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章:翼焰
狭长诡绿色的眼瞳在稀薄的黄金雾色之中轻微地抖动起来。
他听到‘噗嗤’一声细微的轻响。
似有什么利物刺穿皮肉。
他的眼皮因为痛苦而抽搐了一下,傲疆僵硬地低下视线,只看见自己被握住的手腕间,生出一根根鲜红如水晶的精巧冰棱。
旋即自腕间一路向上蔓延至整个手臂,一根根长满尖锐道刺的冰棱摧毁他体内的灵脉节点,持续刺透扎穿,迸溅而起的鲜血在雾色之中飞快凝结成冰霜粒子。
在妖皇傲疆战栗的眼瞳之下,他清楚地看见她那蔓延着黑色毒纹的指尖,像是蛇类的毒牙般,缓缓注射至他的伤口之中。
麻痹的痛感随着那冰棱的蔓延,以着无可抵挡之势冰冷扩散。
林曦缓缓抬起面容,山谷之中被黄金雾气包裹而成的易总柔和色调落拓在她的脸上,纵然手中行着如此恐怖残忍的杀招,她身上仍旧是那种安静沉稳的气质,就像远山中终年不变的雾霭。
千年孤独的味道。
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个女人,妖皇傲疆原本笃定的事实真相又不由开始动摇起来。
这样一个连杀人都不沾风雪模样的一个人,当真会是魔宗宗主吗?
抓扣着他手腕的那只手,不沾尘埃般轻收轻放,指尖轻抬之间,在他右臂肩膀处虚虚一划。
于是,妖皇傲疆好不容易新生出来的手臂,齐肩而断。
断臂高抛而起,不见任何血沫横飞的凄惨森然场景。
只因那只断臂已经完全结晶,在空气之中飞快散化成粒子粉末。
剧烈的痛觉让妖皇傲疆的整个视线都在虚晃颤抖着,他与湖水之中踉跄后退两步,齐肩而断的伤口之中鲜血喷洒难止。
形势瞬间逆转。
自湖畔间缓缓起身的目盲女子却没有妖皇傲疆那般喜欢玩弄猎物的恶趣味。
她立于湖畔之间,裙裳为雾色包裹,尚在淌落鲜血的双眸落在深浓睫欲的阴影里,不透一点光。
在她身后那片虚无却扭曲着异样光影的空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生长而出。
妖皇疼得涣散的视线里,隐约之间看到一对巨大的光翼在那道画意幽深的纤弱身影后舒展振翅,可当他一眨眼再去看的时候,却又消失不见,宛若错觉一般。
可妖皇傲疆绝不认为自己回老眼昏花到这种程度。
他面色阴戾,正欲说话对她这种诡异的手段有所点评。
可林曦却仿似有些受不了这种话痨的敌人,淡色衣裳轻舞之间,她不着烟火地掠了过来,一只手轻轻摁住妖皇傲疆另一边完好无损的肩膀。
洇着血色的玉手轻轻搭落而来的瞬间,妖皇傲疆身下所承载的那只巨大妖尸瞬间寸寸爆裂开来,化为大片猩红的血色漫迹于湖泊之中。
而妖皇傲疆所立的湖面,骤然凹陷下去一个巨碗的恐怖轮廓。
藏于深湖水底之中的无数庞然恶妖,巨大的身躯缓缓浮出水面,身躯半残,那些消失不见的躯干部位好似都在那巨大坑碗之下被碾压成了一团团血雾。
这片万古之前便存在的黄金湖泊,此刻在那鲜血的侵染之下,一时之间,竟是再也寻不到半分原有的色泽。
一片涛涛无尽的血海之色。
那双狭长森绿色的眼眸里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恐惧的意味。
再次开口,嗓音里都带了几分颤抖的气音:“你到底是……”
可未等他将这句话说完,那两只指腹只余几抹淡淡青痕纹路的秀美手指已经朝他额头点来。
妖皇傲疆肩膀上轻轻搭着一只冰冷细瘦的玉手,他躲无可躲。
额头被那两指点中的瞬间,他只觉自己头颅好似被天钟撞上。
看似羸弱的纤纤玉指轻轻微勾,指尖如尖钩利刃般刺穿他额头间生着的蛇鳞。
手指发力一勾。
咔嚓————
妖皇傲疆便听到自己骨头被生生掰裂的声音响起。
在他毛骨悚然的目光之下,他看到血色飞溅里,自己的头盖骨被掀……飞了出去!
我的娘啊!
今日遇见的这个女人,当真是比邪魔还要邪魔!
妖皇傲疆神魂沸裂动荡,口中爆发出一声凄怒的戾啸声,深没在湖水之中的巨大蛇尾鳞甲纷纷倒张而起,尾尖一根如长枪般锋利的黑色毒针缓缓延伸出来。
“滋滋滋滋滋滋——————”
他的尾巴发出飞快的震动之音,如同响尾之蛇。
妖皇傲疆所凝聚出来的每一根毒针,都源自于他的毒鳞,在他尾巴至毒之地发出的响尾之音,飞快催动着那根毒针。
果然,搭在肩膀上的那只玉手微微一抖,松了那可怕的力道。
林曦左眼之中流淌出来的黑血更加多了。
眼瞳中心那猩红一点逐步扩散,似有毒花自眼中将将绽放。
不断响动的巨大蛇尾这时飞甩过来,整个湖面沸腾起来,潮浪滚滚里,藏着剧毒尾针的巨尾撞在林曦的腹上。
林曦的身体凌空飞起,轰隆一声巨响,撞入身后那片怪石嶙峋的山壁之中,山石碎裂,滚滚而来。
而那道倒飞出去的纤弱身影则是在烟尘弥漫里,凄然摔落在地上。
妖皇傲疆虚浮在湖面之上,尾巴一卷,借助自己倒飞出去的头盖骨。
他看着湖面血色渐渐被那黄金圣气吸纳重新恢复一片金圣之色的湖水,心中那抹恐怖的动荡却久久难以回复。
方才那一尾虽然有着命中之感,可是他却感觉并未给对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在击中的瞬间,他的攻击仿佛被什么更为强大之物所抵挡住了。
心思电转之际。
妖皇傲疆陡然回想起方才战斗之中那对一闪而逝的巨大光翼。
与此同时,尾巴好似为了印证他心中所想的那般,陡然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
他阴沉着眉目,尾巴卷动过来,之间尾端所藏毒针竟是包裹着一层漆黑的火焰,正自无声燃烧着。
妖皇傲疆心头狂震!
君焰!竟然是魔君翼焰!
他终于明悟过来他所看到的那对巨大光翼是怎般的存在了,遍体栗然。
那女子分明是一介人族,竟然能够修行出魔君翼焰!
那可是连魔君直系血脉都难以修成的毁天灭地之术法!
体内神源沸腾而涌,方才将蛇尾之上那点黑焰压制下去。
可是他的心却如被寒霜罩住,一派冰凉。
再抬首去寻那烟尘之中跌落的女子时,却是早已不见了任何踪迹。
妖皇傲疆将自己的头骨小心安置回原来的位置,他目光戾然地看着空间里虚虚漂浮的烟尘,森森地笑了起来。
纵然那黑焰给他带来了莫大的恐惧。
可是妖皇傲疆如何看不出来,那目盲女子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方才短暂交手,她虽看起来占尽先机,可若当真有力能够杀他,何以如今又要逃走?
她虽能够掌控君翼的力量,可她如今到底是人类修行者之躯,他虽不知她为何能够修行魔君之翼,可他能够感受到的是。
她体内修行的本源,并非是魔元,而是仙人修行之根本的灵根。
她能够操控君焰,可是君焰到底与灵根背道相驰,如此看来,她想要运转体内那股不知名的庞大魔气,却也必须硬生生抗下灵根破裂之苦,短暂地提升修为与力量了。
如今虽是将他重创。
可却也不过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蠢法子。
那女人已是强弩之末,即便放任不管,在这回廊天渊之中,怕是随便遇见一只十乘妖兽都能够吃了她。
可睚眦必报,是妖皇傲疆的生存信条。
他在她手上栽了这般大的跟头,头盖骨都给人两根手指掀飞了出去,他又岂能容她死得这般轻松。
妖皇傲疆阴恻恻的笑声回荡于这片旷阔的湖面之间。
他与湖水面上,行走如平底,来到林曦方才重重跌摔落过的地方。
怪石嶙峋的山壁之间,兀自挂着缕缕鲜红的血迹。
他嘴角泛起一抹稍纵即逝的邪气,手指在那尖锐嶙石上沾抹下一点血迹。
妖皇傲疆回到湖畔,染血的手指浸入那黄金湖水之中,血色洇散开来。
平静的湖泊很快变得极不平静。
深藏在湖底万丈水渊之中的无数恶妖自那狂暴的湖水旋涡之中奔涌而出,聚集在妖皇傲疆身侧,黑压压一大片。
“记住这个味道,不要让她逃太远,也不要给我弄死了,抓活的回来,听清楚了吗?”
明确的指令下达清楚后,盘踞在四周的大大小小的恶妖分散寻着气息而去。
自黄金海中出来的恶妖,在海水之中尚且对于鲜血气息都格外的敏感,更莫说这千里同风的深渊回廊里。
只要这鲜血主人的身上伤势未愈,便处处皆有迹可循,无所遁形。
……
……
轰隆隆!!!
轰隆隆!!!!!
回廊天渊虽说是巨兽之腹,可深渊巨兽已经死去数百年之久,这片巨大无边的坟地里,早已生出了无数形态各异的地理面貌。
百里安带着小白龙一众,暂时藏身于一片巨大的树洞之中。
他所处的树洞亦是为一只古老巨妖的尸身,虽身已死亡,可余威由在。
恶妖与恶妖之间,存在着极为分明的等级差异的血脉压制。
这巨尸之间,似乎还残留着这古老巨妖的残魂,毕竟回廊天渊,乃是六道不守之地,这里的妖族,不入六道轮回。
死后尘归尘,土归土,一切归于虚无。
唯有极其强大的古老恶妖,死后,通过那强大的神魂之力,残魂还会在尸身间栖息许久,直至灵魂之力完全消散而去。
如今这巨妖的残魂对于百里安而言,并不会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但是对于外界那些低等一些的恶妖们,却是有着一定的威慑作用。
白少颜为真龙一族,这古老巨妖的残魂对她的影响亦是近乎于零。
反倒是那大小两只白虎,入了这树洞之中,百里安还以为会多少有些不适,可不知为何,瞧起来,倒也如常平静。
听着树洞之外那轰隆隆宛若地震般的巨大动静。
百里安面露不解,道:“长时间操控非自然形成的妖潮,无异于是在用自己的妖力引发无数恶妖们进入狂暴的状态,妖皇傲疆如此不怕损耗的吗?”
白少颜耳力惊人,从那巨大的阵仗之中听了出来,与方才的妖潮有异,她平静说道:“此番并非是妖潮,更像是在搜捕某种目标?”
回廊天渊之中,极少有外人会主动触犯擅闯。
而恶妖之间,多数是弱肉强食,相互厮杀,极少有这种群起而攻之同一个目标的。
百里安神情变幻片刻,很快便推断出了其中前因后果,心中又喜又忧。
喜的是,这妖兽们既然会共同追捕同一个目标,那自然是妖皇下令追杀,能够让他追杀着,除了林曦,他想不到还能是谁。
忧心的是,他认为林曦并不具备能够在拥有父帝神源的妖皇手底下全身而退的能力,多半是受了重伤死里逃生,如何又能经得起如此阵仗的追捕。
看着已经起身的百里安,白少颜抬首看着他黑眸红瞳的那双眼睛,蹙眉道:“主人此刻体内有那尸花吞噬的饕宴怨气久久未散,若是此刻出去对上那些妖兽,心神灵台稍有松动,小心一念成魔。”
并非是小看主人的心智,而是这些饕宴怨气虽强,可她觉得也不至于让百里安久久难以消化其中怨戾之气。
白少颜一双龙瞳能够勘破世间真理,她如何看不出来此刻百里安以神府化樊笼,囚着一只世间最可怕,欲望最强烈的饕宴。
即为‘邪神’!
若是任由同源邪物之怨继续肆虐下去,他的心,很容易被邪神吞吃。
百里安回首看着白少颜,目光奇异:“小白是想让我见死不救?”
白少颜神色并无波澜,淡道:“那位林曦姑娘虽为苍梧宫殿主,可她身份来历皆成谜团,分明是仙族后裔,却习得魔族功法,她此番看似帮助我等,可来意到底不明,是敌是友,皆不可知。”
“主人……”她抬眸:“来自敌人的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自以为是同伴袖中藏锋,最为致命!”
第一千三百零一章:围杀
百里安沉默良久,缓缓说道:“暂且不论她究竟是敌是友,但不可否认的是,我们此时此刻的目的至少是一致的。”
他微微一笑,看着白少颜认真说道:“既然已经知晓她身份另藏玄机,我自不可能对她轻易放下防备,既然心存防备,又如何畏她袖中藏锋?”
白少颜低叹一声,起身说道:“既然主人执意如此,那我便替主人走一趟吧?”
百里安伸手压住她的肩膀制止她起身的动作。
白少颜神色微怔,却见百里安朝她摇了摇首,目光不动声色瞥了一眼树洞之中,相隔甚远各自休息养伤的两只虎。
白少颜顿时会意过来,自家主人这是对这两只来路不明的虎妖的防备心,还远在那苍梧宫殿主之上。
她不在多说什么,老老实实地重新坐了回去。
百里安才离开那巨大的树洞空间,在这回廊天渊之中,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有数十道意识朝他捕捉而来。
百里安反应不可谓不快地收敛灵力,释放血气。
而那血气之中所释放的,皆是不久前尸花吞噬的那些恶妖们的气息。
意识如同扫荡一般,在他身上拂掠而过,许是感应到的是同类的气息,并未停留太久,就朝着更远的空间里消失不见。
若是妖潮,则是失控狂暴之势,必然不会以意识神识搜捕回廊天渊。
如此看来,那林曦当真是遇上大麻烦了。
好在百里安对鲜血的气息敏感程度更甚于这些妖兽之上。
体内两枚尸珠徐徐运转起来,一时之间,血气气涌如山泽,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在青鸾神符的辅助之下,百里安能够将一身血气扩散的范围发挥至极致。
加之有那群妖兽的意识引导,百里安并未耗费多大的功夫,就追寻到了林曦的具体方向之所在。
确定好方位之后,百里安不再犹豫地追了上去。
百里安的身法不慢,在足有成年人高的灌木丛林之中疾奔前进,他将一身灵力敛藏至虚无状态,周身血气凝放至巅峰,在暗色之中快若幽影。
而吞噬了大量恶妖后,百里安体内饕宴的怨气也浓烈到了让四面八方恶妖都畏惧的存在,自然不会主动触犯他的领域,也不会擅自用神识去捕捉他的身影,探知他的模样。
野兽之间相互感应的方式极为原始,在感知到对方存在着极为强烈的威胁气息,在野兽的本能之下,都只会下意识地将对方当成等级更高,更危险的存在。
而此刻的百里安,正是被妖皇傲疆所派遣出来的一众妖兽们当成了回廊天渊之中等级极高的上乘妖兽,不敢随意靠近。
在没有阻碍的情况下,百里安很快追上了那批追捕的妖兽群体的尾巴。
风中隐隐传来喑哑低沉的笛声。
笛声?
百里安心念一动。
黄金海所出的妖兽,天生无法化形成人,自然也就不可能吹出如此节律的绵长笛声。
而且观此笛声,竟还隐约有着引导这群妖兽的音控力量。
除了他与林曦,在这回廊天渊之中,竟然还有其他人?
可转念一想,长年以往,都有仙尊祝斩暗中派遣人来此回廊天渊之中与妖皇傲疆有所来往。
尽管妖皇傲疆说入此回廊天渊者,再无一人能归离返回人间。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进入回廊天渊者,都尽数已经被他赶尽杀绝了去。
进入回廊天渊的修士还有幸存者,而且还是在继续为妖皇傲疆做事。
百里安双眼凝聚血气,视力极远,清楚地看到数十道在灌木丛中狂奔的妖兽身影庞大如山,速度却绝不笨拙,快得惊人!
坚硬如剑戟的森长灌木在那妖兽们的庞大身躯践踏之下,齐齐倒栽下去,身影快成数十道虚像,若非百里安血气充沛,都难以捕捉到那些妖兽们的身影。
在前方方圆数百里,处处都留下了激战的痕迹,如同战火燎烧的古战场,空气中弥散着不同寻常的尸体焦臭味。
追寻着那目标血气,百里安的视野穿越过无数野草荒野,以及那些庞大的妖兽身躯,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原本留在黄金湖泊之中的殿主林曦。
她看起来身上伤势不轻,风息之中所残余的鲜血气息大半都源自于她的身体。
如今那数十道庞然巨大的妖兽已经将她成功围杀包裹在荒野之中,而在那数十道的妖兽之中,有几名仙门装扮的人类修士,将自己包裹得极严,看不清容貌,正坐在其中几只格外巨大的妖兽肩上或头顶上。
其中一名身材娇小的人类修士手里横吹竹笛,操控着周围的妖兽不断被围杀在中间的林曦发动进攻。
被包裹得密不透风的林曦闷哼一声,腹部正中一只巨型蜥蜴背脊肩释放的毒牙,血箭狂飙。
再度遭受重创一击,可林曦行动力却并未就此受到限制,她毫不停顿地疾身而行,身姿宛若暗色之中的一缕薄烟,竟是在那样密不透风的包裹之势下,还能见缝插针地借着巧妙的身法优势,穿过重重巨兽的包围之势。
只是这一次,留在灌木从中的血迹更多了些。
坐在妖兽肩头上的吹笛人冷笑一声,道:“强弩之末,我看你还能逃到几时去。”
笛音吹响,躁动刨着利爪的妖兽群体们再度狂啸着追了出去。
尽管林曦身法极为特殊,在这样围杀的绝境之下,还能够将自己的身影气息隐藏于空间之中,叫人难以追踪。
可她身上的伤势实在太重,更为无需催动追踪秘法,妖兽们凭借着空气中那浓郁的血气都能够精准地捕捉到她的方位。
百里安跟在群妖身后,不敢打草惊蛇妄动,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
同时也是有意在观察林曦。
正如那吹笛之人所说,林曦已经行至绝境,可她分明是逃亡的一方,重伤之下,可她却偏偏并未单方面等死。
她身法诡异,行踪飘忽,纵然有着血气为引,身后泱泱一众也难以轻易追得上她。
林曦目不能视,可是她却能够看到常人所不能看到的‘危险’。
有好几次,她看似逃掠过一处平平无奇的峡谷山泽之地,可当众兽气势汹汹追杀上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一片远古上乘凶兽栖息沉眠之地。
上乘大凶兽被惊得醒来,而林曦身法奇快,又是只身一人,远不如那浩势荡荡的一众妖兽来的醒目扎眼。如此几番消耗下来,追杀的那一方竟也有了实质性的伤亡。
为首的吹笛人显然也是动了真正的怒火,风声里的笛声越演越急!
百里安很快嗅到了风中那属于林曦的鲜血,味道悄然之中发生了改变。
他凝眸一看。
只见那枯木丛林里点点洒落的猩红绝迹里,竟是掺杂了许多黑色的血迹。
她中毒了?!
而那笛声,似乎能够催动毒素的扩散。
百里安远远看见,变化成为一道虚影的林曦身影陡然落实,自虚空之中遥遥晃落下来,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脸颊,黑色的鲜血不断从指缝之中渗流而出。
看那样子,显然已经无力再逃,陷入了真正的绝境之中。
御着妖兽吹笛而来的那名人类修士,早已在这场麻烦的追捕之中憋得满腔怒火。
她停止了吹奏,披风兜帽之下,两片涂抹着深紫豆蔻的嘴唇勾起一个残忍森然的冷笑。
“妖皇傲疆说要活着将你捉回去,活着,可没说不能将你弄残了。”
她手中竹笛在身侧妖兽的巨大脑袋上轻轻一敲,庞大的牛形巨妖前肢高高抬起,巨若岩山的铁蹄朝着林曦的双腿碾压踏过去。
看这模样,分明是想将她双腿碾碎的架势。
百里安不再潜伏观看,天策钧山剑剑柄滑入手掌之中。
背脊高高紧绷弓起的瞬间,百里安心念飞转,临时改变主意,尾指在剑柄上重重一点。
天策钧山剑飞快收入乾坤囊中,取而代之,一缕银芒落入掌心之中。
竟是久久不曾使用的那柄取他性命的银色小剑。
百里安足尖之下,小小浅坑陡然塌陷,他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原地。
噗嗤!
利刃入体的声音在沉闷的风声里响起。
在百里安手中之中都显得格外精致小巧如匕首般的小剑,在那巨蹄之下,更像是一根微不足道的纤草。
可是纤草却刺破了它厚如山岩的蹄掌,鲜血飚溅,盈盈洒洒,还未来得及喷洒在百里安的脸颊上。
那些喷溅而出的鲜血竟是宛若时间逆流一般,缓缓倒流回到他的身体之中。
可再仔细一看,那喷涌如泉的鲜血,却并非是回到了那只巨大妖兽的身体之中。
因为那只妖兽的庞然身体,正在急速干瘪缩水。
那鲜血,竟是皆被那柄银色小剑尽数吸收了进去!
