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6章 我醋我自己
这一自闭,就持续到了晚上,外面的人怎么叫,林羡也不出门,从前几日雷达不动晚上要去缠着笙儿羽儿要吃的,到现在满脸麻木地面对着床榻撞脑袋。
两世记忆重新恢复,包括这二十年来的事。
一想到自己待周围一圈人的态度和言行举止,林羡就忍不住一阵窒息。
她两世的威严何在?
她怎么像个傻子一样?
九司尊主的包袱没有随着年岁减轻,反而愈发沉重。
以至于现在,她自闭了。
外面的人不知好好的小姑娘怎么突然就闹脾气了,但裴漓之回来时,站在其寝殿门外,略踌躇起来。
他看着林羡长大的,哪里不知道她的性格。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一声不吭出现在里面时,便看见林羡撞脑袋的举动,想都没想,便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林羡这一撞,触碰到的是柔软的触感。
“你在这生谁的闷气啊?”身后的人蹲了下来,像是要把她整个人笼罩在怀里般。
“……”
林羡心头复杂,无与伦比的复杂。
“羡羡?”
无人应答。
裴漓之沉默片刻,而后道:“师尊?”
又是一会儿后,原本背对着他的人突然咬牙切齿道:“你原来还记得我是你的师尊?”
她喊了十几年的哥哥,如今想来,恨不得把这十几年的记忆给尘封了。
她竟然真是恢复了记忆。
裴漓之眼神发生了些微的变化,“师尊在生我的气吗?”
林羡不说话。
下一刻,她整个人都被身后的逆徒翻转过来,裴漓之低头凑近,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师尊既然什么都想起来了,也该给弟子一个交代了。”
“你混账!”林羡怒极,一巴掌挥了过去,裴漓之没有躲,结结实实挨了这么一下。
不疼,但是也依旧有些威力。
“师尊想打,那就多打几下。”他低声道,嗓音是这几年来同样的温和。
但林羡却知道,这嗓音之下,究竟藏着怎样一个大逆不道的灵魂。
“你放开我!”
若是从前,林羡倒是有与其抗衡的能力,只是如今,她的修炼十多年前才再一次从头开始,除此之外,这些年来,裴漓之保护她已经到了保护眼珠子的程度,近乎寸步不离。
林羡的晋升速度比之从前差了不少。
所谓欲速则不达,从前林羡一刻也不敢停地逼着自己上进,这些年来,裴漓之教她修炼,进度其实不算慢,对比同龄人,她倒依旧是个天才。
只是少了些实战的经验。
不管怎么说,林羡如今远不是裴漓之的对手,别说是他,九尊阁内哪个人她都打不过。
“师尊,”裴漓之又压低了嗓音,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若是再大声点,师弟他们可就能听见了,到时候冲进来,误以为弟子欺负你怎么办?”
“……”
这难道不已经是赤裸裸的欺负吗?
裴漓之等今日等了十几年,自然也不差多等会儿,他拍了拍如今看起来还稚嫩的师尊的脸颊。
“师尊别生气了,”他笑了一声,“好歹弟子养育你十多年,到头来换来这样的对待,对弟子多残忍。”
他说得轻描淡写,养育之恩,就只有他有吗?
林羡说不出自己如今是各种心境,但说不生气那自然是假的,她修为再低也不妨碍她察觉到裴漓之身上的修为如何不对劲。
“你堕魔了。”林羡这句并非是问句。
裴漓之一顿,似乎想开口说句什么,结果跟前的人却是陡然掐住了他的脖子,裴漓之猛然被推到按在地板上。
林羡的语气里怒意明显:“我苦心孤诣,你三番两次乱来,你有几条命你去跟天斗?”
脖子上的力度猛然收紧,裴漓之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却没再挣扎,反而任由着林羡用力。
直到林羡意识到自己用力过度想要松开时,一双手猛然将她按了下来,林羡猝不及防摔了下来,不疼,身下有个肉垫。
裴漓之将人抱了个满怀,脑袋埋在她的脖子处,“师尊想要弟子这条命吗?”
林羡猝不及防被噎了一下,就又听见他道:“反正这条命早就是你的了,师尊想要便拿去吧。”
他没有要挣扎的意思,也不是开玩笑的模样。
林羡:“……”
然而现下,林羡的长发陡然垂落,两人之间的距离格外近,对方脸上的表情还是可以看清的。
裴漓之便开口问了:“师尊,你对我还有情意吗?”
话里兴许有几分紧张,被他自己掩饰了下去。
他不问还好,一问,林羡就猝不及防想起了自己不久前夜里与之对饮,醉酒后自己大肆赞扬裴漓之这张脸的举动。
她当时在周围萤火虫的亮光和月光下,直勾勾盯着对方看时,未尝没有几分情意。
具体有几分呢,当初懵懂的小姑娘,十几年的光阴里,眼里便只看见一人。
想到这里,林羡顿了一下,但她这一停顿,便彻彻底底让裴漓之误会了她的意思。
他眼底生出了些戾气。
“你念着你在凡间看上的那个野男人?”裴漓之陡然翻身,两人的位置发生了变化,他脸上出现怒容,“他能有我好?”
林羡:“……”
片刻之后,林羡:“给我滚出去——”
林羡如今虽然不是裴漓之的对手,但并不代表,她说的话没有分量。
裴漓之最终还被赶了出去,而他这一被赶出去之后,聪明的人已经猜到了事情真相。
顾彦:“大师兄,师尊是想起来了吗?”
他问得惴惴不安,事实上,这段日子里来,除了裴漓之和凤惟,他们这几个天天喊着师尊“羡羡”,此等大逆不道的称呼,他们不喊,林羡却会生气。
小姑娘嘛,哪里会喜欢别人将自己喊老了的。
裴漓之不说话,但他脸上有个巴掌印。
从前的小姑娘哪里舍得打她的裴哥哥,那么这个巴掌,铁定就是被占了十几年口头便宜的九司尊主了。
一时间,九尊阁的徒弟们心情各异。
裴漓之也没搭理任何人,自己先走了。
假如他知道林羡看上的是哪个凡人,说不定他现在就会动手,可他确实不知。
第1067章 如何才能消气
九司尊主恢复记忆这件事,当天就传遍了整个夕遥宗。
傍晚,安掌门过来开导自闭的小师妹。
他苦口婆心:“小八,其实当时你没记忆,就是个孩子,做什么事都不奇怪,不必太过看重。”
林羡原本还是信他的,但后来不经意抬眸,看到了安行舟抽搐的嘴角。
“……二师兄,你笑吧,”林羡心死如灰,“不用管我。”
话音刚落,安行舟就真的不装了:“哈哈哈哈……小八,你也不用太悲观,毕竟你小时候确实很可爱。”
林羡:“……”
她可不可爱不知道,现在她真觉得她的师兄是个小可爱。
拳头硬了。
在那一刻,林羡修炼的决心达到了巅峰,无他,她现在竟然连自己的二师兄都打不过。
众所周知,夕遥宗的安掌门是条咸鱼,天赋算不上差,好歹亲爹也是一代传奇人物,奈何师兄弟们实在是太卷,而他天性散漫,自然落后了。
虽然算是这世间的强者之一,却着实是个没有上进心的强者。
老宗主在时还能督促一二,如今安掌门就是个大摆烂的状态,同门和徒弟争气,他稍微懒散又如何?
安行舟笑完离开后,林羡的日常就全然换了一种状态。
以前:吃饭—睡觉—逛后山—玩泥巴—逗狐狸—偷酒喝(没成功过)。
现在:练剑—打坐—练剑—打坐。
她奋进得如此明显,夕遥宗上下有目共睹,而且练剑的地点不局限于九尊阁,经常也跑去与入门不久的弟子对练,新入门的弟子哪里碰到过这样的卷王,有些人甚至不清楚林羡的身份,甚至不知她是师姐还是师妹。
于是乎,有追求有理想的弟子不厌其烦跑来挑战她,又在下一次卷土重来。
林羡觉得这批弟子还算抗揍,不错。
她不知道的是,夕遥宗如今在修真界的地位极高,大概是因为她和裴漓之这对师徒打破了飞升的诅咒,哪怕林羡身陨,哪怕裴漓之堕魔,也无人敢多言一句。
裴漓之堕魔后多年不曾回夕遥宗,养师尊是一回事,但归根到底,是因为他如今的身份兴许会给夕遥宗添麻烦。
林羡恢复记忆前,兴许他们只是短住,但如今她恢复了记忆,就未必还是短住了。
自从林羡恢复记忆以来,九尊阁内看着年纪比她大的徒弟们就再也管不了自己的师尊了,大概是难以接受自己如今这个出门还得有人保护的模样,林羡在修炼方面切切实实是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直到夜深了也还在努力,她不知道憋着一口什么气。
但她这样勤奋并非是没有用,她的修为涨速惊人,眼看着离元婴就一步之遥。
裴漓之远远看着在院子里挥剑的身影,林羡的剑术自然是让人无话可说的,哪怕现在实力不足,但她从前的经历足以弥补这一切。
裴漓之渐渐走近,将自己暴露在林羡的剑下,果不其然,被打扰了的白衣女修陡然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滚开,别过来烦我。”
她到底没有将裴漓之剔除自己的弟子谱,也没有解释两世以命送大徒弟飞升一事,她曾经口中说出的在意究竟有几分,也没人知道。
“师尊想快些晋升,何必苦练?”裴漓之根本不在乎那把剑是不是稍微一用力就可以要了自己的性命,“找弟子不就行了吗?”
林羡毕竟恢复了记忆,又与大徒弟有过一段荒唐的岁月。
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她待裴漓之冷淡,但始终没亲口断了他们之间道侣的关系。
或许林羡因为收了个小徒弟而捡回一条命之后,她尽管还是她,但也不只是她了。
裴漓之养小姑娘那十几年确实没乘人之危,但那是他自己认为。
林羡收回了剑,但还是懒得理他。
对于裴漓之来说,只要师尊还默认自己能呆在这里,便足够了。
他比从前少了许多鲁莽,大概是在恢复前世记忆后,又养了十几年的崽,脾气都被他自己娇生惯养宠着长大的小姑娘磨平了不少,以至于到现在,他都忍不住用一种宠溺的心态看待他的小师尊。
从前是爱慕与占有,他的师尊从来都不需要别人宠着,可如今的小姑娘不一样,恢复记忆了,她在裴漓之看来,也还是个小姑娘。
反而因为她的冷脸,这些小脾气都变得可爱起来。
如果沈宵等人在场并且明白裴漓之的想法,一定会觉得他疯了。
师尊如今还小是真,但她身上的气势,谁能真正忽略?
张口说话和神态上的威严都不作假。
大概也只有某人能够情人眼里出西施。
“师尊,休息吧,明日再练。”裴漓之并不赞成林羡这样日以继夜地修炼,这对她的身体会造成太大的负荷。
林羡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波澜不惊,大概是因为夜里的缘故,她从裴漓之那双眸子里面看出了些难过的情绪。
他有什么好难过的?
“羡羡。”裴漓之又喊了一声。
林羡喊了十几年的哥哥,如今对这个称谓,到底是有些反应的。
裴漓之冒着被她砍一剑的风险,从她手中夺过了落川剑,落川剑对裴漓之的态度还是比较耐人寻味的,这个男人养了它和主人十几年,落川剑既然生了剑灵,认个人不成问题。
“羡羡,”裴漓之低头又喊了声,用低沉的嗓音哄道,“即便不喜欢我,也不该这样待我,这样不公平。”
“你还想要公平?”林羡冷声问。
“师尊,前世如何,今生如何,就当一笔勾销如何?”裴漓之问。
但他也知道,如何能一笔勾销呢?
情之一字,本就不公平。
林羡始终在意自己在这十几年的糗事,又在意裴漓之这个徒弟不听自己的话,非要找死。
当然,论找死,没人比得上林羡。
师徒对峙时,裴漓之突然轻笑了一声:“当年找到你时,你可怜兮兮的,差一点就死掉了,又没有记忆,我好不容易把你养大,师尊怎么能恢复记忆就不认人了?”
林羡冷脸反驳:“怎么,我没养过你吗?”
算起来,他们对彼此可都有养育之恩。
“师尊,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裴漓之低声下气着,“你要如何才能消气?”
第1068章 循循善诱
第1068章淳淳善诱
消气?
