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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獠     长夜行txt下载     长夜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归还

    昆仑净墟显然是最好将百里安这个大麻烦处理掉的地方。

    仙尊祝斩的神情逐渐有所松动,但明显依旧不放心,他淡淡开口问道:“昆仑君将此子带回神墟,不知又该作何打算?”

    沧南衣似是早已料到仙尊祝斩会有此发问,并未做任何思考,平静对答道:

    “入我门者,前尘尽忘,断邪身,斩魔性,灭杂欲,除乱心。

    他既以尸魔之躯入吾山门,便只能终生为囚,成就三寸樊笼之身,永失自由。

    每逢朔月,投生冰川净河,洗魔髓,涤魔性。”

    仙尊祝斩微微颔首点头,十分满意这个回答。

    他目光深深地看了沧南衣一眼,终于说道:“如此,那此子便交由昆仑君与乘荒你们二人严加看管,若有差池,本座必然问罪昆仑。”

    曾经,他将尸王将臣的心脏交于沧南衣看管镇压的那日,也说了类似的话。

    然而他将尸王将臣的心脏交给沧南衣数十万年过去了,尸魔这样庞然的黑暗种族不管在暗中有多大的动作,都无法撼动昆仑净墟,找回尸王将臣的心脏。

    对此,仙尊祝斩对沧南衣的能力与手段也是有着极大的信任与认可。

    “也罢,既然昆仑君不忍本君行此杀劫,那么此子便交给昆仑净墟了。”

    更何况,若是能够在保留肉身的情况下挖出百里安身上那些匪夷所思的秘密,对于仙尊祝斩而言,也不失为是一种意外的惊喜收获。

    尽管昆仑净墟不受天界的管辖,但君皇乘荒与昆仑有着姻亲之谊。

    他派遣仙徒使者一向方面,来日方才,想要挖出此子身上的秘密,倒也不会是一件太大的难事。

    比起仙尊祝斩,昆仑神主沧南衣的御魔降魔的手段不必这位天地至宰的手段温和多少。

    同样是酷吏的拔魔手段,可沧南衣出面之后,太阴大帝一直都表现得极为安静忍耐,并未发表任何言语。

    反倒是女帝嬴姬,听到自己的儿子要被发配到妖仙聚集的昆仑净墟之地,心口猛地一紧,脸色变得阴郁起来,眉心慢慢隆起。

    她虽是今日第一次见到这位君皇娘娘的圣颜,但对她的手段多多少少也是有所听闻的。

    昆仑净墟异常排斥外族,这些年来,上清仙界之中亦有不少大能仙士对于那种解决不了的妖魔大麻烦都会放逐至昆仑净墟,交于山中妖仙们看管。

    他们的下场往往都不会太好。

    被放逐在昆仑山中的妖魔,日日夜夜都会被山中妖仙熬打禁锢,洗除魔性,日子之煎熬,绝非外人所能想象的。

    嬴姬眉目越来越阴沉,可不顾及这位君皇娘娘是五尊仙中最强者,看这样子,竟是打算殊死一战,想要从老虎爪下强人。

    太阴大帝面色虽说算不上好看,阴沉沉的面容却有几分沉甸下来的耐性在里头。

    注意到女儿动作的他,一道目光落了过去,将她定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对于天上群仙而言,人间事已尘埃落定,已经没有再继续留在人间的理由与必要。

    只见那高高在上的仙尊祝斩招出仙梯天门,率领着芸芸众仙,纷纷归位上清。

    对于昆仑神主,仙尊祝斩则是并未催促询问她准备何时返回昆仑净墟。

    于大事之上,他往往不会有分毫让步,而对于此等旁枝末节的小事,他也不会嘴碎多问。

    而君皇乘荒则是留在了十方城中,毕竟君皇娘娘言语说辞是来下界送药。

    众仙之中,也无人敢带他会上清仙界,亦或是与他同行昆仑。

    君皇乘荒被单独留在了人间,他面色悻悻地看着沧南衣,神情之中有些微妙的别扭。

    自成亲以来,他与自己的妻子便少有交流。

    因慑于她的强大与威严,他对她更多的是敬而远之,独自潇洒快活。

    以至于人少独处之时,他反倒不知该用怎样的方式语气同她交谈说话。

    分明是夫妻,却越过越生分。

    沧南衣见他这副神色,便已经猜出他想说什么。

    并未多说什么,她随手甩出一颗灵药,淡淡说道:“君上贵为天地五尊之一,暗中不知有多少只眼睛窥视君上。

    当年在魔族已经吃够了女人的苦头,君上若是再不加以收敛克制,来日枉送了性命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君皇乘荒接过她扔过来的灵药,他本就被那千刀万剐丹给折磨得苦不堪言,如今沧南衣送药无异于火中送炭。

    他心中顿然生出一股感动感激之情,耐不过接下来又蹦出这么一句克夫早死的冷漠薄情之言。

    君皇乘荒不由怒上眉梢,咬碎解毒丹药,连同着心中憋闷许久的苦恼与怨气一同咽入腹中去。

    他当场就想反唇相讥,你既要对自己的夫君加以劝诫,何不来好好履行你做为妻子的职责,整日里摆出一副高高在上圣然不可侵犯的死样。

    不知道的,都觉得他娶了一个绝美动人的妻子。

    可只有他自己知晓,自己哪里是娶了一个妻子,分明就是请了一尊神像回家。

    可话到了嘴边,君皇乘荒到底知晓这大庭广众之下,他成为尊仙君皇,到底需要维持上位者的厚德载物,雅量容人,不可失态,有失端庄稳重。

    再者说身为男子,君皇乘荒极好面子,若是叫这群凡夫俗子知晓自己入住昆仑净墟已有多年。

    却连自己的妻子都不敢随意触碰,那可真是颜面扫尽,还不知该给这些凡人轻视成什么样子。

    君皇乘荒只好冷哼一声,重重甩袖,垂眼睨眸看来一眼被月光锁锁死的百里安,淡漠说道:

    “人间事已了,你打算何时将这孽障押送回昆仑?”

    听到‘押送’二字,嬴姬面容一紧,心口更是揪得疼。

    接二连三的逃亡、死战,与仙斗,与鬼修斗,与邪神斗,百里安早已身心俱疲,未得到片刻喘息。

    当然比起身体上的疲倦,他更深知,受困于十方城内阿娘的处境怕是同样不好过。

    先是被牧云烈父子二人咄咄相逼,接着再是父亲慑于天威再次权衡退让的毫无作为,怕是已彻底寒透了阿娘的心。

    如今又要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锁骨禁身,压上昆仑,这种心境滋味,怕是也极不好受。

    尽管百里安并不介意被人押送上昆仑,与他而言,前往昆仑净墟远胜过于被压上天界。

    更何况,唯有登上昆仑净墟,方有机会拿回尸王将臣的心脏。

    只是他已经预测到了,此番被押送上昆仑净墟,寻回尸王将臣的心脏必不简单,他受困于昆仑净墟,怕也不会是短期时日。

    这也就意味着阿娘会为他忧心许久。

    百里安心头虽然无奈,却也无法。

    谁知下一刻,君皇娘娘手里的锁链一收,化为无形之态,她招来那只坐骑巨虎,翻身卧坐于虎背之上,姿态慵懒地拍拍嘴打了个拖长的哈欠:

    “如今下都下界了,索性在城中多待几日吧?”

    君皇乘荒脸色沉了下来,他一向视兄命如圣令,她身为神主之妻,授了君命竟还敢如此疏忽懈怠。

    平日里目中无人无夫君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如此目无尊长,岂能容忍。

    莫说君皇乘荒愤恨,便是连百里安都同样感到费解。

    若君皇娘娘此番下山是为了收他而来,应没道理还在人间如此浪费功夫才是。

    沧南衣侧卧虎背之上,墨青的长发散开,遮挡住了她半张绝美的侧脸,蜿蜒纤软地垂落地面间,她姿态慵懒得像是一朵春睡的花,眼底却是一派幽色寥寥。

    “还便是君君年少贪玩,此番又独自一人瞒过了青玄偷溜下界,不知去哪里野了。

    她身子一向不大好,容不得她一人在人间胡野,所以吾需在城中好好寻一寻她的踪迹,怎么……”

    沧南衣眼皮一抬,淡色道:“你这个做父亲的,若愿出份心力寻君君,吾也好带着此魔早日归山才是。”

    听闻如此一言,君皇乘荒面上的怨气顿时一扫而空,他正色说道:

    “君君体弱,确实不可叫她在人间待上太久,如今的人界不必往年,说不得一些妖邪魔物都在暗中蠢蠢欲动,不大安全,如此,那便劳累你了。”

    虽说小山君是他的亲身女儿,但到底是魅魔所出。

    此为君皇乘荒毕生的耻辱。

    他并非不爱这个女儿,只是一想到这小女儿是自己寻欢作乐时并非本意,意外诞生于世,体内血脉亦是半仙半魔,他便有种自己遭人算计的郁闷与不快。

    尽管此事为昆仑辛秘,不为外人所之。

    可这么多年来,君皇乘荒也在下意识地避开自己的这个小女儿。

    虽说心中一直以来怀有愧疚,不过好在沧南衣这人尽管不近人情,冷漠单调,却是将小山君照顾的极好。

    即便小女儿生来便是夭折之命,可是有着如此强大的神主娘亲为她逆天改命,倒也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格外省心。

    君皇乘荒自恃身份,怎可去做那寻找年幼无知的顽童之事来。

    沧南衣一向重视这个孩子,她既然为了小山君要在人间多待几日,那便随她去好了。

    “吾在人间游历,以锻仙心也有些时日了,近日来发生的事太多太多,接下来的琐碎杂事便辛苦夫人来代劳处理了。

    吾便先归东胜神洲闭关修心,若无要事,就莫叫外人打扰了。”

    这到不是虚伪的说辞,君皇乘荒并非是一个怠于修道之人,只是比起修行,他此生最大的兴趣乐子是女人。

    而今他在人间吃了这么大的苦头,也足以叫他好好收心一回认真修行了。

    更何况他亦是十分期待百里安被押送回昆仑净墟。

    百里安身上有他遗失多年的司水神源,他虽不理解为何一只魔类能够使用他的神源之力。

    但做为异端囚徒被带上昆仑净墟,都是要废去一身修为能力的,此子上山之后,司水神源理所当然地也就能够重归他掌。

    君皇乘荒必需为收回炼化司水神源做准备,这司水神源本就不是他先天炼化所得。

    而是父帝集凝天地万水之灵息淬炼的后天圣灵之物。

    当年融合司水神源本就几乎耗尽了他大半条性命,而今他遗失神源也已经有了十几万年之久。

    他的灵息仙力与这司水神源并不算完全配适。

    若是不稳好根基,重炼司水神源怕是有他好一番苦头吃。

    念及这里,君皇乘荒正欲飞升遁去。

    就在这时,半边身子都被自己鲜血染红的百里安艰难地从地上站起身子,分明快哟成为阶下之囚,他的嗓音依旧平静自如,叫住了君皇乘荒。

    “还请等一下,我这里尚有一物,要交还给你。”

    君皇乘荒当即不耐地沉了眉目。

    这将臣之子,当真是没大没小,他以为自己这是在和谁说话?

    分明都成了囚禁之徒,还毫无尊卑的一口一个‘你’。

    君皇乘荒一向随着仙尊祝斩,兄长信奉之道,他便信奉如山,兄长厌恶尸魔一族,他同样是深厌入骨,摒弃至极。

    他本不愿多加理会这等宵小芋虫,只是在兄长率领众仙返回上清仙界的时候,金仙雀柳随之归位离去之前,曾将裁决权杖归还于他。

    同时并言明此权杖是在于堕仙丰虚一战之中,谈光君拼死护主一战,牺牲之后。

    由这位将臣之子护了权杖,后归还在他的手中,要他转还于权杖真正的主人。

    金仙雀柳并非是一个话多之人,并不会像其他谗媚之人一般,在归还此等重要神器的时候,刻意放大自己的功劳与贡献。

    君皇乘荒听得出来他话语中暗藏的意思。

    所以当时他小小的吃惊了一把。

    素来铁面无私的司法金仙雀柳,竟然会有意无意地为一名尸魔说话。

    他知晓百里安接下来被送上昆仑,日子定然极不好过。

    可他却不惜冒着惹得仙尊祝斩不快的风险,也要为百里安多博一个人情。

    不过是希望在昆仑净墟时,君皇乘荒能够念着这归还这裁决权杖之情,对百里安能够稍作照拂。

    这裁决权杖都是这尸魔之子归还回天界的,甚至连司水神源都在他的手上。

    即便君皇乘荒再如何不耐,却也保不齐他手里头还有着他更重要的东西。

    为此,君皇乘荒只能驻足留在了十方城中,看向百里安,淡道:“何物?”

第一千两百章:魂归故里

    难不成此子良心发现,亦或者说知晓自己日后被押上昆仑净墟的日子极为难过。

    所以此刻便知情识趣地想要将司水神源归还于他,想要提前博个好感?

    念及这里,君皇乘荒心中愈发地不屑。

    当初在十方城中,他那般耀武扬威大张旗鼓的显示自己能够掌控司水神源。

    那股子理所当然的劲儿,好似他才是司水神主,让他这个君皇颜面扫尽不说。

    光凭他那将司水神源占为己有的骄傲自大的气性。

    君皇乘荒便没打算能够轻饶了这小子。

    当时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自己有一日会落在昆仑的手中。

    如今再想着归还神源,也不过是知晓自己已经无路可走。

    若不提前示好将神源交出,来日上了昆仑,也只能被人强取而出。

    不过提前得回司水神源也好,此番闭关修行,可以尝试一下自己与那神源的灵息契合度有没有削弱。

    若是司水神源掺杂了魔息,那还得请沧南衣出手,借以昆仑天池的净化之力拔除魔性。

    君皇乘荒双臂抱胸,等着百里安双手奉上司水神源。

    不曾想,只见百里安在自己的衣兜里掏啊掏的掏了半天,看这动作根本不似在取司水神源。

    最后,他掏出了一块混不起眼的灰色小石头。

    石头色泽质朴,表面裂痕遍生,看着极破败又苍凉。

    看到那小石头的瞬间,君皇乘荒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你是在戏耍吾吗!”

    这石头成色驳杂,毫无灵气可言,普普通通又寒酸破烂,与脚下地上那些随处可见的石头看起来毫无差别。

    这不开眼的小鬼,是在将他当猴戏耍吗?!

    君皇乘荒正要发作,卧于虎背之上的昆仑神主微微启眸扫了一眼。

    她平静的眼眸里仿佛带着一丝怜悯可惜,澹澹说道:“这是君上的伴神,谈光君。”

    百里安抿了抿唇,只觉得掌心里握着的那枚不起眼的小石头忽然变得冰冷沉重起来。

    那个看起来对着万物万事都漠不关心的君皇娘娘尚且都能够认出此石是何人所化。

    而谈光君做为自君皇诞生之日起便陪伴左右为其护道至今,即便面临金仙丰虚那样的强敌也不曾有畏有退。

    他不惜自舍仙根轮回,也要守护君皇乘荒的安危,到头来,却是落得了个一眼陌路的下场。

    听闻娘娘此言,君皇乘荒不由深深皱起了眉头,看样子竟似不信:“你说此石是谈光?这怎么可能?”

    他倒是从金仙雀柳的口中得知了谈光君在与堕仙丰虚一战之中牺牲的消息。

    对此他并不感到任何意外。

    谈光君虽是他的伴神,天资出众,修为不弱,但对上堕仙丰虚这种强大的金仙大能,他是断无胜算生机可言。

    死在丰虚手中,不足为奇。

    但君皇乘荒素来心大,对此虽有伤怀,却也不至于叫他自困于心。

    在他心中,仙族尊卑之分本就如此,做为伴神能够为神主战死牺牲,是他至高无上的荣耀。

    更何况,世间生灵有六道轮回,以他五尊仙的身份地位,要想太阴大帝交出他的伴神死魂又有何难。

    待到他魂归九幽,他自会命人去取回谈光君的魂魄,想办法为他重塑肉身仙胎。

    想必谈光君也必然清楚这一点,知晓自己所信奉供养的是一位强大的神明,故而才敢殊死与之一战。

    可不曾想,他竟是自毁仙胎,舍了轮回五道,断绝命理仙源,如此不留退路的舍弃一切,化为了凡胎石体。

    他难道不知,一旦化作了寻常凡石,这也就意味着他彻底绝了六道仙途,魂魄散于太虚,即便是君皇乘荒也无法拾回他的魂魄,助他重生。

    他似乎……低估了堕仙丰虚带来的凶险性。

    竟然能够将他的伴神谈光君逼到此等程度。

    想到这里,第一时间,君皇乘荒内心涌生出来的想法不是触感伤怀,而是无尽的后怕。

    若是谈光君与那丰虚一战之中,稍有动摇的求生之心,做不到视死如归,那在城中身中千刀万剐丹的他,岂非命在旦夕?

    念及此处,君皇乘荒心中不免羞愤怒戾,如今区区一个老迈金仙都可以欺在他的头上,威胁他的性命!

    若非自己神源被盗,他又怎会受如此屈辱?!

    他十分了解谈光君,谈光君性子随他,孤傲目中无人,恃贵矜傲,自负才情过人,不论身处何地,都必须光鲜体面,不容有半点瑕疵。

    故而即便是化形成仙,这体态样貌都必须是万里挑一的出众,决不能落人下乘。

    可是如今身死,若非逼到了极致,他又怎会选择这般不体面的死法,竟是成了这样一颗丑陋平凡的小石。

    君皇乘荒隐约之间猜测到了那裁决权杖落在百里安手里的原因与过程。

    他冷了眉目,并未接过百里安手中的那颗凡石,寒声说道:“裁决权杖的口诀,是谈光告知于你的?”

    百里安静默了片刻,慢慢垂下了眼皮,兀自滴着血珠的潮湿发尾映着他那张苍白清瘦的脸,透出了一种玉石般的冰冷感来。

    他递出去的手掌慢慢收拢握紧。

    百里安将那颗石头收了回去,看样子似乎并不打算继续归还给君皇乘荒了。

    面对他冰冷的质疑发问,百里安只不温不火地回了一个是字。

    “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谈光身为吾之伴神,未免也太过恃宠而骄了些!”

