峰消瘦的脸庞,用手抚摸着

    “淑妍。”明峰深情地望着淑妍。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千言万语都无法倾诉彼此的思念。

    昱霖咳嗽了一声,两人不好意思地分开了。

    “今晚你们就住这里,我把虎仔带走,他在这儿,你们不方便。”

    明峰敲了敲昱霖的脑袋:“就你鬼心眼多。”

    “好了,好了,明峰,淑妍,来,为我们的重逢干杯。”

    三人举起酒杯,一干而尽。

    昱霖望了望二人,慢悠悠地说道:“淑妍,喝完这杯酒呢,我要跟你说一下,明峰呢,这次的公开身份是玉蓉的叔叔,也就是我们的表叔,你呢,就是明峰的表侄媳妇,这样的话呢,你们就不常见面了,如果你们想要牛郎织女相会呢,就只能在我这个一亩三分地里了。”

    淑妍娇羞地望着明峰,明峰狠狠地瞥了一眼昱霖:“我怎么觉得你像个王母娘娘?”

    “明峰,你这可是没良心,我是那喜鹊,给你们搭桥的喜鹊。”昱霖调皮地说。

    “来,为我们的喜鹊干一杯。”明峰举起酒杯,开怀畅饮。

    “明峰,快来尝尝胖婶的手艺,你有好些日子没吃到胖婶做的饭了吧。来,尝一尝这叉烧。”

    昱霖把一大块叉烧夹到明峰的碗里,明峰夹起来,放进嘴里:“嗯,真是香,这确实只有胖婶才烧的出的味儿。”

    三人一起边吃边聊,明峰把形势跟昱霖和淑妍介绍了一下,淑妍把她最近在上海站所看到的一些情况向明峰做了汇报,昱霖也把最近报社里面接触到的民众呼声,思潮跟明峰通了气。

    “哦,明峰,我想起来了,上次我给你发去的那份关于变色龙的电报,你有没有转达给苏北方面?”

    “我已经转达了,但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明峰摇了摇头。

    “这个变色龙是我们的心腹大患,一定要把他找出来才行。”

    “相信苏北方面很快能找到这个资深的保密局卧底。”明峰把杯中酒一口喝尽:“昱霖,淑妍,现在老蒋正在集结部队,寻找机会制造摩擦,所以我们一定要做好思想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把酒言欢之后,昱霖把虎仔带回吉祥里18号,光影照相馆内便只剩下明峰和淑妍二人。

    “淑妍,这些日子你辛苦了。”明峰轻抚着淑妍的乌发:“我看你消瘦了不少。”

    淑妍依偎在明峰的怀里,摸了摸他的脸:“你也是,老了不少。不过,老得最快的是昱霖。我看他这些日子添了不少白发。”

    “是啊,昱霖这些年来遇到许多变故,这些打击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了的。”明峰一想起昱霖的遭遇,心里便像是被堵上了一块大石头:“我真担心,一旦这里的任务结束了之后,昱霖会不会垮掉,我觉得他现在能支撑下去的动力就是工作,玩命地工作。”

    “他这些天已经好多了,情绪已经没有那么低落了,我这回当了次月下老人,把昱霖和玉蓉用红线绑一块了。”淑妍朝明峰笑了笑。

    “真的?”明峰很是惊喜:“我只当你是穆桂英,没想到你还能当红娘,淑妍,这件事你做得不错,要是昱霖身边有玉蓉照顾,那我这个好兄弟一定能够重振雄风。”

    “其实他们两个从小青梅竹马,我只不过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而已,如果没人去捅这层窗户纸,那按昱霖的个性,他一定会终身不娶,为淑娴守身至死。淑娴虽然是我的亲mèimèi,而且还是孪生mèimèi,她的死就像是另一个我死了一样,当初你告诉我这个噩耗时,我真的是难以接受,不过,我现在想通了许多,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而我们这些人一直就在生死边缘行走,流血牺牲是不可避免的寻常事,活着的人就要坚强地活下去,我不想让昱霖一直生活在失去淑娴的痛苦之中,像他这样的人,应该得到幸福,否则老天爷对他太不公了。”

    明峰亲吻着淑妍的乌发:“你说得对,我们应该往前看,我们的未来一定是光明的。”89

第一百四十一章 骨肉团聚

    第二天一大早,淑妍和明峰收拾停当之后便要把店门关上,离开照相馆。淑妍无意中看见了橱窗里的一张毛豆子和他老爹的合影,怔住了,连忙把明峰拉过来。

    “明峰,明峰,你快过来看,快过来看。”淑妍心急慌忙地把明峰拉到了橱窗前。

    “什么事啊,这么慌张?”明峰不明就里,茫然地被淑妍拖至橱窗前。

    淑妍指着那张二十吋的相片:“明峰,你看,这张zhàopiàn里的那个人是不是当年的柱子哥?”

    明峰听淑妍这么一说,连忙仔细辨认:“是的,应该就是柱子哥。”

    明峰边说边连连点头。

    “那他身边站着的这个男孩是谁?是柱子哥的儿子?”淑妍急切地问道:“我记得柱子哥没孩子呀?”

    “那会不会是我们的胜男?”明峰脱口而出:“看岁数应该和我们家的胜男差不多大。”

    话一出口,淑妍和明峰二人立刻心潮澎湃。

    淑妍望了望zhàopiàn上的男孩,又望了望明峰:“我觉得这个孩子的眉眼之间跟你好像。应该就是我们的胜男。”

    明峰看了看zhàopiàn,又看了看淑妍:“跟你也有几份相似。这应该就是我们的女儿胜男。”

    淑妍说着,捂着嘴,眼泪唰唰流淌下来。

    “淑妍,别哭,别哭,这是好事,我们终于找到胜男了。胜男和柱子哥到这里来拍照,那虎仔和昱霖一定知道他们的住址。我们马上就能找到他们了。”

    淑妍点了点头。

    正巧,虎仔朝照相馆走来,淑妍一把抓住虎仔。

    “虎仔,你认不认识这张zhàopiàn上的人?”淑妍迫不及待地望着虎仔。

    虎仔顺着淑妍手指的方向看了看zhàopiàn,点了点头:“认识,这张zhàopiàn是我拍的。他叫毛豆子。那是他老爹。”

    “毛豆子?”明峰转过头问虎仔。

    “他以前是个街头混混,经常干些偷鸡摸狗,坑蒙拐骗不着调的事情,不过,他后来到一品斋来干活,好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再没干过什么坏事,陈老板说,他是浪子回头金不换。我跟他现在是好兄弟,哦,不能称兄弟,说出来,你们也不信,这毛豆子其实是个假小子,他是个女的。”虎仔摸了摸脑袋:“真没想到,毛豆子居然是个女孩。”

    淑妍和明峰对视了一下,感觉心砰砰直跳:“那你知道他住哪儿吗?”

    “就住在棚户区那里。”

    “虎仔,你现在就带我们去,好吗?”淑妍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胜男。

    “哦,好的。”虎仔不知道明峰和淑妍两人为什么会对毛豆子这么感兴趣,从他们热切的目光里,他能感受到毛豆子对他们来说,意义不凡,便连忙带领明峰和淑妍前往棚户区。

    闸北的棚户区就是一个贫民窟,那里到处是茅草屋,垃圾堆,蚊蝇飞舞,蛆卵丛生,便溺四溢,扑面而来一股臭味。

    淑妍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就在这样的环境里生长,不禁悲从中来。

    虎仔走到一处草棚前,拍了拍门:“毛豆子,毛豆子。”

    出来开门的是毛豆子的老爹,他一开门,见是虎仔,便露出微笑:“是虎仔啊,你来找毛豆子?她去给我抓药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柱子哥。”明峰走上前去,一把握住毛豆子老爹的手:“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明峰啊。”

    “啊……啊,啊……”老爹认出眼前的人正是十多年前把孩子托付给自己的徐明峰:“你真的是明峰,真的是胜男的爹吗?”

    明峰热泪直淌:“是的,是我,是我。”

    淑妍也走上前去:“柱子哥,终于见到你了。”

    “胜男她娘。”柱子一下子就认出了眼前的淑妍正是胜男的亲娘:“来,进来坐,进来坐。”

    柱子把明峰和淑妍还有虎仔一起请进屋里,小小的屋子进来三个人之后,显得格外局促。

    明峰发现柱子一瘸一拐的模样,连忙关心地问道:“柱子哥,你的腿怎么啦?”

    “拉黄包车时给qichē撞了。留下了后遗症,看来这黄包车是不能再拉了,我正准备过几天找个看仓库的活干干。”

    “柱子哥,柱子嫂呢?”淑妍见柱子嫂不在屋里,便开口问道。

    “死了,鬼子扫荡的时候死了,我是从死人堆里抱着胜男逃出来的,我们一路逃到上海,就在这里安顿下来了。”柱子叹了口气:“这些年就我跟胜男两人相依为命,胜男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我也没有能力对她进行管教,她常常跟一些街头流浪儿混在一起,身上有不少毛病,我愧对你们哪,没把胜男带好。”

    “柱子哥,你这么说,让我们怎么过意得去,为了胜男,嫂子死了,你为了养活胜男,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胜男能活到现在,这全是你的功劳。”明峰紧紧握住柱子的手,两行热泪流淌下来。

    “是啊,柱子哥,要不是你含辛茹苦地养大胜男,我们可能再也无缘见到我们的女儿了。”

    明峰,淑妍和柱子正在叙谈往事时,门被推开了,毛豆子回来了,手上提着几包草药。她见屋里一下子有这么多人,看见虎仔待在一边,脸上便觉得发烫。

    “老爹,我回来了。”毛豆子把草药放在桌上,低着头跟虎仔打了个招呼:“虎仔哥,侬来啦?”

    “毛豆子,来,过来。”柱子把毛豆子拉到自己身边:“毛豆子,这是你的亲爹和亲娘。”

    毛豆子一进门就看见了这两位穿着光鲜的先生太太,正觉得纳闷,这两位看上去像有钱人的先生太太怎么会来他们这儿的棚户区。现在一听老爹说,这两位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毛豆子简直不敢相信。她目瞪口呆,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望着明峰和淑妍。

    淑妍一把抓住毛豆子的左臂,把袖子往上一撸,看见左上臂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眼泪扑簌扑簌直掉:“胜男,你真的就是我的胜男。”

    淑妍一把抱住毛豆子,泪水像开闸似的哗哗直淌。

    毛豆子连忙把袖管放下来,退后两步,朝老爹身后躲去:“我不叫胜男,我叫毛豆子。”

    “傻孩子,毛豆子是你的小名,街坊四邻的觉得你长得瘦弱,像根豆芽菜,所以就叫你毛豆子,胜男才是你的大名,你的大名叫徐胜男。”柱子连忙给毛豆子解释。

    “老爹,伊拉真呃是我呃亲爹亲娘?”毛豆子眼里泛着光,充满了迷茫。

    “是的,你爹娘是游击队员,生下你不久,队伍就要转移,你太小,没法跟着行军打仗,所以,你爹娘就把你托付给我们了,这一别,就十多年,我还以为你的亲爹亲娘可能都牺牲了,没想到,老天有眼,让你亲爹亲娘找到了你,毛豆子,跟你亲爹亲娘走吧。”

    “勿要,老爹,我勿想离开侬。”毛豆子一把抱住老爹。

    “这样吧,柱子哥,胜男,你们一起跟我走,你们就和虎仔一起住在照相馆里,好吗?”明峰提议道。

    “好啊好啊。”虎仔热烈响应。

    “你看,我一个瘸子,我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明峰。”柱子不愿麻烦明峰他们。

    “柱子哥,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你把胜男带了这么大,我们都还没报答你呢,就让我们为你做一点点事情吧。”淑妍劝说柱子:“而且,胜男也离不开你。”

    柱子望了望毛豆子,点了点头:“好吧,我跟你们走。胜男,整理一下。”

    “我看也不要带什么东西了,就带几件换洗衣服吧,其他的我那儿基本上都有。”淑妍看了看家徒四壁的屋子,真的是没有一样值钱的东西。

    “那好吧,胜男,就带几件衣服吧。”

    虎仔过来拉胜男的手,胜男不好意思地把手甩开,把包裹交给他,然后去搀扶老爹。

    一行人来到了光影照相馆,淑妍望了望这里的陈设,觉得在休息室里再放一张沙发床,那么虎仔和老爹就可以睡在这儿了,然后在化妆室里安置一张折叠行军床,让胜男睡在里面,也就可以解决了。淑妍把想法跟明峰一商量,明峰觉得甚好,便和虎仔一起去家具店买床了。

    “柱子哥,马路对面就有一个公共浴池,你去那里洗个澡,再把这件衣服换上。”淑妍从服装间里拿出一件绸缎短褂塞进柱子的手里,然后塞给他一些钱:“柱子哥,你熟悉一下周边的环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可千万别心疼钱。”

    柱子拿着衣服和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柱子哥,我带胜男回我家去洗澡,再带她去理个发。”

    “好好好。”

    三人走出了照相馆,淑妍把店门锁了,然后带着胜男回到了吉祥里18号。

    杜太太见欧阳太太带了一个半大小子回来了,有些奇怪:“欧阳太太,格是啥人啦?”

