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让开假夫君
昨晚她奔出端王府就见慕贺在门前。
“是大小姐有什么事吗?”
“嗯,大小姐让你回府给她找两件披风。走,我带你回去。”
自上次苏赋赋将她塞给慕贺,她就磕磕绊绊地随便找了些借口,总之横竖不能承认她对他有心思。毕竟人家慕贺是有心上人的,若说了那她成了什么人?
可没想到两人聊着聊着,慕贺说起他的心上人在外地成了亲。
阿施便哏都没打一下,当即就说她倾慕于他。
只是话出口后把慕贺吓怔了。
他说自己之前有心上人,所以对她一直视为朋友般,从未想过其他的关系。眼下,他无法答复。
阿施也并没有急于让他答复。
而阿施因为来了苏国公府跟慕贺见面的次数少了许多,可这件事她还一直挂在心上。虽然不提,但她在等他的回应。
两人回了苏国公府府,慕贺提着府灯小心引着路,语气直直地道:“上次的事情,我今日也该给阿施姑娘一个答复了。”
阿施听他很是严肃的样子,便自己猜了一气。
然后快语道:“慕府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其实当时说喜欢你,回去后我便后悔了。一个姑娘家,倾慕之情脱口而出,委实太不矜持。往后我会收起心思,你也别放在心上,我先行告辞。”
阿施觉得与其听他说出拒绝之词,不如自行了断来得痛快。
她说完就想快步走开。
慕贺慌忙将府灯挡在她身前,拦她道:“阿施姑娘,你自己说的话伱要负责的。我都跟家里人提过跟你的事情了,你现在后悔怎行?”
阿施敛步看着他。
“你不是来回绝我的?”
“我何曾说过那种话?我是来应你的。还有,我何时上门提亲合适?”
“提亲?我们…我们还没有好好相处,提什么亲?万一相处几日看你不顺眼,我也不能嫁你。”
慕贺更是不解了,很是严肃道:“阿施姑娘,长辈们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辈子过得也是恩恩爱爱。如今你我互有好感,我就应该赶快迎你入门。你放心,我娶了你便会一心一意,进了慕家,你便每日跟我娘亲,还有姐姐妹妹们好好相处。家中都有下人,用不着你做活儿,你就养好了身子给我生几个儿女就好。”
慕贺可真是直愣愣。
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
阿施方才的喜悦顿时成了一地的鸡零狗碎。
她赶紧道:“慕府将,我们的事情改日再说,我先去给大小姐拿披风。”
她撂下这么一句后就赶紧撒腿跑了。
等到夜里,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焦灼。
她是一心的喜欢他,但就是喜欢他这個人,还从未多想过别的。
如今一思,自己爹娘都是辛苦做活的农户,他家呢,听闻虽算不得大户人家,可也是小有富庶,她定是高攀的。倒是不知这慕贺如何跟家里人讲的,门不当户不对,他家里人怎么就应了呢?
“总算写完了。”
阿施正想着,苏赋赋在一旁伸了个懒腰道了一句。
阿施赶紧放了扇子跟她一同收书,身后茸儿竹儿也拿着刚做好的风筝吆喝着奔了过来给她看。
“茸儿竹儿好个聪慧,做的如此精巧。这上面的画,是楚然姨娘画的吧?”
张楚然跟过来微微颔首道:“嗯,我丹青不算拿手,莫要见笑。”
苏赋赋起身甜笑道:“然儿姐姐真是谦虚,都说不拿手,可样样都是拔尖儿的。等哪一日有机会也让我看看然儿姐姐的舞艺,定是惊为天人。”
“再过两日,王爷说北胡的新王进京觐见,王爷让我备了一支舞送给他,以示欢迎。”
“真的?”说着她压低了声音道:“可我一个平妃,他够呛能带我过去。”
赵与歌过来都听见了,不咸不淡地道:“宓妃和你,还有张孺人到时一同过去参宴。”
一晃两日后。
天阴阴的清晨,苏赋赋却醒的奇早无比。
赵与歌看她坐起身,再看看外面的天色,道:“时辰还早,再睡会儿。”
苏赋赋虽是半坐着,但闭着眼睛,身子也晃晃悠悠的,勉强张了张嘴巴道:“今日可以见到赵承延,我要早起好好打扮一番。”
赵与歌听到这个名字就上火。
斜了她一眼,道:“以后不要再提他,免得被外人听到又要说三道四。”
苏赋赋揉揉眼睛,看向赵与歌,“也是,那我给他起个代称,就叫……”她顿了好久后徐徐说了三字:“司合字。”
赵与歌当然明白这名字的寓意,气的冷哼了一声,也坐起了身。
“我如何也是跟你日日躺在一起的夫君,你是不是该多多少少顾忌一下我?如此明目张胆的爱慕别的男子,成何体统?”
苏赋赋懒得跟他争执,瞥他一眼,道:“假夫君,劳烦让让。”
赵与歌真是太好哄了,听她喊了声假夫君,就高兴的掀起帷帐起了身。
门外小侍女们听到他们起了身想进来伺候,被赵与歌挡住了。
转头看着在衣柜那儿选衣裳的苏赋赋,挑了挑眉头,到跟前主动道:“我最清楚五弟的喜好,我帮你选。”
苏赋赋还没回应,就愣是被他挤到了一旁,眼看着这个平日在人前威风凛凛的王爷此刻在姑娘家的衣柜里翻来翻去,最后拿出一身苏赋赋最是不喜爱的衣裳递给她,满脸喜色道:“五弟说过,他最喜欢沉稳的女子,这紫色暗花的最好。”
苏赋赋半信半疑地接过来。
眼珠在衣裳上来回打量着道:“虽说这是宫里尚方局所制的蝶仙裙,用的是南贡纱,手艺自是精巧,可这藕紫色…是不是也太过沉稳了?”
赵与歌见她信了三分,就继续忽悠道:“最重要的是五弟喜欢。还有这步摇,他最喜欢金色,就挑金色,忌长,一定要短。”
说着她又到苏赋赋的妆台前给她选了两只金钗,一只步摇,苏赋赋蹙着眉头守在一旁看着,总觉得这些放在头上实在太老气,可她还是信了赵与歌的话。
见她都应了,赵与歌心里乐的哼起了小曲,美滋滋地就去浴身了。
第七十五章 他暗捶心肝
“大小姐,这宫里的衣裳就是华美,这小巧的金镶玉压襟也实在好看,适合今日的宴会。”
“嗯。没想到这王爷倒是很会挑衣裳。”
屋里阿施给苏赋赋整理着新衣,说话间赵与歌就回了。
苏赋赋闻声转身看他,眸子里笑眯眯地。
赵与歌却看着她愣了神。
这衣裳…明明是个老气横秋的颜色,怎么穿在她身上竟如此端庄好看?是他挑的那件吗?他凑前再细看了一眼,暗纹为蝶,过于华丽的压襟,没错,是那件。还有这发饰也都是他挑的那几样,一样未落的插在凌云髻上。
他处心积虑的想让她丑上一回,谁想适得其反,反而让她有了女子娴静的韵味。
赵与歌一时悔的暗捶心肝。
苏赋赋看他目中疑惑,又不吱声,便垂目打量起自己道:“怎么?不好看吗?”
赵与歌闻言望着她略施粉黛后的娇美面容晃了晃神,磕磕绊绊道:“本王…帮…帮你挑的,自然错不了。”
“嗯……阿施也说好看。”
他看了她好久。
一直上了马车还在偷瞄。
半个时辰后众人进了宫。
太昌殿前早早候着的赵拓和赵承延看着过来的一行人,赵拓感叹道:“那日去喝他们喜酒的时候我就跟做梦一般,明明该喝的是你跟赋赋的,怎么到头来让他得了便宜?”
赵拓说这话还真没有煽风点火的意思。
虽然他也急于让赵承延将苏赋赋抢回来,可他知道,这事儿不用他催,赵承延自己也会着急。
赵承延看着越走越近的苏赋赋,淡淡道:“如今丞相为首的几位已经吵嚷着要择选太子,就今日这位北胡王,我们无论如何也得抢下才是。”
“放心,我已经跟延音坊的人安排好了,今日一定让那边好看。其他的,就看五弟寻的那几位佳人了。”
两人说话间,他们到了眼前。
早早闪到赵与歌和许云宓身后的苏赋赋偷偷地看着赵承延甜甜一笑,而赵承延跟赵与歌客气了几句后,便默默停住了步子等着她。
待苏赋赋一走到他身旁,他就将袖下藏的锦盒塞了上去。
“什么?”
“给你挑了只镯子。”
两人只顾悄悄话,没想赵与歌早就看出赵承延的意图,跟赵拓说着话就敛住了步子,没看路的苏赋赋险些撞上他。
一群心知肚明之人见怪不怪的四下无言。
实在尴尬就转目看看正往右偏殿去的官员。
赵与歌并未说话,只拉着苏赋赋进了殿中。
苏赋赋直往外拽,可他那手劲儿好大,扣着腕子死死的。
赵承延在身后看着就想冲上去,被赵拓挡住了。
苏赋赋被赵与歌拽到矮桌前坐下,可他还是不松手,急的她蹙眉轻声道:“你抓着我作何?松开。”
赵与歌却就当听不到,就紧紧抓着,任凭苏赋赋两手去推,他也不松。
苏赋赋委屈巴巴地看了眼对面的赵承延,再瞅一眼满脸肃色的赵与歌,气哼一声后不再折腾了。
宫女们奉上茶水,带着气意的赵与歌压着心火,淡定地左手端起了茶盏,可苏赋赋和赵承延却装不了,喝了茶就将琉璃茶盏“嘭嘭”的落了下去。
赵拓呷了口茶,眼中淡淡扫过赵与歌那抓着苏赋赋的手。
他真的只是为了苏家的军权?
正一心琢磨着,殿外小太监来请众人去正殿前。
一行人过去,苏赋赋还不等跟爹爹打个招呼,赵鹤鸣和苏曼字就来了。
几位皇子带朝中大臣们行礼问好,一旁躬身的苏赋赋就见堂姑苏曼字的眼神看了过来,她抬头跟她甜笑了笑,堂姑还是一如既往的端庄,与她和风般浅笑,颔首。
待转过身,苏曼字那脸上的笑意微收。
如今苏家军权被一分为二她怎会甘心?等这两日拿下这好女色,喜舞姬的乌已之后,她便要专心为苏赋赋谋划一场和离,让她早日回到她该在的位置上。
再过片刻,远处抵京觐见的乌吉苏身着北胡盛装带着一行人逶迤到前。
乌吉苏的官话说的虽慢,但倒是都通,他带着华衣彩装的来人们高喊着万疆,恭敬地奉上飘逸的内库哈达、北胡的珠宝玉器,就与赵鹤鸣寒暄着进了太昌殿。
正殿的落座论资排辈。
三位皇子并坐,而苏赋赋和许云宓为妃,只能坐到赵与歌身后的矮案上。
苏赋赋倒是最喜欢这种被包围似的座位,殿中近百号人,没人会在意她,她便就安心地……悄悄拿出了赵承延给她的锦盒。
里面是一只纤细的白玉镯子,光泽温润,丝毫没有粗重之感。
苏赋赋的性子来说,她并不喜玉镯,因为戴上就得规矩小心,生怕磕了碰了。家中宫里赏赐的不少,娘亲给她之时都被她推了。就连出嫁娘亲送的那对贵重的和田玉镯,也只是被闲置在匣子里。
可怎么赵承延送的他就如此喜欢呢?
