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陈年的往事
晏小婉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
上午几人收拾好了院子屋子,下去先去了北城县衙报备开馆,忙完才来了津州城最热闹的盛隆街。
将要路过津州府衙之时,就见好多人围着那府衙旁的悬赏栏吆吆喝喝,隐约间听到他们喊着“五万贯五万贯…”。
五六七一时激动了起来,小七回头看着跟在后面的两人,“哥哥姐姐我们过去瞧瞧,五万贯…若是咱们得了,那是几辈子吃穿不愁了。”
几人便到了人堆前跟着凑起了热闹。
只是一挤进去,晏小婉双目顿时瞪圆。
悬赏栏里贴了三大张她的彩色画像,画的那叫一个栩栩如生,连发型衣着都丝毫不差。告示上还明白的大字写着苏国公府嫡女苏赋赋近日因家事离家出走,寻得者可得赏金五万贯。
晏小婉下意识垂下头,就见李路遥伸手过来,拉着她走出了人群。
五六七也个个机灵没有吱声,只跟了出来。
“帛肆铺就在前面。”
李路遥一句都没有问,只简单说了句。
几人逛了一下午装了一马车的东西才回。
“这晏家武馆回来人了?”
几人正从马车上来回搬弄着东西,附近的街坊看见了一个接一个的相互搭着话围了过来。
街上跟他们最熟悉的郭婶婶跟她相公老贺刚开了糕点铺的门正在洒扫,听见街上的人议论纷纷,两口子也跟着看了一眼,一瞧那门前的晏小婉,两人赶紧丢了手里的扫把木桶奔了过去。
“小婉。”
晏小婉闻声回身,甜甜一笑道:“贺叔好郭婶好。”
郭青翠笑眯眯的看着这些家当,道:“你们是打算回来常住了?”说着四处看看,“怎么没见你爹和你哥?”
晏小婉眉眼一坠。
头压的低低的,道:“他们…去年没了。”
“没…这怎么好端端的…我就说怎么今年你们没有回来上坟呢!哎…老天真是狠心。”说完她打发贺老三帮忙搬东西,她则拉着晏小婉到了一旁。
“你知道你大姐姐出嫁后我们这家里也十分冷清,你以后就过来吃饭,一起说话也热闹热闹。”
晏小婉指指五六七,“多谢婶婶,我刚收了几个孩子,以后我得顾着他们。倒是你和贺叔若不嫌弃的话,你们多过来走动。”
两人说了会儿话就先各自忙去了。
碍于男女有别,晏小婉将李路遥他们安置到了哥哥院子里,四下收拾妥帖已是暮色,郭婶拿着糕点跟贺叔抬着一筐子青菜,一提猪肉来了。
五六七吃着糕点跟着去了后厨帮忙。
李路遥则搬着木梯到了大门外擦起了匾额。
“匾额应是刚上漆没多久吧?擦去灰尘,字迹如新。”
仰头看着的晏小婉又递上一块灰抹布,道:“嗯,去年回来时爹爹跟哥哥收拾了一番。”
“晏家武馆是要重开了吗?”
路过的街坊时不时过来问上一嘴。
“是,各位街坊多给吆喝吆喝。”
李路遥下了梯子,看着脸上比昨日轻松了许多的晏小婉道:“回去吧,我都闻到饭香味了。”
晏宅正堂里五六七正望着一桌子菜肴垂涎欲滴,郭婶和贺叔正忙着盛汤,李路遥将梯子放回耳房就随晏小婉进了堂。
“快来快来,尝尝你贺叔的手艺。”
晏小婉坐下来接过汤道:“我听爹爹说,之前宅子里虽是有厨子,但是到了他馋酒的时候都是贺叔来家里做饭。”
郭青翠在白净的围裙上抹了抹手,拾起箸子笑眯眯道:“你小时回来也是吃过几次的,不过那会儿你太小,记不得,这再后来就都是下馆子了。对了,我跟你贺叔商议,你们这几个孩子瞧着也没有一个会做饭的,这些日子就你贺叔过来帮忙,待你多招些徒,挣到钱了,再找厨子。”
李路遥一旁道:“两位铺里的生意也是忙碌,这里我来照顾就好。”
众人齐齐看向他。
晏小婉纳闷道:“你会做饭?”
“虽不及贺叔这般的好手艺,但也不算太糟。”
郭婶打量着李路遥,满意道:“这院子里有个男人婶婶就放心了,不然若是光这么几个孩子,我怕有一天那柴家上门闹事,连个给你撑腰的都没有。”
柴家…
那年娘亲刚去世不久,柴刺史柴刚的弟弟柴青带些混人上门收罩门钱,爹爹不给,动了手。第二日那柴青猝死,柴刺史认定是爹爹出手所致,想要以公徇私砍了爹爹。
幸遇到那时为黜徒使的冯丞相巡视津州,救下了喊冤的爹爹。
那天后,爹爹就带着他们兄妹跟随冯丞相去了洛京做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恩怨还没结束吗?
她正想着,郭婶接着道:“前些日子李刺史人没了,这个自你们走后被贬成县令的柴刚又给提拔回了刺史。偏巧,你这个时候回来了。那柴家些混不吝,尤其那个长子柴事,地痞流氓的做派,他们一家去了那鲜城,搅和的那里的百姓是叫苦连天。前不久这调回来后,那柴事就开始四处惹是生非。”
说着郭婶叹了一气,“这些贵家公子,就是娇生惯养坏了。就说那李刺史,他人不错,很是清廉,这十几年他将这津州的桑麻发展的尤其的好。可他家那儿子也不算成器的,出门挥金如土,醉卧烟花巷柳,唯一好的,就是听说人倒是极其聪敏,学什么精什么,本来今年还可蒙荫入国子监读书,可惜他爹走了,而且自他爹头七后,他人也跟着找不见了,听说是死了。”
憨厚老实的贺老三随着点点头。
“小婉,若是柴家真的上门来你可千万要忍忍,我们平头百姓没有靠山。尤其是开门做生意的,惹不起这些地头蛇,知道不?你爹当年就是吃了年轻气盛的亏。”
晏小婉沉了一气,应了下来。
只是无人注意到多时无话的李路遥那耳根子已经烧红了。
一屋子人聊着往事聊着现下,不知不觉接近了人定时分。
待送走了李婶贺叔,几人烧了浴身的热水,晏小婉这几日的劳顿也终于得以舒缓,她浸在温热的澡水里,望着浴室的褐色房梁,上面本来布满厚厚的灰尘还结满了蜘蛛网,经过他们一番收拾,终于找回了它本来的模样。
她隐约间能听到哥哥院里五六七嬉闹的声音。
不过几日的功夫,她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她只觉得从雪夜的那日后所发生的,不过是一个长梦,现在她好像还在梦里。
第一百二十章 闹事的来了
翌日清晨。
晏小婉还在屋里睡着呢,就听隔扇外五六七这些小崽子们跑来跑去。
她眯眼看了看天色,心道他们果真是狗都嫌的年纪,天都不明就如此闹腾。
她正要捂着耳朵接着睡,最老实的小五就过来敲门。
“小婉姐姐,路遥哥哥说该起床了,早饭马上就做好了。”
“好,马上起。”
小五那奶声奶气的,她也不好凶他。
她束发换衣端着木盆出了房门,小七见她起了,奔过来就抢了她的木盆去了井边。
她跟过去,就见几个换上一身青衣,精气十足的小崽子一同摇着手柄,她靠前去道:“我来吧!”
放下木盆,刚拽了拽袖子,李路遥身后过来。
“我来,你们都去用早膳吧!我辛苦了一早上,若凉了,怕就听不到夸赞了。”
如他昨日所说,他这浴身换衣后还真变成了贵公子,没了尘土的脸上清冷不羁,与那些洛京公子并无两样。
她应了声跟五六七道:“走吧,去尝尝他做的早膳,一会儿不好吃也要夸奖,不然我还得花钱雇厨子。”
几人回了堂,菠薐菜面片汤的香味就涌入鼻端,她带着几人在堂里的木盆中洗过手桌前坐下,就看李路遥着端了水来了,她起身去接,他却道:“你的屋子我能进去吗?”问过还不等晏小婉回答,他就自顾自推门进去了。
“小婉姐姐,你快些尝尝。路遥哥哥的手艺实在好,你若是跟了他,他定能将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臭小子赶紧吃饭。”
李路遥轻喝了小七一声,也埋头吃起了饭。
以晏小婉这些年四处下馆子的经验来看……
难道他以前是个厨子?
酒楼倒闭了然后…不对不对,厨子是靠手艺吃饭的,去哪儿都能混的风生水起,不可能沦落到这种地步的。
那他是不是背了命债?四处躲避,这才?
但他的武功是怎么回事?从他轻盈的走姿看,他的武功低不了,甚至还高于她。难不成他是一个隐姓埋名的侠客?长期在外所以做饭的手艺如此好?
可他一有武功,二有手艺,为何要当乞丐?
用过早膳,五六七收拾着碗筷,李路遥就道:“今日去小报那里登上启示。”
“现在收徒都是如此了?”
“难不成你还想去街上打一套拳脚吗?”
晏小婉看着他满眼心思的歪头一笑,“也不是不行。”
李路遥明白她的意思,接过碗筷道:“你们先去门外候着我,我随后就来。”
几人便溜溜达达到了前院,还未到院门呢,就听有人急急地敲门,晏小婉以为是来学艺的,大步奔上前开了门。
可一瞧,门外一群打手架势的人围着一个单脚踩在台阶上抖腿的男子。
“是来学艺的还是来闹事的?”
男子听着晏小婉问的如此直接,三角眼里打量了她两眼,没好气道:“让晏维怀出来。告诉他柴家来人了,他就明白什么意思。”
“我爹不在。”
“你爹?奥…对对对,是有个小幺女。你娘生下你人就走了,知道这叫什么吗?报应……你爹害了人的报应。”
说着柴事跟随从们一阵笑意。
晏小婉刚要给他个厉害,就听耳后风声,李路遥越过她一脚将柴事踢飞了。
“打不得打不得呀,哎呀打不得……”
郭婶手上还黏着湿面就跟贺叔奔过来劝架,贺叔更是上前主动去搀那柴事,“官爷官爷,这晏家父子人已经没了,你就大人大量,别再跟这些孩子们计较了。”
周围围成圈的街坊们也跟着道:“对呀,被为难孩子了。”
柴事猛推开贺叔的手,被随从搀起身的柴事,三角眼盯着李路遥不解道:“李路遥你不是死了吗?”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小爷我……活得极好。”
李路遥不屑地说着,负手下了台阶慢慢悠悠踱步到了柴事跟前。
柴事摔得脑子有些发懵,不等他想好说辞,李路遥那双冷傲的长眸看着他再道:“你二叔是吃东西噎死的,你们串通一气想给晏家按罪名,此事整个津州的人统统知晓。你爹被贬职也是活该…只是不知哪个不长眼的又将他提拔了。哎…看来津州百姓要吃些苦头了。”
柴事被他的话气的手哆嗦着指着他道:“我告诉你李路遥,你爹已经死了,你已经不是刺史嫡长子了,往日我让你几分,那也都是因为这个头衔。如今可是风水轮流转,这津州现在是我们柴家的,你给我记住了。”
说完他朝旁啐了一口,又厉目看了看晏小婉才踉跄着走了。
街坊们一旁道:“你们往后可得要小心,一看他这架势就没死心,还会来闹事的。”
“是呀是呀,下次他再说腌臜话你们就左耳机右耳出,记得说些软话,求求饶。”
众人说了些操心的话就各自散去了。
郭婶和贺叔靠前来道:“不是说了,不要冲动,这动了手,依那小子的赖皮劲儿,不折腾够,他没完的。”
晏小婉却不以为然,看着李路遥道:“打的深得我心。”
两人相视一笑,再回头安抚了安抚郭婶和贺叔,他们就出门去南家坊。
去车行的路上,五六七在前面吃着糖球,李路遥在后跟她道:“怎么你也不问我些什么?”
晏小婉与他一样,负手走着,道:“你不是也没有问我什么吗?”