    “噢,杜太太,格是我外甥女。”淑妍向杜太太介绍道。

    “哦,是侬外甥女啊,我还以为是外甥呢?哪能剃了个男小囡呃头啦?”杜太太好奇地望着胜男。

    “哦,伊刚从乡下头来,怕伊生老白虱,所以把头发剃短了。”淑妍连忙掩饰了一下。

    “小姑娘长得蛮好看呃,等头发长长了,就更加好看了。”

    “是呃,是呃。”淑妍不想跟杜太太多啰嗦了,赶紧把胜男带回西厢房。

    刚进西厢房,就见胖婶好奇地望着她们。

    “淑妍,这不是毛豆子吗?”胖婶一见胜男,立马就认出了是在一品斋里帮她打下手的毛豆子。

    “胖婶,毛豆子就是我女儿,是我失散十多年的亲闺女胜男,徐胜男。”淑妍兴奋地拉着胖婶的手,喜不自禁。

    “是吗?这可真是太巧了,让我好好看看。”胖婶跑过来,仔细端详着胜男:“嗯,都说闺女长得像爸爸,果然跟明峰长得还真像。”

    “胖婶,胖婶。”胜男见是胖婶,高兴地一把搂住了胖婶。

    “嗯,乖,胖婶给你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甜的还是咸的?”胖婶从心底里为淑妍和胜男感到高兴,心疼地拉着胜男的手问。

    “都喜欢。只要是胖婶做的,我都爱吃。”胜男咧开了嘴笑。

    “好,我甜的咸的都给你做。”胖婶高兴坏了,忙不迭地忙碌起来。89

第一百四十二章 舐犊情深

    淑妍带着胜男来到了浴室,放好洗澡水:“胜男,来,进去泡泡澡。”

    胜男不好意思地把身上衣服除去,然后爬进澡盆里,水汽氤氲,烟雾缭绕,把胜男的脸颊都熏红了,淑妍拿了块毛巾,给胜男搓澡。

    淑妍是第一次给女儿洗澡,她边洗,边流着眼泪,她这个做娘的真的是太亏欠孩子了。

    胜男坐在澡盆里,淑妍在一旁给她搓澡,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舒爽,更是从内心体验到了什么是母爱。

    胜男转过头,望着淑妍,见淑娴在流泪,便伸出手去,替母亲拭泪:“姆妈,侬勿要哭了。”

    淑妍一听见胜男叫自己“姆妈”。再也忍不住了,抱着胜男嚎啕大哭。胜男也被感染了,眼泪唰唰直流。

    洗完澡后,淑妍找了件学生装给胜男穿上,胜男穿上水蓝色的短褂,黑色的半身裙,站在镜子面前,简直不认得自己,多年以来,她都是穿长裤短褂,像个男孩一样,从没有穿过裙子,如今这么一打扮,还真有点女孩子的模样。

    “胜男,走,我带侬去买几件合身呃衣裳。”

    淑妍觉得自己亏欠女儿太多,一定要好好补偿女儿。

    淑妍带着胜男到南京路上的各大百货商店逛了一圈,胜男真的是大开眼界,琳琅满目的商品,流光溢彩的橱窗,五颜六色的广告,让胜男觉得眼睛不够用。

    淑妍给胜男买了七八套女孩衣服,然后带她去理发店里剪头发,经过理发师的修剪,原先像个男孩子的短发带了点女孩子的味道,再别上一只蝴蝶发卡,就更像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孩子了。

    淑妍带着焕然一新的胜男回到了吉祥里18号。

    杜太太正好在灶披间烧饭,看见淑妍回来了,旁边站着一个纤弱的女孩,不禁随口问道:“欧阳太太,侬屋里厢呃亲眷真多啊,刚来了一个,又来了一个。格是侬啥人呀?”

    “杜太太,侬再好好看看叫。”淑妍把胜男往杜太太面前一推。

    杜太太一听,连忙仔细打量,忽然恍然大悟似的:“噢哟,我一点也没认出来呀,原来是侬外甥女呀,嗯,格能一打扮么,才像小姑娘,欧阳太太,侬侄女老灵呃,长得眉清目秀,我要是有儿子呀,一定叫伊来追那外甥女。”

    “杜太太,侬真会讲笑,好了,侬忙伐,阿拉上去了。”

    淑妍拉着胜男再次回到了西厢房,胖婶一见毛豆子已经变成了一个俏皮可爱的女孩子了,眼睛都笑弯了。

    “还是这样好,这样才像姑娘家嘛。来,胜男,尝尝胖婶做的豆沙包和叉烧包。”

    昱霖回来了,一进门,看见有个女孩子坐在餐桌前品尝着点心,觉得有些奇怪,连忙走过去,对着胜男仔细看了看。

    胜男一见昱霖,连忙把豆沙包放下,站了起来。

    “你,你不就是阿荣的徒弟,毛豆子么?你怎么会是个女孩子?你怎么到我家里来了?”昱霖被眼前的一切弄懵了。

    “爷叔,侬勿要动手,我不是来骗吃骗喝呃。”胜男边说边往后退。

    那次在大街上被昱霖教训的情形深深烙在胜男的心里,她看见昱霖后,有些发怵。

    “昱霖,你回来啦,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和明峰的女儿,胜男。”淑妍拉着胜男的手,给昱霖介绍。

    “她就是胜男?就是你和明峰失散十多年的女儿胜男?”昱霖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

    “姆妈,伊,伊是啥人呀?”胜男忙躲到淑妍的身后。

    “伊是侬呃姨夫,侬小姨呃丈夫。侬做啥看见伊嘎吓牢牢呃啦?”淑妍不知道胜男为何看见昱霖这么害怕。

    “没,我没看到小姨父吓丝丝。“胜男强作镇静,从淑妍身后出来:”个么,姆妈,我小姨呢?”

    “侬小姨已经过世了。”淑妍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哦,个么姆妈,侬哪能跟我呃姨夫住了一道啦?侬不是应该跟我阿爸住了一道呃吗?”

    “格个嘛,不是一句闲话,两句闲话能讲得清爽呃。胜男,不过,有些事体,我要跟侬交代清爽,侬要是到此地块来呃闲话,侬要改口叫我阿姨,侬懂了伐?”

    胜男莫名其妙地望着淑妍:“为啥,我不好叫侬姆妈吗?”

    “在外rénmiàn前,侬不要叫我姆妈。”

    胜男还是一脸茫然。

    “这样吧,淑妍,今晚你跟毛豆子,不,是胜男睡一块儿,你们母女俩终于能同床而卧了。胖婶睡客厅的沙发床上,我去明峰那里挤一挤。你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好捋一捋,给胜男交代清楚,否则她脑子会混乱的。”

    “昱霖,你还真是善解人意。”

    “你才知道啊?”昱霖笑了笑:“淑妍,那你今天没去上海站上班吗?”

    “我今天没去,我明天跟站里补个假,就说不舒服,请假一天。”

    淑妍好不容易找到了胜男,分离十多年的骨肉终于团圆了,这难得的欢聚时光,让淑妍不由自主地想要逃避上海站那个令人窒息的紧张环境。

    “嗯,别忘了,我怕朱弘达会追问,得想好了对策才行。”昱霖提醒淑妍。

    “嗯,我知道了。”

    “胖婶,你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待会儿给明峰他们带点去。”昱霖迫不及待地翻找。

    “我早就准备好了,我给你们准备了下酒菜,白切肚子,海苔花生米,糖醋小排,香煎小黄鱼。蒜泥黄瓜,香菇菜心,我都给你打包好了,待会儿啊,你带走。”胖婶把准备好的食盒放到了餐桌上。

    “胖婶,你真的是太贴心了。”昱霖一把抱住胖婶,在胖婶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少爷,你还这么调皮,你看,胜男都在笑话你呢。”胖婶用手指了指胜男,又点了点昱霖:“你都做长辈了,该稳重些,尤其是在小辈面前。“

    昱霖朝胜男眨了眨眼睛,伸了伸舌头,胜男没想到功夫了得的小姨父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昱霖拿着胖婶准备的下酒菜和两瓶白酒来到了光影照相馆,一进店,就看见明峰正跟一位中年男子在聊天。

    “昱霖,你来啦,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明峰见昱霖来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他这个重大新闻。

    “我已经知道了,你们找到胜男了。”昱霖把食盒放下:“祝贺你,明峰,皇天不负有心人,你终于找到女儿了。”

    昱霖跟明峰紧紧相拥。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胜男的养父柱子哥。”

    柱子连忙站起身来,昱霖连忙伸出手去跟柱子哥紧紧握手:“柱子哥,谢谢你,这些年不容易,谢谢你给明峰大哥保住了这颗独苗。”

    柱子回过头来望了望明峰:“明峰,你和淑妍后来就没有再生过孩子?”

    “淑妍怀过两次,但都掉了,后来淑妍受了重伤,再也不能怀孩子了。”明峰叹了口气。

    “唉,你们也真的是不容易啊。”柱子握住明峰的手很是感叹。

    “来来来,我刚从家里来,这是胖婶给我们准备的下酒菜,我们边吃边聊。”

    昱霖把食盒拿出来,虎仔连忙上前帮忙,拿来碗筷和酒杯。

    “你已经见过胜男了?”徐明峰抬头问昱霖。

    “我刚见过她,她现在已经变得我都不认得了。”昱霖摇了摇头,感叹胜男的变化之大令他始料未及。

    昱霖给大家都斟满了酒:“来,为明峰和淑妍骨肉团圆干一杯。”

    大家举杯共饮。

    “昱霖,你是说,你以前见过胜男?“明峰好奇地问道。

    “我跟胜男啊,渊源比较长,早在你们来上海之前我们就见过了,而且我们是不打不相识。”昱霖夹了一粒花生米放入嘴里,故意卖关子。

    “是吗?”明峰睁大眼睛,好奇地望着昱霖。

    “说来话长,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我所认识的毛豆子就是你的亲闺女徐胜男。”

    “那你是怎么认识毛豆子的?“

    “当时啊,我以为毛豆子就是一个男孩子,在老陈的一品斋里,带着几个小毛孩跟客人吵架,那张嘴啊,还真是厉害。后来我走出一品斋后,毛豆子就一直跟着我,当时我还以为被敌人跟踪了呢,谁知是毛豆子跟她的一帮小兄弟来偷我钱包,钱包里面正好是老陈给我的huodong经费,所以我就把毛豆子给教训了一番,她今天看见我,还索索发抖呢,没想到,我那天给她留下了这么巨大的心理阴影。看来我得找个机会弥补弥补她,否则她会把我这个小姨父当作凶神恶煞一样避而远之。“昱霖回忆起跟毛豆子初次相见时的情形,现在回想起来,觉得甚是好笑。

    “唉,是我没管好胜男,我老婆死了之后,我一个大男人也不会带孩子,所以就把她当男孩子养,没想到,她跟几个街头的小混混在一起混日子,我也想把她管好,可是我实在是没这个能力。“柱子很是自责,把酒中酒干了。

    “柱子哥,你不必自责,你能养活胜男已经是不易了,现在这个社会这么乱,小孩子稍有不慎就会学坏,不过还好,后来毛豆子去老陈的一品斋帮工,再也没有发现小偷小摸这样的恶习,老陈高兴地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毛豆子是个好孩子。“昱霖把毛豆子的进步告诉了大家。

    “是啊,孩子的教育很重要。希望我们能对她言传身教,让我们的理想,信念,良知,言行去感召她,教化她,让胜男从此之后变成对社稷,对百姓有用的人。“徐明峰知道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缺位,所以才造成胜男变成街头混混的结果,他希望今后胜男能够痛改前非,成为一个品行端正的人。

    胜男躺在母亲的怀里,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母爱,淑妍跟胜男讲过去,讲为什么会把她留在了柱子家,讲这些年她的父母,小姨和小姨父都在干什么,他们的身世,他们的家事,讲这些年国家都发生了什么事,都经历了哪些事件,他们为什么要闹革命,为什么要抗击日寇,为什么要舍家卫国,为什么敢于牺牲,为什么无怨无悔……