苏赋赋小心翼翼地戴上,大小正合适。
她喜欢地摩挲着,抬头看向赵承延的背影,没想到他竟也看了过来,苏赋赋只装作端茶的样子,捏着茶盏抬起了戴着玉镯的手。
两人对视间赵承延唇语道:“好看。”
赵与歌闭眼都能猜出两人偷偷摸摸的在干嘛,但他眼下无暇顾及。他只一心看着对面的正跟殿上的父皇举盏对饮的乌吉苏,琢磨着这粗狂的北胡人定是逃不过他要献上的那抹柔情。
花屏后的袅袅乐声与殿中觥筹交错的酒樽缠绵悱恻。
殿侧几位身姿妖娆的舞姬拖着逶迤花裙如仙醉般步行到殿中。
乌吉苏转目看去,眼中的色意一时就被勾了起来。
赵拓盯着他痴汉的模样,敛袖起身道:“父皇,为表对北胡新王的热忱相迎之心,儿臣特意为北胡新王编排了一曲春生诵,敬祝北胡与中原共享永世太平。”
闻言,乌吉苏看向赵拓,他与这些皇子们早已在之前岁末进贡的宴席上见过几回。他知道赵拓与自己相同,都是嫡长子。而他身旁的那位,就如同上月还跟自己争夺皇位的弟弟一样,为庶出。
眼下朝中的局势,他这枚棋子,两人自然要好好争抢一番。
他爽朗地笑了笑,端起酒樽敬了赵拓,便转目看向了殿中身段如水,眼中個个带着钩子的舞姬。
赵承延对他寻得这几位绝色信心十足,个个天生媚骨,足以让那位好色之人,心驰神往,越看越发沉迷。尤其是她们身染花香拂袖而过,那微露的白皙侧颈入目之时,那乌吉苏的手都躁动了起来。
第七十六章 相互间争夺
“二皇子的心意本王实在喜欢。”
乌吉苏看的不亦乐乎,本就是粗犷之人,便直言叫好了起来。
赵与歌随后起身,淡定从容道:“父皇,儿臣与二哥的心思相同,也备了一曲,献给北胡新王。”
说话间众人就见殿中一身红衣八尺水袖的美人款步而来,红面纱上的金片随着她的走动而熠熠生光,额间一簇火焰花钿,燃到她高耸的仙女髻上,就仿若放落凡尘的火神一般。
众人的目光都投在了她的身上,屏后乐声一起,众人就听出了,这是《唤平曲》。
一首以筚篥为前奏后期琵琶为主的曲子,曲意从战后的硝烟到繁盛,是前朝乐师为歌诵蜀朝太平盛世所谱。
只是殿中美人刚要起舞,乐声突的停了,殿中花屏后一阵凌乱嘈杂的动静。
片刻,屏后的延司坊的管事就急色步到殿中叩首道:“皇上,吹筚篥的乐师突晕了过去,臣马上去唤新乐师,还请殿中贵宾稍候。”
张楚然顿时站在殿中成了笑话。
出宫…再回宫这宴席都该结束了,赵鹤鸣干脆道:“可惜了这位美人的装扮,退下吧!”
“皇上,我可以试试。”
赵与歌身后的苏赋赋蹭一下站起了身。
无巧不成书。
苏赋赋在军营中听到唤平曲后就吵着要学筚篥,而因这《唤平曲》中筚篥只有前面一小部分,她便就只学了这么一部分。
可这段虽然在这首曲子中十分重要而动听,但并不是一首全曲。
所以之前夜宴她抱到香球之时,她也无法献艺。
没想到她会的这一部分,今日竟然能派上用场。
不等赵鹤鸣吭声,苏赋赋就跟着那管事的去了屏后。
倒是不知赵与歌一听这个平日惯于捣蛋的她要吹筚篥后,整个人都惴惴不安起来。
就在堂中众人怯怯私语之时,一声辽阔乐声不宣入耳,他与众人一样,登时目中一亮。殿中的美人拖拽着水袖柔姿起舞,一颦一蹙,红袖飘展,仿佛是那惨败的城墙上屹立不倒的旌旗,又仿佛是将士们血染万里的忠魂。
殿中众人只觉汗毛竖起,一时不知道是这筚篥苍凉还是他们真的看见了那些视死如归的将士。
不过这种情绪很快被琵琶的欢快带回了眼前的盛世人间。
清脆的琶音,强劲的鼓声,张楚然踏着渐渐越来越快的节奏的水袖飞展,再飞展……那如一抹火焰的长袖掠过众人眼前,让人心潮澎湃。
乌吉苏盯着张楚然,心里打起了主意。
宴席散去之时,赵拓和赵与歌的邀宴,他自然应了后者。
…
回了端王府已是晚膳的功夫,苏赋赋在殿中嘴都没停怎还会饿,便先回了寝室里,见阿施跟进来,她便推说她要看书不知到几时,不用她伺候,将打发她回去歇着了。
待阿施合上门,苏赋赋就贼溜溜地从袖中拿出盒子,将方才在殿中不方便展开的书信摸了出来。
赵承延在信上说,他总是梦见她一次次地离开自己,他每次梦醒后心中都非常不安,送镯子就是想绑住她,不准她再离开自己。还说以后不能经常见面之时,就用书信来寄托相思。
正看着,门外传来了赵与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苏赋赋慌慌地将信藏在了袖下,一回身,赵与歌就进了屋。
看她负手在后,脸上神情紧张,赵与歌一眼就猜出她定是在看赵承延塞给她的东西。
合了门后道:“大大方方的看,不用藏掖。”
苏赋赋又信了他。
“你今日当着那些人的面拽我作何?我这手腕子都被你抓疼了。”
“谁让你在外人跟前不顾及我的脸面?我要不拉着拽着,你怕是干脆坐到赵承延身旁去了。”
苏赋赋切了一声,回身继续看信。
赵与歌踱步上前,假装开衣柜的样子在一旁一目十行,然后扒着衣柜门悠悠道:“想用一只镯子绑住你?异想天开了些。”“你还偷看?”
说着慌得苏赋赋赶紧用身子挡住。
赵与歌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柔软的缃黄寝袍,搭在腕间合了门。
转目看着她不屑道:“伱以为本王是关心你们打情骂俏吗?我是怕你暗中通敌,将契亲之事说出去。”
苏赋赋蹙眉看着他。
这成亲之前,看他行事严谨,惜字如金,应是十分好相与的。
可成亲后才发现,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靠说话来噎死一个人。
苏赋赋不再搭理他,好好叠起书信,摘下了腕子上的玉镯轻手放回了锦盒里。
赵与歌眼里默默看着,语气忽然软了几分道:“今日在宫里多亏有你。不然,张孺人和我都要难堪了。”
苏赋赋边摘着头上的几支步摇,边淡淡的“奥…”了一声。
待她发饰都卸了,一旁的赵与歌就如同小跟班一样随即吩咐小侍女们伺候她浴身。
殿外的月色明亮的像点了灯似的。
轻帐一放。
赵与歌就等不及侧过身,柔声道:“你既通晓韵律,为何庆王府夜宴之时却说不会奏曲?”
苏赋赋手下捏着滑溜溜的缎盖道:“我只会奏那一段,算不得通。”
“原是如此,那……要不要我从延司坊中给你选位先生,正统的学习一番?”
“我有曲艺先生的,是西塞军营司的唐洪。就今日这一段……可是他带着我脚踏西域大地,仰面广阔蓝天,足足练了两個月……这才让我吹起来有几分样子…今年临走时他还说,待我再回西塞,他便教我首新曲子。嗯……现在看来,明年春月应该就能回去。”
赵与歌一旁垂了垂眼眸。
“你是等着与五弟同去吧?”
苏赋赋眸色一喜,看向他道:“你怎么知道?那军营里有几个跟我很是亲近的人,唐洪就在其中。我们有言在先,以后我若有了心上人,就带回去跟他们拼酒。我还押赌了,赌我的心上人定能将他们喝趴下。”
“别想那么远,世事无常,说不定哪一天你跟他的缘份就尽了。”
“你乱说话,快呸呸呸……”
“我不……”
第七十七章 流水已无情
翌日天起了涓涓细雨。
端王府为了迎接乌吉苏的到访清早便开始准备午膳,忙得热火朝天。
赵与歌遣探水到梨花殿递话,叮嘱张楚然好生打扮,一同迎接贵客。
这可把清翩高兴坏了,喜滋滋地给张楚然装扮着,拿着头饰挨个挑着道:“主儿,这王爷终于眼里有您了。只是主儿,您这肚子,得赶紧怀上才是。”
“王爷他近一月都没碰过我,着急也无用。”
“一月?不对呀主儿,前两日那不是来的梨花殿吗?”
张楚然细眉微颦,“人是来了,可就跟我相敬如宾的躺着,手都没挨到。”
清翩撅了撅嘴巴,道:“不碍事,这不是今儿都带您见贵客了吗?想必今晚就会让您侍寝。”
主仆说着话,凌云髻上别了两支珠花流苏,耳上单粒珠钉,又挑了一身蜜粉色的纱裙,清翩在一旁给她再顺了顺那一对白玉压襟,两人便撑伞出了门。
刚到端王殿前,殿中的小城就迎上来道:“王爷已经去府前迎新王了,奴才跟您此处候着。”
张楚然浅笑应了声,垂目再打量了打量衣衫,便转目看向了来路。
细雨星落在肉粉梨花的油纸伞上,顺着伞脊而下,四下水汽氤氲,朦朦胧胧间她看着赵与歌来了。他在水墨成画的油纸伞下,披着黑色暗纹的披风,穿着紫色的袍子,腰间左右坠着青玉。他脸上神情轻松中带着几分谨慎,比起她送父亲出征平定南王,在马车上远远初见他那日又稳重了一些。
“乌吉苏,这位就是那日献舞的姑娘。也是本王的妾室,张孺人。”
赵与歌步前来介绍。
张楚然伞下恭敬问了好,随他们进了殿中。
清翩随在身后合伞,却正好看见那乌吉苏的眼神在自家主儿的身上来回游走。
方才还困惑为何此宴那正妻许云宓不出面的清翩,突然猜到了什么。
她看着起身给两人添酒倒茶的张楚然,心里猛念道,千万不要是自己想的那样,若是那样的话,这王爷真的就太可恨了。
殿中轻歌曼舞间,赵与歌跟乌已谈的都是北胡的趣事,与朝堂国事毫无干系。再谈着谈着,就谈到了美人。
乌吉苏落了酒樽开口道:“我是个粗犷的汉子,素来喜好美人,尤其是这如月清冷,又舞姿甚好的美人儿。”说着他目色深深地看了眼张楚然,转目跟赵与歌道:“不如,就让这位美人儿随我回府,给我好好舞上一曲。”
张楚然那端着茶盏的手一顿,赶紧落了盏,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殿上的赵与歌淡淡地提着唇角,并无惊色地看向张楚然,道:“张孺人,北胡新王的话你可听见了?你意下如何?”
他的一句话就仿佛一柄箭矢,生生插在了她的心口上。
张楚然抬眸看他,眼中一时发了红。
她看着他淡然地神情顿时明白这一切都是他的计谋。
她一直以为他是喜欢自己的,现在看来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在他眼里,她只是一個可以随时拱手于人的妾。
张楚然的心一时凉透了,唇角微微颤动着许久许久后,道:“妾身…都听王爷的。”
殿外的雨渐渐大了,天色也跟着渐渐暗了下来。
端王府前,那乌吉苏看她进了马车里,才放心地低声跟一旁的赵与歌道:“既然王爷如此痛快,那我也不啰嗦,我要了你的人,我自然就会站在你这边,在洛京的这几日,我一定会跟皇上多多举荐端王。”
赵与歌豁朗地抬了抬眉头,微微躬身道:“恭送新王。”
话完,他看向马车上微抬起了竹帘的张楚然,他冷冷地眸子眨都未眨,一直看着她放了竹帘,走了。
看着殿外的雨,秋景先叹了一气。
“主子,这王爷怎如此薄情?那张孺人如何也是他头一个纳进府里的,这说送人就送人了?”
许云宓边作画,边道:“最是无情帝王家,断不是空穴来风的瞎话。只要能助他登上皇位,坐拥天下,区区一个女子,他会有什么舍不得?说来,这也是妾和妻的不同,妾在他们这些权贵的眼中就是玩物。可怜她不该为了王爷贬低自己的身份……如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吃亏的…自然是她。”
秋景到茶桌前煮茶。
取茶的功夫,道:“主子,她此去便不回了吗?”
许云宓转目看向身后的窗外,风刮在身上凉飕飕的。
她看着雨丝陷入沉寂,再未说话。
…
下了学的苏赋赋将下马车,阿施就急色匆匆的撑伞靠前来。
“大小姐,跟你说件事,你别太着急。”
被书箱压的身子发沉的苏赋赋点点头,“说吧!”
“王爷把张孺人送给了那个北胡新王。”
幸是雨声有些大,苏赋赋两耳不明着蹙眉道:“送?送什么?”
阿施看着门前的侍卫也不好大声喊,只好借着油纸伞的遮挡凑到她耳边,字句清楚道:“那个北胡新王看上了张孺人,跟王爷讨,王爷就答应了,方才给带走了。”
苏赋赋混沌的脑袋里听明白了。
“然儿姐姐那一碗汤一碗汤的都喂了白眼狼。”
话完急道:“那人住哪儿伱可知道?”
