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喜欢你何处
阿施伺候她用过膳食便回去歇着了。
赵与歌不动声色地收起了他的被子放回了矮柜里。
片刻后,烛光一灭屋里暗下,他拨开帷帐什么都没说就钻进了苏赋赋的被子里。
刚躺下身的苏赋赋蹭的坐起来,将被子都拽过来道:“这是我的。”
赵与歌却不慌不忙的又拉回来一半,厚着脸皮道:“之前因你受伤我们才各自分开,现在你醒了,自然要同盖一床才是。”边说边躺下后又轻拍了拍她的枕头,催促她:“快躺下,别着凉。”
实在别扭!
苏赋赋心里叫嚣着,将身子往旁挪了挪才又躺了回来。
没想他一下子就凑近了许多问道:“你睡了这么久应该不困了吧?不如今晚我们说说话好不好?或是…可有什么要问的?”
苏赋赋看了他一眼,眨巴着眼睛望着帐顶想了片刻,道:“我是喜欢你何处才嫁的你?”
赵与歌没想到她会上来就问这么难答的问题,可是他又不想在这件事上跟她耍赖,沉寂片刻后,他带着几分怨气道:“你并不喜欢我。”
不喜欢?
苏赋赋猜着自己八成是因为他长得跟画一样好看才嫁的。
可没想到,以前的她竟然还看不上他。
她身子朝他滚近一些,水当当的眸子看着他追问道:“我嫁给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赵与歌自有千言万语不能说,顿时一会儿,改了腔调道:“以前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以后喜欢就好。”
苏赋赋应了一声,可一整夜却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是为何不喜欢他?
他难道……是有什么毛病?
例如,命不久矣这种?
直到天亮后,许云宓和张楚然挺着大肚子来看她,她便猜出了缘由。
太子…女人无数。而她,非专一之人不喜,这便是问题所在。
她乌溜溜地眸子来回转着,看着她们一个温婉端庄一个如同仙女,自己鼓了鼓脸颊后就一通尴尬憨笑,不知道要跟她们说什么。
好在阿施有眼力劲儿,一旁给她们递上凳子,道:“我家大小姐谁都不认识,加之这两月刚醒,人也有些懵,还请太子妃和然妃莫怪。”
清翩舀了一小碗汤水端上前来道:“赋妃以前很爱喝我家主子熬的汤,只是主子自从有了身孕后就不便再动手,今儿一早她听到你醒了高兴的厉害,吵着要去给你熬汤,我便也没再拦着,您快尝尝。”
自从那次苏赋赋救了张楚然后,清翩对她以前有多讨厌如今就有多喜欢。
虽然她昏睡两月,但隔三差五的她就陪张楚然来瞧瞧,在一旁待着,跟阿施说会儿话。
苏赋赋木木地笑了笑接过汤来,喝了一口,味道鲜美,便笑道:“真好喝。”
张楚然一旁看着,悲从中来。
她想起端王府沁风亭中那一对儿面带笑靥的碧人,想起了他们眼中裹着星星看向彼此的模样,那么美好的两人…如今却一个被迫娶了妻,另一个被困在这东宫里。
许云宓倒是没有她这般多愁善感,一旁道:“赋妃等好了身子,也要快些遇喜才是,这样,这东宫里才更热闹。”
苏赋赋没吭声,脑袋里正琢磨着什么,就听门外有人唤她。
阿施一听是李小荔的声音,赶紧道:“大小姐,是夫人,您的娘亲来了。”
话音落下间,寝室门就开了,哗啦啦一涌而出了好多人,最前面的是满身华贵的苏曼字,她挽住脸色微苍,暗红衣裙的李小荔,身后跟着王知絮,嫂嫂,姨娘,小姑姑,婶婶,表姐,还有走在最后的陈蓁蓁和苏半梦。
李小荔因她迟迟不醒,担心过度也生了病,一直在府上养身子。今早赵与歌派人传话,她的病一下子便好了大半。可再一听她又忘记了以前的事情,她心五味杂陈,拉着梅姑哭了好一会儿才敢出门。
“怎么现在才醒?害娘亲好生担心。”
李小荔脸上一点伤感都瞧不出,上前疼惜地抚了抚苏赋赋的脸颊说着。
但是她的手在微微发颤,苏赋赋就猜出她现在还是十分担心,便也抬手抚抚她的脸颊,甜甜的笑道:“娘亲放心,我身子好的很。”
茸儿和竹儿两个小家伙在一旁看的着急,挣开方姀的手,就左一个右一个迫不及待得扑到了苏赋赋身上嚷嚷道:“姑姑…姑姑,你可还记得我们?”
苏赋赋今早已经听阿施讲过,她便猜出道:“你们是茸儿和竹儿。”
两个人误以为她还认得他们,高兴地跟方姀喊:“娘亲,姑姑没有忘记我们。”
刚刚落座的苏曼字笑意盈盈地道:“这宫里有半梦,有赋赋这些娘家人,我以后倒是不会再觉得孤单了。”
见屋里人都跟苏赋赋说过话了,陈蓁蓁便跟苏半梦凑了上来,只是这陈蓁蓁到前就嗖的抬手比到了苏赋赋的脖颈上,苏赋赋目中一紧,一个绕臂将她就拧在了床边,疼的她直叫唤道:“苏赋赋,松手松手,疼死人了。”
苏赋赋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会功夫,赶紧松开手。
王知絮一旁拉着龇牙咧嘴的陈蓁蓁,嫌她道:“赋赋这刚醒,你这孩子怎么没点轻重?”
“娘亲,李姨你们放心,她这手劲一如从前,身子好着呢!”
说着看向苏赋赋笑到将四颗虎牙都露了出来,道:“苏赋赋,我是你最亲近最要好的闺中密友,陈蓁蓁。”
入宫已经一月多的苏半梦随在一旁淡淡笑道:“堂姐,我是半梦。以后闲时我们常走动才是。”
苏赋赋看的年纪子以为她是嫁给了哪位皇子,便就直接问了她。
众人顿时脸上一青,唯独苏半梦半点笑意未减,那丹凤眼流转着,娇莺初啭转般道:“半梦入宫跟了皇上,前两日,刚被擢升为贵妃。”
嫁给了皇上?
她小小年纪怎么跟了个爹爹一样年纪的人?
苏赋赋再看众人的脸色,自觉说错了话。
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后豁朗笑道:“那等我身子好些就去寻你玩儿。”
第一百零五章 你拖家带口
这一整日都在忙着认亲认友的苏赋赋作别众人后回身就来了一盏白水。
喝饱后她抬袖轻擦去唇角的水渍,问阿施道:“有刀剑吗?”
片刻后,苏赋赋换上了一身娇艳的红衣胡服,提着阿施从侍卫那里讨来的横刀就到了明昌殿外。
此时西边的落日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最后一瞬不明不暗的天色甚得她心,苏赋赋眼中一眯,拎着刀就飞身下了十几阶,踩到了院子里最中央的巨大莲花纹铺底上。一缕吹来的冷风拂过裙裾,她旋即手下横刀出鞘出追那风,一束长长的青丝随着刀刃的冷光回旋,她轻盈踏步,翻身,劈砍,她自己都暗暗感叹她竟有这般好的功夫。
阿施也正看得过瘾,就见院外赵与歌和陈直、探水一并回来了。
他看着苏赋赋红衣舞刀的飒爽模样,当即抽了陈直的刀要陪她练练。
阿施瞧着心里一下子急了,心道大小姐这才刚想起来点零星武功,这太子跟着瞎搀和什么,可千万别伤着大小姐才是。
苏赋赋看着上前来的赵与歌唇角微勾了一下,目中散漫地跟他陌刀相向的较量起来,苏赋赋的招数太活,十招后赵与歌便有些控不住她,再下五招苏赋赋一个甩尾,刀尖儿就指在了他的脖间。
明昌殿的小太监小侍女们几乎都看见了这一场精彩的比试。
赵与歌脸上有些挂不住的看向苏赋赋,她歪头一笑,撤了刀就大步走了。
他身后的陈直默默靠前来,赵与歌没想到二十招都没敌过就败下阵来,将手里的刀柄往他手中一塞,极其不满意道:“你这刀轻飘飘的,不趁手。”
探水暗暗搓手附和道:“殿下说的是,就是刀的缘由。”
陈直愣着未吱声,垂目将这把自己成为太子府卫率之后赵与歌赏赐给他的百宝刀默默收回了鞘中。
“赋妃。”
苏赋赋和阿施前面大步走着,赵与歌后面紧紧跟着,实在有些跟不上了便唤了她一声。她这才停步,回头等他靠前来。
“今日跟泰水大人还有那些亲戚聊得如何?”
苏赋赋浅笑着点点头,道:“嗯,只一日就熟悉了。”
赵与歌听着放了心,随她回了寝室。
两人各自换了身舒服宽松的衣裳,便去了殿中用晚膳。
可自始至终苏赋赋都没怎么说话,还不如昨夜刚醒来之时话多。他只想着可能是她还未适应这东宫,也或者是这一日她太累了,不想说话,便未再多跟问她。
晚膳后,苏赋赋去了浴房。
阿施给她解着衣裳,她就心事重重地问她:“阿施,我当初为何嫁给太子殿下?”
阿施自然知道,可赵与歌已经叮嘱过所有人,不准再跟她提起她与赵承延的事情。而且有皇上的口谕在,她跟赵承延也是再无可能,知道了只会徒增伤悲。她便装傻充愣道:“小的也不清楚,您也没跟我们细说过。”
“你都不知道?”
苏赋赋疑惑着半遮着身子进了热气氤氲的浴池里,她想呀想,想的脑瓜都有点嗡嗡了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自己一个苏国公府的大小姐为何会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而且还不是正妻?她叹着气脚丫踢在木桶玩儿着,手边撩着水花一簇又一簇,看着看着…就看见了胳膊上那赤红的守宫砂。
她登时将胳膊举到眼前。
这怎么?
苏赋赋懵了一会儿后蹭就起了身。
阿施看着她未干的头发道:“大小姐,你何事如此着急?待我给你擦干了头发的功夫都等不得?”
“自然是关于人生的大事。”
苏赋赋脚下带风,身上齐地的粉缎素面长衫被撩动的如天边的软云。
她飞步到赵与歌书房外,小影子进去通传,片刻后赵与歌便跟探水一同出来了,他看着她的湿发就道:“头发都还湿漉漉的,怎能乱跑?”
“太子殿下,我正有件小事与你商议,在书房刚好。”
赵与歌却只当没听进去,拽着她又回了寝室。
阿施递上长巾后便退了下去,赵与歌轻手给她擦着头发,温声责备道:“你忘记以前的事情不打紧,可怎么比以前还毛躁了?刚好的身子这般不知爱惜。”
苏赋赋现在可不需要他的关心,推开长巾,起身撩起袖子,指着自己的守宫砂直言道:“这个。”
赵与歌看了一眼,拉着衣袖给她盖上道:“你不喜欢我,我自然不会碰你。”
“我今日愁苦了一日,本来我想着已经跟了你,即便再不喜欢,可再嫁与旁人好似也有些别扭。可方才我看见了这守宫砂后,就好似是得救了一样。”说着她语气软了一些,茸眉一簇道:“太子殿下,我们和离吧!我要离开这里。”
又是和离?
失忆后也不忘和离?
赵与歌眼中一瞪,本想干脆告诉她父皇的口谕之事。
可是他又想知道,她如今什么都记不得为何还会如此?
不等他问,苏赋赋看着他渐渐严厉的眼神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又不喜欢你,而且我身子清清白白,我当然可以离开这里去嫁我喜欢的人。”
赵与歌用力攥了攥手中的长巾,道:“我是蜀朝的太子,储君。哪里就让你这般瞧不上?”