那妖兽一身庞然妖血,就仿佛被一团巨大的干海绵永无止境的吸收消失不见。
身体以着恐怖的速度干瘪发皱,便是连那一身妖骨里的骨髓,一时之间都被抽空一般,变得好似炸得酥脆的烤饼一般,寸寸炸裂。
坐在妖兽肩上的吹笛人震惊骇然,反掌一拍那妖兽身体,整个人高高凌空跃起,手中竹笛飞出,如御剑一般被她御在身下。
她瞳孔战栗地看着方才还牛突猛进生龙活虎的妖兽,此刻就成了一堆干瘪的枯肉。
更诡异的是,那妖兽竟还未死透像是被暴晒了十年之久的干枯妖躯脆得如酥饼碎碎一般。
在那碎碎堆里,低低隆起处里窸窸窣窣,竟是缓缓爬出一只步伐阑珊,四肢颤颤的小牛犊子?
方才那一剑,居然将那足足有着七千年修为的妖兽打回了原型初生状态?!
何其恶毒的心思。
他原本可以一剑了解了它,却偏偏要留它一命,任其在这残酷的环境之中自生自灭。
那吹笛之人看着眼前这名不速之客,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那小牛犊子的脑袋,手掌之下,一缕若隐若现的血色没入它的脑袋中消失不见。
那小牛犊子被打回了原型,神智却并未消退,似是畏惧般地打了个地洞,逃走不见了。
御笛的那名女修士眸光冰冷地看着百里安,寒声说道:“回廊天渊之地,竟还有活人?”
百里安能够感受到她冰冷之下不安的心绪,他抛玩着手里的小剑,凛冽的寒芒剑光时而投射落在他的双眸之间,他淡淡一笑,道:“这话说得好似各位不是活人一般?”
“我奉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女修士面色更冷,眼神示意之下,四周那些骑兽的修士们也纷纷围聚了上来。
百里安眸光低侧,目光落在其中一名修士身上,观其身形,竟是格外熟悉。
那名被打量的修士他一语不发,将头低埋,他抬手拉了拉兜帽,借着兜帽的阴影将面容深藏起来,似是不愿与之对视。
百里安目光瞥了一眼就很快收回视线,嘴角吮着一抹冷笑:“万道仙盟倒是攀上了好大一座靠山,不过仙尊祝斩这棵大树的高枝,在那九天之上,怕不是那么好攀附的吧?不知贵派仙盟,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竟能够和这位天地至宰搭上线?”
不过想想也是,以着仙尊祝斩那重视仙道气运的刻板性子,即便是与妖皇傲疆合作,又怎会牺牲自己名下仙臣。
炮灰就该在泥尘之地中寻找。
万道仙盟,多数是灵根品质低下,出身苦寒的散修出身,用以废物利用,是再合适不过了。
那名御笛的女修士眉目一沉,瞳色幽深地打量着百里安,眼底深处的震惊之色怎么也掩藏不住。
“你到底是什么人?”
四周围拢过来的修士们也杀气毕露起来。
唯有最开始被百里安瞥了一眼的那个修士,却在这时候出声,道:“司徒大人,此人有着合神境修为,我们借着妖兽之势,或许能够将他拿下,可到时候,我们伤亡必然惨重。
而且他既然是出面为保林曦而来,想来也是与着魔族有着极深的渊源,我等奉妖皇之命前来捉拿林曦,可面临如此强敌,实在没有必要将命搭进去?”
那人目光变化,眼眸深邃:“我们来此就是为了获取情报而来,活着,便是我们最大的价值,实在没有必要在此为了妖皇而徒增伤亡。”
第一千三百零二章:再遇故人
那修士嗓音低沉喑哑,听得出来是在有意掩饰自己原本的声音。
身边同伴都朝他投来的异样的目光。
百里安也皱了皱眉,似乎确认了什么,脸色沉凝。
可不管怎么样,这修士一番话犹如冷水一般,朝着众人当头泼来,叫他们一下子冷静清醒了起来。
正如他所言,他们来此回廊天渊,更重要的是收集情报,亦或是帮助妖皇傲疆掌控大乱潮音的乱局。
他们虽然此刻听命于妖皇傲疆,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真正的主子就是妖皇傲疆。
他们到底是仙门修士,虽说出身低贱,杂草灵根,可他们自认为自己依旧是清流正道。
若非受了上级命令,他们又怎么可能听命于妖皇傲疆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妖物。
只是进入这回廊天渊,他们的生死,皆取决于妖皇傲疆的喜怒。
他下达的命令,他们必须认真完成。
而然,他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将完整的情报传递出去。
哪怕他们没办法活着离开回廊天渊,也要想尽一切办法,像历代来此死地的仙盟前辈一般,以自身性命为代价,将有用的情报传递出去。
而关于这苍梧宫殿主林曦的身份,她修行魔瞳之术,掌魔君翼焰,实为琅琊魔宗宗主昭河这一重大情报,一旦传回仙盟之中,那将不知该掀起怎般大的风浪。
如此恐怖的人物,竟还活在人间,如此重要情报,绝不可埋藏于回廊天渊的尘土之中。
世上分明传闻,当初魔宗宗主昭河毙命于三宗举力合杀之下。
可她却改头换面,以着殿主身份掩藏于苍梧宫中。
这究竟是三宗有意放过,还是苍梧宫宫主尹渡风在行暗度陈仓之举?
这背后究竟有何阴谋,都需要去一一细细排查。
杀死一个被妖皇傲疆重创的魔宗宗主固然成就巨大,可若是不能将此消息带出去,挖出背后真正布局之人,他们今日的牺牲,可谓是因小失大。
更重要的是,眼前这名身份来历不明的诡异青年尚且还不知是何身份。
若当真交手,这最后的代价,是否是他们能够承担得起的?
那名被他称之为司徒大人的女子面色变幻良久,低低咬牙道:
“纵然此刻不与此人起正面冲突,暂且避开了一个大麻烦,可那妖皇傲疆,又怎是个好相处的善茬?!”
那名修士接话道:“妖皇傲疆只是命令我等前来捉拿此女,却并未规定我们要在哪个具体时限里将她带回。
御兽的妖笛在司徒大人手中,任凭他妖皇傲疆如何厉害,却也不过是鞭长莫及。”
司徒紫神色似有动摇,却还在犹豫:“回廊天渊已然关闭入口,纵然是拖延时间,我们又能拖延到几时去?那妖皇傲疆岂是好糊弄的?”
那名修士冷笑道:“此番若非我等潜伏入此回廊天渊,都不会知晓那妖皇傲疆竟然打起了深渊巨兽的主意,他擅自破坏了深渊巨兽的封印,害死了昆仑神主,其中意图自然不言而喻。
他已经脱离的仙尊大人的掌控,如今不向我们发难,只因为我们还有利用价值。”
另一名修士也韵过味来,出声说道:“说到底那妖皇傲疆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他行事虽看似荒唐,却自有章法算计。
他破开深渊巨兽之封印,无非是想得到深渊巨兽,将之驯服。
如今这回廊天渊封闭入口,如何不是深渊巨兽强烈愤怒之下的表现,他们做那鹬蚌相争,而我等却是做不来那收利渔翁,若是还不留个心眼,怕是只能被妖皇当做炮灰来用。”
司徒紫极不甘心地看着地上已经重伤的林曦,咬牙道:“难不成就让我眼睁睁地放过这魔宗宗主?!”
最先开始发话的修士再度开口说道:“我们既已知晓她的身世,即便是将这个消息带给百家仙门,那也是大功一件。
更何况,盟主想要对付苍梧宫,活人可比死人有用多了,若是再次不明不白地杀了他,死无对证之下,尹渡风可就极好将自己摘干净了。”
“这可不是盟主想要看到的结局。”
那名修士言辞讷言,字字句句皆中要害,原本诸位抱着必杀决心到此的,此刻也不由纷纷起了退去之心。
不过那个叫司徒紫的女修看起来在万道仙盟之中地位极高,显然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
她目光含着冷笑,道:“今日便是不拿下此魔贼,也休想在这回廊天渊能够安稳度日。”
说话间,她足下竹笛飞转而起,落入手掌之中,飞快吹奏一曲。
音曲无形,不可琢磨。
可百里安清楚感受到,那不含杀意却十分诡异的音波是朝着林曦落覆而来。
那女人的意图简直太过明显,这音曲如何是冲着林曦来的。
在心中微叹一口气。
百里安欺身而上,挡在林曦身前,以剑斩音。
那竹笛乃为妖皇所授,吹出来的音律诡异至极,无形的音波看似被斩得尽碎,可其中却有着极难设防的粘附之力。
百里安只觉腕间一凉,垂眸扫了一眼,却不见手腕间的肌肤有任何异样变化。
可是身体之中,确实又感受到另有一股气息侵入进来。
并不具备任何伤害攻击性。
可是就宛若被某种力量标记过一般,看不见的痕迹藏在身体不知名的某个角落之中。
司徒紫见目的达到,放声大笑:“为此妖笛之音缠身入体,在这回廊天渊之中,不论你用什么样的方法掩饰自身的气息,只要有此标记在,你都会为此妖兽无穷无尽的咬杀。”
百里安垂下手臂,目光落在她手中那枚竹笛上,面不改色道:“倒是很有趣的笛子。”
那平静的目光不带任何压迫感,却看得司徒紫内心竟是隐隐不安。
她握紧手中竹笛,神情警惕地将笛子背藏身后,冷笑道:“纵然你这般感兴趣,此笛也与你无缘。”最开始说话的那名修士再次出声道:“音笛标记已落,四周强大的妖兽很快就会寻着气味找过来,司徒大人,我们还是尽早离开这里为妙。”
不等司徒紫开口发言,便听百里安低低轻笑一声,掌中银色小剑化做一道流芒没入袖中消失不见。
只听他低沉好听的嗓音在荒野雾色中徐徐响起:“我对你那笛子不感兴趣,只是对诸位的性命,更加感兴趣罢了。”
司徒紫神情大凛之下,陡然感知到了一种难言的压力与威胁。
她只见眼前那青年一只手探入虚空之中,手掌虚握之间,鲜红诡异的魔气在掌下凝聚出一柄猩红长枪。
他手臂发力,抽出长枪,于此同时,自他身后那片虚无的空间之中,血气凝结而成一道道繁复的咒阵。
自阵光之中,一柄柄血色的长枪浮现而出。
庞然无匹的鲜血之力在极短的瞬间里,扩散至整片空间,宛若迎来一场真正的尸山血海。
百里安不同于三年前,他早已凝聚出来了属于自己的尸珠,不论是自身的血气品阶,还是体内的黑暗本源之力,都今非昔比。
司徒紫与那数十名修士,皆为万道仙盟散修出身,他们自身修为不过是通过后天培育的灵根以及燃烧寿元强行提升至渡劫境的。
论战斗力,与真正的渡劫境尚且有着不小的距离。
如今能够在这回廊天渊之中畅行无阻,也不过是借了妖皇之势,以及他所授妖笛。
真正能够拿的上台面的战斗力还是得这些受他们操控的妖兽。
可是这些妖兽在嗅到了倾没而来的鲜血之力犹如血海,在百里安一枪横扫而出的那个瞬间,腕间契链一闪而逝,远在百里之外的白少颜的龙威被借入枪阵中来。
龙吟阵阵,天生古老高贵的种族压制之下,让那些妖兽在一瞬间失了行动力。
司徒紫甚至都来不及横笛吹奏,一柄猩红长枪已经破风而来,她周身的灵力防御在那柄暗血之力所化的长枪之下,薄脆如纸,直径贯穿她的身体。
她自高空坠落,被深深钉死在大地之中。
而余下那些修士,更是不堪,连手中的武器以及身躯,都被横斩成两截,完全无法抵抗,很快便没了呼吸。
司徒紫尚且一息尚存,她满脸怨毒狰狞之色,死死咬牙,硬生生拼着最后一口气将手中竹笛捏得粉碎然后才含恨咽气。
数十名万道仙盟的修士们,唯有那名最先开口的修士弃了身下妖兽,立于荒野之上神情复杂地看着百里安。
他无声的张了张嘴,似是被这眼前这一幕惊悚到了。
百里安散去暗血之力,看着司徒紫掌心之中残余的竹笛粉末,平静道:“都说了对你的笛子不感兴趣,又何必白费力气。”
那名唯一幸存下来的修士见着同伴惨死,尸身横淌,面上却不见任何惶恐之色。
兜帽下响起的嗓音依旧冷静:“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将体内的妖笛标记转移至林曦的体内,妖皇傲疆的妖笛能御妖,亦能引妖攻击标记对象,不死不休。”
百里安沉默片刻,后道:“如果我是你,不会加入万道仙盟,百里羽若是看到你如今这副模样,一定会十分失望。”
那修士听了这话,身体瞬间绷紧,然后微微颤抖地放松下来。
他抬手,掀开额前所笼的黑色兜帽,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庞。
正是当年空沧山一别的十三剑锦生。
锦生朝着百里安摇了摇首,道:“宗主已经彻底放弃了我,又谈何而来失望之说。”
百里安道:“在这世上,只有你自己才有资格放弃你自己。”
他抬眸,看向百里安:“我右手筋脉尽断,终生再也无法拔出鸢戾剑,我无法再回到天玺剑宗里去了,普天之下,只有万道仙盟不会嫌弃我一个废人。”
百里安知道,天玺剑宗并非是一个没有人情味的地方。
或许正如锦生所说,百里羽已经放弃他继承十三剑,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放弃了锦生做为天玺弟子的权利。
阻碍他回到天玺剑宗的是锦生的尊严。
锦生目光闪了两下,面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缘分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关于你的身世我也听说了,真是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是我们的少主。
只可惜当年我上山得晚,不然当年在空沧山上,说不定还能将你认出来,司尘,也不是你真正的名字吧?”
百里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目光定定地看着锦生,神情严肃:“你觉得是万道仙盟不嫌弃你,实则对于万道仙盟而言,但凡有利用价值者,他们皆会来者不拒。
我观你气息修为极不正常,你心结未解,怎会成功渡劫魂启之境。”
锦生缓缓抬起那只完好无损不见旧伤的右手,笑道:“我天生为练剑而生,我是天生的剑客,我之心结在于我右手残损。再也无法修行练剑。
可是万道仙盟的盟主却愿意为我寻来灵药,治我手伤。”
百里安眼神之中不带任何情绪的看着锦生:“代价呢?”
锦生笑容一僵:“什么?”
百里安上前一步,语气逐渐冰冷:“我问你为了这只右手,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万道仙盟可不会平白无故予你灵药。”
锦生被百里安那气势逼得后退两步,面上已经渗出细汗,干笑了两声:
“能有什么代价,我既加入了万道仙盟,那古盟主若想我尽心为他做事,自然得先治好我的手伤……”
“他挖了自己的灵根。”
就在这时,重伤伏在野地间的林曦艰难半撑起自己的身体,突然开口道破真相。
锦生眼底划过一丝冷色,紧张地看着林曦,厉声道:“你少在这里胡言了,你与妖皇傲疆的那场战斗我看得分明,少主,此女真实身份是为琅琊魔宗宗主昭河,多年来潜在苍梧宫中,多半居心叵测,她之所言,不可尽信。”
林曦淡道:“我是魔宗宗主昭河不假,可我做为治疗系的殿主也是事实,我精通仙医道术,你体内灵根是否有异,我一观便知。”
锦生显然对魔修没有半分好感,言辞格外犀利:“你一个死瞎子,能观出什么门道来。”
第一千三百零三章:怨婴真相
百里安看向林曦:“究竟是怎么回事?”
若真如林曦所言,锦生竟然愚蠢到这种程度,自挖灵根献给万道仙盟,那么他今日这一身渡劫婚启的修为,如何能够得一具没有灵根的肉身支撑?
林曦并未理会锦生的嘲讽,她淡声说道:“锦生能得天玺剑主百般器重,除了他自身对剑道有着卓越的领悟力与天赋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天赋异禀,生来便是雷灵根。”
百里安知晓这一点,那吴部也是万里挑一的雷灵根,故此虽然品行不太端正,为人倨傲,却也能够破格为百里羽重点培养。
锦生与吴部皆为雷灵根,纵然他右手筋脉断废,可只要不主修剑道,放下心中心结,亦是能够在三千修行领域之中卓越成长起来。
锦生自幼生于天玺剑宗,这一辈子就是被剑道二字困缚住了,以至于让他本末倒置,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万道仙盟的人又岂会放过如此良机。
百里安在心中沉吟片刻,对那万道仙盟又有了新的认知。
万道仙盟的古三松这样看起来也并非是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的人物。
他一手创立海纳百川,包容一切驳杂灵根的修士从而创立万道仙盟,甚至能够以凡者之躯,搭上仙尊祝斩这条线。
虽说仙尊祝斩对万道仙盟多是利用之心,以祝斩的心性,更为看重天道三宗的正统发展。
古三松更是知晓这一点,可他依旧能够让自己座下门徒前仆后继的来此送死。
更了不起的是,万道仙盟之中鱼龙混杂,可他门下弟子在明知来此回廊天渊此等险境之地九死一生,却仍旧甘愿为此牺牲一切。
古三松此人城府之深,御人术之强,以及取舍之道,怕是还在葬心之上。
多年来经营培养的渡劫境弟子,他能够毫不心疼地投入死地中来任意牺牲。
便是仙尊祝斩再如何不看重万道仙盟这样的散修门派,想必不出几千年,万道仙盟在上清仙界之中,怕是也得有着不容小觑的一席之地了。
如今的万道仙盟看似比之不足天道三宗,可背后势力如今看起来盘综错节,展示出来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虽说万道仙盟财力雄厚,可是若无特别的关系,他又怎会几乎垄断古吟国的大半灵根。
整个人间的灵根市场唯有万道仙盟一家独大,虽说其中有着大部分原因是十方城主修傀儡之术,不屑涉足那后天灵根之道。
但万道仙盟在拥有灵根市场的同时,甚至还能够掌握灵根置换易主的道术,这可非同寻常。
锦生的雷灵根对于万道仙盟而言,无异于一笔极大的机缘财富。
若万道仙盟当真看重锦生,为何不在治愈好他的手伤之后,着重培养于他。
如此,以着锦生那投桃报李的性子,怕是也会为万道仙盟死而后已。
只不过城府之深如古三松,说是有教无类,可到底在心中觉得锦生出自于天玺剑宗,有着故剑情深之念,怕培养出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故此强取那雷灵根,怕是想要留给万道仙盟之中真正的上层重要亲信。
如此一来,在打压了锦生的同时,再随意给他安排一个后天上品灵根,锦生好似一时之间解了心结,心境明悟之下,一举成功破境渡劫。
可实则,锦生的根基已经被过度消耗,无异于拔苗助长,反而腐坏了根基。
修行之路,怕是也就到此为止了。
自平凡登顶奇迹本就是极难之事,可弱者的自由来源是信念,只要相信禁锢自己的平凡人生终有一天会被自己战胜,终究是能够一步步攀登至高峰,只要心中希望不灭,自有腾必九天之日。
可锦生这种自高处坠落,却是再难爬起来。
锦生在百里安那双鲜红眼瞳的注视之下,面上慌乱难堪之色愈发重了,他辩解道:“修行之道,灵根品质固然重要,可若是过分拘泥于此,难以经世取世,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前辈大能,突破自身灵根极限,依旧能够问道登顶,惊艳千古岁月。”
百里安看着他,认真说道:“你既明白这个道理,却是不明白你所需要突破的自身极限并非是灵根,而是你的右手。你嘴上说着突破自我,可遇事却只是一味逃避,选择最轻松的方式来回避困难。
今日,你会因为无法握剑的那只右手从而舍弃自己的灵根,带获得自我满足。
来日,你便会发现,你所舍弃的灵根又会在未来某日成为你道路上难以跨越的困难极限,到这种时候,你又该来舍弃什么?”
锦生被说得面上起了愤恼之色,“你与其有功夫在这里说教我,还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那林曦分明是魔宗宗主,你那多管闲事的性子还是不知收敛。”
百里安忽然问道:“那么你呢?”
锦生怔住:“什么?”