阿施一想,“陈将军肯定知道。”
两人便嗖嗖进了府,奔去了陈直在的“仓成”院子里。
入院进了堂,几个侍卫正一派闲适的喝茶聊天,看着冲进来的苏赋赋众人愣了神,听她急道:“陈将军吗?”
侍卫赶紧起身指指身后的隔断里,两人到前门都来不及敲一下门便冲了进去,刚从“合会府”回来的陈直,正脱着油衣,看着突然冲进来的两人身子下意识往后一闪。
“陈将军,那个什么北胡人他带着然儿姐姐去了什么地方?”
陈直一听她问这话的意思,就知道她要去抢人,他当然不能说。
便摆摆头,恭敬道:“赋妃,末将不知。”
苏赋赋不信,猜着他是不肯说,便两指抽了他的间,点在了他的脖间怒色道:“说,人去哪儿了?”
她此举可是吓坏了外面的人,赶紧推搡了两人奔去请赵与歌。
陈直明白,只要这次的事情成了以后,那太子之位就是王爷的了,他当然要紧牙关。
第七十八章 小爷苏赋赋
苏赋赋一看他誓死不言的样子收了剑就奔了外面。
正巧院子里回来一个小侍卫,她上前指着他就问,小侍卫懵懵间就什么都说了。
苏赋赋边往府外跑边吹起了口哨。
身后赶来的赵与歌看着她的身影大喊了几声,紧而听见了她唤马的哨音,心道坏了,赶紧打发探水快去牵马。
等他和追出来的陈直等人到了府前,就见苏赋赋已经持剑上马,乘雨而去。
阿施怕苏赋赋出事,赶紧跑到了苏国公府前,慕贺方才喊纳闷大小姐这是去何处?一回头就见阿施整个人湿漉漉的奔到了跟前。
“大小姐怕是要惹事了,你快带人去帮忙。”
慕贺便再多言一句,扭头就进了府。
这雨越发嚣张,在街上商户的屋檐下避雨的人就看着一个清秀的白衣少郎骑着一匹粉色骏马在大雨中疾驰而过,那马蹄下泥水飞溅,她手中的长剑随她迎着风雨,刚毅而嚣张。
“那边是?”
合会府前的洛京侍卫看着远处踏马而来的人疑惑起来。
等他们看清了来人的马,纷纷瞪大了眼睛,他们恰巧耳闻过苏国公府的千金有一匹汗血桃花马,只是谁也没见过,不确定着猜疑:“这就是传闻中的桃花马吗?”
他们看着握剑纵马到前的苏赋赋谁都说不出個整话。
还是苏赋赋下马到前,喊道:“开门。”
这合会府是朝廷为觐见的属国藩王等歇脚的府邸,除了北胡王带来的二百多人,里面还有几十位洛京侍卫。
他们要奉命护这北胡王周全,眼下看苏赋赋要来闹事,自然不能开。
但是谁也没敢拔剑,只道:“您是苏大小姐吧?这里不能进。”
谁想这侍卫刚说完,苏赋赋再没有一字废话,而是一个跃身就飞身了屋檐,翻进了府中。
这可急坏了门前的侍卫,开了门赶紧喊人。
大雨里听到动静的侍卫们纷纷持剑而来。
那北胡王的殿外侍卫闻声也带人赶来。
苏赋赋木扫过眼前的百人,怒目道:“洛京的侍卫都给我靠边站。不然伤了你们别怪我苏小爷的剑下无度。”
洛京的侍卫左看右看过,还真的相携退到了一旁。
北胡人的领头人说着他们听不懂的骂骂咧咧的说就带人冲了上来。
苏赋赋扬剑赤目就跟他们杀了起来,北胡人虽人高马大,武器敦实,可苏赋赋如蛇缠人的剑法,再大雨间极具优势。那些洛京侍卫就看着她每下一剑都有血水飞溅,但她点到为止,未伤要害。
合会府的府将跟苏家交好,听闻赶来,一瞧这局面,赶紧喊道:“愣着干嘛,还能让北胡人伤了自己人吗?给我上。”
结果这合会府里北胡人和洛京人就成了对手。
身后赶来的慕贺带着五十几人也搀和了进来。
待赵与歌和陈直待人赶到之时,只见刀光剑影,嗤哈漫耳。
一身血水的苏赋赋摆脱掉北胡人的纠缠,握着剑就到了乌吉苏的寝殿前。
她粗喘着气,看着殿外拦路的十几人,大喝一声道:“来呀!”
这嚣张的喊声顿时激怒了这群壮汉,他们提刀奔来,眼中仿佛要将苏赋赋捏碎成齑粉的狠劲儿砍了上来。
苏赋赋脚下一扬水花,一剑挥过撂倒三人,发了狠的苏赋赋即便被刀划破了后背也完全不觉身疼,无论如何她不能让人欺辱然儿姐姐。
赶过来的赵与歌已经别无选择,只能护她,持剑跟北胡人动了手。
苏赋赋趁机冲到了殿中。
殿中那些北胡来的小婢女早就被殿外的场面吓得畏畏缩缩在了角落里。
她两步到了一个小婢女跟前,掐着她的下巴,厉色道:“人在哪儿?”
这小婢女才哆嗦着手臂指了指东边,道:“最后一间。”
苏赋赋疾奔到了门前就听屋里叫喊声跌跌不断,她急急一脚踹下,门“哐当”一声,有一页直接摔在了地上,入目乌吉苏拿着刀要去砍张楚然,清翩正在地上死死抱着他的腿哭喊。
苏赋赋一步跃起就朝他踹了上去,乌吉苏躲不开,被她一脚就给踹在了地上。
等他再翻身睁目,苏赋赋的长剑已经滴着血水指在了他眼前。
“听好了,小爷名叫苏赋赋,今日是我惹得事,我自己扛。”
说完她就拉着张楚然和清翩出了门。
张楚然抹着眼泪看着她满身的血水,又心疼又感激。走着走着,迎面就看见了入门的赵与歌和陈直。
苏赋赋侧目看一眼有些怯意的张楚然,将她护在身后轻声道:“别怕。”
赵与歌头次见苏赋赋眼中贮满杀意,他迎着步上前还未说出半字,那乌吉苏就提刀追了上来。
赵与歌和陈直上前就跟他交了手。
几招过后,赵与歌的剑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端王……你出尔反尔。”
赵与歌有苦说不出,只能跟变了脸的乌吉苏道:“人我带走,明日本王再登门道歉。”
松了剑几人冒雨出了门。
不等到大门前,行在雨中的张楚然身子一软。
苏赋赋和清翩险些扶不住,苏赋赋看着傻站着的赵与歌气道:“看什么,抱起来呀!”
回了梨花殿里,在等方御医的功夫,张楚然就醒了。
清翩给她喂了口温水,她便看着身子如同散了架子的苏赋赋柔声道:“你身子伤得厉害,先让方御医给你瞧。”
趴在桌子上的苏赋赋,立起身摆摆头,“我还能扛一会儿。”
说完就看着坐在对面的赵与歌,狠狠地瞅了他一眼。
片刻后方御医来了。
苏赋赋起身凑前去等信儿。
没想这方御医却起身一脸喜色地看向赵与歌,拱手贺喜道:“恭喜王爷,张孺人遇喜了。”
屋里人刚经过生死,眼下掉下这么一个大喜事儿,个个都懵了。
赵与歌心里突突着起身靠前来,眼中惊色地再问道:“遇喜?”
“回王爷,已有月数了。”
张楚然脸上闪过一抹凄凉。
倒是清翩高兴,道:“主儿月信并不常来,而且也未见有身子乏累,便都没去深想。”
方御医在一旁再道:“这个人体质尽是不同,还有三月四月都未察觉的,也是常事。往后张孺人及身边伺候的都要加倍小心,莫要再淋雨,受凉。”
苏赋赋给他们道喜,赵与歌看着苏赋赋微微一笑,这将为人母的张楚然却迟迟地才挤出一丝笑意。
这天赵与歌留在了梨花殿。
第七十九章 埋在他怀里
回了端王殿。
苏赋赋浴身后阿施给她敷上药,她便到桌前做起了功课。
阿施将药搁回药匣子里,嘟囔着她,“大小姐,你伤成如此了,怎么还非要做功课,明日跟先生说一声迟交便是。”
烛光旁的苏赋赋边提笔行书,边抽空回她,“我是为明日小考做准备…再说我今日惹了事,明日下学后我得回府挨训。若是得个好名次,是不是还能少挨些说?”
阿施趴在药匣上看着一脸天真不知忧愁的苏赋赋叹了一气。
然后语气悠然道:“大小姐……您是不是…没打算跟端王过到底?”
苏赋赋不知她如何看出来的。
停了笔,看着她试探道:“你怎么这么说?”
阿施托起她圆溜溜地腮帮,“看出来的呀!您根本不在乎王爷喜不喜欢您,也不在乎他喜欢谁?这别的姑娘成亲后都在盼着生儿育女,您可好?整日在忙的不是打架就是替别人解围。”说着她眉间深了几分,小声道:“您是不是又跟五皇子好了?”
苏赋赋当然不认。
垂目摆摆头继续写着,道:“不要乱说,我跟他……就是嗯…哥们,亲戚。”
“那…那信怎么回事?”
“你也偷看我的信?”
阿施吓得愣神立起身,晃着双手否认道:“小的没偷看,我是看搁置首饰的柜子里有只未见过的锦盒,还露着一点书信的角儿,才问的。”
苏赋赋这才踏实了,“奥”了一声。
可她如此大的反应,定是有事儿,阿施就继续小声猜道:“是五皇子写的吧?那盒子是镯子吗还是别的什么首饰?是不是昨日进宫是他送的?”
阿施一连串炮仗似的问话,苏赋赋应付不了。
只摆摆头后就默不作声了。
第二日一早。
慕贺就来递话,说老爷夫人让大小姐回去用早膳。
收拾主仆刚出寝室门,就看见赵与歌回来了,他走上前道:“正好来找你用早膳。”
因昨日他欺负然儿姐姐的事情,苏赋赋对他的气儿还大着呢!
瞥了他一眼,冷冷淡淡道:“不了,我娘亲让我回去用。”
说完就带着阿施翩翩走了。
探水在一旁赶紧垂目躬身,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
赵与歌沉了一气,想问问她伤势如何的话也都憋了回去,只自言自语道:“娘家离的近实在好。”
探水赶忙随声附和:“对,实在好,实在好。”
…
惹了事的苏赋赋还是跟往常一样,进春和园前先在院外探头探脑了一番。
进堂就见爹爹穿着官服。
“爹,您这怎么还穿上官服了?今日要入宫?”
李小荔瞅了一眼鬼鬼祟祟的苏赋赋,打量着道:“听慕贺说你身上受了伤?伤哪了?”
“皮肉伤而已,这睡了一觉,都好的七七八八了。”
倒是苏义邦怒目瞪着她。
苏赋赋厚着脸皮喝了口热汤,道:“爹,您这脸色可是不太好。”
“嗯,我能好了才怪。闺女惹了事,我这当老子的替她去挨训。”
“奥……也是,那如何也是个王,虽然地方不大,那我随您一同去。”
苏义邦气的翻了个白眼,“带你去添乱吗?”气说着继续道:“那端王送個妾室给那北胡新王,便是拉拢。伱跟着搀和什么?还害得自己都受了伤。我看再如此下去你都能被破格擢升为老天爷了,整天管天管地没你不管的事。”
苏赋赋不服的看向李小荔,道:“娘亲,你就看爹爹怎么这么说我呀?”
李小荔跟着笑了一声,“你们爷俩吵吵与我何干?他惯出来的闺女,苦果子就得他自己尝。”
“娘子,这闺女自从跟你的时间多,怎么如今她闹事,你就都推到我身上了?”