“如今大家都知道我的身份了,我也不用藏了,下午我回府一趟,以后,你就放心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伯父已经去世了,你竟还不知悔改,想着坐吃山空。”说着想起来了他读书的事情,可一想不对,守孝三年不能去学堂。
“你如此聪敏,那国子监自己考也是成的。”
“嗯,不过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去。”
“那国子监要多好有多好,隔壁的鸿儒馆里还有许多好看的小姑娘,去了一定是功名良缘双丰收。”
晏小婉念了他一路,可他还是吊儿郎当的不置可否。
上了马车晃悠了半个时辰才到地方,等下了马车,几人从游历街进了一条羊肠小巷,到了一处敞开的菱花扇门前。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以后归你管
一踏进去,就听里面的人在议论着什么,还未听明,那柜台前的二十出头的男子就起身招呼他们,就在李路遥提笔写着招徒详事时,他们又接着方才的议论说了起来。
“依你之见,那李刺史不是发病暴毙?是被人害死的?”
“我可没那么说,我只是觉得不对劲儿。你说一万年两的治丧费,这官府两日就塞给李家了,你何时见过官府如此痛快的?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里头定是有事儿的。”
“那定是李刺史为官亲民,上头看在眼里,就发了话呗。”
“那倒也不无可能……不过,这霍小头是怎么了?这柴刺史上任后他鞍前马后的当狗腿子,从早到晚黏着比亲爹还亲。怎么方才我瞧他这个时辰回了家?”
“没听说吗?置了大宅子,满脸喜色,这两日忙着搬家。真是令人齿寒,当初那李刺史对他不错,如今人走了,他好歹出了三七再搬才是,差那几日。”
这男子说着一顿,幡然醒悟般道:“哎,你别说,李刺史身边的从事,就他这个兵曹从事还在津州府,其他的听说都被调走了。”
晏小婉听着他们的闲谈看向李路遥,他仿佛没有听到般,将写好的纸张,还有铜板递上就带着他们出了门。
“我陪你去霍小头那儿探探如何?”
李路遥闻声看着她,看了许久,转目望着眼前道:“我等夜深了去一趟就好。”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我虽说武功略低你一点点,但入府探听虚实,演戏套话这些,你怕是不如我的。而且,你今日为了帮我出头才暴露了身份,算我还你人情。”
李路遥对晏小婉虽是一无所知,但对苏赋赋的情况他倒是都知道。
毕竟这苏家嫡女嫁了谁这可是关乎江山社稷的事情,那小报怎会落下?就连她与赵承延的爱恨纠葛那也上了报。他知道她是太子的妃子,只是为何她既是苏赋赋又是晏小婉的事情,他倒是搞不懂。
但她不说,他不会主动问。
全当什么都不知道。
他看着她信心满满的样子,点了点头,道:“好,带你一个。”
回头他们就去了客栈,安顿下晏小婉几人,他先回了李府。
他再交代娘亲陆氏,外人问起,对外就说他如今四处鬼混。说完,他便换了身行头,拿了些财物,回了客栈。
“这是几年来我自己赚下的家当,以后归你管。”
进了房门,穿着银白暗纹袍,青色氅衣的李府大公子李路遥就将上面放着一把钥匙的钱匣子放到了她眼前。
“你的钱为何要我管?难道还有人打你们家钱财的主意?”
“你们姑娘家不是都爱管钱吗?”
“那不包括我。”
嘴上说着,可好奇心旺盛的晏小婉的还是拿着钥匙打开了这沉甸甸的钱匣子,里面有一层金铤,十几吊钱,还有一沓余钱柜坊的凭据。她扒拉着扒拉着就停了手,看着李路遥满目疑惑道:“你与我同岁,竟挣下了四万贯?你是不是利用你爹的职务做了坏事?”
李路遥得意的瞧了瞧唇角,“我是用我娘亲给的零花起的家。怎样?我李路遥要相貌有相貌,要钱财有钱财,还有一手好厨艺。这样的男子世间少有吧?”
说完他负手正经道:“我先去那霍家找他聊聊,若是饿了你们就先用晚膳,不用等我。”
晏小婉“奥”了一声,他才转身出了门。
……
“李公子这边稍候,老爷在书房,我这就去请。”
李路遥晃着十个手指头被请到了正堂。小厮伺候好茶水就出去继续跟其他仆人收拾屋子。
他蹙着眉头起了身,晃到院子里,看着来去忙着搬家的人,抓了一个问道:“府上书房在何处,我过去寻老爷。”
搬东西的小厮正累的满头大汗,随手直了东南方道:“那边就是书房。”
他看了一眼,再一瞧,就看见方才的小厮跟霍小头说着话过来了,他马上踱步回了堂中,装模做样的喝起了茶。
霍小头一到堂外,就喊道:“路遥。”
说着靠前来就打量着他道:“前些日子外头传言你不见了,我可是着急坏了。我心想,刺史大人刚走,你若再有个闪失,那夫人怎么办?还想着这两次忙完了新刺史的事情,就过去瞧瞧。幸好幸好,现在看见你无事我就放心了。”
霍小头油光粉面的脸上还真的沉重了几分。
李路遥也随着他的话道:“霍叔你知道我,不是个守规矩的人,以前不做正事,现在也改不了。”
霍小头一旁面色沉重的再道:“我现在见了你还是会想起刺史大人,造化弄人呀!多么好的官儿,才将将不惑之年,可惜可惜,实在可惜。”
说着一顿,看着他道:“倒是,这次来是?”
“说来怕霍叔笑我。”说着他眼中真的挤出了眼泪,道:“以前我胡闹,惹他老人家生气,现在他走了,我才知道他的好。我想找几位叔伯说说话,毕竟之前你们都是常来我家做客的,总觉得跟你们说说话,就好像我爹还在世一样。所以我才鬼使神差的竟然没过七七就上了门,失了礼数。”
他擦擦泪,再道:“可…听闻其他几位都调走了。”
霍小头垂目颔首,“是,他们都被柴刺史调走了。你知道,你霍叔上有七十岁老母下有儿女一堆,我得养家呀!我虽是心里对这新来的……可我也得糊口。那几位清高,做不出我这巴结人的这一套来,遂就……”
李路遥点点头,又看向堂外道:“可霍叔,您这是要搬家?”
“奥,是是是,搬家。我夫人家里做粮食生意的你知道,最近这两年蜀朝有些小动荡,加之最近这次东楚王的事情,老百姓刚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纷纷来抢粮食,夫人家就小赚了一些。这泰山大人看我这宅子也是小了旧了,就让我干脆卖了,贴补我们一些换了个大些的。”
“那是好事,恭喜霍叔。我这孝期也不便过去,您搬去哪儿?我差下人过去给您送贺礼。”
“不用不用……”
两人客套说了会儿话,李路遥就起身告辞了。
等看他走远了,方才伺候两人的小厮随他进了门道:“老爷,他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不然,再不知礼数也不会孝期上门呀?”
霍小头不以为然道:“一个登徒子,眼下我看他就是没了靠山,四处走动走动,等他惹了事,指望有人帮他出头而已。”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追查到柴府
回了客栈天还未暮。
“路遥哥哥回来了。”
五六七正在晏小婉的房间里嬉闹着洗着手,他刚进了门身后客栈的小二就端着晚膳进来。
李路遥主动接了过来道:“正好,吃完我们早些过去。”
晏小婉布置着碗筷应了声。
等一桌人吃过饭,将包袱和钱匣交给了小七,又交代了几句,他就带着五六两人回了隔壁睡觉去了。
李路遥拿出包袱换回了那身灰袍子,又从拿出一条蒙面给她。
“这你都有?李路遥,你以前不会是做刺客的吧?接一个活儿挣下一万贯。”
“是,我手上沾了四条人命,所以才有四万贯。”
说着系上衣结看着她忧心道:“你这脑瓜如此简单,怕是没被人少坑吧?”
晏小婉瘪了瘪嘴角,将蒙面塞进腰间切了一声。
出了客栈门天刚刚暗下。
两人准备趁着那霍小头用晚膳的时候他们提前藏进书房里,没想到刚走出小巷子,就看见他出门上了马车。
“屋顶。”
两人飞身上房,一路快脚跟随,晏小婉倒是仗着身子轻盈跑累了就飞身到了车后,车夫觉得车子微微颤动了一下,倒以为是车里的老爷,便没在意。
马车不过一刻就听马夫“吁”的要停车,晏小婉滋溜…跳下马车,背过了身去。
片刻后屋顶上的李路遥也飞身而下,两人回头看着马车所停之处,门前红灯高挂,人来人往,看来这家有喜事。
两人趁着浓夜溜进了府中,大院子里三十多桌酒席,还有乐师在旁吹奏,躲在花丛后两人听着来往的小婢女说今日乔迁宴和升迁宴,双喜临门。
晏小婉乌溜溜的眸子转来转去低声道:“我们是不是白来了?”
李路遥不急不慌道:“没有白费的功夫,说不定就能寻到些蛛丝马迹呢!”
两人在花丛后藏了好一会儿,晏小婉都困了,突然李路遥道:“跟上。”
她定睛一瞧,一个小厮领着一位大头男子,就是他所说的霍小头,本名霍兴的那位霍从事。
他们过了月亮门,两人飞身上了屋顶一路尾随,看着他们沿着游廊到了一间书房前。
那小厮说让他进去稍后。
两人跳下绕到书房后,那窗户卡的极紧,打不开。
两人只好又翻回屋顶,就见一个小婢女端了茶水进了门。
晏小婉就道:“我进去走一趟,一会儿听见摔盘子,你趁机开窗。”
屋里那个小婢女出来后,晏小婉将她打晕拉进了一间耳房里换了她的衣裳,又勉强挽了个面目全非的双环髻。收拾妥帖,去酒席上放了一个果盘回身朝着书房去。
走着走着,见前面一个个子不算高的男子也去了书房。
是柴刺史。
她放缓了脚步,待那门合上后,她悄声靠过去,听见里面有了对话。
她赶紧敲了敲门,压根没等里面应声,她就进去了。
“两位老爷,夫人让送过来的果碟。”
柴刚好似刚要说什么要紧的话,因为她贸然进来赶紧住了嘴,晏小婉缓步靠前刚要将碟子放到茶桌上之时,手一颤,摔地上了。
这骨瓷的动静,着实将柴刚和霍小头吓了一跳,晏小婉趁机跪地大声道:“老爷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别说,对比初入端王府的晏小婉,如今她的演技有着大大的提升。
柴刚“啧”了一声,烦道:“收拾好赶紧出去。”
晏小婉“哎哎哎”的答应着,看了一眼已经藏到竹帘子后面的李路遥,捡起碗碟和滚落的果子就退下了。
“那姓钟的收拾了吗?”
“回刺史大人,已经收拾干净了。”
“这个钟老头,若不是看在是你的远亲一开始就不想留他,没想他还不知趣,非要赖在这津州。”
“都怪我,一开始心软为他说话,没想到他离不开他那个八十岁的老娘。如今好了,送了他们娘俩一起走了,大人可以放心了。”
柴刚喝了口茶,“不光我放心,要紧是上头得放心。”
霍小头愣了一息,随即点头。
两人说了几句,门外就有脚步声,小厮门外道:“老爷,外面几位爷……”
还不等他话完,一群人年纪与柴刚相仿,喝的红了脸颊的男子举着酒杯进了屋,“哎呀刺史大人,我们找得你找的好苦呀!”
众人就如此推推拉拉的,又拽着柴刚返回了酒席。
跟出屋的李路遥打了个唿哨,一转眼,换回衣裳的晏小婉就从他身边冒了出来。
“怎样?听到了什么有用的没?”
“嗯,我一直在找的那个老钟被他们收拾了,我以前只是心觉不对,如今看来,我爹真的是被人害死的。只是言语间听起来,他们并非主谋。”
“那我们今晚就绑了这个刺史大人问问不就好了。”
“我就是如此计划的。”
两人商量完便在府上东藏西躲的找他的寝院。
“你这好端端怎么晕倒了?要不然你就回去歇着吧!”
“不行,方才秀秀说她家那儿走水了,她担心她爹娘有事儿赶紧回去了,我再走了,碗碟无人收拾,夫人定是要罚的。”
“走水?哪里?”