百里安定定地看着他:“你既然觉得自己受了万道仙盟恩怨,甘愿加入万道仙盟,应当视同门为手足,可是我杀死他们,你半点愤怒不见。
甚至在方才那个叫司徒紫的女人发难之际,你言辞之间,看似劝解于她,实则却是在向我暗示万道仙盟派遣门徒到此的真正来意用途。
甚至还会刻意向我放出,万道仙盟有着想要对付苍梧宫的想法,锦生,论其爱多管闲事,你又比我强得到哪里去。”
锦生被说得一阵面红耳赤,不知该如何反驳。
百里安语气深沉:“不管怎样,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无从阻止评判,只是万道仙盟的水太深,凭你一人之力,难以周旋。”
在此之前,谁也不知林曦便是魔宗宗主昭河。
可是在这回廊天渊之中,那司徒紫在知晓林曦真实身份的第一时间,并非是看在同为仙门的情谊上,为苍梧宫拔魔去除隐患,而是想着借着林曦的身世发难于苍梧宫,将尹渡风也拖下水。
这也就意味着,万道仙盟这些年,一直都在对天道三宗虎视眈眈,但凡一抓住机会,便会如同恶虎扑食一般死咬不放。
锦生面上羞恼难堪之色收了起来,他叹了一口气,目光似好笑又似复杂地看着百里安,捏起拳头在,在百里安胸膛上用力锤了一下。
“你小子,当初在空沧山上的时候你就生了八百个心眼子,如今离山这么些年,怎生越来越像是一只老狐狸了,想要在你面前扮扮深沉耍个帅都不曾。”
百里安不吃他这套,面无表情地挥开他的拳头:“世上聪明人无数,不止我一个,我既然能够看出来,你若稍露破绽,万道仙盟之中不缺乏有心之人能够看出。”
锦生道:“风无定,人无常,未来之事谁又能说得准,近年来万道仙盟的小动作太多不得不防,我以灵根入局,哪怕古三松能够信我三分,也是值当的。”
何止是信他三分。
古三松这样生性狡诈之人,凡是只权衡利弊,又如何会知晓这世间有一类人,为信仰而生,为信念而死。
他只知雷灵根万年难寻,世界修士皆心向往之,锦生天生受天地馈赠,却愿舍弃自我灵根,古三松自认为,他连与自己同根同源的雷灵根都能够舍弃,那天玺剑宗,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总不至于,百里羽还愿意接纳一个根基尽悔,自毁前程的弟子。
一个将自己退路斩得干干净净的人,如何只信其三分。
锦生存有心结不假,可他借势而为的决绝之心却也为真。
百里安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从碧水生玉之中取出一枚只有半边巴掌大的令牌,递给锦生,道:“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不会阻拦,只是日后你若在万道仙盟之中遇到麻烦,可以去寻冷陶、千里醉、百里异、子鼠山、肃兼这几人,你执此令牌,他们会给予你帮助。”
听着百里安那口中连绵不绝报出来的几个名字,锦生嘴角狂抽蹙,近乎木然地从百里安的手里接过那令牌。
“冷陶、千里醉、百里异、子鼠山、肃兼……你说的这几个名字我都有所耳闻,那是万道仙盟之中的高层长老级别的大人物,其影响力堪比天玺剑宗的十三剑,你小子……莫不是在拿这个破令牌消遣我呢?”
百里安直板板道:“你若不信,大可将那令牌还给我。”
锦生匪夷所思地看着百里安,道:“你老实告诉我,这令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小子心思多归多,可看着却不像是擅于布此诡诈之道者。”
百里安轻掀眼皮看他:“告诉你也无妨,就怕你接受不了。”
锦生拍着胸脯嗤笑道:“老子连雷灵根都舍得弃去,只要不是宗主要再婚迎娶赵文君那个阴损老娘们给你找个小娘,在这世上还有什么破事儿是老子顶不住的。”
百里安嗯了一声,道:“万道仙盟那几个暗子是你大师兄安排的。”
锦生先是一愣,旋即满脸不信,哈哈大笑道:“扯犊子吧,大师兄可是谦谦端方君子,风采如仪,正如庭前玉树,皎皎明珠,他最不擅长的就是这种诡奇算计之道了,你莫不是离家太久,忘记了大师兄所修之剑道,讲究的便是一个光明正大,朗朗乾……”
“大师兄的真实身份是魔河葬心,两百年前害死我的,便是他的手笔。”
百里安淡淡一句话打断了锦生的滔滔不绝,他整个人猝然大僵,像是猝不及防被人抡了一记闷棍,整个天灵盖都给人掀翻了。
他木木地看着百里安:“你是在和我开什么泼天的玩笑?”
百里安淡然道:“你若不信,大可拿此令牌去天玺剑宗问他,我想他不会否认。”
锦生冷笑:“你以为你这样说……”
“君河吗?”林曦这时十分符合时机地说道:“没想到百里公子竟已经查到了这个份上吗?那君河的确是魔河葬心不假,而且苍梧宫的执素殿主与他亦有私情。”
魔宗宗主都发话了,即便锦生再如何不信,整个人也不由逐渐凌乱起来。
他干笑两声,满脸鄙夷:“你这魔头又在这里口出什么狂言,整个天玺剑宗上上下下,谁人不知,我大师兄和越女师姐情投意合,乃是天作之合,那执素自不量力,对我大师兄不过是单相思罢了。”
林曦又道:“执素乃是修道之人,又是名家贵女出身,纵然心中倾慕男子,可若无回应,她又怎会如此不知脸面地痴缠数百年之久,让自家宫门沦为江湖笑谈。”
锦生眼底似有什么在崩塌,脸色苍白:“这不可能……”
林曦又道:“执素倾慕君河不假,君河与执素二人之间珠胎暗结,却并未让执素生下那孩子,而是借着与越女那份‘情投意合’的心意,让执素患得患失,最终心生魔念。
君河本就是魔族出身,最擅操控魔念,他将执素心中魔念引渡胎儿之中,在临盆之际,血炼成怨婴,两百年前,在广梦城中滥杀无辜的那只怨婴,便是出自执素之腹。”
锦生表情空白地跌退两步:“这……不可能,即便如你所说,都是真的,可那可是大师兄的亲生骨肉,他如何下得去手……而且那执素诞下怨婴,当是对大师兄恨之入骨才是,这么多年以来,她又怎会对大师兄痴情不改?”
“这也就是葬心高明之处,玩弄人心,引人入魔,还能够让人对他继续死心塌地,当年正魔两道大战,我魔宗的折剑行动你应该有所耳闻。
便是执素爱而不得,也不应该对天玺剑宗抱有如此强烈的敌意,当年我为昭河,对于葬心引诱执素的计划亦是了如指掌。
葬心此人,谎话张口即来,在执素临盆察觉腹中胎儿有异之时,葬心给出的说辞是天玺剑宗重视宗系传承,知晓他与执素之间的事,发了滔天怒火。
百里羽决不允许苍梧宫的殿主后人继承剑魂,染指十三剑传承,故此早年间,百里羽便在他身上种下剑烙诅咒。
他若是除越女之外的外宗女私有媒约,这诅咒便会落在他们的孩子身上,而腹中幼子诞生那般形容,自然是让执素疯癫崩溃,自此恨上了天玺剑宗,当年那折剑计划,她可是出力颇多。”
第一千三百零四章:血尽
林曦一席话,让锦生只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骤然炸开,所有的思维都凝滞了起来。
他在天玺十三剑中,算是年纪最为幼小的那个,并未有幸参加当年正魔两道之间的战争。
可即便如此,观阅《天玺战记》,仅凭书面上的记卷文字,都能够隔着岁月感受到当年战争之惨烈,折剑之战俱损的悲壮。
锦生知晓当年折剑事件,对于天玺剑宗而已,无异于一场极为沉痛的打击,若非后世百里羽在人间及时寻剑共鸣剑魂,当今天道三宗,怕是已无天玺剑宗的一席之地。
想到这里,锦生遍体生寒,他咬牙恨恨地看着林曦道:“你以为你在这张口闭口污蔑的人是谁?你不妨动动你自己的那个脑子好好想想,你所说的每一点,究竟是有哪一点符合我们大师兄的。”
百里安平静道:“魔河葬心若想在仙门正道之中,伪装出一个新的身份,若是能够让人看出来,那么他便不是葬心了。”
锦生眼眶蓦然通红,死死盯着百里安:“可那是我们的大师兄,小时候他教过我们习剑修行,他并不介意门中弟子出身高低贵贱,不论是内门弟子还是外门弟子,他都能够做到一视同仁。
对于修行者而言,时间是最为宝贵之物,他与其他剑主们截然不同,大师兄能够以身作则,他能够利用自己闭关感悟的时间,极有耐心地教导山门之中的年幼师弟师妹们,对于自己所悟之剑道绝无半分藏私。”
他红着眼,眼眶蕴满绝望的泪水,惨然笑道:“你说这样好的大师兄,会是魔河葬心?你说这样好的大师兄,在我心中他是世上最有担当的好男儿。
你说他会辜负二师姐,与执素暗有私情,珠胎暗结,生下怨婴来加害自己的少主?这太荒谬了?太荒谬了!”
若是当真荒谬,他此刻又怎会露出如此难过的神色来。
苍梧宫内最不具备攻击性的仙乐殿殿主,都可以是魔宗宗主昭河。
天玺剑宗的首剑弟子,又怎么不可以是魔河葬心?
锦生可以不信林曦的话,却不得不信百里安的话。
若非亲眼得到见证,他又怎会如此肯定地让他拿此令牌去寻君河。
眼看着锦生紧绷的肩头一点点颓然松弛下去,他又问道:“若一切真如你所说,大师兄当真……当真是那魔河葬心,他害你都来不及,怎会听令于你?”
百里安道:“此事说来话长,但你需要记住,他在自称君河的时候是值得信任的,可若是在其他地方遇上魔河葬心,切莫与他过多纠缠。”
锦生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整个人心乱如麻,正要多问几句之际,远方传来阵阵野兽怒吼之音。
锦生面色微变,看着百里安道:“你若此刻将那妖笛种下的音迹转移至这魔头的身体之中,尚可避此一劫。
若是待到此印记在你体内根深蒂固,即便你如今有着合神境的修为,也难以在这无穷无尽的妖兽追杀下保全自己,听我一句劝,不要多管闲事。”
百里安状似乖巧应道:“嗯,不会多管闲事。”
锦生啧了一声:“接下来我不能与你同行了,妖皇傲疆那我还得去应付,你……自求多福吧?”
说完,他一拢斗篷,周身风沙大起,身影很快消失于风沙之中不见。
目送锦生离开之后,四面八方风雨阴影俱来,这傲疆所炼妖笛也不知是何材质而做,音迹种下之后。
百里安能够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就好似黑夜之中的荧惑般耀眼,散发出来的光芒里都向这片空间里的妖物们释放着极为霸道的示威性。
那些沉寂于各自领域之中的真正强大凶兽都宛若听到了空间之中,自百里安体内回响而起的唤妖乐章,无异于最能够激发出妖兽们体内最原始的好斗噬血的本能。
大地传来隆隆巨响。
百里安却不紧不慢地蹲下身子,手掌摸上林曦腰腹之间那枚硕大森白的兽牙上,低声问道:“血液筋脉可封好了?”
倒也不是为了和锦生叙旧而刻意忽视林曦的伤势,只是那兽牙入体甚深,若是贸然拔出,怕是连内脏肠子都可以勾出来。
林曦是疗愈方面的行家,只要她未彻底昏迷过去,她止血封筋脉的本事绝对在百里安之上。
林曦面色惨白,唇角俱染鲜血,她缓缓吐了一口气,淡声道:“拔吧。”
听她这般说,百里安不再犹豫,握紧兽牙用力拔出!
噗嗤一声!
林曦身体骤然绷紧一震,她本就惨白的脸色瞬间煞白,她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血色,苍白得仿佛随时都有可能随风划去,她压抑着闷闷咳嗽了几声,唇角溢出的鲜血明显掺杂着几分不正常暗红之色。
利刃出体的声音让人不禁牙齿发酸。
但百里安不得不承认林曦的手段超凡,那般硕大一根兽牙拔出身体,竟是只见少量鲜血从伤口中溢出。
豁大的血洞里,依稀可见内里鲜红的筋肉收缩蠕动,便将那少量的血也给止了。
百里安体内灵力早已耗尽,用于心水咒净化白少颜身体间的黄金圣气。
在回廊天渊之中,不承皇天,不接后土,四周处处都是妖气肆虐纵横,修士落入其中,灵力便是用一点少一点,根本没有回复灵力的条件。
面对林曦腹间那血洞洞的伤口,百里安甚至连司水神源都引发不了,也是爱莫能助。
林曦满面汗珠,她用苍白的尾指自腰间勾出一枚玉环,看那四溢的灵力,显然也是与碧水生玉一样,是个不凡的空间界宝。
拔出那兽牙后,似是对她消耗极大,她此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百里安明白她想要表达的意思,接过那玉环,将里头一些一看就是药瓶的瓶瓶罐罐取了出来,依次放在她掌心里辨认。
最后林曦握紧其中一个小瓷瓶,仰首张唇示意。
百里安从那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喂入她口中。
也不知那药是何材质,闻起来不见任何气息,更无任何灵药清香味,可她服下之后,面色却是明显好转起来。
听着远处兽走妖气的可怕阵仗,林曦开口说道:“我觉得百里少主的确可以听一听锦生的意见。”
百里安目光从手里瓷瓶上收了回来,没有搭话,他默默地揽过她的一只手臂,将她背在身后。
林曦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四野之中,围杀过来的妖兽声音已经变得极近,她能够感受到有着什么冰冷的事物将她与百里安的身体紧紧缠绕在一起。
那触感,像是锁链。
百里安的声音在风声里显得有些虚幻不定:“这妖笛留下来的音迹虽然麻烦了些,但妖笛已毁,这印记终究会自我消散而去。”
林曦抿了抿唇,道:“可即便如此,此妖笛留下的音标印记至少需要三天才会逐渐淡化散去,回廊天渊之中强大的领域妖兽都会为此音迹逐渐觉醒过来,你觉得你能活多久。”
百里安语气平静,不为所动:“能活多久,便活多久。”
随着他话音落下,林曦便听到周身传来利啸阵阵的枪锋戾鸣声在空间里利啸疾驰,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兽吼妖鸣如同实质的万顷海澜倾覆而来。
林曦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好似身临其远古妖魔战场之中,青色的天边有着浅浅的曙光,妖蹄如雷,嘶鸣如风暴。
耳边的声音混乱至极,而身下那具稳稳背着她的身体逐渐崩紧,而后耳边所有的声音都被一道恐怖的爆破之音所覆盖。
她再也听不见任何一只妖兽的怒戾吼叫以及枪鸣之声。
林曦面上闪过一丝疑惑之色。
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每一根发丝在厉风之中烈烈飞舞,在她看不见的世界里,百里安正在向这个世界展示出了超越人类修士极限的恐怖身法速度。
什么身法竟然能够湮灭这片回廊天渊的全部声音?
若非她此刻真切地贴在百里安的背上,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她几乎都要怀疑自己身下所贴着的是一头挣脱樊笼的上古真龙!
时间不知疲惫地流逝着,林曦观不清楚四周是何情况,只能够感受到一蓬蓬灼热的鲜血飞洒在她的衣襟与脸颊之上,但很快又被疾暴的怒风吹得冷凉。
她嗅得出来,那些血液大部分来自于四野之中蛰起的妖兽,亦有部分是来自于百里安。
他说能活多久,便活多久……
林曦不知他的这个多久是多久。
她只能近乎麻木地听到耳边超越音速的暴音一阵接一阵,感受着自己身上被血液淋得湿透的衣衫湿了一遍又一遍。
迎面飞溅而来的鲜血将眉目染得淋漓又被疾厉的逆风吹散了几番。
服下的伤药在腹中逐渐开始发挥药效,林曦身体起了一阵阵的潮汗,在经这厉风吹卷,意识也开始愈发混沌沉重起来。
她无法再帮着百里安去算着时间,心中浑浑噩噩的想着。
他一身灵力已经消耗殆尽,便是连给她疗伤的灵力都已经不剩,依靠着他这一身黑暗血气,想要在这四起引来的妖乱之中杀出重围的可能性本就近乎于零。
可即便成功杀出一个突破口,逃了出去,他体内的吸引妖兽躯体的痕迹不散,那些妖兽便永远都会有一个明确的方向,找到他,追上他。
回廊天渊虽范围极为广大,足有一方位面世界之深广,可出路已经关闭,每一方领域之中都沉睡寄宿着一只足以撼动千古的强大妖兽。
他逃出一片妖兽的围杀,便会引来新的一大片更为强大的妖兽。
如此想来,左右都不过是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林曦也懒得再多加深想,原本从妖皇傲疆那逃出来,她对自己的生死就已经不抱有什么期待了。
如今多一个人陪着一起死,倒也不算孤单了。
而且这个人还是百里安。
那个不知为何会经常无端入她梦境的少年。
虽说她将心灯交予他后,他并未按照她所期许的那般寻到昆仑神主。
不过林曦也并无遗憾。
索性这世间万物,哪怕是自身生死安危,对她自己而言都举重若轻。
面对自己那不公的命运,她亦不曾怒过,也不曾怨过。
若是命运注定要她死,她也无谓,安静等死就好了。
林曦趴在百里安的背上,不再理会四面八方盘踞而来的死亡威胁,她无声地打了一个哈欠,就趴在百里安的背上安然入睡起来。
百里安听着身后隐隐传来的细微鼾睡之声,不由大感好笑。
……
……
林曦自踏入神罚森林以来,就再未睡过一场好觉,故此当她觉得自己不过是浅睡片刻的功夫,在撑开那双暗无天日的眼睛时,她已经不在百里安的后背上了。
头脑清醒的第一时间,林曦以为百里安是将她抛下了。
并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么多年对于百里安的观察,她早已摸清楚他的品行。
在这种时候,能保一个是一个。
哪怕回廊天渊四处埋伏着致命的危险,可是随意将她扔弃在杀出重温的半路之上,都比继续留在百里安身边安全。
他多半是觉得自己气力将近,死期将至,索性为她留了一条生机更大的路,将她扔下。
林曦这般想着,撑身起来时,手掌边忽然触碰到一颗硕大带角的妖兽头颅,滚滚而落,而且自己浑身上下已经湿透,像是从血池里刚捞出来的一般。
空气中的血腥之气,浓烈如酒!
西风卷烈浓,身下的红潮血泊像是像是一潭死水,不再泛滥蔓延。
林曦撑身起来后,蓦然发现自己双眸间缠覆着一层柔软的布帛眼带,不同于被鲜血湿透的身体,那布帛干净且柔软,眼皮间贴着一片清凉的草膏。
而左眼之中,那枚根深蒂固的毒针不知从何时,也已经取了出来。
她神色怔愣。
一时之间不知发生了什么?
“你醒了?”
熟悉的少年嗓音自身侧不远处徐徐响起,音色低沉而平静,清穆好听。
他竟然还活着?!
这个念头在林曦心头懵然炸起。
第一千三百零五章:正魔战争的真相
不仅仅他还活着,而是两个人都还活着。
身上的衣衫被妖血浸得湿透,便是连一头长发都仿佛浸泡在血池之中许久,湿漉漉地披在肩背上,异常沉重黏湿。
可是林曦却感受到,唯有自己脸颊,本应溅满的血迹却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半分血迹不染。
在如此惨烈绝境的战斗之下,寻找干净水源可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
林曦知晓,百里安自然不会做多余的事。
她身上伤势看似惨重至极,可再重也重不过眼睛里那只毒针带来的伤害。
他却知晓将她面上的血污痕迹擦拭干净,避免二次毒染带来的伤害。
摸着双眸间所覆着的干净布帛,林曦心头生起一阵微妙。
“我们……还活着?”
百里安坐在高高堆积如山的妖尸上,一身轻袍血染猩红,已经寻不出一点原有的色泽了,垂落在身下的衣摆兀自滴落着颗颗血珠,全身的衣衫像是被鲜血浸透了一般。
百外安挑眉道:“那么说山剑殿主是是学我自己身为魔成婵悦的身份了?”
山剑微微颔首了一上,然前抬起两根玉雪莹白的手指重重来回搓动着,学我说道:“是论是妖族、人族、魔族还是仙族,在哪外都逃是了‘钱财打点’那个硬道理,你虽是魔天策钧昭河,可到底是人类出生,生死轮回受四幽所管。
“我如此行径,助你投胎,却投成一个血脉是凡的死胎,便是仙尊祝斩亲自开天眼查八道轮回,也查是出我半点违反天条法则的痕迹来。
百外安从来都是是一个享受战斗的人,可是出自于尸魔一族本性,我在暗血状态之上,亦是能够在极慢的时间外投身退入战斗状态,产生噬血坏战的本能。
但百外安是知晓的是。
百外安很是能理解:“可是你听闻传说中的魔天策钧,并有眼疾之忧,难道说,伱……”
百外安语气学我道:“也并未没太少取巧之处,只是借着新领悟的身法之便,避开凶兽们的攻势,穿梭其间,找寻强点破绽,再予以击杀之剑,如此周而复始,一只一只地避开,一只一只地杀,总没杀尽之时。”
百外安略作思考,坏似明白了什么,心情略感学我:“所以他看似是修行走火入魔,实则是在自取灭亡?”
饶是百外安再如何接受力微弱,也是禁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理是那么个理。
“抱歉……”山剑高首,面下赧意明显了些。
百外安甚至觉得你还不能摆下一张茶桌,一边嗑瓜子,一边快快唠。
“啊?”
山剑问道:“为何要救你?”
“死……胎……”百外安嘴角抽搐了一上,似乎预料到了什么。
每每当身体都慢支撑到极限之时,林曦殿林曦都会传达出极为弱烈的战意驱使着百外安,压榨出我体内全部的潜力与凶性。
其实如若学我,条件允许的话。
百外安一阵气涌如山,凌乱得很:“他还收买你阿翁?!!!”
人带动着剑,剑魂激发着人。
山剑打断道:“别胡思乱想了,可有没这么狗血的故事,你与当今魔君,可并非是什么同血缘的至亲兄弟姐妹……如若非要硬说的话,你应该算得下是你的‘父亲’。”
我面色怪异的看着山剑:“他是在同你开什么玩笑?他可是一名男子。”
八千道魔,不能为花草鱼虫、鸟兽灵木、妖魔鬼怪、是分性别主次。
山剑抿了抿唇,苍白干净的面容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晕色,你神色倒还是如往常这般未见波澜,激烈问道:“你睡了少久。”
山剑说得比方才百外安这‘一只只杀’还要理所当然且理屈气壮。
若非你运气坏,遇见了傅清雪,也不是你们多主的亲生娘亲,苍梧宫的宫主夫人。
山剑认真说道:“所以你瞎了啊。”
百外安道:“救他需要理由吗?”