话其实不是这么说的,林羡并不是生气。
就算生气,生气的对象也只是她自己。
她恢复记忆的时间并不晚,某种程度来说,还未到她与裴漓之敞开心扉的时候。
这就导致了,恢复记忆后的九司尊主诸多别扭。
若是从前的裴漓之,他兴许在林羡三番两次冷脸时会识趣走开先,但他毕竟养了她十几年,十几年来,两人虽然极少吵架,但也是有吵过架的。
表现为当初小姑娘单方面表达不满和裴漓之单方面挨骂。
眼这,裴漓之将落川剑插回了剑鞘,又放到林羡手上。
“实在生气,打我一顿吧,”裴漓之道,“我不反抗。”
说着,他身上的修为压迫在一瞬间消失,被封印起来,突然就变成了比林羡还不如的凡人般的实力。
林羡:“……”
她不仅没揍,还转头回寝殿,门一关,隔绝了外面那道身影。
当然从前她实力巅峰时,这扇门挡不住裴漓之,如今自然也不能,但是裴漓之从前死皮赖脸,甚至不惜半夜偷溜进来。
如今倒是变得正人君子起来。
他顾虑的东西明显多了些。
夕遥宗的八长老失而复得这件事算是喜事,并没有刻意隐瞒,外面不少人送礼上来,甚至想与林羡见一面。
毕竟她是一个飞升失败却还活着的修士,这世间即便飞升的诅咒被打破了,也不是谁都能成为下一个飞升者而不是身死道消者的。
他们在漫长的岁月中被死亡的恐惧侵蚀着,兴许早就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除此之外,裴漓之在夕遥宗呆久了,难免会招致一些不太和谐福声音,有心之人将他与夕遥宗联系起来,煽动众人质问夕遥宗收留一个已经堕魔的弟子到底是何居心。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夕遥宗对于他们而言,犹如一座大山,只要把这座山推倒了,里面的财富可就都属于他们了。
只是这些被期待着的财富究竟存不存在,又是另外一个问题。
外人想煽动夕遥宗去明哲保身。
安掌门:哦,我打不过他,你们厉害你们上门替我们清理门户吧。
“……”
安掌门人生座右铭:只要我躺得够快,就没人能鞭得了我的尸。
有心之人又想撺掇着大长老去管管。
渡伶:哦,不管。
任由外面如何跳脚,夕遥宗这边是当听不见,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听不见的,那些辈分不高的弟子跑去问起自己的师尊。
他们师尊一听是九尊阁那边的人,就见怪不怪了,教训他们徒弟道:“你们就只看见你们裴师叔堕魔,不知他对咱夕遥宗来说代表着什么。”
夕遥宗收的弟子渐渐多起来,长老们不收徒了,他们的徒弟便收起了徒弟,像裴漓之,已经当了师叔。
挑拨离间不成,但足以说明,裴漓之长留在夕遥宗的弊端。
林羡消息不算闭塞,自然是知道这点事情的,只可惜,无论是她怎么在渡劫失败活下来还是裴漓之究竟是不是魔这个问题,都不会像其他人解释。
前者可能会让她的小徒弟落入险境,后者她也懒得管。
裴漓之偶尔会下山一趟,林羡也不知他去做了什么,凡间住了十几载,她自然是知道裴漓之在外面有不少产业的,偶尔管管也应该。
趁着裴漓之不在,她又挖了两坛桃花酿出来。
林羡喜滋滋地喝着酒。
但她也忘了,自己现在几斤几两。
当裴漓之深夜赶回来,站在林羡寝殿之外时,便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
他顿了一下,片刻后还是选择进去了。
林羡寝殿内的画面一目了然,她坐在地上,脚边躺倒了两个空荡荡的酒坛子,呼吸均匀,像醉着睡着了。
桃花酿是好喝没错,但对林羡如今的身体来说,确实是有些上头。
裴漓之沉默地走过去,蹲下来想要将人抱回床榻上,然后就在他将人抱起时,怀中的人毫无预兆睁开了那双桃花眼。
裴漓之猝不及防一顿,而后被一双手环上还脖子,一张脸蹭了蹭他的下巴。
醉酒的人下意识在寻找贴贴。
大概是裴漓之身上比较凉,自然也成了被贴的对象。
“羡羡。”裴漓之想将人放床上,但却放不下了,那双手紧紧勾着他的脖子。
还有那双眼睛,也不停地看着他。
裴漓之本来就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林羡清醒的时候他就不是个正人君子,更何况如今醉了。
他抱着人坐到了床榻上,低头与之对视,又唤了一声:“羡羡。”
怀里的人忽然弯了眸子,仰头看着他:“哥哥。”
裴漓之哪里受得了这个称呼,何况还是在她恢复记忆之后。
裴漓之不自觉探手抚上她的脸颊,笑道:“还真是醉了啊。”
“我没醉。”小姑娘回答道。
“师尊,”裴漓之忽然问,“我还是你的道侣吗?”
林羡曾经若即若离,后来却又算是为裴漓之而死,可即便如此,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该在沉默中就分道扬镳。
眼下,怀里的人眨了一下眼睛,似乎对他的问题感到了困惑。
裴漓之很有耐心,轻声哄道:“羡羡还喜欢哥哥吗?”
“羡羡”这个称呼在过去十几年来对林羡来说,都是一个爱称,只有亲近的人才这样喊。
“喜欢。”
醉后说出的两个字,让裴漓之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哪种喜欢啊?”他淳淳善诱,语气和呼吸不觉放轻,等待着她的回答。
林羡的眼神似乎在那一刻又变得淡漠起来,尽管还蒙着一层淡淡的迷离,唇上带着点水光,裴漓之的呼吸不禁一紧。
无论是恢复记忆前的天真烂漫还是如今的淡漠清冷,都让他忍不住心底为之战栗。
但喝醉的人,说话总是不经大脑的。
“芷儿那日问的问题不是何时能喝上我的喜酒。”林羡突然道。
听她提起凡间的朋友,裴漓之愣了一下,便听见她搂着自己的脖子,轻声道:“她说她的夫君是从小认识的,我与你也是从小认识的,你何时成为我的夫君啊?”
醉酒的话,撩人而不自知。
裴漓之脑袋嗡的一下子,空白了一大片。
第1069章 道侣契
林羡说完那句话后并没有睡着,她用脸颊蹭了蹭裴漓之的脸和脖子。
裴漓之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怀中抱着的是他的心上人,而且她口中刚刚说出了“夫君”二字。
这两个字显然比“道侣”还要有分量,裴漓之这样的人也忍不住呆愣了许久。
联想到那日喜宴,她看着他说的那句话,他有些后知后觉,但依旧难以置信般。
林羡在凡间喜欢的人,是他吗?
想来倒也说得过去,林羡在凡间时,若是真对别的男人动了心思,他不应该丝毫没有察觉。
所以……是他自己?
他这么多天来郁结的心情,终于有所松弛。
可裴漓之之所以从来没设想过那个人会是自己,本质上可以追溯到他的自卑,裴漓之在面对林羡时的诸多占有欲和不安,归根结底都在于他认知上与自己师尊的诸多不同。
他们没有彻彻底底的敞开过心扉。
哪怕是曾经神交过,也不能改变裴漓之的心境,他与林羡始终有些说不出的若即若离,因此他才会纠结,他如今与林羡的关系。
“羡羡,”裴漓之低声呢喃了一句,充满着涌动的缱绻,又喊了一声,“师尊。”
怀中的人没有反应,像是睡着了一般,但她偏偏又睁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直勾勾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不知是不是染上了些醉意的缘故,她的眼神中略带着潋滟波光,裴漓之突然很想亲吻她。
但这样冒犯的举动,林羡若是清醒过来,说不定会如何生气。
于是他做了更过来的举动,趁着夜色朦胧,他用自己那张俊美的脸贴近林羡,轻声哄骗道:“你要我成为你的夫君吗?”
尽管他们修士总称作道侣,但凡间的称谓里,夫与妻,从不知多少年前便传承了下来,于裴漓之来说,似乎也有种不同的滋味。
酒精上头,林羡只听见了“夫君”两个字。
她还在脑海里想了想,觉得这么好看的夫君,自己应当还是大赚的。
于是点了点头。
下一刻,裴漓之的额头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冰凉的触感传来,林羡清楚听见对方轻笑了一声,似乎是发自真心的那种,连她也被感染到了。
她的左手被握着,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疼痛,林羡在这轻微的疼痛中稍微清醒了些,抱着她的人立刻低下头来亲吻她的脸颊,低声哄道:“很快就不疼了,别哭。”
于是她的意识又有些说不出的混沌。
这点疼痛不算什么,让林羡在醉酒中也依旧感觉到不安的,是一闪而过的金光以及有人在她掌心上写下了什么东西,而后,两只手十指相扣紧紧握在一起。
之后是沉默的半柱香时间,林羡觉得掌心的疼在慢慢消散,但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刻了上来,片刻的疼之后,是无限的涌动着的羁绊。
似乎有什么在这昏暗的寝殿里成了契。
模糊间,有水珠滴落到她的脸上,她抬手一摸,发现抱着她的人哭了,湿润的掌心下意识便替他擦拭眼泪。
“别哭。”她反过来安慰着。
“弟子是高兴,”她听见那声略哑的嗓音在耳边道,“你心里原来真的有我。”
那一刻,奇怪的情绪在心头涌动,林羡想再说些什么,但意识不清晰,身体同样也轻飘飘的,她隐约知道后来有人将自己放在床榻之上。
一夜很快就过去,仿佛什么都没变,又仿佛什么都变了。
这种变化是显然易见的。
第二日一早,九尊阁发生了一件大事。
修为还停留在金丹巅峰的师尊将实力深不可测的徒弟用藤条抽了一顿。
她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动用了自己如今所有的实力,而裴漓之不仅跪在地上任打,甚至主动封了自己的修为。
身上被打得皮开肉绽却依旧跪得挺直,那些伤口上的血将白衣染红,没人知道裴漓之到底做了什么将自己的师尊惹怒至这般。
林羡即便是从前对徒弟再不满,也从来没有这样打过徒弟。
一时间,其余七个徒弟皆被师尊脸上的怒容所震撼,这种时候,哪怕是最不会看脸色的凤惟也不敢上前来触林羡的霉头。
直到藤条断了,林羡才不解气般用力甩开,那头裴漓之又递上来一根。
“师尊若是还不解气,再打。”他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不会被打死。
可这样,他的师尊看起来并没有消气。
裴漓之还是在林羡寝殿前跪了一日,期间他的师弟师妹都在看热闹,没一个上来理会大师兄的死活。
一来,他真的打不死。
二来,肯定是他的错。
林羡扔了藤条后回了寝殿,那一日,裴漓之都不敢往前踏一步,醉酒的林羡与清醒的她,似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但无论是哪一面,都能深深牵动他的心神。
他跪得挺直,认错,但不改,也不后悔,更不求饶。
但裴漓之已经不是从前那头犟驴了,他似乎早就在漫长的岁月中,学会了如何去寻找林羡心底柔软的那一块地。
他在深夜时分又一次踏入了林羡的领域。
“滚出去——”
伴随着瓷杯摔出,准确无误砸在裴漓之额角,而后鲜血从他额角流淌出来,原本遍体鳞伤,再加一道,也无伤大雅。
裴漓之不在意,他如今依旧是凡人之身,进来都是光明正大开门进来的,林羡今日动怒,几个徒弟不敢过多关注这边,免得殃及池鱼。
“咚”一声,裴漓之又在林羡面前跪下,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话对他来说如同虚设。
林羡坐在床榻上,裴漓之在林羡开口训斥之前,将脑袋垂在她的膝盖上,以一个绝对驯服的可怜姿态。
林羡听见他用冷静的嗓音道:“师尊,你也疼疼弟子好不好?”
这样近的距离,林羡闻到了淡淡血腥味。
哪怕浑身是伤想要过来装可怜,裴漓之也是换了一身衣裳再进来的,然而伤口确实是新的,有点血腥味也正常。
下一刻,黑暗中响起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你让我可怜你,就是趁我醉酒,私自结下道侣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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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0章 我心悦你
第1070章我心悦你
林羡生气在所难免,在裴漓之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举动之前,他就猜到了林羡会有什么反应,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曾后悔。
“师尊,既然你我可以结道侣契,说明彼此有情,”裴漓之轻声道,“你生气弟子自作主张,可以再打,别不理我。”
他俯首贴在她的腿上,姿态是绝对的虔诚。
从前还有点试探,如今就是大大咧咧将真心敞露在她面前的。
而道侣契下,若真无半分真心,这契结不成。
起码结契那一瞬间,他们真心相爱。
不是每对道侣都结道侣契的,相反,大部分道侣都不曾提及这个道侣契,道侣契结容易,难解。
“你结的是什么道侣契,你自己不清楚吗?”林羡冷声质问道。
道侣契分两种,但总体来说,道侣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若是林羡的师兄师姐知道她结了这契,说不定怎么着急上火。
道侣契之所以不被人所推崇,归根结底除了人性不值得考验以外,更多的是因为道侣契将两人的性命直接联系在一起了。
裴漓之哄骗着醉酒的林羡结下的道侣契,又名殉葬契。
有朝一日若林羡身死,作为她道侣的裴漓之也会跟着殒命。
而反过来,若是裴漓之身死,对林羡却是没有任何伤害的。
这种不公平的契约,也只有傻子才会心甘情愿地结下,而像裴漓之这种哄骗着对方结下的傻子,兴许更少。
“师尊,你抛下我两次了,”裴漓之轻声道,“如果注定还有第三次,那就把我也一起带走吧。”
那两次,到底给他造成了怎样的阴影,只有裴漓之知道。
在凡间那十几年来,每每深夜,他总是忍不住到她的房间,生怕一眨眼,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如同那镜中花水中月,转瞬即逝。
林羡终于低下头来,即便再黑,也没有阻挡住她的视线。
跪在她跟前的人动都没动。
林羡双手捧起了他的脸,拇指指腹擦拭去了泪,她终于露出了不太一样的神情:“哭什么?”