“东家坊,晏家武馆知道吗?就那儿。”
听到游廊上两个小婢女的对话,晏小婉登时一愣。
刚要张口,李路遥就道:“走,回去。”
两人忙不迭飞身出了宅邸去了车行,又去客栈带上五六七疾奔了武馆。
不等到近前,就被迷雾般的烟呛的咳嗽起来。
下了马车,就看不少人端着木盆铜盆的往那边奔。
晏小婉心里跳的怦怦的,李路遥嘱咐几个孩子别靠前去,就在一旁候着,他则跟晏小婉冲了进去,可跟着人群到了跟前一瞧,不是自家武馆,是武馆相隔三家的纸张铺子,两人赶紧开门去端水帮忙。
四下街坊帮忙加上武侯铺的来了十几人,收拾了半个时辰,终于是将火扑灭了。
晏小婉咳嗽着拎着木盆踏上台阶,李路遥带着几个孩子跟上来,抢过她手里的木盆看着她花了的脸颊道:“你们小婉姐姐成了只小花猫。”
五六七凑前看看她黑灰划的一道一道的脸颊,一个个的朝她“喵喵”起来,晏小婉甩甩无力地胳膊赶他们,他们嘻嘻哈哈闪躲着去了前面。
第一百二十三章 热闹上元夜
“你别着急,我们明日再去,一定能问明白的。”
晏小婉看着他肩头沉沉地,宽慰道。
李路遥摆摆头,“我不是因为今日明日心重,我是不明,为何有人要害爹爹?”
“以我在洛京的见识,多半是利益冲突。而且还是不可化解的。不然顶多穿个小鞋为难为难,或是贬官,何至于如此?”
“我爹他一心为民,人也清廉。但该圆滑之处也是懂得,不应如此。”
“冤假错案终会水落石出,你也定能手刃仇人。”
晏小婉说着,自己的心思却一下子又重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对不起爹爹和哥哥还有隅安?
雪夜那晚她那般的想要亲手杀了他,可现在她…她却下不去手,好像只要他随便说出个拖延的理由,哪怕再荒唐她都会答应。
她心里暗暗轻叹着,但她知道,自己终究会亲手杀了他。
她正走神想着,一旁的李路遥道:“我小时是个挺乖巧的孩子,只是七八年前,我祖母给我爹爹纳了妾室,自那后宅子里就不消停了。娘亲整日忙于宅斗,我的日子也过得别扭,渐渐地开始讨厌爹爹。四年前为了惹他生气,我不去学堂,流连忘返于勾栏瓦肆。直到前年,他的妾室病逝,我们的父子关系才稍有缓和。”
她听着点了点头。
他又接着道:“至于我做饭的手艺,是跟着江南开酒楼的小舅舅学成的。武功是我爹爹自小给我请的老师傅。我的那几万贯呢,是因我外祖母家做船运生意,前年我就用娘亲自小给我攒的一万贯也买了两艘船,让二舅一并照应着。逢这几年丝绸陶瓷出海颇多,每条船约莫到我手净余一万贯。然后我又广撒网,赚回来的钱又在江南跟小舅舅开了俩间酒楼。还随着大舅组了几只货队,从洛京到西域运些皮货,特产。只是没想到三处都获利颇丰,往后我就算什么都不做,每年也有三万多贯入账。”
晏小婉羡慕道:“三万多贯…李路遥你财运亨通呀!”
“要不然小爷我敢说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吗?你可不是一般人能养的起的。”
“谁用你养?我自己有手有脚我自己能赚钱。”
“是是是…晏馆长赶紧洗洗脸蛋早些歇着吧!明早给你做好吃的。”
说着,他将钱匣子又塞给晏小婉就负手大摇大摆的走了。
翌日是上元夜。
睡到自然醒的晏小婉听着堂里三人吆喝着晚上要去南家坊玩儿。
本来说去打听消息的李路遥居然答应了。
晏小婉忙起了身,出门道:“我们今晚有事要做,给你们几个铜板,你们三个自己去玩儿。”
三个小崽子顿时老实了下来,目色可怜的看向正摆弄早膳的李路遥。
“昨日商议之时忘记今天的日子了,事情明晚再做是一样的,今儿先陪他们好好玩玩。”
小五走上来仰头看着她奶声道:“小婉姐姐,我还没有去看过大鳌山。我也没有吃过芝麻馅儿的汤圆,也没有吃过香糯的油茶……”
晏小婉看着呆萌的小五突然想起了茸儿竹儿,宣虎玉美。
她晃了晃神,甜甜一笑:“好,听小五的。”
说着坐到桌前看着小六小七道:“不过,今日要开始学功夫了。”
“好,学功夫。”
正是皮的年纪,一听学功夫个个热火沸腾。
但等到正儿八经的开始操练之时,这三个小崽子就开始偷奸耍滑了。
不过就活动完身子让他们循序渐进的扎马步,他们就吆喝腿要断了。
晏小婉只好学着爹爹当年教徒的架势,从柜子里翻出了那根祖传的戒尺,在他们身后踱步道:“一足一刻就撤腿的,掌心五十下。”
李路遥为了鼓励他们,干脆也上场,陪着他们一起扎马步。
“小婉姐姐,还有多久?我快要不行了。”
耐力最差的是小六,他本来身子骨就干瘦,听说以前在家里受过不少打,晏小婉便鼓励道:“小六,马上就成了,你这个下盘跟你路遥哥哥的都可相比了,很是稳固。”
“那我呢?小婉姐姐我呢?”
“小婉姐姐还有我……”
小七小五也争着要夸赞,她便变着花样的表扬了一番,啰嗦完,也到了时辰。
他们三个身子一软坐在了沙地上。
李路遥问她道:“午膳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准备。”
“你做饭的手艺我根本不需要点菜,而且,我本就不挑食。”
“那要不然中午做条鱼?或是…闷虾如何?”
晏小婉听到虾字心里“咯噔”一下,尬色道:“吃鱼吧!我不吃虾。”
李路遥本想反问她不是不挑食吗?可看着她说完马上垂下了眸子,似有伤心事,便道:“那我这就去买上一尾鱼,午膳给你做糖醋鱼。”
一日过得飞快。
恍惚间就到了日落之时。
大街小巷已是灯火通明,尤其是这盛隆街与相邻的两条大街,高悬的各色花灯下人声鼎沸,挨山塞海。
五六七嚷嚷着要鱼灯,也是李路遥带着他们费劲千辛万苦才买到的。
打发了他们三个满意,李路遥就盯着晏小婉道:“晏大小姐呢?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尽管吩咐。”
“小五不是想吃汤圆和油茶吗?”
“那就去茶香斋,就在前面。”
说完他就小心护着几人到了茶香斋里。
小二认得李路遥,笑脸相迎道:“李大公子来了,是要雅间还是要街景位?”
不等李路遥回答,五六七就道:“街景…我们想看热闹。”
晏小婉心道这三个小崽子跟自己臭味相投。
正想着就看李路遥看她,等她发话,她酒窝一时深下道:“我也喜欢赏街景。”
“好,那就街景位。”
小二忙应了声,对这里面喊道:“街景位,五位贵客请。”
几人便随着里面引路的小二到了二楼。
这铺子应是女客常来的地方,桌子板凳皆是镂空雕花,南北对开大窗,上面还卷着描花的竹帘。
桌上的天青色瓷瓶里还用心做了白色青梅花的插花,屋外的春风拂过,入鼻一阵清香,顿时心情舒畅。
第一百二十四章 片成了鱼片
“这铺子二十多年了,我娘亲很是喜欢这里做的点心,自小她跟姨娘,闺阁好友们闲话家常时就来这里,我小时也时常跟着,在这里吃够了就跟表弟表哥还有几位发小一起去前面的玩具铺子,如今府上还有一屋子的孔明锁呢!”
晏小婉努了努嘴巴,“好生羡慕,我可解不开几个。”
她跟他熟悉了,脸上的表情也多了,人也多了几分活泼。
李路遥看着她的嘴巴道:“晏大小姐,你努嘴的样子活活是只小鸭子。”
“我就当你夸我。”
李路遥翘着唇角眼睛舍不得挪开半分道:“我就是在夸你。”
说完,他身子朝她凑近了一些,“哎晏小婉,如何说,我也是长你两岁,你是不是以后得跟他们一样喊我路遥哥哥?别整日李路遥李路遥的没规矩。”
“路遥哥哥?”
“哎……小婉妹妹。”
晏小婉当即一脚踢了过去,“你占我便宜。”
“我们现在可是朝夕相处的一家人,听你喊声哥哥又如何?快,再喊一声。”
“我看你就是找打。”
晏小婉踢不到他干脆动了手,李路遥推推挡挡,将晏小婉的双腕就扣住了。
他朝她勾了勾唇角,“喊哥哥。”
两人打闹着,五六七则趴在窗边看着楼下来往的红衣绿女,三个小脑袋摆来摆去,看见那边百戏的艺人正在吐火龙,三人赶紧惊呼着回身拉着他们靠前看。
五人齐齐的趴到床边,人群里又窜出一条火龙,冲上夜色一丈高,众人忍不住跟随欢呼。那火光打亮了苏赋赋那坠着星辰的眸子,仿佛带着世间的万千美好,让人神往。
李路遥歪头看着她,清亮的眸子情意涌动,再也挪不开了。
“都好吃都好吃,李路遥以后常带我们来,这个汤圆太好吃了。这个黑芝麻这个梨汁的都好吃。”
晏小婉许久没有吃汤圆了,突然吃到,简直开心坏了。
李路遥看她喜欢,便道:“你这么爱吃,不如我改日开上一间,让你吃过够。”
五六七三人偷摸看看两人,就听他们窃窃私语道:“我就说是吧?他何曾如此过?”说着小七还跟他们指指心口,其他两人傻傻地跟着一笑。
几人吃完就又挤进了人群,一人握着一把烤肉炙去看鳌山。
“我尝尝你的。”
李路遥说了一声就凑前从她手中的烤串上撸走了两块肉,晏小婉顿时撅起了嘴,刚要说他,他就将自己的塞进了她嘴巴里,喜滋滋道:“尝尝,我的牛肉的比你的野猪肉的好吃多了。”
晏小婉这才不叽歪,不客气的吃了。
花花绿绿的大鳌山足有半亩地,几人随着人群转圈瞧,小五跨在李路遥肩上,高兴地击掌咯咯笑道:“好看好看。”
李路遥跟着道:“双鳌八仙福禄寿,结翠拢赤紫水黄。”
景诗和合。
晏小婉禁不住击掌赞叹道:“妙呀!”
“多谢小婉妹妹赞许。”
“李路遥你又……”
几人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可算是没有辜负这一年一次的上元夜。
玩到都不知几时,直到小五在李路遥的怀里睡着了,他们才找了一辆马车回了晏家武馆。
回去她倒头就睡。
夜里她做了梦。
梦见了该死的赵与歌病了,半死不活的躺在那明昌殿的床榻上。
探水过来跟她说:“赋妃,快去劝劝吧!太子殿下自你走了以后,他除了天德殿听政,下午天书殿读书,其他时候就窝在书房作画。饭不吃几口,话几乎没有几句,终于两日前病倒了。上元夜本该去龙兴寺,这也没去成,就留在了宫里。”
她靠前去,赵与歌嗅到她身上的清香,好比垂死病中惊坐起。
“你回来了?”
她看着他消瘦了许多的脸颊,道:“你半死不活的有何用?是想干脆作死自己,让我省心吗?”
“我虽是身子不好,但没有病到出不了门,只是借势。自赵拓出兵后,皇后那边太过安静,我心中不安,生怕再跟以往我们在路上遇刺那次一样,便借着你出走的事情,如此。”
她奥了一声,想走,被起身的赵与歌抱住了。
“小婉,之前我利用你,是为了除掉太子,为了夺位。但最终目的是我要用皇权为我母妃报仇,那苏皇后她设计害死了我母妃,最后碍于三司她无力掌控,才找了个高贺来顶罪。所以……你不要以为我只是为了那皇位而丧心病狂伤害了你亲人,我也是不得已。”
“嗯…你报完你的仇,我就来报我的仇。”
“还有一句话……我若知道小九就是小婉,我一定不会利用你的。”
她挣了挣身子要走。
赵与歌再急忙道:“还有还有,我会找到你的,无论你在哪儿?我会找到你的,你等着我。”
半夜,晏小婉猛然坐起。
心道真是窝囊。
听他说这些废话做什么?
你好歹先砍他一刀才是。
不准心软,听到了吗晏小婉?
她嗖的躺了回去,闭目狂念,我要回到梦里,再回去不光一刀,我要将他片成鱼片。
翌日的明昌殿。
杏黄暗蟒的缂丝软帐中,赵与歌全身酸疼的坐起身,心道她是真下得了手,竟然不是穿心也不是抹脖而是把他当了鱼来收拾,看来心里是恨透了他。
他暗暗叹气间,探水敲门进来。
“殿下,席元来了。”
他无力着应了声,换了衣裳去了书房。
“殿下,赵拓的军队刚刚抵达双城外。那东楚王也不知为何,造反……但打了一座城就不再往前攻了?这修整了十几日了,大可以再攻下孟州。”
赵与歌目中渐拢阴鸷,沉思着道:“这东楚王造反本就怪事,他历来勇猛却并未听闻贪念皇位,如今却打着赋税的幌子闹事,甚是怪哉。”
“莫不是,受人挑唆后,后悔了?”