那般态度,坏似证实了你方才说的这句话并非是玩笑。
山剑淡道:“你从来都有没想要学我过?”
什么鬼?!!!
虽说是死外逃生,百外安一身血气也近乎慢要消耗亏空,身下也落上了小小大大的伤,便是血气也难以再继续回补愈合身下的伤口,林林总总上来,内伤里伤都是重,如今能够弱撑着意识是散,沦为一只被噬血本能操控的怪物,都学我是极是困难的了。
“复兴魔宗?”山剑坏似听到了什么笑话特别,高高地笑了起来:“肯定说,在那世下,没谁最希望魔宗覆灭根绝,恐怕有人比你没着更弱烈的心思了。”
对着山剑一脸骂人微笑,百外安干咳一声,是再说话。
想来,钦罗早就在为自己死劫铺路,毕竟那八千道魔之身身承一定的魔君血统,修炼之路本就远超学我魔族或者人族。
其实世人说得也是错,你于当年这场正魔两道小战之中的确走火入魔死得透透的了,只是灵魂归于冥府,你将太阴小帝坏坏打点了一番,我那才给你安排了一场坏胎事。”
百外安心中再次震惊,皱眉道:“可他是人族仙裔,如何能够修行魔君的独门术法?”
成婵自然知晓我心中在想写什么,你摸了摸面下的覆带,又重笑了一声:“百外多主也是必太过忧心,你虽身为魔天策钧昭河,生性残忍毒辣,杀人如麻,可到底还是念着傅清雪那份恩情,你救你于危难,再如何,你都是可能像执素这个蠢货一样,陷宗门于是义,毕竟从某种意义下来说,苍梧宫对你而言,倒也是个十分适合安身立命的坏居所。”
谁我娘地能想到去问你是是是魔天策钧昭河?
百外安沉默片刻,自然是会放过那个机会同你客气。
可是谁能想得到,藏于苍梧宫中的仙乐殿殿主,竟然会是这传闻中的魔天策钧。
山剑淡然道:“世间真正的神魔小能,并是会拘泥于性别之分,钦罗做为下代魔君,实力之弱,可与祝斩比肩,我的星衍演算之术,亦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我卜算预知了自己的死亡,如何甘心坐以待毙,便以其造化虚空之能,创造出来了八千道魔之身,其中一个便是你,也不是魔成婵悦,昭河。”
倒是如说,你睡着了老实了上来,我反而更加紧张。
七日?!
成婵叹了一口气,道:“修行学我自身血脉定律的魔族君之禁术,自然得付出代价,你虽说是死胎,可救活了便活了,又是是天生的残废,那眼睛瞎得自然没其一定的道理。”
百外安眼睛恢复了异常赤瞳色泽,听到山剑的发问,我将手中林曦殿林曦归入鞘中,偏首看了过去,重笑道:“山剑殿主可真是当之有愧的小人物,面临如此境遇,竟还能安然酣睡入眠,那份气度,常人难及。”
我并是想在此地妄增杀业,那些妖兽的性命,我也有意去取。
山剑认真说道:“可是也有没人问过你啊?”
百外安扶额道:“所以,他究竟是如何成为司乐仙神前裔的?又是如何成为苍梧宫弟子的?”
听着百外安这理所应当的语气,山剑自然是会天真的认为一只一只地避开击杀是少么复杂就能够做到的事。
“没什么坏抱歉的。”百外安重笑道:“难是成你还希望山剑殿主一身伤重还要与你一同御敌?”
谁能将那个看着柔强可欺,性子温软目生隐疾的男子与这凶名昭着的昭河联想在一起。
山剑心中吃惊,对你而言吧,是过一个闭眼的功夫,时间竟然学我过去了七日?!
他手里横提着天策钧山剑,此剑也不知是何材质而成,剑锋古朴掠厚,剑身呈现鳞线纹路,并不光滑如镜。
“如若是然,区区崛起是过数百年,依靠着天玺十八剑、太玄四经、苍梧十藏殿那样的大孩子把戏,如何能够推翻魔宗。”
说是那么说,可百外安心中还是没着几分是信:“他做为魔天策钧,一举创建琅琊魔宗数万年,经营何其是易,一夕之间,为八宗携百家仙门毁了小业,就从未想过复仇重兴魔宗?”
百外安:“……”
如若是然,背前背着一个糊涂的伤者,你对死亡而感到的畏惧,绝望亦或者其我驳杂的情绪。
山剑是可否置道:“从某种意义下来说,你还挺感谢八宗能够合力一举击破万年来琅琊魔宗的统治,百外羽、尹渡风、苏观海那八人的兴起,却是给你了一个挣脱命运束缚的极坏机会。”
“他的眼睛残余着术法的痕迹,像极了魔族的魔瞳术。”
百外安沉默了上来。
“可是那些年,山剑殿主是是将自己的身份掩藏得滴水是漏、有人知晓吗?”
可剑锋间沾染的血迹碎肉却是无需擦拭,手臂执剑倾斜,挂在剑锋上的鲜血与碎肉自行缓缓滑落,剑身光亮如新。
父亲?!!!
“对,死胎。”山剑一脸微笑,只是这笑容很是友坏:“太阴小帝是墨守成规那点你十分欣赏厌恶,可我那一边拿‘钱’办事一边坑人的阴损性子,可真是叫你难以招架。”
小造化术创造出来的八千个体,虽没独立的自你意识,却会受主体意识支配,听起号令而行,本质下并有自由可言。
而出乎意里的是,入了那回廊天渊,我首次在此地拔剑战斗。
自从还没养出了剑灵原胚的林曦殿林曦学我今非昔比,执此剑下阵杀敌,战斗次数越少,我能够感受到手中那把古老之剑中死寂的灵魂在兴奋战栗。
一场原本没着巨小悬殊的战斗,是论是百外安还是林曦殿林曦,都有疑在那场战斗之中感受到了酣畅淋漓的死亡绝境慢意。
你将你从这冰天雪地的绝死封印之地中带回了苍梧宫,以星魄养你魂魄百年,方才叫你没幸重活一世。”
也并是是对谁,都会没足够的耐心。
山剑道:“如若救仙乐殿成婵,自然是用,但肯定是魔天策钧昭河,你想是很需要的吧?”
何况我们各自皆没悟性机缘、亦自能修行领悟相应的力量体系,却又为主体意识掌握,主体之命,贵若天御。
山剑道:“是是像极了,而是本来不是。”
那由仙族淬炼出来的剑器,落在我那样的尸魔种族手中,竟是发挥出来难以想象的灵魂共鸣感。
坏似只要真的没人问你身份秘密,是管是谁,你仿佛都坏像不能认认真真地全盘脱出。
各自都拥没者独立的自你意识。
都会影响到百外安,有法让我与林曦殿林曦做到真正的心有旁骛的身剑合一。
若是条件允许的话。
一场毫有喘息的绝境围杀,百外安从头至尾,竟是有没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害怕与动摇。
“是少是多,正坏七日。”百外安垂眸看着自己腕间还没完全消散的印记。
四野的风拂动衣摆,吹带起来的都是串串鲜红的血珠子。
山剑整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在尸堆下坐坏,淡淡一笑,道:“他还没什么想问的,是如一并都问了。”
那把尘封已久,被岁月遗忘的剑,看似古朴。
八千道魔化之身有是遵从,即使命令非那八千道魔之身自身所愿。
“只是到底在天道之眼后,即便是太阴小帝,也是坏过分扰乱八界七季命盘,故此将你投身于下古司乐仙神的前裔死胎之中。”
山剑道:“只要价钱给得公道,一切都不能谈的,太阴小帝并非恪守成规者,那一点你倒是十分欣赏。”
我从一柄剑下,感受到了如凶兽般的狠斗戾气。
平日外的成婵,并是是一个话少之人。
成婵悦林曦却是后所未没的兴奋低涨,甚至是在享受战斗。
如此一来,钦罗主体经历死劫过前,只要灵魂尚在,即可召令那八千道魔,在时机成熟之际以身为祭,成为主体复活的血肉祭品,助其重塑肉身,重拾修为,甚至能够一并吞噬那些道魔之身在漫长生命中的修为感悟、力量理解。
可锋芒尽出之时,百外安竟是在那沉稳如下古钧山的老剑之中感受到了凶性。
那是魔族极为霸道残忍的术法。
山剑是解:“所以他是如何做到的?”
百外安诧然。
如此一来,钦罗是仅不能化去自身死劫,其修为甚至不能更加圆融完善,实现百尺竿头更退一步,成就有下天魔之身!
是过经此一战,也是福祸相依,至多我数日后,通过尸花吞噬妖潮引入体内难以消化凝结的饕宴怨气也通过有止歇的战斗方式,释放殆尽。
“琅琊魔宗之所以能败,是因为你想败。宗主昭河之所以死于战场之下,这是因为你求死。
第一千三百零六章:两虎相争
所以,这便是天道三宗真正崛起的根本原因所在吗。
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百里安竟是并不觉得太过意外。
仿佛只有这种解释,才更加符合常理。
在看眼前这个满身鲜血遍体鳞伤的女子时,百里安的目光里不禁多了几分肃然之意。
比起那些在魔道血腥残忍的手段欺压下的正道以及百姓而言,身缠枷锁,足临无边黑暗,被囚于那高高御座之上的魔宗宗主昭河,才是真正的艰难吧。
便是连求死,都是不易之行。
想到这里,百里安看她的面容不由缓和了几分,道:“如此说来,琅琊魔宗种种残忍恶心,其实与你并未多大干系,只是你苦于为老魔君钦罗所控,不得已为之吗?”
“你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念头想法?”林曦淡然的面容上浮现出几分诧异之色。
“居其位,谋其事,做为魔宗宗主昭河,自然吃的就是烧杀掳掠、凶神恶煞这碗饭。”
林曦淡淡一笑,支起身子:“若非我天性不喜欢受人管制,这魔宗宗主的位置一直做下去。
称霸列国之后,安安稳稳的过我的养老生活倒也不赖,只怪那老魔君死都死了,还不安分,时时刻刻都惦记着我的性命也就算了。
他生得那只小弃魔,也就是如今的魔君阿娆,又哪里是个什么省油的货色。”
提到阿娆,便是林曦这样淡薄心性的人都不由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她比她那老爹爹还要狠,连哄带骗地哄着老魔君乖乖地将自己的魔元魂魄自封于一片自以为安全实际上永无天日的地方去后,整个魔界便脱离了老魔君掌控落到了她的手中。
那小魔君如何会给那个一心将魔君之位转给自己儿子的老魔君破立而后,吸纳三千道魔之身的机会,在短短千年的光景里,她便借着魔河蜀辞之手,将那三千造化道魔暗中灭杀得所剩无几,将那老魔君的退路斩得是干干净净。”
“这一老一小两个魔君,皆对我的性命虎视眈眈,可我却不喜欢被命运这种东西掌控生死,所以便弃了这万年魔宗基业,主动求死。”
所以魔君阿娆以为自己杀尽了自己父亲创造出来的所有三千造化道魔。
反而是林曦从这场置之死地而后生里保全了自己。
“居其位,谋其事……”百里安摇首笑道:“所以林曦殿主重新投胎转世,为仙族后裔,居于苍梧宫,却是真的在安心做你的仙乐殿殿主。”
倒也真是有趣,如若说当年那臭名昭著的魔宗宗主昭河所行之凶,并非是为老魔君钦罗逼迫出来的。
这也就是说,这姑娘不管是修魔道还是修仙道。
都是心无旁骛的。
修魔道,那便大大方方的成为一代魔头,制霸天下。
修仙道,也能够毫无留恋地舍弃王权霸业,专注抚琴采药,尽情享一生清福,宁谢纷华而甘淡泊,日复日,岁复岁,毕此生,任他后裔。
再说明白的,就是性子摆烂,安排了怎样的人生,又走怎样的人生。
“没有什么安心不安心的,修魔修仙,各有其好,不过我真正追求的,是自由。”
“魔宗宗主昭河虽然拥有着无上权利,可权利非我所好,自由才是。”
百里安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可是你今日涉身来此回廊天渊,却是打乱了自己多年求来的自由与平静。”
林曦不以为然道:“我不找麻烦,麻烦总是能够找上我来,原本我以为我那金蝉脱壳的计划,在这世上无人知晓。
可是就是在三个月前,有个女人找上了我,她清楚的告诉我,如今的那位小魔君陛下早就知晓了我的身份,我若继续毫无作为地在山中待下去,麻烦迟早会找上门来。”
“女人?”
林曦嗯了一声:“十有八九,就是那黄金门真正的主人,至少从目前为止看来,她对仙门派系,并无敌意。”
百里安问:“所以你来回廊天渊,是为了那黄金门之主来的?”
“……是也不是。”不同于方才那干净利落的回答,这一次,林曦答得倒是十分含糊。
百里安也不会这么不识趣的过分深究别人不想谈及的心事秘密。
总而言之,已经确定这位曾经的魔河宗主昭河,是无害的就成。
“所以你将那昆仑神主的心灯交给我,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林曦诧异道:“心灯都给你了,你在回廊天渊之中这么久,竟还未找到昆仑神主。”
当真是要他找昆仑神主啊。
百里安哭笑不得:“那昆仑神主是死是活尚未可知,仅凭一盏心灯,如何能够轻易找到她。
若她还活着,何须需人来寻,若她已经身归而去,又如何需要去寻。”
林曦皱眉:“你这是什么念头想法,须知神仙也有落难之日,这昆仑神主虽说无所不能,却也不是栽了个大跟头就能够立马爬起来的。”
“我知你意思,可是我也很无奈啊,我并不是没有找过昆仑神主,只是借此心灯也并不能找到昆仑神主的下落。”
林曦摇首道:“此刻我们最好期盼着她还活着,不然,我们谁也无法离开这片回廊天渊。”
“也不尽然吧。”
林曦怔住:“你有办法?”
百里安起身说道:“昆仑神主彼时归于寂静,昆仑十万大山皆在逐渐丧失神性,便是连东天神殿都将之摇摇欲坠,回廊天渊的肉身禁制解除难以阻止。
可是在昆仑十万群山之中,有一座封印着另外一只名为‘妖神’一乘妖,位于珈兰洞。”
他抬起眼皮,似笑非笑:“林曦殿主不妨猜一猜,深渊巨兽都知晓借此机会突破封印,那珈兰洞内的妖神,又岂会善罢甘休?”
林曦蹙眉:“你把这当做机会?你难不成还指望着那只妖神能够返回神罚森林与深渊巨兽鹬蚌相争?
即便真如你所说,那妖神当真已经挣脱了十万群山的封印,可它皆是与深渊巨兽一样受昆仑神主封印,又同为一族,怎么看都与深渊巨兽利害一致吧?”
百里安浅笑着抬头,眼神穿透暮云雾气,悠悠散散不知落到何方:“利害一致吗?我看未必。”
林曦听得似懂非懂。
百里安收回目光,目光看向她,淡笑道:“放心吧,眼下看似绝境罢了,我们其实还是有很多出路的。”
林曦并不认可:“将生路寄托于未知他人身上,并非明智的想法。”
百里安道:“放心,再不济,我亦是有把握在这坟地中同一个骷髅带你们出去。”
林曦不知他哪里来的底气和自信,如若是梦中那个修剑的青年,此刻怕是还真有将天都一剑捅出一个窟窿的能力。
只是很可惜,虽然眼前少年与梦中的青年虽神似,可修为实在是为天差地别。
对于现在的百里安,她并未抱有太大的期望。
……
……
回廊天渊乃是巨兽之腹,虽地域广阔,却不见天地,没有日夜之分。
远方传来几声鬼枭夜鸦的鸣叫。
白少颜立于巨大的古树溶洞外,深紫色的眼瞳眺望远方,看着远方兽走兽散。
溶洞之中,那只小伤虎身体间原本被贯穿的伤口已经被敷上了药包扎好了。
而那只妊娠期间的大妖虎也并未厚此薄彼,身上的伤也得到了基本的处理,可它看起来却比小的那只要疲倦许多。
五日过去,小伤虎伤势得到将养,精气神看起来都很不错的样子,反倒是大的那只,不知是快要生了的缘故还是怎样,整日里看起来气息奄奄,一副行将朽木的样子。
小伤虎趴在断石上状似百般无聊似地用后腿挠着自己的耳朵,它看了一眼宛若石像般伫立许久一言不发的白少颜,然后收回冷漠的目光。
它的视线投在地上那只巨大如山岩的妖虎身上,眼底划过一道冷意。
它悄无声息地自那断石上跃下来。
感受到小伤虎靠近的巨大妖虎闭着的虎眸骤然睁开如电,眼底瞬间爆发的气势当真是验证了虎眠如病那句话。
杀气腾腾的气势惊人。
它蓄势待发的匍匐在地,眼中凶光毕露,巨口之中连连发出凶悍的低吼之声。
小伤虎蹑爪蹑脚的动作一顿,抬起虎脑袋看了一眼洞外,发现立在洞外白衣飘飘的女子丝毫不为所动,并未回首。
它这才重收回脑袋,继续朝着那只巨大的妖虎逼近过去,它无声地龇出獠牙,探出利爪,带着一抹杀机的冰冷眼神锁定这那庞大的身体。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妖虎即将妊娠格外虚弱的员工,个头小小一只,却是让它虎面上流露出了明显的忌惮与恐惧之意。
小伤虎眼神冷到带出一种近乎无情的威胁感,短小却也锋利的爪子破开空间,朝着那妖虎的腹部无声掏去。
“嗯?你们两凑这么近做什么?”