裴漓之仰着脸,那张俊美的脸上出现了脆弱的神色,饶是林羡,也从来没想过这样破碎的神态会出现在他脸上。
他看起来伤心至极。
那双从前波澜不惊的眼睛,如今带着这样的情绪,让人很难继续保持着冷淡。
“别哭了,”她轻声道,“自作主张的人是你,你受罚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今日的怒意是真的,此时的怜惜也是真的。
林羡往常罚过的徒弟当然不止裴漓之一个,哪怕是再乖巧的徒弟,也总有犯错和懈怠的时候,何况她的徒弟们在入门时年纪尚小,就算是林羡这种大多数时候好说话的师尊,也不能保证永远对徒弟的错视而不见。
尽管裴漓之依旧是那个最特别的。
“弟子知错。”
这一句话,忽然又将林羡的记忆勾了起来。
“你倒总是知错,”林羡忽然道,“可永远不改。”
裴漓之不知在想什么,他们的目光对上,他便盯着林羡的眼睛看。
“师尊原谅我了吗?”
“原谅与不原谅,对你来说,还重要吗?”
“重要,”裴漓之将手搭在她的手上,“但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他凑得更近了,对着自己如今年轻的师尊问道:“师尊爱我吗?”
他从前觉得爱之一字矫情,但显然,相爱的人之间,哪有什么矫情与不矫情之说。
黑暗中,林羡将手从他的脸颊顺滑到胸膛上,点了点左边道:“爱与不爱,你自己难道不心知肚明吗?”
道侣契既然能结下,就足以回答了裴漓之想听见的答案。
“不够,”裴漓之轻声回道,“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林羡顿了一下,依旧没张口说出裴漓之想要的答案,她的目光在裴漓之那张脸上一寸接一寸地落下,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说。
裴漓之对这句话的执念颇深,但他已经是个耐心十足的人,哪怕今夜听不到,日后也总会听到他想要的答案。
林羡坐在床榻上,算是居高临下看着他,不知僵持了多久,终于,她低下头来,额头与之相抵。
“嗯。”她轻声道。
裴漓之愣了片刻才明白,这是她对前面问题的回应。
黑夜总是容易滋生情绪,无论是冲动还是情到深处的呢喃,在这种时刻都显得格外珍贵。
林羡以为今夜到此便结束的,只是没想到的是,她刚一说完,整个人就被扑倒在床榻上。
“师尊,我心悦你。”
吻下去前,裴漓之回应了林羡说的那句话。
修士们总是很难张口便说出“爱”这个字。
何况林羡和裴漓之本质上讲,在这方面有一定的相似之处。
林羡这具身体,哪怕同前世近乎一模一样,也不能否认,这是一具新的躯体。
而且因为凤凰木的缘故,这具身体比之从前有了些轻微的变化,这些变化有些难以启齿,但初次接吻,师徒二人都发现了这点小变化。
裴漓之呼吸不稳地撑起身体来,但目光没有移开,他始终盯着对方看。
林羡如今,满打满算二十岁。
二十岁在凡间兴许已经是两三个孩子的母亲,但是对于修士来说,她还是个孩子。
曾经林羡的举动在安行舟看来宛如禽兽,如今裴漓之这样的举动,在林羡的师兄师姐看来,兴许也是禽兽。
林羡的心境忽然又变得平静下来,只是呼吸还是急促的,胸膛在起伏,她伸手推开了裴漓之,两人眼神对上,那情绪又仿佛涌动起来。
这一夜仿佛从前那些别扭的或者难以启齿的过往都烟消云散,裴漓之身上的伤很快就好了,林羡那一顿打,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一夜过后,他的伤口痊愈。
没多久,林羡便下山了。
安行舟原本还担心她下山历练不安全,但眼看着裴漓之要跟着去,他就闭嘴了。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又一次眼看着师妹长大的安掌门在心里感慨着,然后又跑去同五师弟喝茶去了。
燕景川被迫听了一下午的育儿心经,其中包括但不仅包括他自己是如何被拉扯长大的。
第1071章 平淡
林羡之所以选择在此时离开夕遥宗,也不是全无自己的道理。
近来修真界那些声音传入她耳中,纷纷扰扰,说不到底都是在虎视眈眈着夕遥宗的“秘密”。
那些不存在的“秘密”。
例如林羡是如何在飞升雷劫中将自己的徒弟送入上界的,裴漓之又是如何在堕魔后全身而退,让天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金从崖的例子还在跟前,难保没人对此议论纷纷。
这些议论纷纷背后,究竟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下山第七日,林羡掏出了干净的手帕,不慢不紧地擦拭着落川剑身上的血迹。
如她所料,从她下山后,不管是秉持着什么心思的人,都围堵了几波过来。
裴漓之这时候走了过来:“师尊,我来擦吧。”
他一直在暗处。
或许可以理解为林羡的圈套。
她让其他人都误以为,她是自己一个人下的山。
只有这样,那些人才敢动手,林羡对他们的命没想法,只是想顺藤摸瓜将如今还敢在背后作乱的人揪出来。
金从崖已死是事实,但谁也难保,他在死前,有没有动了什么手脚。
若是从前他飞升的法子流传出去,也免不了是一阵轩然大波,而后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放在从前,林羡兴许还能生出两分仁慈,可是如今,她便没有再手下留情的必要。
二十年前的事对于修士来说,不算太久远,若是他们忘了当年夕遥宗飞升台下的惨烈。
那时候虽然只有夕遥宗的人在场,但是后来前来认领尸体的宗门世家都是什么脸色,这里面的人,未必没有聪明人,而聪明人里面再出现一个疯子,那就足够出事了。
林羡和裴漓之都为此付出过太大的代价了,又岂能容忍别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些害人害己的小动作?
这一路上,林羡杀了不少人。
可这些人,门派不明身份不明,死了便死了,查也查不到。
她心情并不好。
裴漓之自然能够看出来,他将落川剑接过,擦拭干净插回剑鞘,道:“这一路上跟的人都解决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凡间住几日?”
他说这话,俨然是想让林羡去散散心。
“你说,如若这世间知情者永远杀不尽,我们又当如何?”林羡突然问道。
裴漓之抬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在山川河水间告诉了她答案:“即便有这样的人,也并非是你我的因果了。”
两世自戕,两世飞升。
一世入轮溯,一世堕魔道。
如若这样都了结不了所有的因果,那才滑天下之大稽。
林羡和裴漓之回到了凡间的宅子里,林羡还记得自己几岁时的模样,片刻沉默,她就将那些傻得可爱的画面扔出了脑海。
这里大概十年没人住了,灰尘满天飞,裴漓之随手捏了个避尘诀,整个院子便干净如新。
这让林羡的心情好了些。
她坐在院子里发呆,裴漓之出去了一趟,很快又回来了,怀里抱着许多东西,都是外面的小吃。
“师尊,吃点东西。”
裴漓之买回来的,不少都是林羡喜欢吃的,有些甚至还是这几年才出现的小吃。
林羡到底是给点面子,她吃了些,有裴漓之陪着吃,她也多吃了点。
夜里。
从前林羡与裴漓之的房间相隔很近,从未逾矩。
可如今,他们的关系却又发生了变化,他们从前是师徒,如今也是师徒。
只不过从前做了道侣,如今更是结了道侣契。
中间的二十年里,并非是空白,循序渐进,这是裴漓之一直在做的事,可如今,已经过了循序渐进的时间了。
道侣契已成,此时再来纠结正人君子的问题,迟得离谱。
于是林羡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房间内多了第二个人。
裴漓之熟门熟路地推门进来,铺床,然后上床躺下,再拍拍旁边的位置,“师尊,就寝了。”
林羡:“……”
他这举动实在是太过于行云流水,以至于林羡一时沉默住了。
半晌,她坐在床边,迟疑着还是躺了下去,裴漓之几乎是下一刻就贴了上来,屋内的灯一下子灭了,空气里只剩下两道还算均匀的呼吸靠得很近。
灯灭之后,林羡听见身旁的人轻声喊了一句:“羡羡。”
本来是大不敬的称呼,在他们之间却也代表着另一种情感的流动。
林羡没有应,身边的狗皮膏药就继续贴上来,“羡羡。”
她不得已拍了一下裴漓之的脸颊,轻声道:“别闹。”
语气里带着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宠溺。
尽管如今二十岁,但记忆和心境骗不了人,她心里,裴漓之始终是比自己小得多的道侣。
林羡可以明显察觉到裴漓之呼吸里带着的期待,道侣之间缠绵发乎于情,并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哪怕林羡如今的身体才用了二十年左右,但在她看来,也没太大关系。
只是裴漓之一开始黏黏腻腻地搂上来,结果却只是想抱着她睡觉。
林羡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裴漓之的芯是不是被人换了,但是这种表面冷淡心里黏糊糊的玩意儿确实是她带出来的大徒弟没错。
睡着的时候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裴漓之几乎整个人都贴着林羡,手搭在她的腰上,林羡轻轻一动都能让他察觉到,人在怀里,他的安全感却似乎没有增加多少。
于是林羡只能侧过身来,调整了一下位置,将裴漓之搂入自己怀里。
这个姿势显得裴漓之有些小鸟依人了,但他看起来没有丝毫的不适,反而顺势整个人都埋进她的怀里。
林羡:“……”
尽管知道裴漓之不会窒息,但这个姿势在林羡看来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是多舒服,她想开口说句什么,结果还没开口,裴漓之埋得更深了。
“师尊,睡觉了。”他喃喃道。
林羡嗯了一声,闭上眼睛,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夜里的裴漓之撒娇可爱,大概是有情人的滤镜,林羡有些喜欢。
但白日时,他又恢复了冷静的模样。
说是正人君子,但他们夜夜同榻,说是孟浪吧,只是抱着一起睡。
裴漓之偶尔外出,不知在忙什么。
ps:小裴:埋胸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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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2章 我嫁师尊也一样
林羡不问,闲来无事蹲在院子里喂野猫,他们太久没有住这宅子,有野猫窜进来,又在里面生了崽子,花色不同,被母猫喂得圆滚滚。
林羡和裴漓之回来后,又把它们一个个喂得更圆润了。
裴漓之回来时,林羡坐在门槛上,旁边大猫小猫围成一圈,在她脚边打滚儿,拿尾巴去勾引她,仿佛她是它们的主人一般。
“师尊,”裴漓之走了过来,将手上的冰糖葫芦递给她,“给你。”
林羡回到这宅子里,就跟脚下生了根一样,只喜欢窝在院子里,有了这群猫咪在,她就更不愿意出门了。
裴漓之偶尔出去一趟,会给她带了小东西。
林羡接过了冰糖葫芦,下意识问了一句:“干嘛去了?”
“去拿了点东西。”
“拿什么?”林羡这两个问题都不过是随口一问。
但她怎么问是一回事,对方支支吾吾不想回答,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林羡几乎是同一时间就眯了一下眸子。
“去干坏事了?”她咬下了一颗冰糖葫芦,又递到裴漓之眼前。
裴漓之弯下腰来,着她的手,咬去了下一颗冰糖葫芦。
酸酸甜甜。
“喵~”旁边的小猫咪见林羡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张嘴发出了抗议。
林羡又被它可爱到了,目光又落在了圆滚滚小猫咪身上。
下一刻,小猫咪整个腾空,它被一个冷酷无情的男人提起来,放远了些。
“小小年纪不学好,霸占人家道侣做什么?”
林羡被他这幼稚的举动逗笑,一时间忘记了裴漓之方才的不对劲。
裴漓之也没有再提。
入夜后,林羡终于结束了今日在院子里摸猫晒太阳的活动,去泡了澡。
这宅子不大,但裴漓之当初还专门让人凿了个浴池,平时用的人也都是林羡。
如今整个宅院里就他们两个人,烧热水撒花瓣自然都成了裴漓之的活儿。
哪有徒弟让师尊亲手干这些活的?
但是,当裴漓之将一切准备好,林羡褪去了身上的外袍时,才意识到这里面还有一人,对方看着她,解开了自己的腰带,甚至先她一步踏入了浴池中。
“师尊,弟子替你搓背。”他这样说。
这样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话,却还是得来了首肯。
林羡着单薄的中衣下了水,裴漓之走了过来,水只到了他腰腹处。
“师尊,”他在她身后暧昧地唤了一声,“水温合适吗?”
周围升腾而来的白色的蒸汽衬托得他们之间的氛围更加暧昧。
林羡在此刻的想法大概是:裴漓之是不是对浴池有什么执念?