“既已发兵何来后悔?他又擅常领兵,自然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
两人说着事情,门外探水又敲门来了,并递上了一纸书信道:“殿下,苏国公府来信。”
第一百二十五章 突来大反转
津州晏家武馆里。
早饭依然丰盛。
只是众人看着兴奋的晏小婉不太适应。
从未见她如此开怀过。
一早就起了跟着李路遥到后厨,起了火又劈柴,“哐哐哐”的干劲十足。
李路遥看着她握着斧头,也没敢吱声。
这做好了饭,她又给众人盛粥,期间嘴上抹了蜜一般夸赞李路遥的手艺,说他做的馎讬滑美殊常,百吃不厌。
待吃过饭,她端着碗筷就奔了后厨。
鹅卵石铺陈的甬道上,春风似肥,催了一路的迎春沿着墙根肆意盛放。
李路遥跟上去抢过她手里的碗碟道:“你今日怎么了?看着不太对劲儿。”
晏小婉憨憨一笑,道:“开心呀!特别的开心。”
说着自己就蹦跶蹦跶去了前面,李路遥身后附和:“开心好,你开心我也开心。”
上午晏小婉带着他们调息,练功。
这三个皮崽子练了一会儿就开始调皮捣蛋,晏小婉拿着戒尺去教训,他们就躲在了李路遥身后,这躲来躲去,成了老鹰抓小鸡。
“李路遥,他们不能惯着的。”
“那你喊声路遥哥哥,喊了我立马回身抓了他们,而且以后我帮你一起治他们。”
“你拿捏我?”
“有商有量而已。”
晏小婉看着他身后三个摇头晃脑的,一跺脚道:“路遥哥哥。”
清甜的一声,晏小婉就见李路遥回身就将他们一个个的拎小鸡崽一样给提溜了她跟前。
“路遥哥哥,你这重妹轻弟呀?”
“为了骗她声哥哥我也是费尽心力了,你们三个给我好好地。不然,以后休想吃我做的饭。”
几人闹腾着,院门外郭婶笑眯眯地来了。
“小婉,你这大院子要不要添上只看门犬?我家狗子生了几只,我想着你们院子原来养过,便过来问上一嘴。”
小五马上奶声奶气道:“小狗?小五喜欢。”
他转头看着晏小婉的功夫,小六小七也跟着吆喝。
本来这晏小婉对小狗小猫这些可爱萌物就喜欢,几人当即就跟着郭婶回家挑了一只最白的。
它小小的,跟李路遥的巴掌那么大,走路晃荡,上台阶下台阶都不会。
李路遥想给它起名叫小八,可是晏小婉道:“小八不成,我爹的好友叫八叔。”
“那就叫小九。”
“小九也不成,我以前用过小九的名字。”
“但小十太满,小一跟小姨…小二是跑堂…小三小四也不吉利。不如你就将你的小九让给它吧!”
不等晏小婉再琢磨琢磨,他自顾自的喊了起来,“小九小九…以后可要乖乖听路遥哥哥的话,不然我便不给你做好吃的。”
一天到晚,他们练功,他就抱着那只狗在嘀嘀咕咕,晏小婉总觉得,哪里别扭?
晚膳前两人出门买胡饼,排队的功夫就听身后有人议论。
“你不在柴府住,那你这一月月钱多少?”
“住在府上和不住在府上一月都是一吊半钱,那赶车老王多,一月两吊,不过也是累些,今儿跟刺史大人去了洛京,来去五日。”
“是是是,刚上任,去洛京的次数还多着呢!”
两人听了个明白,买过胡饼晏小婉就道:“这又得耽误几日。”
“趁着这几日…我也想想怎么审他?”
“你想好了我来问,问出来但让他如何也猜不出是谁。问不出来,也能防止他寻迹察觉是你,伺机报复。”
“嗯,我琢磨琢磨。”
用过晚膳,李路遥就在堂中教他们三人识字,晏小婉就抱着毛茸茸的小九,一会儿弹弹它的鼻子,一会儿扒拉它身上的毛。
李路遥时而抬头看看烛台旁的她,几次后眼波流转着忍不住道:“小九实在是越看越可爱。”
…
往后的几日,陆续有人带着孩子上门来打听学武之事,可看到晏小婉是个小姑娘家后,敷衍着问上几句便走了。
不过万千人海总有慧眼识珠的。
第五日的近晌午,晏小婉终于双手颤抖着收下了两贯钱,招到了第一位学徒。
待她摆手送走他们,晏小婉就回了院子里拎着钱晃给四五六瞧。
“看见了吗?这叫凭本事赚钱。不管多少,最少能养活了自己。”
“看到了,我们以后也要挣钱养活自己。”
“这就对了,姑娘家尚且能养家糊口,你们作为顶天立地的汉子,更不能偷奸耍滑。”
“是,谨遵师命。”
李路遥跟着喜滋滋道:“晌午想吃什么?我做顿丰盛的,犒劳犒劳你。”
晏小婉掂着手里的铜钱,眉间一挑道:“晌午饭你歇歇,我们下馆子。”
四五六只要一听出门那都手舞足蹈的跟小疯子一样,吆吆喝喝就奔去了街上。
李路遥将怀里的小九放下来,两人锁了门,跟了上去。
春日中,和煦的光合着柔风轻抚着脸颊,几人吃饱喝足沿着长街晃晃荡荡的东看看西瞧瞧,最后人手一只糖球消食,自在的很。
只是几人越走就瞧着武馆门口不太对劲儿。
有华贵的马车不说,还有一些手握横刀的侍卫模样的人围在院外。
“李路遥,莫不是那姓柴的又来了吧?上一次没发挥好,这一次这是带了些高手?”
李路遥却纳闷。
这些院外之人一瞧就是官家的做派。
难道他柴事趁着自家老子不在,动用了府衙的人?
两人疑惑着靠前去,晏小婉却见大门开了,陈直走了出来。
她猛的一顿步子,又看见了他身后的赵与歌。
四目相接,他竟然笑了?
晏小婉变着脸脱口而出道:“真是晦气。”
说完扭头就拉着几人快步走。
“小婉。”
他在身后喊,晏小婉只当没听到。可没走几步,身后继而连三有人喊她:“小婉。”
晏小婉那急急如风的步子一下就定住了。
她缓缓地回过身,如在梦里般看着武馆前三个熟悉的面孔。
他们靠前,她下意识退了一步。
好一会儿…她才抬手掐了一把最白最胖的这个脸颊。
隅安细目含泪道:“小姐,可算是见到你了。”
晏小婉再转目看看一旁哥哥晏锦平和爹爹晏维怀,嘴角想勾起却又不敢勾,道:“这梦是不是有些太真切了。”
“爹,我们把小婉吓坏了。”
“我晏维怀的闺女,有能将天给捅个窟窿的本事,什么事都吓不到她。”
迟迟不敢置信的晏小婉这才切切实实的回过了神,猛地抱住晏维怀。
“爹——”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她的亲人们
“都过去了,别难过。”
晏维怀哄了几句便催促道:“快去跟你夫君说说话。”
晏小婉松了手,泪眼看着靠他们身后的赵与歌厉目道:“有多远滚多远。”
“你这闺女…”晏维怀赶紧道:“贤婿已经给我们好生赔礼道歉了。再说,此事又不全是他的错。”
晏小婉却不松口,肃色道:“爹,你不准帮他说话。”
赵与歌早都被她骂惯了,他不在乎,厚着脸皮道:“小婉,我们进去说。”
晏小婉没有瞧他,带着四五六就绕开了他,李路遥脸色沉沉的刚要跟上去,被赵与歌大袖一展,拦住了。
待他余光看见晏小婉进了门,才徐徐落了手,慢声直问道:“公子贵姓?”
李路遥看他第一眼就猜出了他的身份,知道他在意什么,想知道什么,就很是知趣的恭敬叉手礼道:“在下李路遥,现下正在武馆帮忙。”
赵与歌提了提唇角,“不知道你对小婉的事情知道了多少,但无论知道多少,都莫要对外人说起。”
说着他声音低了一些,道:“我见小婉已经将你当了朋友,我们就不要再生出让她伤心的事情。”
李路遥明白他话里的暗示,抬眸看着他冷漠中带着一分笑意的眼神,点了下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武馆。
晏小婉在屋中被爹爹和哥哥叨念,只有隅安站她这边。
“老爷公子,我也觉得他利用小姐,讨人厌。”
“隅安,我的好隅安,你最懂我。”
说着两人碰了一拳。
晏维怀跟晏锦平想法很是统一,晏锦平低声继续絮叨道:“小婉,我们已经去庙里超度了阿德叔的亡灵,你王叔在洛京你八叔那儿养身子,阿祈也被安排新活儿。这样的结果已然是极好了,我们现在就是希望你能好好地。”
“可爹爹的头发都花白了。”
“受了重伤,能活下来爹爹已是心满意足,其他都是次要。而且你八叔说了,我的寿命不受影响,能吃能喝,七八十岁没有问题。反倒是你瞧瞧那太子,相思成疾,脸色可不算好。”
晏小婉真是拿他们没有办法。
当年被人家当了箭靶子那么一顿欺负,他们所言的各为其主自认倒霉也确实没有错。但那也不至于这般向着他吧?
她不说话了,众人看着外面来的赵与歌相互招呼着起了身。
一来一去,赵与歌进了屋,他们在屋外合了门。
晏小婉起身想出去,赵与歌挡在了门前,还看着她一直不要脸的笑。
晏小婉盯着他冷目道:“我们两人之间虽是没有了深仇大恨,但是别的也一并跟着没有了。如你所见,我现在的日子过得极其的逍遥,你不要再来瞎搅合。”
她的话确实够伤人的。
但赵与歌不在意。
他两日前出宫赴苏成章的约,等帘后晏维怀几人现身之时,他就知道是老天好好地拉了他一把。
他随后就给晏维怀磕头谢罪。
如今泰水大人都原谅了他,那这事自然就好办了。
两下无语间,矮柜下不知何时跑进来的小九哼哼唧唧的,晏小婉听着过去抱了出来。
赵与歌趁机搭话道:“拂林刚进献了一对猧子甚是聪慧。你若喜欢,待它们产子后我便跟父皇讨要一只。”
地道的蜀犬最是可爱。
晏小婉心里暗暗腹诽着没理他,刚往桌前一坐,他就跟着坐到了一旁。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今老天都给了我一次机会,你也给我一次吧!”
晏小婉看了看厚颜无耻的赵与歌,心道我给你一巴掌还差不多。
冷冷一笑,“你现在不就是因为我还有个苏赋赋的身份吗?要是没有这个身份你才不会在我身上白费功夫呢!我就早看透你了,虚伪的大骗子。”
“泰山大人没告诉你吗?真的苏赋赋已经回来了。只是碍于我要打着来找你的由头出洛京,她暂时被安置在苏国公府外面。”
晏小婉一愣,这脸打的有点儿太快了。
垂下眼帘继续道:“那既然各归其位,你们就好好过日子就成了。”
见她话开始多了,赵与歌扬起唇角轻抚着小九,语调柔情道:“你明白,我要的是你这个人。”
晏小婉眸子划出一刀寒光,一巴掌呼在他手上道:“拿开你的脏手。”
眼下这情况,常人要么闭嘴要么就得生气,赵与歌贵为储君确实有过人之处。他反其道而行,一把抱住她就在她脸颊嘬了一口。
嘬完还道:“真香。”
可想而知,惹了正奓毛的晏小婉,他定要受罪。晏小婉片刻未等撞松他的胳膊一掌就将他拍在了地上,眼见他身子沿着地滑出去半丈,头“嘭”的一声撞在了门上才消停。
门外的几人身子一震。
晏维怀当即靠前来道:“小婉,有话尽量好好说。”
片刻后门开了,晏小婉抱着小九站在门口看着晏维怀,毛茸茸的眉头一蹙,道:“我怀疑你不是我亲爹,你易容的吧?”说着还真去扒拉晏维怀的脸。
晏维怀蹙眉打落她的手,“还是没大没小。”
屋里赵与歌整理好衣裳踱步出来,晏小婉嫌弃的赶紧一躲。
她踱步到一旁垂目的李路遥和五六七跟前,跟爹爹哥哥几人道:“爹爹哥哥,这位是李路遥。我这些日子在津州多亏了他帮忙,他不是奇怪的人,他是前任李刺史的儿子,跟哥哥你一样大。”
“嗯,方才跟小伙子聊过了,还知晓这三个小家伙叫小五小六小七。”
晏小婉喜滋滋点点头,接着道:“那晚膳你们想吃什么?李路遥他做饭特别的好吃。”
晏维怀看得出赵与歌对李路遥的戒心。
便道:“小伙子是来给你帮忙的,你整日让他做饭哪里成?现在天色稍早,一会儿,一会儿我请你贺叔来,他做饭不错。”
晏小婉点点头,“那我们出去给你们置办上被褥,再买些菜回来。”
晏维怀自然不能让她再跟李路遥相处。
拉住她道:“让你哥哥和隅安跟小伙子去,正好让他们也相互熟悉熟悉。”
晏小婉听着有道理,掏出一吊钱,她跟李路遥两人很是默契的一人递一个接,全程不需说话。
他们几人走了,五六七看看陌生的赵与歌,抱着小九回了隔壁院子。
晏维怀回屋煮茶,晏小婉跟去拿出茶饼递上,眼梢就见赵与歌就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本想喝口茶的晏小婉坐立难安。
干脆起身道:“那爹您屋里喝茶,我先去跟郭婶和贺叔知会一声。”
赵与歌自然是厚着脸皮一并跟着,只是他跟着跟着,就问道:“李刺史此人我知晓,出身文墨世家,极其清高。做事正派而圆。他的儿子自然是差不了的,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晏小婉白他一眼,义正严词道:“他没有沦落,他几万贯的凭据都在我这儿,我给他管着呢!”