苏赋赋见矛盾加剧,恐受连累,赶紧抓了包子起身道:“爹娘,我今日小考,得早去背书,先走一步。”
撂下话就忙不迭溜了。
…
半天小考,下午最后一节将要下课之时助教送来了排名,苏赋赋再次稳居全班倒数第六。
钱烨在一旁幸灾乐祸道:“苏小爷,行呀,从倒数第二回到了第一次的成绩,大有进步。”
苏赋赋挂心的将别人的都看了一圈。
陈蓁蓁排名第二,钱烨第五,苏半梦第六,赵岑怡第八。
最后只好叹了一气,“好歹能倒数第七也成呀!说来都怪这骑射不参加小考,不然,匀匀分我好歹也能排个中等。”
正嘟囔着,赵岑怡在身后戳了戳她,递上了一折信。
苏赋赋会意,喜滋滋地接过来。
赵承延约她今日下学后船上见。
正看着,就听赵岑怡小声道:“方才课间的时候我哥才托人递来的。对了,偷偷告诉你,今天是我哥的生辰。今早我们说的是回宫跟娘亲同过,看来是改了主意,想跟你一起过。”
苏赋赋可慌了。
怎么不早说呢?这让她什么准备都没有,这下了学再去买礼物时辰也太晚了。
苏赋赋纠结了好一会儿,下了学还是直奔了洛河。
苏赋赋在马车上掀起竹帘探头看见了站在岸边的赵承延,待下马车之时他就凑前来迎了她。
不过他转目就打发了端王府的赶车小厮。
回身就跟她道:“今晚晚些回去。”
苏赋赋懵色地“奥”了一声跟他进了船舱,里面还是早已经布置好了各种吃食,都是她爱吃的。
“我听岑怡说你今日生辰,可我想着我若再去街上买礼物,怕是要很晚才过来。那生辰礼过几日我补给你。”
赵承延摆摆头,拉着她坐下道:“我一个大男人又不是你这小姑娘,要什么生辰礼,你肯来陪我就是最好的。”说着语气带着几分埋怨道:“你这脸上的伤刚好,又去打架。”
苏赋赋可是个没心没肺的,咯咯一笑,“你也听说了?”
“嗯,本来那乌吉苏被端王拉拢了,你如此一搅合,他转头来了我们这边。”
“奥……我不管你们他们,我只是为了然儿姐姐。你可知…幸好我给抢了回来,然儿姐姐已有了身孕。”
赵承延微微诧异,道:“那他可要多谢你。”
“我不用他谢,他为了跟你们争,连自己的女人都不管不顾的,我瞧不起他。”
说着苏赋赋就满脸不屑的扬起了下巴。
赵承延再往她身边凑了凑,道:“身上可有受伤?”
苏赋赋指指后背,轻飘飘地道:“就划了一道小口,已经上药了,无碍。”
赵承延盯着满脸傻气的她,什么都没说只将她环抱进了怀里,轻抚了抚她的后背。
苏赋赋也不知怎的,突然一时就觉得委屈了。
明明是自己的心上人,如今却要如此偷偷摸摸的,实在可笑。
她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嗅着他身上那站在阳光下的味道,好安心。
第八十章 我的心上人
“你跟三哥之间……到底有何事瞒了我?怎么他会那么笃定,你现在不会跟他和离?”
他在这落满橘光的船舱中轻言软语的问着。
苏赋赋真的不想答,躲了好一会儿,直到赵承延抚摸过她的脸颊,她才慢吞吞地道:“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像怎么说都是错的。”
赵承延听得出她话里的无可奈何,心疼的再抱紧了些,哄道:“我以后不再问了。”
今日没有功课要做,两人用过晚膳,就步到船头旁坐了下来。
天上的晚霞愈发暗红,四周的船上也纷纷点了灯,一个小点儿一个小点儿的,如同飞舞的萤火虫。
赵承延抓着她的手,两人晃着脚自由自在的看着对面苍翠绵延的山峰。
眼见四下慢慢暗下,苏赋赋看着远处渐渐不明的山峦,听赵承延唤了她一声。
她侧脸看他,就见自己在他眸中万千星河的中间,他浅笑着靠了过来。苏赋赋知道他想做什么,就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在自己软软的嘴巴上亲了一下。
她羞的垂下眸子,被他又抱进了怀里。
他心口跳的厉害,他还说:“苏赋赋,我好想你,就算如此抱着,我还是好想你。”
他将她抱的紧紧地,多时舍不得松开。
两人在船上,在彼此的怀里待到将近人定之时才回。
为了不被府上人瞧见,苏赋赋从巷子翻进了端王府,又到了端王殿寝室后开了窗子。
她身子刚跨到窗台上,原本漆黑的寝室里就跟见了鬼一样亮起了烛光。
再一看,赵与歌正坐在桌前看着他。
苏赋赋吓了一跳,口中囔囔道:“王爷,你怎么…没去陪…然儿姐姐?”
赵与歌阴沉着脸起身走向她。
“是呀,我要是在梨花殿多好,你如此晚归我也毫无察觉。”
苏赋赋听得出,他又想跟她吹胡子瞪眼,她马上胡诌道:“瞧我这记性,我突然想起来,今早我娘亲说,今晚让我回去…说我爹爹过几日就要回西塞了,让我这几日多回府溜达溜达,那我就先告辞。”
说着她抽腿就走。
不想被靠前的赵与歌探手一下揪住了衣领。
“做错了事还想溜?回来。”
苏赋赋挣了一下,可他抓的太紧了,卡着脖子再跑就断气了…只好往后退了退,悻悻然翻了回来。
进屋看着满脸正琢磨怎么收拾她的赵与歌,她瘪了瘪嘴角,心道反正被抓到了,爱怎样怎样吧,便放了书箱什么话都不说了。
但她倒是不知……
就在一个时辰前。
赵与歌下值回端王殿,见苏赋赋未回,也没看见阿施,还以为她在苏国公府。而恰巧清翩又来说张楚然今日胃口不好,他便去了梨花殿跟她一同用了晚膳。
饭后喝茶之时,赵与歌就挂着苏赋赋,吃了两盏就想起身走。
正巧探水说席元有急事。
他便借此走了。
到了行云殿,席元却将探水堵在了门外。
等进了殿中赵与歌就见席元目中发绿地一直盯着他,盯的他脊背发凉。
直到他矮身坐下,席元还盯着他瞧,他才蹙眉道:“席元,何事?”
一身利落乌青袍子的席元头一次搓揉起了手心。
他真不知这事儿是该说还是该说……
片刻后,他叉手礼恭敬道:“回禀王爷……您让我盯着五皇子,可今日盯着盯着…我就看见…了赋妃。”
赵与歌唇角缩了缩,心道原来没回娘家而是出去鬼混了。
沉声道:“嗯,接着说。”
“这事儿说出来,您这日子…怕是不能过了。要不然……我还是别说了,我告辞吧!”
席元说了半截子话就想跑,赵与歌当然不答应,赶紧喊住他。
席元看了看身后的门,几步到了他身边,低声道:“我看见五皇子和赋妃…这样。”
他说着话,就用手比划了起来,先是两手一抱,再两指一碰。
赵与歌当然看的懂。
脸色一时沉了下来,咬着牙但是没有吱声。
席元见他没有任何冲动之色,想着是不是没看懂,再低声道:“王爷,他们俩人腻腻歪歪地又抱又亲…我当时挥剑上去给您砍了那五皇子的心都有了,可碍于职责在身,只能袖手旁观。”
“嗯,知道了。”
赵与歌再咬了咬牙,打发了他。
席元出了殿门,心里琢磨王爷难道不信自己所言?突然身后“砰”的一声,探水身子一颤赶紧冲进了殿中。
席元微回了回头,见赵与歌将茶桌掀翻了,心里念着,对嘛,这才正常。
…
这会儿,赵与歌看着眼前自己无力掌控的苏赋赋,心都被她揉烂了。
可苏赋赋全然不知。
更不懂他看过来的眼神里不光是怒色,而是十分的喜欢。
他追在她身后道:“伱如何也是成了亲的人,你能不能约束一下你的举动?你以为你今日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吗?”
苏赋赋拿出寝衣,索性道:“我只不过去见我的心上人,我没有做错。你为了你的太子位为了皇位我明白,但你能不能也替我和赵承延想想,让我们喘口气行不行?”说着转身边往门外去便冷淡道:“那银子你随便扣吧!我不想再因为这些事情跟你争吵。”
赵与歌真要被她生生气死。
待门一合,他转身到床榻上抓过她的枕头就丢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摔完还是气意不减就又把她的缎盖也摔了。
…
苏赋赋盥洗回来看着从方才就空荡荡的长廊,纳闷这宫殿里的人都哪里去了?
等到了寝室前,一看里面已经灭了灯。
苏赋赋心想赵与歌是不是被气走了?
进屋一瞧,他好好地躺在轻帐里。
她小心越过他躺了下来,可一躺就觉得自己的枕头不对劲儿,再凑近嗅了一下,跟他道:“你枕错枕头了。”
本来平躺的赵与歌不回话不说,还干脆背过了身去。
苏赋赋便再未纠缠,只愣愣地看着帐顶,心中沮丧。
她也不知为何。
可能因为她不能赵承延直言相告,而担心他胡思乱想。
又或是,她同他一样,即便抱在一起,还是会怕,会担心,会不安,会想念。
她想着想着就叹了一气。
紧接着,就听赵与歌自己嘀嘀咕咕了起来,“明目张胆的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半点没有姑娘家的矜持。”
苏赋赋听出他在说自己。
蹙眉道:“你莫不是派人跟了我吧?”
赵与歌冷哼一声,“当然,不然我如何知晓的如此清楚?”
没想苏赋赋一脚就踢在了他腿上,赵与歌差些就要跌下床,随即听见苏赋赋坐起身,青果般的声音里满是气意,跟他道:“你不要太过分。”
赵与歌回头瞥过她一眼,跟着坐起身,回她:“我过分还是你过分?他从御史台出来不过十几日你们就如此?这往下还有几個月呢,我当然要找人看着你,以防你做出更出格的事情,让我成了笑柄。”
他真有本事,总是能一本正经地堵的苏赋赋心服口服。
第八十一章 她要护着他
苏赋赋没了动静,扯着缎盖就蒙在了头上。
但赵与歌还有一箩筐的话跟她说,就离她近了许多,语气软的跟刚才仿佛不是同一个人,道:“身上的伤好些了吗?昨日多谢你,若不是你冲动去救人,本王怕是造孽了。”
苏赋赋对这事儿还真有话要说,扯了头上的缎盖道:“我身子没事,也不用你谢。但是我就不懂了,争皇位的办法那么多,你非要用这一招?铁石心肠。”说着她顿了一下,懒言道:“总之,你往后好好对然儿姐姐,莫要再伤她心了。”
说着话,寝室外面突然传来了急匆的脚步声。
赵与歌本打算今晚跟苏赋赋大吵一架,所以就让将人都打发去了殿外,怎么这个时候又?
他疑惑地坐起身,就听探水在门外急道:“王爷,宫里出事儿了。”
两人一个骨碌赶紧起了身。
赵与歌速速点了灯,探水进门步前道,“王爷,皇上召您进宫,来请的小太监说皇宫外几百人闹事,疯子一般遇人就伤,听说口中高喊着‘白烛教’,这宫里宫前都乱了。”
“看来这白烛教这是卷土重来了。”
赵与歌浓目说着,就见苏赋赋给他取来了衣裳,垂目什么话都没说伺候他穿上,又给他加了件披风。赵与歌明白她是因没有侍女跟来伺候才动的手,可他还是觉得她体贴,拢了拢衣襟,轻声道:“安心歇着。”
话完扬着唇角跟她笑了笑,就带探水走了。
苏赋赋靠前合门,心里却愈发不安。
白烛教她听爹爹和娘亲提过,此教早在五年前创于江南,始者为的是一同诵经念佛为穷苦人驱除些苦痛,这本是好事来着,可惜未想这就有人打了歪主意,待此教成事两年后,别有用心之人就诬陷了那始者,将他赶出了白烛教,而这些人就继续打着佛家的旗号笼络穷苦人的心。时日一久,便怂恿穷苦人为其卖命,打着白烛教救助穷苦人的旗号去抢劫富庶人家。
最后怂恿者中饱私囊,而这些穷苦人明明过得猪狗不如,却口中念念有词,自觉救助了天下的穷苦人,功德无量,对于他们只是被人利用的工具一事浑然不知。
两年前朝廷派重兵围剿白烛教,用时三月平定。
可众人皆知,那一万多被放回家中的白烛教信徒,他们很难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他们的家人从耐心训诫到最后放弃,所以白烛教被人利用,卷土重来也是迟早之事。
只是没想到,此次,他们竟敢冲着皇宫来了。
太和殿中灯火通明。
朝中枢臣悉数入殿。
殿外时不时报上急奏,赵鹤鸣看着殿外目色深凝。
丞相许升旭先开口道:“皇上,白烛教的贼人,以屠城为要挟妄想成国,如此挑衅朝廷的荒诞行径,罪不可恕。依老臣之见,可假意和谈,趁其不备,重兵围剿。只是此次,莫不可放虎归山。”
那新上任的御史大人,群而不党的方成斯斯文文的拱手道:“皇上,远安,方宁,禹城,矛里,清溪这五城,百姓共计二十多万人口,一旦动兵,必然生灵涂炭。再言北胡乌国新王刚刚继任,北胡内部还余有二心,万一他们趁机发难,我们将陷内忧外患之局。依臣看,可真心和谈,就分一座城池给他们,待野兽归笼,我们再出兵一并剿灭。”
陈琨瑜面生怒色,道:“堂堂大蜀分一座城池给叛贼?那相当于给了他们一块御赐招牌。”说完,他恭敬面向赵鹤鸣道:“皇上,臣之意,不和谈直接开战,而且我们要摇旗呐喊,声势浩大的战。让这帮贼人知道,我朝将举天下之力铲除白烛教。”
赵鹤鸣看向那三位默不作声的皇子。
“你们如何想的?”