“你是太子你是储君,自然不差。可我找的是一心一意疼我的夫君,不是那些听起来让人自矮几分的头衔。你看你这拖家带口的……”
苏赋赋想说他不专情等等这些,可是一想,跟她没有关系。
就扯出他手里的长巾搭在了巾架上,回身毕恭毕敬道:“太子殿下,劳烦您这两日写好和离书。”
说完她便了却一桩心事般踏实去了床榻上。
拖家带口……
赵与歌被她怼的要闷死,给自己倒了两盏水喝下以后,到床榻前看着她满眼心思道:“好,想和离是吧?将本太子哄高兴了,我兴许会应你。”
苏赋赋拉开被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若不应,我就找皇后娘娘。”
“那你可是想错了,皇后娘娘是断不会帮你的。她只会各种劝你宽慰你,或者罚你抄抄经书,让你静静心,别整日想些没用的。”
赵与歌拿腔作调着说完,拿起绢纱罩吹灭了烛灯。
第一百零六章 要走这一步
翌日的太和殿。
“皇上,臣有要事禀奏。”
刚上朝,这刑部尚书肖蓊就手执笏板压低了身子挪步到殿中奏事。
自赵与歌升为太子后,这朝中消停了好一阵子。
尤其是皇后那边的人,当初多高起的气焰,如今是多低的气息。
冷不丁刑部突然有事,众人不免纷纷侧目,听他道:“皇上,昨日刑部审理一桩命案。犯人身着兵服在赌场失手打死了一人,几经询问他半字不吐。竟搜身,从此人身上搜出太子卫率侍卫的鱼符一枚。再行盘查,犯人名为胡大杨,禹城人,但问及他如何远道而来到了洛京,他便开始吞吞吐吐,答非所问。后又经一夜询问,他招认自己是白烛教余党,由太子招入洛京,另有十几人与他一并被招入。而观其肩膀,确有模糊的刺青,与当时白烛教神家卷宗中所示位置相同。这是案宗请皇上过目。”
一时间朝上窃窃私语起来。
赵鹤鸣接过王儒升呈上的案宗先扫了一眼赵与歌。
赵与歌脸上并无惊色,暗暗沉了一气,步到殿中跪地叩首道:“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对白烛教人恨之入骨,更是不敢违抗圣意,但凡印有白烛教纹者无一活口。眼下此事,只恐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儿臣,还请父皇明察。”
赵鹤鸣翻看过卷宗淡淡道:“卷宗上的胡大杨在何处?”
肖蓊回禀,“回皇上,人在宫外候着。”
一刻后人被带进了大殿中。
胡大杨已不是当初的青涩模样,但他看着赵与歌的背影还是心里有些生怯。他手脚落着铁链子跪在地上道:“小人胡大杨叩见皇上。”
赵鹤鸣放了手里的卷宗起了身,负手道:“胡大杨,这卷宗之上所言的,可是实情?”
赵与歌头都未回一下,就听他道:“回皇上,小人确实曾为白烛教教徒,后由太子殿下送入洛京,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而且…綦王也应认识小人。”
说着他转目看向赵承延。
赵承延步前细细打量过胡大杨,恭敬道:“父皇,儿臣确实认识此人。禹城一战,太子俘虏了十几人为内应,但在战后统统已经处死了。只是怎么如今…人又死而复生了?”
赵与歌暗勾了下唇角,一声未吭。
赵拓着实有些等不及了,站出来道:“父皇,只需查验那胡大杨所供述的十几人肩上的纹身之处,便就一目了然了。若是白烛教的余党,那肩头自然都留着与这胡大杨一样的印记。”
朝上一时气焰杂乱。
赵鹤鸣当即派千羽军李常去拿人,一个多时辰后,身着府兵黑袍的十几人稀稀拉拉的被带到了殿里。
“脱衣…”
众人一脸怔愣的褪下袍子。
李常近前看过他们的肩头,回禀道:“皇上,未有任何的伤痕模样。”
“怎么可能?”赵拓一时急了,退步去瞧,真的是肤质细腻,毫无破绽。他一时懵色,那胡大杨咋咋呼呼道:“假的。皇上,这些人是假的,小人均不认识。”
众人正议论纷纷。
殿外小太监进靠前传话,“皇上,太子府穆成府将和清河县令在宫外说有急事禀奏。”
赵鹤鸣便宣了两人进殿。
“臣叩见吾皇。末将穆成,方才听闻此案与胡大杨有关,便特带王知府来奏明皇上。”
县令王知跟随禀话道:“回禀皇上,前几日衙门从洛河边中捞出一具尸首,经多方查问是太子府之人,名胡大杨,禹城人。他身上衣裳不存,鱼符钱财都被掠走,衙门已经结案,为人所害,正在捉拿害人者。”
状况一时逆转。
即便知道那赵与歌偷梁换柱,他们也是无计可施。
赵拓只好安安分分地退了回去。
刑部肖蓊立马跪地叩首道:“皇上,都是小的听到白烛教一时乱了分寸。”
赵承延一瞧眼下无凭无据了,也马上改口道:“父皇,儿臣那日也是夜里见过那胡大杨,看来是儿臣错认了。”
赵鹤鸣抬手让赵与歌起了身,他则落座看着胡大杨,道:“此人污蔑太子,立即绞刑。”
话完,御史台常御史步出禀奏。
“皇上,臣弹劾吏部侍郎赵拓,买官卖官二十多宗。焦阳修堤贪没钱财五十多万贯,累累罪行,证据确凿,请皇上过目。”
今儿这是怎么了?
一桩接一桩?
朝上大臣中间一时又炸了锅,议论的比方才可是热闹多了。
赵拓只觉背后一身的冷汗,看着王儒升脸上隐着惊色将几部册子慢吞吞地呈了上去。
赵与歌的精心筹划可想而知毫无破绽。
下了朝,舅舅蔺立行悄然踱步到了他身旁,面生担忧道:“虽是三司协查,但皇上却让刑部主调查吏部之事,御史台主焦阳之事,大理寺辅查…是我想多了?”
赵与歌明白舅舅的意思,他心思沉了沉,道:“有没有想多,除夕夜便会知晓。”
两人说着话,被羽林军押送回殿中禁足的赵拓,狠狠地瞅了他们一眼,赵承延随后,赵与歌截住了他。
“五弟,这信……”
赵与歌说着掏出了一封书信,道:“赋妃已经醒了,也已经…忘记了前尘往事。她现在极其喜欢我这个夫君,往后我们会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你呢,也已经成了亲,现下再以这什么同窗之名来关切她,也是不妥。”
说完他就将书信落在了他手上,甩袖走了。
赵承延咬了咬唇角,将昨日他命谷余去送的书信收回了袖子里,去了鸾凤殿。
“母后,如今二哥被禁足,那职务定是也保不住了。我们该如何是好?”
苏曼字脚下徘徊。
裙摆的紧色衣角轻拖在地板上,她忖度了好一会儿,道:“赵与歌自登上太子位后,这招数真是越来越多了,步步紧逼的厉害。我看这个势头,他根本没打算让我们在这宫里久待呀!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能再如此跟他耗下去了。开始部署吧!”
“果真要走这一步?”
“再拖延,怕是连这条路都没了。”
第一百零七章 回赠份薄礼
晚膳之时,在天书殿读完书的赵与歌在明昌殿院子外遇见了刚从张楚然那里回来的苏赋赋。
她一改昨日对他不算欢气的模样,蹦哒到了他跟前道:“太子殿下。”
赵与歌纳闷地应了声,就听她小声道:“我有话跟你说。”
他便带她去了书房,苏赋赋头次进来,左右看了看这无比宽敞,满目书香的书房后道:“太子殿下,我细细想过了,我应下。只是不知,多久的日子?”
赵与歌自然知道她所言何事,沉着气道:“不过是半月一月。”
苏赋赋还以为他会冒出个三月半年,没想到竟然就这么短的日子。
顿时心里对他不再厌恶了,甜笑道:“多谢殿下,以后我定会好好表现。”
赵与歌看她这傻气,扬着唇角慢脚溜达到书房的北侧。
“劳你费心哄我,有来有往,我也回赠你份薄礼。”
不等她开口,赵与歌就问道:“你是喜欢背后为窗,还是喜欢书架?我倒觉得这里的书架就不要挪动了,只添张书桌,桌下摆一个画筒就好。你说呢?”
问这个干嘛?要让我在这里读书吗?
苏赋赋嘴巴刚张了张,就听赵与歌善解人意道:“本来这入宫的妃子除去三年一次的省亲,素日都要待在这深宫里。但既然你不喜欢皇宫,而且鸿儒馆的课业也应当有始有终。所以……岁节后我去找父皇给你请旨,初四开始你便每日出宫到鸿儒馆上课。在这之前的几日,我来做你的先生。不然,恐你回去也听不懂先生所授的内容。”
苏赋赋憨憨一笑,“额…太子殿下,我是想出宫玩儿。但若是加上让我回去读书,这旨…其实不请也行。”
还是一颗贪玩儿的心。
赵与歌隐着笑意,严肃道:“读书可明理明智,明心明德。无论你以后何种身份,这书都要读。而且,你不仅要读,还要竭尽全力好好读。再言,你可知道你当时为了考进那鸿儒馆多么的拼命?考进去以后又是多么高兴?”
苏赋赋肩头一沉,以前多高兴不知道,可现在是真不高兴。
赵与歌听她没了动静,一回头,她在那里蹙着眉头啃手指。
正好探水进来传话说晚膳备好了,他便道:“去用膳吧!”
这顿饭苏赋赋吃的那叫一个心不在焉,鸡腿都怼在鼻子上了。眼中看着小城子小影子带人收拾书房,还搬了书桌进去,还有好多书,一趟一趟又一趟。
“殿下,我读书算是哄你高兴吗?”
苏赋赋呐呐问着,完全将此当成了任务。
赵与歌看着她沾着酱汁的鼻尖,抬手给她抹去,道:“不算,读书是为了你好。不过你大可放心,你很是聪慧,之前作画读书没用多少日子便进步很大,这次也是一样。而且那鸿儒馆里有许多你相处不错的同窗,你之前很是愿意跟他们嬉闹玩耍的。中午用膳后,你还可以跟她们到街上逛逛铺子。”
逛铺子?
苏赋赋眼中一时亮晶晶地…花花绿绿的各色铺子…
一定很是有趣。
用过晚膳赵与歌就趁着她热情未消,给他上了一个时辰的课。
累的苏赋赋回了寝室倒头就睡。
夜里突然下了大雨,雷声巨大,苏赋赋被吵的身子开始乱动,猝不及防来了巨雷“咵嚓”一声,那力道大的仿佛将房顶当寒瓜劈开了一般,迷糊的苏赋赋被惊的“嗯”的一声身子忽就缩成了一团。
睡意盛浓的赵与歌凑上去将她抱进怀里,低声哄道:“不怕。”
他这举动比雷声还吓人,苏赋赋嗖的就挣出了身子。
后半夜雨脚如麻,但都是淋漓小雨,她听着雨声睡得很是安稳。
所以天未明她便蛄蛹着身子睡醒了。
“醒了?”
灰灰地帷帐里,赵与歌正斜着身子托着脸颊,身上软软的鱼肚白色的缎衫子,半挽着发髻,眼神含情,就好像画上的柔情美男子。
苏赋赋看着他应了一声,垂目手指在被子里来回勾弄了起来。
“明日守岁,今日我都在明昌殿待着。上午陪你读书,下午教你书画。”
“嗯…多谢殿下费心。”
苏赋赋倒是不失礼数,一个被子她愣是冲他低了一下头。
赵与歌勾着唇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先起了身。
眼看离打春没有几日了,白日的阳光中就有了春日的味道。
一上午,东宫各殿中的太监侍女都在忙着除尘打扫,归置。
书房里两人则是焚香读书。
读累了,赵与歌就起身带她到了茶桌前给她煮茶。
回过神的苏赋赋蹭的站直身子,单螺发髻上的短短的米珠随着步摇一晃,道:“太子殿下,您授课劳累,这茶我来煮,您歇着。”
说着她就凑上前,抢过了他手里的茶撵。
赵与歌明白她是献殷勤,垂目看着她问:“若是有一天皇上下了一道圣旨,此生不准你我和离,你当如何?”
她捻着茶,不走心道:“皇上是人,又不是畜生,怎会下那种鬼扯的圣旨?”
“假如呢?你会如何应对?”
“倒是也有办法。我听韭萂说,皇宫里有个规矩,若妃子三年内无子无女便可请旨出家。我呢便可依照此法藏到寺庙里去。反正又不会有人一直盯着我,待一年或是两年没人在意我了,我就假死。将名字一换,去过我喜欢的日子。”
说完她就抬头看着赵与歌嘻嘻一笑。
那甜甜的酒窝,赵与歌想生气都没办法。
只感叹,她这脑瓜里这么多鬼点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绝处逢生说的就是她。
不过到了午膳之时,她又惹到了他。
她依旧不吃虾子。
赵与歌剥了几只放到她的碟子里,她脸色一下就阴沉下来,并很是严肃道:“太子殿下,我不吃虾子。”
在端王府时他就看出苏赋赋不碰虾子,可之前赵承延给她剥虾的时候她吃的并不少。他便问她,她朝他苦苦一笑,当下他就回过了神。这虾子不知何时成了两人间心照不宣的传情之物,一个剥一个吃,他不在她就不吃。
赵与歌暗暗思忖,如今失忆了还改不掉这个坏毛病。
便道:“你不吃,本太子怕是难以高兴。”
话完他就盯着苏赋赋,好一会儿后,她握箸夹起了虾子,可眸中却滚起了泪。
第一百零八章 梅花没有心
赵与歌终究是心软了。
抢过来道:“是我为难你了。”
这一顿饭苏赋赋都未再说话,即便她也不清楚到底为何。
回了书房后,赵与歌急于让她欢气些,便带她到了南墙边一排书画架子前道:“这里不少书画,你挑上一幅喜欢的,我教你。”
苏赋赋看着大大小小各种花色的锦匣,取了一个拨开骨签展开瞧了瞧,山山水水,实在太难了。赵与歌随手接过,正回卷着,就见苏赋赋拿起了一个小些的锦匣,赵与歌一愣,刚要启口,苏赋赋已经展开了。
她看着这幅画上的人,打量了一会儿,纳闷地看向赵与歌。
他索性不再藏掖,目中极是柔情道:“你的娘家苏国府和端王府相隔一条窄路,我的书房窗子正对着你卧房的窗子……有一日,我看你读书的模样有趣,便偷偷画了下来。”
偷偷画?