赵与歌心里的醋坛子嘭的一声就炸了。
目中怒色道:“你管他的钱做什么?而且男人让女人管钱是何意你不知?你看不出他是在打你的主意吗?”
他的夺命三连问问住了晏小婉。
她愣神看他,片刻后呛话道:“就算他打我主意,也与你无关。”
第一百二十七章 案子交给他
赵与歌一看她被激到了,转念一想,不对。
自己这不是将她往外推了吗?
马上轻咳着病娇道:“我这几日身子不好,思绪有些乱。”
晏小婉狠瞥了他一眼,门外陈直紧步上前来,道:“殿下,门外有一群人,自称是柴家人。”
“可算来了,我去给他松松身子骨。”
晏小婉嗖的奔出去,赵与歌疾步相随。
到了门外,就见那个爱抖腿的柴事身后跟着约莫三四十号身子远比上次壮硕许多的打手,但看见出门的晏小婉,他眼神中却比上次瑟缩了许多。
“你又来找事?”
“我……没找你,我找李路遥。”
方才柴事一下马车看着门前的侍卫就觉得事儿不太对。
可已经到了跟前了,再走恐是有损他的名声。
现下一瞧随她一同出来的赵与歌,再傻他也能辨出来,这人他惹不起。
便当即改了口。
晏小婉“奥”了一声,再道:“那你等会儿,他接着就回来了。还有…你上次找我爹爹是吧?我这就去给你请。”
柴事懵色道:“你爹那事儿就算了,我跟个亡者我计较什么?”
晏小婉不听他的,一溜烟回了院里
柴事旁边的小随从甚是纳闷道:“爷,这小丫头这是进去搬排位去了?怎么看着神神叨叨的?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一群人心里没底的候着。
片刻后,晏维怀出来了,靠前来道:“我就是晏维怀。”
柴事自然不认识他,打量着他与年纪不太相符的花白头发,还有他挺直的腰背轻盈的脚步就看的出来,是个练家子。
他扫过四下道:“你们这晏家武馆怎么这么邪性?说死了的,怎就一个个都活了过来。”
晏维怀呵呵一笑,问他:“就来了这些人吗?”
柴事余光看着陈直和侍卫的手随时要拔刀,赶紧道:“误会了误会了。我是来找李路遥的,那日他踹了我一脚,我得还回去。我跟您老没有过节,您回吧!”
说话间,李路遥和哥哥就回来了。
柴事指着李路遥就吆喝道:“就这个灰袍的,给我使劲儿打。”
李路遥当即将手里的菜往晏小婉怀里一丢,一个回旋踢就跟来人打了起来。
隅安胖悠悠的身子左闪右躲着绕到晏小婉一旁道:“小姐,我们不帮忙吗?”
来人并没有带家伙,赤手空拳便用不到她。
她遂就摆摆头,语气轻松道:“就要这以一敌百的士气,我跟你说,这一架打完了,我们武馆指定能招到不少学徒。”
说完,看着李路遥发如佳人采花,收似文人落笔的拳脚一旁跟着叫好。
隅安不安的蹙蹙眉头,可片刻后他就知道自己瞎担心了,不过三十多人,李路遥出腿两三个,一拳一肘又放倒两个,这眨眼间的功夫一地哀嚎,只剩下柴事和他的小随从。
柴事虽对他的武功早有耳闻,那日也挨了揍,但实在未料到已是这般出神入化。
他看着对面大气都没喘的李路遥忙不迭抬手告饶。
“李兄,点到为止。我们之间的事儿就…就如此过去了,过去了。”
说完眼看着一群人东倒西歪着逃出了众人的视线。
晏小婉没想到他这么怂,看来花拳绣腿他怕是都不会。
没劲。
她溜溜走到李路遥身边嘻嘻一笑,道:“辛苦你了。”
李路遥接过她手的东西,看着她心思重重地笑了笑。
两人靠前来,晏维怀一旁道:“看你的梅花拳,应是师从少林。”
“是,师傅是少林的俗家弟子,我也得幸曾与他一并入少林闭关清修了三月。”
“不错,名门正派,你学的也是出彩。”
晏锦平随着道:“李兄,我们得空切磋切磋。”
这一阵动静自然惊动了郭婶和贺叔,他们瞧着门前的晏家父子,捂着嘴巴不敢置信,晏小婉赶紧上前报喜道:“郭婶贺叔,我爹爹哥哥没死,都活着回来了。”
晏维怀和晏锦平上前去说话。
晏小婉倒是突然想起了柴刺史今日回来的事情,跟李路遥道:“险些忘记了,我们今晚还有事儿呢!”
李路遥没有忘,只是相比较而言,眼下让晏小婉跟亲人团聚最是重要。
便道:“不耽误,明晚。”
晏小婉还想再说,却被恭候多时的赵与歌一把给拽了过去。
这么多人面前,她不想跟他吵架也不想让他难堪,忍着跟他进了内宅,就听他问:“你跟他有什么事?”
“查案子。”
说出口她突然灵机一动…对呀,身边这不就是一个现成的问案高手吗?
她回身就找来了李路遥将他推到了赵与歌跟前。
本来一脸淡漠的赵与歌听到他所言之事后来了兴致,恰巧晏小婉又道:“帮人就是帮己,你就帮我们一次吧!”
赵与歌扫她一眼,沉声强调道:“我是帮他。”
一眨眼的功夫众人都知道了,为了不耽误事情,李路遥去后厨简单做了一餐,加上晏锦平四人吃饱后就换了身衣裳出了门。
众人手脚利落的将用过晚膳回了书房的柴刚打晕掳上了马车,去了李路遥娘亲一处闲置的旧宅子里。
待各方准备妥当,赵与歌拿着一只瓷碗“咵嚓”就摔在了蒙着黑色布罩子,手脚捆于椅上的柴刚耳旁,那刺耳的声音,让他身子一怔,混混沌沌的头左晃右晃,身子扭动,口中因塞着抹布,只发了些嗯嗯之音。
赵与歌看着一旁的晏锦平,踱步到他跟前道:“霍小头,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我钟叔呢?”
口中也塞着纱布的晏锦平瓮声求饶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钟叔自小待我如亲爹般,如今与我相隔百里托梦给我,让我找你,说你知道他的是尸骨所在。这能有假吗?你一口一个不知道,眼神却飘飘忽忽,你若没做亏心事你何至于此?不说,看你是到死也不说了。行,成全了你。”
他故意用些市井口气拿腔作调说完后,一挥手道:“宰了!”
接着李路遥就挥刀“噗呲”扎进了拔了毛的生鸡上,声一起,晏小婉随即捏着手中的羊肠,里面装满的鸡血顺着细密的小孔喷溅在了柴刚头上的黑布罩上。
屋里众人噤若寒蝉的看着柴刚的反应,几息功夫,他身子忽的一挺,旋即疯狂挣扎起来,那凳子都跟着挪了几分。
第一百二十八章 皇后要谋反
赵与歌啧啧着道:“老二,我说宰了只是让你吓唬吓唬他。不是叫你真将他当猪羊一样宰了。你这…你这厮就是当屠夫见血见多了,手下没了个轻重。”
说着他脚步挪到柴刚面前道:“好在,这里还有一个可以问的。”
赵与歌隔着黑布拽了他口中的抹布。
柴刚眼上也隔着一层黑布,耳边因这个黑罩他听到的声音都闷闷的。
他强迫自己沉静下来,问了一句废话,“你们是谁?”
赵与歌暂顿空档,一旁李路遥开始磨刀…磨了几下,赵与歌才快语道:“你这话问的有意思,现在你是案子上的鱼肉,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不说,反正我已经失手杀了一个了,也不差你一个。只是我钟叔的这个尸骨,哎,我怕是真的寻不到了。”
“你说的……可是那李刺史身边的老钟?本官刚回津州我怎会知晓?”
“看看,又说不知晓。你不知晓,我钟叔托梦是怎么回事?我告诉你,小时我奶奶走了以后给我托梦,告诉我她给我攒了三贯钱,我寻着梦真的就寻到了。你就说准不准?所以刺史大人你别跟我费那些话,你一准是知道什么的。”
晏小婉在旁看着赵与歌,内心疯狂赞叹。
这个戏精。
演技炉火纯青。
之前她还责怪自己傻,可眼下这个刺史都被他糊弄住了,何况自己当初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柴刚背后的手揉捏在一起,思忖着出路。
没多会儿功夫就听他嗓中还是微微发颤道:“你那钟叔确实是被霍小头杀了,不过为何我就不知了,他只是过来跟我说了一声,说是失手。可能是两人有过节,而我现在身边缺少忠心的人,而且,我以为那个老头也不会有人找,我便没有声张。”
他这话说得合情合理,若不是晏小婉他们那日听到了什么,怕是真要被他诓了。
赵与歌只道:“老二,给我刀。”
李路遥配合着将手里的短刃递给了他。
他拿在手里一个不小心掉了,那刀尖就正正好好地扎在了柴刚的脚面上,他忙赶紧顺手拔出道:“这不是我想扎你的,我就是一时间有些着急了,失手了。”
那柴刚疼的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手指相互掐着强忍着没吱声。但不想赵与歌随之补了一刀在他大腿外侧上。
语气豁朗,笑道:“刺史大人,我家老二脾气不好,但我脾气好。我们慢慢的说,不着急。”
这位刺史大人怕不怕晏小婉不知,但是她入戏了。
看着赵与歌唇角勾起的那抹阴邪只觉脊背发凉。
这间空荡的堂中,一时间落针可闻。
就待赵与歌手要拔刀的时候,柴刚身子一松,道:“上面有人要了了李刺史,就找到了你钟叔,霍小头一番胁迫后他就从了。他知道李刺史身患哮喘,对花粉过敏,他便在其的案牍附近柜里放置了许多。当日刺史病情发作,他打发侍卫去请大夫,自己则在给李刺史递上了搀着花粉的白水,就这样。”
晏小婉微微转目看向李路遥,他的下巴已经因为恨意扬了起来。
赵与歌点头笑了笑,抬手就将断刃拔了出来。
“我钟叔杀人…我看不是什么上面有人要你如何做,就是你,你想做回这刺史的位子。我今天就替我钟叔报仇,杀了你。”
“确实不是我,是洛京的人。是皇后娘娘……”
柴刚被赵与歌一下子亢奋起来的语调震撼到了,说出了口。
“皇后娘娘?你这瞎话太过了,皇后娘娘杀刺史大人…八竿子都打不着。”
“反…他们要谋反。津州是拱卫洛京的四州之一,自然要部署好。那李刺史不答应,所以…就就…当天就被灭口了。”
赵与歌看看目色诧异的众人,抬手示意他们出去。
待门一关,他摘下了柴刚的头上的布罩,眼巾。
这在洛京周边的官员有几个会不知太子的面容,只是他们所见的小像倒是不像晏小婉那幅那么的栩栩如生,他黄浊的眼珠打量着他,问道:“你是?太子殿下?”