三人不等搭腔,门外大理寺来禀话,“皇上,这是刚审出的供词。”
高儒升赶紧上前接过奉上。
赵鹤鸣一目十行过沉声道:“他们在五城中各藏了几百担的炸药。”
众人一听炸药马上慌了,怪不得他们有胆子叫嚣屠城。
正蹙眉各自商议着,赵与歌大步靠前道:“父皇,前不久儿臣查阅的案件中,就有一处禹城山洞中私熬硝石的案子,这禹城山脉连连,而此地四通八达,连通各处。想必那些叛乱贼子就是从这里得了硝石后悄悄运往各处。此战若他们有源源不断的火药供给,我们的将士恐是难以招架,遂儿臣请命,带兵围剿禹城叛贼。”
“儿臣一并请命平定叛乱。”
赵拓和赵承延靠前同呼。
赵鹤鸣看过三人沉思了片刻道:“兵部…我们有多少人可用?”
兵部尚书赶紧上前回话道:“回皇上,留京三万余,可调用禁军八万人。”
他话完,苏义邦沉不住气了,一旁道:“皇上,臣的苏家军带回来五千人,虽人数不多,但個个英勇,对付那些小贼可以一当百,皇上若是不撵我,老臣想帮皇上打完这一仗再回西塞。”
赵鹤鸣听他这个莽夫直言倒是心里安稳了许多。
不过他还是调侃道:“割鸡焉用牛刀?安心回伱的西塞去。”
苏义邦只好大喇喇地应了声。
殿中一时再无声音,许久以后,赵鹤鸣才目中决断道:“这一次,必要将他们斩草除根。”说着转目看向赵与歌,“端王为主将,綦王为副将。禹城蛰伏逆贼两万人,朕也给你们两万人,加之禹城本地八千多的募兵。那远安就由大皇子赵拓领兵……”
五座城池分将领命,保百姓为先,不设俘虏,两月内必要平定。
赵与歌回到端王府已是寅时。
进门就见趴在桌上的苏赋赋动了下,她望了望身后的天色,推起身子瓮声道:“你回来了?事情如何了?我爹爹是不是也去了?”
赵与歌靠前看她,真想摸摸她这迷迷糊糊地脸颊。
他离她很近很近着道:“嗯,泰山大人还想请战,皇上不允,让他回西塞。我一会儿就出发,跟五弟去禹城,此去快则一月,慢则两月…”
苏赋赋一下便清醒了。
起身看着他道:“赵承延?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他哪里见过那场面?不行不行,你带我去,我要去护着他。”
赵与歌瞪着她,“谁不是从无到有?难道我生下来就会带兵杀敌吗?”
“可你不同,你城府多深呀,怎会跟他一样?他少不更事的让人如何放心?王爷,你带我一个,我去了绝不添乱。我不光可以护着赵承延,我还可以上阵杀敌。”
赵与歌咬着牙沉了一气。
“上阵杀敌是我们男人的事情,轮不到你。你给我安安稳稳的待着别折腾,如今不知白烛教的乱贼有没有埋伏在洛京,你上学下学我会让府兵跟随,无事不准乱跑。”
第八十二章 大军已出发
苏赋赋才不会听他的,她一定要去的。
所以……
一把扯起赵与歌的袖子,好生道:“王爷,我们好好商议行不行?你说我这功夫比你都好,我又是自小出入军营之人,我说不定还能帮到你们呢!就算退一万步,我好歹还能冲个人数,帮你们吓唬吓唬逆贼不是?”
赵与歌肯定不能应,就要扯衣袖,可她不松,蹙眉抓的紧紧地。
还道:“你不让我去,那我一定会想办法自己去。你说与其如此,伱不如就当多了一个小卒,我给你们鞍前马后的搭把手多好。而且我穿男服的样子你也知道,完全就是个小公子。更别说穿上那甲胄再握上弓箭,谁也看不出我是姑娘家,我起誓,一定不会给你添乱的。”
赵与歌被她晃得头都有些发晕,无奈再抬眸看了看她。
“一定要去?”
“嗯,求王爷成全。”
他目色再沉了片刻,点头道:“好……我带你去…”他应了,苏赋赋脸上刚露出半個笑脸,他接着道:“但是…我们约法三章…你应了我带你去。不应,你就留下。”
苏赋赋眼下什么都能答应的。
急色道:“不用念那些一二三四五六七了…我都应。”
赵与歌可是不信她,道:“你应的倒是痛快,我如何信你?”
“拉钩…”
赵与歌一怔间,她已经勾住了他的小指,还笃定道:“王爷,只要你带我去,我都应。”
赵与歌恍惚间又看见了小九,慌乱的抽了回来呐呐道:“你最好是说到做到。”
两人说定,苏赋赋就出府回了苏国公府。
进了春和园就见堂中烛光盈盈,人影匆匆。
“爹,我来送送你。”
一身轻甲在身的苏义邦看着进门的苏赋赋呵呵道:“方才还跟你娘亲说,这以前回西塞我这心里总挂着你们。总担心这家里顶天立地的汉子不在,你们遇事心慌。如今好了,你嫁了这端王,我跟你哥不在,这家里有事儿他能给担起来。还有今日朝堂上,这小子头一个要带兵上阵,是个爷们。”
苏赋赋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李小荔跟梅姑整理好衣裳,提着包袱靠前来道:“明年回来你就该当外祖父了。”
苏赋赋真想告诉他们不要白日做梦。
奈何眼下身份不允许,只好垂目抠起了手指。
苏义邦看她在这里也无事,便道:“行了,回去吧!端王过会儿也该出发了,你过去送送。”
苏赋赋这才吭声道:“不用送,我跟他去。”
忙了一个时辰本要坐下歇会儿的李小荔听这话又站了起来,“你去作何?”
苏义邦回身‘啧’了她一声,挤眉弄眼道:“新婚燕尔。”说着看着苏赋赋道:“去吧去吧!”
苏赋赋赶紧摆手道:“没有,我就是跟去…帮帮忙。”
李小荔当然不放心,道:“那些叛贼可不是正统军,不论章法的,你不准去。”
苏义邦却推着苏赋赋往外走。
边走边跟李小荔道:“就因为没有章法,所以一攻便是散沙。再说了,有事儿她不会跑吗?”说着却又转头开始嘱咐道:“爹可不是让你去打仗,你就安稳在营帐里待着,他累了你就跟他说说体己话,端杯热茶,别给他添乱。”
“爹,您闺女谁呀?世代功勋苏国公府的千金,西塞大都护的亲闺女苏赋赋呀,我去了那我肯定是去帮忙的,怎么可能给将士们添乱呢?”
父女俩说着话,李小荔跟梅姑跟在身后提着包袱随着去了府外。
方姀和茸儿竹儿也来送行,众人看着上了马的苏义邦再唠叨了几句,队伍便启程了。
苏赋赋为了躲避娘亲的絮叨趁机赶紧开溜回了端王府。
端王殿里许云宓和张楚然来送行,正在殿中跟赵与歌说着话。
苏赋赋跟他们点过头就回了寝室。
阿施正在寝室里看着她的轻甲护衣发呆,见她回了,就上前道:“大小姐,你跟着搀和这事儿做什么?那刀剑无眼的,也不是一天两天。那吃的用的,住的,都是艰苦。您去受这罪干什么?”
苏赋赋手下利索的拿起衣裳,道:“露宿风餐誓不辞,饮将鲜血代胭脂。我虽不是女将,但好歹也是将门之后,没那么矫情。来,快帮我穿好,别误了事儿。”
穿衣妥当,挂好配刀就出了门,众人在殿前等她。
见她变成了一个妥妥的小兵卒,还都愣了愣。
张楚然小心踱步靠前,柔声嘱咐道:“你功夫再好,也莫要在那里逞能,好好地回来。”
苏赋赋豁朗一笑。
就如早早地天色中的那一撇橙色霞光一般,充满了希望。
她转头跟在赵与歌和陈直一旁,回头跟她们挥了挥手,张楚然不禁心道,不愧是苏国公的嫡女,往那儿一站,就让人心里踏实。
城郊十里长亭里赵承延早早到了。
苏赋赋在马上远远地就看见了,探头探脑地看向他。
赵与歌眼神长长地斜了她一眼,苏赋赋余光瞧见了,只好鼓了鼓脸颊,抿着唇角收回了脑袋。
赵承延看着下马过来的赵与歌,跟他的偏将金吾军左将李成槐落了茶盏起了身。
“末将见过端王殿下。”
陈成槐步前恭敬行礼说着。
赵承延也起身道:“陈将军还未到,三哥坐下喝盏茶稍歇。”
苏赋赋在亭外的马下远远撅着嘴巴看着,赵与歌不准她过去。可是明明赵承延早晚都会知道自己来了的,为何不准自己大大方方告诉他?总之,这王爷有点怪怪的。
一刻后,张德合带兵来了。
苏赋赋看他下了马奔进了长亭中,几人寒暄了一番,再未落座,出了长亭后各自上了马,踏上了去禹城的十日征程。
鸡鸣时分,千军万马,旌旗遮日。
那赵承延的队伍在前蜿蜒而行,他们在后,想瞧上一眼是不可能了。
好在还有晚上,到时自己一定要跑到他跟前吓他一大跳。
苏赋赋美滋滋地想着想着就困了,她身子小小的,就趴在了热乎乎的马背上,耳边听着大军的脚步声,马儿摆尾挥打蝇虫的声音,一直到她觉得饿了,才懒懒地推起了身子。
一瞧,天都将暮了。
她懵色看向漫天晚霞下的陈直道:“陈将军,你们午膳怎么没喊我?”
陈直下巴朝身前的赵与歌抬了抬,“王爷说让你接着睡。”
前面的赵与歌闻声回头看了她一眼,道:“饿了?马上就到营地了。”
第八十三章 目中绿油油
苏赋赋奥了一声,仰面看着头顶上这些绮丽多姿的霞光,一条一条,像是扎染的披帛,或长或短。她看够了,就听前面黑裳银甲的赵与歌下令安营,传令官的旗子依次挥起,队伍便徐徐停了,苏赋赋四下望了望,见前方右手边是一片一望无际长满没脚青草的开阔平地。
浅暮的夜空下,士卒们跟着各营官分头锄草,平地面,扎帷帐,拴马,到溪边架管取水,支锅,起炊。
苏赋赋想去帮忙,刚走两步,被赵与歌拽了回来。
“荒郊野外,乱跑什么?老实待着。”
“我都睡了一路了,他们步行的多辛苦,我去帮帮忙。”
赵与歌在晚风中翘了下唇角,道:“一会儿你寻不到我们,满队伍里吆喝,就你这声音,一次听不出两次听不出,你喊多了,便都要疑心你了。”
苏赋赋歪头看他,“你当我傻?主将的四角攒尖的营帐,营地里只有你跟赵承延有,而且门前六展大旗,我会寻不到吗?”
赵与歌本就是诓她,没想被她问住了。
便又道:“那伱去帮忙,别人问你如何称呼,你如何答?说你叫苏赋赋?”