这太子行为有些不端呀!
但苏赋赋也不敢说什么,只卷起了画。
赵与歌本以为她会明白自己不宣于口的喜欢,或是害羞几分,可她完全没有。见她这般不开窍,他敛着气意道:“这些倒是也难了些,我简单几笔给你画上一幅。”
暖融融的屋子里,紫檀长桌上金蟾炉里沉烟徐起,赵与歌绣莽青袍,长身玉立,敛袖挥毫作着一幅梅花图,杵在一旁的苏赋赋漫不经心地看着,时不时扣扣脸颊,要么打个哈欠,眼看着那眼睛就要闭上了。
“画成。”
赵与歌淡淡说了两字落了笔。
苏赋赋蹙眉嘟囔道:“太子殿下,这梅花…怎么没心呀?”
赵与歌看着她回道:“怕是天生就没长。”
苏赋赋不明所以地眨巴了半天眼睛,总觉得他意有所指,可指的什么,她悟不出来。
就如此晃过一日。
翌日守岁夜,天上雾蒙蒙的,下起了碎雪。
诰命夫人提前入了宫跟随苏曼字去了福寿殿陪宋氏说话。
陈蓁蓁便带着赵岑怡来找苏赋赋玩儿。
几人在明昌殿里跟着麦芽帖牖作春书,看小城子小影子悬春幡,又荡了会儿秋千,一通嬉闹够了,便出门去赵岑怡的千樱殿。
阿施给她撑着一柄桃花伞,伞下的苏赋赋披着淡粉色梅花锦白狐领的氅衣,头上的华珠簪子在发髻两侧,额间一点花红,面容依旧是不施粉黛的清丽模样。
她随众人一步一步的踏过绵软的薄雪,却见眼前有位手执湛蓝伞,面容极其俊美的公子穿过眼前的雪片心无旁骛的凝视着她。
她刚要左右去问,赵岑怡和陈蓁蓁那脚下就飞一般的去了前面。
阿施也将伞给她,道:“大小姐,我们在前面等你。”
苏赋赋怔愣间男子就朝她走了过来。
不知是这雪日让人心生寒意,还是他本就是个忧伤的人,他的眼神让人看起来心酸的很。
他靠前,眼眸里好似有泪,却酒窝深深地喊她:“赋赋。”
被他这一喊,苏赋赋的心一下就被揪了起来。
她盯着他钝钝道:“我们认识?”
她竟真的不认识他了。
赵承延唇角微颤。
从未愈合的心口仿佛又被撕开了一些,他攥着袖下想触碰她的手,勉强笑道:“我是你鸿儒馆的同窗。”
听到同窗两字,苏赋赋便觉得跟他亲近,往前挪了挪,清甜的声音问他:“那你叫什么?”
她素来问的直接。
赵承延一时想起了他们初次见面的样子,好想带她重回到那一天。
他一如那时的回答道:“在下赵承延,承平盛世的承,延是美意延年的延。字,堇昇。”
“赵…承…延…”苏赋赋不紧不慢地念着他的名字,再道:“那你现在还在鸿儒馆读书吗?我过几日便回去了。”
他笑了笑,“我已入朝为官。”
那边看着的四人忍不住一人一句叹息。
谷余先道:“看来苏赋赋真的将王爷忘记了。”
阿施接话道:“倒也不光是忘记他。”
赵岑怡抚了抚被风吹乱的刘海,“我们要是不喊,这两人是不是要聊到天黑?可是这风着实凉爽。”
陈蓁蓁鼻尖都被冷风吹风了,将自己的氅衣往她身上裹了裹,盯着那双人道:“难得两人见面,自当成全。”
雪花如此飘洒到申时尾。
紫宸殿外热闹非凡,太常丞余洪雙领属官乐吏千人入宫,木面花裳进献傩舞,群臣、百姓、宫中的妃子、皇子公主们聚居于此,齐齐围观。
就在锣鼓锵锵中,赵岑怡看着对面的许邈道:“许公子来了。”
苏赋赋自然不记得,只道:“许公子是谁?”
陈蓁蓁斜眼看了看赵岑怡,“赵岑怡你话可真多。”
赵岑怡抚抚刘海,樱桃小口一笑道:“陈大小姐的意中人,今年的秋榜状元,如今已入翰林院。之前教过你书画,再就是皇后娘娘曾经撮合过你们,他看上了你,但你不喜欢他。”
陈蓁蓁看着许邈跟着撅了撅嘴巴道:“我现在也不喜欢他了。”
苏赋赋一眼识破,道:“不喜欢了你还眼巴巴地看人家?”
说着打量打量那许邈,温文尔雅,姿容如玉,再道:“你不过去说句话吗?”
“我倒是想,可他都拒绝我八百回了,我还能厚着脸皮再过去吗?如何说,我也是个姑娘家,如此上赶……”
陈蓁蓁这话都没说完,就被苏赋赋拉到了许邈跟前。
许邈看着眼前的几位姑娘好一个怔愣后客气问好。
他还是一如初见时的和煦如春风,苏赋赋对他还是蛮喜欢的,便甜甜一笑,“许公子不需拘礼…我就是特意过来跟你打个招呼,听说以前你教过我书画,想来我这么笨的学生你定是没少受苦吧?”
许邈见她虽是挽起了发髻,头戴着长长地步摇,可笑容还是以前的模样,他心里很是欣慰。
他温和笑道:“赋妃很是聪慧,并未劳神。”
苏赋赋跟他再继续闲聊了几句,故意将陈蓁蓁挤到他身旁,自己则跟岑怡转目看起了戏。
陈蓁蓁尴尬一笑,细长的眼睛看了看他,先问道:“许公子…明日的国子监诗文会你去吗?”
许邈面带笑意轻摆摆头,“明日我还有旁事。”
陈蓁蓁咬唇点了点头,心想,何苦多此一问?
该死心了才是。
不算拥挤的人群因傩舞精彩众人跟随高呼,难免时不时被人潮推搡的身子歪斜,许邈便被人一撞,无力地身子下意识要抓住什么,好巧不巧就抓住了陈蓁蓁的手。
“陈大小姐莫怪,是方才有人撞了我,这才…”
陈蓁蓁刚要回他,身后来了一人。
第一百零九章 陪太子读书
“陈大小姐……”
来人恭敬行礼问好。
陈蓁蓁抬眸瞧他,此人与她年纪相仿,身高八尺,面小肤白模样俊美,可她并不认识。
她愣神微微福了福身子,就听这公子道:“在下工部尚书次子,许意书,想邀姑娘明日同去国子监的诗文会。”
“诗文会?”
陈蓁蓁心道,这不是巧了吗?自己刚被婉拒正好没面子的很。
看这许公子模样谈吐也极是不错,而且也同姓许,说不定……
陈蓁蓁虎牙微露刚要应,就听许邈跟许意文客气道:“许公子晚来一步,方才我已与陈大小姐说定,明日同去诗文会。”
陈蓁蓁心道许公子你说什么呢?
刚欲解释。
许意文跟许邈同期,虽不相识但他认得他,更是知道他的身份。
只好知趣道:“如此,那…明日与两位宴席上见,告辞。”
鸡飞蛋打。
陈蓁蓁愣神看着转身走了的许意文,道:“许公子你这是做什么?我明明要答应的。”
许邈一怔。
“我方才见你面有难色,所以心想替你解围。”
“你给我解什么围…你没看那许公子的模样和气度吗?那也是百里挑一的……不行,我得去追回来。”
陈蓁蓁越想越可惜,刚迈步要去追,许邈就身后道:“那我赔罪,明日我随陈大小姐去。”
傩舞结束,时到日入,紫宸殿中燃起了巨烛,燎沉檀,萤煌如昼。
可容几百人的大殿里座无虚席,盘绿花袄衣裙的小侍女和绿袍衫的小太监端盘提瓶,矮身穿梭在各行案桌前伺候。
苏赋赋并没有去跟张楚然同坐,而是跟岑怡陈蓁蓁还有娘亲等人聚堆在一起。
殿上赵鹤鸣举着金雕龙樽说着天地恭贺之词。
殿下束带矜庄的赵与歌与许云宓随后起身举樽再贺众人。
苏赋赋吃着水鹅梨看热闹看的正起劲,被李小荔拉着道:“苏赋赋,这自端王府到皇宫你们天天窝在一起怎么还没动静?那等过段日子给你布置了寝殿,你不更费劲了?要不要娘亲跟太子商议商议,让你回来住一段日子?娘亲跟你嫂嫂好好给你调理调理身子如何?”
苏赋赋吃光了碟子里最后一块水鹅梨,道:“娘亲,我能不能回去住一辈子?”
结果可想而知,后背被李小荔狠拍了一下。
可片刻后,她又问道:“他欺负你了?”
苏赋赋忙摆摆头,“他哪会欺负我?再者,他又打不过我。”说着豁朗一笑,李小荔这才放了心。
殿中佳酿美人,觥筹交错,悠扬的乐声合着舞姬们妖娆的身姿实在养眼,赵与歌提着唇角跟对坐的西域的首国西泾国国王容自图举樽,丝丝甜意的屠苏酒入口,他余光扫过殿上的赵鹤鸣,还有一旁悠闲地赵拓,事情已明。
“看来真是我们想的那样。”
酒过三巡殿中嘉宾举樽离座,穿行碰杯。
蔺立行跟赵与歌低声说着。
赵与歌心冷地点点头,“他若不特意提为了成全皇祖母团团圆圆的心意,我倒还没有把握,可他偏是冠冕堂皇地准备了这番说辞。那便甚是明了了,我才是陪太子读书的人。”
“我们从长计议。眼下只吃酒…”
殿外烟花四起,照亮了层层宫阙。
那趴在案子睡着的苏赋赋被陈蓁蓁推了推,唤起来一同到了殿外看烟火。
趁着人多声燥,她拉着赵岑怡和苏赋赋就说起了小话。
“你们说他是不是对我动了心思?”
“这许公子平日行事规规矩矩,说不得是觉得自己搅黄了陈大小姐的好事,给你赔罪而已。”
苏赋赋听着赵岑怡的话砸吧砸吧嘴巴,看着陈蓁蓁道:“你若多跟他说几句还好,他就那么一句话,我们也品不出个咸淡。”
“那你们说我要不要明日在单刀直入的问上一嘴?”
两人道:“不是不行。”
陈蓁蓁竟却的红了脸,捂着脸颊,虎牙微露道:“但人家有些害羞。”
苏赋赋便只好道:“那你就等许公子的意思。”
“但我又担心被人先行一步,将他抢走。”
陈蓁蓁说着又拧巴起了身子,见她这般矫情,赵岑怡和苏赋赋两人互看一眼,转头就一拳一脚的收拾了她。
烟火盈天,姑娘家欢声笑语,立在苏曼字身旁的苏半梦看的清清楚楚。
她嘴角浮起一丝不屑,眸中却迟迟舍不得挪开。
……
“你看见了吗?她身子都高兴地快拧成麻花了。”
苏赋赋在殿上睡饱了,回了寝室并不困。
边跟阿施说着陈蓁蓁的八卦,阿施边给她摘下发簪,顺着青丝。
门外赵与歌回来了,听见她在屋里说的欢气,一身疲倦顿然烟消云散。
“太子殿下。”
阿施问了一声便知趣地退出了门。
苏赋赋回头见他目中敛着几分醉意,靠前来道:“守岁本都狂热喜悦。唯独你,足足睡了半个时辰。若不是有那烟花,你怕是能一直睡到天明之时。”
“阿施说我酒量极差,酒后还爱胡闹,就早嘱咐我,不准我碰酒。我便只能看你们推杯换盏,自然甚是无聊。不过那烟花实在好看,高高低低的脉络如同盛放的春花一样。”
说着说着她的酒窝又深下了几分。
悠悠地烛光里,赵与歌目色浓浓地看着她道:“后日我陪你回苏国公府。”
苏赋赋蹭就起了身,一脸欢喜问道:“回去说和离之事吗?”