    君皇乘荒冷哼拂袖,眼中有着遭受背叛欺骗的怒火、极端的失望。

    这种专横不顾的暴怒反倒是叫他成了被辜负至深的人。

    在君皇乘荒没有接下那颗凡石的时候,百里安就已经预测到了结果。

    他本不欲再多费口舌,可见君皇这怒不可遏的模样,到底是起了几分少年心性,唇角轻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

    “即使如此,那这位谈光君恃宠而骄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形神俱灭,永舍大道。

    看来君皇陛下的宠爱,即便是仙神的命格,也难以承受啊。”

    “放肆!”君皇乘荒如何听不出来百里你话语之中的讥讽之意。

    “裁决权杖乃是我仙族圣物至宝,其中供奉仙兵十万,象征着天威,具有裁决罪仙之权。

    吾将如此至宝交于给谈光,那是对他的莫大信任与认可,他并未为此而感到荣耀加身,反而竟将如此圣物交于你这个邪魔的手中!”

    说到这里,君皇乘荒已是怒极:“他此为何意,难不成在他心中,他觉得你这个尸魔之子还能够与吾平起平坐不成?!”

    “这是对吾莫大的羞辱!”

    一字一句,好似谈光君当真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

    君皇乘荒眼神鄙薄:“你将他之尸身献于吾的面前,难不成还是想让吾为他鲜花荣耀披身,带回吾之神国,东胜神洲风光大葬不成。”

    面对这尊仙天威,百里安面不改色,不紧不慢地将谈光君的尸身收好,澹色道:“怎么会,是君皇陛下多心了。”

    他抬起首来,因为鲜血的沁润,湿漉漉的头发贴着的他有些苍白的面容,他露出一个恶劣又玩味的笑容:

    “我只是单纯地想要让你瞧瞧这具谈光君的尸首,想让你清楚地知道。

    若是没有你的这位伴神君对你莫大的羞辱,此刻鲜花荣耀披身,被吸成人干安置在圣棺之中,由仙人抬棺带回东胜神洲风光大葬的那个人就成了君皇陛下你吧?”

    “你!

    百里安微微低首,做出了一个认可佩服的姿态,说道:“君皇陛下自律极严,宁可甘愿赴死沦为堕仙口中血食也不愿苟且让为君者尊严受到一丝一毫的撼动与玷污,实在佩服佩服。”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邪魔小儿!”君皇乘荒眼神戾怒,掌心飞快凝聚灵力,恨不能就此一掌将他拍碎!

    这时,神色慵懒地靠在虎背上的君皇娘娘手臂轻抬,看不见的锁链在空气里发出伶仃的轻撞声。

    百里安身体宛若被一股力量拉拽而起,重重地摔靠在了她身下的那只大老虎身上。

    头顶传来巨虎粗重的低吼鼻音,近在迟尺间,还能够看到缠绵蜿蜒垂地的青丝墨发。

    一抬首,却见君皇娘娘那双浅澹眼眸慵懒半阖,神情透着几分乏味之意。

    “君上不是要离去了吗?”她澹澹掀起眼帘,宛若没有听到方才两人的争锋相对一般。

    君皇乘荒精神一凛,被她这种不温不火的眼神轻轻扫上一眼,心中什么怒火都浇熄的透心凉了。

    他知晓沧南衣的心境情绪从来是不显分毫的,不会像他一样将不耐烦溢于言表,表达明显。

    但是此刻,他能够感受到她是真的有些不耐烦了。

    君皇乘荒本就不适与她相处,也不好在此多做停留,当着自己妻子的面同一个年幼的邪魔争吵得不可开交。

    更何况此刻护短出了名儿的太阴大帝就在一旁,君皇自认为他远不是这位九幽之主的对手。

    兄长不在,无人能够庇护于他。

    他可不认为自己与太阴大帝闹起来,自己那个冷酷无情的妻子会来出手保护自己。

    此时,不是强行对付这尸魔小子的最佳时机。

    君皇乘荒在心中冷哼一声。

    反正来日方长,昆仑净墟也算得上是他的半个地盘,这小子上了昆仑,日后有的是法子整治于他。

    君皇乘荒遁去之后,沧南衣向百里安伸摊开一只手掌,澹澹道:“拿来吧?”

    百里安看着眼前那只雪白的手掌,怔道:“什么?”

    沧南衣似乎在君皇乘荒那消磨掉了不少耐心,她面上的懒意散了几分,眼神平直又冷澹:

    “谈光君所化的那颗石子,你将他交给乘荒,不就是为了让他葬归故里吗?”

    百里安吃了一惊,没想到神格凉薄的君皇娘娘竟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沉吟片刻,将那颗石子取出,放在了那只柔软雪白的掌心之中。

    沧南衣纤长的手指慢慢收拢,将那石子收入雪袖之中,便听到百里安问:“娘娘可是要将他带回东胜神洲?”

    他记得,君皇乘荒出自于东胜神洲显圣,而作为伴生石守护而生的谈光君,故土也是在东胜神洲。

    沧南衣摇了摇首,支颐说道:“以着乘荒的性子,他怕是回不了东胜神洲。

    他虽出自于东胜,却也在昆仑净墟之中守护乘荒数十万年,到底也算得了吾昆仑的半个仙侍。”

    听这话的意思,应该是要将他带回昆仑山上安葬。

    百里安暗自点头。

    到底也算是有了一个归宿。

    沧南衣澹澹扫了百里安一眼,道:“乘荒因为裁决权杖而拒收谈光君遗体倒是在吾的意料之中。

    只是你自身都难保了,竟还敢为一个于你毫不相干的死人出头,是看不清楚自己的立场吗?还敢得罪乘荒?”

    而且那谈光君的脾性不好,随了心高气傲的君皇乘荒,借着自己是尊仙伴神,在上清仙界之中,几乎都是用鼻子眼儿看人。

    那股子傲慢劲儿,其他仙人或许表面恭敬,但无人愿意真的同他亲近交好。

    倒是不曾想,最后愿意为谈光君收尸的不是他的主子,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旁人。

    百里安倒是没想过君皇娘娘会下界出现在十方城中来。

    在做这一切之前,他并未想过将希望寄托在君皇娘娘的身上,虽说在仙尊祝斩的诸天万界之下,险是险了些。

    但他笃定,真祖邪神在身,他便永远都有一条退路可行。

    不过君皇娘娘到此,的确是省了他不少的麻烦。

    “今日,多谢娘娘替我解围了。”百里安诚恳道谢。

    君皇娘娘从虎背上坐直起身,同时一声虎啸沉吼声响起,原本平静的那只巨虎骤然暴起,将百里安掀翻在地,巨大的虎爪随之而来,重重地摁在百里安的身上。

    百里安此刻一身修为受到限制,深深贯穿后背锁骨的弯钩用力抵着伤口,鲜血立刻涌了出来,染红虎爪。

    他疼得闷哼一声,瞬间只觉痛入骨髓,压在身上的重量几乎要将他浑身的骨头都碾碎一般。

    坐于虎背上的女人将自己柔软的身姿缓缓伏低下来,她一身凉薄青衫,裙裾曳地,古城中的风灯摇曳,斑驳的光影晕染她静和的眉目。

    女人托着下颌,面上带着松散的笑意,“解围?你是从何而来的错觉,认为吾是来给你这个小家伙解围的?”

第一千两百零一章:事散

    当即嬴姬脸色大变,太阴大帝连忙出声制止道:“稚子言语无状,还请昆仑君手下留情!”

    沧南衣淡声说道:“吾若未留情面,他此刻已经死了。”

    太阴大帝如何看不出来君皇娘娘身下那坐骑修为亦是不俗,看似不起眼的一只白虎妖仙,透露出来的气息却是有着千劫境。

    修为境界竟是与嬴姬同境!

    比起百里安,更是高出了整整两个大境界。

    而这只妖虎的骨龄,看起来甚至不过百载!

    若非君皇娘娘有意收敛,那一爪,怕是可直接叫现在的百里安粉身碎骨。

    太阴大帝面色有些难看,但到底清楚其中道理,他隐忍并未发作,只是向君皇娘娘拱了拱手,沉声道:

    “幼子无意冒犯娘娘,成尸成魔也绝非本意,吾孙心有赤诚,绝非妖邪之辈。”

    君皇娘娘嗯了一声,尽管她与太阴大帝平辈论交,可莫说是太阴了,有时候即便面对着的是仙尊祝斩,她也始终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若非如此,对于此子,吾也不会生出收他为徒的心思了。”

    收徒?

    原本一直寒着俏脸,眼中满是敌意味道看着君皇娘娘的嬴姬,面上的冰冷之意消融了几分。

    听这话的意思,这个老女人与那死老头倒是不一样,生了一双慧眼,有几分眼光居然瞧上了她家的宝贝儿子。

    既有收徒之意,那送他上昆仑拜师,有了昆仑神主这样一个强大的靠山,倒是可以表面囚禁受罚,私底下走后门得庇佑了。

    太阴大帝听闻此言,心中先是一惊,再是想到什么,随即跟着虎躯一震,面色非但没有得到缓和好转,反而变得愈发难看凝重。

    面上一副自家好不容易养的白白壮壮的小白菜,马上就要被一只猪给拱翻了的表情。

    他无比严肃快速说道:“吾孙天资浅薄,怕是当不起昆仑神主的厚爱。”

    这个女人!

    从古至今,她的行事仅凭自己的喜好,她尤爱收徒,点化世人,可她到底是妖仙出身,并非道佛之身。

    她是通过妖仙杀伐之身成功飞升成神,对于点化一道,只知其表不知其心。

    正比如她座下那只妖虎,便是经她随手点化,便可在百年间的岁月里成就千劫之境。

    可这样的妖虎全凭气运支撑,稍有不慎,在她随手点化之间,都有着万劫不复之危。

    她收徒儿更是百无禁忌,全凭本心而定。

    这君皇娘娘哪哪都好,就是在收徒儿这一点上,风评极为惨烈。

    这么多年来,被她收做徒儿的下场,又有几个是落得了好的。

    任凭上清仙界何般天之骄子,满怀雄心壮志拜入昆仑山门,最后都是凄凉收场,根骨具散。

    旁人一代宗师,开山立派,授业传道,传的是千古留名,传承万千,披泽万世。

    而这位君皇娘娘收徒儿却是收得触目惊心,鬼哭狼嚎,残尸败蜕,血染河山。

    尽管人人都向往昆仑仙山,每年向山中妖仙拜师学艺者数不胜数。

    可在太阴大帝的认知之中,已经有数万年无人敢拜在这位大名鼎鼎的君皇娘娘座下了。

    得知她收徒凶名在外,如今怕是已经没一个仙族家长敢将自己的孩子往鬼门关里送了。

    若是关押在昆仑尚且还好,偏生他家小安命不好,竟是给这老女人看上,起了收徒之心。

    早知如此,那还不如叫仙族祝斩给斩了肉身,带去天界得好!

    君皇娘娘的确对百里安是起了收徒的心思,不然也不会在天玺剑宗的境渊囚笼之地,将鉴字诀交授给百里安。

    只不过她收徒的前提条件是,此子不得暴露自己的尸魔身份。

    他若只是一介寻常妖魔,那倒也还好说,她收了也就收了,顶多不过是给祝斩那老儿多加啰嗦几句。

    可他偏偏是一只尸魔,是一只尸魔也就罢了,还不好好将自己的身份藏着捏着。

    她本来倒也不怕犯犯这仙族的禁忌,悄悄收他为徒。

    如今倒好,在十方城,当着诸天神佛的面如此肆无忌惮的大闹了一场,连仙族祝斩都敢挑衅。

    倒也是彻底绝了他们二人的师徒缘分。

    沧南衣自是不可能再有收他为徒的心思,只是瞧着太阴大帝这副痛心疾首要他老命的样子,也是真真叫人堵心得紧。

    这让她的面容也不由渐渐生冷了下来,淡道:“他学了吾的鉴字诀,千古以来无人能习得此术,偏生他一人学会,大帝觉得他当不当得起吾的这份厚爱?”

    百里安被那虎爪子拍得胸闷气堵,血气上涌,却还不忘扯开唇角朝着太阴大帝笑了笑,竟还有心思打趣说道:“阿翁放心,君皇娘娘原本是没打算收我做徒儿的。”

    太阴大帝刚要松一口气,紧接着便听到百里安语出惊人道:“因为她原本是想当我娘来着。”

    只是君皇娘娘受不了百里安的麻木撒娇抱抱,故而就此作罢。

    太阴大帝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猛锤了一下,震在原地许久才勉力找回神智,他嗫喏了一下嘴唇,这话他着实不知该如何接。

    当他外孙子的娘亲,岂非成了他的儿女辈,那这辈分可真是不敢胡论。

    百里安不知死活的发言换来了沧南衣一个无动于衷的冷淡眼神:“琵琶骨都被穿锁起来了,还敢胡乱玩笑。”

    她对百里安有着欣赏惜才之意,可是说到底,并无任何私下交情可言。

    她生性素来冷漠,行事又怕麻烦,从百里安暴露自己身份的那一刻起,她便绝了收徒的心思。

    本也没有理由这般大费周章来此收他上昆仑。

    尸魔一族与上清仙界的事,她也不愿多加插手,沾身因果很麻烦。

    她方才对仙尊祝斩的那一番言论也并非有假,她绝非百里安心中所想,来此地为他解围。

    不过是由昆仑的寒羽池所化的血羽河尚且还在百里安的体内。

    若是他的肉身崩散,血羽河也就此毁去。

    寒羽池对于昆仑至关重要,她不可能放任不管。

    对此,她唯有将百里安这个公之于众的尸魔将臣之子,这个烫手的山芋,收上昆仑了。

    只是这一收,怕是又要引来不少只眼睛来盯着昆仑净墟。

    尸王将臣的肉身灵体已经复活,而仙尊祝斩也不可能完全放任百里安落禁于她山之中。

    若非是为了血羽河,沧南衣绝不可能为了一个还未完成拜师礼的徒儿,如此自找麻烦。

    沧南衣淡淡看了一眼身下重伤的百里安,“你只有三日时间,好自为之吧。”

    君皇娘娘似乎并不担心百里安会逃走,扔下这句话,便骑虎而去。

    也是,如今莫说百里安一身修为连同着琵琶骨被锁死,即便他修为在身,可君皇娘娘法眼通天地,她既然已经领授君令,要将他带回昆仑山上镇压。

    百里安自然没有法子从她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

    ……,

    先是经堕仙丰虚一闹,紧接着便是白银门海一战,邪神复苏征城。

    一场场大大小小的战役下来,十方城城内亦是满目疮痍,百废待兴。

    好在巫瘟之源已经被百里安处理了个干净,城中被封存起来未受到感染的机甲傀儡皆可被召唤出来,用以修葺遭受破坏的城池。

    此次灾劫,先遇金仙堕仙,再逢邪神临世,十方城城本地脉损毁不轻,可是却未有太大的人员伤亡。

    城运地脉的损耗对于十方城这个财力庞大的势力而言,光是用灵石堆山来砸,也足以弥补回来。

    城中修缮的工作甚至都用不到什么人力,所以身为少城主的方歌渔自然也就一门心思地都放在了百里安的身上。

    天歌城城府宅院里,方歌渔手执符笔刻刀,在百里安肩背后方上的那两枚月光钩锁上敲敲打打,时而落刻绘符。

    小脸凝重得宛若在解读着一个天大的难题。

    方家兄弟二人前来探望。

    虽说百里安是万仙禁忌,遇之必除的尸魔,可是到底,此番十方城接连的祸端也是为他所解。

    百里安被押送上昆仑已成定局。

    仙人眼中容不得半点沙子,自然也容不下他。

    可对于十方城的百姓还有修士符师们而言,百里安却是救他们性命的恩人。

    邪神试图以欲望吞噬十方城,纵然仙尊祝斩莅临出世,在邪神灾祸面前,也无法做到拯救世人。

    经此一战,人间修士还有城中符师们对这位真神至宰的信仰之力,难免生出了几分不为人知的动摇。

    对于方家兄弟而言,他们尽管极其不喜甚至是厌恶方歌渔养的这个小白脸。

    可事到如今,他们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小白脸却是有着几分本事。

    困住了他们娘亲还有小妹两代人的劫难,竟是被他一手给化解了去。

    十方血脉自此自由,再也不用受到任何的束缚,这也算得上是他们方家,摆脱了厄难的命运。

    他们甚至不敢想象,若是外公知晓了这件事,会有多开心。

    方家二公子双臂抱胸,看着在那敲敲打打一个劲儿倒腾已经褪去了月光的银钩。

    “小渔何必白费功夫,这是仙尊祝斩留下的神通禁锢之术,以你之力,如何能够破解?

    更何况,即便你能破解,君皇娘娘难道就没有其他法子来锁他的骨了?”

    方歌渔手里动作一顿,回首瞪了自己二哥一眼。

    方家大公子方卓杭也用眼神制止了二弟的言语。

    方卓仲说话一向肆无忌惮,不分场合。

    他当这尸魔还是仙陵城时的小面首不成,尽管他已经沦为昆仑净墟的阶下囚,可他到底还是太阴大帝的孙子,中幽女帝的儿子。

    这不长眼的东西,没看见那父女二人此刻阴下来的表情吗?

    且不论太阴大帝这种仙族大能了,便是中幽皇朝对于十方城而言,无异于也是一根手指头就能够将他们两碾碎的庞然大物。

    竟还敢如此言行无状。

    对于大公子投来的制止眼神,二公子冷笑一声,全然不当一回事:

    “大哥你惯爱虚伪这一套,这小子对我十方城有恩是真,可本公子讨厌他也是真

    在仙陵城时起我便讨厌他,而今晓得了他竟然就是中幽皇朝的皇太子,我便更加讨厌他了。”

    方歌渔烦躁皱眉,似是受不了二哥在自己做正经事的时候,还在她耳边喋喋不休,说个没玩没了。

    她又瞪了她一眼,表情里带着几分凶狠不耐的意味:“你哪来那么多讨厌!”

    方卓仲冷呵呵地笑了起来:“若这小子老老实实当你的小面首也就罢了,你喜欢的东西,二哥不会多加为难。

    可小渔你别忘了,他可是百里羽的儿子,那嬴袖就是个假货,两百年前,尹白霜与苏靖争得你死我活的那个小白脸不是别人,就是他。”

    “哼,两百年前的桃花债都还没理清楚便来招惹我家妹妹,没打断他的狗腿都是便宜他的了。”

    方歌渔快给他烦死了,眼下是拉扯这些琐碎事的时候吗?