    胜男睁大眼睛,细细聆听着母亲的讲述与教诲,她渐渐重新认识自己,并且为自己是英雄的女儿而感到自豪。89

第一百四十三章 重回故居

    没过多久,昱霖在法华民国路那儿找到了一家店铺,这儿位于老城厢,离城隍庙很近,离玉蓉的八里桥也不远,附近沿街商铺也不少,前店后屋,很是隐蔽。为了方便起见,昱霖把楼上的两间屋子也一起租了下来,这样,就更安全了一些。

    余香茶行开张那天,昱霖,淑妍,玉蓉,阿成,虎仔,胜男,柱子哥等都前来道贺,明峰把彼此的关系介绍了一下,把今后的任务又传达了一遍。大家都踌躇满志,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朱弘达接到保密局重庆站站长苏德昌的diànhuà,询问他那件文物案有没有突破。

    “朱站长,我不是让你们上海站跟变龙联系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没个眉目啊?”苏德昌diànhuà里的语气很是不耐烦,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

    “不好意思,苏站长,这件事情我不是很清楚。”朱弘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确实,他根本就不清楚上海站还有一个卧底潜伏在共军的根据地里。

    “当初你们的俞站长好说歹说从我手里把变龙挖走了,我是忍痛割爱,谁知道你们却把这么一个宝贝当作稻草,这么长时间了,还是一无所获。”苏德昌有些愠怒,他没想到自己千方百计在共军那里埋的一枚妙子,却被当作弃子,上海站根本就没重视变龙。

    “苏站长,不好意思,你对我们上海站的厚爱,我朱某人一定铭感五内,请苏兄稍安勿躁,我们一定全力以赴,争取早日破案。”朱弘达低声下气向苏德昌赔不是。

    挂了diànhuà之后,朱弘达把谭敬廷叫来。

    “谭处长,你上次跟我信誓旦旦,说是所有情报都会跟我共享,可你为什么把变龙这么重要的情况不告诉我?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站长?”朱弘达怒气冲冲地兴师问罪。

    朱弘达心里明白当初他刚当上军统上海站的副站长时,俞佩良就提醒过他,其实站里有不少人资历和能力都比他强,但是却是他坐上了副站长的宝座,朱弘达知道,俞佩良指的就是谭敬廷。依照谭敬廷的资历和战功,在军队里当个师长是绰绰有余的,但谭敬廷官运不佳,好不容易混了个禁烟赌场委员会的特别专员,却因为下属的贪赃枉法而受牵连,所以被贬到上海站当个情报处长,这真是大材小用。他也清楚,谭敬廷一直看不上他这个站长,只是碍于面子,不跟他起正面冲突,但是却常常阳奉阴违,朱弘达有时也挺怵谭敬廷的,谭敬廷虽然话不多,但气场很大,有的时候,他的一个眼神就让朱弘达觉得浑身不自在。

    但话又说回来了,现在保密局上海站是他朱弘达当家,既然是当家人,就应该有当家人的威势,所以,今天苏德昌的质询diànhuà正好是个由头,可以好好敲打敲打这个目无领导的谭敬廷。

    “卑职不敢,只是这个变龙是我方潜伏在共党内部的卧底,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安全,所以,我没敢跟你提起。”谭敬廷根本就没把朱弘达放在眼里,不仅没把这么重要的情报跟朱弘达分享,而且还振振有词。

    “那你是在防我喽?”朱弘达的脸都气成猪肝了。

    “卑职不敢,只是我最近一直在怀疑,我们内部是不是也有共党的卧底?”谭敬廷不露声地说。

    朱弘达一听这话,警觉了起来:“此话怎讲?”

    谭敬廷见朱弘达听了他的话之后,神严峻,一脸狐疑,慢悠悠地给朱弘达分析起来。

    “朱站长,你想,从共党的huodong中可以得知,一品斋是他们的联络处,一品斋被端掉了之后,去往苏北的电报就基本没有了,但一品斋以往的消息来源是哪儿呢?以文物案为例,我们是在共党把文物运到苏北之后,重庆站来电,才从犄角旮旯里找到了那份电报,方才醒悟亨利路的仓库里藏有这些稀世真品,共党怎么会提前知道的?又比如说,前些日子,共党在军事部署上,总是能跳出我们的包围圈,在谈判桌前,他们似乎也早就知道我们的底牌,所以我们很是被动。前一阵子上海的学生运动,也是我们刚收到上面的指示,下面的学生就开始闹腾起来,学生们的信息怎么会这么灵通呢?种种迹象让我不得不怀疑,我们上海站有卧底存在。”

    谭敬廷有理有据的分析,让朱弘达恍然大悟。

    “谭处长,听你这么一分析,确实有点道理,那你说,我们该如何挖出这个卧底?”

    “依我看,撒点诱饵,静观其变,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谭敬廷胸有成竹地把自己的观点亮了出来。

    这时,姜处长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电报。

    “谭处长,找了你一圈了,原来你在这儿呢。变龙的来电。”

    其实谭敬廷和变龙之间的联系还是很频繁的,只是谭敬廷在没有突破之前,不想太张扬而已。

    谭敬廷接过电报,转手递给朱弘达,朱弘达见谭敬廷还是蛮尊重自己的,便满意地点了点头,接过电报,看了看,然后交给谭敬廷。

    谭敬廷见电文上写了几个字:共党上海站负责人徐明峰已达上海。

    “果然不出所料,共党开始huodong了,可以肯定,那个海星就是徐明峰。”谭敬廷斩钉截铁地作出判断。

    朱弘达把妻儿安排停当之后,决定入住吉祥里。

    那天,朱弘达来到吉祥里18号,杜太太正在天井里洗菜,看见他来了,犹如见到瘟神一般,吓得连水龙头都忘了关,连忙躲进客堂间。

    朱弘达冷笑了一声,径直穿过客堂间,直接上楼,朝东厢房走去。但是,房门打不开,仔细一看,锁换了,他连忙下楼找杜太太。

    杜太太被朱弘达的敲门声吓得躲到床边,朱弘达一脚把门踹开。

    “沈先生,侬想做啥?”杜太太吓得魂不附体。

    “杜太太,你要是不做亏心事,何必吓成这样?”朱弘达步步紧逼过来。

    “我,我又没做啥呃亏心事体喽。”杜太太眼神闪烁,支支吾吾。

    “杜太太,你应该不会忘记吧,当初在这里搓过一场麻将,你当时是多么八面玲珑啊,还有意无意地告诉何三我是军统的人,你以为我是傻子,我听不出来,你是想借何三之手把我除掉。”朱弘达恶狠狠地盯着杜太太。

    “不是呃,不是呃,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害侬。沈先生,侬一定是误会了。”杜太太忙不迭地否认,她没想到她的这些小儿科的伎俩早就被朱弘达识破了。

    “反正何三已经翘辫子了,riběn人也投降了,现在是我们的天下了,何太太,侬明白伐?”朱弘达把脸靠近杜太太,吓得杜太太连连后退,一直退到墙上。

    “明白,明白。”杜太太连连点头。

    “只要你识相点,我不会为难你的,不过,你要是再跟我斗心眼,玩阴的,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朱弘达眼睛里射出两道冷冷的光,让杜太太不寒而栗。

    “我晓得,我晓得。”杜太太说话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了。

    “我问你,怎么我东厢房的房门锁换掉了?”朱弘达瞟了一眼吓得瑟瑟发抖的杜太太。

    “是格能呃,我看侬长期不蹲了此地,就把这东厢房租给其他人了。”杜太太实言相告。

    “一房二主,你拿了我两年的租金,却把我的房子转租出去,杜太太的算盘打得太精了吧。那么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朱弘达坐在八仙桌旁,翘着二郎腿,手上玩着的一只精美的珐琅打火机。

    “要不格能,沈先生,侬先住进去,我去帮侬拿钥匙。等新房客来了,我请伊跑路。”杜太太知道朱弘达不好惹,也不敢惹,所以连忙想补救办法。

    “嗯,这还差不多,你跟我一起上来,把别人的东西给我整理一下,拿走。”朱弘达对杜太太下命令,那口吻不容商量。

    “好呃,好呃。”杜太太连连点头。

    杜太太取了钥匙,跟着朱弘达上了东厢房,然后把新租客的东西打包,拎到楼下去了。

    晚上,新租客回来了,那是一对新婚夫妻,刚一进门,杜太太就把他们叫了进去。

    “不好意思,夏先生,夏太太,这个东厢房我不能租给那了,格是我当初收那呃定金跟租金,我都还给那。”

    杜太太说完,把钱和合同都退给了夏先生和夏太太。

    “为什么呀?我们是签过协议的呀。你这样做,是单方面撕毁合同,我可以去告你的。”夏先生一听杜太太想要毁约,很是生气。

    “阿拉好商量,侬要是觉得吃亏呃闲话,我可以赔侬一点钞票。”杜太太知道自己理亏,表示愿意花钱消灾。

    “我不要钞票,我要住的地方,你现在让我和我妻子住哪里去?”夏先生把钱和合同又推给了杜太太。

    “个么,要么那就先住在格间次间里,格间次间现在没人住,侬要是觉得可以呃闲话,就先住了此地。”杜太太提出解决方案。

    夏先生和夏太太走到次间里看了看,觉得房间还蛮干净的,家具陈设也蛮时新的,还有一台时髦的留声机,空间虽然比东厢房小了不少,但对他们夫妇而言也够了,于是就决定租下这间房。他们并不知道这间屋子是凶宅,当初何三莫名其妙地就死在里面了,后来杜太太想要把这间次间再出租时,有的租客一打听是凶宅,连忙摇头,所以,这间房子一直租不出去,因而也就一直空关着。

    “要不,我们就租这间吧。”夏先生跟夏太太商量了一下,决定租下这间次间。

    杜太太一听,顿时心花怒发。

    “不过,这间房间要比那间东厢房差不少,房东太太,你的租金要减半。”夏先生提出租金上的要求。

    “减半么,那也太辣手嘞,要不三分之二,是东厢房的三分之二,再低,我就不租了。”杜太太斜睨着这对年轻夫妻,她觉得这对外地夫妇还是很容易对付的。

    “好好好,就三分之二吧。”夏先生倒也爽快,同意了杜太太的提出的租金。

    “好呃,好呃,我给那重新写协议。”

    杜太太这一刀辣手的,一间租不出去的房间居然高价租给了这对小夫妻,杜太太心里面暗暗地叫好:今朝碰着冲头了。

    杜太太眉开眼笑,刚才的失魂丧魄早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昱霖刚回到家,胖婶就悄悄地告诉了他,东厢房里又有人住了,先前住在那里的一对小夫妻搬到楼下去了。

    “那胖婶,现在是谁住里面?”昱霖顺口问了一句。

    “我听房东太太好像叫他沈先生,嗯,是叫沈先生。”胖婶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

    “沈先生?”昱霖心里猛地一沉。1927

第一百四十四章 如履薄冰

    昱霖一听说是沈先生,心里已经明白了分了,连忙问胖婶:“胖婶,杜太太跟这个沈先生还说了些什么,你听到了吗?”

    “他还质问房东太太为什么把他的锁换了?难道他以前也住这里吗?”胖婶也搞不清这个沈先生是个什么来路。

    昱霖确定了,朱弘达又住回来了,这让他的心又提了起来,感觉有双眼睛会时刻盯着自己,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都会在朱弘达监视下。自己只能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胖婶,你以后一定要注意了,千万不要叫我昱霖,叫我阿锐。明白了吗?特别是少奶奶的称呼,千万不能叫淑妍,要叫淑娴,不能叫错。”

    胖婶一下子紧张起来:“我怕我年纪大了记不住,我万一说漏嘴了,怎么办?要不你把我送走吧,我去虎仔那儿。”

    胖婶听昱霖这么一说,紧张得双手不停地揉搓。

    “也好,你去照相馆照顾虎仔吧。”

    昱霖觉得胖婶的这个提议不错,毕竟现在身旁住着一个危险的敌人,而胖婶缺乏与敌人斗争的经验,万一一时口误,可能就会酿成大错,那可是致命的打击。

    于是,昱霖悄悄地把胖婶送出了吉祥里,去了光影照相馆,胖婶和虎仔母子相见,甚是喜悦。现在照相馆里忽然热闹了起来,原先只有虎仔一个人住,现在又增添了胖婶,柱子哥和胜男。

    昱霖把身边的钱全部掏出来交给胖婶:“胖婶,现在这里就你当家吧,你看看还需要添些什么,钱不够跟我说。”

    “少爷,我们不缺什么,这些钱你还是拿回去吧。”胖婶把钱往昱霖手里塞。

    “胖婶,现在这里住着四口人呢,怎么会不缺钱,你拿着吧,看看吃的,穿的,用的,还有哪些需要添置的,千万不能委屈了胜男和柱子哥。”

    胖婶听昱霖这么说,便把钱收下了。

    昱霖把胖婶送走后,便又回到了西厢房,正好淑妍也回来了,昱霖把朱弘达住在对面东厢房的事情告诉了她,淑妍也着实吃惊不小。

    “昱霖,这可怎么办?”淑妍眉头紧蹙。

    “从现在起,你不能叫我昱霖,只能叫我阿锐,我也只能叫你淑娴,我们要提防隔墙有耳。”昱霖提醒淑妍。

    “我记住了。”

    正当二人在商量对策之时,外面想起了敲门声。昱霖连忙去开门,却看见朱弘达手里拿着一瓶白酒走了进来。

    “欧阳先生,淑娴回来了没有?我特地带了一瓶五粮液来,为我们再次成为邻居而喝一杯。”朱弘达朝里面张望着,看看他的梦中qingrén在不在家。

    “朱先生搬回来住啦?”昱霖故作惊喜的模样:“我们真是有缘分哦。”

    “是啊,还是这儿好,呵呵,我喜欢住这儿。哎,你们家的小毛头呢?”