赵与歌袖下的手用力一攥,沉了脸,转头去了浴室。
待他回来,拨开帷帐,苏赋赋收敛了脑海里的天南海北,眸子亮晶晶地看向他。
她在等他答复,如果他应了,她明日正好收拾细软,便可以再也不用回来了。
她那双眼睛贼溜溜的乱转,赵与歌自然看的见,但他生气,不想搭理她。
捱了一会儿苏赋赋忍不住小声问道:“殿下…我问的事情,你还没给我答复呢?”
赵与歌歪头看她,“苏赋赋,新岁伊始,你就跟我说此事?这才几日的功夫,你是多么等不及?再说我是太子,你离开我,谁敢娶你?”
若说苏赋赋有没有过一息的犹豫呢,她确实有过。
但与别人共侍一夫断不可能。
第一百一十章 若是指望你
“我不在乎,也没想那么多。”
苏赋赋没心没肺的话简直要气死赵与歌。
他气呼呼的朝她脸上猛吹了一口气,道:“睡觉!”
转眼初二。
回苏公府的马车上,阿施时不时低头抚抚她给慕贺缝制的新衣。
她临入宫时,慕贺那块木头竟然破天荒的说了句等她,阿施一感动便将自己心里别别扭扭的事儿都敞开来说了,慕贺当即便找夫人告了假,带她到街上玩了半日。而且他也很是体谅她对大小姐的担心,说若是她实在舍不得离开大小姐,等成亲后他可随她入宫。
“阿施,我想看一下你做的那衣裳。”
苏赋赋满眼好奇,阿施这才一脸娇羞地慢手打开了包袱。
里面叠着是一件蜀锦的乌青袍子,镶滚青绒边,云纹铜扣,那针线无比齐整精致。苏赋赋不免惊叹道:“阿施,你这做女红的手艺跟宫里尚衣局里的掌衣已是不相上下。”
“多谢大小姐夸奖,小的倒也是头一次如此费时做衣裳,以往的没有如此好。”
赵与歌看在眼里,无比羡慕。
便酸溜溜道:“心悦为卿密密缝,一针一线情意浓。慕贺得了阿施如此好的姑娘,实在有福气。”
苏赋赋听不出他的言外所指,只笑呵呵道:“殿下别急,那日然儿姐姐还说现在身子不便动针线,说等孩子落地,要给您做上两身呢!”
赵与歌看着她这个不开窍的榆木。
拽出了身前的帕子,摩挲着上面的绣花,道:“是呀,若是指望你……我的命恐也没那么长。”说着将帕子往她眼前晃了一下,“而且你这绣花的手艺都这般……若做衣裳…也应是一言难尽。”
苏赋赋瞥过那帕子,道:“这是我绣的?”
她茸眉微蹙着拿过来转头问阿施:“这真是我绣的吗?”
阿施打量过,道:“大小姐跟着殿下出征之时我给你预备了女红包,里面就有这条鹅蛋青色的帕子。而小的跟府上的夫人,小夫人都擅苏绣,所以便也给你准备的是苏绣惯用的高光丝线。而且这绣工……呵呵……看来,是您绣的。”
苏赋赋心里搞不清楚,她以前不是不喜欢他吗?
怎么还会绣帕子给他?
马车到了苏国公府,阿施提着包袱就奔到了慕贺跟前,苏赋赋后脚跟过去,细端了端慕贺,道:“配得上我的阿施。”
慕贺听闻自家大小姐又没了记忆,可等她真的站在自己眼前,对他不认不识了,他心里还真有些酸楚。
那白净木讷的脸上,豁朗一笑,“大小姐回来了。”
赵与歌靠前来,相互问好过,他便拉着苏赋赋道:“别在这里叨扰人家一双人了,随我进府。”
听闻自己大小姐回来了,府上的老老少少伺候的都涌了出来,管家王老带着成宝,库房的孙叔带着云飞、一舟、小锁、祥子,众人乐呵呵地聊了两句,便去马车旁跟小太监们一同搬弄礼品。那夏园和冬正带着茸儿和竹儿闻讯而来,上前热络的问着苏赋赋身子如何?可再想起些什么没有?不知不觉间到了堂前。
李小荔今日装扮的光彩照人,就如同两人成亲那日一般。
“恭迎太子殿下。”
她步前满脸笑意恭敬行礼。
赵与歌赶紧抬手轻扶,“泰水大人莫要拘礼,如常唤我与歌便是。”
苏赋赋按奈不住,一旁蹦到李小荔身旁挽着她亲昵道:“娘亲。”
李小荔摸摸她的手,几人热热闹闹地进了堂中。
茸儿竹儿跟赵与歌早已十分亲近,知道他要来,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只燕子风筝,他刚跟李小荔客套了几句便他们拽着出去玩儿了。李小荔满是笑意的看着与他们嬉闹的赵与歌,刚想跟苏赋赋嘀咕几句。结果左右没看见人,一回身,看她坐在桌前吃着点心跟夏圆和冬正聊的欢实。
午膳方姀亲手做了一桌子美味佳肴。
一家人吃的欢实。
待午膳后,赵与歌猜着她们女眷应有些体己话要说,便借口回了隔壁太子府。
果然,他前脚走了,李小荔便跟方姀有心事般带着苏赋赋去了春和园。
一进堂门,就见一位花甲老太很是端稳地坐在里面,面容和蔼,双目有神。
苏赋赋心道祖母和外祖母不是都去世了吗?这位老妇人是?嫂嫂家的?
正纳闷,就听娘亲客气道:“霍先生,这就是家中小女,您给瞧瞧。”
苏赋赋一打量,老妇人手旁的茶几上除了茶碗,果碟子,还有腕枕。
她是大夫?
苏赋赋说道:“娘亲,我身子好着呢!不用瞧。”
阿施机灵倒是猜出了什么。
李小荔将苏赋赋按在椅子上,将她的腕子拽到腕枕上,安静守在一旁。
这霍老太为洛京的名医,颇通求子之事,她好生看过苏赋赋的气色,听过她的气息再眉目和善的问道:“苏大小姐与夫君房事可是顺遂?”
“房事?是什么?”
苏赋赋听不懂,转头去看李小荔。
李小荔微红着脸,“周公之礼,周公之礼行的如何?”
苏赋赋便明白了。
起身想跟李小荔单独说说她从未圆房的事情,可李小荔却以为她要跑,又给按了回去。苏赋赋没了办法,只好干脆道:“娘亲我实话说了吧,我们压根儿没有圆房。”
说着将衣裳层层拉上露出了鲜红的守宫砂。
李小荔当即就懵了。
方姀见状,立马跟梅姑好生请着霍老太一行人外头去了。
屋里一时就剩娘俩。
李小荔捏着帕子来回踱步着生气道:“怪不得你这肚子迟迟不见动静。娘亲倒以为是你的身子不好。倒未曾想他竟会如此苛待你。”
“不是娘亲,他没有苛待我。我这我……”
苏赋赋一时竟不知如何解释。
李小荔却自觉想了个通透,接着道:“岁年夜,你说回来苏国公府一直住着如何?我就听出你语气不对。自己闺女强颜欢笑,我这当娘的竟然都没觉察出来。”
说着,她转目凛然的看着苏赋赋道:“他仗着自己是太子便以为能随意对待我闺女,他错想了。今日娘亲就让他知道知道我这丈母娘的厉害,我去找他算账。”
“不是不是,娘亲你误会了,你别去。”
娘俩正行拉扯,外头阿施进来递话道:“大小姐,陈大小姐来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缱绻的笛声
“娘亲,事情等我回来跟你细细说,你千万别乱想。”
苏赋赋急匆匆丢下一句话,便跟阿施出了院子。
今日是赵岑怡的生辰,岁月夜便说好了。
苏赋赋更是早早地从明昌殿里,专属于她的珍宝房中给她挑了两支西域供上的玉簪,还有一把波斯的嵌宝金梳。
上了马车她们四人就奔了綦王府。
府上的深堂里,阿施接过小侍女递上的妆镜摆着角度,苏赋赋看了看赵岑怡今日身上蜜色袍子红衫子,绕开那只青玉簪,拿起了锦盒里白玉挂着红珠的簪子给赵岑怡戴上,又从小阡手里的三只锦盒里挑了一双海珠耳坠子。
“陈大小姐昨日跟许公子如何了?”
苏赋赋看着清闲的陈蓁蓁问了句。
不想她却卖起了关子,嗅着袅袅清香道:“预知后事,且等酒足饭饱后。”
阿施等不及问小阡,“有戏可是?我瞧陈大小姐那唇角弯的跟月儿似的。”
小阡看过一眼陈蓁蓁,点头如捣蒜的道:“我家大小姐磨了这几月的石头,可算是看着点玉色了。大小姐说,许公子的话比以前多了不少,不似以前,惜字如金。而且,我家大小姐昨日去神婆子那里卜了一卦,说是……”
几人耳朵一时竖起。
陈蓁蓁扭着身子一跺脚。
“小阡你这嘴巴实在不牢靠。”
说着她那细长的眼尾带着傲娇,道:“神婆说今年是我的桃花年,所嫁之人位于东南方。可巧,那许公子的家就在那儿。”
“咦——”
“你们又笑我?”
堂中几位花儿一般的主子丫头嬉闹说话,而那本该晚膳后才回的赵承延和楚晴儿却突然进了堂。
赵岑怡一时愣神,几步上前道:“哥嫂…我听闻你们晚膳后才回…便邀了她们来这里过生辰。”
楚晴儿却大大方方的跟堂中的苏赋赋和陈蓁蓁浅浅一笑。
这便是她与苏赋赋最大的不同,她从小耳濡目染的,男子皆是多情。
她的爹爹楚绗常年在北塞驻守,那里有三个妾室相陪,给他生了一堆的儿女。可爹爹他每年回来的两月尽心陪伴娘亲,对他们姐弟两人也是极好。加之当今世道,门当户对的簪缨世胄大多三妻四妾,她便早早就有了跟妾室同处的准备。
所以即便她知道赵承延对苏赋赋念念不忘,但她并无气意。
现下如此遇见,也是落落大方道:“本来娘家二弟递话晚膳才回,不想中午便回了,午膳说了会儿话,我们也早早回来了。不过如此正好,你这生辰,我们一起热闹的过。那嫂嫂先去换身衣裳再吩咐些酒菜,你们先聊。”
说完,楚晴儿便出了堂。
众人皆知赵承延见了苏赋赋眼里就再无别人。
赵岑怡看哥哥那个模样心疼,便跟陈蓁蓁道:“我觉得这身衣裳跟着耳坠不搭,你随我回屋换上一身。”
两人跟小阡就拉扯着走了。
但只留两人在堂中定然不妥,阿施就没有跟去。
“阿施,将清茶换成了普洱。”
赵承延踱步到桌前说了声。
阿施应下,扭头去换茶间,他就矮身坐到了苏赋赋身旁。
“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吗?”
“嗯。”
“那你的功课,岂不是要重新再来?”
“嗯,这些日子太子殿下又是四书,又是书画,学的我都头疼。你看,现在一提我侧额就难受。”
苏赋赋抱怨着,赵承延在旁酒窝深深的看着她道:“你以前也是如此,让你读书,可是将你为难坏了。”
两人边喝茶边闲聊着,天色很快暗了下来,众人回来,菜肴也上了桌。
十几盏花烛映的堂中春意颇浓,伺候的人来来去去,窸窸窣窣,赵承延就盯着桌上那青花瓷盘里的虾子蠢蠢欲动。
楚晴儿一旁的伺候荷叶端着端着温好的就靠前斟着,将到苏赋赋跟前,赵承延脱口而出道:“她不喝。”
苏赋赋随着疑惑的点点头。
杯中或酒或茶,赵承延刚端起酒盏,堂外小太监进了堂。
“王爷,太子殿下来了。”
话音一落间,赵与歌就带着探水步履匆匆地进了堂中。
他跟众人客气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苏赋赋道:“泰水大人让你回去用晚膳。”
苏赋赋蹙眉满是疑惑。
赵承延怎会看不出他的心思,起身道:“三哥,今日是岑怡的生辰,我也是许久没有跟三哥如此家常的喝盏酒了。今日不妨畅饮一番,如何?”