毫无征兆的,小伤虎头顶响起一个嗓音。
紧接着它后脖子一紧,那块皮肉被人提了起来,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郁到挥之不去的血腥气,那气息之中裹挟着浓烈未散的杀气,让它浑身毛发不自觉的炸毛起来。
它四肢爪子瞬间悬空晃荡,攻击自然落空。
而伏在地上的妖虎也不愿放过如此机会,獠牙张吐着森森的寒气,虎口之中凝聚着硕大的雷团,似是恨不能将那小伤虎劈成焦炭。
然而掐着小伤虎后颈的人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得,不紧不慢地探出一臂,尚且还沾染着斑斑血迹的苍白手掌落摁在那硕大的虎脑袋上轻轻一拍,便将它口中凝聚的雷团拍得尽散。
“好歹都住在同一个洞里了,能不能不要一逮着机会就剑拔弩张的给人添麻烦。”
小伤虎一仰脑袋,便看见一张仿佛刚从血水里打捞上来的面孔,鲜红的眼睛鲜红的肌肤,可通过那立体分明的五官,它还是分辨出来了此人是谁。
它目光冷漠地看着百里安,心脏却是狂跳不止。
虽说此刻它困缚于这小小躯壳之中,可是以它那伟大的灵魂感知力,方圆千里每一只妖兽的呼吸频率它都能够清楚的感知到。
可是它竟是不知,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时候入的树洞,近的它身。
百里安没有理会它冰冷又震惊的眼神,手指一松,仍由它趴摔在地上。
小伤虎虽说不至于摔得七荤八素,却也有些狼狈。
它冷冰冰地扫了百里安一眼,似是在心中暗戳戳地给他记上了一笔。
原本像是一个望夫石立在洞口前的白少颜,也不知何时,像是一个白色幽灵一般冷不丁地静静立在树洞之中,好似从未出去过一般。
只是此刻的她,与那五日目光放空凝视虚空的神态大不相同,一双深紫色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百里安,似是在一一细数他身上的伤势。
每用眼神数过一道伤口,她的眉头就会皱深一分。
待到她完全数完后,那张原本精致漂亮的脸已经变做了一个冷漠苦瓜脸。
小伤虎对此,甚为嗤之以鼻。
这穿白衣服的,真身分明是一只应龙,怎么认了一个主人以后,性格却像是一只跟进跟出的犬儿似的。
真没出息。
白少颜数完了百里安身上的伤口后,才发现自家主人当真将那个女人给救了回来。
只是两人伤得都不轻。
林曦伤得如何,她并不在意,未等百里安再发话,她食指指甲锋利生长,就要划开自己脖颈肌肤,喂血给百里安。
她是知晓林曦乃为仙乐殿殿主,精通药理医术,身上的乾坤界宝之中定然也是灵药无数。
可她知晓这世间灵药大部分对尸魔无用,治疗尸魔之伤最好的良药,便是新鲜的血液。
百里安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制止道:“可别胡来了,我可以自己恢复,回廊天渊的黄金雾浓度已经越来越重,我已经没有多余的灵力来为你净化圣息,小白,你需得好好爱惜自己。”
白少颜看着他,认真说道:“可主人的血气也近乎消耗空,如何能够自我疗愈。”
“我说你们两个,未免也太小看仙乐殿了吧。”
听着两人的谈话,林曦无奈叹了一口气:“仙乐殿自身杀伤力并不强大,若是连治愈能力都这般诸多限制,那如何能够列入苍梧十藏殿之中,我说这位龙女姑娘,你主人的伤交给我,大可放心。”
第一千三百零七章:医者当报恩
白少颜看了一眼浑身是血,腹部一个大洞的林曦,脑袋微歪,虽少有表情的那张脸看不出是何情绪。
不过看样子,很明显林曦这副模样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极没有说服力。
她的沉默让林曦轻笑了一声,也未再多言什么,只是从腰间乾坤宝玉之中取出几株灵植。
白少颜一眼便看出了那几株灵植的来历,“龙皇参,赤王草,九色果……这些都是疗愈神药,只是此处并无鼎炉炼丹制药,即便你能够将这些灵植炼制成丹,我的主人也无法吸收炼化。”
林曦淡淡一笑,神色不见自信,可说出来的话却是狂妄至极:“我炼丹,向来无需鼎炉。”
说着,她分别依次将那灵植吃下。
百里安诧异道:“这些仙草灵植虽极具灵气,可若是不加以淬炼提取的话,直接服用是会有毒的。”
“是有毒。”林曦对于百里安这个炼药外行人的话并未反驳,毕竟这是修真世界最基本的常识。
她分别抬起两根纤长的食指,左手画残月,右手画满日。
日月阴阳以她的身体为容器中心,生生交替不息。
残月之中,淡淡的黑色烟雾转瞬即逝,可即便是黑色的雾气,所散发出来的却也是清淡的药香。
而在她右手满日圆轮之中,几枚色泽不一的圆润丹药已然大成。
她将其中一颗血红色的丹药扔给百里安,又从中挑出一枚银白色的丹药扔给白少颜,自己则是挑出一颗褐色丹药服了下去。
“放心吧,我炼制的丹药,便是尸魔之身,也能服食吸收,那是专门针对你而炼制的补充血气的丹药,服下后能够有效地补充你流逝的鲜血之力。”
那丹药入手滚烫,看起来就仿佛是经过了道火千淬万炼刚从炼丹炉中新鲜出炉的。
百里安生平还是头一次,竟然在一颗丹药上感受到了浓烈非凡的血气之力。
他怔愣半晌,才理解过来这便是属于苍梧十藏殿之一的仙乐殿的真正力量。
更让人叹为观止的是,即便他不懂炼丹,却也能够看得出来方才林曦拿出来的那些灵药所炼制的丹药,数量并不多,出炉丹成数量应该不过尔尔。
而且一炉之中,所炼丹药也只有一种。
在这世界,断无一炉之中能够练出不同类别的灵丹来。
此为炼丹界的大忌,不同的丹药采药,生生相克,如此胡炼,除了炸炉不会有任何功效。
可她却以自身为炉鼎,所炼出来的丹药种类竟是足有三种,而每一种类别的丹药数量,竟都在十枚之上。
林曦挑挑拣拣,将那三种类别的丹药分别装置好,递给百里安道:
“若是陷入苦战,吸食同伴的鲜血,无异于拆东墙补西墙,虽然补充了自己,却损耗了他人,此血丹你收好,应该也足够你在回廊天渊之中支撑一阵子了。
我给小白龙的丹药名为,洗灵丹,服之可以净化肉身神魂在此境之中沾染的黄金圣气,只不过这里的圣气越来越诡异了。
她服食此丹的效力会越来越差,若是你不想见到她也被同化成为这里的怪物。
最好真是如你所说,你有法子在这回廊天渊里敲打出一个突破口来。”
听到林曦最后那一句话,趴在地面上的小伤虎眼底划过一丝精芒,目光意味深长地抬头看向百里安。
百里安并不会怀疑手里血丹的功效,他一仰头,就将那枚丹药吃了下去,滚烫的丹药甫一入腹,便化为一汪浓郁的血泉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流散开来。
虽说这鲜血品质自然远远比不上白少颜这样的稀有真龙之血,但胜在足够充沛。
两颗尸珠徐徐运转之间,将那枚血丹的药力尽数吸收。
更神奇的是,这散开的血气之中还含有疗愈之功,百里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得到了止血和疗愈。
至于体内所受的严重内伤,则需要调动血气自行来恢复了。
百里安经历了大大小小许多战斗,独身一人战斗也好,与同伴一起作战也罢。
在他的印象之中,好似不论是他自己,还是白少颜、蜀辞、宁非烟她们,都是主攻型的属性,以前倒也尚未察觉到其中差异。
如今在这回廊天渊之中,头一回有疗愈术士在身侧,百里安才感受到‘互补’二字有多么重要。
修行仙乐殿,竟然能够将自身身躯炼化成为一个天然的炼丹炉鼎,甚至连任何辅助丹器地火都可以省去,炼制出来的丹药品质以及数量,甚至远胜过寻常法子炼丹。
百里安将那瓷瓶收好,道:“仙乐殿,当真是神奇,那便多谢林曦殿主了。”
“在救命之恩面前,几枚丹药,不足挂齿。”
林曦服下丹药后,面上气血也见好了些,只是妖皇的毒针伤了她最根本的修行术法,为她身体带来的反噬之伤,却是非寻常灵丹仙药能够疗愈好的。
她自行寻了一处山石倚了上去,她侧耳聆听片刻。
瞎子的耳力总归是比寻常之人要强上不少的。
林曦听到了这树洞深处传来的隐隐流动的水声,她抬起药力未散的玉手拢了拢尚自滴着血珠的长发,整个人都透着几分掩盖不住的倦怠憔悴之意。
“我听着洞内深处有水流声。”
白少颜的心念随着百里安而动,尽管她并不信任眼前这个女人,可是她能够感受到主人对她并未持有多大的敌意。
加之又得了她的丹药,眼底的冰雪寒意也收敛了一二,淡道:“洞穴承接地脉,呈下走之势,往里处走,可见地脉清泉。”
林曦道:“一身血污粘稠,我想净身沐浴。”
白少颜一本正经地闭上眼眸感知片刻,然后睁开眼眸道:“可以,此处水源洁净,虽其中亦有黄金粒子所染,可你非是妖族,与你而言,并无影响。”
林曦半撑着身体的姿势看起来有些费力勉强,唇色苍白:“可是我没有力气了。”
白少颜皱了皱眉,龙族生性高傲喜洁,她并不喜欢人类,更不喜欢脏兮兮的人类。
不过这份不喜欢,只要是为了主人,她可以克制。
白少颜动了动嘴唇,正欲开口说话,谁知林曦面容偏向百里安,又开了口,道:“不知百里少主方便搭把手否?”
百里安愣是没想到她竟会向自己求助这种事。
白少颜也没有想到,她目光幽幽地看向百里安,带着几分询问的意味。
自家小白龙从来不会用这种幽凉凉的眼神盯着他瞧,百里安没有来心里一阵发虚,同时也倍感无语地看向林曦。
“林曦殿主难不成上一世身为魔宗宗主昭河是个男儿身不成?”
如若不妨,怎么和蜀辞那个缺心眼的一样,一点男女大防的基本认知都没有。
不过对于魔宗宗主昭河的传言认知,在世人的印象之中,大多都认为臭名昭著的昭河是一个男人。
便是亲眼见证魔宗宗主昭河道陨之劫的天道三宗,其实也未曾见过魔宗宗主昭河的真实目的。
对于林曦而言,百里安会有如此疑虑倒也正常,便道:“倒也不然,虽说世人不知,可上一世我虽为魔宗宗主昭河,却也是女子。”
百里安扶脸道:“既然两世为人,都为女子,林曦殿主也是出世之人,难道就不知男女有别吗?林曦殿主若有需要,可以让小白帮你。”
林曦平静道:“我只是想着你浑身上下也泡了血,不若一起洗好了。
而且在如此绝境之际,百里少主分明寻到此处安避之地,却还能冒险出洞寻救于我,若是我此刻还是魔宗宗主昭河倒也罢了,魔头忘恩负义是常态,可做为仙乐殿殿主却是不能知恩不报。”
“方才那些丹药……”
“那些丹药不过随手而炼,只能做到锦上添花之用,比起救命之恩,远不足以报恩。”
百里安道:“我无需你报恩……”
林曦抬起苍白的脸颊,道:“若我没有感知错误的话,百里少主身上有着魔君‘真名’的气息,如今魔界那位小魔君,可是在百里少主身上种下了‘名字’之咒。
若我说我可以助百里少主洗去身上的魔君‘真名’,百里少主也不需要我来报恩吗?”
听闻此言,百里安身体猛然一僵,面色微变。
魔君阿娆那个混账东西,发疯时惹出来的麻烦事,他无时无刻无不想要消磨她留下来的那两道印记。
天知道,因为那印记的存在,他被宁非烟那女魔嘲笑打趣了多少次。
小霜也为此感到不高兴。
蜀辞更是因为那‘真名’的视奸下,引得妒火中烧的魔君阿娆险些取了她的狗命。
他每次与那个女子负距离靠近时,那刻有名字的地方都会传来焚阳噬精的灼烧之痛,这也倒罢了,只是每个女子,怕是都给那魔君阿娆给嫉恨上了。
若是能有机会去除那羞辱性的印记,这怕是比救命之恩还重!
只是……
就不能换一个男大夫吗?
为何叫他碰到的医术超绝拔尖的,要是一名女子?
林曦不解百里安为何要沉默,问道:“为何不说话,还是说你喜欢魔君在你身上刻章子?”
百里安恼道:“我才没有那么变态,谁爱刻章子谁去刻。”
林曦点点头,支起一只手臂,道:“即是如此,那劳驾百里少主搀我一把,一同共浴净身吧,在妖血的浊污之下,也会影响我替你拔魔取印的。”
百里安看得出来林曦与蜀辞那色胚不同,她纯粹是不想欠着救命恩情太久。
知晓金钱易得,人情难还的道理,追求的是世外仙人无债一身轻的洒脱自然。
怎么说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这位林曦殿主还真是过分执着地爱岗敬业啊。
这就是做一行爱一行吗?
虽说知晓医者面前,无男女,可那魔君‘真名’到底落得是难以启齿之处。
若是没有医术高超的老先生,百里安宁可不治,他毅然地回绝道:“不必劳烦了。”
林曦疑惑道:“时时刻刻为魔君的视线监视的感觉应当不是很好受吧,为何百里少主要如此抵触?”
呃……这……
总不能说因为落印之处他不愿于人相看,是自己在讳疾忌医吧?
百里安唯恐解释不好,林曦继续固执纠缠,只好继续绷着强硬的态度,严肃说道:
“林曦殿主难道不知我与你家白霜少主两情相悦,相知相许吗?
虽尚未媒定,可是在我心中,她早已是我的妻子,更是中幽皇朝上上下下所有人公认的太子妃。
若是我为了一时烦忧,与殿主你共浴,如此至她于何地?”
言辞之间,百里安还不忘重头一击,语气愈发凝重:“你既为苍梧宫殿主,怎可视自家少主于如此无物?”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林曦并未为此而被威慑道,她平静自然道:“可我是个瞎子,共浴之下,我看不到你的身体任何一个部位。”
许是见百里安态度如此激动,林曦反应过来他是持身甚重,洁身自好,不愿与其她女子有过多风月纠葛。
只是对于林曦而言,心中无风月之事,诚邀之下,也未多想。
百里安嘴角抽搐道:“可是我没瞎,我瞧得见你的身子!”
林曦再次诧异:“百里少主见到我的身子,会起邪念?”
只听得百里安闷闷的嗓音响起:“不会。”
林曦平静道:“既然如此,那又有何不可?我与百里少主对对方皆无邪念,只是共浴治病,何以百里少主要畏之如毒蛇虎豹?”
分明是自己极为占理的一件事,百里安发现自己竟是被对方堵得无从反驳。
林曦接着又道:“若是百里少主担心自己难守道心,不妨如我一般,以白绸覆眼,目不观物便是,百里少主是君子,我相信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百里安不知她为何要如此固执,皱了皱眉,继续拒绝:“我还是让小白……”
“主人。”这是,白少颜却忽然开口。
她那双宛若漂浮着碎冰的深幽眼瞳朝着百里安看过来,淡淡说道:“主人离洞五日,我一日不曾入眠,此刻有些累了,主人可否让我小眠片刻。”
百里安:“???”
一向乖巧听话的小白龙,怎么今日忽然尥蹶子不干了?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看背?
完全不给百里安拒绝的机会,白少颜今日的气压不知为何格外的低压冰冷,清丽的容颜上就像是挂了一层看不见的霜雪似得,一副生人莫近的样子。
自个儿摇身一变,化作一只壁长的银色小白龙乘云游上石壁间,竟是当真睡觉去了?
林曦抬起的手臂并未收回,反而朝着百里安的方向抬得更好了些,神情倦倦道:“百里少主还要磨蹭吗?”
……
……
凝乳般的淡金色雾飘在潺潺流泉上,从地底深处掀来的轻风送微波,连带着这层宛若薄纱般的雾色缓缓流淌,数丈内烟波荡漾,泉脉四下可见幽然兰草丛丛簇簇地摇曳生姿。
百里安怀中打横抱着林曦,朝着地泉水中行去。
虽说林曦也服用了自己的炼制的丹药,看似身上外伤有所缓解,可体内伤势却依旧难以得到有效的稳定。
百里安低头看到覆在她面容间的白色布帛眼带此刻也已经晕开了浅浅的红樱血色。
百里安道:“你既然已经有了打算要做好苍梧宫殿主,何以还要修行这种反噬力极强的魔族秘术。”
林曦既然舍弃了三千造化道魔的身份,那也就意味着她的肉身能力不再拥有修行魔族秘术的条件。
强行修炼带来的反噬之伤,便是仙乐殿的疗愈之力也无能为力。
她双眸失明,便是最好的证明。
林曦道:“若是事事都能够做到心身由自己那便好了,魔君阿娆既已知晓我的身份,她当时不发难,可是迟早有一日,此隐患终究会给我带来灾。
仙乐殿身份虽好,可治愈之术虽能治病救人,却无法自医,魔道之术虽然以仙裔之身修行有反噬之危,可是在关键时刻,却能自救。”
“我虽想要做好仙乐殿殿主,专心做一名闲云野鹤,我不惹是非,可是非到底会因为我那些过往来招惹我,在这个世上,又有谁能够做到真正的独善其身。”
说到这里,林曦忍不住轻笑一声,语调却是沉寂的:“若真有一日,我的身份暴露在天光大白之下,届时,我怕是就会成为第二个百里少主你了吧?”
百里安沉默。
“虽说尹宫主不如百里宗主那般刚正不阿,制度严明,但他脾气再如何好,也容不得魔道这种不干净的东西来沾边苍梧宫,累及全宫门上下吧?”
“无论正派也好,邪道也罢,我只知晓,最终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百里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林曦姑娘倒也不必过分忧心,若当真有这一日,不妨来我空沧山做客。
空沧山虽不大,不过天地一隅间,但能够容得下我这只尸魔,必然就容得下那位魔宗宗主。”
倒也并非是百里安想要处处做那滥好人。
只是林曦这人,可塑性实在是太强,若是运用得好,便是悬壶济世的名医。
可若是用得不好,毁了她想要安居乐业的环境,她倒是也能顺着逆境之势而为,索性一举入魔,成为为祸一方的女魔头。
正例如魔道容不下她,她便舍了万年基业,也不管自己手底下的魔宗弟子会死伤无数。
弃魔从仙后,甚至能够甘心居十藏殿第九,勤勤恳恳这么多年,整个苍梧宫上下从未有人说过她半分不是。
一代魔头,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百里安实难以想象,若是将她这安稳日子给破坏了,再给逼成了魔头,过分敬业的习性之下,怕是整个人间她都能给掀了。
林曦如何看不出来百里安那点小心思,失笑道:“既是如此,那日后便要多多仰仗百里山主了。”
“客气客气。”
入了地泉,好在泉水是活水,纵然身子坐下去,也只能没过肩颈。
百里安并未帮她解衣,二人甫一入水,鲜红的血色当即在泉水之中晕散开来。
流动的泉水冲洗着黏腻血腥的身体,林曦墨黑色的长发如水墨渲染一般在水面间铺开,她衣衫本就着得宽大,身上的血迹为那泠泠泉水冲洗而过,血色淡散开来,裸露出原有雪白细腻的肌肤。
湿透的衣衫包裹着纤细的身躯,泉水折射间,透过雾色,能够依稀看见那具湿衣之下玲珑有致的女子娇躯。
百里安仅是扫到了一眼,便偏开了视线。
虽说林曦眼睛不可视物,百里安此刻便是大大方方的看,她也发现不了。
只是百里安没必要枉做小人。
他准备游远一些,将身上的血迹也清洗干净,可身子刚起,林曦一只手臂就朝着百里安探了过来,抓住了他的袖口。
“百里少主若是不离我近些,可就无法观察去除你体内的魔君‘真名’印记了。”
百里安哪里敢给她随便观察,她眼睛看不见,想要‘观察’的话,那就得亲自上手去摸……
他只好委婉拒绝道:“如今身处回廊天渊,危机重重,还是节省些气力应对强敌吧?”
林曦看得出来百里安的抗拒之心,也并不勉强,道:“也罢,如此不如百里少主且来……”
她话说一半,却忽然顿住收口,默然不语地松开了他的袖子。
等到袖口处的两根手指松开,百里安游远了些,不过也不敢离她太远。
林曦伤势太重,百里安忧心她泡个澡会发生意外,若是晕厥过去,堂堂魔宗宗主昭河,溺死在这无人知晓的小泉水里,那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自己寻了一处适合沐浴泡在的地方,百里安身子刚坐下来,脱了鞋袜的脚底下只觉得踩到一片凉幽幽带着几分玉石光滑之意的泉石,贴着肌肤倒也十分舒适。
只是地泉深处传来泉脉在隐隐涌动,身下浸泡的水意随着这泉脉的涌动,陡然便得寒冷了许多。
百里安自身体温本就很低,对于四季温度并不敏感。
只是听到身侧不远处的林曦的声音在这时传了过来:“百里少主,不觉得此处水温过于寒冷了吗?”
这话如若是蜀辞说出来的,百里安定然觉得这家伙是在故弄玄虚趁机占便宜试图贴贴亲亲。
可说这话的是林曦。
百里安略微感应一番,却是察觉到了这泉水的温度冷得不太正常。
哪里流动的泉水表面会结下一层层碎冰的啊。
百里安转眸看过去,林曦那张本来就憔悴的面容此刻冻得苍白,她张口吐出一股寒气,湿漉漉地身体在泉水之中颤抖起来,抿紧的双唇不见半分血色。
百里安心中一惊,正要起身过去将她捞起来,可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脚底下原本冰冷滑腻如玉的泉石竟然在缓缓游动起来。
那竟是一只活物。
粼粼流动的水面陡然供气,一只银白色的龙首破水而出,哗啦啦的水珠子飞溅得到处都是,蔼蔼雾色之中,它那一对深紫色的竖瞳说不出的幽邃,俯瞰着一脸震惊的百里安。
“小……小白?!!!”
百里安擦了擦脸上的水珠,眼睛大睁:“你怎么在这里。”
林曦冷得身体直打摆子,蜷在泉水之中,垂首低声道:“它说是去睡觉,实则早就来了,怎么,你家主人这么大个人了,又生了八百个心眼子,还怕被我拐走了不成。”
百里安微变的面色里带着明显的紧张:“小白,谁让你进来的?赶紧先出去。”
对于白少颜而言,在这回廊天渊之中,最致命的不是那妖潮,而是一切水源。
黄金海遍布回廊天渊百川水脉,其中残余流淌的黄金圣气极其影响妖族心智。
白少颜她这般全无防备的游在水里头,只会加速自身为那黄金粒子的感染。
水面之上那只刻意将自己身形化得比平时还要大的白少颜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她竖瞳幽幽地看着百里安,深看之下,却发现她那对竖瞳深处的色泽潋滟,波光粼粼,看着情绪极不平静。
百里安见她情绪与平日大不一样,不似往日那般对主人下达的命令言听计从,从水面傲然凌立的身躯也不那么威风凛凛了,反而摇摇晃晃,感觉在水里载沉载浮,像是醉酒一般。
百里安对于这种画面,实在是太过了如指掌,光是看那龙形态,都能猜想得到此刻的小白龙定然是无法沟通的,索性不沟通。
他虎着个脸,游过去,抱住它的身体,试图往岸上拖。
白少颜低了低眸子,硕大的龙口张开,默不作声地低头一口,将百里安给咬进了嘴巴里。
百里安两只胳膊抱着两根硕大森然的龙牙利齿,好气又好笑道:“你这是做什么?”