“哈……这个好办,我现想一个……”说着苏赋赋就点着手指,晃着身子想了起来,片刻后她满眼机灵地道:“王爷,从现在起,叫我小九。”
沉沉地暮色中赵与歌和陈直都听到了这个名字。
他们同时诧异地看向她。
然后看着她跑进了营地里,去帮人搭帷帐去了。
陈直也不敢吭声,只是握刀的手攒了攒。
赵与歌看着她在那里忙忙叨叨的身影,心里渐渐乱了起来,淡淡道了一句,“我也去帮忙。”就朝她走过去了。
苏赋赋对行军装备很是熟悉,很快就搭起了一個帷帐。
赵与歌走过来,拿了她手里的木锤,将她手里最后两个铜钉打进地中。
等他再起身,四下已经亮起了火堆,他的大帐里也亮起了烛光。
他将木锤交给身旁的士卒,带着苏赋赋踱步边往北走去,边低声道:“怎么会突然起了那么一个名字?”
苏赋赋掸着手上的尘土,随口道:“听说猫有九条命,我也想有九条命。一条留给我生我养我的人,其他的……肆意挥霍。”
赵与歌随着她的步子,道:“九条命…就依你这性子行事,九十条命都不够。”
两人说着话,苏赋赋就踮脚朝着左侧的那顶高大帷帐看了过去,那如灯笼般明亮的帷帐外,赵承延正与陈成槐说着话,她看见了他,脚尖也跟着往那边一转,赵与歌眼疾手快,扣着她的腕子就拽进了自己帷帐里。
“你拽我干嘛呀,我要去找赵承延。”
“你与我拉钩说好的,什么都应。这第一件便是你什么都得听我的。”
苏赋赋身后拽出手,甩了两下不满道:“那你让我去见见他,见过他一面,我就什么都听你的。”
赵与歌正想怎么回她,账外专来伺候他的小卒们抱着被褥进了门,正恭敬问好的时候,苏赋赋趁机就溜了。
赵承延…赵承延…
苏赋赋喜滋滋地心里念叨着就一路小跑着朝他那边奔了过去。
赵承延帷帐里拾掇完各处的小卒们出来禀话,陈成槐便告辞回了,赵承延刚要转身入帐,就觉眼前一黑。
“赋赋?”
她的手一碰到自己之时,她身上的香气也随之而来,他一口喊出。
回头就见苏赋赋笑的跟个小糖人一样,咯咯道:“是不是吓你一跳?”
赵承延惊喜之余赶紧拉着他往一旁的暗处挪了挪。
“你怎么跟来了?”
“我听端王说你跟他一同平乱,我就跟来了,我来护着你。”
“我堂堂七尺男儿,我用一个姑娘家护什么?你明日赶紧回去。”
苏赋赋耍赖的贴在他身上,“不行,我要等着跟你一起平安无事的回。”
赵承延看看周围,拉着她往暗处再走了两步后就将她搂进了怀里,他的脸颊贴了贴她的脸蛋,轻声哄道:“听话,你如此跟去,我不放心。明日就回去,在洛京安心等我好不好?”
虽然赵承延的话温柔的将她都要化了,可苏赋赋决定的事,他也动摇不了。
她双手环过他的腰间,脸颊贴在他凉凉的银甲上,喃喃道:“赵承延,你别撵我。”
赵承延知道她的倔脾气,更是输给了她这软糯的语气。
他拿她没辙的掐了掐她的脸蛋,轻声道:“我还写了信托岑怡带给你,没想到你竟然跟只小兔子一样蹦到了眼前。”
两人情深意浓…
却不知跟出来的赵与歌心里翻江倒海。
他眼看着苏赋赋奔到了他身后,又眼看着赵承延拉着她去了暗处。
他便急躁的团团转,一回头,不知何时陈直已经在他身边了。
他显然已经看到了什么,望着他目中绿油油的,道:“王爷…这赋…小……”眼下陈直只觉得哪个名字都烫嘴,支支吾吾半天后,才道:“她歇哪儿?”
赵与歌盯着他,目中一阵不可思议。
陈直当下突觉自己实在是蠢了些,忙不迭躬身道:“末将明白。”
看他转身走了,赵与歌转身就咬牙迈着大步往他们那边去。
不想,刚踏出几步,就看见苏赋赋走回了光亮中,他赶紧调转步子,当做一切如常地回了帷帐里。
片刻后门帘一动。
进来的却不是苏赋赋,是张德合。
张楚然之事赵与歌是提前跟张德合知会过的。
他虽是心疼的要命,可他一个五品官儿,如何也不敢到赵与歌跟前说句重话。
再言,本来也是他们上赶着要入的端王府。
如何想,都是自己讨的这碗苦水。
不过万幸,有惊无险,张德合心里万分感激着素未蒙面的苏赋赋,更感恩老天让张楚然有了身孕。
如此,往后她便能安稳度日了。
而这次赵与歌出兵点将,要了他,这便是心里有张家。
虽不能抹平他心中的疙瘩,但是恨意倒也已经消散了。
他靠前来恭敬道:“王爷,末将过来闲聊两句。”
桌前端坐的赵与歌对他还是王爷对待大臣的模样,提了提唇角客气道:“好,张将军坐。”
第八十四章 捆成蚕宝宝
张德合刚步前坐下,账外陈直跟苏赋赋说着话就进来了。
两人看着张德合一怔。
不过陈直很快就道:“小九,你去收拾!我给王爷和张将军泡茶。”
说着他就将手里的包袱和被褥都塞给了苏赋赋。
苏赋赋知道张德合是谁,可即便如此,也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乖乖地嗯了一声后就快步去了帐中的矮屏后。
张德合并未见过苏赋赋,自然也认不得她,只闷头跟赵与歌聊道:“王爷,明晚此时,禹城城中的逆贼就会知道我们大军出征平乱的消息,定会动手。末将……想今晚趁乱摸进他们把控的那片山脉中,去找他们熬制硝石的地方。不然,等我们大军到前,他们怕是会更加戒备。”
赵与歌边听着他的话,边递了茶给他。
那茶盏落桌间,就听赵与歌沉声慢道:“我本打算明晚探子带来消息后再行计划。不过,张将军所思更是妥当。就依你的意思,晚膳后你带人先行,这几日那右翼队伍就让陈将军代你暂领。”
三人喝了一盏茶后,外面的小卒们提来了晚膳。
张德合跟陈直便起身告退。
见他们走了,矮屏后饿的肚子咕噜咕噜的苏赋赋两步蹦到铜盆前洗过手,就赶紧到桌前开了食盒。
她眼睛水灵灵的看着正在擦手的赵与歌道:“这张将军的长相倒很是周正,但没看出何处跟然而姐姐相同,看来然儿姐姐应是随了娘亲。”
赵与歌靠前来给她盛了碗温水。
一旁端稳坐下,道:“真是小孩子,竟然还对这种事情有兴趣。”
苏赋赋放好菜肴,布好碟箸跟着坐下道:“王爷你跟皇上就颇像…就是所言的神似。我表哥…嗯…就比较像我堂姑了。”
赵与歌看着她小嘴巴吧嗒吧嗒的真是什么都敢说,忍不住催她道:“快吃饭。”
苏赋赋填饱了肚子,外面的小卒就来给赵与歌添洗澡水。
他们提着木桶一趟一趟地忙完,赵与歌就靠前去摆弄了那遮挡浴桶的画屏,片刻后,听他道:“去吧!”
苏赋赋步前鼓了鼓脸颊,道:“那你怎么办?”
赵与歌目光看向账外,“一会儿我去外面的浴帐里冲一……”
还不等他将下字说完,就见苏赋赋对他讪然一笑,扭头抱着衣裤如同一只小猫一样藏到了屏风后。
宽大的木桶里苏赋赋似鱼儿一般自在,潜了一会儿她才露出脑袋,探手从香木盒里取了麻团色的澡豆在手心里揉搓了两下,一时间这帷帐内就溢满了露水般的淡香。
只是那香气刚拂过长长的青丝,苏赋赋就觉有什么一晃而过。
因为帐内的烛光被屏风阻隔掉了一些,她只好将身子往前倾了倾,再朝那桶边看去。几息,一条探头探脑的小花蛇冒了出来,傻愣愣地看向她。
“小东西,还想吓我?”
苏赋赋挑着眉头将它掐在手里。
只是她如此娇俏的埋怨,赵与歌心猜着应是蜘蛛,飞蛾而已。
便目不离卷的问她:“什么小东西?”
“奥,我捉到了一条小蛇。”
摸着桶边站起身的苏赋赋,语气毫无波澜。
只是赵与歌却被吓坏了,落了书卷疾步到了屏风前,垂目问她:“可有伤到伱?”
苏赋赋抬手抓过衣架上的白衫裹在粉白的玲珑身子上,她因熏蒸而艳如红果儿的双颊面向屏风外那个颀长的身影,道:“我没事。”
说着便整理起衣裤,只是耳边这“咻咻…”的摩擦声是?
她蹙眉缓缓看向那音来之处。
“啊…”
一条两指粗的大蛇朝苏赋赋扑来,她本一转身就可躲开,可竟被衣架拦住了。
登时脚上刺痛。
“快丢了这小蛇。”赵与歌奔到她跟前,急喊着抓过她手里的小蛇快丢了出去。
果然,小蛇一丢,那紧咬着她脚踝不松手的大蛇瞬间消失在了帐子里。
苏赋赋没有要伤小蛇,却被小蛇的家人咬了,她委屈的刚要瘪嘴,就被一脸紧色的赵与歌抱去了床榻上。
“王爷…要不要小的进来伺候?”
门外闻声不对的守账小卒正好搭腔,赵与歌边挽着苏赋赋的裤脚边速速告知情况吩咐他们去请军中方士。
苏赋赋就仿佛刚才的蛇咬的不是她一样,还事不关己的一心竖着耳朵听。
只是再一转目,就见赵与歌从她的伤处吸了一口血。
她眉间一簇,心里忸怩着要抽腿,不过赵与歌抓的很紧,半寸未移。
足足吸了五六次,他才立直身子去漱口。
恰巧门外的军中方士胡柄中提着药箱灰袍大步而进来,“王爷,这蛇是何模样?”
赵与歌擦着嘴角引他来到床榻前道:“红黑身子,应是火赤蛇。”
胡柄中点头应着,随即蹙眉验伤,又探问苏赋赋可有不适,她只赶紧摆摆头。
他便放了脉枕,道:“那我给您把把脉。”
苏赋赋转目看向赵与歌,努了努嘴巴。
她清澈的眼眸里什么心思,他一眼就能看透。
赵与歌便直言不讳道:“胡方士,赋妃随我同行之事,还请您对此缄口莫言。”
方才两人并肩,赵与歌却先行一步拉过薄被给她遮了脚,胡炳中当下不用瞧面容也已猜出苏赋赋是位姑娘家。
只是如今听到她的身份,他这小小的六品官儿更是万万不敢怠慢,立马起身板板正正行礼问好后才敢继续摸脉。
床榻旁烛光盈盈。
胡炳中落手起身道:“回王爷,赋妃,看齿痕确实是火赤蛇,此蛇微毒,但也有个例,虽目前未侵六腑,却不可大意。微臣马上敷药,煮汤,只要夜里额间不烧,这事便就安稳了。”
待胡柄中退下。
赵与歌就默不作声地取来苏赋赋搭在木桶边的绡绫长巾,包住她身后挂着晶莹水珠的发尾,轻手攒了攒。苏赋赋惊色看他,口中还吐出一字,赵与歌就拽过自己的薄被围在了她身上,严严实实的,一时间将她捆成了个蚕宝宝。
“身子有没有不适?”
苏赋赋晃了晃脑袋。
本来她大言不惭地说,跟来不会给他添乱。如今可好,才第一日就出事不说,身份也没有藏住。看这情形,他等会儿一定会开口赶自己回去,不过她倒是也再没脸跟他拉拉扯扯了。
第八十五章 帕子上的梨
她藏在被子里的手暗暗勾在了一起,道:“我给你添麻烦了。”
苏赋赋软软的语气,就好似一记粉拳打在了他盖着银甲的心口上。
他盯着她这双水汪汪的眼睛,忍不住戏谑道:“不准你跟来,偏要跟来。行军打仗会遇到的糟心事岂是你待在那伺候周到的都护府里能想到的?”
苏赋赋自觉有愧,眼帘一垂,好个委屈。
他便不忍再逗她,就好生道:“不过,只要往后你何事都听我的,那今日之事,本王也就不放心上了。”
苏赋赋的大眼睛嗖的又看向他。
“你不赶我走?”