赵岑怡尬色笑了笑,上前道:“是呀,三哥,我今日生辰。你坐,跟我哥也喝上一杯。”
说完就赶紧招呼人添了碗筷,挪了凳子。
赵与歌提了提唇角,解下大氅递给探水,“好,总不能扫了岑怡的兴致。不过来的匆忙,生日礼明日三哥给你送到殿中。”
说完他就到苏赋赋一旁坐了下来。
荷叶靠前来给他斟满酒,他便带头一盏接一盏的喝了起来。
赵承延应付了他几盏后就埋头剥虾子。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依次分给在座的人,可等他满心期待将最后一碟递给苏赋赋之时,赵与歌却推了回去,道:“赋妃不食虾。”
苏赋赋一旁笑嘻嘻打了他的脸,道:“我今日想吃。”
说着抬手就去接,只是手还没碰到碟边呢,就却见赵与歌目中厉色,好似要吞了她一样。
苏赋赋顿时手一缩,心道若是惹了他,他不和离了怎么办?
便只好改口跟赵承延道:“啊,我倒是忘记了,这几日吃汤药,不能吃发物。”
这剑拔弩张的紧绷气氛,其他几人面面相觑,实在担心他们其中一个绷不住,将这满桌酒菜给掀了。
楚晴儿觉气氛不对,主动起身道:“美酒佳肴怎能少的了袅袅琴音?妾身平日擅弄音律,虽是马马虎虎,但如何也能应个景,诸位莫要见笑。”
柔和的琴声毣毣入耳,这兄弟俩的火气稍微压了压。
但琴声一止,赵与歌便问道:“綦王妃,府上可有横笛?”
刚要落座的楚晴儿莞尔一笑,“正巧刚得了一把。”
说着就吩咐荷叶去取了。
赵与歌看着疑惑的众人慢语道:“听綦王妃奏了一曲戏鸳鸯,曲调柔和,阴阳顿错的爱慕之意呼之欲出。有感而发,我也想为赋妃吹奏一曲。”
说着,转目看着身旁的苏赋赋,目色尽是柔情。
众人面上附和浅笑。
赵承延则不咸不淡地勾了勾唇角。
待笛子奉上,赵与歌翩然起身。
素日朝堂上沉稳持重的蜀朝储君,震慑百官的东宫太子,此时身着一袭钴袍,玉手执笛,竟就在众人前毫不避讳地吹起了一曲世人皆知的缱绻调子。这笛声空灵,酒酿醉人,倏忽间他想起了两人初见之时。
那日灵堂中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一晃,却已近五年。
岁月最是无情,也最是有意。
他望着她好似浅溪的清澈眼眸,心间柔软的似是天际新生的云朵。
一曲落,众人齐齐击掌。
楚晴儿一旁忍不住动情念道:“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这首《枕前愿》最适合笛子来奏。”说着她转目看向懵色的苏赋赋,“而更多的,则是真情磬露。”
苏赋赋虽是不能全懂,但大差不差。
尬色一笑,这事儿就过去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他们过不去
但是这兄弟俩没过去。
赵承延起身去恭房,赵与歌也随后起了身。
在堂侧的环廊上酒意颇深的赵与歌喊住了他。
“别再做些无用功,你心里再如何放不下,你们也回不去了。”
赵承延回身看着他,奶色面容上泛起冷笑,道:“三哥当初不是说过,不喜欢赋赋吗?”说着他踱步到他跟前,认真道:“你不喜欢,但我喜欢。只要有一点可能,我就会将她抢回来。”
猝不及防,赵与歌抬手就给了他一拳。
忽来的拳风吹得檐下的琉璃红珠灯一阵晃悠。
赵承延的身子一歪“嘭”的撞在了廊边的木柱上。
他斜目着赵与歌吐了口中的血水,上前就跟赵与歌两人交了手,不过俩人倒不是用功夫在打,他们是常人男子的实打,你打我一拳,我踹你一脚,最后两人摔在冰凉的青石板谁都不说话,只相互掐着脖子发狠。
府上的小侍女路过瞧见慌喊着将众人请了过来。
众人上前拉拉劝劝,好在是将两人给拽开了。
两人的嘴角都破了,掌面上也都是血。
苏赋赋不知其中缘由,只赶紧道:“綦王你也伤的不轻,快些包扎吧!綦王妃,岑怡,今日叨扰,我们就先回了,告辞。”
身旁的赵与歌目中瞅着赵承延拽过探水手里的大氅,旋身披上就用那只没有血水的手拉着苏赋赋呼呼而去。
陈蓁蓁紧随其后,待他们上了马车,她就锤着心口窝跟小阡道:“今日这顿饭吃的够噎人。”
一路上赵与歌一言不发,阴沉着脸色如铜雕一样端身在那儿,只有时不时起伏的肩头能看出他是个活人。
待回了婉袖阁的房中,阿施就点上灯就合门留在了门外。
赵与歌慢身回转步子看着苏赋赋道:“我跟綦王同时受的伤,为何你第一句话不是来关心我,而是关心他?你看不见他有人关心吗?他有一堆人关心,就我,就我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苏赋赋靠前看了看他憋屈的表情,给他解下大氅,回道:“你这是在别人家里伤了,那若是在你的东宫里,你如此伤情,那两位姐姐自然也是紧张你的。再说,那探水多关心你,还给你用帕子抱了手。”
赵与歌感觉自己再不说真要被憋死了,就瞪着她道:“你是榆木脑袋吗?听不出来我说的何意?我要的是你关心我,你…不是旁人。”说着,看苏赋赋还是懵色,便一咬牙道:“索性我就告诉你,父皇早就下旨你我此生不得和离。还有……你不是问为何你不喜欢我,还会嫁给我吗?我现在告诉你,就是因为赵承延。你因为救他才与我拜堂成亲,也是因为你心里有他,才百般不喜欢我。还有那虾子…你只吃他剥给你的。这下听明白了吗?”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长串。
苏赋赋听懂了。
很多解不开的疑惑也解开了。
她有些慌乱地扭头想走,被赵与歌一把抓了回来。
“你去哪儿?”
苏赋赋挣了挣手,挣不开,便回身看着他认真道:“我以前不喜欢你可能是你说的皆是因为他。可现在我不喜欢你是因为你家人口太多,我不要过那种复杂的日子。还有那什么破旨意,我会自己想办法。”
门外奔过来的李小荔和方姀几人那是听了个明明白白。
李小荔随着那盈盈府灯的光亮下了台阶,到了一旁跟凑过来的几人道:“这是何意?敢情是赋赋欺负太子?”
“夫人,别着急。咱家大小姐脑子里没了往事,想找个一心一意的也是常事。再等等,这才醒过来没多少日子,若是大小姐真的稳不住心跟他过,那咱们再想办法。”
方姀随着梅姑的话点点头,“只要不是赋赋受欺负就好,其他的我们耐心等些时日,若是几月下来,赋赋就是想不过了,那咱们将爹爹请回来,好好求求皇上也是成的。”
“是是,只要不是他欺负赋赋就好。”
几人低声说着话刚出了院子,探水带着方御医来了。
赵与歌怕她还想走,捂着心口拼命一阵阵的猛咳。
待他咳嗽够了,方御医一番把脉后说了些云里雾里的话,又给他包扎好伤口,嘱咐了事情便退下了。
他们一走,赵与歌就接着咳嗽。
苏赋赋蹙眉看他脸色确实不好,端了盏水靠前来,“那…喝吧!”
赵与歌见她不走了,就端起了架子,盘腿坐在床榻上淡淡道:“不劳你费心这么对我,反正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都知道。”
“若不是方御医说你要多喝水,我才懒得管你。真不喝吗?那我端走了。”
“端走吧!”
苏赋赋心里还真的担心他有事,语气软了些道:“看你脸色实在不好,还是喝上一口吧!”
赵与歌就如此好哄,顿时再没了高冷的模样,接过来就喝光了。
苏赋赋放下了水盏就去柜子里取出一床桃粉花锦被子过来。
赵与歌看在眼里,道:“我不与你分盖。”
可苏赋赋只当没听到,将床上阿施用熏笼烘的暖融融的被子推到了他那边,自己则到了床上展开刚取的这床盖在了身上。赵与歌见她不吭声,收起她推过来的衾被放在凳子上,回身吹灯,放帐,一气呵成后就钻进了她的被子里。
这在柜子里的被子带着凉气,赵与歌便厚着脸皮道:“我给你暖暖被子。”
“你走开…怎么…如此无赖?”
“我……我与你说件事,但你应我,现在不可对外人讲。”
他赖赖唧唧的贴着她,语气突然诡秘,苏赋赋却懒得听,偏头间听他慢声轻语道:“我心里,以前只有你一个。往后,也只有你一个。”
一个…
苏赋赋这心仿佛被他抓了一把。
嘴巴结巴道:“你…你心里爱几个几个,与我无关。”
赵与歌见她还是一脸的倔强,便干脆推起身子凑到她眼前道:“苏赋赋,横竖你是跑不了的,就认命吧!”
说完,就在她嘴巴上轻啄了一下。
恰巧屋外一阵急风刮着树梢“嘭”的一声摔打在了窗棂上,苏赋赋也不知是被这摔打声吓到了,还是被他的唐突惊到了,一时打起了嗝。她急急地背身过去轻锤起胸口。他却在身后抱住了她,她的嗝声就像被掌心忽而按住的琴线,瞬时止了声,只余下心间那慌慌地乱跳。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东楚王造反
“奏效了。”
赵与歌万般柔情的语调让苏赋赋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她甚至闻到了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沉香气。以前从未嗅到过,怎么这会儿就在一呼一吸间如此让人在意了?
她去推他的手,明明轻的如那蜻蜓点水一般,赵与歌却装作痛样低低地叫唤道:“我手上有伤,碰不得。”
苏赋赋只好缩回手,咬起了拇指尖。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他说的这些鬼话巷子边的狗都不屑一顾。怎么你就听进去了?你还真要跟别人共侍一夫?靠翻牌子过日子?
再说,往前几百年的前车之鉴个个都是娇艳欲滴,花容月貌,那都过得鸡飞狗跳,没落下好。
你还妄想老天给你开小灶?
正在胡想,赵与歌就在身后柔声道:“其实…你小时我就见过你。”
小时?
苏赋赋一时忘了心里的纠结。
竖起了耳朵。
就听他的声音柔柔的,温水一般接着道:“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清澈无比。那时候你会唤我小哥哥。你送了我新绣的帕子,还救了我一命,是我的小恩人。从那次以后,我心里就有了你。后来,我们经过许许多多的事情,直到我娶你进门。”
“不过…”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愧疚道:“我也有些气自己,不能给你你想要的那种日子。如今我能做的……就是给你承诺。承诺往后无论何种身份,我的身和心只是你一个人的。”
那他的意思就是说,不会再碰,也不再喜欢别的女子?
可他会不会是骗人的?
那旨意的事情,他就骗了她好些日子,耍的她团团转。
她心思沉了沉,又沉了沉,琢磨着他怕是个吃了讹兽肉的说谎精。
便生气道:“你欺我失忆,一心的耍弄我,我不会再相信你的。松手,不然我要不客气了。”
赵与歌一番深情又是对牛弹琴。
他没了办法,借酒壮胆,掰过她的脸颊就亲了上去。
淡淡月色盈满的屋子里,苏赋赋怎么也推不开他,干脆蹙眉扬起了手。
刚要劈下去,门外几盏明灯伴随着急匆地脚步声到了门外。
“太子殿下,朝中出了大事。”
温柔乡里的赵与歌一时清醒过来,苏赋赋收了手赶紧随他起了身。
出了门,微凉的风中陈直紧色道:“东楚王打着‘撵昏君,无赋税’的名义,造反了。”
一行人急忙回宫。
灯火通明的太和殿里众人附耳低语着,时不时有赶来的大臣匆匆入殿。
那被禁足的赵拓跌跌撞撞进了大殿。
扑通一跪就道:“父皇,这是儿臣的悔过书。儿臣身为皇子,身为蜀朝官吏,知法犯法,实在不可饶恕。桩桩件件,儿臣都已详写。儿臣不求父皇宽恕,儿臣只请命平定东楚王,以攻补过。若不能凯旋而归,儿臣愿自刎沙场。”
赵与歌猜想着,赵拓这个傻子定是不知道父皇的心思,所以才如此拼命的想奋力翻身。
奈何太子不得领兵,他无法请战。但是,他也不能让赵拓轻易得逞。
便一步上前道:“父皇,东楚王原本就极擅征战,他们的八万大军两日便攻破了屯兵四万的双州,这次怕是只比南王那次更为凶险。而二皇子案件未定暂且不议,单说这战事,二皇子也只参与过白烛教一战,而且还是战败。此等战绩让他去迎敌,怕是驱羊入虎口,白去送死。”
赵与歌三言两语就将赵拓草包的实情展露无疑。
赵拓气的歪头瞧着他道:“是,我自然不及太子殿下能征善战。但以一次输赢论成败是否也太草率了?”