    她终于忍无可忍,遣人将方家兄弟二人给轰了出去。

    出乎意料的是,对于这位二公子的无礼之言,嬴姬倒是并未有责怪之意,甚至觉得那二公子的反应,倒是像极了以为人间寻常兄长哥哥的反应。

    她也知晓自家儿子欠下情债太多,若是并未发生这么多事,换做以往。

    她绝不可能叫自己的儿子与故人之女有太多的牵扯。

    不过如今看这小姑娘的样子,怕是再想抽身出来,已经很难了。

    嬴姬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在情感方面,虽说对于自己的儿子,她远不似对丈夫那般严苛。

    有这么多姑娘喜欢自家的孩子,她自然也是开心的。

    只是她深知做女子的不易。

    谁家闺女都是娘生肉长的,凭什么就要下嫁到别人家与人共侍一夫,做小做妾。

    一颗心分成多份,终归并不算完整的。

    不过眼下,也不是纠结这些事的时候。

    一想到三日后,百里安就要被当成妖魔罪人一般押上昆仑净墟受苦受难,嬴姬就忍不住抖出已经哭得湿漉漉可以滴水的帕子去揩拭眼泪。

    百里安最是见不得阿娘这副小女人的幽怨姿态,他深知若是不好好稳一稳阿娘的心。

    她怕是可以在他被带上昆仑净墟的那一日,抱着她那心爱的胖头鱼去昆仑山门前剁鱼骂街。

第一千两百零二章:饿肚子

    “阿娘不必太过忧心,我体内有血羽河,那是君皇娘娘想要之物,这血羽河已认我为主,她无法硬取,儿子有自保的筹码。”

    嬴姬哪里是他三言两语就能说宽心的,依旧忧心忡忡:“那老女人哪里是好对付的主儿,这种上位者的巨头大仙,最擅长的就是唯我独尊强取豪夺。

    你身上有她想要的东西,怕是这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一旦你上了昆仑净墟,她怕是会想方设法千方百计地挖空你的身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激动之下的怒言。

    嬴姬娘娘断没有想到,未来竟会是一语成谶!

    君皇娘娘千方百计挖空身子的本领,当真是神畏魔惧!

    太阴大帝的脸色有些黑。

    嬴姬娘娘说起人的是非来,简直是无差别攻击,那一口唯我独尊强取豪夺的上位者巨头大仙,可是连带着太阴大帝都一起算进去了。

    想想自己女儿平日里精明睿智,稳重大方,一旦涉及了她那宝贝儿子的事,就会显得格外无脑神经。

    太阴大帝有点看不得这样德行的女儿,他强忍住捂脸的冲动,勉强维持着高冷孤傲的大帝姿态身份斜斜乜了她一眼,道:“胡说八道,昆仑神主哪里有你说得这般不堪。”

    说来也是奇怪,嬴姬娘娘与这位君皇娘娘……按道理,应该也是第一次见面。

    也不知为何嬴姬对她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气性。

    或许是她们二位都冠以娘娘的称号,撞了称呼。

    亦或者是那位君皇娘娘不仅称谓是娘娘,还想当她儿子的娘,行那鸠占鹊巢,喧宾夺主的事。

    所以这便坐实了沧南衣在嬴姬娘娘的心中,她就是一个表面看着正派禁欲,实则强取豪夺的虚伪老女人。

    得亏儿子定力强,若是在失忆期间,当真被这女人哄骗了去,做了别人的便宜儿子。

    那她这个当娘的,岂非地位不稳?

    再加上方才在十方城里,嬴姬可是看得真真切切,那个女人看似为百里安解了围,能够保全肉身被她带上昆仑净墟。

    可这个女人举手投足之间对自家儿子的态度,绝非是长者对晚辈的关照保护。

    她一面救下百里安,可那懒散随意的样子又并非像是为救人而立。

    她手执月光锁也是一副百无禁忌的态度,举手投足之间,分明就是猛虎戏弄弱小动物的轻视姿态。

    随便将她儿子踩在脚底下的轻狂样子,何止是‘不堪’两字可以形容的。

    总而言之,中幽女帝嬴姬娘娘和昆仑神主君皇娘娘的梁子是结下了。

    嬴姬一甩大袖,两只手臂气鼓鼓地抱在胸前,眉心突突跳个不停:

    “我不管,反正小安不能上那昆仑,我们母子二人好不容易团聚的,我都还没来得及细宠的好大儿,怎么可以就送到他乡去任人欺凌!

    死老头,你快些想想法子,实在不行,咱们就昧下小安,将他带回九幽去。

    若昆仑胆敢来要人,大不了就开战!同为五尊仙,你难不成还怕一个女人?”

    若是此刻太阴大帝续了胡子,怕是早已被这不孝女的发言气得吹胡子瞪眼了。

    饶是他有着数十万年的道行也不由给她气得破防。

    “臭丫头!唤谁死老头呢?!”

    方歌渔一脸惊奇地看着太阴大帝。

    他生气竟不是因为嬴姬娘娘那不讲道理要引发战乱的任性发言。

    他生气竟然是为了这种无伤大雅的称呼吗。

    话说回来,原来即便是太阴大帝与中幽女帝娘娘这种层次的父女吵起架来,竟也如同寻常百姓家的父女一般接地气吗?

    这位中幽女帝,当真是一改往日沉着稳重高冷的形象,同自己父亲吵架护犊子,就像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女孩一般。

    不过也是,有着太阴大帝这么强的背景靠山,纵然无理取闹,又有何妨。

    嬴姬能够功至女帝,自然知晓两国开战绝非儿戏,她方才说得的确是怒中气话。

    只是这气话因为沾惹了百里安,纵然是气话,也是极为认真的。

    她在方歌渔的庭院之中来回踱步分析,整个人的情绪就好像被分割两半各自盛放进了一个盒子之中。

    一半的情绪暴戾不安,隐约之中甚至透露出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杀性。

    还有一半的情绪被她迫使冷静,推演分析此刻的形势大局。

    她一边来回踱步一边自言自语道:“五尊仙之中,当属这位昆仑神主境界最好,修为最强,爹爹你次之。

    若是正面开战,爹爹你战胜这个女人的机会并不大,但是我听闻,早年她与君皇乘荒成亲之前。

    君皇乘荒本无力渡那尊仙之劫,是她结自身半数神力,为他护道强行以外力渡以天劫,从而才会有君皇这第五位的尊仙诞生于世。

    尽管这么多年来,昆仑神主极少在世人面前出手,但我想她如今的实力比之当年,怕是得折半来计算。

    纵然这些年来她在昆仑净墟潜心修行,可正要对上爹爹你来,她未必真的能够是你的对手。”

    “而且昆仑净墟自从丢失了寒羽池后,昆仑净墟所镇守的黄金海便一直不太平,想来为此那君皇娘娘也费了不少心力。

    没有了寒羽池洗髓净息,便再难有妖类能够飞升成为真正的妖仙,昆仑净墟看似强大,可近年来却已渐渐有了青黄不接之势……”

    “打住,打住……”

    百里安越听越不对劲,看娘亲这副模样,竟是真的想打仗。

    他一脸哭笑不得:“尚且还不至于此,阿娘,即便同昆仑净墟开战,并且打赢了他们,九幽同样也是受创严重,此刻更是给仙尊祝斩有了发难的理由,此举不妥。”

    太阴大帝不忍直视自己开始精分的女儿,终于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脸颊,无奈叹道:“卿卿,你要不去城头吹吹风,冷静一下?”

    嬴姬满眼幽怨地看着太阴大帝:“爹爹这莫不是怕了?”

    太阴大帝缓缓吐了一口气,再度抬起的眼神多出了很多情绪:

    “若是如此,我便不会出面对抗仙尊祝斩了,只是此番安儿被迫前往昆仑,看似为祸,危机重重,可实则,却另有一番机缘。”

    百里安目光闪烁了一下。

    的确,同为禁锢镇压。

    可是面对君皇娘娘以及仙尊祝斩,阿翁的态度却是截然相反。

    阿翁似乎提前预知到了什么?

    面对百里安投来的目光,太阴大帝语气有些沉重,接着又道:“在来十方城,九幽之下的轮回之主不知因何故醒来,甚至还为安儿卜算了一卦。”

    百里安震惊:“轮回之主……萨摩帕勒?!”

    太阴大帝有些意外地看了百里安一眼,面上起了惊色:“你怎会知晓轮回之主的真名。”

    轮回之主乃是六道变数,虽自身无过,但变数不可以着常理姿态显示人间。

    因此被做为禁秘被放逐与九幽之下,为太阴大帝看管。

    一直长久以来,轮回之主都是以永恒的姿态沉睡与黑暗九幽之中,极少有苏醒与太阴大帝交流的时刻。

    他每每醒来,都有灵预征兆。

    此番太阴大帝离界来人间,轮回之主毫无征兆地醒来,甚至主动为百里安卜上一卦。

    预言他灾劫将至,有归陨之象,而去往昆仑,则是他破象而生的唯一解局之法。

    故此,在君皇娘娘现身的时候,太阴大帝并不惊讶。

    轮回之主萨摩帕勒执掌轮回六道事,祂的预言比之天界的司命仙君还要精准。

    祂所看到的过往与将来,你都是真实发生且无法更改的。

    既然是轮回之主让百里安去往昆仑,太阴大帝自无二话可说。

    将其中因果说开,嬴姬倒也不再急着强留小安,变得安静冷静下来。

    只是对于太阴大帝来说,轮回之主的真名以及存在,从来不可叫外人知晓。

    他的孙子,虽说从他阿娘那知晓九幽之下,镇压着一个轮回之主。

    但其萨摩帕勒的真名,却是连嬴姬都不曾知晓,他又是从何得知?!

    “是吾辈告诉小家伙的。”

    房檐之上,忽然传来一个自带温温蛊惑意味的嗓音。

    众人抬首望去,狐仙女子八尾招摇,斜斜卧于房屋之上,皎白如霜的光迷雾里拢着的那魅惑人影轮廓,隐约可见。

    她肌肤白皙,腰肢细软,在月光下的眼神似慈悲悯人,又似蛊惑欲气。

    她舔着手背,梳理着毛茸茸的狐耳,像是一只夜下乘凉的慵懒猫儿。

    “月上仙狐?”嬴姬倒是对这位仙狐女子没有太大深刻的印象。

    只因这仙狐的历史太过古老悠远,月上仙狐这一名讳,还是从那些仙人们的口中了解听到的。

    如此古老的种族仙氏也不知是怎么和自家儿子扯上关系的。

    不过在与邪神一战之中,嬴姬倒是不难看出,这仙狐女子对百里安多有善意维护。

    虽心疑她的来历用意,但到底眼下应该是友非敌。

    好歹也是个仙家前辈,嬴姬不好太过无礼,朝着那房吾方向微微一礼,道:“轮回之主素来是我九幽之秘,不知前辈何以能够……”

    一句话尚未说完,正自舔着爪子的狐仙女子身后八尾如屏展摇开来,她如玄鹤振翼而起,柔和的月光渡于她身,翩然如幻落入庭院中来。

    蜀辞伸来一只白皙柔软漂亮的手,轻飘不惹尘埃地夺了方歌渔手中的符笔,嗓音宛若春天枝头消融的雪,有种不显而自魅的惑意。

    “这种小玩意儿,解不了他身上的锁,就莫要白费功夫了。”

    蜀辞一只手玩转着那价值不菲的符笔,另一只手则是食指轻抬,在百里安背脊间那对银钩上轻轻一点。

    一道极为玄奥的韵气在银钩间荡开,被贯穿的伤口已然开始止血,那种穿骨裂肉的震痛也在慢慢淡去。

    方歌渔是知晓蜀辞身份的,见她出手,忙问道:“可有法子解了此锁。”

    蜀辞手段通天,又是执掌万千魔兵的不死兵河,自然是有法子解了此器。

    但她却摇摇头,道:“吾辈能解,却也不能解,这月光锁算得上是‘诸天万界’之中最‘温和’的手段一种。

    吾辈若强解开来,仙尊祝斩必有反应,怕是会再次在他身上施以更强大可怕的封印术法,到那时,他怕是连行走动作都难。”

    百里安转过头去刚要说话,下巴就被蜀辞给端捏住了,正对上她那双宛若藏有桃花寒潭的眸子。

    “若这一切当真如轮回之主所言,你倒也不妨去往昆仑走上一遭。”

    百里安知晓她指的是什么。

    在阴虚谷与魔君短暂交手发生的一切,只有他与蜀辞知晓这个世界隐藏着‘轮回重塑’这个最大的秘密。

    若是想寻找答案,怕是唯有顺着轮回之主的指引,去往昆仑探究这一切。

    而对于百里安来说,昆仑净墟本就是他必须要去的一个目标。

    他之所以能够复活重归人间,与亲人故友重逢抚平意难平。

    这些都归于尸王将臣。

    百里安并不介意自己是魔是仙,尸王将臣于他有再造之恩,王姐司离于他有赠珠之情。

    由始至终,百里安也从未想过去逃避自己尸魔的身份与使命。

    将臣的心脏,他必须势在必得。

    他是尸魔之身,若是以寻常法子前往昆仑净墟,怕还是困难重重,君皇娘娘或许会在暗中收他为徒。

    可她不可能猜不出身为尸魔王族的百里安上昆仑会打尸王将臣心脏的主意,自然会命手底下的女官仙侍们对他多有提防看管。

    如今这封印修为的枷锁在身,百里安再上昆仑。

    昆仑净墟里的人对他怕是多有轻视疏忽,说不准还反倒另有机遇。

    百里安点了点头,道:“我心中有数的。”

    蜀辞捏着他的下巴并未松手,好似细细描着淡淡银辉雪意的睫羽低垂轻颤间,她视线虚虚地扫了下来。

    这种淡淡虚虚的目光分明不是实质的,却无端给人一种轻微的,似沾非沾、肌肤相亲的暧昧感来。

    这样瞧着瞧着,气氛就逐渐不大对劲了起来。

    因为蜀辞大人的‘食欲’被这张脸给勾了起来。

    昆仑净墟可不比别的地方,即便是蜀辞想要登山进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小东西被那个女人带走的话,她日后怕是很难再见到他。

    这也就意味着……

    她得饿很长时间的肚子了!

第一千两百零三章:吾家孩儿好生命苦

    这对蜀辞来说,可真是一件郁闷不快的大事了。

    要不趁着还有三日的时间,将他再里里外外、来来回回地吃个彻骨?

    只不过这小东西为了救那两个小人偶,居然不知死活,不问她的意愿,就擅自将自己体内的业障都散化而去,用以对付真祖邪神。

    如今这身体上浅浅萦绕的业障之气,也是浅薄地可怜,叫人难以下口。

    若想好好餍足饱餐一顿,怕是得寻好了对的位置下口,往深里吸吃。

    想到这里,蜀辞就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下意识的小动作,将那唇儿舔得唇瓣轮廓愈发的饱满诱人,沾染了些许水泽,泛出盈盈的光来,色泽潋滟,说不出的诱人至深。

    轻轻低睨的目光自然而然也随之发生了微妙的味道变化,那种狐仙娘娘独有的浅淡悲悯的慈爱目光里,逐渐透出一种将将扑食的狂热一般。

    诱人红唇下,那对尖尖雪白的兽牙也有种虎视眈眈的感觉。

    太阴大帝:“→_→”

    嬴姬娘娘:“(o ̄ヘ ̄o)”

    方歌渔:“(ー`′ー)”

    三道表情不一的视线很有针对性地朝着百里安方向飘过来。

    百里安这才发现蜀辞的举动很有点调戏的意味在里头,他赶紧将头往后仰避。

    谁知这躲避的动作瞬间引起了蜀辞的不满。

    原本在她锲而不舍的努力之下,她与百里安共同经历了阴虚谷的劫难,又在那处小岛上缠缠亲亲折腾她折腾了许久后。

    这小家伙对于她的食欲起时给予的亲近本来都已经十分顺从听话了。

    怎么如今又仿佛被打回原形一般,开始变得小气吝啬起来。

    不给百里安逃避反抗的机会,蜀辞迅速地抬起另一只手,捧过百里安的脸颊。

    而捏住他下巴的那两根手指宛若牢牢粘在他身上似得,怎么也甩不开。

    若是只有方歌渔倒也还好说。

    可此时此刻,长辈们都在一旁看着,百里安便怎么也不肯让蜀辞胡来,身体开始挣扎反抗起来。

    可他却忘了此刻自己一身尊仙之骨被锁,灵力施展不出半分来。

    如何能够撼动的了蜀辞这只猛虎。

    于是画面就演变出了有些强取豪夺,霸占民男的味道来。

    蜀辞大人很不高兴:“瞎动弹什么,你请吾辈来十方城帮你救人的时候,分明还是很顺从听话的。

    怎么?如今人救到了,一切都结束了,你便不肯再把这身子给吾辈了不成?”

    蜀辞最恨被人利用,忽然有些能够体会到那些话本子里被那些凉薄儿郎负心抛弃的痴情女子了。

    男人这种一时冷,一时热捉摸不定的臭德行真真是叫人难受。

    不过对于蜀辞而言,狐狸心受伤归受伤,但这并不能够成为她退缩放弃美食的理由。

    反正这小家伙也长有不听话的时候,先头最是叛逆的时候,她都能胡搅蛮缠地强吃他两口。

    眼下百里安身上这股子猫劲儿又能防得住她什么?

    蜀辞将身子矮下来些,捏着百里安的下巴迫使他将脑袋往上仰,将喉结明显的修长脖子给露了出来。

    动作带动之间,悬在百里安身上的银锁晃动得叮铃做响。

    蜀辞凑过去,像是去咬刚削好的苹果似得,晶莹柔软唇畔印在百里安的脖子上轻轻蹭了蹭,然后轻轻咬了一口。

    好似某种刚出生的乳兽般的细小獠牙叼着他颈间的一小块皮肉,鼻息用力嗅着他身上浅淡的业障气息。

    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小兽威胁护食的声音。

    百里安目瞪口呆!

    你这要,也得分场合形势吧?!

    听着蜀辞那语出惊人的发言,嬴姬娘娘表情简直快要裂开。

    什么叫请她帮忙来十方城救人的时候,还是很顺从听话。

    什么叫救到了以后便不肯把身子给她了?!!!!

    所以吾儿小安,在为娘看不见的地方,你到底是受了什么委屈啊!!!

    她是还奇怪,像月上仙狐这种古老的妖仙,怎会平白无故的出世不惜冒着忌讳,帮助百里安这样的尸魔。

    原来竟是在私底下有着这样不正经见不得光的皮肉交易。

    想通这一点的嬴姬,瞬间心凉如冰,内心疯狂嗟叹着何以自家可爱的小儿子老是能够引来这些岁数年迈的老女人觊觎。

    一向听闻狐族女子最是开放喜好男色,擅双修采补之道,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人家两个长辈都尚且还在这里呢,三代同堂之下,她竟还能对她家小安这般蛮横的上下其手,当真是目中无人。

    相较于嬴姬娘娘的气抖冷,太阴大帝的反应就要沉着许多。

    “月上仙狐这是欺我九幽无人,连一个年幼的孙儿都护不住了吗?!”

    太阴大帝不怒自威的嗓音如春雷一般在蜀辞耳边炸起,让人闻而生畏。

    这可是九幽下头上来的活阎王啊!