“你什么都听我的,我便不赶。但若像今日…伱溜出营帐去找五弟的事情再发生一次,我便真的就得送你回去了。”
苏赋赋已经跟赵承延见过面了,自然能答应。
她一时点头如捣蒜,再甜甜一笑,这事儿就算翻过了。
转目,她就探手抓过床铺旁矮架上的包袱,取出来一只奶白色的羊皮卷,解开绳结一摊,眼前都是做女红用的小挣子和绣剪的小物件,赵与歌又听她自顾自的说:“差些忘了,要赶快绣好了送给他。”
赵与歌一听便知,定是送给赵承延的。
他方才还平静如水的眼眸一时醋意翻腾,厉声道:“这里是军营,收起来。”
苏赋赋被他突然凶巴巴地口气吓了一跳,抬眸看他,很是无辜道:“这是我补给他的生辰礼,拖太久了不妥。而且你放心,我每日只在这个时辰做,不会被别人看到的。”
一腔火气的赵与歌可不想应。
他目生厉色唇角微启着刚要反驳,却又突然顿下了。
片刻后,他不露声色地淡淡道:“那好吧!”说着目中扫过她身前的几种花样道:“只是这些花花草草的样子实在一般。”
苏赋赋头次绣花,都是阿施给她准备的。
听他说一般,就懵在了那里。
倒是赵与歌主动展开了他的帕子递到了眼前,道:“你绣两颗梨子才好,不同与那些俗物。”
苏赋赋蹙眉拿在手中看了看,“竟是我最爱吃的水鹅梨…”只是有了上次送罕宝刀的事情后,她再送礼物便就谨慎了,疑惑问:“不过……绣梨好吗?”
“一颗梨自然不好,但两颗就不同,相互依偎,寓意两人不离不弃。”
“真的吗?”
苏赋赋又信了他,点头道:“那我就照你这个花样绣。”
两人有商有量地绣了一会儿,再喝过汤药便歇下了。
野外的夜色带着一种渗人的孤凉,围绕在这片营帐的四周。
床榻上的苏赋赋看着账外的微光,渐有困意袭来。
只是恐是方才被那蛇吓到了,她此刻对声音十分的敏锐,她清晰地听到赵与歌的衣衫擦过身下的缎褥,朝向了她。紧而又抓住了她塌落的被角,盖在了她微露的背上。
最后,他温热的掌心停在了她的额间。
几息功夫,他缓缓收回。
这一夜,他如此反复了四五次,苏赋赋皆都知晓,而且迷迷糊糊间竟生了一种想要跟他拜把子的冲动,可转念一想,他们本来就是兄妹,表的。
……
翌日,账外传来了青铜号的声音。
苏赋赋困倦的睁开眼,屋里只点了一盏烛灯,光线极暗。
她打着哈欠先踢了被子,猛一下将伤腿扬到眼前,虽看不到纱布下的伤口如何,但打手摸了摸附近的皮肉,并未肿胀。
如此就算逃过一劫。
没了心事,她一個骨碌翻身坐起,就见门帘微动,定睛一瞧,赵与歌从黑咕隆咚的帐外回来了。
他看着呆头呆脑的苏赋赋,脚下快了两步到了床榻前。
苏赋赋这才看见他手里拿着药匣。
他回身再点了一盏烛灯,便坐到榻边道:“给你换过药你再起身。”
苏赋赋不想再麻烦他,边推辞边就去够那药匣,不想赵与歌抬手按在匣上,有些严肃道:“往后什么都听我的。”
苏赋赋只好收回了手。
但她满心疑惑。
不明白赵与歌为何对她这般照顾?
昨天俯身给她吸蛇毒血,夜里又担心她发热,这会儿又给她换药…难道…他?在报恩?
不过想来也对,毕竟她保住的可是他的亲生骨肉。
而且还是他此生头一个孩子。
仔细想来,她这功劳还真的不算小。
帮她换药包扎好的赵与歌收拾完药匣,目中就见苏赋赋眼珠转来转去又不知在胡琢磨什么。他便起身道:“外面阴云密布,冷雨将至。你这脚又伤了,一会儿早膳定要趁热多吃一些,不然天气一冷,身子又不暖容易风寒。”
苏赋赋不当回事的奥了一声,便起了身。
这一天果真难熬。
天上这雨跟他们有仇一般,从出发开始下到晚上扎营停,一口气到底。
苏赋赋一路上心疼身后的士卒,所以到了营地,她一声没吭就窜去又帮着平整地面,又帮着捡柴火,直到天黑透了,赵与歌都没能找到她。
直到听见营中里某一处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后,他便猜出,人应该是在那里。
正待他想离帐过去之时,小卒领着探卒来了。
他赶紧命人去请来赵承延和李成槐还有陈直。
待人齐了,脸上满是土尘的探卒才叉手恭敬道:“回禀王爷,将军,禹城城里没有动静,双方还是各占两坊两城门,中间以天巷河为界。只不过那边的探子递话,说这白烛教的人颇有通蛊惑人心之术,短短一日就又蒙骗了近千人为其卖命。”
赵与歌浓目微微颔首。
“好,下去歇着吧!”
陈直起身安排了小卒跟去。
待他回了帐中,就听赵与歌声调很沉的地慢道:“还有八日…他们约能再招安万人。我们要加快进程,从明日起,动身的时辰从五更七刻提前为五更一刻。午膳从三刻减为一刻…如此可提前两日抵达禹城。”说着他再吩咐陈直:“往后六日,士卒膳食中的肉量均要加番,确保体力充沛。”
话完,赵承延接茬。
他们又商议出一计无中生有,混淆视听,让那些想入教之人望而却步的办法。等几人达成共识,连带队伍行进禹城的时间更改,一并书成信函交给了探卒。
众人准备散去,刚步出账外,却见东边一行人脚步杂乱的朝这边来了。
第八十六章 抓了杨扁扁
昏暗不明的月光下,赵与歌一眼就看见了领头的那个,全身泥巴的苏赋赋。
他肩头一沉,余光就案件赵承延已经两眼发直,还不等他撵他走,他竟不避嫌的早了两步到了苏赋赋跟前。
苏赋赋一见是他,那满是泥巴的小脸上顿时变的可怜兮兮的。
“你这是又打架了?”
她摆摆头,“我抓了个白烛教的小屁孩,为了不伤他,我跟他好言相劝了半天,没想他还诓我,说乖乖跟我回,竟然耍诈想跑,被我绊倒在了泥潭里,他竟还顺手将我也拽倒了。”说完,她就回头语气变厉害了许多道:“赶紧将他送到端王跟前。”
她身后的几个小卒便抓着一個十一二岁也是身着赤衫软甲的虎头小子去了赵与歌跟前。
他看过一眼来人,又转目朝苏赋赋肃声道:“小九,进账问话。”
苏赋赋本想跟赵承延腻歪一会儿,没得逞便只能哼气了一声。
回了帐中,苏赋赋就在众人前瞅着这个同样一身泥巴的虎头小子道:“就他,在水车旁转转悠悠…我打眼看他着装真是一点点的纰漏都没有,但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委实让人生疑。我便悄悄躲到了柳树后,然后就看到他往水车里放了什么东西,问他他也不说,只好请胡方士取水去验。”
说完她又狠啾啾的朝那小子厉害了厉害。
歇去软甲,一身黑色戎服的赵与歌踱了一步到了他跟前,目中淡淡的,声音更是觉不出冷暖来,道:“你们来了多少人?藏身何处?”
胖头小子不怕赵与歌,豆粒小眼瞪着他道:“恶人,我们的兄弟姐妹千千万万,无处不在。”
苏赋赋一听他还是这个鬼腔调,上前一巴掌就打在了他圆滚的后脑勺上,恨铁不成钢的道:“小小年纪,不去好好读书,也不去卖力挣钱,偏要在这里投毒害人。恶人?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才是那个恶人,臭小子。”
“我没有投毒,那不过是让腹痛的泻药。”
虎头小子正在高声辩驳,门外胡炳中来了。
“回禀王爷,水中之物为白附子,此量可治人腹痛,穿肠烂肚后慢衰而亡。”
“胡说,我们可不像你们这些人,我们白烛教的人不会害人。”
赵与歌如常地神色淡然,只转目盯着他继续问道:“若是照实回答我的话,本王便留你一命。若不说,让你尝尝那所谓的泻药,是何滋味?”
他的话不咸不淡的,但字字如刀,句句封喉。
好似一双粗劲的手掐在了那小子的脖子上,稍一发力,就会“咔”一声,送他归西。
只是这小子倒也是年纪小,竟然傻气地问他:“尝了伱就能放了我吗?”
众人都被他的话惊到了。
赵与歌为了向其证明此药害人,命人抓了几只野兔子来,最后这小子看着抽搐片刻后就死去的兔子们,傻了眼,明白他是被蒙骗了。
一番纠缠后,他便开始吐露实情道:“神家总共派了百人出来,但跟我同来对付你们的有二十人,就分布在你们这一路必经之处,我是头一个……”
后来再问出,这个结实的虎头小子叫杨扁扁,禹城本地人。因家人离世便自己在田庄做活儿,可田庄东家的儿子性情暴躁,总是趁无人之时,欺负他们几个新去的孩子。就在一月前,他们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几人实在捱不住便逃了。路上就遇见了白烛教的神家,他主动迎了几人,带他们填饱肚子,并承诺他们只要入教,就永远饿不着。
而入教,他们确实没有再挨揍挨饿过,他们每天只需要到街上,去找跟他们情况相似的孩子,这被神家称为“造福”,杨扁扁自己一月内就带回了十几人,这次出发的百人里就有他们。
神家告诉他们,朝廷不允许他们做善事,只想让天下百姓吃苦。
所以他们必须反抗这些极度自私的恶人。
他又供出了禹城神家所在之处,军中画师依其口述,画出舆图以及其相貌。
他说完这些后,刚要被带下去之时,他突然边脱衣裳,边道:“还有这个……”苏赋赋盯着看,心道他这是要给他们看什么?至于藏在衣裳里?
可他刚脱了衫子外的软甲,赵与歌就将她身子一转,不准她看。
不过苏赋赋耳朵立的直直的,听到杨扁扁道:“这是白烛教的身纹,入教第一日便会在这里刺上此印。”
直到杨扁扁被带了下去,苏赋赋才回过头。
眼中正看着赵承延跟陈直等人随后往外去,苏赋赋急切地想上前想跟出去,可迈出一步就被赵与歌身后拽住了,她只能轻蹙起眉间,看着赵承延的脸上黯然了几分走进了夜色里。
赵与歌在身后问她:“脚上的伤如何?”
苏赋赋敷衍道:“没事。”
他见她眼睛还是盯着账外,便干脆绕到她眼前,挡的严丝合缝的道:“看你这泥猴子的模样,先浴身再用晚膳吧!”
她只好应下,不过她还是心挂着那杨扁扁说的身纹,赵与歌只好沾着水在桌上给她描绘了出来,是一个莲花纹围着一只蜡烛的样子。他还告诉她,以前白烛教也有教纹,但是是由众多蜡烛绘成的莲花纹,而且从未听说会刺在身上…
晚膳后,等赵与歌浴身回了帐中,苏赋赋已经在床榻上拈针穿线的开始忙活起了那两颗水鹅梨。熠熠的烛光晃着她娇嫩的脸颊上,她一志凝神,心思澄明的样子,让赵与歌恍惚的以为自己是娶了位悠闲贞静的姑娘。
他目生柔意扫过唾绒乱飞的床榻,一袭紫衫坐到她身旁道:“你今日可是立功了。”
苏赋赋顾不上多话,只一如既往的“奥”了一声。
赵与歌见她没空搭腔,便转目看向她手中的绣花。
都说依样而绣也会因人而异生出不同,可她手下的这两颗水鹅梨,无论是毫无章法的乱绣一通还是这大喇喇地没有劈丝的粗线,都跟自己帕子上的一模一样。
赵与歌正暗自惊叹,就听她欢喜道:“绣好了。”
苏赋赋剪掉最后一个线头,剪子一丢,就拆了挣子将水青色的绢帕呈到赵与歌眼前,问他:“如何?”