说完他转头继续望着赵鹤鸣恳求道:“父皇,儿臣一片赤子之心,还望父王成全。”
话音落,几位大将还有兵部尚书唐壤就站了出来,纷纷夸赞其不惧生死,有为黎民赴死之心实属难得。
陈琨瑜虽说之前是全然向着赵拓的,可那也是碍着苏义邦的面子。
不然赵拓这坨子烂泥,他根本看不上。
如今苏赋赋跟了赵与歌,他虽说没有表态跟随,但也不再去任何赵拓诚邀的宴席,只是面子上跟赵拓那边的人依然客客气气。
“皇上,微臣之见,此战不容小觑,若是二皇子带兵,应多几位辅将才是稳妥。”
这言外之意自然是告诉皇上,这赵拓不中用,有他没他都一个样。
赵与歌这边的人那是极其赞同。
只是如今都已经知道了赵鹤鸣的诡诈,也无须明面上费力再争。
没有了你来我往,朝堂中一时就寂静了下来。
殿中的白烛映着赵鹤鸣身上那褐金色缂丝袍子的龙尾如一条条的水波忽明忽暗,众人各自低眉盘算,偶闻几声清嗓的轻咳,或是长长地舒气。
王儒升余光瞧瞧看着赵鹤鸣盯着案子上的悔过书,他食指不断轻点,忽而一停。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既然二皇子有赴死和平定的决心,加之几位大将一心,那朕就破例一回。”
散了朝,回去明昌殿已是寅时。
被夜霜侵透了衣裳的赵与歌小心翼翼地进了寝室。
波谲云诡的皇宫让他这个见惯了尔虞我诈的太子尚且都如此疲倦,更何况她如此不善心计的小姑娘?她当然不会喜欢这里。
他就坐在榻边不声不响地看着她。
有那么一霎,他想放她走,想让她离开这里,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他甚至在想,若是当初没有诬陷之事,她跟五弟应该是一双神仙眷侣。
可过去几息,他又不舍了,他要看着她,日日看着她。
他解下已经被屋子里的炭火烤的暖意融融的衣衫,摸了摸寒意消退的脸颊和臂腕,才安心地到被子里将她揽进了怀中。
苏赋赋下意识轻推了他一下,却听赵与歌带着倦意和满腹的苦意嗓音低低的道:“就让我抱上一会儿,我好累。”
苏赋赋本就困的很,也张不开嘴巴,就没有再生动静。
蜷在他怀里老老实实地到了天明。
白日里无聊地苏赋赋问麦芽讨些了红虫就蹲在鱼池子边洒了下去,她看着那些身子硕大的锦鲤鱼蜂拥而至,大口大口的抢食。
那些身子瘦弱的就只能一旁围观,等着捡个漏。
最讨厌争抢的苏赋赋叹了一气。
麦芽和韭萂小声问阿施道:“咱们赋妃这是怎么了?怎么回了一趟娘家后这般的不欢气?”
阿施当然知道,自家大小姐不想待在这皇宫里。
她抬手打发了她们,自己凑到一旁低声道:“大小姐,你昨晚跟太子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你若真是觉得心里头苦,夫人会给你想办法的。只是小的看太子又待你极好,你…舍得吗?”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怕他死了
“你看这些鱼…就那条身子硕大的那条,鱼食都被它独占了,我们尚且看着来气,更何况那些受气的小鱼儿,心里该多么的讨厌它。”
阿施猜着自家大小姐的心思。
她素来不爱争抢,不爱当那坏人。
若是留在这宫里,那两房妃子即便再是好相与的,那也是要争一个男人呀!
时日浅瞧不出,那时日久了,琐碎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
再加上房中个个添上孩子,热闹是热闹了,但随之而来的还有明争暗斗。
以大小姐的脾气,过不好的。
阿施索性实话道:“大小姐,那日夫人和小夫人都说了,只要你想回,她们便将老爷请回来给你做主,好好求求情,也是成的。”
“真的?那道丧良心的旨意真能收回去吗?”
“当然,大小姐怕是忘了苏国公府在蜀朝的底气,那可是祖祖辈辈拿命拼出来的。虽说之前那綦王之事帮不上忙,但那也是因为苏家也遭人陷害了,引了猜疑。但除了那种谋反之事,阿施敢说,其他事情,只要老爷开口,皇上都会应的。”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苏赋赋抚抚手,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还犹豫什么。”
阿施随她起了,道:“可是大小姐,还得过几月才成。眼下那东楚王闹事,这国中动荡,不好请老爷回来。而且少爷已经在路上了,再过十几日就回了。那西塞都护府里只有老爷守着,断不能离开的。”
“对对对,将这事忘记了,这时候不能添乱。”
没了心事的苏赋赋拉着阿施就去了飞羽殿。
张楚然正好也在殿里待腻了,一行人便同来了春意殿。
“云宓姐姐…”
进了院子苏赋赋就高兴地唤了一声。
屋里秋景闻声浅笑着出来相迎,待进了屋,一路引着去了书房。
许云宓正在书房长案上绘着一幅垂丝海棠画。
她看着进门的几人笑颜一展,落了笔端稳上前道:“正闷着呢,幸有你们过来给我解解闷。”
张楚然踱步上前看着她刚画成的画道:“太子妃的画意就好似是真的折了一枝新花落了纸上,只教人赞叹栩栩如生。”
苏赋赋也跟着凑上去看,画上那树根轻丝坠着淡如胭脂的花朵或是花苞,温婉动人,就好似眼前的许云宓一样,不过娇不见媚,自有大家闺秀的端稳优雅。
“这花儿长得就好似云宓姐姐,甚是好看。”
许云宓双颊一红,吩咐秋景去准备炉瓶三事,几人便去了殿中。
心浮气躁的苏赋赋眼下正好能借此静静心,接过阿施递上的茶水喝了两盏,便随着两位姐姐取出金灰押慢条斯理地压起了香灰。
阿施从未见自家大小姐如此沉心过,以前在府上,她都是嘻嘻哈哈的打篆香,为此夫人可是没少说她。
如今看来,那时候的不知愁苦的大小姐才是最开心的。
将近午膳之时,苏赋赋起身道:“两位姐姐,今日我们回明昌殿跟太子殿下一同用膳吧!”
今晨赵与歌起身后就跟她说过,他今日会回来陪她用午膳。
几人回了明昌殿不多会儿,赵与歌就回来了。
进门看见她们都在,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
一旁伺候的阿施觉出自己大小姐怕是要趁机说什么事情。
果然,待菜肴上桌,众人刚开始喝汤,苏赋赋就道:“云宓姐姐,帮我从东宫里挑一处寝殿吧!我这几日就搬过去。”
许云宓点点头,“那处秀荷殿就是特意给你留的,里面已经布置好了,我今日遣人过去给你洒扫一番,明日你便可搬过去。”
苏赋赋甜甜一笑,“那就劳姐姐费心了。”
张楚然心思如此细腻,听出了苏赋赋的刻意。她转目看向赵与歌,他的脸色果然异常的难看。
这两人定是要大吵一架了,用过午膳,她就知趣地拉着许云宓赶紧走了。
赵与歌盯着苏赋赋,随后起身道:“随我来,有话跟你说。”
两人回了寝室,身后跟着的阿施和麦芽几人就听屋门“哐”的一声。
众人顿时想起了昔日端王府的那次。
“我何时说让你搬出去了?”
“我正要跟你说呢!待这次战乱平息之后,我娘亲会请爹爹回来商议你我和离之事,到时劳您施以援手,大恩没齿难忘。”
说着她还客客气气地躬了下身子。
和离和离。
又是和离。
赵与歌那眸中顿时涌出一团血般的赤红。
“苏赋赋……”
他气吼了一声,脸色随之如纸般惨白。
门外悄悄听着的几人身子一颤,苏赋赋也被他吓了一跳,硬撑着道:“你不用吼我,我心意已决。就…就这样吧,我午膳吃撑了,我出去溜达溜达去。”
“你先跟我把话说清楚。”
赵与歌不准她走,却被苏赋赋三招就给推到了桌子上。
他身子撞在桌上“嘭”的一声后,口中吐出一口血,抓着桌缘就栽倒在了地毯上。
“快…快来人。”
苏赋赋跟众人合力将他抬到床榻上,小城子奔去请来了方御医。
“方御医,我真的没有用力呀!他怎么就如此了?”
把过脉的方御医起身道:“回赋妃,王爷不是因你那一掌,而是旧疾所致。听闻…两位方才起了争执,就是因此而起,气火攻心。但这次实在是厉害了些,怕是要调养上些时日了。这期间,赋妃可切莫再跟王爷动气,若再发病,怕会引发其他病症,恐有性命之忧。”
苏赋赋吓坏了,紧色点点头。
“怎么就能将自己气得吐血呢?”
苏赋赋嘟嘟囔囔,阿施一旁递上温热的面巾,道:“大小姐,是您气的。”
“可……我…是跟他好好说的。”
“这种事情,无论怎么说那都是往人身上扎刀子。”
“阿施…你多少有些立场不坚定。”
阿施浅浅一笑,接过面巾又去洗了洗挂在巾架子上,给她倒了盏白水道:“大小姐,小的看您也是紧张太子的。”
苏赋赋有些怯怯地扫她一眼,嘴硬道:“胡说,我只是怕他真死了。”
日子一日又一日地翻过。
三日后的清晨。
赵与歌忽然起了身,坐在桌前迷迷糊糊地探水看着他愣了一息后赶紧步前。
“殿下,您可算是醒了,奴才给您倒盏水去。”
探水刚回过身,就听他问:“赋妃呢?”
探水为难的思忖了片刻再回过身,语气柔和的慢声道:“太子殿下莫要着急,赋妃她…赋妃日夜守着照顾了您两日,昨日一早御医来把脉,说您将要醒了,赋妃很是高兴。等到下午之时,听闻赋妃去找了皇后娘娘,说身子不好,皇后娘娘就准她回苏国公府住上仨月好生调理。”
赵与歌当即掀了被子,“浴身。”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太子当先生
春寒料峭的时节,秋胜街上却因着国子监和鸿儒馆的午膳时辰而分外的热闹。
吃饱喝足的四人刚出了酒馆迎,面走来往日跟陈蓁蓁交好过的徐如莺和秦冉,只是,因父辈立场不同,她们忽然之间就跟她疏远了。
如今擦肩而过,也是彼此无视。
陈蓁蓁暗叹着气,一旁赵岑怡盯着远处几位国子监的监生,抚抚齐齐的刘海道:“钱烨,我好生羡慕你。再过几月你便能日日与这些饱有学识又风度翩翩的小公子朝夕相处。”
钱烨看着她一时词穷。
过了片刻,才散漫道:“可惜你是看不到本公子穿上监生服的样子喽。”
赵岑怡瞥了他一眼,转目看着什么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蓁蓁也看见了,急拽拽苏赋赋的衣袖道:“太子太子。”
肚子隐约不适的苏赋赋闻声随众人的视线看见了马车旁的黑色氅衣,面无血色的赵与歌。
恍惚间,竟生出了一日隔三秋的意思。
宫里宫外的人如今都已经知晓了苏赋赋的打算,眼下这赵与歌寻来作何他们也是一清二楚,几人知趣的靠前去打了声招呼就躲进了鸿儒馆门里。
苏赋赋硬着头皮上前道:“殿下你醒了,身子…还好吧?”
赵与歌目色淡淡地盯着她反问道:“你看我像是好的样子吗?”
一句话呛的苏赋赋连声轻咳。
他目中扫过四处看过来的视线,道:“到马车上说吧!”
苏赋赋退了半步,看了他一眼又赶紧垂下眼帘道:“我跟殿下已经将该说的都说完了,我这马上就要上课了,耽误不得。那殿下您保重身子,告辞。”
说完苏赋赋脚底抹油就逃一样奔进了鸿儒馆。
馆里看热闹的几人还没瞧出个名目,看着门外瞅过来的赵与歌问她,“说什么了?没再惹他生气吧?”
苏赋赋勾着手指,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赶紧回过来道:“他那脸色那么差,我哪敢再气他。”
陈蓁蓁一旁挽住她道:“佩服呀!太子殿下如此上心,换做我,早就从了。”
赵岑怡却揣着心事道:“宫里的人个个命不由己,远不及宫外的人过得潇洒。”
几人不知,她要嫁人了。
那日宋氏将她请了去,说在北胡乌国待了二十多年的旭华公主寿命将止,父皇与她商议着从几位公主里选上一位。
而她是现今宫里年纪最长的一个,也是娘家最弱的一个。
几人说着话就进了学堂。
下午是和博士的书画课,要画竹。
可从未迟来过的和博士竟然迟迟未到,堂上众人正交头接耳的说着话,堂门开了,一阵冷风灌进来吹得桌上的宣纸“哗啦”一声。
众人起身刚要恭敬问好,却个个望着来人成了哑巴。
苏赋赋打着哈欠回头一瞧,赵与歌正翩翩走过她的身侧,到了书案前。
见了鬼了?