    蜀辞咬脖子的动作骤然一僵。

    自打同百里安在那雪岛之上干了那等子荒唐事后,也是那是百里安格外的慷慨大方,毫不吝啬地灌了好多好多比平日里要浓稠百倍的‘业障’给她。

    蜀辞不得不承认百里安那法子虽然费力一些,得颠来倒去地换好几种花样来吃。

    但不得不承认效果惊人的显著,就那么来来回回折腾了一整日,魔君阿娆在她身上留下的恐怖伤势竟然尽数休养好了。

    修为也得到了恢复,可比拟破开泰器山后魔界时期的战力修为。

    如今这诸天仙神都已归位,仙尊祝斩也返回天界,那个尚且能够同她斗上一斗的小人偶也被迫远离他乡。

    在这十方城内,蜀辞自认为以她的修为,大可为虎作伥,呼风唤雨,耀武扬威,唯我独尊。

    想要吃口肉的事,谁人敢阻拦,又有谁能阻拦!

    这种瞬间放飞自我束缚的绝对强者感,一时之间让蜀辞有些得意忘形。

    这让她忽视了在十方城中,一直很低调但境界修为可稳稳压过现在的她一头的太阴大帝还在这里。

    她对百里安的观念感还停留在魔界六河,剑主之子的身份上。

    一时之间疏忽大意了,他其实还有太阴大帝这个亲阿翁,仙界巨头做他靠山。

    原来即便她恢复了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魔河蜀辞,百里安这块肉也不是可以随便欺负强吃的。

    好郁闷哦……

    眼下的蜀辞可不是无脑的七尾形态,她知晓太阴大帝在此。

    她若是强行吃他孙儿,若是吃上头了,咬得深些了,见了血,这老头儿怕是没她的好果子吃。

    还有这心头肉的阿娘看着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她还没把她儿子怎么着呢。

    那小眼神刀子似地飕飕乱飞,恨不得将她八条尾巴全给斩下来,一副不得善果的恶狠模样,真是白瞎了她那一副雍容华贵的好模样。

    今日这小东西不在状态,现于体表的业障已经变得十分浅薄,这舔一口都砸吧不出味儿来。

    怕是得用岛上那种这般那般的吃法。

    蜀辞虽不通情窍事理,却也在百里安家中长辈面前会适当害羞一下。

    要她脱了衣服啃啃咬咬……这种没节操的事,她也属实干不出来。

    既然又害羞放不开手脚施为,这太阴大帝也是个硬茬子,她眼下不是对手。

    蜀辞是个懂进退的。

    眼下绝非下手的好时机。

    无妨,这夜马上就深了,小东西接连战斗了几天,他们当娘的、当翁翁的总不至于还要在这里打扰,不让他休息。

    等这两个麻烦精走了后,她在偷偷猫过来偷吃,也省得了一番鏖战。

    蜀辞很是识趣的松开了百里安的下巴,努力将眼中的食欲给藏藏好,恢复成了一本正经高深莫测的模样。

    她负手而立,月光下的容颜明艳,肤色雪白,脖颈修长,在这八尾狐仙给她带来的气质加成之下,一种沉沉静静生而高贵的奢侈气质便浮了出来。

    “太阴大帝这是说得哪里话,谁人不知九幽黄泉有阴兵百万,阴阳命簿之下所掌的太古英灵更是神秘不可触见。纵观六道,又有何人胆敢轻视九幽冥府呢?”

    太阴大帝威压并未就此散去,面对月上仙狐这种来历神秘的不速之客,太阴大帝的态度并不算特别友好。

    他嗓音依旧冷漠:“所以,月上仙狐大人究竟是为何而出山?又因何,知晓我九幽秘事?”

    嬴姬皱眉幽怨地看着自家的老爹爹,暗示性极为强烈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所以她宝贝儿子被这个老女人以救人为要挟,迫他委身的帐就不同她清算了?

    小安所受到的不公委屈就要这样一笔带过?

    太阴大帝悄然地拉回自己的袖子,暗戳戳地气恼。

    这种事情怎叫他这样一张老脸好去同一个女子清算,你生的是儿子,不是闺女。

    再者说这狐仙的容貌也亏算不到咱们家宝贝的身上来。

    难不成女儿你还希望我堂堂太阴大帝带着哭哭啼啼的小孙子去找一个女人讨要清白公道?

    想想都让他这张老脸发得滚烫。

    这种小孩子的风月事,他自是不好像个嚼舌根的小媳妇似地紧抓着不放。

    让太阴大帝更在意的,反而是轮回之主的消息暴露的事。

    蜀辞知晓太阴大帝在忌讳什么,但此刻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也许是因为眼前这两人是百里安最重要的亲人。

    亦或许是魔河蜀辞的凶名在外,她不想引起没必要的喧嚣麻烦。

    亦或者两种原因皆有。

    蜀辞暗自整理了一下趁陈词,淡淡说道:“吾辈自远古时期就已经诞生飞升成妖仙,世人不知的古老辛秘,吾辈有所耳闻并不足为奇。”

    说到这里,蜀辞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表情渐渐变得沉重危险起来的太阴大帝,继续说道:

    “若吾辈没有猜错的话,轮回之主萨摩帕勒极少自九幽深渊中睁眼,他醒来的次数寥寥无几,但他每一次醒来,为人占卜的对象,皆是你家孙儿,可对?”

    听到这里,太阴大帝面上一怔,眼底的危险之意化为了惊疑。

    看这模样,不用回答都已经证实了一切。

    蜀辞套话套到这里,愈发笃定了心中的那个想法。

    果然,这一时间线里被封印在九幽之下的轮回之主保留有了那个‘灭世’‘重塑’的世间线里的记忆。

    重塑轮回乃是真正的六界禁术。

    被重塑过的世界,对于上一个已经经历的混沌初开,诞生再到毁灭的世间,存活者只能忌讳莫深,只字不可多提。

    在如此强烈的因果缠绕加身,轮回之主被封印于于九幽之地,看似是仙尊祝斩的手笔。

    如今看来,反而更像是他的一场自我放逐。

    他身怀太多的禁忌,纠缠太多的因果。

    而能够斩断这些因果的唯一存在,仿佛就成了百里安一人。

    所以祂才会冒着被因果反噬其道的代价,指引百里安前往昆仑。

    看来,在这昆仑净墟之中,当真有着能够改变他命运的重要因果。

    太阴大帝没有回答蜀辞的问题,二人仿佛陷入一种默契般,都沉默不再说话。

    “时辰不早了。”

    良久,太阴大帝终于开口。

    却是下的逐客令。

    蜀辞面上并未有任何不愉之色,只是淡淡一笑,很识趣地将身影闪隐而去。

    百里安目光朝着太阴大帝望过去。

    太阴大帝担心蜀辞的一番言论会给百里安带来压力,他沉吟片刻,后道:“轮回之主的预言,素来不会有假,但安儿你心中也不必为此感到压力,前往昆仑,一切求顺势而为即可……”

    说话间,太阴大帝摊开手掌。

    掌心有着一道幽紫色的火焰跳动。

    百里安感受到了一股九幽冥火的气息扑面而来。

    可他记得,九幽冥火的色泽是碧绿之色,并非幽紫的颜色。

    而且当初太阴大帝为他养魂三年,用尽了冥府之中的九幽冥火。

    如今,他掌心炼化而出的,只能是从自己的魂魄之中分割抽取出来的一道魂火。

    果不其然。

    “这是我的一道阴魂神火分身,安儿你且收好,若是在昆仑净墟,遭遇生命危险,便可催动此魂火,即便遥隔六界,阿翁亦可在瞬息之间,来到你的身边。”

第一千两百零四章:夜宵

    看着太阴大帝掌心之中幽幽跳跃的紫色魂火,大帝那双平日里一向带着让人无法避让的攻击性的幽色眼瞳,在深紫诡谲的魂火映照下显出了一种别样的柔和温情,他身上那种严肃刻板的威严冷漠感都被冲淡了。

    如此的他,看起来也不过像是一个寻常人家的老者在担忧即将远行的儿孙后辈罢了。

    看着那团紫色的焰火,百里安心口如被猛撞。

    这种来自至亲之人的守护,习以为常却刻在骨子里的保护仿佛变成了山一样坚不可摧的屏障,为他抵挡下了整个世界的风霜与敌意。

    在这一刻,过多的言语与推辞都仿佛变得苍白多余。

    百里安默默接过太阴掌心里跳跃的紫色魂火。

    以手掌相托,隔着掌心的肌肤,都能够感受到那魂火之中融合了大帝紫血的狂暴能量。

    其中所蕴含的巨大灵力每一丝,每一缕仿佛都蕴含了足以撕碎一切的力量。

    百里安甚至能够确信,这一团紫色魂火之中,哪怕只是分割出来小小一缕,都足以将一片海域焚枯烈。

    可就是这样一团难以掌控,仿佛蕴藏着毁天灭地力量的魂火,安静地跃于掌间,顺从主人的心意,散发出来的却是令人安心亲近的守护之意。

    太阴大帝与嬴姬父女二人暂且留在了天歌城之中,显然也是打算三日后再行离去。

    夜色渐深,城中修葺的工作也渐渐停歇,归寂无声。

    太阴大帝知晓百里安近日以来,连番苦战,必是已十分疲惫。

    纵然百里安失了绯樱炎树,做为一只尸魔,无法通过睡眠得到调整休息,却是可以通过定心守灵的冥想方式来恢复自己的精神力。

    太阴大帝不愿多做打扰,便带着一步三回头的嬴姬娘娘离开了这座宅府。

    见到百里安背后的伤势得到了止血疗愈,方歌渔便也为百里安留了一碗新鲜的血食。

    离去之前,方歌渔不忘对百里安挑了挑小眉毛,笑容里透着几分恶趣味,说道:

    “这几日司尘你可真真是辛苦了,为了救本小姐我,甚至不惜做出那样大的牺牲,在九十九与六识两人身上连翻奔波操劳。

    瞧你那腰抖不稳的模样,被一个女人压得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怕是端碗饮血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方歌渔话中明显暗有所指。

    果然还是十分在意他与九十九还有六识发生的事。

    只是此刻百里安都变成这副可怜模样了,纵然方歌渔有气性,却也不好秋后算账。

    方歌渔大有深意地看了百里安一眼,面上微笑,语气十分温柔:

    “本小姐可是大家闺秀,没有面首还要主子来照顾的道理,但本小姐又十分担心你在这睡得不好。

    所以呢,我特地为你安排了几名侍女为你夜里点灯添烛,这一碗血食若是不够的话,她们也可是能够任由你取用的哦?”

    百里安见她笑得温柔款款,登时头皮一麻,下意识地便要拒绝:

    “我有方歌渔你留下的一碗血便足够了,无需她们,而且虽说是你的侍女,但如此当做备留食物供人取用终归是不好。”

    更何况,他是尸魔,人家正经家里的姑娘,谁愿意招惹他这样人人忌讳的邪魔?

    方歌渔平日里的大小姐性子是骄纵了些,百里安觉得并无不妥。

    只是这般将活人当物品转手留赠的行为属实不好。

    百里安爹系的说教毛病开始犯了,正想劝诫方歌渔一些小道理。

    却听得方歌渔目光促狭地笑了起来:“瞧你那紧张地样子,本小姐什么时候会干这种为难人的缺德事儿来。

    她们若是不愿如此,我若强逼她们,自然会让她们心生怨怼的情绪,以着你如今这种弱不禁风的样子,她们若是怀恨给你两刀你也没处说理去。”

    只见方歌渔击了击手掌,在长廊转角处,六道苗条女子身形倩影。

    她们敛首提灯,莲步款款而来,花灯晕染的暖光之下,眼角眉梢无一处不温柔婉约。

    侍女们纤腰如柳盈盈欲折,琼鼻雪颊,眼含秋水,眉如远黛。

    更让人意外的是,这些个侍女们,竟个个都是熟悉的面容。

    百里安的背脊瞬间挺直,一把拉过要走的方歌渔,一副牙疼模样:“这……这就大可不必了吧?”

    要命!

    这几名侍女分明就是方歌渔府上那六名贴身女侍,而且曾经在方歌渔发混的情况下命,这六名女侍皆是同他有过不可言说的亲密之举。

    当日发生的一切格外混乱。

    在这六名女侍之中,百里安甚至只能够记得她们其中三位的名字。

    女侍长冬云,还有气质清冷实则温柔的红扇,以及喜穿绿衣尤爱流连于弹丸之地的宣灵。

    方歌渔将自己被拉住的手一点点抽了出来,慢悠悠地拖长尾调说道:

    “可不是本小姐胁迫她们的,这是她们自己的意愿,哪怕知晓了你非是什么仙君,而是尸魔,她们仍旧愿意夜间掌灯相伴,司尘你可莫要辜负了她们的一番心意才是。”

    “她们今夜是你的食物,若有需求,可以尽情取用。”

    方歌渔一脸含蓄:“两种意思哦。”

    说完,便不顾满目呆滞的百里安,施施然的迈着小步伐走掉了。

    百里安:“……”

    所以方歌渔留下这六名侍女到底是想做什么?

    为首的女侍长冬云掌灯而来,柔声说道:“公子几经鏖战辛劳,婢子已备下热水药浴,还请公子让我等服侍入浴。”

    她们已经不在唤他仙君,而是改口唤做公子。

    六名侍女之中,当为冬云的目光最为羞涩,却也最为火热。

    百里安被她们的视线看得头皮发麻,忙拒绝道:

    “夜已经深了,我无需药浴,这几日下来,你们也被真祖邪神折腾得不轻,不需要伺候,早点下去歇息吧?”

    尽管百里安很及时地阻止了真祖邪神完全的诞生。

    真祖邪神只来得及汲取欲望,污染精神,并未夺舍一具身体,来为世人造成物理性的伤害。

    可遭受了邪神欲望污染的人类,或多或少神魂都会受到一些难以回补的创伤影响。

    这需要一个很长的时间里修复回补。

    侍女冬云听他开口便是拒绝,神情落寞失望之中又带着淡淡的难过悲伤,她低声说道:

    “三小姐的吩咐,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敢不从,奴婢见公子言语推脱,将我等这般视若蛇蝎,莫不是……”

    她咬了咬唇,猜出几分其中缘由,“莫不是公子还记挂着上回奴婢们对公子的无礼之举,真的是恼烦了奴婢们?”

    身穿碧绿衣衫的清秀侍女宣灵也带着几分委屈说道:

    “这到底是三小姐唤婢子们来侍寝的,若是公子拒绝,三小姐必是觉得我们侍奉不周,可是得吃苦头的。”

    嗯……

    不愧是方歌渔身边的人,这眼泪说掉就掉,委屈可怜见的模样,换做其他男子,确实怪招人疼爱怜惜的。

    百里安如何看不出来这些侍女们有着自荐席枕的心思。

    这种攀附之心,寻常女子都有,也属实正常。

    只是明明知晓了他是冷血的尸魔,竟还难以打消这念头……

    细想之下,竟到底也是在这寻常恋慕之中里掺杂了几分真心在里头。

    只是这种连露水情缘都算不上的心意,百里安实在是不敢随意招惹。

    他虽是仙门世家子弟出身,却没有那种出身高贵的自觉性。

    并不像其他仙二代的公子少主们,理所应当地将身边的婢子侍女当做寻常的暖床工具使用。

    即便这对于她们来说,都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

    百里安正色说道:“莫要胡思乱想了,方歌渔那性子,若是今夜我真招你们侍寝了,你们怕才是真的要吃苦头了。”

    冬云与宣灵都认为百里安在委婉推辞,心中升起了郁闷不甘之意。

    她们虽说姿容不及三小姐,可论容貌,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俏丽多姿的。

    如今自荐席枕,主动送上门来为起宽衣侍寝,却遭人缕缕拒绝。

    更莫说这对象还是本就有过亲密之举叫她们心生出了几分暗慕情绪的百里安。

    那几名侍女们心有不甘,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红扇却忽然开口打断道:

    “还听不出来公子的意思吗?公子这也是为了我们好,莫看三小姐平日里大方无度,即便是对我们这种做婢子下人的出手也是同样阔绰从不计较。”

    红扇清淡的眸光轻轻掀起,瞥了冬云一眼,那眼神不失敬意,却也带着几分善喻善教的意味。

    “可主子从不与我们计较得失,我们便可以不知身份地真将自己不当婢子侍从看待了吗?

    虽说三小姐一口一个面首,可但凡长眼睛的,都不难看出来,司尘公子是三小姐的心上人。

    三小姐从不带外男来天歌城,她此番显然是动了真心思的。”

    红扇眼神认真说道:“对于女子而言,心上人是不可以与人分享的,纵然我们都对公子存有几分私情小心思,可怎可为此就去伤害主子的心?”

    红扇从外表看,不怎么好亲近,言辞之间也不含什么温度,可说话却比其余扭捏的五人,直接好多。

    甚至毫不掩饰自己对百里安的好感。

    但这种好感浅淡直接,却又不含任何觊觎之心,有止有度,冷静淡定。

    她分明是六人之中,年岁最小的那个,说话悟事却是最通透的那个。

    三言两语之间,就一针见血地戳破了侍女们的小心思。

    做为侍女长的冬云都被生生说得红了脸。

    红扇事情看得明白,方歌渔命她们六人前来伺候,一来是她们六人自幼便跟随在方歌渔的身边伺候,早已是她的贴身心腹。

    方歌渔信任她们,照顾侍奉百里安的事,她自然不会假手于她人。

    二来,的确是本着百里安若有需要,可以取用她们的鲜血,方歌渔拿定不了百里安对鲜血的需求,故此将六人都安排了过来。

    如此,每人所献出的鲜血分量微毫,并不会对她们的身体造成损害。

    三来,方歌渔的确是因为百里安对九十九六识她们做的那些事闹了小脾气。

    所以故意叫来冬云她们来伺候,故意叫百里安别扭不痛快。

    若是今日百里安当真敢收了她们,让她们侍寝。

    那接下来的两日,他可就别想躺得安稳了!