    “哦,是这样,淑娴没奶水,所以就托给亲戚家养着。”昱霖连忙作解释。

    “哦,好好好,没有小毛头吵闹,这样你们就可以过二人世界了嘛。”朱弘达打趣着昱霖。

    “阿锐啊,你跟谁站在门口说话呢?“淑妍从里面走了出来,见是朱弘达,连忙招呼他进屋:”哦,是弘达啊,你搬回来住啦,快进来吧。”

    昱霖把朱弘达请进屋里,朱弘达发觉整个客厅的布局跟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了,原先放单人沙发的地方换成了一张沙发躺椅。

    “淑娴,你把家里重新布置啦?感觉怎么有点不伦不类。”朱弘达东张张西望望,觉得这西厢房布置得与先前看到的大不一样。

    淑妍并不知道朱弘达来过西厢房,更没想到朱弘达一进门就发现了家里的陈设变化,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哦,朱兄,是这样的,原先不是在卧室里给小毛头添置了一张小床吗,那卧室就显得太拥挤了,所以就把这躺椅挪到客厅里来了,把这里的沙发移到卧室去了。”

    “哦,是啊,这卧室要是添张小床的话,空间是有些局促。”朱弘达说着,朝卧室里张望了一下,却没见到那张小床。

    “咦,婴儿床怎么没了?”朱弘达好生奇怪。

    “孩子不是给别人领了么,所以,小床也就一起搬过去了。”昱霖见朱弘达老是紧盯着自己家的陈设,怕给他找出破绽,连忙解释。

    “就算是给别人家带的话,也要回来住几天吧,到时候,小毛头放哪里啊?”

    “到时再说吧,要不以后再买个摇篮。”淑妍走到朱弘达面前,把酒瓶交给他:“弘达,你来拧一下,快坐吧,家里也没准备什么菜,要不我去外面买些熟菜?”

    朱弘达把酒瓶拧开:“不用了,不用了,已经很不错了,淑娴,你不用忙,桌上这些菜够我们三个人吃了。来,我给你们斟酒。”

    “不不不,朱兄,你坐,我来斟酒,我来尽一尽地主之谊,欢迎朱兄重回故居。”昱霖给三人的酒杯里斟满酒,举杯敬朱弘达。

    朱弘达满脸喜悦:“欧阳老弟客气了,来,为我们在吉祥里18号重逢而干一杯。”

    三人坐在餐桌旁,一起把酒言欢。

    几杯酒下肚之后,朱弘达开始有些醉意,他已经有些大舌头了,醉眼朦胧,话也开始多起来了。

    “淑娴啊,你知道吗,在我们上海站里,有一个人我最佩服但又是最讨厌的,你知道是谁吗?”

    “曹处长。”淑妍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你为什么说是曹处长?”朱弘达抬起眼皮,不解地问淑妍。

    “因为她工作认真,所以你最佩服她,但她脾气古怪,动不动就暴跳如雷,大家都让她几分,所以,你也肯定最讨厌她。”

    朱弘达摇了摇头:“不是,曹处长的性格虽然不好,不过跟我关系还算不错,她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能这么容易进军统吗?”

    淑妍点点头:“那倒是,那就是姜处长,姜处长业务能力强,你很欣赏他,但他总是阴阳怪气的,让人捉摸不透,所以你讨厌他。”

    朱弘达还是摇了摇头:“姜处长性格内向,见人话不多,但做起事情来,还是条理清楚,跟他商量事情,还是很通情达理的。这人我不讨厌。”

    淑妍耸了耸肩:“总不会是总务处长赵启生吧?”

    “淑娴,你还真会开玩笑,赵处长是个老好人,对谁都脸带三分笑,谁会讨厌一个笑脸相迎的人呢?”

    “那我猜不出来了。”淑娴摇了摇头。

    朱弘达喝了口酒,揭开谜底:“我告诉你吧,是谭处长,谭敬廷,我对这个人是既喜欢又讨厌。”

    昱霖和淑娴听了,都把眼睛抬了抬,听朱弘达继续唠叨。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个人逻辑推理能力很强,他今天跟我分析了我们最近截获的几份共党的电报,我听他的分析,确实是鞭辟入里,很到位,很有说服力。”

    “是吗?什么电报啊?让你这么佩服他?”淑妍开始套朱弘达的话了。

    “是关于什么水母,海星,珍珠,珊瑚之类的。淑娴,你觉得共党的这些代号有趣不有趣?都是海洋生物,他们想要翻江倒海啊?”

    昱霖听了,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淑妍听后,筷子差点从手中掉落。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我还天天在存档呢。”淑娴强作镇静。

    “你啊,你级别不够,这件事就谭处长,姜处长和我三人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淑妍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我告诉你啊,淑娴,谭敬廷这个人聪明是聪明,但就是城府太深,太小气,他以为他自己掌握了一些绝密的情报,不告诉我,他就可以立大功啦?可以爬到我头上去啦?想法太狭隘,太狭隘。不过,他还算是识相,今天在我面前,我拿出站长的威风,他也不得不服软,总算是把变色龙的事情公开了。”醉酒的朱弘达滔滔不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变色龙?”

    淑妍曾经偷听到俞佩良在diànhuà里提起过变色龙的情况,知道那是军统打入我苏北根据地的卧底,现在从朱弘达嘴里又听到了变色龙这三个字,心里依然有抽紧的感觉。

    “就是我们军统在共党内部的卧底,而且是个资深卧底,是俞站长好不容易从重庆站那里挖过来的宝贝。”

    “谭处长亲口告诉你的?”淑妍斜睨了朱弘达一眼。

    “不是被逼到那个份上,他是不会主动告诉我的,今天变色龙传来了情报,说是明峰已经来上海了,这个明峰就是代号叫海星的。”

    “那谭处长还说什么啦?”淑妍继续问道。

    “哦,对了,他说我们内部也有奸细,不然共党怎么可能事先得到关于文物的情报,很可能是我们站里的人传递出去的情报。”

    “那会是谁呀?”淑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反正我不是,你不是,其他人是不是,我们就要一一甄别了。”朱弘达望着淑妍,醉眼朦胧。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我不是呢?”淑妍试探性地问了一下。

    “这么说,你是喽?”朱弘达笑着斜睨着淑妍。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淑妍连忙否认。

    “傻瓜,你要是卧底,那我不也就是通共了吗?我了解你,淑娴,你是一个贤妻良母型的良家妇女。我朱弘达敢拍着胸脯保证,你决不可能是那个共党的卧底。”朱弘达指着淑妍,拍着胸脯说。

    “来,淑娴,欧阳,我们再干一杯。”朱弘达举起酒杯。

    “弘达兄,你喝多了,不能再喝了。”昱霖把朱弘达手中的酒杯放下。

    “没关系,我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天话是多了点,不过,没关系,我们都是自己人,自己人嘛。”

    朱弘达举着酒杯,还没喝就一头趴在餐桌上。

    昱霖见朱弘达趴在桌上没动静,赶紧吩咐淑妍:“你去把东厢房的门打开,我把他扶进去。”

    昱霖把朱弘达搀扶进东厢房,然后给他脱掉鞋袜,让他睡在床上,朱弘达早已经烂醉如泥,发出呼呼的鼾声。昱霖和淑妍把门关上后,回到了西厢房。

    “真是悬啊,没想到,他们对我们已经掌握了这么多情况。”淑妍靠在房门上,心有余悸。

    “我明天去一次余香茶行,把这些重要情况向明峰报告。”昱霖也感到心跳加速,自己跟淑妍像是已经渐渐袒露在敌人的视线中。89

第一百四十五章 死缠烂打

    第二天一大早,昱霖就赶去法华民国路徐明峰那儿,把昨天晚上从朱弘达嘴里听到的那些惊心动魄的消息告诉了明峰。

    明峰一听,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苏北根据地里确实藏有保密局的卧底。那这到底是谁呢?谁会知道我从山东到苏北,又从苏北到上海了呢?”

    “要不,你跟苏北再联系一下,让苏北方面加大甄别力度。我们内部要是有这么一个卧底的话,那不仅是我们上海地下党组织,就连整个苏北根据地的战略部署也会完全被敌人掌握。”

    “对,这个问题刻不容缓,还是得催一催苏北方面,这个变色龙一天没找到,危险就一直伴随着我们。昱霖,我现在就去你的那家照相馆,我要给苏北发报。”

    昱霖和明峰二人很快就来到了光影照相馆,虎仔打开门,二人神情严肃地朝二楼跑去。虎仔和胜男望着他们,心里有些纳闷。

    昱霖把电台取出来,明峰坐在桌前,调好波段,见有xinhào传来,立刻按动发报键,娴熟地向苏北发报:速查你处卧底变色龙。

    发完报后,昱霖马上把电台收拾好。

    “昱霖啊,根据朱弘达所透露出来的信息,我们切不可麻痹大意,特别是淑妍,现在既然谭敬廷已经怀疑内部有我们的卧底,那么这段时间里,淑妍万万不可立功心切,露出马脚,适当静默也许是躲避敌人怀疑的最好方式。”

    昱霖点了点头:“我会把你的意见转达给淑妍的。”

    “昱霖啊,看来你的老同学是我们目前最大的对手。”

    “这真是我连做梦都没想到了,想当初,我一直认为,谭敬廷是我这辈子最知心的朋友,最值得尊敬的兄长。”

    “人是会变的。你在对待谭敬廷的问题上,切忌感情用事,毕竟他现在跟我们是两个阵营。”

    “我知道。”昱霖心情有些沉重。

    “我们走吧。”

    昱霖和明峰二人下楼来,胖婶正在做桂花糕。

    “胖婶,你又开始忙啦?”明峰笑着拿起一块桂花糕,闻了闻:“真香。”

    “小徐啊。”

    “胖婶。”徐明峰打断了胖婶:“胖婶,你现在可千万别叫我小徐,叫我老方吧。”

    “你们呀,名字这么多,我的脑子呀,根本转不过这个弯来。”

    明峰和昱霖相视一笑。

    “要不,胖婶,你就叫我大侄子吧。”明峰提议。

    “行,这个记得住,以后不管你叫什么名,我都叫你大侄子。”

    “那就叫我二侄子吧。”昱霖在一旁打趣。

    “就你最调皮。”胖婶把面粉涂在昱霖的鼻子上,引得大伙哈哈大笑。

    “大侄子,你们再坐会儿,我把桂花糕上炉蒸几分钟就好。你们等着。”

    说完,胖婶拿着桂花糕走到厨房里去了。

    “哎,明峰,你那里余香茶行有没有雇伙计啊?”

    “还没呢,就我一个光杆司令。现在刚开张,这做门面的事情还真不少。”明峰也觉得自己缺少人手:“不过雇佣外人当伙计总觉得不安全,毕竟这个茶行只是用来掩护身份的,让一个外人待在身边不合适。”

    “要不,让胖婶到你那里去帮忙吧,你如果有事情,也有个人可以照料铺子,否则你经常把铺子关门了,别的店家会嘀嘀咕咕,心里有想法的。”

    “昱霖,你提醒的对,我不能常常关门歇业,否则迟早会露出马脚,被人发现,要不就跟胖婶说说,让她到我这里来帮忙,可我怕把胖婶和虎仔母子俩拆开,他们心里……”

    “没关系的,我已经是大人了,不需要我娘照顾了,少爷说得对,任务要紧。”虎仔毫不含糊地回应明峰。

    明峰笑着摸了摸虎仔的脑袋:“虎仔已经成长为一名优秀的革命战士了。”

    “那徐大哥什么时候可以带我上战场,真刀真枪地跟敌人干一场?”虎仔仰起头,期盼地望着明峰。

    “虎仔,你现在的工作要比上战场更重要,更有价值,而且你的表现非常出色,上级领导对整个上海地下党组织的表现都非常肯定,这里面也有你虎仔的一份功劳。”

    听到明峰的鼓励,虎仔精神为之一振,笑着说道:“只要让我跟着少爷干,干什么我都乐意。”

    胖婶端着热腾腾的桂花糕过来了。

    “来,大家尝一尝,这桂花糕的味道怎么样?”