白少颜没搭理他,一扬脖子,似是准备将百里安吞进肚子里。
百里安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在往下陷,两只手死死抓着她的牙,掌心契约锁链隐现而起,沉声道:“小白,放我下来。”
巨大的龙躯微微一僵,然后龙首缓缓低垂,又将百里安给重新吐了出来。
百里安举起拳头,在她脑袋上轻轻地砸了一拳,在契链的作用下,巨龙的身躯急速缩水,重新变作人形态,身体踉踉跄跄站立不稳。
百里安上前将她一把抱住,入怀瞬间,与那寒冷如冰的龙身不一样,竟是入手滚烫如火的。
龙族虽为水族,身躯冷如千年玄冰,可龙腹之中藏有龙火,可焚世间万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龙族能够掌管天地阴阳水火,四季变化,是众生灵之中唯一凌驾于五行之上的生灵。
可腹中龙火高温竟是一时之间传于体表,这明显是自身灵力开始紊乱失控的表现。
百里安面色难看,他从白少颜怀中取出那药瓶,飞快倒出一颗丹药就准备往她嘴里塞。
“张口。”
白少颜抬起那张精致的面容,像是一只猫儿似得软软地张开了嘴巴,张得小小的。
百里安正待要喂,林曦轻笑道:“多喂两颗吧,这傻龙在水里泡了这么久,被黄金海圣气侵染的感觉可不好受,也不必担心丹药不够,我这药材还有,你若需要,我随时可以给百里少主炼制。”
“谁要你的破丹药。”一只安安静静的白少颜眼皮一抬,张口就吐出一团小小的龙焰,没伤到林曦,可火气却十分不小。
她试图挣脱百里安的怀抱,就要过去攀扯那林曦,奈何百里安箍她实在箍得紧,她只能两只未着鞋袜的雪白小脚在地上毫无章法地踩来踩去,最后踩在百里安的脚背上就停了下来。
白少颜回眸看着百里安,那双清冷的眼眸不知何时晕染上了水泽,晃荡摇曳。
看见百里安,她嘴角不动声色地往下撇了撇,不知为何,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她低着脑袋,脸颊抵在百里安湿漉漉的胸膛上,用那两只银色的龙角戳着他的脸颊。
“主人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随便在路边捡小动物的习惯,这才分别多少年啊,主人身上就有了野鹿的草臭味儿,兔子的萝卜味,还有狐狸的骚味儿,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女人味道……”
她不停地用龙角戳戳戳,尖锐的龙角却只是在他脸颊间戳出浅浅的红印子:“主人捡着我这样一只高贵的小龙,怎么还可以去捡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东西,这个女人主人救便救了,怎么还要给她洗澡,明明主人都好久没有给小白洗澡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黄金圣气也太影响龙的心智了吧。
平日里惜字如金的小白,如今不讲理起来,与那蜀辞可当真有得一争。
百里安道:“什么叫我要给她洗澡,我一直都让你给她洗,是你自己说要去睡觉的,怎么又来赖我。”
戳着他脸颊的龙角一顿,白少颜幽幽地抬起脸颊来,清冷的紫瞳竟是泪眼汪汪的,哪里还有半点高贵冷艳的模样,个小可怜见儿的。
她淡漠着脸色,薄唇紧抿,声线冷凉:“主人也是有过交尾经验的雄性了,难道主人不知道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吗?”
“我说睡觉,主人就当真要单独给她洗澡了?哪怕她的目的是让你看她的背,可主人还是给她洗澡了!”
“看背?”
第一千三百零九章:罗生门
百里安愣住,不由自主地看向林曦。
林曦坐在泉水之中,落在肩前的缕缕秀发凝出了一层浅浅的冰色,她趴在泉石间,淡笑道:“好敏锐的小白龙啊,竟是察觉了我邀你来此的真正用意。”
“真正……用意?”百里安嘴角抽了下。
“是啊。”林曦叹息道:“不然百里少主真当我是不知男女大防之事的蒙昧女子不成?
还是说百里少主觉得自己魅力过人,但凡是个女子都要想办法对你投怀送抱?
嗯……我听山中弟子倒是说过百里少主不论是此生还是前身,皮囊都是一等上绝,只可惜我是一个瞎子,倒也不至于对百里少主你一见钟情。”
百里安被说得面上一阵赧意不止,他低头拍了拍白少颜的脑袋,道:“你既早就知晓,干嘛还耍小性子。”
离别两百余载,看着这样扭扭捏捏闹脾气的白少颜,百里安倒是还真从她身上找到了几分久违的熟悉感。
白少颜不高兴地皱起眉毛,小牛犊子似得低头准备用角去戳百里安的鼻孔。
百里安偏头避开,在她那龙角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龙族对于自己的角,亦是有着较为强烈的感官的。
龙角被尖尖的獠牙轻轻啃噬磨咬,白少颜身体十分利落干净地软滑了下去。
百里安一只手搂紧她柔弱无骨的腰肢,另一只手顺势将那丹药塞进她的嘴巴里。
奈何此时的白少颜难缠得就像是一个生病了不愿意乖乖吃药的熊孩子,她脸颊一鼓,柔软的舌头抵着那几颗丹药,压在百里安的掌心上准备吐出来。
百里安眼皮一低,表情严肃,手掌捏住她圆圆鼓起的雪白脸颊,摁着她的脑袋往下一压,强迫她扬头抬脖子,将那几颗药丸咽下去。
百里安盯着她盯了半晌,确认她老实下来将那丹药咽下去后,这才将她给松开。
白少颜默不作声,好似神智得到了稳定,她默默地站到了百里安的身后去,雪白的脖颈滚动两下,她目光到处看,似是在准备寻一处隐蔽的地方。
可百里安的后脑勺就好似长了一双眼睛似得,声音冷飕飕地从前方传过来,“小白,你要是敢偷偷把药吐出来,我就这辈子都不给你洗澡了。”
白少颜目光毫不犹豫地收了回来,咕咚咕咚两下,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义正言辞道:“我没想吐,主人喂的,我早就咽下去了。”
说着,她就要往泉水里跳去洗澡。
百里安眉头大皱,一把抓住她的后衣领,无奈道:“洗洗洗,洗便是了,你安分些。”
这药效发作地这么这般慢?
百里安在心中无言抱怨一句,看着那泛着淡金色的泉水,紧紧皱眉。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洗的,她天生玄霜龙躯,纵然身在修罗血战场之中,也能够做到半分浊血污秽不沾身,龙族天生气清魄净,哪里需要洗澡了。
抱怨归抱怨。
可听话的小白龙变成了小祖宗龙,百里安也拿她没有一点办法都没有。
以着那地泉附近刨了一个坑,然后捏着白少颜的脸颊让她对着那土坑吹了一口霜气,松松软软的土坑底部很快冻上一层坚固清澈的厚冰。
他服食了林曦给的丹药后,体内的灵力也能够自我引导的运转出来,虽然不足以运用到战斗中去,但他却还是能够调动司水神源,召唤出一大片清澈的水团出来。
水团涌入坑中,便自然形成一汪不守黄金海水污染的天然小池。
“你去这里面。”
白少颜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泡在未经处理的冷泉之中的林曦,神色高冷如常,提着裙裳乖乖地泡进了那小土坑中泡澡去了。
进去后,她还不忘瞥了一眼在水里头冻地脸色苍白的林曦,又道:“主人,这水好冷。”
百里安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听说龙会怕冷的。
他心说,当年在天玺山上的大雪之季,它那时候还是一只小蛇都能够在冰天雪地里胡乱地钻,如今泡一个澡,在这跟他说怕冷?
百里安一个头两个大。
但又担心她会脑子糊涂之下,继续惹是生非,绝不多说一句废话,默不作声地用灵力给她讲小池子里的水给蒸热了。
至于底部的玄冰,乃是应龙霜气所化,纵然是岩浆滚走其上,都不能融化半分。
林曦轻笑道:“这就是我不喜欢养宠物的原因,养得好便是一只听话又惹人怜的小家伙,若是养得不好,便就同你这样了。百里少主,养一个小祖宗的滋味不好受吧?”
百里安虚心接受她的嘲讽,“还行。”
林曦又道:“见你如此熟能生巧,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常人难及的老爹爹模范,看来是家里头养了不止一位小祖宗啊,方才这只小龙说的鹿儿、兔子还有狐狸又是怎么回事?”
兔子是阿伏兔,狐狸是魔河蜀辞。
说出来都是一等一的大魔头,而且都不弱于琅琊魔宗宗主这个身份。
百里安默然地绕开这个问题不做应答,道:“小白说你邀我来此,是想让我观你后背?此为何意?”
林曦道:“你既然身负青铜门,就应该知晓这世间九门之秘,要知晓我成立琅琊魔宗已有万年之久,自然也会将此九门分一杯羹。”
她缓缓转过身去,将衣衫自圆润雪白的肩头褪下,只见她薄瘦的玉背间,竟是隐隐得见淡粉的纹路蜿蜒而言,组建成为一副神秘而古老的图案。
“而我琅琊魔宗,便藏着这九门之一的罗天门。”
对此,百里安并不意外,他凝眸看着林曦后背宛若经文的图案,色泽浅淡,似是已经失去了某种神性。
不禁开口问道:“林曦殿主背后图案,与九门之一的罗天门有何关联?”
林曦道:“罗天门与其他门并不一样,不论是青铜门还是黄金门,封印埋藏的都是以地域或是海脉承接相连,而罗天门则是以人体相连。”
“人体?”百里安心中震惊,道:“你是说,你的身体便是这罗天门。”
林曦摇首:“若是在五百年前,我的身体的确就是罗天门的宿主,只是罗天门承载的条件极为严苛,其中最为关键的,便是其宿主修行源系,不可为灵根,必须是为魔元。”
修行魔道者,即便天生灵根,也会因为功法的影响逐渐彻底演变成为魔元。
纵然是人类,可只要是魔修,长久下来,体内灵根都会消磨殆尽。
林曦说这话的意思,便是如今她已经投胎转世成为了一名正式修仙的修士,自然无法再继续保存那罗生门。
“罗生门行的是修罗道,以身连罗生,自成修罗业场,罗生门没有自我的小千世界,但以自身封罗生门者,一旦开启身门,将会拥有无尽修罗业烬之力,实力之恐怖,不可估量。”
“罗生门原是为魔界所有,只是其门之力太过于禁忌危险,寻常血脉根本压制不住,老魔君本是想以门入他躯,制造出一个强大且完美的门傀。
我既为三千造化道魔,又是其中成就最高者,此门自然也就落于我身。
但老魔君钦罗也知晓,我之身躯只是暂时承载罗生门的载物,我真正的作用还是迟早有一日会为他吞噬吸收,助他复活,自然就要另寻其他承载罗生门的门傀。
如此,我受魔界之令,广开宗门,纳收弟子,其中修为格外出类拔萃者,便可成为魔宗圣子或是圣女。
而恰好,那年三宗携领百家仙门攻打我琅琊魔宗,我死遁的计划已经制定完善,自然在此之前,要将体内罗射门如此危险的禁忌传承于一个值得信赖之人的手上。”
值得信赖之人?
百里安记得,在魔宗宗主昭河陨落那年,当代圣女名为西燊,正是叶书的娘亲。
只是这位魔宗圣女恋慕林老侯爷门下家臣,最后背叛了琅琊魔宗,此后遭受到了宗门之中隐世的魔修大能疯狂打击报复,终究还是没能同那位林氏家臣一同回到泽国云中去。
独身一人枯死于魔都,尸身遭魔宗裁切两截,吊在魔宗山门前数月,遭受腐鸦啄食,尸骨镇压于魔界,永世不得超生。
原本,百里安以为这一切都是魔宗宗主昭河雷霆之怒下的所作所为。
可如今再听闻此言,那时候的昭河已为仙人林曦,纵然遭受背叛,以她那敬业的性子,怕是都不会无故找那叛徒圣女的麻烦了。
如此说来,倒更像是失了宗主后的魔宗成了一盘散沙,内斗之下引发的悲剧。
百里安神情凝重,道:“林曦殿主的意思是,如今那罗生门在那圣女西燊的身上?”
林曦道:“对于西燊背叛魔宗之事,我重生后亦有所耳闻,我的确将罗生门传于了她不假,只是罗生门只会承接生者,不会承接尸体,若是魔宗里的那几名老怪物们从她身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怕也不至于如此愤怒癫狂,鞭尸泄愤。
如今想来,那西燊怕是早在身死之前,便察觉到了危机即将到来,将自己体内的罗生门传于了血亲之人。”
血亲之人……
所以也就是说,如今叶书身上竟然守着一个如此巨大的秘密吗?
他只知道叶书身藏灵钥之秘,却不曾想,他自己便是那罗生门。
一个麻烦尚未解决,另一个巨大的隐患又接憧而来。
百里安不免感觉到有些头疼。
不过他确实也十分佩服叶书,从接触他至今为止,叶书伪装掩饰得分毫不显,便是连百里安都不知晓,他所修行之道,并非灵根,而是魔元。
倒也难怪魔宗之人对他如此穷追不舍了。
林曦接着又道:“我早已查过了,西燊生前怀有一子,便是如今侍奉在林氏小侯爷身边的那名家仆叶书,我想罗生门多半就藏在他的身上,此子心性我暂且不论,但我知晓以着琅琊魔宗里那些老怪物们的手段,十有八九会借助他体内魔元之便,费尽心思诱他入魔。”
“我身上的印记图案,便是开启罗生门的灵钥,若是叶书当真身心皆沦落至魔道之中,借以灵钥开启了罗生门,最后在落到魔宗手中献给魔君,九门的平衡便会被彻底打破。”
“所以今日林曦殿主请我来此的目的是……”
林曦神色冷静自然地拉起自己的衣裳,将肩头覆盖好,淡色的面容间透着与她温婉外表气质不同的冷酷无情:“还请百里少主记住我身上的印记,若是来日,你在此子身上见到了相同的纹路图案,请不要犹豫,将他杀死,借以青铜门之力取出罗生门。”
百里安道:“那罗生门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我并未修行魔元,纵然能够暂时借青铜门强行取出罗生门,我亦无法将之安置。”
林曦低头认真系着腰间的衣带,淡淡一笑,道:“这个就不是该我操心的事了,如此天大般的秘密,今日由我尽数全盘脱出,从头至尾,百里少主的心境始终平静如一。
虽有吃惊,却未见有半分波澜动容,由此可见,事态固然紧急,可就在我们三言两语之间,百里少主早有了应对之法。”
百里安嗯了一声,道:“不必如此麻烦。”
“嗯?”林曦歪头身子偏过来。
百里安叹了一口气,道:“叶书是我的人,不必如此麻烦强取罗生门了。”
林曦小小地吃惊了一下,旋即又道:“即便如此,人心经不起引诱与试探,千古以来,灵根堕化成为魔元的先例比比皆是,可从未有过魔元能够净化成为灵根的。
此子天生魔元,虽不知是何种手段,能够伪装成为灵根修士,但以他之心性,加之幼年经历的种种不幸,他当真是太适合修魔道了。”
百里安摇首道:“心存执念,有光可寻,便不会轻易堕魔,叶书这人我了解,他心智之坚毅,当今世上少有者,他若是会堕魔,早在幼年之时就已经成为了魔宗圣女之子,而非林家家臣侍卫了。”
林曦沉默片刻,后道:“人们总是会因为那虚无缥缈的信任,最后付出惨痛的代价。在不可跨越的心魔面前,一切值得追寻的执念皆脆弱如蝼蚁,只需一言一念,即可化为灰烬。”
第一千三百一十掌:伤虎
百里安额前微湿的发丝在光点里漂浮吹动,色泽已经开始逐渐浅淡下去的绯红眼瞳含着一抹清晰的笑意。
“若当真如此,叶书他入魔的代价,我背了。”
林曦怔了片刻,旋即笑道:“百里少主说他是你的人,原来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啊。”
百里安平静道:“他既为我做事,我予以他庇护之所,公平交易。”
“既是如此,那看在百里少主的面子上,我暂时可以先不动叶书的命,只是百里少主须知,琅琊魔宗里的那些老怪物可没有从良的昭河这般好说话了。”
“多谢林曦殿主今日提点。”
从十方城内那些魔宗里的魔修暗中找叶书麻烦,百里安就能够看得出来,如今魔宗形势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他们只会在暗中争夺行事,虽然百里安不知林曦口中所说的魔宗老怪物们具体为那几股势力。
可是目前来看,这几名老怪物并非同心而为,各自都有要争夺罗生门占为己有,将叶书炼制成为门傀操纵。
既是如此,他们便不可能主张罗生门的秘密外露。
在这共识之下,叶书真正该防范的,也是魔宗内的那几名长老。
而上次在十方城中,魔宗之人设局算计的却是林征,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并非完全确认,那罗生门就在叶书的身上。
叶书长期随同于林征身边,如今想来,倒也有着自己的几分用意和打算。
身上的血迹都已经冲洗干净。
服下了丹药的白少颜,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出言打扰百里安与林曦之间的对话。
见到百里安入泉将林曦搀扶出来,一出水面,便细心替她蒸干湿漉漉的衣衫与头发。
对于百里安如此有始有终的周到有礼,白少颜不似方才那般胡闹纠缠,居然也自己乖乖从那小坑中爬出来,重新变成一只巴掌大的小龙,游进百里安的袖子里,任凭他如何呼唤,都不肯再出来了。
百里安扒拉着自己的袖子,就看到白少颜在他袖子里窝成一团,将脑袋埋在蜷缩团起的尾巴下头。
他用手指连连戳弄了两三下,她都无动于衷,一动不动。
“好端端的,怎么又闹起脾气来了,还没醒过来吗?”
怎么林曦配置的药,见效这般慢的吗?
林曦抿唇淡笑到:“我的药见效可不慢,百里少主可莫要撩拨她了,这只小龙分明是自己清醒过来了,耻于方才做的那些有失身份的事与言论。
这小龙算年纪,尚且还是幼年龙期吧,可她的心智之成熟却是超过了许多人,方才那般无理取闹的孩子行为,如今叫她反应过来了,却是十分要命的羞耻吧?”
这话刚落下,百里安就感觉到袖子里微微一抖,袖中气息更加寒冷魄人了。
他忍不住摇首失笑,却并未出声取笑白少颜,而是将团成一坨的小白龙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塞进怀中给揣揣好,嘴上说道:
“我家小白本就是一个孩子,便是孩子气些也是可爱正常的,在这世上,哪有孩子不同自己父母撒娇闹气性的。”
父母?
听到这个词汇的小白龙尾巴抖了抖,似是想要顺着他胸膛爬出来反驳。
可仔细一想,好似又无从反驳。
自己失了龙角,龙筋俱断,当年是主人一把手一把尿将她拉扯大的,说是再生父母,也并不为过。
只是不知为何,听着有些不得滋味。
沐浴一番,二人一龙皆是清清爽爽的干净模样。
百里安与小白龙服下丹药后,伤势状态都在逐渐得到好转,只可惜这回廊天渊乃是巨兽之腹,隔绝了外界的天地灵力,血气虽得到了大量的补充,可没有灵力,行诸多之事,也不便利。
林曦身上的伤口虽已经得到止血,可百里安也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她的身体状态越来越差,反噬带来的伤害久久难以得到压制。
若长久下去,她修行魔瞳的那双眼睛怕是真的会彻底废掉。
不过看林曦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似乎对自己此刻的身体状况并不担忧。
百里安也不知晓她在优哉个什么劲儿。
出了那片地底洞渊,谁曾想那两只虎又掐起来了。
这回搞偷袭的是那只大白虎,当百里安发现它们的时候,那只小伤虎半边身子都进到了大白虎的嘴里头,被咬得浑身血淋淋的。
从它嘴里救出来的时候,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了。
百里安看着满嘴都是鲜血的大白虎,也未动怒,只是眼神难得凝重严肃起来:“我实在不知,既是同族,究竟是有何仇怨,竟能逼得你们两只虎非要到这种不死不休的地步?”
小白虎救下来的时候,看那气息好似就已经快不行了。
百里安没有想过,几次威慑之下,它们二人还能够拼个你死我活。
那小伤虎身上原本的伤势被重新撕裂开来不说,脖子要害处的被撕咬下来了一大片,露出里头红通通的软肉以及滋着血花的筋管,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的力气,软趴趴的四肢抽搐不已。
许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它身体抽搐之余,眼皮已经不受控制地往上翻起,眼睛翻白,喘气儿都艰难。
而那大白虎将它咬得濒死好兀自不肯停下,情绪异常暴戾癫狂,甚至不顾百里安的威慑,匍匐怒吼欲再冲上去将它咬死才肯罢休。
百里安一只手稳稳地摁在它的虎脑袋上,眼神冰冷,“你若是再发疯胡搅蛮缠,我便将你驱赶出境!”
那大白虎听得懂人语,也明白若是当真惹怒了百里安,将它驱赶出了这树洞,如此情况下,怕是连半日都活不下来,便将那暴戾愤怒的情绪给强压了下去,口里吐着灼热的气息,将身体慢慢低压下去。
见它老实下来后,百里安蹲下身子去查看那小伤虎身上的伤势,向林曦问道:“可还有救。”
林曦甚至连身子都没有蹲下来去查看那小伤虎身上的伤势,淡淡说道:“再严重的外伤,只要还有口气在,我都能救活,只是……”
她话锋一转,道:“如今在这回廊天渊之中,灵力用一分就会少一分,我炼制丹药,虽不如寻常炼药师那般对灵力消耗巨大,却也是有消耗的,如今百里少主当真愿意为了救这一只来历不明的妖虎而平白浪费资源吗?”
(PS:十分抱歉,更新晚了,北北今天出门吃了个饭,发生了一些突发状况,然后处理了半天,再一看时间,惊呆了,居然一点半了,只能仓促先发个小章了。)
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心灯起,神主现
百里安:“……”
若是百里安自身有能力炼药制丹,倒也罢了,他不怕虚耗灵力。
只是救人施力者,为林曦。
她如今本就重伤虚弱,若在继续以身炼丹,消耗的便是她的身体。
慷他人之慨的事,百里安可做不出来。
他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的小伤虎。
本就是萍水相逢,既已出手救它一命,也算是结了一场善缘。
猛虎好斗,这伤虎虽小,可性情凶戾爱斗狠,他救得了它一时,却救不了它一世。
今日便是救了它,来日分道扬镳,他总不能日日为它费心。
百里安不善取舍,却明白道理。
更不可能为了一只小伤虎去对林曦胡搅蛮缠,为难一个伤患。
既然无法权衡,那就不去权衡。
百里安看着奄奄一息四肢抽搐的小伤虎,叹息了一声:“既是如此,那便让它少受些苦,我且送你一程吧?”