赵与歌费力提了提唇角。
“正是。现在铺在柴刺史眼前两条路,一条生,一条死。”
堂中低声说着话,堂外的晏小婉仰头看着模糊到一塌糊涂的圆月再低首看看眼前灰暗的院子,她心里知道,蜀朝要出大事了。
夜色中众人将柴刺史送蒙着脸送回了宅邸,他踉跄着进了府将今日落荒而逃的柴事带了出来,漆黑的小巷子里,不明所以的柴事就被晏锦平打晕了,抬上了马车。
赵与歌看着担心的柴刚道:“刺史大人放心,我…不伤及无辜。”
柴刚吓得说不出话,只躬身一直作揖。
待回了武馆他们将柴事安置在了晏锦平的东厢房里。
“那再过四个时辰我们就回洛京,这里的事情就劳烦诸位了。”
晏小婉随着众人点点头,晏维怀便道:“贤婿放心,你只管跟小婉回去,这里你尽可放心。人,一定帮你看好。”
晏小婉蹭就站起了身,堂中的蜡烛都跟着一阵飘忽,道:“爹,你怎么将我的话当了耳旁风了?我不跟他回去,我跟他没有任何…”
她正说着,晏维怀一下按住了心口,表情很是痛苦。
晏小婉吓坏了,满目慌色弯身看着晏维怀急问道:“爹你怎么了?我去给你请大夫。”
她刚要动身,晏维怀赶紧道:“不用不用,你八叔让我带着药,说再吃一月才成。我大意了,觉得自己身子好了,就没带。”
“这种事情你怎么能大大意呢?那我们回去找八叔。”
“嗯嗯……”晏维怀答应着看向晏锦平,“那这几日这里你们一定得仔细些。”
商量完几人就歇下了。
转眼天色蒙蒙亮时,赵与歌就进了她房里。
榻上正睡着的晏小婉听到了动静,一睁眼就见他站在自己榻前。
晏小婉烦气地又闭上了眼睛,叹气道:“我求求你了,你就放过我吧!缠着我也没有用的。”
赵与歌听不进去,弯身就在她细嫩的额间亲了一下。
晏小婉真是要气死了,嫌弃地擦了擦,拿起方枕就砸在了他身上。
赵与歌看着她被惹急的样子,如同被惹毛了的小兽一样,凶得很,再惹怕是该咬他了。
便识趣的柔声道:“我来唤夫人起床。”
晏小婉瞪着他,心道他这脸皮怎么能这么厚?
拿刀砍怕是也无用。
她无奈的咬牙切齿道:“你说,怎么样你才能放过我?我都答应。”
赵与歌闻言捂住了心口,低声呐呐道:“夫人,每每你说这种话,我心口都刺疼,现在就疼的厉害……”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李路遥回见
早膳还是李路遥做的馎讬。
但饭桌上他却出奇的安静,就埋头吃,五六七看他不讲话,他们也不说话。
晏小婉察觉到他们几人不对劲儿,嘻嘻道:“李路遥,五六七,平日吃饭都叽叽喳喳的,今日你们怎么如此安静?”
小五扬起小脸,嘴角瘪了瘪,落了一颗眼泪。
“我们舍不得小婉姐姐走。”
“你怎么还哭了?姐姐又不是不回来,最多七八日,七八日后我就回来了。”
晏小婉抬手给他抹抹泪边哄着。
小七胆子倒是大,干脆道:“小婉姐姐你可千万要回来,不然路遥哥哥怎么办?他听说你要走,昨夜几乎没有睡,还偷着哭。”
晏小婉眸子一抬,李路遥就木木地道:“各位慢用,我先起身了。”
说完他就起身拿着碗筷出了堂。
晏小婉想都没想落了箸子跟了出去,不管晏维怀喊她,她就紧紧追到了李路遥身后。
“李路遥…”
“啊……我没事,我昨夜哭是因为我爹的事情,不是因为你,你不要多心。”
晏小婉点了点头。
宽慰道:“你放心,你爹爹的仇一定能报的,你别太难过。”
李路遥垂目应了一声,身后赵与歌跟上来喊了她。
敛步在甬道上的晏小婉看着李路遥远去的背影,心里突然奇奇怪怪的。
赵与歌绕到她眼前,挡住她的视线道:“快回去吃饭,吃完我们就该走了。”
一直到他们出发,李路遥也没有出来相送。
“爹爹你们先上车,我去看看他。”
晏小婉想去找他,被晏维怀拦住了,“贤婿还有国事在身,耽误不得,快上车。”
晏小婉叹了口气,堆起笑容跟五六七道:“那姐姐走了,你们这几日要好好练功,不然我回来可是要罚你们的。”
他们乖乖点了点头,她才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马车。
车夫轻扬起马鞭,马车的轱辘缓缓转动间,晏小婉就听五六七大喊道:“小婉姐姐,路遥哥哥出来了,小婉姐姐……”
晏小婉掀开窗帘探出了半个身子去看。
李路遥抱着小九随他们站在门前,她极其爽朗地跟他挥了挥手道:“路遥哥哥,回见。”
李路遥笑了起来。
“好,回见。”
晏小婉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回声心里踏实了,收回了身子安稳坐了下来。
赵与歌可是牙都要咬碎了,一路斜目着她。
晏小婉只当看不见,不理不睬,晃着脚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晚上到了落脚的驿站,晏小婉下了马车伸了个懒腰,四下静谧的郊外,驿站及其周围的几间铺子里已是灯火通盈,她扫过四周,视线最后落在院外这高高挑起的驿站旗子上,那上面的两盏灯笼微微飘荡,照映着上面清河驿站的四个金字。
隅安跟爹爹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靠前来。
隅安也伸了个懒腰道:“小姐,这家的膳食特别好吃,尤其是那个红油肘子。”
晏小婉抬手掐着他比以前肥了些的脸颊道:“隅安呀,你一直觉得自己胖,可你是一顿都没少吃过。红油肘子,那一个肘子你吃下去,最少要胖半斤。”
隅安抠开她的手,道:“小姐,我自从捡回了这条命后,这胖不胖,容貌等事我已经不在意了。以后我就吃我喜欢吃的,做我喜欢做的。”
“那你喜欢的姑娘嫌你胖呢?”
“我倒是忘记这茬儿了,不行不行,今晚要少吃。”
日落西山间众人进了驿站。
里面的驿长鞍前马后,驿卒小心谨慎,一队人马就如此安顿下来。
因驿站不过十几间房,晏小婉想独住倒不是不行,只是外面那些侍卫会跟着受苦,她又于心不忍,只好应下跟赵与歌一间房。
晚膳后她跑去爹爹和隅安屋里躲着,不想晏维怀说自己想早些歇着,将她赶了出来。
她别别扭扭到了赵与歌屋前,不等敲门就见有个熟人匆匆来了。
“小九?”
席元看着门前的晏小婉喊了一声,她带着气意的翻了个白眼,门也开了。
进了屋,风尘仆仆的席元就道:“殿下,今日皇上召集众臣上朝。言北胡内乱,乌吉苏被杀,新上位的库拉丁更是攻下了撒丁,英兰,蓝崁三个相邻小国,现下库拉丁给了皇上半月的功夫,要求皇上将边塞的十座城池归于他们,不然便要血洗北塞。”
赵与歌极其淡定的问:“父皇如何说?”
“皇上先派了使者合谈,同时派了三万禁军,沿途再入五万,镇压边境。若他们不降,便要开战。”
赵与歌沉了沉气,“我刚从津州刺史口中得知,二皇子要谋反。如今看来…那东楚王和北胡王这边都是早有预谋的声东击西,演了一场戏。如此,即减弱了洛京的禁军又分散了我们的关注点,让皇上也云里雾里。”
席元捋了捋,道:“怪不得这东楚王攻了一座城就停滞不前,那二皇子带的队伍也是安安静静守在城外,说是围困,只不过是捆住兵力,拖延时间。而乌国本就追随二皇子,那北塞大都护又是五皇子的丈人,他们串通一气。如此,洛京的兵力可是足足减弱了一半。殿下,我们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此时他除了这个柴刺史,别无证据。
若草率的告诉父皇,怕是父皇还会疑心,是他担心二皇子立功,蓄意栽赃。
赵与歌低眉沉思了片刻,才再次转目看向席元。
“先去此事告知舅舅,用近亲牵制术对付中州、观州、渝州的三位刺史。并通知洛京各位大人,让他们加大府内外的防备,适当安置妻小。再告知苏成章,让他转告李昭之将军和陈琨瑜大人,让他们也有预备。”
“是。”
席元清楚应下转身要告退,却看着晏小婉又顿下了脚。
他看了眼赵与歌,跟晏小婉道:“小九,我有话跟你说。”
席元的父亲就是当年被诬陷,与赵与歌母妃私通的刑部侍郎席湛。
也是在那件事后,席元追随了赵与歌,一同对付苏皇后。
“虽说之前在端王府…是殿下安排我靠近你去套你话…但我还是得跟你说声抱歉。当时我跟你说起我爹被诬陷自刎明志,娘亲也走了的事情,是你给了我很大的安慰。你那么好,我却…不过幸好,幸好你的亲人无事。幸好,你也无事。”
席元第一次铁汉柔情。
晏小婉却不觉得,只阴阳怪气道:“只怪我年少太容易轻信人。”
席元一直对他骗了单纯的小九耿耿于怀,现下见她还是不原谅他,就想再解释解释,可余光就见赵与歌斜视着他脸色渐渐阴冷,不敢再多言,知趣退下了。
第一百三十章 她油盐不进
晏小婉在津州那晚才知道他是个不受皇上待见的太子。
那二皇子谋反成功,皇位没他的份儿。
谋反不成功,只要抓不到把柄,那皇位还是没他的份儿。
她觉他很是可怜,便不想招惹他,老老实实地去了床上。
赵与歌褪着衣衫,看着她满目醋意道:“你先别睡,我还有话问你。”
她就不就不,拉着被子嗖就道:“我可跟你没话说。”
“那个李路遥,你是不是喜欢他?”
“你为何总揪着李路遥问东问西的?那你是不是喜欢他?”
她小嘴巴叭叭的厉害,赵与歌突然发现,晏小婉,晏小九,苏赋赋这不同时期的她,就现在的她最难对付,完全油盐不进。
不过转念一想,两人虽没了仇恨,但是她心里的伤疤还未平复。
只是他十分想抱她,想亲她,想……
他吹了烛灯靠前来,全然没了方才谈论国事那般的储君之气,就委屈巴巴道:“你不准喜欢别人,不然我会发疯。”
晏小婉暗色里瞥了他一眼,道:“你再说这种酸溜溜的话,我就该疯了。”
一人一被,赵与歌躺下来就朝她挤了过去。
“夫人,能不能让我抱上一会儿?就一会儿……”
“好啊,不怕死你就抱。”
赵与歌还真不怕,一息功夫就将她拽进了自己怀里。
晏小婉说到做到,顺势就在他胳膊上“吭哧”咬了一口,她有四颗小尖牙,真如小狼崽一样,咬的他直吆喝,“夫人,口下留情,留情。”
夜色浓浓又黎明,月下隐下再迎日头之时他们的马车进了洛京后分道而行。
晏小婉随着爹爹和隅安进了位于琉璃坊的一处宅邸。
宅子里环境清幽,鸟语花香,可谓是一步一景。
一路进了正堂,晏小婉一瞧堂里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八叔。
他络腮胡子,健步如飞的步前来。
晏小婉撤步就跪地磕头道:“小婉,多谢八叔救命之恩。”
“这孩子……”
唐八赶紧搀起她笑呵呵道:“想八叔了吗?”
“想想想,想八叔给我做的红豆水晶糕。”
说完就见隅安的爹爹王盛民也从屋里出来了,“那想不想王叔做的饭?”
“王叔……您身子好了?”
“没有大碍了,放心。”
两人说着,唐八看向晏维怀和赵与歌,商议道:“那带着去见见吧!”