    昱霖伸出手去,拿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烫的他龇牙咧嘴。

    “慢点,还这么急性子。”胖婶嗔怪地望着昱霖。

    “好吃,好吃。”昱霖一个劲地说道。

    胜男也尝了一口,只叫好吃,胜男拿了一块给她的老爹尝了尝,柱子交口称赞:“胖婶,你的厨艺真的是没话说了。”

    “胖婶,真是不错,我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点心了。”明峰尝了尝,连连点头。

    “那我待会儿多做一些给你带走。”胖婶见大家伙都爱吃她的桂花糕,很是高兴。

    “娘,你就去徐大哥那儿帮忙吧,他那儿缺人手。”虎仔把昱霖的意思告诉了胖婶。

    “胖婶,你可愿意?”明峰望着胖婶,问了一句。

    “好啊,我去哪儿都成。”胖婶爽快地答应了。

    “胖婶,你知道吗?你的大侄子馋你的手艺,所以想要把你挖走。”昱霖搂住胖婶,悄悄地在她耳边说道。

    “你呀,从小吃我做的饭,都吃了快三十年了,我也该给我的大侄子去做做饭,否则大家会觉得我偏心眼。”

    大家一听,哈哈大笑起来。

    朱弘达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东厢房里,想支起身子,突然觉得头疼欲裂,他依稀记得自己昨天好像是跟西厢房的淑娴夫妇喝酒来着,自己怎么回屋的都记不起来了,只知道自己当时喝醉了,跟淑娴夫妇二人唠唠叨叨讲了好多话,具体讲什么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朱弘达挣扎着从床上站了起来,摇了摇头,想要让自己清醒清醒,便去浴室洗了把冷水浴。

    从浴室出来,朱弘达穿戴整齐,然后去敲了敲西厢房的房门。

    淑妍出来开了门,看见朱弘达站在门前:“弘达,你找我有事?”

    “淑娴,欧阳在不在?”朱弘达朝屋里望了望。

    “一早就走了。”

    “我昨天喝醉了,也不知道怎么回去的。”朱弘达想起昨天的醉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你呀,酒量也就这么点,还喝那么多,喝得烂醉如泥,是我和欧阳把你送回东厢房的。”

    “真是不好意思,那我,我昨天有没有胡说八道什么呀?”朱弘达怕自己酒后失言,连忙向淑妍求证。

    淑妍知道朱弘达有些后怕,怕自己酒后胡言乱语,说了不该说的话,这可是犯了保密局的大忌。

    “你能说什么?还不是在我们面前吹嘘你的丰功伟绩?”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那可不是吹,是我的奋斗史。我真没说些其他什么不该说的话?”朱弘达还是有些不放心。

    “什么话是你不该说的?”淑妍反问道。

    “就是站里发生的那些事,我没多嘴多舌吧?”

    “站里的那些个事,不都摆在台面上吗?有什么可说的?”淑妍不以为然地回答朱弘达。

    “是是是,站里是没什么可说的事。“朱弘达听淑妍这么一说,放下心来:”淑娴,从今天开始,我接你上下班。”

    淑妍呆呆地望着朱弘达:“你说什么?”

    “淑娴,八点半司机来接我,今后我们一同上下班。”朱弘达向淑妍献殷勤。

    “弘达,没这必要,这是你站长的专车,我坐着去上班不合适。”淑妍赶紧拒绝。

    朱弘达知道淑妍怕流言蜚语,便拿出站长的威风来:“有什么不合适的,我说合适就合适。”

    “弘达,你反正是站长,别人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可我只是个小小的机要mishu,你没发现,最近你跟我走得近了些,站里对我指指点点的人在增多吗?”

    “他们爱指指点点,就让他们指去,你何必在乎这些?”

    “弘达,我是有夫之妇,我不得不顾及我和我家人的脸面。我还是自己坐黄包车去上班,你还是自己乘小qichē走吧。”淑妍依然坚持己见。

    “那就今天一次行不行?就一次。”朱弘达恳求淑妍。

    “那好,就一次,说好了,就这一次。”淑妍见朱弘达死缠烂打,只得应承下来。

    朱弘达脸上露出笑容:“那淑娴,我看时间差不多了,你整理一下,我等你。”

    淑妍被朱弘达纠缠得吃不消,只得回屋换好衣裳,涂了涂口红,跟朱弘达一起出门。

    刚走出吉祥里18号,就看见薛太太迎面走来,淑妍连忙点头跟薛太太打了个招呼。薛太太看见朱弘达跟淑妍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出弄堂口,一起钻进小qichē里,眼里投来鄙视的一瞥。

    “又勾搭上了。真是贼心不死。”薛太太朝地上啐了一口痰。

    薛太太跑进杜太太的客堂间,把刚才看到的一幕跟杜太太仔仔细细地描绘了一番。

    “唉,小宝姆妈,现在东厢房是有权有势,人家想哪能就哪能,阿拉管啥闲事啦?”

    “讲是格能讲,不过,看勿过去呀,侬讲格个欧阳太太,也真是呃,小毛头养出来没多少晨光就送给亲眷去带,伊呀,肯定是怕喂奶影响身材,所以才嘎狠心呃,格能嘛,伊就方便跟诶个姓沈呃眉来眼去了呀。”

    “我倒觉得欧阳太太是没办法,侬想呀,格个沈先生现在是做大官呃,伊力声不要忒大哦,伊想要得啥得不到啊,欧阳太太又长得嘎漂亮,伊肯定是会的打欧阳太太主意呃呀,格就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再讲了,欧阳先生是个小记者呀,手臂膊哪能拧得过大腿啦?”

    “格能讲,欧阳先生晓得自己太太跟格个姓沈呃搞七捻三,居然还忍气吞声,甘心当乌龟王八蛋?”薛太太觉得欧阳锐太窝囊。

    “晓得勿晓得,我也勿清爽,我也勿好瞎讲。不过,我觉得迭能下去,欧阳先生跟欧阳太太迟早是要分开呃。”杜太太为欧阳夫妇的前景担心起来。

    “要是格能呃闲话,伊拉呃小毛头就要吃苦头喽。现在迭个世道啊,是笑贫不笑娼,女人只要能攀高枝,啥个面孔都可以勿要。“

    “小宝姆妈,侬就勿要为人家操心来,还是过好自家呃日脚伐。”杜太太横了薛太太一眼。

第一百四十六章 锲而不舍

    下午五点,下班的时间到了,淑妍走出办公大楼,还没走到大门口,就听见qichē喇叭声响了一下,淑妍本能地回过头去,看见朱弘达摇下车窗,向她招了招手。

    淑妍皱了皱眉头,走了过去。

    “站长,你找我有事?”

    “上车吧。”朱弘达把车门打开。

    淑妍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快上车吧,现在是下班时间,你想让大家都看着你吗?”朱弘达提醒淑妍。

    淑妍朝四周望了望,果然,下班时间到了,大家纷纷从办公楼里走出来,她这样站在站长的车前,跟车里的人说话确实是挺引人注目的。

    淑妍无奈地上了车:“不是说好了,就一次吗?”

    “接和送加起来算是一次,早上接你来算是半次,现在送你回去也算是半次,这一来一回才是完整的一次。”朱弘达煞有介事地跟淑妍解释。

    “弘达,我觉得你现在的脸皮还真是厚诶。似乎已经达到了厚颜无耻的地步。”淑妍不知道该如何制止朱弘达的纠缠。

    “脸皮不厚怎么能做到我现在这个位置,淑娴,你就踏踏实实地让我做你的护花使者吧。”朱弘达非但不生气,反而很享受淑妍的这番责骂。

    淑妍默不作声。

    “开车。”朱弘达吩咐司机。

    黑色的别克车驶出了保密局上海站,远处,谭敬廷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切。

    昱霖从窗口看见朱弘达满面笑容地拉着淑妍的手一起走进了吉祥里的弄堂。朱弘达和淑妍一起上楼,然后在楼梯口分手。

    淑妍一进门,就把昱霖拉到一旁,低声地说:“现在这个朱弘达盯我盯得很紧,早上非要送我去上班,晚上非要送我回家。我该怎么办?”

    “看来,这个朱弘达已经触碰了我作为你丈夫的底线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才是我应有的反应。”昱霖准备转守为攻,主动挑战朱弘达,也许能够让他跟淑妍保存些距离。

    朱弘达走进东厢房,吹着口哨,解开领带,忽然听见西厢房里传来摔东西的声音。随即听见欧阳夫妇大声吵架的声音,这声音把18号上下都惊动了。

    “你以为我眼睛瞎了,我不知道那个东厢房想要打你什么主意?”昱霖高声叫喊着。

    “我问心无愧,欧阳锐,你不要没事找事!”淑妍立马还击。

    “到底有没有事,你最清楚!以前没生孩子前,亭子间的薛太太就叫我要注意你,我总是往好了想,真没想到,你还真是个水性杨花的人。”昱霖开始翻旧账,扣帽子,让吵架的烈度升级。而且还指名道姓把薛太太抬了出来,表示自己所说的言之有据。

    “你放尊重点,谁水性杨花啦?他现在是我的顶头上司,人家跟我们又是邻居,一起上下班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淑妍开始反驳,为自己辩解,表明自己的无奈和清白。

    “一起上下班不过是第一步,接下来就该一起手拉手逛公园了吧,一起手拉手看diànying了吧,你们还想一起干什么?”昱霖步步紧逼,言辞犀利,毫不退让。

    “你血口喷人,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淑妍无言以对,只能以行动表示自己的不满和抗议。

    又是一阵摔摔打打的声音,楼下的杜太太和薛太太都跑了上来劝架。

    “欧阳太太,欧阳先生,那开开门,勿要吵了,勿要吵了,事体总能够讲清爽呃呀。”杜太太用力拍打西厢房的房门。

    昱霖把门打开,杜太太和薛太太一起走进屋子,看见淑妍正伏在餐桌上委屈地哭泣着,连忙上前劝说。

    “啊呀,勿要哭了,勿要哭了,欧阳太太,阿拉都了解侬呃,侬哪能可能跟其他男人搞七捻三啦?勿要哭,勿要哭,眼睛要哭肿呃呀。”杜太太连忙劝慰淑妍。

    “要我讲,是迭个人太拎勿清。”薛太太指了指东厢房:“世界上有噶喜多女人,就偏偏要勾搭人家有夫之妇,格是缺德,人家好好呃一家人家差点要给伊拆散忒来。”

    朱弘达在东厢房里听见薛太太对自己的指责,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紧握拳头。

    “侬声音轻一点,勿要给人家听到,人家现在手握生杀大权,侬当心人家寻侬吼死。”杜太太提醒薛太太说话不要太不顾忌,以免惹祸上身。

    “我怕啥,我一个做娘姨呃,光脚不怕穿鞋子呃,伊能拿我哪能?公道自在人心,我吴根妹从来就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欢喜讲公道闲话。”杜太太的好言相劝非但没能制止住薛太太,反而更激起薛太太的一颗正义之心。

    朱弘达走出东厢房,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出去了,大家被这巨响吓了一大跳。

    “啊呀,我讲句公道闲话,”杜太太递了杯水给淑妍,然后坐在淑妍的身旁:“欧阳先生,欧阳太太,阿拉都清爽呃,那都是规规矩矩呃人家,欧阳先生,侬也勿要太当真,现在欧阳太太在迭个人手下头做事体,多多少少要顾及同事之间呃面子呃呀,我相信那太太心里头肯定没其他想法,但是人家对伊有想法,伊也没办法呀,这就叫‘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只要伊自己问心无愧,没做啥对不起侬呃事体,侬就男子汉大丈夫,大气一点,心胸开阔一点。”

    昱霖默默地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走到淑妍身边。

    “刚才是我脾气不好,你不要记在心上,我们就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好伐啦?”