    红扇这一席话,可真是叫两方都哑口无言了去。

    百里安只好退一步说道:“我若是有需要,自会传唤诸位的。”

    红扇向百里安微微一礼,又道:“只是主人之命,我等做奴婢的却是不得不从,公子若愿收我等,我等自是不能拒绝公子的一切要求。

    可若公子无心奴婢们,至少还请公子能够准许我等伺候公子净沐药浴。”

    这先抑后扬的说辞当真是叫人无从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

    反正这六位姐姐们又不是没看过他,百里安也却是乏累了,懒得再做口舌。

    在六名掌灯的侍女们引路之下,百里安回到了寝屋之中。

    推门而入,屏风案前,点着两尊鎏金瑞兽香炉,袅袅轻烟如雾飘升。

    屋内陈设讲究奢华,就连照明用的青灯都非是寻常烛火,而是两颗硕大如月的夜明珠安置在灯台之上。

    笼罩着夜明珠的等着被打磨得极为轻薄,如蚕丝扇面一般,上面雕刻着远岫孤峰,仙鹤流云,其间透出丝缕一般、暖黄色的流光。

    光辉挥洒向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落拓出一副复古的光影唯美画面。

    屋内热雾缥缈,早已备好热水药浴,洒在浴桶之中的药材尽管已经被泡得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

    也不知是何品种的药材,可在这宽敞的屋内,甚至都可以看进雾化肉眼可见的灵气。

    可见这备下的灵药有多珍贵。

    不用想,也知晓这是方歌渔准备的。

    在几名侍女的伺候之下,百里安宽去衣衫,脱了靴子,入了温度对于尸魔而言刚刚合适的温热药浴之中。

    冬云以玉瓢舀来热水,细细浇洒在百里安的身上,她手法十分老道娴熟,手中浇洒的灵液精准无误地落在百里安身体间的各处灵力节点穴位上。

    如此以来,能够最大地将此药效灵力渡入他的体内中去。

第一千两百零四章:月框下的倩影

    侍女红扇则立于百里安身后,为他梳洗清理长发。

    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贴在肌肤间,依稀可见肩胛骨后方两处留有两道森森血洞,连接着两枚银锁弯钩。

    看得红扇直皱眉毛。

    可这到底是仙尊祝斩施以的圣迹手笔,她身为一个凡人婢女,根本没有资格对此置喙什么。

    只是在这些侍女们的心中都清楚,此番救世化解邪神危难之人,并非是受众生供奉敬仰的仙尊祝斩。

    而是她们小姐要求她们所侍奉的这位少年公子。

    只是在三日后,这位公子便就要放逐于昆仑净墟,此生莫说是她们了。

    即便是与昆仑净墟有着几分渊源的方歌渔,想要再见到他,怕都是难上加难。

    一想到昆仑神主那位尊仙夫君对百里安颇具敌意的态度,便猜想三小姐家的小公子上了昆仑净墟,怕是要处处被其争锋相对。

    百里安身体泡在热水灵液药浴之中,绝不多说与侍女们暧昧调情的话语,只是闭上眼眸,尽情体会灵液洗刷沁润经脉的温暖舒适感。

    他一言不发,安静下来的气氛之下,侍女们一番脑补后百里安上山后的悲苦日子,就免不了一番长悲短叹,心情惆怅得很。

    甚至连红扇在冬云她们的阴郁情绪感染下,都逐渐开始便丧,跟着叹了两声气。

    百里安:“……”

    所以你们到底是来伺候人的,还是来伤春悲秋带着人一起情绪低落丧气的?

    就在百里安想着,要不要说些什么来转换一下这些姑娘们的低落心情。

    可转念一想,被放逐前往昆仑净墟的人是他,怎么还成了他要反过来安慰旁人。

    这是个什么道理。

    正自心中吐槽之际,窗棂外的风声忽起,案上两炉金兽里绵绵升起的一线轻烟轨迹忽然有了起伏变化,摇曳微颤间,开始扭曲散淡。

    空气之中忽然飘来缕缕极为清浅的淡香,在身边伺候着的六名叹气连连的侍女忽然没了动静,一个个就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似得软倒了下去。

    百里安瞬间感应到了什么似得,猝然睁开双眼,便看见弥散着淡淡异香的空气中游动着缕缕肉眼难见的光丝。

    这是符丝。

    百里安反应动作极快地折身抱住已经失去意识差点一头栽进水中的红扇。

    他扶着她的身体,将她稳稳安置靠放在浴桶旁。

    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警惕。

    竟然有人敢在少城主的天歌城中施以符术擅闯府邸。

    百里安此刻内心升起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十方城之中还有与那邪修勾结的余孽。

    此人潜入府邸的目的,是因他而来?

    还是说目标原本是方歌渔?

    不管出于怎样的目的,这神不知鬼不觉潜入这种地方来的本事着实让百里安心惊不已。

    要知晓在这府宅之中,设有高阶防护阵法。

    可是这名来者,却能够在不惊动阿翁与娘亲的情况下悄然摸进这间屋子中来。

    十方城内,竟还有内鬼吗?

    此刻百里安尊仙之骨被锁死,一身灵力被封,若当真来者不善。

    今夜除他之外,怕是还得枉送六条性命。

    “不必如此紧张,我不会伤害她们。”

    薄霜般的嗓音宛若穿透月光而来,夜下听来,这音线说不出的低淡好听,悠远又孤独。

    听到这不速之客的声音响起瞬间,百里安身体暗中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了下来。

    他寻着声音望过去,由于百里安所居寝屋是间高层的阁楼,圆形的窗枢建得格外颇为宽阔。

    清冷的夜色月光与屋中暖色的夜明珠光辉交融里,一道纤长柔美、线条婉约的女子身影斜斜依靠,拓落窗框之中。

    女人身上披了一身凄清的月光,符线的光芒在她的眼睛表面散成光点上浮,使她抬眸看过来的目光有种说不出的禁欲冷淡。

    斑驳的光影和风从半掩的窗户外一起透进来,吹拂起了女人细软轻柔的墨色长发。

    她半侧坐在窗框里,动作分明是慵懒的,可那袭青衣在月光风里凛凛不绝,又如修篁般的冉冉孤生之竹。

    优雅雪白的十根手指尖尖,各自连接着一根半透明的丝线,长长的丝线曳坠蔓延在地,尾端连接着两只木头做的小人傀儡,左右手一边一个,随着她目光散漫,手指随意而动。

    那两只人偶随即翩翩起舞,动作灵活有趣,乍一看,宛若被赋予了灵魂的两个缩小版小人。

    “符惑?”看到来者的风姿与模样,百里安楞在了原地,思绪有些凝滞。

    这家伙不是带着寻昼一起去云游天下,去看看她们主人许诺未曾兑现的山河壮景,四季人间吗?

    感情白天出的发,晚上就被打回原形重新苟了回来。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我曾梦想仗剑走天涯,后来骨头太懒没去成?

    难怪没有惊动阿翁和娘亲,她手持神器悯坤,随手一划,便可破阵空间而来。

    再次被念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九十九面上依旧是无波无澜的平静又冷淡,可眼底深处,却微妙地透出了几分愉悦的小情绪来。

    她鼻音浅淡地嗯了一声,道:“我与六识一同去了趟蜀国,路途确实遥远,有些水土不服。

    不过路途之中倒是瞧见了两个小玩意儿,就是这个……”

    白皙纤细的手指轻动之间,地面上的两只小人活灵活现的舞跃了起来,手舞足蹈地跳到了百里安的浴桶之中。

    宛若两个踏水而行的小人,分明是在水中,可在九十九的操控之下,身子却是一丝不沉,如踏平地一般,在水中围绕着百里安的身体转来转去。

    百里安从水中捞起来其中一只小小的人偶,那人偶秀发飘飘,瓜子脸,大眼睛,脸上还涂抹着两坨圆圆的腮红,眼如点漆。

    乍一看,倒是像是缩小憨态版本的小号九十九。

    只是比起气质清冷的大号九十九,小号的人偶更多出了几分可爱的娇憨。

    百里安忍不住逗弄了一下,他用手指勾起小人的一只小胳膊,不禁失笑道:

    “怎么天上地下独二无三的荧惑也会水土不服吗?”

    这借口理由,真烂。

    亏得她白日里与方歌渔还做了那样一般‘不如相忘于江湖’的沉重意境告别。

    好家伙,这半日功夫还未过去,就偷偷猫进了方歌渔的府宅之中,还麻翻了她的贴身婢女。

    看着样子,方歌渔似乎并不知晓九十九偷溜了回来。

    水里的两只小人偶一男一女,在九十九的手指操控之下,两只小人偶纷纷跳到百里安的肩膀上,窝做着不动了。

    九十九十根手指尖的傀线崩断,余下的另一截丝线飞快散收入那两只小人偶的身体之中。

    在丝线消失不见的瞬间,那两只人偶宛若被赋予了什么灵魂一般,他们的漆黑的双瞳瞬间有了光亮。

    百里安也察觉到了这两只小人偶的不凡之处,诧异道:“这是?”

    九十九眉毛轻轻一扬,道:“在蜀国的一座都城市集上看到的小玩意儿,瞧着长得分外讨喜,便将这一对买来稍稍改造了一二,炼做了符傀。

    方才将灵线渡入他们体内的瞬间,他们第一口吸食的是你的气息,也就意味着他们日后只会将你一人视作主人,你可以任意驱使他们。”

    百里安半晌才反应过来,失笑道:“所以……这是你特意从蜀国带来送给我的礼物?”

    九十九微微歪着头,生得极为标志的黑瞳里倒映着夜明灯透出来的暖光,这让她那双天生清冷没有温度的眼眸变得柔和了几分。

    “嗯,在那片污浊的天圣剑山之中,受你恩惠颇多,那绯樱炎树我若猜得不错,那是魔河蜀辞给你的机缘,本与你已经融为一体。

    绯樱炎树的灵源在你体内一融一出,强行分离并不是一件易事,时候你又为此付出了相对应的代价,做了那样一只小狐狸给蜀辞……”

    说到这里,九十九话语一顿,抬眸看向百里安:“如今你我既然已非敌对关系,这其中所欠的因果人情,自然需要回馈。

    这两只人偶别看他们个头小,两者融合起来,却是有着堪比千劫境的修为,在昆仑净墟之中,足以起到自保之用了。”

    百里安怔住,任由那两只爬上他耳垂的两只小人偶亲昵地咬着他的耳垂。

    所以,她这般千里迢迢地赶回来,原是听到了他修为被封锁,即将被押送至昆仑镇压的消息。

    堪比千劫境的人偶……

    且不说举世上下就寻不出一具来,即便她是得天独厚的人偶荧惑,有着经天纬地的傀儡机甲术。

    可是在短短的半日时间里,便创造出了如此强大修为的人偶。

    百里安不傻,相信这绝非是什么简单的易事。

    九十九眼皮一掀,便看得出来百里安此刻再想写什么,她淡淡说道:

    “以我一人之力,在如此短的时日里,自然无法简单轻松附灵出如此境界修为的人偶。

    可你莫不是忘记了,一直以来,我都并非是一个人啊。”

    听这话的意思,其中竟还有六识的帮忙。

    百里安好奇问道:“寻昼呢?”

    九十九自窗台上轻跃而下,道:“我将她留在蜀国了,送礼之事,一人即可,何须两人?还是说……”

    人偶小姐眼皮轻轻一撩,淡道:“你想念她了?”

    这话真是问得奇怪。

    百里安摇了摇头,失笑道:“我与寻昼分别才不过半日,何来想念一说。”

    远远观看这九十九倒也还好,她这般不着烟火气息地从窗台上跳下来,距离瞬间拉近。

    她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压力也随之一下子倾面而来。

    九十九面上露出一个不温不火的浅淡笑意:“也是,如今你温香软玉在怀,还是整整六个,你又如何还能够分心记挂起寻昼来。”

    瞧这势头……她是来替寻昼出头来的?

    可人偶小姐怎么看都不像是这种吃饱了撑着的性子。

    随着九十九的步步靠近,百里安身上渐渐发冷,这才发现浴桶之中的灵液早已失了温度。

    而他身上还光着,一件衣服也没来得及套上。

    反应过来的百里安,忙抬臂去捞挂在屏风上的衣裳。

    谁知,一只骨骼均长而细美的雪白玉手先他一步地取过了屏风上的衣裳。

    九十九任由浴桶之中的百里安僵停着手臂,面上没有任何情绪变化的抬步行过来的同时,还将整齐摆放在檀木踏板上的那双青缎黑底的蛟靴踢到了一边去。

    动作很隐晦,百里安没发现。

    “我并不想让人知晓我回到了十方城中来,不得已才让她们六人昏睡了过去。”

    九十九嘴上说着不得已,可面上却毫无歉意。

    说完这话的人偶小姐抬首静静地看了一眼毫无反应的百里安,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然后又等待了片刻。

    那毫不避讳的目光反倒是将百里安生生给看得害羞不自在了起来。

    眼见着百里安身体一点点地蹲下去,似是准备重新泡回药浴之中,借着那些漂浮的灵药来遮掩自己的身体。

    九十九眉心中间浅浅的竖痕慢慢皱成了川字形。

    她淡淡开了口:“所以你还要在里头泡多久,不是要穿衣服吗?”

    夜明长天,玉人冷面,她瞳若墨玉沉水,嗓音仿佛要冷进人的骨头里。

    “过来,我伺候你穿衣。”

    说出来的话却与那清冷的声线完全不符。

    百里安震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九十九是不是中邪了。

    这完全根本不似她能够说出来的话。

    更何况,九十九的心思绝不似寻常人那般正常。

    在雪城主辞世后,九十九就是一只断线的纸鸢,行事全凭自己的喜好心意,可没有什么世俗的人情报恩礼法所束缚。

    百里安相信,在那天圣剑山的深湖之中与九十九的关系有所缓和拉近。

    却也绝然还做不到能够让她低眉顺眼地做这种婢子的事情。

    百里安哪里敢让她伺候,更莫说此刻不知因何缘故,说是来还人情送礼物的九十九,心情似是莫名的不快。

    从内而外所散发出来的温度寒冷无比,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这种往外狂飙冰碴子的气氛,真的是要给人穿衣服?

第一千两百零五章:无尽妖

    百里安倍感压力,求生本能下,拒绝的话都已经快到了嘴边。

    可他转念一想,九十九的思维本就是反人类的,含蓄拒绝这一套对冬云红扇她们或许有效。

    可是用在九十九的身上,怕是非但起不到一点作用,畏畏缩缩地反抗拒绝,怕是还能够激起她得寸进尺的攻击侵略性。

    反客为主,不正是这位人偶小姐的拿手好戏吗?

    百里安原本已经屈膝朝水中半蹲下去的身子重新站直起来,收拾好了眼中错乱不安的情绪,恢复了以往的镇定。

    索性大大方方地给她看。

    反正他又不是什么要誓死捍卫清白的姑娘家,人偶小姐都不害羞,他一个大男人又何必表现地和一个逆来顺受的小媳妇儿似得。

    “如此,那便劳累人偶小姐了。”百里安微微一笑,迈开水中那只大长腿,跨过浴桶,坦然地离开了水面。

    纵然阁楼宽大,可是每一寸地面都铺着厚实柔软的地毯。

    水珠溅落湿染地毯,月光皎洁,少年人精瘦凌厉的身躯在夜明珠的暖色光辉之下一览无余。

    他浑身都湿透了,腹肌清晰的轮廓里滑动着晶莹剔透的水珠,沿着流畅的肌肉线条缓缓滑落。

    最后汇落在那一抹红得妖娆的魔君之名上,好似勾红嫩蕊,晃荡着迷离的水泽之意。

    九十九含着冰霜的眼眸微微晃动了一下,似是没有想到百里安竟会是如此主动的反应。

    她微微偏了一下脑袋,轻嘲说道:“世间多有将绝世女子比作名画,翩翩浊世佳公子比作锦绣文章的,眼下看来,你倒是不少女子们眼中的绝世文章,任谁看了都想落几个印记。”

    不过这落印者中,就属魔君最为恣意猖狂,一落印还落两儿,所印之处,醒目且妖。

    说到这个,百里安心中倒是忍不住起了几分气闷苦恼。

    魔君阿娆所落的章印格外偏执,同她本尊的性格一般,霸道且不讲道理,纵然他在乱幽谷中遭逢大难,肉身被灼食了个干干净净。

    可是被冠以了魔君‘名字’的印章,却是有着某种特殊的力量,有如跗骨之龋一般,纵然身躯被冥火重聚。

    印记依旧醒目,半分颜色都未淡去。

    一直以来,百里安也用了许多法子,始终无济于事。

    九十九以臂弯搭着衣衫,取来案上叠放着的柔软浴巾,轻步过来,竟然真的当起了侍女的职责,为百里安擦拭身体上湿漉的水珠。

    当她手中动作擦拭到百里安后背间那两枚月锁银钩时,九十九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白皙的手指微微陷入柔软蓬松的毛巾之中,眼睑下浮起一层淡淡的阴影。

    她凉幽幽地轻呵一声,“……真是碍事。”

    从百里安这个角度,看不到九十九此刻面上的神色以及手中的动作,只感觉到后背一凉,似有微风拂过,接着就仿佛感受不到身后那沉重冰冷的银钩存在了。

    百里安暗自心惊。

    如此化去仙尊祝斩的诸天万界的法则神通,身体必会受到天谴反噬。

    就连蜀辞都无法轻易化去的月光锁,九十九竟如此轻易化解掉了?

    “放心……”

    九十九似是能够察觉到百里安的惊讶一般,接着说道:“我知晓此刻若是化解你身上的月光锁反而会让你遇到更大的麻烦,不过是将它隐化罢了。

    伱虽然触碰不到它了,但这并不代表着它并不存在。”

    不过是个欺瞒上苍的障眼法,月锁银钩依旧存在百里安的身体之中。

    只是蜀辞治疗了百里安的伤口,得到了止血。

    九十九隐去了身形,看起来倒像是没有受到禁锢封印的正常人一般。

    可百里安知晓,一旦他被沧南衣带上昆仑净墟,一切障幻术法都会无所遁形地展示出来。

    只不过是在这三日期限里,外表看着不再那般狰狞血腥。

    这月锁银钩的麻烦,说到底,还是需要百里安自己上山后再想办法去解决。

    九十九从未做过伺候人的事,尽管在她的炉心之中有着记载相关的全面知识。

    可真到自己上手的时候,动作难免有些生涩笨拙。

    只是这份生涩与笨拙之下,又带着几分认真,将里衣、内衬、外袍依次套在百里安的身上。

    百里安也很乖巧地任由她摆弄。

    九十九帮她穿好最外层的青衫薄袍,取来腰带,微微屈膝弯腰,蹲坐在百里安的面前,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捏着白玉腰带。

    夜明珠的暖光打在她的手背上,一时之间,竟是难以区分,手指与玉谁更白皙。

    九十九微微舒展的双眸清湛如水,眉宇清平,如白云淡然出岫,依旧是透着那股子散散淡淡地清冷劲儿。

    她在百里安面前缓缓弯腰蹲下身子,纤细袖长的手臂绕过少年人劲瘦的侧腰,垂泻于肩头的秀发随着她贴近前倾的动作,缓缓滑落下来。

    动作有种说不出来的温柔,尽管她的模样依旧是一副清清泠泠,此刻与他贴近之下,却是不再显有那种陌生的距离感。

    有些像仲夏夜里的风,拂面微凉,却又有几分醺暖。

    因为这份浅淡却又不隐秘的温柔,百里安神情恍惚了一下。

    所以今日……

    她到底是为何而来?