第八十七章 全靠一张嘴
赵与歌自然知道她在等他夸奖,可他偏不。
他慢吞吞地接过来,煞有阵势的道:“倒也不求你以针代笔,落下成画。更不求你舒展有度,无针线痕。但绣花最基本的细密光洁你都做不到……你让五弟如何拿得出手?”说着他又顿了顿,看着苏赋赋语重心长道:“我倒是劝你,不如回洛京后跟家中嫂嫂好好学上一番以后再说。”
苏赋赋当了真,一时泄气地撅起了嘴巴。
“我这条跟你这条丝毫无差,怎么伱就能拿出手,我这便就丢人了?”
“我实话实说自然是为了你好。如若等不及……”说着他目光看向夹在羊皮卷里的几块帕子道:“我看你那里还备着几条素帕。不妨这几日你变些花样再绣上几条,熟能成巧…最后从中挑上一条最好的送他。”
“好吧…也只能如此了。”
说着她就想拽回赵与歌手里的帕子。
赵与歌却身子一横,道:“这条送我。”
苏赋赋当然不应,目色很是严肃道:“不成,意为不离不弃的帕子我怎能送你?”
赵与歌却边脸皮极厚地边折帕子边道:“我不顾麻烦带你行军入营,如今跟你讨条绣发不堪的帕子用,你竟如此小气?”
苏赋赋余有为难道:“倒不是我小气…这帕子……”说着就看他已经将帕子塞进了怀里,她便只能再抻了一会儿,就着他的话喃喃道:“那…这帕子就当是感激王爷让我随军的谢礼。”
赵与歌管它是什么礼,只要是她绣的就好。
待烛光暗下,奸计得逞的赵与歌先给她裹了裹被子才在一旁躺下。
苏赋赋想起了什么,一向背身的她,主动转过身来道:“王爷,此番是你们争夺太子位的最后一战可是?”
赵与歌看着她落满星辰的眸子,淡淡道:“想来应是如此。”
苏赋赋手下抓着苎麻薄被,接着道:“虽说我心里自然是偏向我表哥的,但持平之论,我表哥跟赵承延都是深宫里的娇皇子,我也从未听说过我表哥带兵打仗,这还是头一次。而王爷你,不管是大理寺的各种大案还是带兵平定南王,你屡次立功。这次禹城之战对你来言,也算易如拾芥。等你抓到那个神家,端了他们的老巢,王爷你便是头功,那太子位皇上也一定会给你。”
“我只安心做事,父皇自有决断。”
他猜出她啰嗦这么一堆以后会说什么。果然,他话完,她就开始在他眼前掰手指道:“两月攻下,回洛京封赏启选太子,月内便安,最迟暮秋我们便可以解约。”说着说着她声音小了起来,喃喃自语道:“可是思来想去,我还是想在阳光朗熙,夭夭桃花开的日子嫁给他。”
“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赵与歌眼中空空地慢声问她。
苏赋赋瞧不出他脸上像是没了心肝的模样,毫不迟疑道:“要命的喜欢。”
赵与歌心间又疼了起来,片刻后他心思重重地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与我日久生情。”
“日久生情?”苏赋赋说着嗤声一笑,“王爷,大半夜说什么鬼话?我们是兄弟。”说着还拍了拍身下的床褥再铿锵道:“同榻而眠的兄弟。”
这话可是又惹到了赵与歌,他心里拧巴着背过身丢了句,“谁跟你是兄弟。”
苏赋赋这才想起,他不喜欢自己在他跟前以苏小爷这种男子般的称呼自居,自然兄弟一词他也听不惯,便只好轻戳戳他的背,笑嘻嘻地改口道:“兄妹…兄妹总行了吧?”
她这指尖…
赵与歌猛地回身,看见了她酒窝深深面带着冰糖炖雪梨般的甜笑。
“小九……”
“嗯。”
他喊她,她就应。
赵与歌脑海中倏忽闪过一种可能…她…会不会就是小九?
这天夜里赵与歌想起了好多好多与小九在一起的事情。
他们去温灯的路上被刺客追杀,两人躲到了村里一处破败的房子里,肚子饿,她鬼机灵,跑去农户家里买来了热乎乎的煮红薯……傍晚两人被刺客发现,逃出后她拦了牛车,他们躺在满是狗尾草的牛车上,他看着满天星斗,她在编狗尾草戒子,最后被他抢去……他骗她只要她肯教他,他就会还给她,但编好后……他把自己编的那个歪歪扭扭地给了她,气的她一直翻白眼……
整整一夜,这些被尘封在灵台深处的记忆逐渐苏醒,他知道,稍加时日,他便都会记起。
转眼六日后。
余霞成绮的黄昏里,两万大军浩浩荡荡的高举大旗由西城门入了禹城城内,断断续续的几日对战,禹城城内仅存两千多蜀军。
苏赋赋目扫着这空无一人的寂寥长街,户户旁紧锁门户,茶肆外条木凳斜斜拉拉地倒放在茶桌上,连同门上的匾额都被覆上了厚厚地尘土。她听赵与歌说,因这禹城是去往洛京的三路之一,所以昔日商业繁茂,车来车往如川流。如今已有一万多百姓弃家避难,入目人去楼空极是萧凉。
她仰头看向铺面瓦缝中一颗颗偷偷冒出的绿意瓦松,想着等主人家再回来,定会蹬梯攀顶将它们连根拔起,即便它们明年秋日可以开出粉嫩的花朵,给这些灰瓦缀满温柔的气息,可平常人家大多并不喜欢。所以她在想,为什么它们非要如此倔强的生在这里?难道只因为它喜欢这一片一片如鱼鳞般的灰瓦?
她抚着马背胡思乱想着,半个时辰后,随队伍到了城中的营地。
在前引路的禹城县令萧芒跃身下马,他跟爹爹相仿的年纪,儒雅文人的模样但如今身着戎装,腰挎大刀,那银丝甲上还沾着一些干涸的血迹,应是与人拼杀之时,被溅在了身上,长长的一道。
他带着赵与歌几人跟早就在此恭候多时的陈德合进了营地中的大帐,苏赋赋没有跟去,她转身凝目看向空旷营地上那许许多多没了主儿的空账,目中都浮起一阵孤寂。片刻后,她随众人沉了心,忙活分帐,搭帐。
天色暗下,四周闷热,可禹城里的蝉声却少的可怜。
苏赋赋呼撩了几下湿透的衣衫,转身去找了杨扁扁。
第八十八章 被她拿捏了
这一路在他的配合下,被放出来做活的十几人都被悉数抓到,只是其中有些人还是不太相信神家会害人,直到昨日他们去了神家接应他们的客栈里,那素日温和的几位兄弟冷冷淡淡地带着他们一行人去了一处偏僻的院子里,一闭门他们便拔刀抽剑……众人这才知道,原来神家早已经计划好,无论他们成败,回到这里就只有死路一条。带人暗中跟随的苏赋赋不等旁人插手,她自己飞身跃下五招之内便要了那几人的命,带着众人火速离开。
“是恩人…”
杨扁扁跟这些毛头小子都坐在帐子里,一如既往地被绑着手脚。
众人见救命恩人来了,满脸的开心。
杨扁扁那豆粒大的小眼睛更是亮晶晶的问她:“小九哥,王爷可是安排好让我们做什么了?”
赵与歌答应他,只要他们戴罪立功,就会保他们平安无事。所以一进了禹城,杨扁扁就格外的兴奋,他觉得自己离自由很近了。他在路上还跟苏赋赋说,他打算以后去洛京,他想见识一下蜀朝最繁华的洛京城是何模样?那街上的人是不是个个男俊女俏?那里的马车是不是华盖遮天?他还想远远地看一眼皇宫。他还说以后他也要穿上戎装,他也要跟身旁的蜀朝士卒一样用血肉之躯守护百姓守护江河。
她靠前给他解开麻绳,带着他出了帷帐。
守帐的小卒叮嘱了两句,就放了行。
杨扁扁对这夜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憨憨地道:“小九哥…你可是被家人送到军营吃苦的小公子?”
“为何如此说?”
“那日你跟那位长相很是俊俏的将军说话我都听到了,你们看起来很熟悉的样子。还有王爷…他们都说你是转来伺候他的。可是,我怎么瞧,倒像是王爷他在照应着你。而且我也听到有人偷偷议论,说你是王爷的娘家小表弟,所以伱才可以跟王爷同帐。”
苏赋赋看他这股子机灵劲,夸道:“臭小子,这般机灵,怎么还能被那个什么神神叨叨的神家给骗了?”
“他说以后我们会有自己的一座城,城里面每日见的都是善良的兄弟姐妹,我们自给自足,不用挨饿,不会被欺辱,每天过得都是好日子。”说着他红黄隐隐地脸上又憨憨一笑,“那日子就像在梦里一样。”
苏赋赋自然明白…
一個生下来面对的就是贫瘠的孩子,此生过得比常人艰难太多太多。
她藏起心里泛起的苦楚,看着他豁朗笑道:“杨扁扁,你现在已经在梦里了。”
两人会意一阵咯咯的笑意,仰头看向漆黑的幕空,上面布满了光芒万丈的小星星,时不时朝他们眨眨眼睛,顽皮的很。
“小九。”
身后陈直大步靠前道:“晚膳备好了,王爷也已经回账了,过去吧!”
苏赋赋应了声,转身要送扁扁回去。
陈直语气却有些着急道:“我送就好,你快回吧!”
苏赋赋看他急于支开自己,心里琢磨着,莫非是王爷要安排扁扁做事?生怕她又跟昨日一样跟着搀和,才想绕开自己?满目猜疑的苏赋赋干脆直问他:“陈将军,你瞒了我什么事?”
陈直不善说谎,张口就磕巴起来,“我能…瞒瞒你什么,别多想。”说完就跟杨扁扁使了个眼色,俩人快步走开了。
苏赋赋看着陈直仓皇的背影哼了一声,扭头奔了主帐。
账中,桌上菜肴还冒着热气,赵与歌正慢手添着茶水,听见苏赋赋急踏的脚步声,他目色朝着门帘看去,姿容如玉的脸上寸长胡须替他敛去了几分佩金带紫的华贵,转而平添许多凛凛威严。
他看着苏赋赋汗气徐徐地入了帐子,靠前一屁股坐下就急问他:“你要安排扁扁做什么?”
他淡淡扫她一眼,“与你无关,你只管在这军营里安安稳稳地待着就好。”
“我想帮忙,你总拦着我做什么?”
“你说我为何拦你?”赵与歌如同哄孩子一般,跟她好好说着边递给她箸子,“你万一有事我如何跟泰山泰水大人交代?而且我私自带你入营的事也定会传到父皇耳朵里。父皇会如何看我?”
见他语气出奇的好,苏赋赋接过箸子脑瓜一转,往他身边凑了凑,道:“王爷,那能不能先跟我说说你让陈将军带扁扁他们去做什么?”
赵与歌心道,正好吓唬吓唬你也行。
便板脸肃色道:“陈将军已经找到了熬制硝石的几处山洞,我要让杨扁扁他们混入山洞炸掉那里,并找出城中白烛教零散布下的百处炸点随之毁掉。”
“这可是要紧的事情。”苏赋赋一听更是激动了,“让我去吧!你知道扁扁他们最是信任我的。我们里应外合,说不准没几日就能救下禹城,如此,王爷你也能快些当上太子,多好的事情。”
赵与歌喝了一匙汤,眼中上下打量过她。
“所到之处皆有灰飞烟灭的危险。我怎么可能让你去?”
“若是真的倒霉被炸死了,那我也是为国捐躯,死而无憾。”
赵与歌看她全然不惧的样子,忍不住感叹,若她是个男儿郎,定是蜀朝的一员大将。但是她如今是姑娘家,是他的娘子,他断不会让她冒这种风险。
他便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是说来此是为了护着五弟吗?怎么这护着护着,还想抢陈直的活儿?”
“能者多劳。嗯?王爷?你就让我去吧!我人都来了禹城了,我总得为禹城百姓做点什么才是。”说着还比划着食指在他眼前,撒娇着道:“就这一回,我将这两件事做成了以后,我就老老实实待在这营中。你让我干嘛我就干嘛,若是不听你话,我就是小狗。”
苏赋赋为了让他答应可是用尽了浑身解数。
可直到用过晚膳,他也没答应。
苏赋赋气的追在他后面一跺脚道:“那你别怪我擅作主张。”
她这一脚可是跺到了赵与歌心里。
就如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他拿捏不住她。
而且相反,他已经觉出自己渐渐被她给拿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