    淑妍擦了擦眼泪,头点了点。

    “哎,这就对了吗,夫妻两个人吵吵相骂正常来西呃,夫妻没有隔夜仇,好了好了,没事体了。”杜太太见欧阳夫妇已经和解了,心里松了口气。

    “是呃呀,夫妻道理有啥过不去的坎啦?来来来,我帮那把房间里呃垃圾都扫忒。”

    薛太太拿起笤帚要把那些破瓷碎碗扫掉,淑妍连忙抢过笤帚:“薛太太,哪能好意思侬帮我收作,我自家来,自家来。”

    “个么,阿拉就回去了。”杜太太拉着薛太太往外走。

    “谢谢你们哦,让你们费心跑一次。”昱霖连忙跟杜太太和薛太太打招呼。

    “大家是邻居嘛,勿搭界呃,勿搭界呃。”杜太太笑着和昱霖挥了挥手。

    等杜太太和薛太太走了之后,昱霖和淑妍舒了口气。

    “我演得像不像?”淑妍兴奋地望着昱霖。

    “你嘛,这是本色表演,当然是惟妙惟肖啦。”昱霖连连点头称赞。

    “什么本色表演,你是说,我天生就是个撒泼的人?”淑妍听出昱霖的话里明褒暗贬,连忙笑着质问。

    “不敢不敢,不过,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起,我就觉得你是一个不好惹的人。你忘了当初我们刚认识,你跟玉蓉拌嘴的事啦?”

    昱霖这一说,不禁让淑妍回想起当年在芝兰湖畔,玉蓉骑自行车差点撞着淑娴的那件事了,不禁感慨万千。

    “真是往事如烟。”

    朱弘达独自跑了出去喝闷酒,他没想到,今天欧阳锐居然大发雷霆,跟淑娴吵得不可开交。在他眼里,欧阳一直就是个木讷的书呆子,虽然曾经也扛过枪,但又马上退伍了,想必是被战场上的硝烟吓破了胆。想发财却没胆子,没运气,除了会写写文章,爬爬格子之外,别无长处。不过这小子艳福不浅,居然能娶到如花似玉的淑娴。这个淑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当年居然会嫁给这么一个窝窝囊囊的人,而且还痴心不改。

    朱弘达一仰头,把杯中酒干了:难道他跟淑娴真的是情深缘浅吗?他不甘心。

    夜半时分,朱弘达摇摇晃晃地回到了东厢房,黑暗中,他朝对面西厢房望去,透过玻璃窗和薄薄的窗纱,他看见对面卧室里只有淑娴一人躺在床上,他从抽屉里取出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对面,果然,淑娴一人穿着睡衣躺在床上,而且床上只有一只枕头。

    “难道欧阳夫妻俩分房睡了?”朱弘达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心中窃喜,觉得自己有机会了。

    第二天.朱弘达只得独自一人去上班,w他把淑妍叫到在办公室里。

    “淑娴,昨天你们没事吧?”朱弘达关切地问道。

    “没事。”淑妍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淑妍看见朱弘达有些落寞的神情,便觉得好笑:“你是不是特想我们夫妇之间有事?”

    朱弘达被淑妍的话噎了一下,带着醋意说道:“你们没事最好,反正我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也不关心我有没有事?淑娴,我只不过是看你上班下班走路,坐黄包车太累,举手之劳,顺便送你上下班,没想到,你们家的那位居然打翻了醋坛子。”

    “站长,你这可不是什么举手之劳,你这是假公济私。”淑妍一语中的,点穿朱弘达的心思。

    “就算我对你动了点心思,这又有多大的事?淑娴,说老实话,你是我的初恋,虽然你当时并不接受我,就算是我单相思吧,可你现在看看我,再看看你们家的那位小记者,我到底哪点比不上你们家的那位窝窝囊囊的,前怕狼后怕虎,一点也不像大丈夫的小记者?”

    “弘达,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你有你的糟糠妻,我有我的傻夫君,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你干嘛非要跟命较劲?”

    “我才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我只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淑娴,你终会有一天会接受我的,我有信心。”朱弘达语气坚定。

    “站长,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情,那我回机要室了。”淑妍见朱弘达又要开始表白了,赶紧撤退。

    说完,淑妍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站长室。朱弘达望着淑妍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第一百四十七章 步步紧逼

    一连几天晚上,朱弘达都在暗地里拿着望远镜观察对面的房间,却总是发现只有淑娴一个人待在卧房里,他觉得有些蹊跷:既然淑娴在他面前一直维护着他的小记者,但为什么两人又不同床而眠呢?如果淑娴真的跟她的小记者闹翻了,那又为什么不肯接受他呢?

    朱弘达苦思冥想着dáàn:女人心,真是海底针,令人捉摸不透,淑娴为什么一直拒绝自己而又与自己的丈夫疏离呢?他想找到dáàn,最后,他做出一个决定:jiānting西厢房。

    于是,两天之后,朱弘达从站里拿来了一套jiānting设备放在东厢房里,然后趁西厢房没人的时候,朱弘达悄悄地溜了进去,在卧室的台灯下,安装了qièting器,随后偷偷地溜了出来。

    但很不凑巧,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这个举动没有逃过亭子间薛太太的眼睛。

    夜晚时分,昱霖吃完晚饭后,坐在卧室的单人沙发上看了会儿报纸,然后从衣橱里拿出被褥和枕头,抱到客厅里去了。整个动作没有一丝的犹豫,停留,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举止。

    朱弘达从望远镜里看到这一幕,更觉诧异:要是这两口子闹矛盾的话,这都过了好些天了,还这么生分吗?

    他拿起耳机,聆听着对面的动静。

    “明天我去给胖婶送点跌打酒去。”

    “胖婶怎么啦?”

    “虎仔告诉我,胖婶把腰给扭了,年纪大了,难免腰酸腿疼。”

    “是啊,对了,你什么时候跟我一起去看喻儿和鸣儿?”

    “明天下午吧,明天下午报社没什么事,我跟韩主编请个假,我可以提早从报社下班,要不,你也早点下班?”

    “这些天我们机要室有很多资料要整理归档,我可能提早不了,要不等我五点下班后,我们再一起去吧。”

    “好吧,我们已经很久没见这两孩子了。”

    “也不知道孩子们的营养够不够,我看我明天买两罐奶粉去吧。”

    “还是我来买吧,我买好奶粉后,到你们保密局附近等你。”

    “好,就这么说定了。”

    “嗯,早点睡吧。”

    “你也早点睡吧。晚安。”

    随后,西厢房的灯灭了,朱弘达拿下耳机,分析着这两人的对话,从语气中看,这两人关系挺好的,可为什么要分床睡呢?

    朱弘达摇了摇头,熄了灯,倒在床上,继续猜测。

    下午,昱霖跟韩主编请了个假,就匆匆来到余香茶行,看见胖婶正坐在店铺里整理着茶叶。

    “胖婶,我来看你来了。”昱霖走进店铺:“我听虎仔说,你腰扭了,我给你带来了跌打酒。”

    “唉,年纪大了,这腰腿呀,就不听使唤,昨天想从架子上取一罐铁观音,没想到一转身,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幸亏大侄子在,才没闯大祸。就是把腰扭了一下,虎仔正好过来看我,这孩子,大惊小怪的,是他把这事告诉你的吧,还让你特地为这事跑一趟。”胖婶没想到,自己这点小事还惊动了昱霖,让昱霖特地跑来看她,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不怪虎仔,他要是不告诉我,瞒着我,那我可就要怪他了。怎么样,今天这腰好些了吗?”昱霖低下头,按了按胖婶的腰部:“是这儿吗?现在还疼不疼?”

    “好多了,昨天啊,走路都不行,睡着都觉得痛,后来大侄子给我推拿了一下,今天啊,我躺也不疼,走也不痛了。大侄子还真有两下。”胖婶直夸明峰的手法高明,能够手到病除。

    “你大侄子从小跟他大伯习武,治疗跌打损伤最拿手。胖婶,这跌打酒你拿着,要是还疼,就往痛处抹一抹,要是不疼了,就藏好了备用。”昱霖把跌打酒交给胖婶。

    “你呀,把你对你娘的那份孝心都用在我身上了。”胖婶说着,用衣袖擦眼泪。

    一说起母亲,昱霖心里像是被堵上了一块大石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胖婶,不说了,你大侄子什么时候出去的,他说过去哪里了吗?”

    “他说是去外面转转,吃完中午饭就走的。”

    “好的,我知道了,那胖婶,我走了,你自己当心点。”昱霖看了看时间,跟胖婶告别,打算先去买奶粉,然后去保密局等淑妍。

    离开余香茶行之后,昱霖来到了食品店,买了两大罐奶粉,现在奶粉是紧俏商品,不仅价格高昂,而且还要排队购买。昱霖好不容易排到了,几乎用完了一个月的工资才买回了这两罐奶粉。

    昱霖抬起手,看了看手表,已经四点了,便朝南阳路上的保密局上海站走去。没想到在哈同路上与明峰巧遇。

    “哎,表叔,你去哪儿呢?”昱霖看见明峰迎面走了过来,连忙招呼。

    “是阿锐啊,我出来转转,走,我们去那边聊会儿。”明峰把昱霖带到旁边的一处公园绿地,两人坐在长椅上谈了起来。

    “明峰,我去过茶行,胖婶说你吃完午饭就出来了,你去哪儿了?”昱霖担心明峰人生地不熟的,出了什么岔子。

    “我到处转转,熟悉熟悉环境,顺便了解一下上海的民生情况。”

    “怎么样?上海的马路纵横交错,弄堂更是多如牛毛,不好认吧。”昱霖朝明峰笑了笑。

    “是啊,上海的道路是挺复杂的,刚才差点把我给绕晕了。”明峰摇了摇头,确实感到上海马路犬牙交错,令人扑朔迷离。

    “没事,多走几次就熟悉了。明峰,那你了解到了什么?”

    明峰把一张告示从兜里拿了出来,展开,捋平之后,递给昱霖,昱霖看了一下,原来是上海市政府的公告《经济紧急措施方案》,上面写着:禁止黄金买卖,外币流通。

    “明峰,你在哪儿看到的?”昱霖好奇地问。

    “就在外滩那儿的银行,大批市民在那儿挤兑,感觉上海的金融要崩盘了。你看这马路上,人们都是拿着一捆捆的钱去买东西,通货膨胀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令百姓苦不堪言,我刚才路过沐恩堂,那里领救济粮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上海的老百姓真的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啊。这也说明国民政府已经日薄西山,大势已去了。”明峰就这么在上海街头闲逛了半日,就已然敏感地察觉到了国民政府岌岌可危的端倪。

    “是呀,蒋家王朝摇摇欲坠了。”昱霖感同身受。

    “虽说蒋家王朝从根子上已经腐烂了,但它还会用莺歌燕舞来粉饰太平,你注意到没有,最近的报纸上天天是各种选美的报道,什么‘上海xiǎojiě’,‘名媛佳丽’,昱霖,我希望你们新闻界同行应该先行动起来,把这种民不聊生的真实生活在报纸上揭露出来,别让民众被表面上的歌舞升平所迷惑。”

    “明峰,你提的建议很好,我们应该给这座即将倾覆的大厦添几把柴火。”昱霖抬起手,看了看时间:“明峰,那我先走了。”

    “哎,你这是去哪儿?”明峰顺口一问。

    “我跟淑妍约好了,去玉蓉那儿看孩子们去。”

    “那正好,我跟你们一块儿去。”明峰也想见见玉蓉,阿成和孩子们。

    “好啊,那我们一起走吧。”

    谭敬廷最近盯上了朱弘达和许淑妍,自从他注意到朱弘达和许淑妍之间的暧昧关系之后,他觉得应当密切关注这两个人,因为在恋爱中的人是最没有戒备的,也往往是最有可能捅娄子的。他虽然并没有怀疑朱弘达通共,但他听曹处长说起过,淑娴进入军统上海站是朱弘达以自己的党性打包票的,并没有通过很严格的政审,所以,对于这个许淑娴,谭敬廷还是有几分不安的。当初那份遗漏的密字96号文件正是在机要室的犄角旮旯里发现的,它会不会是有人有意而为之的呢?