    身后传来金属环扣合拢扣上的清脆响声,那细微的声音在夜下听来格外温柔好听。

    为百里安穿戴好衣衫的九十九并未起身,她就这半蹲的身子顺势坐卧了下去。

    她倚着台阶半卧半坐,坐姿有些随意,长发铺散于身后的青衣大袖间。

    看着样子,似是没打算今夜离开这里的意思。

    九十九眼神意味深长地看了百里安一眼,道:“你并非是一个束手待毙的人,更不是一个任人发落的乖性子。

    仙尊祝斩将你发落至昆仑净墟,你看似对此结局无可奈何,可我却觉得……”

    她双眸缓缓眯起,浅淡地笑了一下:“你似乎是故意顺从,此番前往昆仑,看似迫于无奈,可你却似另有打算。”

    九十九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她身量生得颇为修长,这样横栏在台阶下,百里安若想离开这阁间,势必得先从她身上踩过去。

    九十九才服侍他穿衣,百里安再大的脸面也不好意思踏着她的身子过去。

    他叹了一口气,道:“不错,此番去往昆仑净墟,我有一些自己的事要办。”

    九十九语出惊人道:“是要去偷取尸王将臣的心脏吧?”

    百里安先是震惊了一下,但随即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是九十九。

    以她的智商与推演能力,能够猜测到他的心意也不是什么意外之事。

    百里安并未反驳遮掩,道:“嗯,昆仑净墟乃是六道不守之地,寻常法子,外人根本无法登入山门。”

    更莫说封印尸王将臣心脏这等重要禁物了,必然是封印藏在昆仑净墟的凶死秘深之地。

    莫说他们这种毫不相干的外人了,百里安深信,即便是君皇娘娘身边贴身侍奉。

    最信任的青玄轻水两名女官都未必能够触及这般禁忌。

    虽说近日以来,接连发生的事情很多,原本百里安若是当真去往了暗黑大陆,怕是又不知多少甲子岁月才能够重新返回人间。

    更莫说前往昆仑净墟,去取回将臣的心脏了。

    司离交代百里安的任务与使命,百里安一刻也不曾有忘。

    “都沦为了阶下之囚,竟还敢盘算昆仑净墟的主意,要知晓,那可是昆仑神主沧南衣……”

    九十九看向百里安的漆黑眼瞳里没有任何情绪,她面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不过你连真正邪神都敢算计,仙尊祝斩都敢威胁,以你这百无禁忌的性子,又怎会避讳昆仑神主,不过……”

    九十九话锋一转,道:“若是你觉得五尊仙论仙阶位份,为仙尊祝斩所掌,在他之下,便比祝斩要好对付那便要大错特错了。”

    百里安神色凛然。

    九十九将自己纤细的背脊随意地依靠在对她来说有些宽大的台阶之上。

    十方城重奢华,天歌城作为主城池之一,即便是阁楼内的内屋阶梯赤金暖玉堆砌而成。

    其上铺着一层厚实柔软的灵貂毯,纵然九十九背脊纤细,倚靠上去也十分舒适。

    她逸然将双腿交叠,青裙之下,两条小腿修长笔直,轮廓线条轻灵美好。

    九十九微微颔首说道:“凡事皆有例外,这也就意味着,即便是芸芸众生之中的凡胎者,亦有打破法则常理,超越终生的例外。

    例如一手创办了蓬莱仙山势力的蓬莱老祖,便是人族出身,曾几何时是六界公认的人道至尊。”

    “而这五尊之中,自然亦有格外突出的例外者。”

    “总而言之,这位昆仑神主,远比你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百里安看了一眼九十九,似乎明白了过来,今日九十九到此真正的用意,怕不仅仅只是来送两个护身的小玩意儿给他。

    她在接到他即将被押送放逐至昆仑净墟的消息后,怕是就已经确认了百里安上山的目的。

    既然已经猜出了九十九暗藏的好意,百里安自是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学生模样,提起袍裾,赤足踏下了铺着厚绒貂毯的台阶。

    正襟老老实实地坐在九十九的身前,虚心问到:“你对那昆仑神主,又有多少了解呢?”

    天地五尊仙,从本意的高度层次上而言,原是不为凡者所知的圣人存在。

    只是,不论修为多高,不论是人、仙、魔、佛,都无法像蜀辞那样做到真正的不死不灭。

    想要维持仙神的不灭金身,仍旧需要凡者万家香火供奉信仰。

    所以才会向世人展示出自己的仙位名字。

    可是对于五尊仙所知一切,皆不过是源自笔记注传,冰山一角罢了。

    可雪城主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亦是出自于昆仑雪巅,其父乃是钟华仙府府主,对昆仑神主的来历,自是比常人要深知一二。

    而这位对于百里安而言从未谋面过的雪城主,她的神秘感丝毫不低于昆仑神主。

    尽管她的父亲是金仙府主,可她这一手旷世经纬的人偶机甲术,便已经胜过世间大数金仙。

    作为人偶荧惑的九十九,她可谓是继承了雪城主所有的储备知识。

    旁人不为所知的昆仑神主的来历,她必然能够了解一二。

    若九十九愿意点拨相告,这对百里安来日前往昆仑净墟寻找将臣心脏,势必有着极大的帮助。

    可不知为何。

    在九十九看着百里安那副乖巧正襟危坐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很深的情绪。

    但很快,眼底那丝情绪就被她收了起来。

    她继续用听不出情绪的嗓音说道:“昆仑神主,沧南衣,乃是开天辟地以来,诞生的第一只天生仙胎的妖。”

    “天生仙胎的……妖?”

    九十九点头嗯了一声:“这也就是世人们口中所说的妖仙。”

    “在昆仑神主诞生的那个万族鼎力的时代里,同样是一个妖魔共存的时代。

    在第一位妖仙诞生于世之前,同样诞生出了一只具备着毁天灭地之力的妖神。”

    “妖神来历不详,姓名不详,我们只知晓这名妖神祂比父帝年岁还要古老漫长,在妖神肆虐纵横六道之时,甚至连初代魔君都尚未诞生于世。

    这也就是为何,岂止至今妖族败落,却仍旧叫仙尊祝斩忌讳莫深,以尊仙金印雨露六界众妖之身,借着天下大同的幌子,行打压忌讳之事。”

    百里安暗自点了点头。

    这听起来倒是仙尊祝斩的行事作风。

    为求天道平稳无变数,便会尽可能得打压非我族类的一切变数。

    尸魔一族是如此,妖族亦是如此。

    百里安从未听说过妖神的存在,却也猜想得到,类似于真祖邪神这种禁忌的存在,后世道典之中都显有记载。

    想来妖神亦是如此。

    “当年那个时代,妖神所统率的妖魔界版图可远远不止如今的魔界这般大小,便是那昆仑山的回廊天渊也是妖神统率的版图之一。

    无尽黄金无尽海域无尽妖,当年的妖族可谓是万族之中食物链顶端的存在。”

    百里安听到这里,沉思了片刻,后道:“可是后来妖族却飞快没落了下去。”

    其中,必然有着重要的起因。

第一千两百零六章:神主过往

    九十九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一眼依旧坐得端正乖巧的百里安。

    “不错,当年妖族分割两派,一为妖神,二为妖仙,妖者多数天生妖种,二妖仙一派,天生仙胎者,唯有沧南衣一人而已。”

    “身为妖仙的沧南衣自然是深受父帝重用,为其亲自教导修仙结神魄。

    两者之间,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情。”

    “而后,世间唯一的妖仙,杀死了唯一的妖神。

    沧南衣经此一战,以正神位,授以昆仑之名,传世尊仙之功,执掌六道不守之地,司万妖之命格。”

    百里安认真听完之这一切,不得不感慨这位昆仑净墟之主,当真是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传奇过往。

    同样他也不得不折服雪城主的手段,昆仑神主的过往来历,她竟然能够如此事无巨细地了解,实在匪夷所思。

    但由此,也不难猜出,当今世上,能以妖身练道飞升成仙者。

    皆因为在这世上有昆仑神主,为这万数妖族开辟出了一条新的道路。

    尽管这条道路极为艰难困阻,可若无昆仑神主,以着天地无情的法则秩序。

    当今天下,怕是已无妖族。

    “这,便是你对昆仑神主的全部了解了吗?”

    信息量的确庞大,至于要找到来日的破局寻心脏之法,还需要百里安自行在昆仑净墟之上见招拆招了。

    “自然不是。”九十九抬了一下下巴,眼神冷淡地看着端坐笔直的百里安:“这便是你请教问题的态度?”

    百里安怔了一下,不明白自己哪里态度不好了:“什么?”

    “算了……”九十九眼神闷厌,淡道:“我想要说的自然不止这一些,我记得在你身上,可是有着半枚青帝玉佩?”

    “……不错。”

    百里安取出身上所藏的那半枚帝玉,虚心交给九十九。

    九十九道:“帝玉出,旧神陨,这是很早以前来自父帝的预言,神之预言从来不会出现任何偏差,正如父帝陨落,则正是祝斩应召点星获得帝玉的那一年。”

    九十九把玩着手中帝玉,神思莫名,道:“此玉非是当今年代之物,如若不然,伱早已坐化成帝,仙尊祝斩,焉有命在?”

    对此,百里安并不意外,他早已知晓,此玉乃至于口衔此玉的青铜大蛇,都并非属于这个世界。

    “但你可知晓,在沧南衣被封为昆仑神主的那一日,有兽开明,自东天神殿衔白玉而来,而此枚帝玉,却毁自于这位神主之手。”

    这下,可真是出乎百里安的意外了。

    他睁大眼珠,有些难以理解:“你的意思是,君皇娘娘她有着成帝之资,可是她却将这份机缘……给亲手毁了?”

    九十九大有深意地看着百里安:“究竟是机缘还是灾祸,你不会不明白。”

    百里安陷入了沉默。

    半晌,他抬起目光深深地看了九十九一眼,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昆仑神主看似贵为高高在上的五尊仙,实则与上清仙界貌合心不合?”

    九十九轻嗤了一声:“沧南衣这个女人看似心怀无情大道,可她却念记着一份同父帝的旧情,她未必是不想与上清仙界相合,如若不然,她也不必如此委屈自己,下嫁给君皇乘荒了。”

    “要知晓,君皇乘荒可是整整小了她十万岁,他诞生之日,沧南衣这个女人已经成为天地尊仙,庙宇神像三千的昆仑神君。

    君皇乘荒出生优越,又是帝之幼子,年轻之时性情尤为纨绔,又逢神魔大战结束之期,可谓盛世和平。

    他生性放荡不羁,分明生于红尘之外,却又格外留恋红尘,凡心未褪,又如何能够羽化成仙,更遑论坐照成尊。”

    “尽管父帝当年赐婚,授以司水神源,本意是好的,一来是想借以君皇与昆仑的山水之缘,打破世俗对妖族的偏见。”

    “二来,确有私心,欲借沧南衣的神灵之力祝君皇乘荒破劫成神,而沧南衣之所以能有如今这般成就,皆源自于父帝放下了仙妖两族的芥蒂倾力栽培,若非如此,她怕是早已死在了妖族两派的争斗之中。”

    说到这里,百里安不禁想到了那个体弱多病的小山君,世人都道君皇神主夫妻二人相敬如宾,端庄圣严。

    可却无人知晓,君皇娘娘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却并非是她自己的亲生孩子。

    而是君皇乘荒与一名魅魔所生之子。

    这对于凡间女子而言,无异于是奇耻大辱,可她却将这个病弱的孩子亲自抚养长大。

    百里安知晓,这一来是因为她待君皇乘荒确实无情,更无任何期待。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如约完成了与父帝之间的约定,嫁给了君皇乘荒。

    此刻百里安的心情谈不上同情,毕竟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由自己选择做主的。

    他冷静分析着九十九给出的信息,得出了一些结论。

    “所以,君皇娘娘曾经拥有过一枚属于自己的帝玉,但仙尊祝斩不知。

    这也就是说,她有意藏拙,她真正的实力远比她当世所展示出来的实力更加深不可测难以估量。”

    他上山后,若是贸然行动,暴露了窃取心脏的意图,也不必抱有任何侥幸心理了。

    面对着这样的强者,他必然毫无活路可言。

    可细细分析,九十九的话语之中,似乎又在提示他,君皇娘娘并非毫无破绽。

    这一点,与不久前,撒泼的阿娘发疯时说的言语,倒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君皇乘荒与昆仑神主并不具备寻常夫妻之间的情谊与默契,这对我而言,是一个极为难得的突破点。

    而且昆仑净墟与上清仙界这微妙的关系,若是到了必要时刻,我同样可以加以利用。”

    “不仅如此。”九十九将手中那半枚青玉抛还给百里安,道:“你应该听说过黄金海的大乱潮音。”

    百里安眯起眼睛,道:“可是每时隔五千年便会爆发一次的大乱潮音?”

    百里安尚且还记得,当年在魔界王宫中所遇见的饕宴,便是诞生于这大乱潮衣。

    九十九清冷的眼眸淡漠地垂下,嘴角勾起了一抹很浅的笑意:

    “算算日子,还有两年,便是这五千年一次大乱潮音爆发时机了。”

    “这对你来说,也是一个时机?”

    百里安目光微动:“怎么说?”

    九十九道:“大乱潮音虽说是在回廊天渊的尽头之中的黄金海域爆发,回廊天渊的距离之长,足有一界天地之远。

    但大乱潮音一旦开启,黄金海中的灵雾粒子浓度便会是素日里亿万倍,沉浮封印与海域深处的妖灵们便会力量百倍千倍增长。

    而同样的,居住在昆仑山中的妖仙们也会受到极为强烈的影响,身体会感受到极度的疲倦不适,这……便是你的机会。”

    百里安问:“所以……君皇娘娘也难以免俗,亦会受到大乱潮音的影响?”

    九十九扬眉道:“受到影响自然是会有的,只是到了她这种心境修为,纵然能够受到影响,亦是超然若举,豁达淡然,做到真正的一心净土。

    至于那身体上的不适,或许对于旁人而言十分痛苦,但对于这位昆仑神主而言,对她的影响并不大。”

    如此说来,九十九所说的机会,并非如此了。

    百里安微微皱眉道:“既然对她的影响不大,又为何能够说是这大乱潮音是我的机会?”

    九十九轻轻地白了百里安一眼,小动作做的十分细微,翻眼皮的动作很清浅。

    这种小女儿家的姿态硬生生给她做出了一副风轻云淡的味道来。

    “大乱潮音难以撼动昆仑神主的强大是不假,但你似乎忘记了。

    她是十万大山之主,座下妖族子民有万千,子民在大乱潮音之下饱受折磨,她作为神主又怎会坐视不理。”

    “更何况,大乱潮音一旦爆发,便不可能自己停止下来,你觉得立于危穴之上的昆仑净墟这么多年的平安究竟是谁许的?

    五千年一度的大乱潮音的爆发若要止息,需要以昆仑神主的神力镇压。

    而镇压一次,便足以让她虚弱整整三年之久,这……才是你真正的机会!”

    “三年……”

    这听起来所需要支付的时间代价并不算长,毕竟大乱潮音一旦开启,黄金海彻底沸腾失控,其中的亿万古老暴乱妖灵都需要昆仑神主一个人镇压。

    这对于沧南衣而言,无异于是一场不弱于圣人渡劫的十重天劫。

    三年时间便可恢复,已经是极好的了。

    可从九十九的口中得知了关于昆仑神主这传奇的一生,尽管这个想法很荒唐。

    但百里安依旧觉得,这三年时间对她而言,太长。

    在他的大概认知之中,昆仑神主不应这般容易疲惫。

    “是不是觉得她的这份虚弱期时间太长了?”

    百里安摇了摇首,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说的是君皇,同样说的,也是君皇娘娘。

    昆仑神主早已今非昔比,有着这么一个只爱温柔乡,连自己至关重要的司水神源都可以弄丢。

    他需要坐稳尊仙之位,做为他的妻子的君皇娘娘便要付出比他自己刻苦修行还要艰辛百倍的代价来将他扶持上来,维护他如今的光鲜与体面。

    在君皇乘荒的努力‘帮助’之下,昆仑净墟痛失寒羽池。

    这也就意味着,君皇娘娘除了每五千年都要散一次自己的神力来平复大乱潮音以外,甚至还没有寒羽池的灵力回补这十万大山的山泽灵魄。

    三年,不长,却已经是君皇娘娘的极限了。

    甚至可以说,做为外人被押送登上昆仑净墟的百里安,他若是没有封死修为。

    在这三年间,说不定他都能够寻到机会,算计重创昆仑神主一次。

    他上山的时机刚刚好。

    在君皇娘娘镇压平复大乱潮音的接下来三年虚弱期间里,的确是他找寻尸王将臣心脏的唯一机会了。

    看着百里安一脸明悟的样子,九十九接着又道:“沧南衣这个女人看似生性淡薄,如做世外真仙,但你莫要被她的外表所欺骗了。

    她骨子里所留的,到底是妖族冷酷无情的血脉,她所修的也是真正的天地无情道,她之冷漠比起我们这种人偶来,过之而无不及。”

    “她是教过你鉴字决不假,但并不能够改变什么,你若是对此抱着在她眼中你是较为特殊的存在,那就真是大错特错了。”

    百里安点了点头,乖巧应嗯道:“在这世间,从来没有平白而来的善意,君皇娘娘教授我鉴字决确实对我的修行大有益处。

    但更多的原因我相信是出自于青铜门以及我体内的血羽河,故而引起了她的收徒之心。”

    “既然你自己心中明白这一点就好。”

    对于九十九而言,百里安这人虽然心思透彻,可有时候又过分执着憨傻。

    正如前头她对百里安满怀杀意,处处算计。

    不过是同他困了一觉,就连这困觉的初衷也并非是出自于那人类的多余情感,更多的是利用。

    他却在天圣剑山之中不惜将他自己折腾成那副模样,也要将她从那个深渊中拉出来。

    九十九认为这笔买卖对于百里安来说很划不来,人偶没有人类那般强烈的情感寄托。

    她是否要报恩回馈他的这份付出,在于她想不想这么做。

    若是不想,内心也不会有太大的道德感束缚。

    可是九十九知晓,自己左右尚且还有几分本心,百里安对她做了这么多,平心而论,她无法做到真正的一点惊澜不起。

    可那位修行无情大道的昆仑神主,本性上却是一位水火不容的暴君。

    九十九原本还担心百里安会因为那份教导之情,也待她一般去待沧南衣巴心巴肝。

    他既是抱着夺回尸王将臣心脏的目的前往昆仑净墟。

    那么从他登上昆仑山的那一刻起,他便注定与这位昆仑神主是永远无法开解的敌对关系。

    只要心存半点犹豫不忍,等待他的只有万劫不复。

    既然他是方歌渔看上的面首,九十九自认为自己有责任将他稍稍点拨引导一二。

    (ps:祝读者小可爱“附背灵君”生日快乐呀,北北为这位小可爱私底下准备了一个小小的生日礼物,嘿嘿嘿。)