她又不是瞎的。
这满池的花瓣都是今天才买回来了,还有热水,他烧得倒是勤快。
“师尊,搓背了。”
这句话后,衣衫褪去,原本在水中渐渐遮不住什么的衣物,就这样被扔了出去,显得有几分说不出的可怜。
衣物的主人……不算可怜,被人伺候着呢。
……
林羡被升腾而起的热意折磨得有些意识不清,身后的人哑声道:“师尊,弟子前几日去算了日子。”
好端端的修士去算什么日子?
“算命先生说,今日宜嫁娶。”
铺垫了一晚上……哦不,铺垫了好几日,原来是在这等着。
林羡没忍住笑了声,转过头去看他,“你也信这个?”
“我愿意信。”裴漓之低头亲了她一口。
“师尊嫁我吗?”他问。
此情此景在浴池里说这种话,未免有些轻佻,在林羡看来,他分明已经将自己拿下,又何来嫁娶一说?
裴漓之见她迟迟不回话,垂落了眸子,而后一顿,换了个话术:“我嫁师尊也一样。”
他急于推销自己的模样,就像是自己不值钱般。
“你想做什么?”林羡修长的手指划过他的胸膛,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除了洞房花烛。”
裴漓之心思被戳破,也没恼羞,他抱着她道:“拜堂成亲,你我皆不信奉天,又无高堂在世,只剩夫妻对拜了。”
他倒是安排得明明白白。
夫妻对拜,想得倒挺美。
她很是纵容裴漓之,除了刚恢复记忆时的别扭,如今算是稍微将当初扔下去的包袱捡回来些。
“还准备了什么?”林羡问。
裴漓之叹了一口气,那张生动又俊美的脸有些颓丧:“师尊不期待吗?”
林羡轻声问道:“想我怎么期待?”
轮到裴漓之说不出话来了,林羡笑了一声:“亥时了,不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吗?”
裴漓之眸色深了些,哗啦啦的水声响起,裴漓之抱着人站了起来,离开了浴池。
林羡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挂在里面的大红喜服。
她眼中闪过了些惊讶的神色,虽然早有猜测,但陡然看到真准备好了东西,她未免有些惊讶。
林羡想起他们去参加周芷喜宴时说的话,兴许是那个时候,他就动了这个念头。
“师尊想成亲吗?”裴漓之灵活地将红色的喜服往她身上穿。
这新娘子的服饰自然是繁琐至极,裴漓之显然了解得很清楚。
“如果你愿意,我们也可以办个喜宴。”
事实上,修士并不都喜欢举办所谓喜宴,就算是裴漓之,他的仪式感,在结成道侣契后就得到了满足,那时候,连林羡抽在他身上的藤条滋味都是甜的。
凡间的礼节虽然繁琐,但并不是全无可取之处,像这身新娘子的喜服,红色中带着金色丝线绣成了花纹,穿在她身上,实在是漂亮。
“你猜我那时为何说那一句话?”裴漓之给林羡画眉时,突然听见了这样一句。
那一句,是指林羡在好友喜宴上对裴漓之说的“芷儿问何时能喝上我的喜酒”。
他迟钝了许久,终于在此刻恍然大悟。
他手颤了一下,差点画歪了眉。
林羡道:“我觉得,如今这样便好,你觉得要办个喜宴吗?”
她蹙了眉,若真办喜宴,请的人实在太多,又是数不清的人情来往,麻烦。
“师尊不喜欢,便不办了。”裴漓之道。
他仅仅是给林羡画了眉,让她咬了口脂,明艳动人的新娘子就出现在他面前了。
裴漓之听见了自己的心跳的声音。
第1073章 结束
林羡在他眼里是色,殊不知反过来也是一样,穿着大红新郎服的裴漓之,同样秀色可餐。
林羡抬手挑了一下他的下巴,眯了一下眸子,似是感叹又似是点评般道:“你穿红色好看。”
也不知是不是平日里只着黑白两色看腻了。
裴漓之笑道:“以后多穿着师尊看。”
林羡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随后凑近在他耳边说了句:“穿给我脱,如何?”
裴漓之猝不及防被这一句话撩得浑身僵硬,下一刻,他猛然将人打横抱起,踏入房中,又将她放在床榻上。
林羡脚上没穿着鞋,光裸的脚踝白皙得刺眼。
裴漓之在这种时候还耐着性子去倒交杯酒,房间内燃着红烛,灯火明亮,光落在两人脸上,说不出的暧昧横生。
他端着合卺酒递给林羡,两人在红烛光下挽过手来喝下了那杯酒,而后酒杯随意置于桌上,林羡脸上浮现了轻微的粉。
“师尊醉了?”裴漓之低声问。
林羡如今的酒量不能跟过去相提并论,每每想起这件事,她都觉得应该找小徒弟算个账,这具身体喝不了多少酒,那她埋在九尊阁树下的酒不都可惜了吗?
“没醉。”林羡抓着裴漓之的衣襟将他拽了下来时,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花费了好些时间才穿上的喜服就这样被一件一件扔在地上,仿佛此生的价值就仅到此为止。
“羡羡,你爱不爱我?”情到深处时,裴漓之压抑着情绪又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房内的红烛已经燃尽,所有一切都恢复了黑暗,但床榻上的动静还没停。
林羡在裴漓之肩膀上咬了一口,裴漓之没感觉到疼般,反而更兴奋了,又重复了方才的问题,得不到她回应誓不罢休的意思。
林羡后来都不知自己回了些什么话。
她勉强睁眼看了下窗的位置,此时不知是何时,但绝对不早了,她张口劝了几次让裴漓之快点结束,可他还兴致盎然着,看出林羡走神,又不遗余力地要拉着她共沉沦。
林羡被方才的神交就要了大半的精力,她不像裴漓之那样精力充沛,如今处于一种疲惫又忍不住与之堕落的状态。
裴漓之在她耳边道:“羡羡,你说的,春宵一刻值千金。”
所以他就要将这一夜也造作了吗?
林羡觉得自己的身体经不起这样的乱来,她忽然低声喊了一句:“哥哥。”
裴漓之顿了一下。
撑着身子,耐心地听她说完话。
“快点……我困了。”
“再喊一声。”男人哑着嗓子道。
于是林羡听话又喊了声哥哥,这黑漆漆的一片,如此缠绵,再加上这声称呼满打满算也喊了十几年,此时此刻喊起来,还算没有包袱。
床榻之间的称呼,道侣间的小情趣,实在再正常不过。
“哥哥。”她又喊了声。
裴漓之果然动作更快了,但并不是林羡理解的快。
她脑袋再一次被拖入了无限的沉溺当中,只听见有人在自己耳边道:“羡羡,再喊一声……”
……
放纵过后的疲惫是很难形容的,林羡觉得身体内的灵力充沛,但精神上却格外疲惫。
说是洞房花烛夜,她却像是被单方面吸光了精气一般。
说是这么说,没过两日林羡就突破了元婴,当日还有个雷劫砸下来,只不过大概是因为林羡有所不同,她早就有了自己的道,又不是真正的从头开始。
裴漓之就在她身边护法,天雷想砸下来,还得看他同不同意。
大概是因为双修的缘故,林羡体内积攒的灵力在晋阶时直接一跃成了元婴中期。
“……”
正如裴漓之说的,想尽快突破,找他便足够了。
林羡两世为人,尽管天赋向来不错,但还是第一次在修炼上得到这样显而易见的便利。
裴漓之显然对如今的日子十分满意,但就算是再如何满意,这日子总还是不可能就此过去了。
九尊阁的弟子们原本以为师尊下山历练几个月就能回去,没想到这一走,几年就过去了。
不仅师尊没回来,连大师兄也跟着跑了。
虽然大师兄不太重要,但一年到头见不着人,怎么想都不对劲。
大概是下山第三年,裴漓之和林羡终于找到了当初金从崖留下来的祸患。
虽然早就想到了金从崖不是什么善类,却也没想到他留下了这样的麻烦。
药宗的前少主季伯声,林羡没想到他还活着,也没想到他换了一张脸后,竟然琢磨起了金从崖留下的东西。
他有几分聪明在,又知晓其中厉害,在面对药宗一事败露后,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保住了一条性命,而后找到了这些东西,重新研制起了当年轰动一时的生灵丹。
研制有没有成功不知道,人命倒是挥霍了不少。
生灵丹的炼制背后本来就不知有多少龌龊,季伯声从前的身份早就死了,如今顶着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手上的人命,也是从凡间弄来的。
可惜偏偏低调至此,也依旧被盯上了。
以季伯声如今的能耐,自然是敌不过林羡师徒的,单是一个林羡,也许还不至于如此,但裴漓之,怕是走遍天下都找不到对手。
季伯声眼睁睁看着自己这些年来的成果全部被林羡师徒一把火给烧了,他双眼猩红,唇角淌血,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们也没什么可高尚的,我违背天地法则,你们师徒两个就没有吗!”
“一个明明飞升失败却还活着,一个踩着自己师尊的尸骨飞升了又堕了魔,你们若是顺应了这天,又怎会还能有机会站在我面前?”
“你们着急毁尸灭迹,是怕什么?”
季伯声吼得声嘶力竭,脸色扭曲得不成样子。
裴漓之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对上他的目光,截然不同的冷静。
“哦,你觉得不公,与我何干?”
他这么说着,手中红霄剑出鞘,一剑了结了季伯声的性命。
剑刃染血,裴漓之在风中转过头去看林羡的脸。
“师尊,事情解决了。”
一句话,结束了纠缠于他们两世的所有因果。
第1074章 后山雷劫
第1074章后山雷劫
裴漓之说出那句解决时,林羡心头也忍不住颤了一下。
他们两个人,被同样的因果纠缠了两世,哪怕如今尘埃落定,也难以抹掉那些刻骨铭心的痕迹。
林羡想起印象中的少年,那时候裴漓之还只是一个真正的十几岁少年,沉默寡言,并不爱搭理人。
她那时候想,是不是她的九尊阁太过于沉寂,才将徒弟养成了这个性子,思索着要不要去物色个性情活泼的小孩过来给他当师弟。
但一想也不合适,她不真心想收徒,对那孩子也不公平,万一日后她偏心了哪个都不好处理。
她当然不是圣人,也有自己的喜好。
但想了想,林羡还是先问了一下徒弟的想法。
问完后,少年脸上的表情未变,说一切随师尊做主,林羡当时察觉到他并不高兴,收徒一事决定暂且搁置。
然后第二日,她就发现徒弟主动给她做了个剑鞘。
说实话,做得一般,但林羡知道那是徒弟做废了不知多少个之后的成品,她倒是不嫌弃,嫌弃的是落川剑,在发现自己要用这么丑的剑鞘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最后被林羡无情镇压。
镇压后的落川剑委委屈屈地用了一段时间丑没边的剑鞘,觉得自己身为宝剑的格调都降了不少。
可喜可贺,那个脆弱不堪的剑鞘没多久就坏了,落川剑终于得偿所愿换回配得上自己的剑鞘。
也就是那时候,林羡意识到多收一个徒弟,不一定能达到她的目的,反而适得其反。
她的徒弟,兴许就是性格天生如此,不需要陪伴。
如今许多年过去了,到了今时今日,林羡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问题,原来裴漓之也并非是不需要陪伴。
人间经历了三番两次的劫难,近百年内,不会再平生变故,凡间需要时间去休养生息,人族近年来也不会陡然发起大战。
就算有什么变故,也应当是起码数十年后的事。
即便起争端,也不应该与修士有关系。
“羡羡,”裴漓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林羡身后,将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在想什么?”
这是他们离开宗门的第十年。
林羡在突破元婴修为后忽然迷上了四处游荡的日子,她曾在夕遥宗呆过了许多年,对外面的世界不怎么关心,如今人闲下来了,身边杵着个寸步不离的人,对修为也没什么执念,凡事顺其自然。
每年都会有信笺传来催促林羡师徒回去宗门看两眼,然而事实就是,乐不思蜀。
林羡最小的徒弟在修为上都比她要高些,她能教的,从前在宗门内也都教了,如今几乎每个徒弟都能够独当一面了,带带师弟这样的事,也是他们应该做的。
像林羡从小也是被师兄师姐带大的。
面对裴漓之的询问,林羡顿了一下,而后道:“没什么。”
裴漓之却没有她这么云淡风轻,“真没事?”
林羡:“没有。”
她对自己身体是一清二楚,反而是裴漓之这些年来总是小题大做。
不说别的,单凭她自己出事,裴漓之也无法苟活这一点,林羡也不可能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这些年来,林羡不止一次想要解了那个道侣契,如果是同生共死也就罢了,这道侣契过于霸道,林羡也不想担负别人的性命,哪怕是道侣。
同样道侣契不是想解除就能解除的,一来裴漓之不配合,每每提起这件事,他的心情都变得极差,虽然不甩脸色,但林羡感觉自己再说下去,他就要哭了。
二来道侣契结起来不易,解除更难,对两人的身体来说都有一定程度的反噬。
久而久之,林羡也就觉得算了,自己注意点小命,问题也不大。
“师尊是不是想回宗门了?”裴漓之忽然问道。
林羡听见“回宗门”三个字时顿了一下,心里忽然安定了般,再抬眸,裴漓之与她似乎都做好了决定。
师徒二人这一趟回宗门实在是过于突然,不仅是林羡的几个徒弟们,包括师兄师姐也觉得突兀。
催了几年没回来,这突然就回来了,像是有什么幺蛾子。
作为几个师兄妹中唯二两个有道侣的,林羡被安行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而后提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猜测。
“小八,你是不是……怀孕了?”