苏赋赋抬手掐了一把钱烨,道:“我是不是做梦呢?”
钱烨嘴角一抽,揉着胳膊道:“没看错,就是你夫君。昔日他就是千仞班的先生,教过一段日子的课。”
赵与歌身后跟随的两位助教,给他研磨,展着宣纸。
赵与歌看着众人淡淡道:“千仞班往后几日的课程由我一人教授,墨纸备好,今日画竹。”
半丈高的画板前面带苍色的赵与歌真如位先生般专心授课,他尚还虚弱的身子时不时咳嗽几声,不过他整一下午都没有看过苏赋赋一眼,待下了课,他才经过苏赋赋的位子时道:“我在馆外候着你,一起回府。”
班里的同窗眼睛雪亮,待他出了门,一撮人凑上来道:“苏小爷,这都追到这儿了,你就从了吧!”
苏赋赋苦苦一笑,背上书箱一路毫无对策的出了鸿儒馆。
“赋妃请。”
苏赋赋看了眼靠前来的陈直,垂首上了马车。
回府的一路两人一字没有,下了马车,府前李小荔正在门前送别要回府的王知絮和姨娘李小杏。
“见过泰水大人,姨娘,陈夫人。”
“你们一同回来了?我方才已经吩咐后厨准备晚膳了,一会儿就给你们送到房里去,先回去歇着吧!”
赵与歌应下进了府。
苏赋赋勾着手指为难,被李小荔推了进去。
转过头李小杏就瞧着两人的背影道:“小荔,我看两人还是极其般配的。能别散就别散…再说那让皇上改口也费力不是?”
“我现在心里也是掰扯不清了。按理说这赋赋不愿意我应当心里很痛快的站在她这一边儿,可如今跟这太子相处久了,愈发觉得这孩子不错,就像赋赋他爹说的,是个有担当的。”
王知絮明白她的心思,温声道:“别急别急,你就站了中间,不偏不倚,其他的,且看两个孩子的缘份。”
李小荔轻轻颔首,“我想着只能如此了。”
两人回了婉袖阁,早已经知道信儿的阿施赶紧出了堂。
“太子殿下,大小姐,堂里给你们备了果子,点心。你们先垫垫,我这就去端晚膳来。”
苏赋赋点点头,随他进了堂。
晚膳依然是一句话没有,到要回房间时,苏赋赋起身道:“太子殿下,那您早些歇着。”
赵与歌方才听到她让阿施准备了客房,便简单明了道:“我与你一屋歇息。”
丢下话就出堂回了房间。
阿施蹙眉看向无奈的苏赋赋,“大小姐,我看太子殿下的脸色甚是不佳,那方御医的话你可千万别忘了。不然,说不定真会出事儿的。”
苏赋赋转目看着堂外暗下的天色,努了努嘴巴道:“那我做完功课再回去。”
这堂里点灯用功,房间里赵与歌喝过汤药,盥洗后就在桌前静静候着。
等了多时,门里的探水都开始有些耐不住了,悄悄扒开了一溜门缝瞧向那堂前,正看着阿施推门而出。
“太子殿下,赋妃去盥洗了。”
再撑过一会儿,阿施过来取了寝衣,再又捱了一刻,总算听到了苏赋赋的脚步声,她垂目进了门,探水行过礼就退下了。
赵与歌一看她不再折腾要走,板着脸就去了床榻上。
那床榻上两床被子,苏赋赋便踏实地吹了灯,可赵与歌的腿太长,她只好道:“你挡着我的路了。”
赵与歌坐起了身,看她放了帷帐,到了自己一旁。
苏赋赋猜着阿施烘的两条被子定是一条在这里,一条在客房,他的这条应是他从柜子里现翻出来的,便悄悄抓了一把他衾被的边缘,果然凉飕飕的。
就道:“殿下,你身子虚弱,用这床吧!”
说着她就将展开的被子推了过去,要换他身上那条。
赵与歌却又给她推了回去,依旧什么话都不说,躺了下来。
不换就不换。
我还懒得照顾你呢!
苏赋赋瘪了瘪嘴角,躺下身来,片刻就生出了浅浅的困意,刚想进入梦乡,白日肚子的难受劲儿又涌了上来。
一阵一阵越来越强烈的痛意,苏赋赋下床就奔去了恭房。
再回来屋里赵与歌已经点上了灯。
见她捂着肚子步子飘忽,他急忙下了床去扶她。
“怎么?可是贪吃吃坏了?”
“午膳吃的鱼好个麻辣,但又实在好吃,我便多吃了些。出了门就觉得不舒服,但只片刻就好了。”
“我让探水去请方御医。”
“不用,现在好多了。”
苏赋赋慢吞吞爬到床上,赵与歌给她盖好被子,才安心吹了灯。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们
“听闻我病后你日夜照顾了我两日。”
“你是被我气晕的,我有责任。”
赵与歌转身盯着她的侧脸,继续道:“那你这责任可是大了,御医说这次伤了根基,无法痊愈,一辈子都难受。”
苏赋赋额间一紧。
看着他语速极快道:“可方御医上次明明说下次注意,没说这次呀!怎么就治不好了呢?”
赵与歌看着她的神情,突然觉出她跟以前的态度不同。
她的这种紧张明显的是对喜欢的人才有的模样。
赵与歌顿了顿,憨憨一笑道:“我吓唬你的。”
这个忘八端。
苏赋赋抬手就推了他一把,刚要开始嫌他几句,肚子就疼的不行了。
不是想去恭房的那种疼,是往死里疼的那种,几息功夫她就觉得自己要死了。
“肚子……”
赵与歌一听她的气息不对,赶紧唤了探水和阿施。
等他们出了屋,赵与歌已经抱着苏赋赋到了院里,“快去把方御医唤起来到太子殿,告诉她赋妃吃坏了肚子,腹痛不止。”
探水慌应了声就奔出了门。
阿施提着府灯前面跑着引路。
赵与歌疾步跟随,他呼哧呼哧的,时不时看一眼裹在被子里疼的阵阵呻吟的苏赋赋,口中反复嘟囔着:“马上就到了,方御医你知道的,他的医术好比华佗在世,扁鹊重生,只需看一眼你就不疼了。”
他这是在胡扯什么?
苏赋赋虽是疼的感觉自己要死了,可脑袋还是清醒的。
若不是眼下这个状况,她真要好好笑话他几句。
她藏在被子里边哼唧着仰头去看他,晦涩的光线里他口中不停地嘟囔着那些胡扯的话,可苏赋赋却也不知为何,心里一时间无比的踏实。
这大半夜因苏赋赋的急症,苏国公府和太子府的人都跟着半宿没睡。
好在喝过汤药,苏赋赋的痛意渐消,众人这才又回了国公府。
苏赋赋躺下身来就问他:“太子府也有秋千?”
赵与歌吹了烛灯,到了床上道:“成亲前,常见你在流苏树旁荡秋千,后来问慕贺,你在西域时十分喜欢秋千,回来后,泰山大人就亲手给你做了一个。我便照猫画虎,也动手给你做了一个。”
“那明昌殿外的也是你做的?”
他又点了点头。
苏赋赋心头骤暖,片刻后又好奇问:“那殿中的床上为何还绑着红线?”
赵与歌笑着看她,“那可是苏大小姐亲手缠的。至于为何,自然是怕我动什么歪心思。”
苏赋赋顿时嘻笑着道:“怪不得有些眼熟。”
“能说能笑,看来是身子好了。以后吃东西的时候莫要贪嘴,看你方才疼的魂都要冲出来了。”
苏赋赋点点头,乌溜溜的眸子看了他一会儿,软声道:“今日多谢。”
赵与歌听她语调异于平常,盯着她打趣道:“现在觉出夫君的好了?”
苏赋赋脸颊嗖的一红,不敢再看他,赶紧背过了身去。
眼下也睡不着,不如说说贴心话。
赵与歌给她掖了掖被角,轻声道:“我们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如何?你有何顾虑,心里是如何想的,哪里想不通,你统统说出来。好不好?”
苏赋赋好一会儿没吱声。
赵与歌刚要再追问,她磨磨蹭蹭地回过了身。
“我若是留在宫里,那我势必要做抢别人夫君的坏人。我不想。”
赵与歌没想到她竟是因这种他从未在意的事情而烦忧。不过转念他又想,也对,她往后可是深宫里的人,来来回回眼前也不过是那些人。她又是个非黑即白的性子,若不能坦坦荡荡,她心里定是别扭。
他盯着她水当当的眼眸多时,道:“我只问…你心里喜欢我吗?”
苏赋赋将脸蛋往被子里藏了藏,转着眼珠仔细想了想,应是从失忆醒来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了。
她望着满眼里都是她的这双星眸,笃定的点头“嗯”了声。
话声还未落下,她就被他拽进了怀里。
“你喜欢我比什么都重要。”
苏赋赋头一次见沉稳如山的他这般欢喜。
她听着他心间狂乱的跳声,又听他解释道:“我与她们不喜欢不讨厌,以利益为始,利益为终,没有男女之情可言,也没有你顾虑的争与抢,好与坏。我此生,心里只放你一人,只认你是我的夫人。能明白吗?”
“那你以后…你真就一整个是我的吗?可听说为君者或为储君者,为稳定塞外或拉拢群臣,经常会用联姻的计策。而且…还是屡试不爽的计策。”
赵与歌垂目掐了掐她水嫩的脸颊,道:“看来在宫外这几日涨了些见识。”
说着他沉了一气,脑海中闪过娘亲走时,假意伤心的苏曼字那微勾的唇角。
他将怀里的苏赋赋再搂紧了许多,“我起初没有非皇位不可。但如今,我非皇位不可。只有那皇位赋予我的权力,才能帮我完成那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至于联姻…现在我有了你,无论以后何种身份,那种计策我都不会再用。”
“那…拉钩。”
两人沉寂片刻,苏赋赋悄悄探出了小指。
晨早,坠着花枝的帷帐里,早醒的赵与歌捧着苏赋赋的脸蛋亲个不停,生生把她亲醒了。
她眯眼看看他,又害羞地低首藏进了他怀里。
“昨夜你又生病又劳累,下午的骑射课你不如就回府歇着吧!”
她摆了摆头,瓮声道:“千仞班和磨尔班积怨已久,今日正要决一死战。我岂能此时扯后腿?”
“他们班的人骑射很厉害吗?”
“他们班里男子的身手确实比我们班的强些。”
“输了怎样?赢了又怎样?”
“谁输了以后见到对方班的人就得让道。”
赵与歌嗤声笑了笑,一时间感叹他们的日子实在单纯又美好。
床榻上的两人再耳鬓厮磨地说了会儿话便起了身。
阿施和探水里里外外伺候着就觉这两人跟昨日大相径庭,他们相互瞧了一眼,阿施踱步凑到探水一旁低声道:“他们这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探水猜道:“怕是借由昨夜之事俩人和好了。”
阿施点点头,“想来应是如此。”
苏赋赋都听到了,回过头就大白话道:“我们昨夜圆房了。”
一旁喝着米汤的赵与歌被她脱口而出的话好一个呛,急忙道:“夫人,这种事,不可说不可说。”
苏赋赋却咬着银箸看着他一脸无辜道:“可我不说,他们总嘀嘀咕咕的。”
“那大小姐,小的…小的这就去给夫人递话,省得她心里不安。”
阿施真是高兴坏了,出门那台阶都不会踩了,一步跳到院子里就奔了出去。
探水到一旁给两人添着白水,道:“恭喜太子殿下恭喜赋妃,看你们如此,奴才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
苏赋赋嘻嘻一笑,院中的几株梅树上一时间又多发出了几个花苞,晨光曦曦,墙根下的一排连翘也相继发芽,长长地枝条上星星点点。
看起来真的是春天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是晏小婉
“嘶——”
国子监的箭靶场上骏马蹄子发痒,叫唤两声后被骑服握弓的学子们勒着缰绳安抚了下来。
陈蓁蓁盯着远处那一排人转头跟苏赋赋道:“瞧瞧那田玹的嘚瑟劲儿,好像这场就是他们稳赢了一样。”
“骄兵必败。”
苏赋赋说着回身扫了一眼那边骑着马跟着赵与歌继续临阵磨枪的同窗们,有几位公子竟然都没射中箭靶,她旋即皱眉道:“不过我们班男子的骑射也着实柔弱了些。”
陈蓁蓁看一眼身旁给赵岑怡剥着青柑的钱烨,点了点头,“是呀,不光柔弱,还忙着干些别的。”
说着她一脚踢在钱烨的凳子上,道:“从未见你对我们这般仔细。你小子是不是喜欢岑怡?”