    五点了,该下班了,人们陆陆续续地走出了大楼,谭敬廷的办公室窗户正对着大门,他看见许xiǎojiě正朝门口走去,谭敬廷用望远镜朝门外望着,他看见大门对面的马路上站着两个正在对话的高个子男人,一个壮实点,另一个瘦弱点,那个瘦的背对着自己,那个壮实一点的则面对着大门,谭敬廷觉得这个瘦高个的背影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于是他拿出相机,对着马路对面的那两个男子按下快门。

    淑妍看见明峰和昱霖都来了,连忙疾跑了两步。三人在马路对面碰头了。谭敬廷连忙按了几下快门。三人有说有笑地离开了。谭敬廷把相机放下,努力在回忆那个熟悉的背影。忽然,他脱口而出:“小霖子。”

    谭敬廷连忙走到机要室,曹秀英正要下班。

    “谭处长,你找我有事?”曹秀英见谭敬廷来了,便停了下来,曹秀英对谭敬廷颇有好感,也许是谭敬廷的不苟言笑而显示出的高冷对曹秀英这个老姑娘颇具吸引力。

    “不,没什么,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太无聊,想找个人聊聊天。“谭敬廷朝机要室四周望望,随口一说。

    “谭处长,你也有无聊的时候,我觉得我们站里,除了站长,就数你最忙,整天看不见你的影子。“曹秀英连忙恭维谭敬廷一句。

    “曹处长说笑了,我哪能跟站长比,他现在正是焦头烂额之时,忙得手脚并用也应接不暇。“谭敬廷嘴角上扬了一下。

    “站长有这么忙吗?“曹秀英大惑不解。

    “你不知道啊,站长的原配夫人来了,而站长又与他的红颜知己难舍难分,你说他不忙谁忙啊?“谭敬廷对朱弘达冷嘲热讽。

    “谭处长,看不出来,你这个人还挺八卦的嘛,你还关心站长的私生活?“曹秀英开始打趣谭敬廷。

    “这是我们情报人员的通病嘛,处处观察,处处留意。曹处长,你觉得这个许xiǎojiě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有男人缘?“谭敬廷故意谈起许淑娴。

    “不就是仗着跟站长的大学同学关系才进来的嘛,都已经三十好几了,也不年轻了,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站长竟然会被她迷成这样了,也许许xiǎojiě是我们站长的初恋,所以才会如此念念不忘吧。“

    “哦?许xiǎojiě是我们站长的初恋?“谭敬廷听曹秀英这么一说,更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第一百四十八章 投石问路

    曹秀英见谭敬廷好奇的模样,连忙补充说道:“是呀,是站长亲口告诉我的,当初他把许淑娴引荐进来的时候,跟我说的,说他对这个许xiǎojiě知根知底,是他的初恋,可惜二人有缘无分。男人嘛,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所以嘛,我们的朱站长就被这个许xiǎojiě迷得神魂颠倒,这已经成为站里人人皆知,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是吗?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谭敬廷呵呵一笑。

    曹秀英冷笑了一声:”其实以我们站长这个身价,什么样的年轻貌美的名媛佳丽找不到,偏偏喜欢上一个二手货。“

    很显然,曹秀英内心是十分嫉妒许淑娴的,所以,对这个许xiǎojiě颇有微词。

    谭敬廷知道,在曹秀英面前谈许淑娴,那肯定会遭致曹秀英的反感,因为老姑娘是最忌惮别的女人有男人缘,这样就会显得自己特别不受异性待见。但他偏要这么做,这样,他或许还能让曹秀英爆出更多的料。

    “许xiǎojiě或许真的是有魅力,我刚才看见有两个男人在门口接许xiǎojiě下班,我忽然觉得这个许xiǎojiě还真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女人。”谭敬廷故意要激起曹秀英的嫉妒心。

    “人见人爱又怎样,还不是得出来找份工作,补贴家用,嫁了个小记者,连红房子也去不起。”曹秀英表现出极大的不屑。

    “许xiǎojiě的丈夫是个记者?”谭敬廷有点好奇。

    “就是《申报》的欧阳锐,没啥名气,就是专门在外面东跑跑西走走的,今天看看哪里着火了,明天瞧瞧哪里水管爆了,后天瞅瞅哪里的路塌方了。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曹秀英对欧阳锐这样的小记者不屑一顾。

    “哦,叫欧阳锐啊。”谭敬廷有些失望,他心目中的陆昱霖可是富甲一方的西关大少,怎么可能跟这种穷困潦倒的小记者划上等号呢?

    “不好意思,耽误你下班了。”谭敬廷站起身来,跟曹秀英打了个招呼。

    “没关系,没关系,谭处长以后无聊了,尽管找我闲聊。”曹秀英含情脉脉地望了谭敬廷一眼。

    谭敬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昱霖,淑妍和明峰三人来到了八里桥,玉蓉屋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鸣儿又长高了不少,他现在已经九岁多了,眉眼之间越来越像昱霖了,而咏儿也有三四岁了,十分惹人喜爱。喻儿也已经快两周岁了,脸色红润,长胖了不少。

    鸣儿居然像个小先生的模样,教咏儿背《家训歌》:“咏儿,我说一句,你跟一句,明白吗?”

    咏儿点点头。

    “黎明起,闻鸡舞。“鸣儿背诵道。

    咏儿立刻鹦鹉学舌:“黎明起,闻鸡舞。“

    “尊长辈,敬兄弟。“鸣儿把手背在身后。

    咏儿也学着鸣儿的样,把手背在身后:“尊长辈,敬兄弟。“

    “讲仁爱,重道德。“鸣儿口齿清晰,慢条斯理。

    咏儿一边点头,一边学舌:“讲仁爱,重道德。“

    “明是非,守诚信。“鸣儿继续背诵。

    “明是非,守诚信。“咏儿的小嘴一开一合,煞是有趣。

    鸣儿一脸严肃:“知廉耻,懂礼仪。“

    “知廉耻,懂礼仪。“咏儿一字一顿地说。

    鸣儿满意地点了点头:“做学问,须勤勉。“

    “做学问,须勤勉。“咏儿一脸严肃的模样。

    鸣儿继续逐字逐句教咏儿:“爱卫生,勤劳动。“

    “爱卫生,勤劳动。“咏儿摇头晃脑起来。

    “轻资财,重情义。“鸣儿点着头背诵道。

    咏儿学着鸣儿的样,小脑袋也一上一下地点了起来:“轻资财,重情义。“

    “君为轻,民为重。“鸣儿大声诵读。

    “君为轻,民为重。“咏儿也把声音提高了。

    “社稷兴,黎民责。“鸣儿最后一个字特地拖了个音。

    “社稷兴,黎民责。“咏儿模仿地很到位,也拖了个长音。

    鸣儿背诵完了,像个先生一般,夸奖学生:“咏儿,你今天表现不错,咬字清晰,没有半途而废。明天我再给你解释解释其中的意思。“

    大家伙听完后,都报以掌声,咏儿不好意思地往玉蓉怀里钻。

    “下次我得带胜男来,跟鸣儿学学这首《家训歌》。孩子的品行培养,一定得从娃娃开始。“明峰听完鸣儿和咏儿的背诵的《家训歌》之后,颇有感慨。

    “好啊,下次带胜男过来,我想胜男这个大姐姐一定会跟这些小弟弟,小mèimèi打成一片的,她原本就是个孩子王嘛。“昱霖一想起胜男当初在流浪儿中间的登高一呼的模样,不禁笑了笑。

    昱霖把两罐奶粉递给玉蓉,玉蓉推辞不肯收。

    “玉蓉啊,这里除了孩子们之外,还有谁有资格吃奶粉啊?你就收下吧,给孩子们补充营养。”昱霖把奶粉放在五斗橱上。

    “表哥,现在外面东西都贵得吓死人了,粮价更是一天一价,昨天一旦米是七十万法币,今天就变成八十二万了。你说吓人不吓人。”玉蓉知道这两罐奶粉一定是天价。

    “是啊,我今天出去转了一圈,发现上海的底层老百姓真的是没法过日子。物价高的太离谱了,一支牙刷都要一百多万。龙头细布每匹要九十万,而国民党的报纸天天在粉饰太平,一片莺歌燕舞的景象。”明峰不无感慨的说:“所以,玉蓉,你平日里跟街坊邻居们多聊一聊民生的问题,这个是最有共鸣的话题,这种来自于底层民众的呼声与呐喊,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有排山倒海之势。那时候就是蒋家王朝灭亡的时候了。”

    “我明白了。”玉蓉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离开玉蓉家之后,明峰跟昱霖交代了一下:“明天是跟苏北正常联系的时候,希望苏北方面已经锁定卧底了。”

    “但愿如此。但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们要做好应变之策。”昱霖对此似乎并不乐观,因为他知道,变色龙是一个资深的卧底,那他的wěizhuāng一定不易被察觉,变色龙一天不除,上海地下党组织就有随时被倾覆的危险。,而苏北根据地也会处于被动局面。

    明峰点了点头,然后跟淑妍依依惜别,淑妍跟在昱霖身后,不时回头望着明峰的背影。

    昱霖和淑妍刚走到亭子间外的楼梯时,薛太太就把他俩拉进亭子间。

    “薛太太,啥事体啊?”淑妍不知道薛太太为何如此神秘。

    薛太太压低嗓音对昱霖和淑妍说:“昨天,东厢房呃沈先生偷偷呃撬开那呃房门锁,溜进去,过了没多少晨光就出来了,我以为伊到那屋里厢去偷么子,不过好像没看见伊从那屋里厢偷出啥么子来,手里厢空落落呃,衣裳袋袋也瘪哒哒呃,不过,那还是要当心点。”

    听薛太太这么一说,昱霖和淑妍都紧张起来。他们谢过薛太太后,走进房间。然后一起走到浴室里,打开水龙头。

    “朱弘达偷偷跑进我们家里来做什么?”淑妍探出头,往家里四周望了望。

    “应该不是来偷东西的。”昱霖脑中不停在转:“如果不是来偷东西的,那就是来放东西的。”

    “放什么?”

    “qièting器。”昱霖和淑妍两人异口同声。

    “淑娴,你去把卧室的窗帘拉上,然后把收音机打开,把音量调高。”

    “好的。”

    淑娴走进卧室,窗户关上,窗帘拉上,然后把灯关了,打开收音机,把音量调高。

    朱弘达正在东厢房里带着耳机qièting西厢房的动静,忽然间,耳机里传来高亢的京戏锣鼓声,震得朱弘达跳了起来,连忙把耳机摘下。

    他拿起望远镜,窥探着对面,发现对面已经灭了灯,拉上了窗帘,朱弘达抬起手,看了看时间:“才八点不到,就睡啦?平时不都要到十点之后吗?今天是什么情况?”

    忽然,他发现对面从窗户里透出点光亮,是烛光,然后看见两人随着留声机的音乐翩然起舞。

    “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浪漫?”朱弘达只能看个轮廓,也就放弃了,他听见对面传来的高声的施特劳斯的圆舞曲的声音,气得把耳机一扔,索性倒在床上,用耳塞把耳朵堵住。

    昱霖透过窗户,观察对面东厢房,见对面一片漆黑,估计朱弘达睡下了。然后便举着蜡烛,搜寻家里的每个角落,终于在台灯下面,找到了qièting器。

    淑妍伸手要拔掉qièting器,被昱霖拦住。昱霖朝她摇了摇手,在纸上写上:“不能拆。”

    “为什么?”淑娴也在纸上写字。

    “拆了他就知道我们发现了qièting器。”昱霖继续写道。

    “那以后我们在家怎么说话?”淑妍连打几个问号。

    “重要的内容笔谈,无关紧要的话可以用嘴说。用音乐做背景声,掩盖说话的声音。尽量不要在卧室里说,卧室里的情况,他一目了然。”

    “那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淑妍在“身份”二字上划了两条杠。

    “不清楚,如果暴露的话,他应该会有所动作,但到目前为止,朱弘达还没有采取行动,那他对我们还处于观察阶段。”昱霖在纸上唰唰唰地写着。

    “那他会不会知道我们分房睡的事情?”淑妍忽然想到了这一点。

    昱霖被淑娴这么一问,也忽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转念一想,觉得可以搪塞过去,继续在纸上写道:“也许已经知道了,不过不要紧,若是姓朱的问起来,你就说我们吵架了,所以分房睡。我看我们得换一块厚实一点的窗帘了。”

    “我明天就去买。”淑妍望了望窗帘,又联想起朱弘达的那双toukui的眼睛,有些不寒而栗。

    第二天中午午休时,淑妍主动走进朱弘达的办公室,因为她急切地想要了解朱弘达到底对他们掌握了多少情况。

    淑妍把一只精美的不锈钢酒壶放在朱弘达的办公桌上。

    “这是送给我的?”朱弘达不解地望着淑妍。

    和淑娴交往这么多时间了,他还从来没有收到过淑娴的礼物,没想到今天淑娴主动送礼物给自己,朱弘达不免有些心花怒放。

    “嗯,弘达,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要不是你介绍我进保密局,恐怕我和欧阳现在连孩子的奶粉都买不起。欧阳说你爱喝酒,就建议买个酒壶给你。”

    “这个是欧阳买的?”朱弘达一听是欧阳的意思,有些扫兴。

    “是欧阳建议的,我挑的,怎么样,喜欢吗?”