林羡:“……”
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林羡总想撬开这个师兄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不是。”
林羡养了这么多年的徒弟,把大徒弟都养成了自己的道侣,对于生儿育女这件事,一丁点儿兴趣都提不起来。
她提不起来,裴漓之就更不用说了,他的私心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他可不要一个孩子来跟自己抢林羡的注意力。
这道侣两个,各有各的道理。
“不是怀孕就不是了,”安行舟有点失落,“那你们既然都回来了,就多住些日子吧。”
安行舟如今看裴漓之,就像是岳父看女婿,怎么看都不顺眼。
好在林羡在外十年,也算将自己照顾得不错。
从玉陵阁出来,两人就回到了九尊阁。
“师尊!”
几个徒弟围了上来,眼睛里只剩下多年未归的师尊。
林羡刚想说句什么,天空忽然凝聚了阵阵乌云,黑压压的云层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夕遥宗的头顶——准确来说,是九尊阁的头顶之上。
林羡没反应过来,但一种怪异的感觉从心底涌动。
“是雷劫!”沈宵猛然道。
是雷劫……那就更加诡异了,纵观他们九尊阁的所有人,如今谁也不像是要渡劫的模样,这雷劫究竟是为谁而来的。
“轰隆——”雷声响彻,惊动了其他峰的弟子,而林羡和裴漓之眼睁睁看着雷劫往后山的方向而去。
后山……林羡和裴漓之对视一眼后,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疑惑。
就在那么一瞬间,两个人同时动了,一同往后山的方向而去。
身后几个不明所以的徒弟跟着师尊而去,然后被裴漓之设下的结界挡住了去路。
沈宵:“裴漓之,你这是什么意思!”
可惜裴漓之此时无暇顾及他。
第1075章 小九
后山的雷劫来得如此突然,别说是九尊阁内的人,就连其他几个峰的人都惊动了。
几个长老如今都得了雷劫阴影,一发现有雷劫,这都第一时间来到了雷劫降下之处,只是一个两个的脸色都十分怪异。
“七师伯,我师尊他们怎么就进了后山不出来了?”
慕容霖方才还在自己的药田里干活,一看见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天,瞬间手抖了一下,差点铲死一株小苗。
而后便黑着脸出现在九尊阁了。
这雷劫不太像是晋阶的雷劫。
但后山被裴漓之布下了结界,里面的情况他们这些在外面的根本就看不见,哪怕眼睁睁地看着雷劫往里面劈。
相对比起雷劫,另一个问题更加耐人寻味:“师伯,您知道是谁的雷劫吗?”
这雷劫看起来无论如何也不应该与林羡或者裴漓之扯上丁点关系。
但也显然,这个问题将在场的师伯们都难倒了。
安行舟有股不太好的预感,他转头看了眼旁边的慕容霖:“老七,你知道点什么吗?”
慕容霖摇头,但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描述不出的麻木:“不知道,但我等他俩出来,我觉得有必要代替师尊肃清一下宗门。”
动不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这群已经不年轻的老人,心脏哪里受得了?
安行舟听完,立刻往身边一躲,划清界限:“你老了就说你老了,干嘛拉上我?”
安掌门觉得自己年轻极了。
慕容霖:“?”
没等这两个人打起来,燕景川又到了。
“二师兄,七师弟。”他缓缓道。
燕景川的出现,成功让这两个人打不起来了。
“老五,你怎么也来了?”安行舟没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中染上了些微的惊恐,俨然是害怕燕景川再次语出惊人。
慕容霖同样脸带忧虑:“五师兄……”
燕景川:“……”
他没再开口说话,默默地站在一旁,似乎等待着什么。
后山的动静丝毫不小,那一片花海怕是又要遭殃。
大长老没有过来,他稳当地在自己的禅房里清修,倒是大徒弟跑过来看热闹了。
“二师叔、五师叔、七师叔还有各位师弟师妹……”他一出现就热情地跟所有人都打了招呼。
可惜此情此景,实在是没人可以回应他这无处安放的热情。
常柏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留了下来。
安行舟:“常师侄,你师尊让你来的?”
常柏一本正经点头:“师尊让我过来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
事实是他前两天没忍住,手贱又霍霍了师尊的睡莲,最后被罚抄佛经,好不容易等来的放风机会,一听见动静,他就欢快地往九尊阁这边赶了。
动作之快,连奉命监督他的师弟也没逮得住他。
安行舟看他一脸等看热闹的神色就气不打一处来,“去去去,站远点,别搁我面前,糟心孩子。”
常柏去找凤惟玩了。
会开花的师弟诶!
谁不稀罕!
不过此时此刻,凤惟也没有心思搭理这个不着调的常师兄。
“常师兄,别闹了,我现在没心情开花。”
——
外面的人并非是不能冲进去,只是里面渡劫的状况尚且不明,贸然闯进去,未必是件好事。
于是所有人都在外面等啊等,等到天雷不甘退散。
那雷声响了这么久,劈下来的天雷虽然比不上当初飞升雷劫,但汹涌程度却依旧不容小觑。
但究竟是谁在渡劫这一点,耐人寻味,若说让有些眼力的人来看,这像是什么精怪化形的雷劫,但普通精怪哪里承受得起这样的程度?
再者,九尊阁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化形的?
那株万年人参精?
还是小狐狸亦或是虞幼清的月灵兽?
可是小狐狸就在他们脚边呼呼大睡,月灵兽最近还在虞幼清的识海里休养生息,剩下的,不就只有沉睡多年没出现过的人参精了吗?
但倘若如此,想想也依旧不合理,若是人参精,林羡和裴漓之二人无论如何不至于如此阵仗。
在雷劫散去后,众人看着依旧没有撤去结界的后山,一时欲言又止。
又不知过了多久,结界陡然消失,被撤去了,众人的视线范围内,很快出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看起来没有受伤……等等,林羡怀里抱了个什么东西?
等两人渐渐走近,越来越近,几乎到了他们面前时,众人才勉勉强强从距离上辨认出,林羡怀里抱着的那一坨是个什么东西,那坨东西看起来还软绵绵会动的模样。
竟然是一个婴儿!
婴儿?
这下子,不仅是安行舟这些操心的师兄,就连最没心没肺的常柏也猛然站直了身体。
这方才还没有的,这劈了场雷劫,把一个孩子给劈下来了?
这合理吗?
这何止是不合理啊,这简直是太不合理了!
饶是在外见过不少世面的慕容霖也陡然被震惊住了,见过生孩子快的,没见过快成这样的,直接跳过怀的过程拥有一个孩子?
最离谱的还不是这,离谱的是,当林羡抱着熟睡的婴孩越走越近,慕容霖惊讶地发现,这孩子身上的气息……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一个人身上与双亲之间的气息虽然不同,但本质上会有所联系。
旁人看不出来,但慕容霖这样不知当了多少年药修的人,若看不出来,就真是瞎了眼。
正是因为看出来了,所以他此刻才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小八,你……”慕容霖反反复复张了好几次嘴,却依旧没能够把话问出来。
安行舟也瞧出不对劲来,他不像慕容霖那般含蓄:“小八,这孩子哪来的?”
总不可能还真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吧?
不仅安行舟和慕容霖问,就连她自己的徒弟也都在问:“师尊,这孩子是……”
这么些人里面,只有燕景川是最为冷静的,他径直走到林羡面前,又从她怀里接过了那个孩子,而后手中捏诀,一道白光没入婴儿眉心。
安行舟震惊:“老五?”
燕景川的祝福诀,也就当年老六孩子出生时捏了一个。
现在这又算什么?
林羡神色中有些疲倦,显然方才的雷劫也耗了她不少心神。
“多谢五师兄。”她道。
而后,婴儿重新回到林羡怀里,林羡环顾了一周,将那孩子交给了二徒弟。
“这是小九。”她轻声道。
沈宵怀里被放入了这么一团软绵绵的没有骨头的东西,还没反应过来,就猝不及防听见自己师尊扔出了这么一句话,整个人僵硬立在原地。
他不是没有抱过孩子,但抱过的最小的孩子都是姑姑生下的表弟,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如今怀里这坨软绵绵的小东西,他抱着生怕自己不小心用力将其捏死了。
最重要的是,他师尊口中那句“这是小九”。
小九?
师尊收的新徒弟?
沈宵不得其解。
这坨小东西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眼看着燕景川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功成身退,安行舟愣住了,他看向旁边的慕容霖,“这是怎么一回事?”
慕容霖还想问句这是怎么一回事呢,眼见着他从沈宵怀里又接过了熟睡的婴儿,抱在怀里探了一下呼吸脉搏,最后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林羡和裴漓之身上。
“你们到底怎么弄出来的?”他问得含蓄。
若不是顾及在场有几个师侄在,慕容霖怕是会直接了当地开口问,他怀里这坨既带着林羡血脉又带着裴漓之血脉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
不管怎么说,在他们药修眼里,这小东西就是林羡和裴漓之生出来的,血缘关系这如何能做假?
这玩意板上钉钉的,就是林羡和裴漓之的孩子!
正是因为做不了假,所以慕容霖才会是这样的一副神情。
沈宵眼睁睁看着到了自己怀里没片刻就被七师伯抱去的孩子,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兴许是因为年纪上来了,如今师弟师妹好几个,从师尊将这个孩子放到他怀里跟他说这是小九时,沈宵就下意识将这孩子归入了自己要庇佑的对象。
“七、七师伯,这孩子有什么问题吗?”沈宵眼看着慕容霖眉心蹙起,还以为是这个不知师尊哪里捡来的孩子有什么毛病。
慕容霖那双眼睛中的复杂并不作假,同样的,沈宵理解的内容与他想表达的,又截然不同。
慕容霖的问题让林羡顿了一下,“七师兄,等下我就与你细说。”
这句话之后,慕容霖便抱着孩子从九尊阁跨了出去。
林羡和裴漓之紧随其后,安行舟不明所以,但这不妨碍他跟在身后。
至于刚刚抱了小师弟还没多久怀里就空了的沈宵:“……”
他有些怅然若失。
相比于他,身旁好几个没能抱到孩子的师弟师妹,似乎更惨。
但最重要的问题是,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来的?
倘若说是林羡在外面捡回来的就算了,但这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从后山里扒拉出来的啊!
后山哪里有婴儿可以捡?
基于种种合情合理的猜测,他们觉得这个九师弟应当是某种精怪修成了人形。
但他们师尊为何要收其为徒,就格外耐人寻味了。
抱着孩子的慕容霖面无表情地审视着跟前的小师妹以及身份稍微复杂的师侄,怀里的婴儿如同刚出生的孩子一样,小脸是皱的,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小脸蛋已经比许多刚出生的孩子要优越许多了。
当初老六的孩子刚出生,红彤彤肉乎乎的还被亲爹取笑为猴子。
慕容霖旁边是安行舟,以及跟过来看热闹的常柏。
燕景川除了一开始来给孩子捏了个诀,而后又回去了,也不解释什么。
现在慕容霖面色严肃,连安行舟这个掌门也明显察觉到不对劲,同样抬眸看着那两个人。
慕容霖看了眼怀里孩子的脸,又看了眼林羡和裴漓之,问:“小八,你告诉我,这孩子算是你的什么人?”