一行人兜绕进了一间大院子,绕过百花影壁,便见这里下人人来人去的走动的多了些。
可屋里突然跑出一个小婢女。
“八叔,快快,不好了,苏姑娘晕倒了。”
众人闻言疾奔进屋。
绣屏后的吊顶纱幔大床上躺着一个全身蜜色衫子,面无血色的姑娘。
晏小婉跟上前禁不住咬住了唇角。
真的,真的是太像了。
只是,这姑娘的穿着发束来看,比自己端稳了一些。
众人敛声看着唐八把脉。
过了好一会儿,唐八松了手,给她好生放落了手,招呼外人外面说。
出了屋,唐八就眼中忧思道:“瞒不住了,索性告诉你们吧!这苏姑娘的命不长了。”
众人惊愕间他接着道:“你们几人中箭虽多但躲开了要害。但她那一箭…就穿了心。她醒来后我就告诉她,寿命怕不过一年两年,她让我不要说,她想最后的日子就如个常人一般,不想看家人为她愁苦。只是,回来的这路上她受了劳累。眼下,疾病突进了。”
晏维怀眼里红红的,道:“我就说赋赋她脸色不对,还以为是没有养过来的缘故。”
晏维怀如何也是照顾了苏赋赋整整一年,虽说他知道那躺着的不是晏小婉,可他也是当了亲闺女照顾的,眼下听了这种消息,他也受不住。
晏小婉和隅安凑前轻声宽慰着。
唐八便去熬汤药了。
未用半个时辰,赵与歌便带着李小荔和苏成章,方姀都来了。
晏小婉可怜巴巴地立在那儿勾着手指不知道该如何唤他们。
倒是李小荔过来抬手拍在她身上,红着眼道:“娘亲真是白疼你了,竟然不说一声就跑了。”
晏小婉委屈地弯了弯嘴角,掉着眼泪娘俩抱在了一起。
片刻后,晏维怀靠前来道:“苏夫人,有件事…”说着晏维怀就一阵更咽,李小荔纳闷的看晏小婉,她掉着眼泪拉着李小荔进了屋。
她一看躺在床榻上的苏赋赋就觉出不对劲儿。
“小婉,你跟娘亲说,你赋赋姐怎么了?”
“方才赋赋姐晕倒,八叔这才告诉我们说她病重,她怕你们担心一直瞒着。”
说话间,唐八端着汤药来了。
他又将事情详细说了一番,李小荔听后哭成了泪人,方姀和晏小婉靠前给苏赋赋喂完药,过来跟梅姑一同劝慰。
苏成章叹了一气,不等眼泪落下就去了堂外。
赵与歌随他出去,等苏成章抹干净了泪,两人一并朝府外去。
“那大舅和陈大人那边就劳烦大哥了。”
“放心,今晚我定会办妥。”
说着话,赵与歌上了马车回了宫。
皇宫里外已然戒严,内外一万禁军将这里围得严严实实。
赵与歌入宫便到了赵鹤鸣处理公务的昭德殿外。
“父皇,儿臣回了。”
案前的赵鹤鸣气色暗沉,低低地应了一声起身道:“来,喝盏茶。”
张德朔跟随去煮茶,就听赵鹤鸣问:“可是找到赋赋了?”
“回父皇,已经回洛京了。只是她还跟我置气,不肯回宫。”
苏赋赋变回晏小婉后,赵与歌便对外是说她恢复了记忆,才起的矛盾。所以并没有任何人对她的出走有其他的猜疑,包括赵鹤鸣。
“怎会跑去津州?”
“回父皇,是她少时的习武师傅,她为了躲我,现在还在琉璃坊的师傅家中,津州那里也是她这位习武师傅的老宅子。”
赵鹤鸣微微垂目,“这赋赋的性子确实不同于其他姑娘,不过你既然能将她娶进门,就能让她安稳过日子。”
赵与歌好生答应着,张德朔一旁递上茶。
自他对张楚然的举动后,这张德朔生了他好长时间的气。
不过从赵与歌成了太子,他去见过张楚然后,看她气色极好,过得倒也是不错,加之再过两月那孩子也要呱呱落地,他慢慢地才消了气。
呷了口茶,赵与歌慢道:“父皇,现下朝中动荡,那从没有夺位之心的东楚王都可谋反,儿臣恐担心此时还另有心怀叵测之人想趁机祸乱朝廷,父皇周遭的一切都要加倍小心。再就是,此时苏成章将军身在洛京,西塞都护府只有大都护一人统领,万一这西域境内有小国伺机生事,怕是麻烦。”
赵鹤鸣品着茶点点头。
落盏间他慢徐徐道:“嗯,前日我就在思虑此事,只是碍于他刚回洛京加之赋赋还未归,不好让他回。现下他们兄妹也见过了,他定也没了心事。”说着跟张德朔道:“张殿监,去趟苏国公府,便传朕口谕,命苏成章明日启程回西塞,不得延误。”
张德朔起身领旨。
赵与歌也别无旁事就跟着一并退下了。
待到了殿外的远处,赵与歌低声道:“二皇子要谋反。”
张德朔一阵惊目,“怪不得最近那梦贵妃打着要子的由头夜夜缠着皇上不眠不休,想必是心怀鬼胎。”
“他们只想父皇昏聩颟顸,辨不出他们的真实心思。如此也好,父皇就是清醒着,不到最后一步他也不会相信他疼爱的二皇子会谋反。只是,张殿监你可要万分小心。”
“是是是。”
两人说着话,渐渐走远。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且饶你一次
月到西山。
琉璃坊的宅邸里昏睡的苏赋赋醒了。
她坐起身来看着人堆里的晏小婉,目色亮晶晶道:“小婉。”
晏小婉有些陌生又无措的清脆“嗯”了一声。
苏赋赋转头就问李小荔打趣道:“娘亲,您当年真的只是生下了一个我吗?”
李小荔脸上一笑,拉过晏小婉坐到苏赋赋一旁,道:“晏大哥已经说了,我跟晏夫人模样有五分像。你们呀,都是随了娘亲。”
晏小婉嘻嘻一笑,凑到苏赋赋的脸前,说:“以前看孪生姐妹觉得神奇,可现在我们是不是比他们更神奇?不过,仔细看,赋赋姐的脸蛋比我的更加圆润,眼睛也比我的要大了一些。”
“你们最大的差别,就是你赋赋姐比你瞧着端稳。”
听李小荔这么一说,晏小婉羞羞地吐了吐舌头,苏赋赋眉眼却凝目着她,语气重重地道:“我走后,爹娘就劳你和哥哥照料了。”
苏赋赋本人是一个性子比晏小婉还要豁达,更有男子气概的姑娘。
她对生死并无避讳。
晏小婉眉间微动了动,转而一笑道:“我这么调皮捣蛋的赋赋姐姐你放心吗?你要好好活着,以后我们一同照料爹娘。”
说着话,赵与歌回了。
苏赋赋看着他们一双人,豁朗笑道:“我想郑重的说件事。”
说着她牵过晏小婉的手,目色严肃了很多道:“小婉,往后……这苏赋赋的一切都是你的,好的坏的,都是你的。你就是苏赋赋,你就是苏国公府的千金,爹娘的亲闺女。”
晏小婉她心里可还惦记着李路遥和四五六,还有小九。
她不答应,摆摆头道:“赋赋姐,爹娘我会照顾,但我当不了苏赋赋。”
晏维怀却沉目道:“小婉,这担子你必须得接。”
晏小婉明白爹爹的意思,是因为苏家对她的恩情。
晏小婉缓缓垂目,肩头从未有过的沉重。
过了好一会儿,她再抬灵眸,看着苏赋赋苍白的双颊,紧握了握她凉凉的手心,抿了下唇角,也郑重道:“好,赋赋姐,我应下。”
屋里的众人跟着各自心情复杂的沉了一气。
安顿苏赋赋歇下,他们稀稀落落地退出了屋子。
晏小婉跟隅安肩并肩的走在最后面小声嘀咕道:“小姐,回去跟太子好好地。”
她眼中一阵慌张。
“隅安,你这什么话?你前几日不是还生他的气吗?”
隅安点点头道:“经过这几日相处,我看他是真心喜欢小姐,我就不生气了,原谅他了。小姐你也消消气,这世上得一人心是多么难得的事情。如今你有了,可要好好珍惜。”
晏小婉看着他,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几人回了苏国公府接上阿施便回了宫。
阿施对此事一无所知,就是想她想的厉害,挎着她的胳膊一路没松开。
回了东宫天已经黑透了。
晏小婉看着一步一卒,戒备森严的东宫有些陌生。
等进了明昌殿,探水速速安排晚膳,饭后晏小婉踏进寝室恍恍惚惚的听着麦芽韭萂叽叽喳喳的在旁边说道:“赋妃,您可是回了。您不在,这明昌殿空落落的,一点都欢气。”
“你们两人难道就不想我?”
阿施见晏小婉有些倦意不太想说话,就主动接过了话茬。
几人给她备好寝衣,便随她去了浴室。
梅花形的白玉池里铺满了花瓣,芳香四溢。
她浸在温热的池水中,整个人因为最近发生事情太多,情绪大起大落,有些发懵。
“都退去殿外。”
浴室外已经浴身换上寝衣的赵与歌步前来说了一声。
阿施会意带着她们都走了。
赵与歌缓缓推开门,轻声踱步进了她的浴室。
绕过百花绢丝绣屏,入目就见池水中晏小婉粉背半露,手间抚着湿哒哒的青丝没有一点声响。
他缓步靠前,只见池中殷红的花瓣浮在她身前,那曲如玲珑的身子若隐若现。
“想什么呢?”
出神的晏小婉被他吓了一跳,面头四目相对间她赶紧抓过池边的长巾盖在了身上。
赵与歌垂目看着她羞红的脸颊,道:“问你话呢!方才想什么想的那般出神?”
晏小婉缓了缓,眸中慌乱道:“你管我?赶紧出去。”
赵与歌挑了下眉头,勾着唇角靠前矮下身来,双目紧紧盯着往旁躲去的晏小婉,垂手拨起池水往她身上一撩,道:“快出来,泡久了对身子不好。”
说完,眼神在她的身上游离了片刻,翩翩摆袖出了门。
晏小婉看着他的背影使了使厉害,就快快地出了池子。
待青丝半干,她拢了拢身上的蜜色寝衣就出了浴房。
可不等她多迈一步,就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那水气未褪的娇柔身子撞着赵与歌的胸膛,被他抱去了寝室。
床榻上连连折腾了几次,赵与歌才消停下来。
他将她揽在怀里,在她额间亲了一口,轻声道:“待我做完那件要事,我们离开洛京,去云游四海,过你想过的恬静日子。”
晏小婉从未想过他能说出这种话。
乌溜溜的眸子正乱转着,他又道:“我争夺皇位,不是为了坐拥天下,是为……”
他还没有说完,晏小婉就仰头看着他小声道:“为了给母妃报仇?”
赵与歌不记得自己跟她说过,垂目问:“你从何知晓?”
那个梦……这么准?
晏小婉眸中不可思议道:“梦里你告诉我的。”
赵与歌转目思量。
“莫不是……你手持两把明晃晃的庖刀,左右开弓将我片成鱼片的梦境?”
“你怎么……那我们…是梦境想通?”
赵与歌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尖,不悦道:“你对夫君下手可是够狠的,刀刀见血露骨,千刀万剐之刑。”
晏小婉可是高兴坏了,毫不客气道:“活该。”
只剩月色撩人的帷帐里,晏小婉酒窝深深,笑的一如之前那般甜甜的。
见她笑如糖霜,赵与歌趁机道:“夫人,原谅我了吗?”
晏小婉撅了下嘴巴,点点头,“看在亲人朋友都原谅了你的份上,且饶你一次。”
第一百三十二章 蜀朝之利刃
“你回来了,往后我便收心敛性,专心对付他们母子。”
说起此事,赵与歌声音沉静如山。
晏小婉不敢问他细枝末节,生怕让他再次心如刀割。
就轻轻地应了声,道:“但是,他们怎么会觉不出皇上的心意呢?”
“他们母子对父皇虚情假意,自然察觉不到父皇的真心。应是以为吏部工部的事情后父皇再不会任用赵拓,觉得没有生路这才谋反。如此一来,报仇之事倒是近在眼前,只是苦了百姓。”
晏小婉暗生无奈,就听殿外有乱糟糟的动静。
不用想,一定是又出了什么事情。
两人起身刚穿好衣衫,门外探水来禀话道:“太子殿下,宫外出事了。”
两人出门,陈直和探水就步前道:“庆王也反了…打着诸多官员入宫正跪在太和殿里求皇上。说是庆王掳走了他们的妻女。城外的左将李成槐带人跟右将李昭之的人已经交了手,目前战况不明。”
庆王?
怎会是庆王?