    朱弘达一听,满心欢喜:“很漂亮,淑娴,不管你送我什么,我都会珍藏一辈子的。我待会儿在壶底刻几个字。”

    “瞧把你给美的,就一个普通的酒壶而已。我和欧阳昨天去逛南京路,那里有很多商家在搞促销,很多东西在打折xiāoshou,我看这个酒壶还不错,就买了送给你。”

    “打折的?”朱弘达心里难免有些不爽,不过,这是心爱女人的礼物,就算是打折商品,也是很珍贵的:“这酒壶经过你的手送到我这儿,这就不是一只普通的酒壶了。”

    显然,朱弘达还沉浸在幸福中,他深情地望着淑妍:“酒壶打折,但我知道你我的情谊是不会打折的。”

    淑妍连忙避开朱弘达火辣辣的眼神。

    “弘达,你看,我这条丝巾怎么样?”淑妍把一根带有刺绣的绸缎丝巾披在肩上,然后在朱弘达面前转了一圈。

    “还行,是在惠罗公司买的吗?”

    淑妍披上丝巾之后,更添了一份妩媚,朱弘达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面前的这个女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捕风捉影

    淑妍淡淡地一笑:“是先施公司。欧阳昨天路过那儿,看见里面在打折,所以就买了下来。弘达,听说你老婆来了,你正好带她去那儿买点东西,最近那里打折促销的商品挺多的。”

    “她一个乡下女人,土里吧唧的,用不着这么花枝招展的,不过,淑娴,打折的商品嘛,多少还是有些瑕疵的,不是已经过时了,就是商品本身质量有问题。下次我给你买最时髦的正品。”

    朱弘达对欧阳锐买的打折商品根本就不屑一顾,故意在他的心上rénmiàn前炫耀自己的经济实力。

    淑妍一听朱弘达这口气,就知道他跟昱霖较着劲呢。

    “到底是保密局的老大,财大气粗啊,口气就是不一样,这条丝巾可是花了我们家欧阳半个月的薪水呢,一个富豪的一掷千金跟一个穷小子倾囊而出的一块大洋怎么能相提并论呢?”淑妍反感朱弘达在自己面前的炫耀。

    “哦?你们家欧阳这次可真的是豁出去了嘛。那这个月是不是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朱弘达言辞中饱含对欧阳锐捉襟见肘的经济状况的嘲讽。

    “昨天是我们结婚十zhounián,他当然要表示表示喽。”淑妍不理朱弘达的讥讽,脸上洋溢着幸福感。

    “怪不得呢,我看见你们昨天放着音乐,搂抱在一起跳着烛光交谊舞呢,没想到,欧阳锐这个人还挺浪漫的。”朱弘达语气里含着嫉妒。

    “那是,当初他不是手捧一大束玫瑰花到震旦来向我求婚的吗?这人骨子里还是挺罗曼蒂克的。”淑妍故意在朱弘达面前旧事重提,想要看看他的反应。

    “这么说,你们现在又如胶似漆了,不会再分鞋破镜了?”朱弘达的言辞中显然有些醋意。

    淑妍一听这话,大致已经知晓朱弘达一直在监视着他们:“什么分鞋破镜,我和欧阳的关系一直不错的,好伐,侬勿要瞎七得八。”

    淑妍极力否认,她知道她越是在朱弘达面前表现得跟昱霖关系亲密,就越会引起朱弘达的反弹。

    “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啊,早就貌合神离了,否则也不会晚上对吧?淑娴,你不要被欧阳的小恩小惠收买了。淑娴,我知道你现在的境遇,你现在是犹豫不决,欧阳就像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毕竟他是你的初恋嘛,你又生来就是一个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人,总认为从一而终就是美德,就算是婚姻触礁了,也不愿去改变,以为这就是守妇道,淑娴,现在都已经是民国三十六年了,封建王朝早就结束了,你是一个有知识,有文化,有内涵的人,你怎么就不能学学娜拉,跨出这一步呢?”

    朱弘达希望淑娴能够觉醒,摆脱欧阳锐,争取自由,投入自己的怀抱。

    “你在胡说什么呀?什么婚姻触礁,还让我学娜拉出走?”淑妍有些愠怒:“你别一厢情愿,汝非鱼,安知鱼之乐。别自以为了解我,替我做主,好吗?”

    “好好好,我是自作多情,咸吃萝卜淡操心。”朱弘达被淑妍抢白了一通,心里很是不爽。

    “好了好了,我们不谈这个了。”淑妍见朱弘达有些生气了,连忙转移话题:“弘达,我看我们之间还是保持一点距离吧,最近我发现谭处长老是暗地里盯着我。”

    “是吗?你发现他老是盯着你?”

    “我也说不清楚,以前我跟谭处长没什么交往,现在发现他总是斜着眼睛看着我,有时像是找借口,专门来我们机要室,一坐就是老半天,我总觉得他在背后看着我,搞得我很不自在。”淑妍希望借助朱弘达之手,让谭敬廷远离对自己的监视。

    “好了,我知道了,淑娴,你也别太敏感了,谭处长这是在暗中进行甄别,这是我交给他的任务,不仅是对你,对别人也一样。”朱弘达连忙给淑妍作解释。

    “为什么要搞甄别?难道是怀疑我们?”淑妍睁大双眼,质问朱弘达。

    “内部程序嘛,你放心,我会关照他的。”朱弘达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淑妍冲着朱弘达微微一笑:“弘达,我还真是离不开你这个保护伞呢。”

    淑妍说完,走了出去。

    淑妍的最后一句话似乎又提振了朱弘达的信心:淑娴已经视自己为保护伞,现在是工作上的保护伞,也许今后可以成为生活中的保护伞。

    一想到这儿,朱弘达刚才的那份沮丧便烟消云散了。他又拿起那只酒壶,左看右看,爱不释手,然后他从办公桌里取出一套刻刀,别看朱弘达现在天天跟枪打交道,在大学里,他可是被大家唤作老夫子,不仅文史功底不错,而且还写得一手漂亮的小篆,闲暇时,还给大家kèzhāng。到了上海站之后,朱弘达曾刻过几枚图章送给俞佩良,所以深得俞佩良的欢心。

    朱弘达拿起一把刻刀,小心翼翼地在壶底用小篆可下“弘达留念,淑娴惠赠”八个字,然后自得其乐地欣赏一番。

    朱弘达的原配汪氏,住进小洋楼已经好几个月了,每天有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过上了这辈子想都没想到过的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就是见不着朱弘达的面,打diànhuà去办公室,也是三言两语就给打发了。汪氏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朱弘达外面有女人。于是,她常常在保密局附近转悠,向一些同事打听朱弘达的情况。果然,风言风语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知道,朱弘达有外心了,而那个女人,她也远远地看见过,跟她一比较,确实感到自惭形秽。

    汪氏打听清楚了,朱弘达和许xiǎojiě两人现在都住在吉祥里18号。于是,汪氏带着宗儿找到吉祥里,她在那儿守着,六点不到,她看见淑妍下班回来了。于是,汪氏拉着宗儿跑到淑妍的面前。

    “对不起,请问你就是许xiǎojiě吗?”汪氏小心翼翼地问道。

    淑妍点了点头。

    汪氏拉着宗儿突然跪在淑妍面前。

    “请许xiǎojiě心怀慈悲,放了我们家的弘达吧,我们娘俩在浙江乡下为他苦守了八年,我一个人又是给他带孩子,又是给公公婆婆尽孝,昼夜服侍,终于盼到抗战胜利了,我原本以为我们夫妇可以团圆了,可是弘达一直不着家,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在外面有人了。我们娘俩恳请许xiǎojiě能高抬贵手,让我们一家团圆吧。”

    汪氏跪在弄堂口,周围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邻居和路人,大家都对汪氏抱有同情心,对淑妍指指点点,淑妍感到自己百口莫辩,脸涨得通红,却无力为自己辩驳一句。

    正在这时,朱弘达的专车到了,朱弘达一下车,看见弄堂口围满了人,挤得水泄不通,他想挤过人群,往弄堂里走。

    忽然,他看见许淑娴被围在人群中,其他人对她指指点点,连忙拨开人群走了进去,更让他感到难堪的是,居然看见汪氏和宗儿跪在淑娴面前,哭诉着。

    朱弘达见此,顿时火冒三丈,冲着汪氏大吼一声:“你给我回去,少他妈的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朱弘达一把把汪氏从地上拽了起来,拉着她走到弄堂口,幸亏那辆别克车还没开走,朱弘达把汪氏和宗儿都塞进qichē,然后自己也上了qichē,吩咐司机杨师傅开往小洋楼。

    大家望着小qichē后面扬起的一片尘土,起哄叫骂着陈世美,往车后扔石块。然后人群渐渐散去,就只剩下淑妍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直至昱霖下班回家,看见她神恍惚站在弄堂口,才把她拉进18号的西厢房,淑妍才回过神来,然后扑在桌子上,哭得稀里哗啦。

    “淑妍,别哭了,来擦把脸。”昱霖把毛巾递给淑妍,他已经从杜太太,薛太太等周围邻居那儿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便开始劝导淑妍:“淑妍,这件事你别太放在心上,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是件好事。”

    “好事?我都被骂的狗血淋头了,还是好事?从小到大,我还从来没有这么被羞辱过。”淑妍脸上挂满了泪水。

    “淑妍,干我们这行的,有很多委屈只能自己去承受,别人不了解你,也不允许让别人来了解你,一旦大家都了解你了,你还有什么wěizhuāng可言呢?所以,这种委屈只能自己扛,只要自己明白自己的心迹,问心无愧就行了。”

    昱霖坐到淑妍身边,安慰她:“为什么我说这也是件好事呢?首先,你看,今天朱弘达就没住东厢房,这对于我们来说,危险性减少了不少,不是吗?”

    淑妍抬起头来,听着昱霖的分析。

    “其次,朱弘达一直对你有非分之想,他老婆这么一闹,他自然会收敛一点,不敢再明目张胆地骚扰你,这样对你的工作是有利的,他如果一天到晚盯着你,你也没什么机会收集到有用的情报。也许他老婆这一闹,说不定朱弘达就不住进吉祥里了,你说,这对我们来说,不是好事吗?”

    淑妍听昱霖这么一说,心情释然了许多。

    “好了,淑妍,今天我们可以不用笔谈了,这个不正是拜朱弘达老婆所赐吗?能正常交谈,有时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恩赐。”昱霖见淑妍已经转过弯来了,松了口气:“淑妍,你今天窗帘买了吗?”

    “买了,我放沙发上了。”

    “那我这就把窗帘挂起来。”

    昱霖把淑妍买的厚窗帘挂了起来,这窗帘着实厚实,拉上后,室内基本不透光。

    “这下可以挡住朱弘达那双贼眼了。”

    “哦,昱霖,今天我听朱弘达说上海站正在进行暗中甄别,这件事是谭敬廷在负责。”淑妍把掌握的情况通报给昱霖。

    “谭敬廷怀疑你们内部有奸细,当然是要进行甄别了。这是他情报处长的职责范围嘛。”昱霖对这件事情倒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我已经跟朱弘达说了这件事,朱弘达说他会跟谭敬廷交代的,让他别这么盯着我。”淑妍觉得自己可以借朱弘达之手掣肘谭敬廷对自己的调查。

    昱霖笑了笑:“我估计朱弘达这话说了等于白说,你别盲目乐观,谭敬廷就算是表面应承了,给朱弘达一个面子,但他一定会阳奉阴违,私底下他不会放松对你的监视,所以,淑妍,你不要放松对谭敬廷的戒备。”

    “你怎么这么肯定谭敬廷还是不肯放松对我的监视?”淑妍觉得昱霖过于悲观,小看了朱弘达对谭敬廷的牵制作用。

    “那天朱弘达喝醉了,不是说了吗,谭敬廷是他最喜欢最讨厌的人吗?这说明谭敬廷根本就不买朱弘达的账,而且,你别忘了,当初淑娴进军统上海站,是朱弘达担保的,上面基本上对淑娴没进行什么审查,而且自打俞佩良坠机之后,朱弘达就擅自把淑娴从编外转正为正式。所以,这次谭敬廷应该不会轻易地放过你。”昱霖把自己的分析跟淑妍交了个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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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残阳映青山介绍:
在烽火岁月中,一个富家子弟,在国难当头之时,决定投身于抗战救国的洪流中去,无论是在青山绿水的千年羊城,还是在龙蛇混杂的十里洋场,他依靠着信念,勇气和才智闯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关口,挫败了敌人一个又一个的阴谋,建立了一个又一个的功勋。一抹残阳映青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抹残阳映青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抹残阳映青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