第一千两百零七章:‘丧’偶

    “沧南衣坐镇昆仑净墟已有百万年的岁月光阴,在这百万年以来,大乱潮音已经不知爆发了多少个轮回。

    纵然她每每都如渡劫一般,需要熬过那漫长的三年岁月,可至今为止,昆仑净墟从未发生过任何动荡变故。”

    “所说那三年是你唯一的机会,但你想要下手,依旧艰难。”

    “所以……”

    九十九眼眸轻抬,又露出了百里安与她初见之时高深莫测满腹城府的阴险模样:

    “你要做的,不仅仅只是单纯地等待时机,去往了昆仑,在大乱潮音爆发之前,你还需要好好筹谋一番。”

    百里安默然了下来。

    他知晓,九十九的筹谋,必然暗藏算计,这是魔族人惯用的阴谋论。

    他几乎是一点就通。

    百里安沉吟道:“你是想说,上清仙界与昆仑净墟貌合神离,从仙尊祝斩对我阿翁的态度就不难看出,这位帝尊大人十分排斥非我族类的异仙。”

    身为中幽皇太子的百里安,自幼耳濡目染,知晓看似光鲜强大的九幽冥府,实则在其他仙族之中永远都是异类。

    九幽于上清仙界而言,正如同当年的中幽皇朝与天玺剑宗尴尬的气氛一般。

    而昆仑净墟,却为上古遗留下来的神墟净土,这位神主与父帝幼子又有着姻亲之情。

    看似与仙族祝斩的关系匪浅,乃为五尊之中地位最尊崇的一个。

    可仙尊祝斩对沧南衣提防猜忌之心,怕是比起他的阿翁更甚。

    九十九澹澹一笑,道:“只要仙尊祝斩在这至尊帝位上一日,这妖仙一道就永无出头之日,这份矛盾,看似并不存在,却早已根深蒂固到了一种不可化解的地步。”

    百里安懂她的意思:“无人知晓君皇娘娘曾经拥有过一块帝玉,甚至连仙族祝斩都不曾知晓。

    他善于猜忌,若是在大乱潮音爆发之时,我顺手推舟,将这消息想办法散播出去,必会创造出一个更大的疏漏。”

    此计甚毒。

    “不仅如此。”九十九用眼神扫了一眼,百里安手里的帝玉。

    她澹澹说道:“帝玉之间有着相互召引共鸣的力量,沧南衣的帝玉虽说已碎,可你若是能够集齐完整的青帝之玉,便可令她的帝玉重新凝聚修复,至于这其中时机,也需要你来好好掌控。”

    百里安手中这半枚帝玉是从青铜门下世界的大蛇腹中寻得而来。

    并不存在于这个世上,无人知晓其存在。

    若是想寻到余下半枚青帝之玉,若按常理来论,必然难如登天。

    尽管此刻百里安是知晓余下的半枚青玉在何方,可他从未与外人提及过。

    世人都不知晓的存在,即便是对于九十九而言,想要在几年时间寻到此物,绝无可能。

    可她却偏偏提出这个点子来,那云澹风轻的语气,宛若只要她想,便可寻来一般。

    看见百里安沉默了下来,九十九抬起了眼帘,语气平澹,清冷的嗓音里有种捉摸不定的缥缈之意:

    “不要太小看主人留下的炉心知识了,关于青铜门的一切,我的确不知,可遗落在人间的那半枚来历不明的青之帝玉,恰巧是瞒不过主人的眼睛的。”

    九十九看了一眼百里安,语出惊人道:“那半枚青帝之玉,是在苍梧宫九殿主林曦身上,可对?”

    百里安身体一下子绷直了,眼神有了变化。

    九十九晒然一笑,继续石破天惊道:“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仅知晓这青帝之玉在她的身上,我还知晓她是因何而瞎,又是缘何会为苍梧宫的傅清雪所捡。”

    她定定地看着百里安,笑着说道:“我所知晓的秘密,远比你想象地还要多,所以,你只要按照我的布局去行事,至少有着七成机会能够助你成功取得尸王将臣的心脏。”

    百里安并不怀疑九十九话中的真实性。

    她布局手段之高明,即便是宁非烟怕是也难以比拟。

    她心思之缜密无情,算计起一切来,无可不能为,甚至连自己都不放过。

    正比如这十方城的一场灾祸,她险些连仙尊祝斩都算计了进去。

    她若是想要算计君皇娘娘,不说当真能够叫她神陨,让她好好掉几斤骨头怕都是轻的了。

    百里安良久没有说话。

    九十九神情渐冷,一瞬间似是明白了什么,她唇角勾起一个澹澹地讥讽冷笑。

    “也是,你是世家出身,自幼受到良好的君子教义,如此祸害人的行径,必然是做不出来的。”

    百里安道:“君皇娘娘谋我青铜门,谋我血羽河故授我鉴字决,其中并无私恩,但她终究未曾谋害过我,亦无私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处境与我九幽冥府一般,若是我以着这世间对于异类的偏见来算计与她,那我与那些傲慢之人,又有何分别?”

    听这话的意思,是在暗讽她与那些傲慢之人才是一丘之貉?

    九十九的神情更加冰冷了,她冷笑道:“你是想说,你与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如此,今夜她还真是自作多情白来一趟了。

    九十九知晓这世间大多的规范君子都极其厌恶不择手段的算计之人。

    九十九从不在意在旁人面前暴露自己拿张牙舞爪的野性与残酷。

    只是今日,听着百里安最后那一番话,心中却满不是滋味。

    仿佛她毫不设防地将自己最锋利丑恶的人性一面展露在他的面前,为他谋划后来,却理所应当地遭人厌弃一般。

    想到这里,九十九不自觉地拢了拢自己的衣襟,面容之间已是含霜带雪,冷冷起身想要就此离去。

    谁曾想,百里安却是眼疾手快地伸手捉住了她衣裙下未着靴袜的小脚,及时制止了她起身的动作。

    “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为何说得好好的就红了脸?我可从未说过这些话。”

    九十九冷哼一声,脚下动作冷冷挣扎得厉害,似是有些厌倦在这里待了。

    “你虽未说,可你心中却是这般想的。”

    百里安捉住她那只往回收的腿,却耐不住此刻修为受到了限制,九十九虽并未动用任何修为,可这种力气对他而言,却是大得出奇。

    那冰冰凉凉的玉足好似一尾细小的游鱼,险些就要从手掌心里滑脱而去。

    百里安知晓她是抱着好意而来,恐她话未说清楚便带着芥蒂冷脸离去。

    他只好反手紧紧抓住她那幼瘦的脚踝,往怀中用力一带,不许她逃。

    九十九脾气上来了,纤眉缓缓醋气,眼神里都快蹦出冰渣子来,她反脚在百里安的胸膛上重重踹了一脚。

    虽并未动用任何修为灵力,但那力道足以叫百里安气血翻腾,狠狠吃了一番苦头了。

    可握着她纤细脚踝的手掌尽管颤抖得厉害,也并未就此松开。

    百里安忽然抬起另一只手掌,托起女人小巧精致的足弓,以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附身在她洁白如玉的脚背上吻了一下。

    裹着凉意的柔软落在了那雪白的肌肤上,一触即分。

    九十九身体骤然僵住,宛若跃动的傀儡一下被人勒紧了了控身的丝线一般,不得动弹了。

    百里安手腕间那挣扎的力道同时也骤然消失了,他握着她的脚踝不松手,抬起头来,朝她微微一笑,道:“我心中哪般想的?我怎么不知道?”

    脾气不大好的人偶小姐莫名其妙地变得安静了下来,于是百里安得寸进丈。

    他有意靠近过来,握着九十九的脚腕子,将玉白的脚掌心往自己的心口处贴。

    融合了绯樱炎树灵力的她,体温比起寻常人偶略高一些,掌心的体温十分温暖。

    百里安学着九十九的小习惯,将脑袋歪向一方,那双在夜明珠的光辉下渡盈上了一层暖橘色浅光的眼眸不再如方才那般乖巧认真,他垂眸轻笑,轻微散漫。

    “分了一半心在你那,你我之间又怎会道不同不相为谋?”

    九十九动作很轻微地抿了抿唇,她那张清冷的脸上难得出现了近乎迷茫失措的怔愣表情。

    但是很快,她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鼻音里发出了一丝很轻很轻的气音哼声。

    脑袋偏到一边去。

    “在人偶傀儡的世界之中,从来不会有心思歹毒亦或良善的观念区分,只会分析利弊,怎样的思考方式,行动方式对我们最有利,我们便怎样做。”

    她浅澹地侧过眸子,瞥了百里安一眼:“所以,即便你给了一颗温暖的心脏给我,我也永远不可能变成一个真正的人类,我的思维也与你永远存在无法理解的差异。”

    这是种族的差异。

    九十九一番话分明是说给百里安听的,可百里安听完却一副宛若没听懂的样子,一脸的无动于衷。

    反倒是九十九自己把自己给说出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澹澹失落感来。

    察觉到自己心情异样的九十九:“……”

    有病!

    她的城府心计从来都是用以攻击别人的。

    怎么今日开始无差别攻击起来,把自己给说丧气了。

    百里安看着九十九那副分明很‘幽怨’却不得不故作清冷孤高的模样,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九十九来这里这么久了,百里安便是再迟钝,也能够察觉捕捉到人偶小姐一些不体现于表的小情绪。

    正比如方才两人相对而坐时,百里安乖巧认真听她说话,坐得端端正正,她的眼神就很冷很疏远。

    眼下这般同她亲亲贴贴,人偶小姐尽管面部神情依旧云澹风轻冷漠自然,看不出半点变化,但那小眼神却活过来了似的。

    她似乎……并不喜欢他规规矩矩,认认真真端坐在她面前的样子。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

    虽说九十九长着一张与雪城主一般老成沉稳的成熟模样,可若真正计算起她的年岁来的话,也才不过是一个几岁的小人偶罢了。

    即便有着炉心充沛的知识与智慧加成,可内心深处的心性仍旧有些孩子气。

    百里安不应该将她当做一个长者前辈对待。

    他索性换了一个随意的姿势侧躺了下去,嗓音也随着他摆烂的姿势逐渐放得轻松起来。

    “何为歹毒?何为良善?”

    百里安俊朗的眉毛一抬,笑着说道:“于我好便是良善,于他人坏亦非歹毒。

    你字字句句皆为我考虑,我这时候若是还要说你一句歹毒,那我未免也太不知好歹了些。”

    九十九终于将脸颊转了过来,看着百里安肯定说道:“对付君皇娘娘,必须以非常手段,否则你无法成事。”

    这人偶小姐在算计诸神以及真祖邪神的时候,怕也是这般孤注一掷的极端想法吧……

    百里安侧肘撑着面颊,怀中抱着她柔软雪白的小脚,借着她的体温暖着心口。

    他澹澹一笑,道:“众生讲究因果业报,正因为君皇娘娘她并非是常人,其命格足以影响苍生六道,我若以极端之法算计于她,即便成功,却也不过是一时得失。”

    更何况,昆仑神主若是陨落,她所镇压的黄金海,大乱潮音便无人可镇。

    若是迎来乱妖时期,如此便是天大的罪过,不知会殃及多少无辜。

    百里安并不想沾染这样的因果。

    九十九见他态度这般坚决,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澹道:“除此之外,难不成你还有更好的办法来取得将臣的心脏?”

    百里安托腮笑道:“对付真祖邪神,我不也有更好的办法吗?总而言之,车到山前必有路,有时候看似机会,实则未必是机会。”

    九十九终于缩回脚,面上冷澹道:“既然你自己有了主意,今日算我多事了。”

    百里安坐直身子,态度诚恳道:“怎会是多事呢,今日你为我带来的消息十分重要,日后待我前往昆仑,定然会减少不少没必要的麻烦。”

    百里安诚恳的态度却并未换来九十九的好脸色,她眼皮垂了下来,凉幽幽的目光视线似是落在了地毯上,长长的眼睫覆落下了一层阴影。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地上的毛毯,胸膛微微起伏。

    人偶小姐沉默了很久,她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要走了。”

    其实百里安一早就察觉到了窗户外属于六识的气息。

    她压根就没在遥远的蜀国地带等九十九回去,分明此刻就守在外头帮她望风。

    想来,九十九这次回来并不想惊动任何人,包括方歌渔。

颈椎病复发,请假一天

    老毛病了,引起的头疼,后脖子疼,请假一天。

尚未恢复,持续头疼

    再请假一天,颈椎病犯起来真的要命啊!

第一千两百零八章:折腰

    百里安正要点头答应,可他却忽然心电感至一般地反应过来。

    今日九十九到此的目的,当真就仅仅只是为了来送他两只小人偶,以及送这些消息的吗?

    若是如此,三言两语便可简单交述完毕的话,为何九十九却给他一种,尽可能的赖在这里拖延时间的扭捏感觉来。

    她似乎还有某种真实的目的没有完成。

    此刻说是要走,反倒更像是闹了脾气一般。

    所以……她究竟是在闹什么别扭啊。

    百里安顺着她那清冷游离的视线悄悄打量着,这才发现九十九原来看的不是地毯,而是地毯之上衣摆之下他的脚。

    看他的脚做什么?

    百里安可不觉得这位人偶小姐会有着什么特殊的癖好。

    虽说今夜这洗完澡后,衣服是她帮忙穿上的。

    可偏偏故意就不为他穿鞋子,甚至将冬云她们一早准备好的鞋子给踢到了一边去。

    百里安收回了目光,眼睛微微一瞥,四处巡视一番,果然在不起眼的桌子矮脚下发现了那一双被踩瘪的靴子。

    百里安:“???”

    所以她又是为何要跟冬云准备的鞋子过不去了?

    注意到百里安那微妙目光的九十九,将自己的身子往一边挪了挪,不动声色的挡住了那矮脚桌子下的一对歪倒皱巴巴的靴子。

    她抬眸直视百里安,眼睛又黑又冷,全然不带一丁点情绪,完全看不出来心有所虚,若无其事的冷淡样子。

    可不知为何,长久与九十九相处下来后的百里安,却是能够从她的一些微表情里捕捉到她真实的内心小想法。

    百里安不动声色地眯起眼睛,扫了一眼九十九的胸口下微鼓的衣襟,里头好似兜着什么。

    九十九拢了拢衣襟,面容冷漠,好似掩饰什么一般:“你的眼神,很下流。”

    百里安奇怪道:“你这般紧张做什么?”

    尽管九十九她样子端得很是疏离冷漠,与往日一样,但百里安看她的目光绝对没有半点下流肮脏的意思。

    以着九十九那足以看穿人心的犀利眼神,不可能看不出来他此刻的眼神一点邪念都没有。

    又不是没见过她不穿衣服时候的样子。

    如今她规规矩矩一丝不苟地穿着衣服在呢,他还能眼神下流起来,那真的是与色中饿鬼无异了。

    九十九那张脸依旧绷着冷淡的温度:“可笑,我有什么可紧张的。”

    见她这副模样,百里安好似彻底明悟过来九十九为何要这般闹别扭性子了。

    他握着拳头,虚虚放在自己的嘴唇前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一声,他慢悠悠地跷起了一个二郎腿。

    只是那条腿并不是跷在自己的身上,而是欠嗖嗖地跷在了九十九的膝盖上。

    百里安半撑着身子在阶梯上,斜目乜了她一眼:“今时可不同往日,我如今修为被锁,灵脉被封,再也不是往日那个身强体壮的尸魔了。

    咳咳咳……失了修为灵力庇佑,我这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可不比那些寒窗苦读的病弱书生们强上多少。”

    看着莫名其妙就开始矫揉做作起来的百里安,九十九拳头紧了紧,目光一低看着自己膝盖上的那条腿,淡声道:“狗腿子不想要了?”

    百里安没收回腿,只是又跟着很假的咳嗽了两下,道:“今夜雪深寒重的,人偶小姐不请自来扬言要于我照顾侍奉。

    虽是好心,可下手却毫不留情地麻翻我身边这六位侍女。

    你为我着衣衫,又不添靴袜,当真是心存照顾之意吗?”

    “正所谓民寒伤国,足寒伤心,天这般冷,你却将我鞋子踢得这般远,是想我拖着病躯去昆仑受禁不成?”

    九十九怔了怔,当即就反应过来了百里安的意思,她腾然撑起手臂,就要起身离开。

    谁知,百里安慢条斯理地摘了拇指间的碧水生玉,空间阵光闪烁之间,他取了一双长靴出来,在自己面前给摆摆好。

    靴是白靴。

    只是靴面之上沾染了点点斑驳的血迹,如落血红梅,妖异如花。

    看到那双熟悉的靴子瞬间,九十九清冷白皙的面容间瞬间透出一抹隐隐的红润来,她面无表情道:“你这是做什么?”

    这双靴子她记得,是在诛魂陵她以着她阿娘为威胁,第一次要求他顺从自己配合她一起探究自己身体秘密是他脚下所穿的那只。

    当时的场景是她要强,不愿矮人一截,便踩在他的鞋面上进行的伟大探究。

    当时的百里安并没有伤她的能力,但那洁白靴面上的血迹红梅,又却是为她所留。

    九十九以为这事只有她一人记得,身为男子的百里安,尤其是经历过女人的男子,心思必然没有那般细腻长远。

    却不曾想,后来经历了几场苦战,他竟还有心思将这双落了红的靴子收好藏起来。

    难不成就是为了今日这般打趣她而藏的吗?

    九十九知晓百里安必然不会心存如此恶趣味,不过今日阴差阳错之下,他看穿了自己的来意想法,竟是真真切切地给他打趣了一回。

    百里安笑道:“我冷啊,得穿鞋子才行。”

    九十九冷声道:“你马上就要上床睡了,穿什么鞋子?”

    百里安理所当然道:“可我是一只尸魔,无需睡觉,只需打坐冥想,打坐冥想是不盖被子的,自然得穿鞋子。”

    眼看着百里安就要穿上那双带血的靴子,九十九嘴唇抿了又抿,眼皮跳了又跳,声线清寒:“你不许穿这双鞋子。”

    “好啊。”

    原以为还要同她再继续纠缠拉扯的百里安,出乎意外地爽快答应了下来。

    他起身靠了过来,笑得很开心:“那我便不穿这双鞋子,你帮我穿如何?”