关于这个问题,林羡先是一顿。
在飞升雷劫前,她隐约有些预感。
封印在后山的小黑雾很是听话,这么多年来一直有好好修炼,可它毕竟是魔物,哪怕不认真探查,这一身魔性不会有人察觉,也不适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人族境地。
在小黑雾学会说话后,林羡就察觉到,它兴许是要修炼出自己的人形了。
只是从前还没机会看到这一幕,今日是恰好撞上了。
以天道眼里难容沙子的本性,这团小东西能活下来的概率有多大可想而知。
林羡与裴漓之立刻将封锁后山的举动,也是为了防止雷劫之下,有什么魔性散出,夕遥宗绝不可以有魔物出入的消息传出去。
哪怕小黑雾不曾主动伤人,它也会成为人人喊打的对象。
如今不过几十年过去,这世间经不起再一次动荡。
但是林羡也万万没想到,雷劫汹涌是真,裴漓之在一边为其护法,以林羡如今的修为,还不足以与天雷所抗衡,她在旁边看着。
等着等着,雷劫中央竟然凝聚成了小小的一团,刺眼的闪电让林羡也猝不及防眯了一下眸子,等雷劫不甘离去,在空中响彻,却徒留唬人的资本。
硝烟散去之后,林羡睁眼看向雷劫中心,只看到呆若木鸡的裴漓之,和他怀里不着寸缕的小小一坨的小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裴漓之似乎是在跟怀里的小东西大眼瞪小眼,小黑雾对他有天然的亲近,于是在裴漓之怀里乖巧地呆着,
林羡:“……”
千算万算,偏偏没想到,天雷劈下来,没将小黑雾劈个魂飞魄散,反而是在裴漓之和林羡的干预下,只劈去了它的魔性。
小黑雾由魔性凝聚而成,从前人魔大战时吸取了不少的魔气,在漫长的封印和修养中,逐渐蕴养出了属于自己的灵魂。
雷劫过后,它的魔性全然劈去,虚弱得一拳就能够揍死,但同时,雷劫又将它的灵魂劈得更加坚韧了。
于是,这么一个弱得能一拳头揍扁的小家伙,出现在裴漓之怀里。
林羡将小黑雾从裴漓之僵硬的怀里接出来,顺便拿衣物裹了几下,小家伙在她怀里睡着了。
林羡的神色也相当复杂,即便魔性全然消失,但小黑雾本质上从前是从她身上剥除下来的,可以说身上流着和她一样的血。
再换句话来说,这小家伙曾经跟过裴漓之许多年,那些年里,裴漓之不止一次将自己的灵力喂给它吃,以至于如今这个孩子身上,除了林羡的气息,还有裴漓之的。
面对着慕容霖的质问,林羡难得卡壳了些,然而眼下又不是能够胡乱扯过去的时候,慕容霖是药修,有什么能瞒过他的眼睛?
沉默良久,林羡终于缓缓开口道:“七师兄,这可能算是我儿子……”
“什么叫做算?”慕容霖狠狠瞪了她一眼,“是不是你的你会不清楚?”
林羡:这还真是难讲。
这辈子也从来没想过,无痛当娘这件事会在自己身上发生。
虽然从前小黑雾刚学会说话时,称呼也乱喊,时而娘子时而娘亲的。
“裴漓之,你来说!”慕容霖忽然点名。
裴漓之同样猛然一顿。
相对比林羡的支支吾吾,他就完全是懵懵懂懂。
裴漓之的表情在那么一瞬间没有遮掩,迷茫的神色同样落入了慕容霖眼中。
“你们两个!”慕容霖终于忍不下去了,他陡然一拍桌面,“怎么当人爹娘的?”
一句话,让这对不负责任的爹娘虎躯一震。
同时,在场的另外两个人也感受到了一股无言的震撼。
安行舟:“啊?这孩子是他俩生的?”
常柏缓缓张大了嘴巴,看向裴漓之的目光,带着点说不出的敬佩。
同时,那孩子的来历,就更加的耐人寻味了。
就在这时候,慕容霖拍桌的声音,安行舟的大嗓门,成功惊醒了那孩子,“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接下来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安行舟:“……这孩子不会是饿了吧?”
这么小的孩子吃什么啊?
母乳?
几道目光诡异地落在林羡身上。
林羡迟钝抬头:“……看我做什么?”
慕容霖叹了一口气,几人来回奔走,打算去给孩子弄点牛乳来,一来二去,孩子忽然又重新落在了裴漓之怀里。
裴漓之:“……”
怀里的孩子哇哇大哭,哪怕如今抱着他的人又多亲近,他都不给这个面子。
裴漓之浑身僵硬,生怕自己一用力将怀里的小东西捏疼了。
不知过了多久,牛乳弄回来了,夕遥宗掌门和七长老一个两个小心翼翼地喂着孩子喝奶,旁边的新手爹娘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看着,一言不发。
两个人眼中都是不同程度的迷茫。
那一日,九尊阁迎来了小九。
但这个小九,还是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没有上林羡的弟子谱。
林羡给他起了个名字,姓林,名惜元。
林惜元。
他这个姓很是耐人寻味。
但生得实在可爱,满月后,便俘获了几个师兄师姐的爱。
最重要的是,他时常呆在九尊阁大弟子的怀里。
裴漓之这样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心甘情愿地带孩子。
(最近很忙,更新不定,这章5000字~)
第1076章 正文大结局
小黑雾修成人形后就是这么一副婴孩模样,探他神识,从前记忆存留的应该不多,但潜意识里还知道,谁是爹妈。
这也是裴漓之喜欢他的原因之一,这孩子知道亲谁。
裴漓之从前并不想要孩子,他自然不是个能当好父亲角色的人,孩子不仅会占据林羡的时间,说不定还会调皮捣蛋惹人生气,何况哪怕林羡是修士,女子生儿育女总归不是轻松的事。
但小黑雾又是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他比一般孩子要懂事许多。
何况,带孩子这件事在九尊阁,多的是人效劳。
孩子带多了,但这种软绵绵的不会说话只会咿咿呀呀还不怎么会动的小东西,少见。
眼看着这玩意儿连翻身都不会,着实是引起了一群人的注意。
连带着裴漓之抱孩子这件事都变得稀奇起来。
林惜元吐泡泡了。
一群人围观。
林惜元翻身了。
一群人围观。
林惜元抬头了。
一群人围观。
虞幼清连几岁的孩子都不放过,更别提是这种挥个拳头起来都揍不到她的小家伙。
虞幼清:沉迷吸娃,别管我辣。
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路过”九尊阁的长老莫名其妙多了起来,来都来了,那就干脆来看一眼吧。
林羡没太瞒着,对外称的,林惜元就是她儿子。
至于孩子的爹是谁,这个问题倒是没多少人探究,俨然大家都觉得,这孩子是林羡收养的,与她没什么血缘关系。
其次,知晓林羡与这孩子真的有血缘关系的寥寥几人,又都是知道林羡与裴漓之之间的关系的。
九尊阁小九的由来确实有些出人意料,连林羡自己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多了个儿子。
她也没想过,当初一时懈怠让小黑雾跟着裴漓之十几二十年,反而让其也染上了裴漓之的气息。
又兴许因为她与裴漓之的结合,冥冥之中让那小家伙注定成了他们俩的孩子。
林惜元这小孩,无论怎么看,都同别的人族婴儿没有区别,饿了就哭,拉了困了也哭,有人抱有人逗就笑,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模样。
偏偏生得可爱,让人防不胜防。
几个徒弟把为数不多的耐心都给了他们的小师弟,哪怕是凤惟这个还没怎么长大的,日常给小师弟送花花。
沈宵几个经常从摇篮里面将小花捡出来,然后教育凤惟,说小师弟太小了,不能闻太多花香。
凤惟难得当师兄,自然是把最好的都给小师弟,他稍微不服气:“小九明明很喜欢。”
然后他就被师兄师姐继续教育了。
最后不得不做出妥协,为了避免小师弟将小花塞嘴里,他不能将花送给小师弟。
裴漓之不带孩子时,便去陪林羡。
“师尊,”他轻声道,“我今日发现惜元长乳牙了,你要去看看吗?”
那小家伙虽然未从林羡腹中出来,也并非因二人结合而生,但因种种机缘巧合,如今他们谁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小家伙就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孩子。
“哦?”林羡合上了眼前的话本子,打了个哈欠,“长牙了,看来养得还不错。”
为人母,这位就是实实在在的撒手掌柜。
听裴漓之这么说,林羡也没有要去看看的意思,“过几天再看吧,让他们多带几日。”
裴漓之给她捏肩,低声问:“师尊累了?”
林羡将手放在肩上,覆上裴漓之的手背,往后抬头看他,“不累,倒是你,这些日子里对小九很是上心啊。”
她俨然是带了些调笑意味说的话,裴漓之自然能听出来,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见林羡开口道:“也不知他长大后,是喊你师兄还是爹。”
辈分这件事在九尊阁这里,还没乱起来,大概是裴漓之已经习惯了当这个不为人知的地下道侣,他那几个师弟师妹只当师尊偏袒大徒弟,哪里会想到,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什么不同。
若不是小九现世那一日,常柏恰好在场听了几个师叔的对话,否则他即便聪慧,也看不透小师叔和其徒弟之间有其他关系。
裴漓之垂眸,语气平和:“他爱叫什么便叫什么。”
话是这么说,此后大概是林惜元八月大时,林羡偶尔听闻道侣独自抱着孩子教说话,走近一听,才发现是——
裴漓之:“小九乖,喊爹爹。”
怀里白白嫩嫩的小孩:“咿呀咿呀……”
林羡:“……”
也不知道在较什么劲儿。
即便林羡与裴漓之这对道侣平日并不高调,但也没有太刻意避嫌,例如裴漓之进出林羡的寝殿,从来没有避讳过的。
哪怕是迟钝如林羡的二、三徒弟,也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沈宵与虞幼清就住在主殿旁边的偏殿,离师尊最近,好几次看到裴漓之的身影,两人又好几次对视,欲言又止。
妄议师尊,不是他们的作风。
直到沈宵看到林惜元周岁后开口说话,张口对着裴漓之就是奶声奶气的一句“爹爹”时。
“啪啦”一声清脆,有什么在心里碎了。
沈宵眼睁睁看着裴漓之在听了小师弟的话后,轻笑一声,点了点小九的鼻子,似乎在夸他。
沈宵:“……”
从前一幕幕的画面,个中细节,包括林羡将林惜元抱出来的那日,后山雷劫之后裴漓之陪同着师尊将孩子抱出来的画面在脑海中上演。
他陡然生出了个惊悚的念头,那个念头一出现,他就遏制不住往下深挖的念头。
但沈宵从来都是个小少爷的性格,有话说话,当初林羡身死,他丝毫不顾忌裴漓之堕魔的身份,上来就抓着对方的衣襟质问。
如今也不例外。
挑着个黄道吉日,他将抱着孩子的裴漓之给堵了。
裴漓之:“?”
倒是他怀里的林惜元看见了二师兄,咿呀咿呀地要抱抱,于是裴漓之将孩子放沈宵怀里去了。
猝不及防一坨肉乎乎的小东西,沈宵:“?”
裴漓之这会儿腾出了个眼神给沈宵:“有事?”
沈宵被怀里咿咿呀呀的小九闹得气势都矮了半截,但这会儿裴漓之的眼神又着实是将他的气势勾回来了。
沈宵猛然上前一步,在裴漓之略微不解的目光中低声质问道:“你实话告诉我,你跟师尊到底是什么关系!”
裴漓之被这问题问得一愣,但面上不显露半分,“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沈宵被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气到,“小九喊你爹爹,你又总是出入师尊寝殿,你问我是什么意思?”
若不是怀里抱着孩子,沈宵估计直接上手了。
说起孩子……从前不曾想过,如今认真一看,小九这双眼睛与他师尊的看起来如出一辙,这模样也有几分相似,属于一眼看过去,都会觉得是林羡亲生儿子的程度。
那么问题来了,沈宵始终记得,这孩子是他师尊从后山抱出来的,既然如此,不是收养的是什么?
但收养的孩子怎么可能长得像她?
沈宵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许久又禁不住深思的点。
“小九——”沈宵陡然一顿,深吸一口气才缓缓看向裴漓之,问道,“到底是怎么来的?”
意料之中,裴漓之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是道:“你去问师尊。”
裴漓之不知道的是,沈宵俨然先入为主,他这副开口就是“你去问师尊”的嘴脸在对方看来,就是有恃无恐。
他简直要被裴漓之气得要死。
“这孩子是不是喊你爹?”沈宵瞪着他,“你当我瞎就算了,还想让我当聋子?”
裴漓之没想到沈宵居然听见过林惜元喊自己。
正凑巧,林惜元小朋友听见了“爹”字,又兴高采烈地冲裴漓之喊道:“爹爹!”
沈宵:“……”
他两眼昏黑。
“他都喊你爹了你这都不敢承认?”沈宵口不择言,“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裴漓之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又陡然看向沈宵,“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回答我的问题!”沈宵近乎是一字一顿地看着他问道,“你与师尊,究竟还有什么关系?这孩子的爹到底是不是你!”
沈宵抱着孩子就这样与裴漓之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对方从口中吐出了这样一句:“是我。”
他回答的是第二个问题,至于第一个问题……他摊开了自己的掌心,上面一道血红色的符篆显现出来,沈宵又猝不及防瞪大了双眸。
道侣契。
“就是你想的那样,如何?”
沈宵今日堵裴漓之时,就想到了无论如何也要让他老实交代,如今裴漓之是老实交代了,他反而还是愣住了。
沈宵做了许久的心里建设才过来质问的裴漓之,但他大大方方承认了,轮到沈宵失神。
“你怎么敢……”沈宵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则指着裴漓之,“如此亵渎师尊?”
他说得咬牙切齿,此刻便真真正正是,若不是小九在怀,他高低要给裴漓之两拳。
裴漓之怎么配?
殊不知,裴漓之也看懂了沈宵眸中的意味,他自知高攀,但不代表有人可以对他与林羡之间的事随意置喙。
“两情相悦,”裴漓之眸光幽暗,缓缓道,“何来亵渎一说?”