钱烨将剥出的果肉塞给赵岑怡,转头笑道:“这就给两位小主剥。”
陈蓁蓁突又凑到苏赋赋耳边,“不过你怎么就突然圆房了?”
苏赋赋脸颊忽的一红,鼓了鼓脸颊,道:“那你怎么就死盯着许公子不放呢?”
陈蓁蓁顿时明了,听着场上起了鼓声,众人都朝那边看去。
场上飞马奔驰,“咻——咻”的飞箭声不绝于耳,苏赋赋耳中突的一阵轰鸣,无数的对话一时充斥在脑海中里,一幕一幕地快速翻过,翻过再翻过。
“苏赋赋…苏赋赋?”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喊声,陈蓁蓁疑惑地看着她额间的汗珠,再道:“你是不是肚子又疼了?这一脑门的汗,脸色也不好,要不然你别上场了。”
苏赋赋硬扯了扯唇角木木地摆了摆头,随几人起了身,领了弓箭上了马。
“磨尔班加起来有五十红数,我们班之前也最多四十五的红数。”
几人的马慢悠悠跟上前行的队伍,听着班里的同窗议论着,苏赋赋却盯着场旁背身走的赵与歌徐徐地提起了弓箭。
心里挂念她的赵与歌忽然回头,看着她手中对着自己的箭矢目色一滞。
陈蓁蓁一旁打趣道:“这么快就不稀罕了,要杀了换一个?”
苏赋赋这才目色一转,敛下脸上冰冷的神色落了手。
每人三箭,苏赋赋毫无悬念的正中红心,她下了场冷目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最后结果出来,他们班比磨尔班打平,两方顿时一阵“哎呀”声,并叫嚣着半月后再行比试。
出了鸿儒馆的门,天色还是极明。
她看着陈蓁蓁他们依次上了马车,她才转目看了眼候在马车旁的陈直。
一路上,马车里的赵与歌也极其沉默,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还是摸过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两人没有对话,包括晚膳。
看他们一早一晚落差这般的大,阿施和探水都猜不透了。
用过晚膳,赵与歌就拽着她回了房间。
几个时辰前床榻上你侬我侬的两人间已割裂出一条深不见底的横沟。
门一合,没走几步赵与歌就回过身想要抱她。
她身子一扯,冷冷地眸子看着他。
赵与歌伸手的手悬在半空里,目中可怜又苦意地看着她道:“小婉我错了。”
是啊,猝不及防间,那个被他杀了亲人朋友的晏小婉回来了。
她冷笑了一声,泪花成片地看着他道:“你没有错,是我错了。我年少无知,莽撞的不知天高地厚,最终害了身边的人。”
赵与歌看着马上要奔溃的她,滴着泪摆摆头,“小婉…”他喊着她,还是想去抱她,她便有些扛不住了,厉目道:“不要碰我。”
赵与歌受不了,只觉自己再不抱住她,他就要撑不住了,苦求道:“就让我抱一下,就一下。”
晏小婉顿时就疯了,大吼道:“你滚开,滚开…”她边撕心叫嚣着边抬手接连打落了桌上所有的茶具驱赶他。
阿施跟探水听着动静不对,各自开了房门出来奔到了屋外。
“大小姐,怎么了?”
“殿下,这是怎么了呀?小的进去瞧瞧可好?”
里面迟迟没有应声。
过了好一会儿,赵与歌沉声道:“没事。”
两人只好各自蹙了下眉头,又各自回了屋。
寝室里的烛火越燃越高,赵与歌踩过地上的碎瓷片,到了身子一抽一抽的晏小婉跟前,轻手抱住她,随她哭道:“我知道你想杀了我为你亲人报仇,但你又下不了手。我早就想过,我将命赔给你。但是,你可不可以让我苟活到登上皇位,待我做完那件要紧的事情?”
晏小婉空落着泪水。
她自小娘亲洪澜烟生下她不久就离开了人世,她只有爹爹哥哥,还有隅安。
可是他……这个她小时就认识的人,第一个喜欢的人…却命人放箭杀了他们。
她脑中恍恍惚惚的,吞着泪道:“好,到时我来取你性命。”
“大小姐…我进去给你们添些炭火。”
门外阿施蓦然一声,赵与歌松懈下来刚要回话,被晏小婉一掌击晕了。
她抹了泪,出门看着阿施,努力露出一脸灿笑道:“好阿施,帮我转告娘亲和嫂嫂,多谢她们的疼爱。我走了…”
阿施看着她红的一塌糊涂的眸子,不等问上句,她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中。
……
三日后的津州城外丘山墓地。
这里常来的几个小叫花子看着已经在此处窝了一天未见吃喝的晏小婉,主动拿着自己偷来的贡品到了她身旁。
他们用自己早已磨烂的布靴子轻碰了碰她的脚,道:“哎,吃点吧!”
晏小婉迟迟抬起头,缓目看着眼前三个七八岁的小子,无力地摆了摆手又垂下了头。
三人互看一眼,身后来了一个与晏小婉年纪相仿的男子。
他晃着身子坐到晏小婉身旁,语气闲散道:“只今便道即今句,梅子熟时栀子香。想开些,几十年的光景,别太为难自己。”他边说着就毫不客气地靠在了晏小婉娘亲洪澜烟的坟上,晏小婉眼梢瞧见了,身子一立道:“起开,我娘的坟你瞎靠什么?”
男子长长的丹凤眼看着露出脸的晏小婉怔了怔。
转目翘了翘唇角,轻佻道:“呦,竟是位姑娘家。我还都以为是个小公子呢!”说着语气更飘了几分道:“长得还不赖,你叫什么?多大了?听口音是洛京人。”
晏小婉蹙起眉间,看着眼前衣衫破烂灰头土脸却遮掩不住贵气的男子,转目没吭声。
第一百一十八章 在下李路遥
“既然你不说,那就我先说。在下李路遥,岁十九。如你所见,乞讨为生。”
李路遥话完,身旁几个小子就叽叽喳喳道:“路遥哥,可不曾见你对别的女子说这么多话。你是不是瞧上她了?”
李路遥不在意他们的调侃,只道:“这三个小子跟着我,我称呼他们五六七,就因他们正好是这个年纪,自小也没个名字。”
晏小婉一字没说,他可是将这一群人的家底说了个明明白白。
待到天生了暮色,李路遥又道:“天黑了,你跟我们回去吧!虽说那地方也不过是处半榻未塌的破屋子,但好歹比你这坟头能挡些风雨。”
晏小婉还是不说话。
五六七等的都困了,各个打着哈欠,小六道:“路遥哥,我们给她留下吃的,就回吧!我怕老孙头儿那些老家伙抢咱们的地盘儿。”
李路遥看着不做声的苏赋赋,冲他们几个挥了下手,示意他们先回。待他们走出几十步,李路遥摸出身上的半吊钱轻手放在了她身旁,起身就要走。
“等一下。”
不肯说话的晏小婉终于又张了嘴。
她将他放在地上的半吊钱丢还给他,道:“我想挖点东西,你那包袱里有趁手的家伙吗?”
李路遥垂目解下包袱,拿出一把崭新的短刃给她,并问道:“你要刨坟?”
晏小婉接过来,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是多缺心眼刨自己家人的坟?”护腕,就在就自己方才坐着的地方下了刀,看她没什么力气,李路遥跟着蹲下身来道:“我来吧!”说着就抢过她手里的刀开始刨地,边挖边道:“你们家人倒是谨慎,钱财搁这里,走投无路之时还有个跑路钱。不过当初埋了多深?”
“我爹说深下两尺可见。”
果然,李路遥下去两尺,刀尖便戳到木匣子。
李路遥费力抠着木匣子旁的松土,终于是挖了出来。
晏小婉抱着漆面依然如新的木匣子,轻轻一掀,里面是二十吊铜钱和一把钥匙。
李路遥起身抚了抚断刃上的尘土,捏着刀刃递给她道:“既然你有了盘缠,那我就无需为你操心了,这刀你带着防身吧!”
晏小婉看着他眉头一挑,道:“走吧!去我那儿。”
夕阳下山间,两人行过蜿蜒山路,去破宅子里喊了五六七。
李路遥又带着几人到了车行,奔了津州的东家坊。
行过一个时辰后。
“到了。”
下了马车,几人在灰暗的夜色里打量着眼前这处位于闹事的宅邸,这宅子着实不小,光这院子就足有一亩半地。
五六七正唏嘘不已,晏小婉就到了黑漆漆的广亮门前开了锁。
李路遥拉着他们跟上去,一抬头,瞧见了匾额上晏家武馆四个赤字。
他眉间一动。
虽说这里他从未来过,但晏家武馆的事情他怕是比谁都清楚。
看来她是晏家的小幺女。
李路遥心里猜测着随她穿行过前院子,院旁有一排屋舍,应是供武馆学徒的所居之处。过了月亮门,路对面是一处院门,推开来里面便是内宅。
即便不点灯,李路遥也能从鼻端嗅到的气息判断出,这里已经许久未有人住了。空气里有一种野草丛生的气味,还有荒凉的土尘味儿。
几人跟她进了正堂,将屋里点了灯,又去井口提水将这正堂以及左右的厢房略略打扫了一番,晏小婉便打量着有了人气的院子道:“今日你们先住这间院子……那被褥一定是潮湿的,对付一晚上,明日我去添置。”
说完她又道:“我趁着那桕烛铺还有包子铺未关,去买上匣蜡烛再买几笼包子回来,李路遥你去后厨烧些热水。”
他应了声,转头却对着屋里的三人道:“听见了吗?去烧些热水。”
说完越过她道:“我跟你去。”
晏小婉看着已经提着灯笼去了后厨的三人,只好跟他一并出了宅子。
“你独身而回,应是家里人出了事吧?”
李路遥在灰暗的月色下忽然问她。
晏小婉总觉得他有些太聪明,隐约觉得他一定不是个叫花子。
不过眼下她什么都没了,也不需要防备谁了,便道:“嗯,都走了,就剩我一个。所以我想重开武馆,挣口饭吃。”
“那你打算一直留在津州?”
“嗯。”
“可是洛京的繁盛,怕是津州下去十年也未必有的。你待得惯吗?”
“我虽生于斯而未长于斯,但之前随家人回来也是见过这里的街坊四邻的,所以并不算陌生。想来,过段日子就会习惯了。再说,这里水更清山更秀,不差于洛京。”
两人到街上,李路遥碍于自己现在的样子只在铺子外候着她,晏小婉抱着一大匣子蜡烛出来,他赶忙上去接过,两人说着话提着热腾腾的包子回了。
桌上晏小婉看着狼吞虎咽的五六八,道:“以后你们就跟着我学功夫,有一技傍身,至少能混口饱饭吃。”
“小婉姐姐,那路遥哥哥怎么办?他是不是年纪太大,学不了?”
小五孩子气的问着,晏小婉转目看了他一眼,心道早就看出他的功夫不低。便没商议直接道:“他就当武馆的总管事。”
李路遥唇角翘了翘,对这个头衔心里很是满意。
一夜过后,歇过来的晏小婉迈出堂好好地伸了个懒腰。
这怎么?
晏小婉望着眼前没有半点杂草,干净而清爽地院子愣了神。
晏小婉步到院中,看着进门处左右两旁的花圃也已被清理过,几株红梅开的正盛,她嗅着梅花香就听哥哥院子里有动静,穿过月亮门一瞧,李路遥带着他们正在拾掇地砖缝隙里的杂草。
“你们几时起的?”
“五更…”
五六七吆喝完,李路遥就收拢着杂草道:“上午先将前后院子收拾干净,下午再去添置需要的物件。”
晏小婉点点头,打着哈欠道:“好,那我出门买早膳。”
说完她就揉着眼睛出门了。
回来后她手里不光提着粥饭还有两包袱的衣衫。
“等今日忙完,你们几人浴身换上衣裳。以后,再不能当叫花子了。”
五六七三个毛头小子凑前解开来一人挑了一套,晏小婉将下面的一套灰袍递给他,“我看你不想太招眼,便给你挑了身灰不拉几的。”
李路遥接过来,吊儿郎当的道:“我这长相,只要一收拾便是贵公子模样。我就担心,万一你一不留神瞧上了我,非留我当上门女婿,那我从是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