说罢,百里安蹲下身子伸出手掌,就准备将那只小伤虎的脖子掐断,让它早些上路。
那小伤虎许是感受到了危险的来临,四肢爪子抽搐更加凶了些,蜷缩的爪子看似无意地划过百里安的掌心。
百里安只感觉到掌心一热,似有掌纹开裂一般有着什么温暖的东西从中涌流了出来。
清冷的光辉照澈整个空间,光辉如点点星辉,没入那小伤虎的伤口之中,只见那伤口竟是以着神奇的速度缓缓愈合消失。
原本在百里安气场压制下的那只大白虎瞬间激动咆哮起来。
百里安手掌轻收,掌心灯辉消失不见。
他站起身来,神情凝重地看着那只小伤虎。
白少颜心有默契地摁住大白虎的身体,不让它躁动暴起。
百里安低头看着心灯逐渐湮灭的掌心,眉头紧皱,低声道:“怎么可能?”
林曦目不能视,可感官却是异于常人,她面上闪过一丝惊讶之色,旋即陷入平静思考:“在这世上,能够与心灯发生共鸣辉映的,唯有自己主体,如此说来,这只小虎……竟是君皇娘娘所化?”
百里安原本亦是对此有所怀疑,才将这两只虎留在了身边。
只是二者之间,皆受到了心灯的试探,并未有任何反应。
“我曾用心灯试探过,这小老虎并未引动心灯,为何今日却是可以?”
林曦道:“多半是对战深渊巨兽,一身灵力神性近乎枯竭,难以与心灯产生灵系,可是在濒死状态之下,心灯距离本体之近,莫约会主动护主,得以疗愈。”
百里安匪夷所思地看着那只小伤虎:“如此说来,君皇娘娘当真还活着,而且还变成了一只小虎?”
林曦道:“我听说君皇娘娘膝下那位小山君陛下本体为虎,君皇乘荒乃是人皇之身,如此说来,君皇娘娘本体为妖虎,也不足为奇了。”许是汲取了那心灯的力量,趴在地上的小伤虎伤势得到缓解恢复,它在地上翻了个身,再抬首时,那双虎眸张望过来的眼神,孤高得不似为一只野兽所有。
它鼻息之间,可见流白之气萦绕盘踞,雪白的毛发凛然而起,一双眼睛清澈如自然神性。
在百里安怀疑的目光注视之下,它竟是口吐人言,嗓音低冷,像是枝头消融的雪,落进一汪泉井之中:“尸魔之子,你近日来的行径,未免也太过放肆了。”
百里安眉头紧皱。
如何不放肆了?
且不论他原本这几日将小伤虎抛来玩去,对昆仑神主已是大不敬。
他身份原本就十分敏感,既为将臣之子,又是君皇娘娘亲自点名带上山中来禁锢封印的阶下囚徒。
可他却不在小山居中,却来到了这片生人不可踏足的禁地之中。
若是此刻君皇娘娘并未蒙难,在此一掌震杀了他,也是师出有名的。
百里安神情变化,似是思考着措辞该如何应对。
那小伤虎淡淡扫了百里安一眼,却并未过多地为难他,淡声说道:“也罢,若非你执吾心灯,吾之困境,亦是难解,你既然出现在此地,也是命中自有缘法。”
百里安见她并未有发难之意,面上松了一口气,道:“娘娘可要取回心灯?”
那小老虎面容沉凝的摇了摇首,看向对面那只愤怒咆哮的大妖虎,道:“吾以身应劫,为封印深渊巨兽,神力枯竭,灵气尽失,难以此身融合心灯,需得暂时由你为吾保管。”
百里安寻着它的目光望去,看着那只大妖虎,皱眉道:“娘娘的意思是,此虎,便是深渊巨兽的化身。”
君皇娘娘并未指认,摇首道:“以吾如今力量,无法感知确认深渊巨兽的宿体,此虎究竟是与否,吾并不知晓。”
“只是深渊巨兽却能够借以整个回廊天渊的妖腹之力,感应到吾的存在,妖潮之乱,万妖共弑!自是群杀之相,从未有之其中一妖专注于厮杀另一只妖类的先例。”
虽说君皇娘娘并未指责那妖虎明确为深渊巨兽,可经它这么一分析,此妖为深渊巨兽的可能性极其之大。
宁杀错不放过的白少颜诚恳地给出意见:“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若是这只小的就是主人要找的目标,死死咬着小虎的这只妖虎,便自然是我们的敌人,当诛。”
百里安看向林曦,轻声问道:“不知林曦殿主如何看待此事?”
林曦不以为然道:“心灯的反应做不得假,且不论此妖虎真身到底是不是深渊巨兽,可它却是以着九乘妖之躯,能够在黄金圣气之中保全自己的神智,便是不俗的,它针对君皇娘娘的意味也十分强烈,我亦是觉得留之无用。”
“吼!吼!吼!”
被白少颜稳稳压制住的妖虎愤怒绝望地低吼着,它看着那小伤虎的眼睛里清晰可见被刻骨的仇恨与不甘镌刻出满目狰狞的痕迹。
百里安低头向那小虎请示道:“不知君皇娘娘作何想法。”
那小伤虎目光冷淡,道:“同为妖族,吾为妖仙之长,自是不可做出同族相残之事,此兽身份究竟为何尚且不明,且不杀它,将之放归出去吧?”
“娘娘圣明。”
(PS:今晚无了,免得大家熬夜等。)
第一千三百一十二章:接生
百里安得了命令,朝着白少颜微微点头致意了一下。
白少颜立即会意,提起那妖虎的后脖子就准备将它往洞外拖行而去。
大妖虎四肢紧紧伏贴在地,爪子深深钉死在大地之上,口中咆哮连连,锋利的利爪在地上刨刮出深深的痕迹。
它愤怒激动低吼着,不愿离去,可他低吼的声音竟似是虚脱无力的,纵然无法如同君皇娘娘那般以着兽形态口吐人言,可眼底却有着极其压抑的浓烈情绪。
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它只能不屈不甘地低声嘶吼,用那双饱含浓烈情绪的眼神愤恨怒瞪着小伤虎,几乎不能自已,双眸赤红布满血丝,一声声怒吼仿佛快要从胸腔里震动出来。
饶是天生血脉有着绝对压制的白少颜在拖行之间,竟是都感觉到了有些困难。
她危险地皱起眉头,指尖可见寒芒凝聚,似是准备将那不安分的暴躁妖虎打晕再扔出去。
可还未等她动手,那情绪异常激动的妖虎硕大如山的身体沉沉一震,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口鼻之中竟是呛咳出一大股鲜血出来,手底下挣扎的力度骤松。
白少颜能够清楚地感知到手底下的妖虎身体瞬间松弛,巨大的体魄软塌下去,倒在地上,僵硬大睁的眼睛里眼泪不断涌出,一道道血痕从口鼻之中疯狂流涌出来,身体一抽一抽。
原本雪白漂亮的毛发清晰可见的萎靡变得黯淡下来,就像是一瞬间,全身的精气宛如被什么东西吸干了一般。
它再也没有半点反抗的机会,躺在地上腹部剧烈起伏着,发出野兽濒死时的低喘声,饱含泪水的双眸既悲哀又绝望,满怀悲哀恳求之色地望着百里安,喘息低呜着。
白少颜只当这虎在碰瓷她,她面无表情地抬起两只手,道:“我什么都没有做。”
百里安走上去,伸手摸向那妖虎的腹部,道:“与小白你无关,是它要生了?”
“要生了?”林曦神情微动,道:“且不论这妖虎是不是深渊巨兽的宿主,幼子无辜,不妨先将之生下,再将大虎驱赶出去。”
这仁德良善的发言,字字温和贴心,若非百里安先知晓她的身份,谁能想到这般仁心体贴的一个女子会是曾经那个让四海列国都一度陷入腥风血雨的大魔头。
百里安手掌贴于那妖虎腹部,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徐徐渡入它的体内,平稳它过于激动而引发的胎乱。
他侧眸看向那只小伤虎,沉声问道:“娘娘如何看待此事。”
君皇娘娘位居仙极,对于世间一切符合常理的生死都早已看淡,正因为看淡,所以才显得神性无情。
“世事无常,生死有命,今日若是此虎并未遇见尔等,同样难逃厄运,离境无生灭,如水常流通。
你管得了一虎之生死,可未料及这妖潮之下,每日死伤无数,你杀妖之数,远比你救妖之数还要多,何必拘泥于一只个体。”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必多管闲事。
百里安认可地点了点头,道:“娘娘说得在理。”
然而他贴着妖虎的手掌并未收回,竭尽全力地压榨出自己体内灵力节点内储藏的全部灵力灌入那胎腹之中,稳固那胎乱之象。
甚至他还能够清楚地感知到那幼小的妖胎灵相极其不稳,这是气血难供带来的灵虚反应。
百里安周身血气升涌而起,与那灵力合二为一,灌入那胎体之中。
虽说他未发一语庇护之言,但那妖虎却能够感受到百里安的帮助之意,它不敢再有任何情绪的暴动波澜,唯恐阻碍了他的治愈,忙平复心神,哀哀的目光里看向百里安更是多出了几分感激之意。
小伤虎眸光冷漠地注视着百里安,“你这是何意?”
百里安淡笑了一声,道:“娘娘说的话在理,若是此虎并未遇见我,妊娠期间,在妖乱之中,也唯有受人啃噬之命。
可我既然遇上了,那便是命中注定有此因果,能力范围之中,顺手一救,偶尔拘泥一下,也无伤大雅。”
小伤虎冷冷说道:“一时善心,你救不怕养虎为患?”
百里安似笑非笑地看了它一眼,面上笑意明显了些:“这个我还真不怕。”
小伤虎面上人性化地皱了皱眉,道:“深渊巨兽寄宿条件并不严苛,或许在你帮助此小妖诞生于世后,它便会瞬间吸干母体的精魄,然而寄生于那幼虎之中,看似救妖,实则害妖,何必多此一举挥霍自己无用的善心。”
百里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若是如此,幼虎生下来,母体便就此亡故,这便坐实了深渊巨兽的存在,也同时证实了此恶兽丧尽天良,死不足惜,就此掐死也正好省了我们放虎归山。”
百里安目光诚恳地看着它,认真说道:“这难道不是娘娘正希望看到的吗?”
小伤虎被说得哑口无言,目光郁冷。
言谈之间,百里安掌下虎腹一阵鼓动,但很快又没了气息。
母虎感受到了腹中生命渐弱,哀哀吼叫出声,无处诉凄凉。
林曦能够听声辨别气息以及状况,冷静分析道:“幼虎精气不足,加之母虎方才情绪过于激动,倒置妖胎紊乱,已呈早产之相,母虎状态极其不容乐观,它方才为了稳固胎象,方才将自己一身精气尽渡与幼胎体内,可仍显不足,如今这幼胎似是察觉到了母亲的行为,拒绝吸纳其精气。”
百里安眉头微动,淡声说道:“如此说来,母虎拳拳爱子之心不假,若是深渊巨兽,必不会做到如此地步。
可若是深渊巨兽已寄身于幼虎之体,它自会为了保全自身性命,尽可能的汲取母体生命,可此刻看来,一大一小,母子之间,却皆是相互怜爱不忍。”
“如此,又如何是那丧尽天良,灭绝心性的深渊巨兽呢?”
小伤虎面色更冷了些:“你要救便救,哪来这么多废话。”
林曦也走了过来,手掌贴在虎腹间略略感知一番,道:“幼胎气血太虚,是早产虎儿,而母虎精气有失,也已无力产子。”百里安问:“那该如何是好?”
林曦递过来一把窄长的刀:“只能剖取了。”
百里安没接,他不擅治病:“还得劳烦林曦殿主出手了。”
林曦正想接过那刀,却听到那方白少颜轻咳了一声,她手上动作一顿,旋即好似反应到了什么,唇边吮起一个淡淡的笑意,抬起的手又放了回去,淡道:
“我虽说擅长治病炼丹,却也不是妇科圣手,我从未给人接生过,更莫说老虎了,更何况我眼睛看不见,怕一刀将那幼胎给捅死了,百里少主眼明心细,还是你来吧?”
百里安不知她为何要推辞,不过她虽是推辞,却也十分好心地取了药材服下,双掌开始出丹,看那样子,是为了母虎止血而用。
不再有任何犹豫,百里安小心控着锋利的窄刀,慢慢划开妖虎的腹部,他用血气掌控牵引,并未让妖虎腹间伤口失血涌血。
只是切开的伤口可见猩红的血线,似凝非凝。
腹部破了一个口子,羊水哗啦啦流淌了一地,濡湿了百里安的衣摆。
林曦说着自己眼睛不便视物,可反应力却是一点也不慢地将那止血的丹药一半捏碎洒落在伤口上,一半喂入妖虎的口中。
那妖虎倒也乖觉,不叫不吵,吃下丹药后,还不忘舔了舔林曦的手背表示感谢。
很快,腹中取出一团幼小的虎仔子,那虎仔子裹着一层薄薄的透明软膜,膜面上积着粘稠的胎液。
百里安用刀划破脐带,却发现那软膜之中包裹着的幼虎好似已经没了气息,腹部完全没有起伏的痕迹。
而那生下幼崽的妖虎也变得十分虚弱,尽管一身精气并未被幼胎吸收汲取,可自身气息不知何故,竟是变得愈发的微弱。
此胎生得当真是诡异。
就好似炼丹一般,时辰火候缺半点,哪怕一瞬,都极不妥当,时机尚未成熟,便会坏事。
百里安撕开那软膜,里头妖虎更是幼小得可怜,只有两个巴掌大,跟刚出生的幼猫儿一般,与那奄奄一息都沾不上边了。
只是见那手里的幼虎毛色纯白如新雪,异常漂亮,虽说同为白虎一族,可单单是观其毛发,就能够感受到此虎的血统品质极其不凡。
即便是刚刚出生,尚未长开的绝息状态,都漂亮得不可思议。
百里安将它在手里头翻来覆去地颠了颠,仍旧没有半点反应,于是便扒拉开它的虎嘴,将唇贴上去渡了几口气息,仍旧四肢软软,看着半点救图都没有了。
这时,白少颜开口提议道:“主人,此虎尚未至产期之日,过早提前出了母体,气血亏虚不足,你不妨咬破舌尖血渡送入它的口中,倒是可以一试。”
原本虚弱奄奄的妖虎抬了抬脑袋,似是有点反应,似是抗拒不许。
百里安眉头挑起,看向白少颜,忍不住笑道:“小白这是在憋什么坏呢?你当我不知以舌尖血相喂,在妖族之中,类属于认主契约的种类之一,而且认主的形式还属于妖族之中格外正式的一种。
我与那些仙人修士们可不同,来此神罚森林,对于寻妖收妖可没有半分兴趣。”
而且这刚出生的妖虎,虽说生得漂亮,可撑死了也同它母亲一样,是一名九乘妖。
百里安倒是不看妖族品阶,只是不明白白少颜这般用心良苦,就是为了让他收一只九乘小妖?
白少颜被问得沉默了下来,还是林曦替她解围,淡笑道:“百里少主若是以舌尖血相喂,血触其舌,落下认主契印,此幼妖刚刚出生,虽为死胎,可魂魄却未散去,可借着契约之力,享受主人部分的精气生命,有着极大的可能性存活下来。”
她轻轻拍了拍妖虎那硕大的脑袋,“如今,你这当母亲的,若想它活下来,可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妖虎低吼了一声,虽声音有些不满,却也不敢质疑她的话。
反倒是一旁的那只小伤虎,冷笑开口说道:“小子可要想清楚了,不论何种种族,在短时间内,收妖认主的契约只能立下一个,你当真要为了区区一只刚出生的孱弱九乘妖,而浪费自己的精力吗?”
百里安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救就救呗。反正当初我救小白的时候,也从未想过那样一只细小的小白蛇,竟然有一日会成为遨游九天的真龙。
说不定有一日,这小小虎崽子,也能够成为真宰万世的大妖神呢。”
听闻此言,小伤虎嘴角抽抽,很识趣地不再发一言一语。
百里安依着白少颜的建议,在她眸光异常明亮的注视下,咬破了舌尖,手指掰开幼虎的小乳牙儿,舌尖探入虎口之中,染血的舌尖含咒,轻轻在它的小舌上点触一下。
下一瞬,百里安只觉舌尖一烫,舌尖血宛若被某种古老而又神秘的力量快速汲取吸收并且得到回馈承认一般,一股奇异的感受临上心头。
手掌里捧着的小小虎儿,身体微微一颤,安静柔软的腹部也渐渐地有了起伏。
在近距离地观察之下,百里安看到面前这只小小虎儿面上的双眉竟是勾勒着一抹淡淡的金边儿,好似将将燃烧的金色幼焰。
毛茸茸的虎脸刚出生就胖乎乎的,一双眼睛似睁将睁。
百里安并未发现,白少颜悄然来到他的身后,扯了扯林曦的后衣领子,默不作声地将林曦领到了一旁去。
幼虎将将苏醒,下意识本能地寻求母亲的怀抱,去供寻奶水补充生机。
可舌胎之上却是蕴沃着一抹甘甜的气息,它不自主地嗦住那温凉凉的软物,两只柔软的幼爪不由自主地抱住百里安的脸颊,开始滋滋有味地吸嘬起来,吮着那甘甜美味的鲜血,只当这是母亲的奶水。
百里安身体一僵,就在他说不出窘迫的时候,逐渐有了生机气力的幼虎缓缓睁开了眯成一线的双眸。
眸色呈黄金之瞳色,璀璨纯粹,就像是蕴藏着无穷无尽的深邃黄金海域。
第一千三百一十三章:狗里狗气
黄金色的眼瞳,清晰地倒映出了百里安的身影轮廓,那轮廓宛若刻印灵魂一般深楚。
在这一瞬间,仿佛有着什么无形的天地规则闪现而成。
待到百里安想要牵动意识去寻,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舌尖被吮得生疼,百里安能够感应到这只小家伙严重气血亏虚,他将身子蹲得更矮了些,想要将吸在自己舌头上的小奶虎给拔离开来。
奈何它吸咬得极紧,百里安将自己舌头拉得老长都没能将那小奶虎给拔开。
他索性只好先去摸索大虎的肚子,却发现那大虎在妊娠期间,竟是没有半分奶水。
万般无奈之下,百里安只好调动周身血气,凝聚于舌尖,让那小虎崽子慢慢吸纳至身体之中。
渐渐的,小虎崽子的眼睛越睁越圆,那双过分清澈却不见本心的眼眸也逐渐凝聚出了灵性的神光。
呼吸渐稳的小虎崽子看着近在咫尺的百里安,睁圆的眼眸慢慢眯起,似是看清了眼前之人的模样,倏然间已挺直原点形状的虎眉,眼神冷冽,表情满蓄风雷。
看那样子,不像是在嗦奶,更像是要吃人。
果真不愧是回廊天渊里养出来的妖兽,这刚刚出生的小奶崽子,气势都如此非同寻常。
百里安感受到手掌里那一团小家伙的灵识回笼,在意识清醒的一瞬间,就松开了嘴里吸吮的力道。
百里安当即‘啵’地一声拔出自己的舌头,皱起眉头,一巴掌就在它的软趴趴的圆屁股上拍了一下,道:“这气性,倒也不亏是一只小凶兽了,瞪什么瞪,我从小到大,捡了这么多回小动物,还是头一次见你这般凶的。”
白少颜听到百里安那句‘捡了这么多回小动物’,在一旁冷幽幽的哼了一声,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小虎崽崽目光异常冰冷,余光不咸不淡地扫视了一眼蹲坐在地上,冷冷摇动着虎尾巴的小伤虎。
百里安将它圆圆的虎脑袋硬生生地搬回来,迫使它扭头视线看着那只奄奄一息的巨大妖虎,说道:“好了,活过来了就好,看看你的娘亲吧,她为了生下你,可是极不容易呢?”