沈宵被噎了一下,不觉往后退了一步。
“你……”他张嘴想要斥责裴漓之,脑子里骂人的话一箩筐。
但顷刻之间他又陡然意识到,裴漓之与林羡之间如何,确实不是他能胡说的。
但如今意识到此,他又不吐不快:“那是你的师尊,你怎么敢……”对她生出这样的心思?
裴漓之垂眸,“问完了吗?”
他不理会沈宵的心情,从对方怀里抱过孩子便要离开。
“裴漓之,”他被人从后面扯住了领子,沈宵咬牙切齿道,“你若是敢负师尊,我不会放过你的。”
“不会。”裴漓之道。
他回答得如此利落,反倒是沈宵愣了一下,他本来以为裴漓之会回一句“别多管闲事”。
眼看着裴漓之抱着林惜元远去,沈宵心头的情绪越发复杂,身为弟子,他自然不该置喙师尊的事,但怎么就是裴漓之呢?
就在这时候,他身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虞幼清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俨然方才是听了全程。
沈宵一转身就对上了一双通红的眼眶,猝不及防头皮发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个向来跋扈脾气与他有得一拼的虞幼清,原地“哇”的一声哭了。
那模样更像是得知心上人成亲而新娘不是她。
虞幼清一边哭一边骂:“裴漓之这个狗东西他怎么敢染指师尊的呜呜呜……”
沈宵眼看着对方情绪失控,她这张嘴说出来什么话,更是怕隔墙有耳,立刻动手捂住对方的嘴巴往最近的自己的寝殿里拖……
然后沈宵在寝殿外设了个结界,在寝殿内被迫听了半天虞幼清骂人,哭也没耽误,骂人的词一句接一句,不曾重复。
沈宵:“……”
——
另一边,裴漓之抱着林惜元回到了林羡的寝殿,将孩子放入小床上。
“师尊。”
林羡对外面的事并非一无所知:“方才在外面与沈宵说了什么?”
面对这番问话,裴漓之轻描淡写:“没什么,同二师弟聊了些家常。”
林羡:“……”
家常?
信他倒是有鬼了。
林羡方才从午憩中醒来,人还半躺在床榻上,桃花眼微微睁着,慵懒的气息萦绕着全身。
在裴漓之眼中愈发美艳不可方物。
“过来。”
裴漓之于是走过去,单膝跪地,仰头看着林羡。
林羡探手摸了一下他的脸庞,忽然笑了声:“裴漓之,我其实从来不觉得,你我道侣的关系,需要藏着掖着。”
裴漓之闻言,陡然缩了一下瞳孔。
“师尊不怕遭人非议吗?”裴漓之低头蹭了一下林羡的手心。
“你怕吗?”林羡问。
“当然不。”裴漓之如是道。
四目相对,林羡伸出食指轻点了一下裴漓之的唇,意有所指:“你夜里对你的师尊如此肆意妄为,怎么白日不敢与人承认了?”
“我承认了。”裴漓之道。
“既如此,”林羡的食指由他的唇往下至胸膛,“无需多想。”
“是。”裴漓之坐到床边,凑近,将脸庞贴近她的脖子,双手环顾抱了上去。
不远处,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的林惜元不知爹娘相拥,他在自己的小床上,咿咿呀呀地陪自己玩,而后困意袭来,眼皮子耷拉下去,逐渐睡着……
兴许是因为生活在周围的偏爱当中,他的梦境都是香甜的。
(ps:正文大结局啦,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真的好爱你们!!会有番外哒,想看的番外可以评论区说,会参考但不一定写~)
第1077章 番外 大长老带娃记
按照夕遥宗众人对大长老的了解,他向来是个不爱管闲事的。
夕遥宗众人自然也不会不长眼到拿些琐事来烦他,毕竟大长老长了一张“无事勿扰”的脸。
对他来说,大概是大徒弟和二师弟最过于烦人了。
自从飞升秘境过后俨然许多年,渡伶每日清修,并无飞升的迹象,不过这样也好,与其九死一生,不如维持现状。
而这时候,两岁的林惜元小朋友,活动范围已经不仅仅局限于九尊阁了。
他的爹娘向来只顾着自己甜蜜蜜,偶尔离宗几日去游山玩水,他这种小包袱就被扔在九尊阁留守了,师兄师姐们倒是尽心,但他们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哪能时刻守着他。
不过九尊阁傀儡人倒是恪尽职守,笙儿羽儿两个在林惜元身上倾注了不少关怀。
两岁的孩子已经能够哼哧哼哧走得健步如飞,林惜元小朋友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得益于身体的健壮,小狐狸都要被他薅秃了,三师姐的月灵兽都不愿意出来。
年仅两岁的小孩儿虽然可爱,但确确实实有往狗都嫌的方向发展。
这日,夕遥宗众人皆忙,林羡与裴漓之前些日子离开宗门了,不知何时才回来,留守的林惜元小朋友前头刚顶着那张可爱到人畜无害的脸蛋,拐着小狐狸出门了。
他一只幼崽不知怎么做到的,躲过了路上众多的同门,最后不知胡乱跑进了何处,小家伙脚一崴,咕噜咕噜滚了进去,但身上没有疼痛感。
疑惑的小崽子抬头,发现跟前是一袭白衣,对方身上的衣物同二师伯和娘亲他们的极为相似,但模样很是陌生。
小崽子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也给小狐狸拍了拍,而后伸出了自己圆润的手手,努力数了一下,嘴里嘀嘀咕咕。
最后才抬头,目光落在对方光洁的脑门儿上。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先睁开了眼,对他对视片刻后冲他招手,道:“惜元。”
林惜元:“!”
他认识我诶!
意识到这一点后的小崽子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被一股力量抬了起来,飘到了对方跟前。
林惜元终于想起了对方是谁:“大师伯!”
奶声奶气的一声呼唤,让渡伶垂眸看了他一眼,似乎又打量了一番,没等渡伶再开口,小家伙已经自顾自地趴到了大师伯的腿上。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渡伶脖子上的那串佛珠,虽然眼馋,但没有伸手去拿,反而睁着那双眼睛看向渡伶。
被这么一只长睫毛小娃娃盯着,若是寻常人心都要融化了,但是大长老显然不是那么好应付的,他没有搭理林惜元。
小家伙也没关系,大师伯忙,他自己玩。
渡伶默认了这小崽子在他的禅房里呆着,那只小狐狸却不像林惜元这般自在,渡伶身上的气势对它还是有所震慑的。
林惜元作为一个小捣蛋鬼,在渡伶这里出乎意料的安静懂事,他时而摸摸大师伯的袖子,时而摸摸桌上的佛经,又时而学着渡伶的模样打坐着。
最后渡伶开口了,问他:“识字了么?”
幼崽懵懂摇头,不知自己即将迎来什么。
等常柏这个不着调的在外面浪完回来,看到的就是他师尊腿上坐着小小的一只幼崽,在教林惜元认字。
常柏脚步一顿。
渡伶清冷的声音传来:“此字念菩。”
幼崽奶声奶气的嗓音也跟着响起:“菩~”
常柏:“……”
他师尊如今竟恐怖如斯,连两岁孩子都不放过了?
不对,林惜元是怎么来禅修阁的?
与此同时,九尊阁上门要人了。
沈宵一踏进来,还没来得及向他大师伯行礼,就听见他那个可可爱爱的小师弟,在看起来不太爱世人的大师伯怀里学认字。
沈宵:“?”
他脑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往外走,又重新踏了进来,发现画面没什么变化。
他的小师弟在乖巧地坐在大师伯怀里,白白嫩嫩的小模样,看起来讨喜至极。
“……”
人活久了还真是什么都能看见,小家伙还有两副面孔呢。
“大师伯,弟子沈宵来领林惜元回去。”
渡伶还没开口说话,他怀里的小家伙开口道:“二师兄,我在大师伯这里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我。”
沈宵:“?”
什么意思?
他还没反应过来,小家伙胆大包天勾住了大师伯的脖子,然而对沈宵说:“二师兄,你回去吧,我在大师伯过得很好。”
他一脸“你回去吧我要在这里当小佛修”的模样,沈宵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
他看着小师弟脑袋上还不太浓密的发,心想师尊离开时留下的是个有头发的儿子,回来时看到一个小光头,会不会受到打击?
他顿时头皮发麻。
沈宵硬着头皮问:“小九别闹了,乖,跟师兄回去,别叨扰大师伯。”
林惜元:“二师兄,我想在大师伯这里。”
沈宵两眼一黑。
他还想再说句什么,结果渡伶开口了:“沈师侄,让他在这呆着吧。”
沈宵:“……”
大长老都开口了,他还要说什么?
于是沈宵来这一趟,非但没有将小师弟带回去,反而让他光明正大地留在了禅修阁。
林惜元仗着自己年纪小,又生得可爱,最重要的是,他长得颇有九司尊主年幼时的神韵,因此颇得禅修阁弟子的喜爱。
尤其是常柏。
可惜常师兄劣迹斑斑,并不得自己师尊信任,渡伶并没有将孩子放到他手上,反而自己亲自带着。
于是,大长老身后多了一条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的小尾巴,那串佛珠,是因为小家伙喜欢,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串小的。
大长老在外打坐,小家伙坐不住,在他身旁扑蝴蝶,逗狐狸。
大长老敲木鱼,小家伙也装模作样地拿个小木鱼敲着,“咚咚咚”杂乱无章的声音响起,而后渡伶抓着他的小手一下接着一下敲着。
林惜元:和大师伯贴贴!
“惜元,专心。”
某林姓小幼崽凭借着人畜无害的小脸蛋,在禅修阁混得风生水起,那些佛修师兄喜欢他,总是趁着师尊不注意偷偷投喂他。
等林羡和裴漓之从外面回来,看到的就是在禅修阁乐不思蜀的儿子。
林羡:“……”
大师兄在带孩子方面,好像确实有一套。
第1078章 不太靠谱的爹妈带娃记
林羡从禅修阁将乐不思蜀的儿子拎了起来,无视小家伙被提住命运后颈之后四处挥舞的四肢。
“大师兄,我将这臭小子带回去了,这些日子叨扰你了。”
一身白衣的渡伶看着被师妹拎在手上的孩子,同样对对方泪汪汪的眼睛视而不见,十分纵容对林羡道:“无碍,惜元很听话。”
林羡顿了一下,低头看手里的小东西,她师兄没有替林惜元说话的必要,也就是说,这糟心玩意对人也不都是同一副态度。
可就使劲儿造作他那些师兄师姐吧。
当亲娘的不是很宠孩子,就着这个动作将林惜元提回去了,众目睽睽之下,被提着的林惜元小朋友非常没面子。
那些个师兄师姐甚至辈分比他还要低上不少的师侄都捂嘴笑他。
林惜元:一岁的他可能还无所谓,但两岁的他已经是个知道丢脸的宝宝了。
奈何他再如何张牙舞爪,也逃不出林羡的手掌心。
林羡将糟心孩子提拉回九尊阁,一把扔给裴漓之。
肉乎乎的小崽子被扔入怀里,然后可怜兮兮地告状:“爹爹,娘亲好凶。”
人前向来冷淡的裴漓之探手摸了一下林惜元的脑袋,语气温和:“是吗,哪里凶了?”
说着,他又看了眼林羡的方向,“你娘亲分明是世间最温柔的人。”
林惜元:“……”
完了,他爹爹坏掉了。
眼睛坏了呜呜呜……
小黑雾从前虽有灵智,但终究只是靠感知去接触人,亲近裴漓之是一开始就有的情感,因此如今渡劫后为人,也同样亲近裴漓之这个血缘关系上的父亲。
裴漓之自然是疼他的,只是他偏心也特别明显,他爱道侣远胜儿子。
林惜元小朋友年纪轻轻早已经看透这一点了,横竖道侣是道侣,儿子是儿子,不冲突。
何况他虽然小,但也已经知道,自己的爹爹曾经也是娘亲的徒弟,从小被她养大的,他比不得娘亲,再正常不过了。
两岁的小崽子不知道遗传了谁,上树下河样样在行,在九尊阁养了许久的小狐狸终于找到了玩伴,于是九尊阁有那么一段时日,每每傍晚,都得有个人去挖浑身脏兮兮满是泥点子的幼崽和狐狸。
幼崽就算了,脏点就脏点,但狐狸是白色的,那毛发从前在九尊阁养得光滑发亮,结果自从这糟心孩子出现后,彻底回不去了。
别人不说,御兽派出身的沈宵不能忍,他黑着脸抱着依旧当自己是个宝宝的胖狐狸去洗,至于糟心师弟,人家有爹。
脏兮兮的林惜元小朋友被二师兄无情扔到了裴漓之怀里,还不忘讽刺两句:“你怎么带孩子的?”