赵与歌一细思,听闻东楚王小时,四叔曾机缘巧合下救过他一命。
难道两人是因此事交好?
但是明明是皇后和二皇子谋反,怎么会变成庆王?
他好端端的一个清闲王爷,怎么趟这下浑水?
皇后到底是允诺了他多大的好处?
晏小婉一旁担心道:“殿下,苏国公府会不会有事?”
“他们知道大哥明日要启程回西域,怕是会冲着他去。不过你也别太着急,我先去太和殿看看情况。”
晏小婉点了点头,等他出了门,她转目问侍卫讨了一把剑就跟阿施道:“走,我们过去守着两位姐姐。”
……
深宫的夜风掠动赵与歌宽大的锦袖,还未步到太和殿,他就在灯火中看着身姿狼狈的大臣们接踵涌入了殿中。
再行几步,哀嚎声就一茬接着一茬儿。
想都不用想,那些叫唤的厉害的,定是皇后那边的人。
进了殿中一瞧,果不其然。
工部的尚书王谦,刑部的肖蓊,翰林院的田朋亭领着二十几位大臣正伏地卖力吆喝。
“皇上,千万不能动武呀,我们的老小都在他们手里。”
“是呀,臣等求皇上。”
殿上被羽林军左右护卫的赵鹤鸣看着殿下大呼小叫的大臣一脸愁苦。
赵与歌步到许升旭一旁低声道:“现在什么情况?”
“殿下,陈大人在查,还未回殿禀报。”
赵与歌听过,垂目不屑地看着伏地的这些人,肃声道:“各位大人,国难当头,你们不为皇上分忧,反而在大殿中如此喧哗,扰乱圣心,不觉有愧吗?”
殿中哭声一时就停了。
田朋亭看着赵与歌道:“太子殿下,我们这些老臣为国卖命应当应分,可是我们的妻儿无辜呀!您现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换成了您的妻儿呢?”
赵与歌目色转了眼秦朗,他当即站出来跪地道:“皇上,老臣的妻儿虽已被掳走,但国家有难,身为朝臣自当以国事为先。请皇上莫要为难,尽快下令铲除反贼。”
紧接着钱长泗和余洪雙,贺旻等赵与歌这边的大臣纷纷跪地言明国事为先。
殿中那群适才还哭天抹泪的大臣相互面面相看。
田朋亭赶紧解释道:“皇上,臣们就是看着妻儿被带走,一时焦心啊。”
说完他悄悄转目看向赵承延,心道,怎么皇后还没将皇太后请来?
没了你来我往,殿中安静了下来。
不多久,门外陈琨瑜带着羽林军的右将徐玶来报。
“皇上,目前查明左右骁卫,左右威卫,左右武卫,左右千牛卫参于谋反。另有金吾左军,共计三万余人。朝廷剩余兵力四万余。”
陈琨瑜刚说完,监门卫左将孙庭奔进来,报:“皇上,金吾军右将李昭之被杀,洛京城东南两城门被陈成槐夺走。再有左右千牛卫万人围住苏国公府,苏成章苏将军被带走。”
话音一落,又来一个侍卫跟孙庭低声说了两句,他转头再报道:“皇上,庆王言苏家两将已在他手。”说完他再放低身子道:“还言……望您好自为之。”
赵鹤鸣别的事情不慌,一听苏家两将被劫他腾就起了身。
苏义邦不是应该在西塞都护府吗?
可一想,这庆王谋反都做的出来,假借圣意急诏苏将军,在路上拦下来这等伎俩更是小菜一碟。
赵承延默不作声的看着被打的措手不及的赵鹤鸣,心里实在痛快。
而赵与歌却转目一想,急忙道:“父皇,儿臣去看看赋妃,先行告退。”
苏家军蜀朝之利刃,自然有与众不同之处。
若想调动苏家军,必须持皇上的虎符和大将的虎符,外加一项持虎符之人要为苏家嫡传,方可。
听到赵与歌的话赵鹤鸣才回过神。
对,苏家还有长入军营的嫡女苏赋赋。
他立马派了羽林军百人跟随赵与歌折返东宫。
众人一踏进去,这里已是一片狼藉。
他揪住一个慌乱的小太监道:“赋妃呢?”
“太子殿下,赋妃在飞羽殿里。”
等他奔到之时,就见苏赋赋跟侍卫合力对付着剩余的几十人,赵与歌带人上前帮忙。片刻,这群打着皇上旗号来请苏赋赋的假侍卫就都咽了气。
赵与歌上前打量着晏小婉问:“没事吧?”
她摆摆头,猜测着道:“是不是我爹爹和哥哥出事了?”
赵与歌垂目看了眼脚旁的尸首,点点头:“嗯,大舅被庆王杀了,爹爹哥哥被庆王截走了。”
晏小婉目中一红,“我看他们来拿我就知道……”
“放心,他们不敢对两位将军动手的。先随我去太和殿稳定军心要紧。”
“殿下…”
殿里张楚然和许云宓几人都躲在寝室里,听说赵与歌回了他们才敢露面。
张楚然上前看着他们身上血迹,急道:“你们是不是伤到了?”
两人说着没事,晏小婉跟阿施道:“照顾好两位姐姐,我们还有事情。”
说完阿施忙不迭嘱咐道:“大小姐你当心呀!”
顺着深深暗下的夜色,众人回了太和殿,晏小婉步前叩首道:“儿臣叩见皇上。”
赵鹤鸣见到她心里就稳当了许多。
赵与歌接茬道:“父皇,方才有人假借父皇名义去挟持赋妃,看来这宫里并不安稳。”
赵鹤鸣也料到了,他点点头道跟羽林军李常道:“去取虎符。”
第一百三十三章 皇太后离世
殿中众人敛声寂静中李常回到殿中。
赵鹤鸣打开用木盒取了锦布包裹的虎符,道:“这枚虎符是朕从已故太上皇手里接过的,从未启用过。想不到第十五载……”
说到了他顿了顿,将心酸一敛,接着肃色看向苏赋赋道:“苏赋赋领旨。”
晏小婉紧色跪地叩首。
“现蜀朝逆贼横行,已威朝廷。朕命你拿此虎符,在必要之时带苏家军清君侧。”
“苏国公嫡女苏赋赋领旨。”
晏小婉跪地接过李常递过来的虎符,小心翼翼地揣进了自己怀里。
…
“太后,云旎云旎…也被庆王的了人掳走了,他这是疯了呀!”
苏曼字跟苏半梦头上步摇乱晃着急匆匆奔进福寿殿。
宋氏听闻身子一晃,“云旎……”
“皇上还未做决定……若是开战,那云旎跟众大臣的妻女们都要命丧黄泉。可怜我们的云旎…她还怀着孩子呀!这可如何是好?”
苏曼字说着就开始捏帕拭泪。
宋氏望着殿外的灯火眼中微眯了眯,片刻后她淡定道:“如春,更衣。”
看着转身进了寝室的宋氏,苏曼字心里可算松了口气。
苏半梦媚眼浅垂道:“皇太后出马,皇上定要心软,如此一拖延,两日后四州的兵力集结洛京,如何也能对付了他们那四万多人。以后,皇后娘娘便可高枕无忧了。”
“皇上落马,你的心愿也达成了。”
两人悄声说着,在殿里等了一会儿,就见宋氏穿着最华贵的那身礼服踱步出来。
角儿忧心的靠前来挡在了她身前,她一双月牙儿眼笑眯眯的瞧着它,道:“角儿,哀家走了。”
苏曼字上前搀着,几人去了太和殿。
“母后你怎么来了?”
看着身着禕衣,妆容隆重的宋氏,赵鹤鸣慌忙起身相迎。
宋氏开口就道:“开宫门,我跟庆王有话说。”
田朋亭和赵承延等人随着苏曼字看向宋氏,她不是应该来求赵鹤鸣莫要开战才对吗?
难道…是想转头求庆王让他放了云旎公主?
赵鹤鸣低声道:“此时母后无需操心,您…”
不等话完,宋氏便很是严厉道:“开宫门。”
赵鹤鸣未再相劝,只从母命,他搀着宋氏,两千羽林军拱卫着众人去了宫门口。
皇宫的沉沉宫门十几年了头一次在人定时分打开,宋氏推开赵鹤鸣的手,端着身子道:“哀家自己去。”
羽林军随她到了宫外。
她对这夜色里那举着火炬,相隔不足百丈的谋反队伍,厉目道:“叫庆王来。”
对面的队伍里火炬一阵躁动,片刻后一个骑马的身影跃入众人的视线。
晏小婉看着那个人,跟以前在庆王府前的那个人有些不同了,也可能是无路可退的影响吧!他身子挺拔了许多,眼中也好似没有了那时候的笑意。
他面对宋氏脸上有些难堪。
“母后,您老人家出来做什么?”
“母后自是来看看我疼爱的小儿子这是在干什么?”
“我只是让大哥把皇位让给我,如此简单的事情。”
“衡景,你一向乖巧。你大哥更是因为信任你,将你留在了洛京。你呢?好好地日子过着过着就不要了?你如此会在史书留下骂名,你即刻悬崖勒马,母后跟你大哥求情,一定保你性命。”
“母后,这里风大,您快回吧!别跟着搀和。”
赵衡景不当回事,说完掉转马首就想走。
却见宋氏突然拔了羽林军的陌刀。
那锋利的刀尖儿指着他,字字铿锵道:“是我宋氏无德,养了这么一个畜生儿子,祸乱朝廷祸害百姓,我……自当受罚。”
宋氏知道,自己必须死。
一来,让他的将士看看他是如何逼死自己的母后。二来,做出表率,让那些用妻女之事影响皇上决策的大臣谨记,国之有难,奋勇而上者不分贵贱老孺。三来,国丧期间,不能兴兵。皇上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谋划。
冷飕飕的夜风里,宋氏目中平和,扬剑就刺穿了自己的身子。
远处马上的赵衡景身子一僵,赵鹤鸣更是想冲上去,但是被众人左右拦住了。
他们眼看着宋氏轰然倒下。
曾风光无限,被万人跪拜的皇太后宋氏,丧命在了自己两位儿子眼前。
众人头次见赵鹤鸣哭的那般的悲戚。
他的哀嚎声响彻四下。
晏小婉心里也跟着发颤,恍恍惚惚间她想起那天是皇太后的寿辰,她们一群女眷在屋里陪她说着家常,欢声笑语间她还亲手给自己戴上了南王珠簪。
她垂目,心口堵得慌,像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她抚着心口,左手却一热,转目一看,身旁的赵与歌牵住了她的手。
至顺二一年,正月,蜀朝帝王之母宋氏,薨。
国丧二十七日。
福寿殿中设灵堂。
皇上与苏皇后披麻守灵,赵鹤鸣在灵堂中悲痛万分,几次险些晕过去。
第二日应是太子与太子妃守灵,但因太子妃身孕不能入灵堂,由晏小婉随赵与歌着麻服入灵堂守灵。
堂中两人并肩跪在皓白如雪的蒲团上。
晏小婉看着这房梁上黑白相衬的布结,满屋耀眼的白烛。
只觉这一幕,好似有些熟悉。
她歪头看看赵与歌,他好似没有变。
还是那个背影冷如地上霜的小哥哥。
赵与歌看着她眼睛来回乱转,回看她低声道:“累了对吧?”
晏小婉摆摆头,看着眼前雕花繁复的金丝楠木棺轻叹着气道:“我好像不能跟你云游四海,过悠闲地日子了。”
赵与歌一愣,以为她心意有变。
脸色灰白着低声道:“我不想在祖母面前跟你吵架。”
“你想什么呢?我是说,让你安心当皇上。”说着她望着灵位出神道:“当一个……以天下为重,百姓为重的皇帝,不要辜负了前人们的心血。”
两人守灵到翌日人定时,赵承延跟楚晴儿一身麻服来替换他们。
两双人擦肩而过,晏小婉将头压的低低的,避开了赵承延的视线。
还未踏出院门,赵鹤鸣来了,带着两人去了昭德殿。
闭了门,李常将一只锦盒好生放在案上,便带人守在了殿外。
“你二哥反了。”
赵鹤鸣说这话的语气平淡如水。
不等赵与歌和晏小婉诧异他是如何知道的,他接着道:“那被带出去的禁军,北塞的防守,东楚王等大军…甚至是北胡的部队…都会冲来洛京,这里已经不安全。”
赵与歌心道,看来父皇已然察觉是赵拓等人演了一出戏。
只是他参不透的二皇子和庆王之间的联系,难道父皇知道其中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