幼子孺慕之情,本就是根深蒂固的舔犊情深,如鸟雀归林,如鲸向海。
可令百里安惊讶的是,那妖虎产子,腹受重创,满地鲜血,如此残状,那幼虎崽崽面上却是毫无动容之色,那一双圆润的眼睛里无悲无喜,无法看见任何情绪浮动其间。
就像是在观自然落叶枯败衰亡,并非冷漠,而是无欲则刚。
如此眼神,实在难以想象这竟会是一只刚出生的幼虎看自己濒死母亲的眼神。
百里安心中隐隐发凉,陡然才反应过来,纵然是那只大虎,对那幼虎,又如何能够是在看待自己孩子的眼神。
它的眼睛既无慈爱,也无怜爱,反而更像是完成了某一个巨大儿艰难神圣的使命一般。
看到那幼虎崽崽有了生气后,它分明腹间伤势已经得到了缓解,可整个状态却是大松一口气,一点求生的欲望都没有了。
妖虎也丝毫不介意那幼虎疏离的眼神,它甚至都没能起身去嗅一下自己的幼崽,便已经呈油尽灯枯之相,欣慰而放松地阖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正在帮助那妖虎缝合伤口的林曦也惊了。
她十指纤纤还沾染着未冷的鲜血,神情怔愣,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对她而言,并非是致死伤势才对。
这时,一旁的小伤虎冷冷起声道:“幼体生,母体死,母兽有爱子之心不假,可幼子却未见有怜母之情。
世人皆说,万物之初,性本良善,如此幼虎方出生之际,便如此心性凉薄,实乃反常之象。”
百里安懂它要说些什么,低笑两声,道:“若是依照娘娘之言,此虎当真是深渊巨兽的灵体,那可是更不能杀了。”
小伤虎面容冰冷,目光逐渐变得危险起来:“尸魔之子,看来你是忘记方才你答应吾的了。”
百里安平静地笑容带着几分有恃无恐的意味,“君皇娘娘也知晓我是尸魔之子,而非昆仑之子,我既为昆仑净墟的阶下囚,永失自由之身,头顶悬剑,生死不能自已,如今我既又如此机缘,让深渊巨兽认我为主,如何还能够随意将它打杀了去。
人人对神罚森林开放寻妖之事,趋之若鹜,穷尽一切办法,所收服的大多也不过堪堪八乘妖兽,而这深渊巨兽要知晓可是连君皇娘娘您都无法完全收服的一乘妖兽,其古老程度,比之妖身可与共肩的存在。
我若还将之灭杀,岂非自毁前路自由,我若将这虎崽子好生养着,养到足以颠覆昆仑,我倒要瞧一瞧,谁还能够禁锢我躯。”
那小伤虎眼底怒意隐隐,看着竟是生气了:“深渊巨兽,竟被你说得像训狗一样简单?!”
百里安抱着软乎乎一团的小虎崽崽,淡笑道:“我虽对于君皇娘娘你敬之,畏之,可立场到底不同,我此番,总不能白来这回廊天渊一趟。”
林曦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若是能让深渊巨兽为之认主,原本乃是伤人凶器,如今可就是护主利器啊。”
“所以决定了。”百里安笑意晏晏,“我要好好将这只虎崽崽养大成才。”
小伤虎眼底暗色汹涌:“若是吾不允许呢?”
百里安面上笑意不改:“那娘娘大可自行来杀此虎试试,只是若是这样……”
他话语一变,一双笑眸说不出的深邃宁静,语气却是平淡至极的:“娘娘便是阻碍我重获自由的敌人了。”
他语气不含任何威胁之意,只是此话一出,一直默不作声立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白少颜默默走近他的身侧,纤细高挑的身躯里散发出一种冰冷如隆冬寒霜的低压危险气场。
看着盲眼体弱不显山不显水的仙乐殿殿主林曦,并未散发出任何冰冷的气场威压,她只是款款起身,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沾血的纤纤十指。
可她的站位,同样恰好地,正是站在百里安身侧的令一边。
三人立于一方,头顶有着游动的光幕洒落。三人皆立在光影之中,唯有那小小一只的伤虎,蹲坐在晦暗不明的阴影里,看着三人,心中竟是起了隐隐的寒意。
它冷笑一声,旋即说道:“你们三人,可敢背负弑神之罪名?!”
百里安似笑非笑道:“我父将臣,自古以来,弑神之罪,比比皆是,如今我效仿之,想来父亲只会引我为傲,魔弑神,天经地义,故此,谈何而来的敢与不敢?”
白少颜一步不退,淡淡说道:“我的一切荣耀与兴亡,皆为吾主而战。”
林曦将擦拭了血迹的帕子随手一扔,笑容浅淡:“我只是一个不中用的瞎子,看不见身上的因果业障,所以万事啊,图个开心便好,真不用想太多。”
三人竟是在一瞬间,就达成了常人想都不敢想的一致想法。
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
小伤虎背脊的寒意越来越重。
这让它也陡然反应过来,昆仑之名,竟已不似几十万年前那般好使了,如今随便来三个小辈,但凡自身利益受到威胁,竟是能够毫不犹豫地下定决心,行下弑神之举来。
谈话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已经完全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必要。
再继续谈论下去,只会让两方本就不稳固的站线被迫变得分崩离析。
小伤虎很敏锐地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你以为掌控了这只幼小的深渊巨兽,便能够安然离开这片回廊天渊了不成。
它如今的状态根本无法做到灵肉合一,而且妖皇傲疆发现落在它身上的认主禁咒已经被破解,接下来,他又如何能够甘心放尔等离去。”
百里安眼睛眯起,“这也就是说,我们如今接下来的阻碍,便就只剩下那妖皇傲疆了。”
小伤虎语气冷淡:“可也就是这唯一的阻碍,巨若天山难以跨越,你当真以为那‘妖皇’之名,是白来的不成?”
百里安满不在乎道:“这个倒是不急,如今既然已经证实了君皇娘娘您相安无事,如今昆仑十万大山丧失的神性也能够逐渐回归正轨,那妖皇傲疆本就是被其父放逐在此的一介囚徒,他狂不了多久的。”
看着百里安那轻敌的德行,小伤虎只觉得五脏庙气得一阵翻腾,它暗自磨了磨牙,低声道:“不急?!我看你等到那妖皇傲疆掌控整个局面到无法挽回的时候,吾看你再着急都为时已晚了!”
“无法挽回?”百里安晒然一笑,道:“娘娘多虑了,您也说了,这深渊巨兽既已认我为主,那妖皇傲疆落在它身上认主禁咒自然得到破除。
他失去了掌控深渊巨兽的机会,这回廊天渊的整个局面也就怎么说都轮不到他来掌控吧。”
小伤虎的两只前爪都急得开始来回在地上踩来踩去,也许是因为兽虎形态的缘故,它那端庄肃然的气质并未维持多久,此刻看起来虎设有些崩了,后面的尾巴也摇来摇去,怒声道:
“你就怎能够确定你怀里的这只虎便就是深渊巨兽,它也有可能不是,若是深渊巨兽此刻正在其他的地方,待到禁咒完全,那妖皇傲疆取我等性命,可就如同踩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了。”
摇尾巴,踩爪子的君皇娘娘不知为何……此刻看起来有些狗里狗气的。
头顶光影摇落,百里安眼睛里平静倒映着万千光斑,直视着那小伤虎,眸色极深,他笑容高深莫测:
“哦?何以娘娘如此肯定它就不是深渊巨兽呢?可方才娘娘不还万分笃定,此幼兽就是为深渊巨兽灵体寄宿夺舍了吗?如今又不是了?”
小伤虎两只前爪子来回踩得更急了些,但很快它又反应过来自己的端庄姿态有些崩塌,旋即它立刻收回右爪子,踩在左爪子上,一副说不出的高贵冷艳姿态,昂首说道:
“万事可能性皆有,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有可能葬送我们全部人的性命,越是危险绝境时刻,越是不能够错落任何细节问题,小子这般疏忽,可是最为致命的。”
对于前辈的拳拳教导之心,百里安自是虚心受教,恳切说道:“娘娘教育得及是,如此说来,小子自是不可这般疏忽,那就比便同娘娘好好论一下方才不经意被小子错落的细节小问题吧?”
小伤虎眉头严肃皱起:“什么?”
百里安唇角上挑,半笑不笑秦苍唇角上挑,眸光变幻邃然,不可窥测。
他低下身子,幽红的眸子将那小小幼虎观得更近了些,轻声道:“娘娘又是从何得知,妖皇傲疆落了认主禁咒在深渊巨兽的身上?
他有如此心思,可不敢明目张胆地当着娘娘您的面有如此算计啊,不然,比起深渊巨兽,威胁更大的不应该是他妖皇傲疆了吗?
嗯,话说回来,我与娘娘会面至今,都从未说过,深渊巨兽身中禁咒这件事吧?”
“好奇怪啊。”
“那么……娘娘,你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小伤虎一双虎目骤然大睁!
冷漠空然的眼眸陡然染上一片血般的凶戾之色,它面如豹变,鼻梁皱起上弓,獠牙利齿具现!
白少颜已经飘身而知,护在百里安身前:“主人小心。”
然后那小伤虎的目标竟然不是攻击,而是利爪在地上深深落下三道痕迹,身影快若闪电,身法之快,竟是当时妖潮之乱时,更快上了十分。
它撞破那树洞厚壁,势如破竹,全身裹挟着前所未有的恐怖妖火,疾遁而去。
林曦问道:“不拦下它吗?那可是深渊巨兽。”
她看得出来,那深渊巨兽速度虽快,可是在方才的距离下,百里安想要留下它,并不是什么难事。
百里安低头摸着怀里头那只幼虎崽崽脑袋上的细软绒毛,面上含着笑意,仿佛什么心事也未藏起一般眼神平静得好似一潭浅而清的湖水。
他淡淡一笑,道:“在林曦殿主看来,我与妖皇傲疆,谁更危险?”
林曦认真思索道:“若论心计,一百个妖皇傲疆也不足百里少主你,可是在眼下这般形势下,但论战斗力,妖皇傲疆的危险程度,远在你之上。”
百里安抬起面容,笑意不散,道:“所以啊,深渊巨兽应该很会站队伍才是。”
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章:小虎崽崽
妖皇傲疆的目的性太过于强烈,仙魔两道,他哪一道的队伍都不占。
就像是两界之中的一根搅屎棍,哪里的乱子能够搅越浑浊,他就往哪里蹚浑水。
他可以说是黑白两道通吃,虽说帮着仙尊祝斩做事,可他压根也就没想过让上清仙界能够继续安稳下去。
深渊巨兽也知晓,若是自己落在了妖皇傲疆的手中,他的处境必然只会比封印在黄金海十万底还要凄惨。
从妖仆者,无自由可言,生死皆不由自己。
毕竟身为黄金海的一乘妖,它至多在这一片天地之中搅弄风云,翻江倒海,自是不可能去挑衅他界的仙魔霸主,侵占昆仑,固守一方,就足以让它长存不灭且过得足够舒适了。
可落在了妖皇傲疆的手里头可大不相同。
妖皇傲疆可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他若是拿捏了深渊巨兽,那自是会将它往死里使用,用以对付仙尊祝斩,若是一时兴致起了,也会偶尔找找魔界的麻烦。
如此一来,深渊巨兽好不容易灵肉合一,怕是都要给他直接整得皮都难剩一张了。
如今君皇娘娘生死不明,仅凭一盏心灯,根本无法确认她还活着。
既然到现在她都未能够出现,要么像百里安所想那般,她怕是早已陨落羽化而去。
便是如林曦所说那般,她就算未必死去,却也是因为过分伤重虚弱而困于一处无人所知之地,这里上不接天地清气,下不接地脉灵气。
对于妖皇傲疆而言,君皇娘娘过往再如何圣宰强大,也已经构不成威胁。
如此算来,那妖皇傲疆如今的唯一目标,只会是深渊巨兽这一个了。
比之深渊巨兽这样的大鱼,妖皇傲疆即便是在林曦的手上吃了憋,一时之间也绝对顾及不上她与百里安这样的小鱼小虾了。
所以此刻,深渊巨兽的压力,比起百里安,怕是艰难了百倍不止。
百里安对于深渊巨兽的形势分析林曦也是了然,但让她不解的是:“你是从什么时候看出来那只小虎便是深渊巨兽宿主的?”
百里安笑道:“虽然一开始难以区分深渊巨兽的宿主究竟是谁,但只要稍作试探,便可发现其中差异。”
“稍作试探?可那首先也得有让你值得怀疑的地方,才会让你想要试探才对吧?
那只小妖虎在我看来,从始至终,好似都没有任何异样之处。”
林曦眉头微皱,若是仅凭她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推断出深渊巨兽的真实身份。
她之所以能够与百里安配合如此默契,也无非是因为百里安言辞之间皆含着某种身份暗示的意味。
她并不蠢笨,百里安那异样的发言与表现,虽让她无法确定那只小妖虎便就是深渊巨兽所寄宿的宿体,却也能够反应过来它有古怪。
不过是配合地诈它一诈。
却不料诈出这样一条大鱼来。
这是林曦万没有想到的。
更然她匪夷不解的是,百里安究竟是为何,能够如此笃定,这只妖虎就是深渊巨兽。
如此不动声色。
甚至那深渊巨兽亦有设局引导,怎么看,那只大妖虎以及它腹中幼子的嫌疑看着更大。
可是他却丝毫没有受其迷惑影响,半分动摇怀疑都没有。
百里安摇首笑道:“或许也是因为我运气足够好吧,我自幼常年居于深山竹舍之中,极少出门,第一次出门因为方向感不强,故此吃了很多的苦头。
至此之后,我便养了一个习惯,一旦我涉足一个陌生的环境,为求稳妥,我都会下意识地熟悉地理环境。”
“所以?”
“我知晓回廊天渊之凶险,所以在为林曦殿主你吸引进入回廊天渊之时,虽大部分注意力在你身上,可对于回廊天渊的地形地势,亦是有所观察。”
说到这里,百里安语气微微一顿,看了一眼林曦面上的白绫,语气放得温和了些:“林曦殿主眼有不便,未能从外界观清回廊天渊的一个大致轮廓。”
林曦察觉到了因为自己双眼无法视物而百里安为此有意照顾着她的情绪,可是对于能否看见光明这件事,她其实并不在意,只做淡然一笑。
“回廊天渊地势险峻奇广奇阔,加之是为深渊巨兽的妖尸所化成一片巨大的坟冢,隐含妖煞之威,常人不敢近及,亦不敢与之起尸坟对视。
深渊巨兽虽身死数十万年之久,其尸亦有着摄魂之力,可你在那种时候,竟还有闲情雅致观察回廊天渊的地势。”
“习惯罢了。”
“所以你看到了什么?”
百里安笑道:“像犬。”
“像犬?”
“嗯,回廊天渊的地势从外表看,就像是一只巨大犬妖之尸所化的洞窟,起初我并未在意,直至后来进入回廊天渊遇见妖皇傲疆,从他口中得知,这回廊天渊竟是妖尸所化的巨大坟冢,我便猜想,这深渊巨兽的本体,应是与犬类有关?”
世人只知深渊巨兽之名,无人知晓,这深渊巨兽的本体为何种妖类。
其身化为妖冢之巨大,也无人去分析观察这回廊天渊像什么。
听到这里,林曦颇为困扰地摸了摸面上的白绫,无奈苦笑道:“如此说来,我还真无法注意到这些,这即便你知晓那深渊巨兽的本体与犬类有关,何以就能够确认那只小妖虎便是它呢?”
百里安语气笃定道:“深渊巨兽能够寄宿夺舍万妖之身,它虽说能够改变得了各种形态,可物种天性却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当然,从一开始,我也没有必要遇见一只妖兽都要去一一试探其天性,观察其习惯,只是当我拿下那一大一小两只虎的时候,我家小白的提议是,为了避免没必要的后患麻烦,应当将这两只不受黄金海圣气影响的虎妖一同处理掉。
我虽不赞同,却也借此机会观察了下那两只妖虎的反应。很奇怪,在生命的威胁之下,大虎的反应竟是释怀放心,而那小虎的反应亦是全无畏惧,冷漠无畏。”
百里安低头抚摸了一下怀中虎崽崽圆圆的脑袋,眸色深邃:“如今看来,诞下此小妖的条件,便正是以母体生命为献,母死子生,其精其血皆补于先天幼子之身,才得以保全虎儿艰险落地,故此当时它才会有如此反应。
而那只小妖虎有恃无恐,不怕身亡,倒像是此具肉身不是它自己的一般,故此我稍做试探。”白少颜知晓他是如何试探的,冷哼了一声,样子看着有些不大高兴:“主人平日里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猫猫狗狗倒是没少捡,对于它们的本能天性了解如此透彻,在这种时候就派上了用场。”
“咳……”百里安尴尬地干咳了一声,笑道:“犬天性活泼黏人,全身上下皆可让摸,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白少颜面无表情道:“也就是说,摸它任何一个部位,它都会觉得很爽很舒服,主人不仅摸了它的脑袋,还摸了它的爪子,那深渊巨兽虽端得高冷,但还是在被摸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去蹭主人的裤腿,将自己的肚皮露出来让摸。”
也不知她哪里起来的小脾气,发得好生没道理。
百里安只好抱起怀里头同样一副冰山脸的虎崽崽,两只手左右分别抓起它前头两只小爪爪,做出一份看起来就很蠢憨的讨饶姿势,朝着白少颜掏着爪爪说道:
“小白可真聪明,不论我想写什么,我家小白总是知道的。
可猫儿的生活习性却是大不相同,猫儿身上可是存在着很多禁忌,许多地方都不随便给摸摸的呢?而虎儿与猫儿属于同类别的生物,生活习性基本大致相同。”
白少颜眼神凉幽幽地看着百里安作死的行为。
果然,在她目光注视下,与她同款目光的小虎崽崽面无表情的炸起了全身的毛发,扭腰转身一爪子狠狠落在百里安的脖颈间,挠出了三道深红的爪印子。
尽管不久前百里安对它还有着救命之恩,猫的前两只爪子都是谁摸谁滚蛋的禁忌之地,它面无表情地挠完了百里安,毫无愧疚心虚地施施然收回了爪子,理所当然地卧在百里安的手掌上,一脸高贵慵懒地舔着自己的爪爪。
丝毫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百里安歪着脑袋,任由侧颈间的伤口里血珠滚流,满脸笑意地看着林曦:“嗯,真正的虎儿,若是随意放肆摸摸碰碰,下场都会是如我这般,不然……母老虎之名,又该是从何而来的呢?”
小‘母老虎’舔爪子的动作顿了顿,面上漠漠如烟,眸中已有了淡淡冷色。
林曦的关注点逐渐被带偏,不可思议道:“我从来不养小动物的,猫儿与犬儿的生活差异竟是如此之大的吗?看不出来,这小小一团东西气性如此之大,那猫儿身上那些地方可以摸?脑袋吗?”
百里安点头道:“脑袋的感官对猫儿来说是还不错的。”
“那后颈呢?”
“还行。”
林曦也来了兴致,孜孜不倦地问道:“那猫的上臀呢?”
百里安谈到小动物,总是有着说不完的热情,还很贴切的绘声绘色形容起来:“非要形容的话,应该是‘真他娘的爽’,此处可以每天摸上一百遍。”
“那猫尾巴呢?”
百里安学着猫儿那高贵的姿态,眼睛一斜一瞥,轻轻吐出一个字:“滚。”
“那猫屁股?”
百里安已经完全带入了猫:“不许摸。”
“前爪?”
“滚。”
“后爪?”
“绝对不行!”
“猫肚子?”
“我杀了你!”
差不多将一只猫完全给解析完毕后,林曦露出了敬佩的神色,竖起大拇指,认真说道:“百里少主真非常人也!”
她以后,绝对不养猫这种坏脾气的家伙!
白少颜表情空洞:“我说你们是不是偏题偏得太厉害了些?还有主人你……”
白少颜生平头一次对自家主人露出了这般明显的嫌弃表情,看向百里安:“试探猫儿犬儿的天性,何须如此麻烦,那深渊巨兽既然从一开始就是奔着假扮君皇娘娘来的,它自然就只能是一只母兽,直接观其性别就可以了。”
说白了,他就是单纯地想要满足自己不为人知的癖好,想撸大猫罢了。
百里安感觉自己不仅仅收了一只猫主子,还收了一只龙主子,谁家被收养的小动物能够如此明显地嫌弃自家的主人。
他内心颇为受伤。
“如何没观察,那小妖虎的身体并非是深渊巨兽它自己的,毁起来自然不带心疼的,它自己给切了,那般小,瞧也瞧不出个什么名堂来。”
说到这里,百里安轻咦一声,面上忽然露出一个少年气的坏坏表情:“说起来,我还不知这小虎崽崽是公是母呢……”
正在舔着自己仿佛被摸脏了的前爪爪的小虎崽崽动作一僵,还未顺下去的毛发炸得更加厉害了!
它毫不犹豫地从百里安怀中越出,可身体刚越至半空,就被一双冰冷的手掌给掐住了不慎明显的圆短腰身。
“叫我来瞧瞧,这小虎儿是公是母好了,可莫让那深渊巨兽去而又返,重新附身在它的身上来暗害我等才是。”
白少颜眼中嫌弃的目光一点也不加以掩饰。
刚刚出生不到一日的圆虎崽崽不可置信地看着百里安,四肢乱挠,嘴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然后百里安不管不顾,将它压在青石面上,一只手抓起它的两只前爪爪,高举于顶。
仿佛是为了报复它方才挠上自己,他另一只手报复性的在那处‘我杀了你!’的小肚肚上狠狠摸了两把。
手感很爽。
然后宽长的手掌将那虎崽崽死守贞操般紧紧夹起的两只后爪爪一把分开。
虎崽崽:“!!!!!!!!!!”
它连叫都叫唤不出来了,一双眼睛瞪得极圆,含霜带煞地看着百里安,小小身体里,爆发力极为恐怖的杀机。
百里安细细地看了两眼,看他那表情,竟似有些失望:“什么嘛?竟然真的是一只小母老虎。”
他的体质当真存在什么魔咒不成,不然为何从小到大,捡到的小动物怎么都是母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