随后扬长而去。
裴漓之和怀里的泥球对视上,随后一言不发带他去洗澡。
林惜元小朋友被剥光放进浴桶里,仰着小脸:“爹爹,你可不可以不洗我啊?就是像娘亲那样施个法术……”
林惜元年纪不大,话说得很溜,裴漓之一下子就明白就他的意思。
林羡带孩子,向来是省事就好,将几个徒弟磕磕碰碰养大已经不易,到自己儿子这里,上心是上心了,但终归是逍遥自在惯了。
裴漓之:“不能。”
林惜元:生活不易,幼崽叹气。
被洗得干干净净的香喷喷的幼崽被送到了林羡的床榻上,然后被她一顿揉圆搓扁。
这孩子生得像她,但却是个男孩儿,连林羡都不明白,小黑雾从前虽说无男女之分,但她是女子,小家伙应该也是个女儿才对,结果不知是她那些年女扮男装还是小黑雾跟了裴漓之一段时间的原因,最后竟然是个男孩。
儿子便儿子吧,林羡倒是不纠结这个。
大概是意识到亲子关系也需要维持,两岁的小崽子今夜可以与爹娘同一个被窝,向来懒得带崽的八长老难得让孩子同自己一起睡。
小崽子一开始还挺兴奋的,直到半夜醒来,发现原本睡在爹娘中间的自己,不知何时睡到了最里面,爹爹搂着娘亲,两人相拥而眠。
林惜元:“……”
那一刻,小家伙觉得自己好生多余。
他嘴一瘪,想哭,但感觉吵到爹娘睡觉也不太好,最后仗着自己小只,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整个人小心翼翼地挤进了林羡和裴漓之中间。
也不完全是他挤的,是林羡察觉到有一团小东西在不断往里挤,手一揽,将小家伙搂中间了。
林惜元:娘亲香香~
年纪轻轻的林惜元小朋友又甜又黏人,但他不止黏一个,爹娘黏,师兄师姐也黏,众多师兄中,他格外偏爱愿意和他一起捏泥巴还会开花的小师兄。
整个夕遥宗算他最小,新入门的弟子都俨然七八岁,只有他一个两岁的幼崽,一些牛高马大的师兄或者师侄不低头都看不见小家伙。
幼崽意识到了自己的矮,蹭蹭蹭地跑去找林羡:“娘亲,我何时能长高啊?”
正沉迷于话本子的林羡被猝不及防惊了一下,这是裴漓之近日才从凡间搜刮来的话本子,讲的是凶杀鬼怪之事,林羡看得入迷,猝不及防一声娘亲将她喊了回来,低头,看见自己活泼得不行的儿子。
“为何着急长高啊?”林羡问。
林惜元:“我太矮了,想像爹爹一样高。”
说着他又嘀嘀咕咕:“还没有一把剑高……”
“是么,”林羡慵懒撑着脑袋,随手召出落川剑,还真让剑在林惜元身侧比对了一番,啧了一声,“还真是……”
林惜元:“……”
幼崽看起来大受打击,要哭了。
意识到儿子矮的九司尊主觉得很有趣,但儿子要哭了,她就觉得不有趣了。
她耐心有限,于是一把抄起还没来得及伤心落泪的林惜元,随后找到正在后山练剑的裴漓之。
“裴漓之,蹲下来。”
裴漓之什么都没问,蹲下来了,而后肩膀上立刻多了一团小家伙,他下意识抓住了那双肉肉的脚。
“好了,现在站起来。”
裴漓之闻言站了起来,林惜元小朋友的视野一下子开阔了。
哇塞!
林羡哄孩子道:“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比你爹爹还高了?”
林惜元抱着爹爹的脑袋,快乐极了,眼泪立刻收了回去。
于是林惜元小朋友立刻爱上了举高高这项活动。
九司尊主拍拍手,将孩子留给裴漓之,转身,背影中深藏名与利。
裴漓之:平平无奇哄娃工具人罢了。
第1079章 番外 沈虞(1)
九尊阁弟子和睦,是一件非常显而易见的事,具体和睦体现之一在于大家非常麻木地观看二师兄与三师姐之间的争吵。
说到底,在被林羡收为徒弟之前,这俩一个大少爷一个大小姐,沈宵是被所有人偏爱长大的少主,而虞幼清是凡间一城之主的独女,哪怕这二者得到的偏爱兴许有所不同,但都是锦衣玉食长大的。
虞幼清上山时家中遭逢变故,一开始对师尊态度有所不敬,再加上时刻想将年纪没自己大的两个师兄按头当师弟,所以与沈宵是相看两相厌。
裴漓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并不爱搭理人,只有这两个师弟师妹精力充沛地较劲儿。
这种相处模式一过就是数百年,这两人都已经不再是少年,渐渐都成了宗门内的师兄师姐或者师叔。
虞幼清其实早就不纠结当师姐还是师妹了,修士这一生实在是太漫长,这三岁的差距如今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只不过,九尊阁二徒弟与三徒弟的关系依旧不好。
当然了,沈宵和虞幼清这俩和裴漓之的关系这辈子是都好不了了。
他们心中可望而不可即的师尊,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东西!
除了一张脸稍微能看,这种臭脾气的人怎么敢亵渎师尊?
可是偏偏,他们疼爱的九师弟,居然喊裴漓之爹。
得知真相那日,虞幼清在沈宵的寝殿哭成狗,最后顶着肿成核桃的眼睛从沈宵的寝殿出来,恰逢顾彦、褚怀、褚念三人过来主殿给林羡请安,路过二人寝殿,猝不及防看到了这一幕。
“……”
三人眼中俱出现了震惊的神色,就这样呆滞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顾彦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声音也没能够发出来。
伤心至极的虞幼清根本无从顾及别人的目光,但她身后同样追出来的沈宵也陷入了呆滞当中。
他同样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对上三人的目光,忽然觉得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他开口说的话无力至极。
误会就是这么结下的。
连虞幼清在那段时间出门都时不时对上三个师弟师妹欲言又止的目光,她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怀。
四师弟说:“师姐,若你受委屈了,我与你去同师尊说清楚,让她为你做主。”
五师弟说:“师姐,我虽还没有二师兄厉害,但我会站在你身后。”
六师妹说:“师姐,若你想,我可以帮你诅咒二师兄。”
虞幼清:“?”
虞幼清不理解且大为震惊,沈宵虽然是个狗东西但也罪不至此啊,怎么突然就众叛亲离了?
她仔细询问了一番,两个师弟支支吾吾,唯一的师妹好不容易道出了他们的忧虑。
虞幼清陡然得知他们误会的根源:“……”
裴漓之这个罪魁祸首,他日必屠之而后快!
夺师之仇不共戴天!
但眼下,这几个误会了的师弟师妹,虞幼清略头疼:“不是你们想的这样……”
褚怀:“师姐你不用替二师兄说话,我们肯定都支持你!”
虞幼清又看了眼另外两个,看到他们眼神里的坚定,浅淡的愧疚萦绕在她心头。
只是眼下这三个小的眼里都是一副“师姐你别怕不用再替二师兄说话”的神情,她陡然升起一股无力感。
沈宵……算了,她还是解释了一番:“那日之事并非是因为你们二师兄,他……”
正说着,沈宵不知从何处气势汹汹地出现,虞幼清还没来得及说话,跟前三个师弟师妹就挡在她面前了。
“……”倒也不必如此。
顾彦先开了口:“二师兄,就算你爱而不得,也不能霸王硬上弓啊!”
褚念危险地看了他一眼:“二师兄,强扭的瓜不甜。”
褚怀没说话,但眼神里说明了一切。
沈宵:“?”
沈宵冤枉啊!
这几天这三个人看他的眼神让人发毛就算了,现在居然直接将他脑补成不知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了。
他咬牙切齿:“你们三个,最近是不是偷看话本子了?”
这句话一问出,三个小的脸上都浮现了淡淡的心虚之意。
即便如此,也没能够扭转虞幼清那日顶着通红的眼睛从沈宵寝殿跑出去的糟糕形象。
沈宵气不打一处来,但他的注重点稍微偏了一下,他颤抖指着虞幼清的方向:“为什么非得是我对她有非分之想,难道不能是她觊觎我风流倜傥求而不得哭着跑出去吗?”
这句话说出,几人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而虞幼清脸上的表情僵住,刚才为数不多的愧疚在瞬间被狗吃了。
“沈宵,你有种将话再说一遍?”她撸起了袖子准备干架。
沈宵一下子被激起了斗志:“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沉寂多日的两人重新吵闹了起来,三个师弟师妹对视一眼,终于松了一口气。
自从那日三师姐哭着从二师兄寝殿跑出去,他们脑子里已经将各种故事上演不知多少遍了,从前每天不怼两句不舒服的两个人好些天沉默以对。
这分明就是出事了呀。
今日看见他们再次争执不休,三个懂事的师弟师妹诡异地松了一口气。
真好。
两人好些日子不吵,这一下子吵起来有些收不住,沈宵先口出狂言:“我沈宵就算是这辈子找不着道侣,孤独终老,也绝不可能看上你这样的悍妇!”
虞幼清:“?”
“少往你自己脸上贴金!你也给我听好了,我虞幼清这辈子除非眼瞎了,不然也不可能看得上你!”
互相撂下狠话之后转头离去,符合标准的结局。
同样也符合标准打脸的开头。
这段小插曲过后没有很久,虞幼清下山历练了。
她年纪不小了,修为不是数一数二的,但放眼望去,一般人也奈何不得她,加之有月灵兽,她更似是如虎添翼般,下山历练,不如说是下山游玩。
横竖这段日子师尊和裴漓之都在宗门,林惜元也有人带,虞幼清这一走,走得很不留恋。
沈宵在宗门内陷入了一种无人与之斗嘴的状态。
裴漓之成了师尊道侣,虞幼清下山,几个小的在师兄面前更是听话。
唯一闹腾的只有小九了。
但沈宵很快又上火了,听其他阁历练回来的师弟说,虞幼清在凡间隐姓埋名买了个童养夫。
沈宵:“?”
她怎么敢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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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0章 番外 沈虞(2)
而此时此刻,在外游历的虞幼清还不知道被传回宗门内的自己的形象变得如何伟岸起来。
她只是那日牵着孩子出门时恰好碰见了同门,搁着人群两人打了个不咸不淡的招呼。
对方看见了虞幼清牵着的几岁孩子,随口问了一句这是哪家孩子。
虞幼清当时说的是,这是她从人贩子手中救下来的小崽子。
同门传回宗门:虞师姐在外养了个童养夫。
传着穿着,愈发离谱。
最后到林羡耳中时:她的三徒弟在凡间生了个崽子。
一口茶差点将林羡呛死。
“什么意思?”林羡掐指一算,虞幼清确实下山将近一年了,但要生孩子,那也得十月怀胎啊。
不是谁都像林惜元这样可以自己努力蹦哒成人的。
裴漓之算是个明白人,他轻声道:“应当是哪里有误会。”
他能想到的,林羡自然也能想到。
反正养了这么多年孩子,孩子如今也长大了,有什么际遇就得看他们自己,林羡这个为人师尊的,再如何贴心,也总不能时时刻刻顶着徒弟吧,都长大了,自己的事自己管,不是天塌下来了都不应该再劳烦到她头上。
于是,等虞幼清在外碰见黑着脸的沈宵时,她在初时的意外到之后的震怒只需要短短的几句话时间。
“我说我在外面救了个小崽子,然后你们传我在外面生了个小崽子?”虞幼清觉得荒唐至极,但在夕遥宗,忽然又觉得很正常了。
沈宵看着她牵在手里的小少年,那模样,大概同他当初与虞幼清相识时差不多大,确实是个小崽子。
“你救他一命,难不成还打算花个十几年将他养大?”沈宵扯了一下嘴角,“我劝你尽早将他托付到一处好人家。”
他方才确定了,这孩子是有修炼筋骨,但比之他,或者虞幼清来说,都差了不少。
送入夕遥宗不是不行,但他们的师尊如今绝对不可能再收徒,小九一个已经顶得上前面八个了。
虞幼清要养这少年……除非她想收对方为徒。
一想到这个可能,沈宵就忍不住蹙眉。
他想到了如今已经成为林羡道侣的裴漓之。
师徒恋虽少见,但也并非是绝无仅有,何况师尊看上裴漓之这件事,沈宵这么久了也依旧想不通,如今看着对虞幼清依赖至极的小少年,沈宵猝不及防就这样在心里敲响了警钟。
裴漓之这种欺师范上的,有一个已经够难顶了,再来一个,沈宵觉得自己得脑充血。
奈何虞幼清此时此刻无法对接沈宵心中所想,她只觉得沈宵出现在此处就格外奇怪。
但这孩子跟着她确实也不是个办法,虞幼清也在想该如何安置于他。
这小崽子按道理来说,最好的选择还是踏上修道之路,天赋虽然不顶尖,但只要心性足够坚韧,未免没有更好的机遇。
沈宵不知道的是,虞幼清确实没有收徒的意愿。
作为一个如今仍然动不动就要黏着师尊的师宝女,她看待自己还是个宝宝,又如何能够收徒,为人师尊?
可惜沈宵看她迟疑的模样,忍不住生出了怀疑:“你该不会真打算养个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