    九十九沉默了片刻,她静静地看着百里安好一会儿。

    终于……好似妥协一般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她清冷的面容微晕,主动求欢好都不曾动摇一丝一毫的人偶小姐,此刻居然面颊微微红了。

    宛若世间最好看的胭脂。

    她从怀中取出一双白色丝履,与百里安往日穿的长靴款式倒是大不相同,质地看着极为精良柔软,针脚细密,履面上镶嵌着精致暗银纹云,一尘不染的模样,看着极为干净崭新。

    是用丝绢布包好的。

    玉人冷面,指尖莹白。

    九十九未做任何言语,她坐在台阶厚毯上的身子微微弯腰,细长的手掌托起百里安的脚腕。

    分明是第一次为人折腰穿鞋袜,可她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显生疏笨拙。

    便是连那厘厘清冷的一寸指尖,都透出了几分认真温柔的意味。

    柔软干净的雪袜,以及那一尘不染的精致丝履十分合脚柔软。

    穿好鞋袜后,九十九将他的脚放在地毯上,顺道理了理百里安翘起来的衣摆。

    她面容间的情绪很浅淡:“信守承诺,我既说过要赔你一双鞋子,自然不会食言。”

    穿在脚上的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双丝履鞋罢了,比起开始的那两只小人偶,实在算不得是什么珍贵之物。

    可她送小人偶分明送得坦坦荡荡,毫无心理负担。

    为何送双早已承诺好的鞋子,就这般扭捏含蓄。

    九十九看起来也不像是事后会忽然清醒反应过来她与他有过肌肤之亲事后再来害羞的人啊。

    百里安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很自作多情的念头来,他两只脚尖互相点了点,假装无意地问道:“符惑,这双鞋子你再哪买的?穿着挺舒服的,我挺喜欢的。”

    在听到那句‘穿着挺舒服的,我挺喜欢的’的时候,九十九面上漠漠如烟,眼眸矜贵清冷,可唇角却是微不可察地往上挑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笑意藏在了毫无情绪的眼睛里。

    就连藏在裙子下的脚尖也不自觉地来回点了点地。

    她面上依旧寡淡无味,漫不经心地道:“此番远行,路经秦国国都,在路边摊随手买的,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不过是随了眼缘挑中的,你自个儿随便穿穿吧。”

    百里安站起身来,来回走了两步,鞋底很软,如踩云端一般,走路却很平稳,穿在脚上没什么重量,很轻。

    他低眸笑了笑:“这是千层底。”

    千层底的鞋子一般都很耐穿,但往往不会太轻便,可这双鞋子却不一样。

    九十九手指轻轻拨动着阶梯上的毛毯,指尖轻轻一番,便是一个花色,再反手覆拂回去,便又恢复了原来的花色。

    她淡淡的嗯了一声:“虽说只是一个不值钱的小东西,但既然是我挑的,自然不可挑得太差,千层底鞋子耐穿,你可以多穿几年再丢。”

    百里安对自己的衣物穿着没什么太大的讲究,平日里在乾坤囊中储备换洗的衣服也不过是挑选些款式简单的素色衣衫,鞋子更是统一的白靴与黑靴。

    像这般绣纹内敛精致的丝履鞋,他生平还是头一次穿。

    他有种意外的惊喜,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步,忍不住低笑出声来:“才不丢,你亲手做的鞋子,穿坏了也不丢。”

    台阶地毯上戳着绒毛毛的纤细手指骤然顿住,然后满满地蜷收了回去,捏成一个雪白的小拳头。

    九十九那双眼眸难得放空了一下,黑漆漆的瞳孔晕开的一层淡淡的光色,她此刻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想要揍人脑袋。

    但很快反应过来这种行为看起来更像是气急败坏的羞恼之举,十分崩她这高贵冷艳的人设。

    九十九只好默默地将她的小拳头藏在自己的屁股下头,眼神恹恹地抬眸看着百里安:

    “你在口出什么狂言?我怎么可能会亲手给你做鞋子?

    还是说你封了修为锁了骨头,就连耳朵都不好使了?

    我方才说的是,这鞋子是在秦国都城街头随手买的,若非为了履行约定,我甚至都不会掏银子买这种凡物。

    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会浪费我宝贵的心力,放着这大好的山河不赏,来一针一线地缝花几文钱就可以买到的鞋子?”

    百里安意味深长地看着九十九,笑道:“人偶小姐,你撒谎之前就不能先查一查你的炉心知识吗?

    秦国人尚武,以黑为尊,国之宗教为剑宗,天玺剑宗并非为道教,以至于上行下效,秦国街摊市集都极少能够看到丝履贩卖,更多的是长靴木屐。

    如此质地精良,色泽雪白无染的丝履,基本很少出现在秦国的市面之上。

    你方才说,还是在国都街市上随手买得,那你这一随手,还真是买了一个稀奇货啊。”

    九十九彻底颜面无存,可是这确实不是什么值得恼怒的事,若是因为被人戳穿自己所掩藏的小心思,反而更显幼稚。

    九十九思来左想,一向最擅长与人辩论的她竟是不知该如何应对反驳。

    她只好将塞在屁股底下的小拳头拿了出来,终究是没能忍住,寒着俏脸拽过百里安的衣摆,将他身子拉下来。

    她举起小拳头,面无表情地在他脑袋上轻轻锤了两下。

    然后她一句话也不说,双臂抱胸,背对了过去,不想再理会百里安。

    事实证明,女人不分品种,但凡生气又说不过对方的时候,都会不讲道理地抱胸扭身不理人。

    即便是人偶小姐也不能免俗啊。

    她扭到哪一边,百里安就像个牛皮糖似地跟到哪一边,同她肩并肩地坐在地阶上,两条腿展开铺放在斜斜的长阶上,两只脚尖互相点啊点,丝毫不掩饰自己欢喜雀跃的心情。

    他也不说话,就哼着欢快的小曲,神采竟是飞扬明朗的。

    九十九终于受不了他这傻乐的劲头。

    不过是一双再简单平凡的鞋子罢了,至于高兴成这幅不值钱的样子吗?

    她忍不住扭回身子来,淡漠着脸色,薄唇紧抿:“你至于如此高兴吗?”

    这让送鞋子的她也被带着显得好幼稚啊。

    百里安见她扭过身子来,他显摆似的将自己的脚翘得高高的,幼稚得像是一个在像自己小伙伴炫耀自己的好宝贝似的,理所当然地说道:

    “自然高兴啊,这还是有人第一次亲手为我做鞋子呢。”

    九十九刚想问,你阿娘那般疼爱你,怎么可能没为你做过鞋子,尽会胡言乱语。

    可转念一想,他死在自己最年轻的那一年岁月里,可谓夭折。

    在幼年路都走不稳当的时候,中幽女帝便与天玺剑宗的关系冰裂难修,被驱回了中幽皇朝。

    如何有机会为他做鞋子,更何况,嬴姬疼爱自己的孩子不假,可她终究并非是寻常凡间女子。

    她功至女帝,又怎会做这细致女红的活。

    他说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他做鞋子。

    此话应当不假。

第一千两百零九章:自学成才

    九十九静默了片刻,对于百里安这份欢喜的心绪,她最终并未遮掩含弄过去。

    她又轻而无声的缓缓叹了一口气,淡道:“纵然是第一次收到别人亲手做的鞋子,有必要如此高兴吗?”

    “是的。”百里安面上的笑容从穿上了鞋子后就从未消失过,他转过头看向九十九,声音轻柔。

    他那双专注又认真的目光让九十九不自觉地避开了视线。

    百里安面上笑着,笑得眉眼弯弯,眼眸里有华光璀璨。

    夜明珠暖色的光辉落在他的脸庞上,本就生动的五官便显得愈发鲜明了起来。

    见九十九略略避开了视线,百里安又重复了一遍:“是的,我非常非常的开心,谢谢你。”

    在他低浅的嗓音之下,九十九胸膛之下,那颗属于人类温度的心脏无法自控地颤了一下。

    她忍不住将偏开的眼睛又重新转了回去,二人的目光胶着在一起,一阁之内,霎然寂静。

    灯光斑驳间,九十九微微支起了身子,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偏偏就在这时候,月窗之下,传来两声轻轻敲击的声音,随即六识的声音在窗框后方响起,带着几分心虚的焦灼之意。

    “九十九,你不是说来送两只小人便走的吗?怎么磨蹭这么久?此番我们回来不能够惊动任何人的。”

    听六识这话中的意思,竟是不知九十九做了一双鞋子,还特意千里迢迢地送了过来。

    而那两只小人偶,如今看来,倒更像是一个幌子借口了。

    百里安唇角微微弯起,眼底浮起不易察觉的笑意看向九十九。

    九十九将唇儿抿成一线,顿时没吭声了。

    窗框外六识以为得了催促的九十九会尽快出来,便压着紧张不安又等了片刻。

    可这边却迟迟没有了动静,窗框下敲击催促的声音不由变得更加急促了起来。

    “九十九,你还不出来,有人来了!”

    九十九有悯坤,随时随地都可以划开空间离开十方城,可耐不住六识没有神器在手啊。

    此番掀起十方城这场滔天祸事的罪魁祸首便是九十九与六识,纵然有百里安方歌渔少部分人知晓其中苦衷与真相。

    可招惹出了真祖邪神这种禁忌,九十九与六识二人到底是日后再也见不得光了。

    若是叫人知晓了她们此刻又重返十方城,还是少城主所掌的天歌城,保不齐又要乱成一锅粥。

    洒落在九十九眼眸间淡淡温暖的橘色灯光为她纤细浓长的睫毛微微一颤,流金飞散一般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侧脸说不出的冷漠孤峭。

    她将下颌慢慢紧绷收起,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来人了便来人了,若是发现伱的存在,随手杀了让他闭嘴便是。”

    用最凉冷平淡的语气说着戾气极重的话。

    百里安眼皮抽了抽,刚想说这里可不兴胡乱杀死无辜之人。

    窗框之下,六识落拓的影子着急忙慌地,像是只无头苍蝇乱撞。

    百里安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若是寻常府中巡逻的侍卫,六识有一百种方法可以避开其视野,怎么会慌乱成这幅模样。

    果不其然,当即那微合的窗框被六识推开,她翻身跳了进来,面上尽是止不住的紧张:“可是……可是来着是中幽女帝和太阴大帝啊……”

    阿娘与阿翁居然去而复返了?

    六识能够看到阿娘与阿翁的身影,那就意味着他们父女两个此刻距离她们已经十分的近了。

    阿娘本身修为就十分不俗,修为只低九十九一线,再兼之她所修所悟之术,乃为诡道奇术,对于精神力的要求也非常严苛。

    阿娘的感知能力极其敏锐,在如此距离知晓,六识若稍稍气息外泄本分,阿娘都能够感知得到。

    更莫说阿娘身边此刻还有一个身为太阴大帝的阿翁了。

    便是九十九此刻召唤出神器悯坤,所产生的灵力波动都足以触及到太阴大帝的感知空间。

    别看九十九先前在十方城内呼风唤雨,威风得不得了。

    便是漫天仙神,乃至仙尊祝斩与太阴大帝都在她身上栽了跟头,吃了个天大的哑巴亏。

    那也不过是借了真祖邪神的势。

    此刻若是叫太阴大帝感知到了她们这两个‘罪魁祸首’就藏在自己的爱子和大宝贝外孙房间里。

    他们自然不可能是会觉得九十九到此为百里安送小人偶,送鞋子的。

    他们的第一想法,怕就是觉得这两个灾星是来祸害自己家孩子的。

    甚至都不会给百里安留任何解释说话的时间。

    一旦让太阴大帝捕捉到了她们二人的气息,瞬杀之,毁魂之,裂魄之,便是她们二人的结局。

    三人互相屏息凝视,他们三人心思极敏锐,甚至都无需任何言语的交流,在如此千钧一发的紧张气氛下,瞬间反应过来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甚至上一刻一脸冷漠着大放厥词说要随手灭了来人的九十九此刻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百里安站直起身来,飞快在房中转了一圈,并非发现有合适的掩体之处。

    “叩叩叩……”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百里安身后瞬间掀起了一阵清风,带他转身回首时,台阶之上已经没有了九十九和六识的影子。

    只能够看见他身后的床帘,微微拂动两下,很快归于平寂。

    百里安心道这叫什么事儿。

    阿娘半夜查岗,自己的两个女人却是如此车经熟路且自觉地躲到了他的床底下去?

    分明什么事也没有做,却为何给他一种快要给人捉奸在床的感觉。

    明明……只要给阿娘阿翁看到他们三人相安无事一起喝茶的画面便就可以很简单的解决啊。

    不过……

    九十九怎么看都不像是会钻床底的人,多半是被狗急跳墙的六识拉拽着扯了进去。

    床底下,昏黑的光线里,九十九眸光冷淡下垂,看了一眼死死捂在她嘴上的那只手,眼神冰冷了下来,冷到带出了一种叫人头皮发麻的胁迫感。

    六识抖了抖身子,下意识地想要松开手。

    可转念一想,若是此刻九十九出言教训她这无礼的行径,两个人怕是都得凉。

    她赶紧用意念回路传达给九十九:“冷静!冷静!只有这处儿能藏身了,我这也是没办法啊。”

    九十九眼眸冷淡,姿态平宁。

    六识满头大汗,双唇因为紧张都抿得发白。

    这怎么看,不冷静的那个人都是六识吧。

    很快六识地脑海中传来了九十九冷漠的声音信息:“你这一副钻男人床底这般娴熟的功夫是从何处学来的?

    嗯……你封印沉睡于符液水晶中多年,想来是无处可学,而是自学成才,六识着实厉害,是个天生做偷情妇人的料。”

    六识有些羞恼,反唇相怼到:“什么天生偷情的料!我看是天生守门的料才是!

    你说什么来这是送小人偶给那家伙做护身之用,可送了这般久也不见你出来!

    我都敲窗户敲了那么多次催促你都无用,也不知道是谁更像在偷情!”

    九十九目光如刀,扫视在六识的脸上。

    六识还想继续以神念交流,这时,床外屋内传来一声咯吱开启屋门的声音。

    然后便听到百里安轻轻地唤了一声:“阿娘……”

    可紧接着,接过话音的却是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

    “好孩子~换甚阿娘,当唤姑母才是。”

    那女子的嗓音听起来十分妩媚蛊惑,如烟雾一般缥缈疏懒,莫名撩人。

    便是六识这样的女人偶听来,也不禁心头阵阵酥麻。

    很显然,在先入为主之下,那外头的小子以为敲门的人是嬴姬娘娘。

    紧张之下,甚至未看清门后之人的容貌,那一声‘阿娘’便先从口里头溜了出来。

    但听这声音,显然不是。

    中幽女帝何等巾帼凛然的女子,又怎会发出这种妖妖娆娆甚至听起来还有些不正经着若有若无地带着一丝性引诱味道的声音调调来。

    像是一只要上房的小母猫。

    “怎么是你?”果然,床外头传来了那尸魔小子惊愕的声音。

    听这话音,难不成他还真有一个姑母不成?

    这么说来,是天玺剑宗的人。

    可是这种时候,平白无故蹦出一个姑母来,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若论天玺剑宗,与这小子关系最亲密的,当为剑主百里羽。

    可这百里羽就在十方城中,都未上门来看自己即将被押送至昆仑净墟的儿子一眼。

    远在千里之外的姑母怎就这般热切地前来巴巴看望了?

    六识一时好奇心涌了上来,忍不住将耳朵往床帘上贴了贴,一副小老鼠想要偷听八卦的样子。

    可她刚将耳朵贴上去,就感受到了来自九十九讥诮嘲弄的眼神。

    六识脸颊一热,颇为不好意思地将脖子缩了回去。

    这种听人墙角的行为,的确很不地道。

    这时,屋内又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动静声。

    听起来像是门外的女子进了屋子中来。

    六识暗自皱了皱眉,那尸魔小子并未请那女子进来。

    天玺剑宗最是重规矩礼法,男女有别。

    纵然是亲姑母,也不能挑这大半夜的时候看望还不请自入吧?

    如此看来,这天玺剑宗所立的漂亮规矩都是摆给别人来看的。

    “怎么就不能是妾身了呢?妾身可是听说你受了伤,姑母心疼你这孩子,便来探望探望。

    怎么?听你这语气,是不想见到姑母?是恼了姑母没带水果来探望你吗?”

    女人一脸柔媚地看着百里安,身子好似没骨头似地贴了上来,一双玉臂柔柔软软地挂在少年的脖子上,呵气如兰道:

    “放心,姑母可比水果甜多了,你这死鬼又不是没尝过~”

    听到这里,六识摁在九十九嘴巴上的手掌狠狠一抖,她瞪圆双眸,耳中轰的一声炸开,惊得差点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这哪里是寻常长辈与晚辈之间的正常对话?!!!

    所以这是什么发展!

    这尸魔小子竟然同自己父亲的长姐有着如此龌龊的私情关系?!

    可见那小子压根不是那种人。

    如此说来……竟是这位剑主长姐不守妇道勾引的他!

    她竟然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竟然干出这种寡廉鲜耻、狗彘不若的缺德事来。

    六识在心中狠狠唾弃鄙夷不齿的时候,忽然发现另一边表情冷漠疏离的九十九不知何时,竟然也竖起了小耳朵往那窗帘上贴了过去。

    嗯……

    小表情端得很冷,小耳朵竖得很直。

    所以您老是终于看开了,要同她一起八卦偷听吗?

    六识莫名感到有些兴奋起来,也忙将耳朵贴了过去,与九十九排成一对窝成一团,一起偷听了起来。

    百里安一看到宁非烟这死德行,便忍不住狂磨牙。

    此刻床底下还猫着两只人偶姑娘呢,纵然百里安有心点破这个女人的真实身份,却也不得不认真掂量一二。

    虽说九十九为了成就大事,会选择性地与魔族人合作。

    但她骨子里秉承的命令责任,便是从雪城主那继承而来的使命。

    简而言之,从十方城里出来的机甲傀儡都是以除魔卫道为基本己任的。

    若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遇见魔族,甚至是魔河,她们会为之将其视为敌人。

    在寒塔之中,九十九就和蜀辞干了一场架。

    只是九十九为人聪明得紧,她知晓自己拿不死不灭的魔河蜀辞没法子,没有继续缠斗下去。

    祸乱结束后,她也没有机会继续去找蜀辞的麻烦。

    嗯……

    宁非烟就不一样了,她是魔界第四河,甚至都算不得是上位魔河,都不够九十九一只手掐算的。

    为了不引起没必要的麻烦。

    百里安没有点破她的身份。

    只是这样一来,宁非烟扮角色的游戏心态就开始愈发的放纵上瘾了。

    她一挂在百里安的身上,那两条腿就好似退化了一般不会走路了,一条纤细的长腿就这样勾在百里安的身上。

    在氤氲的夜明珠下,那双情人眼缓缓勾起,随着她唇角弯起,缓缓笑了起来,眉眼行间里便有种非常惑人的欲气扑面而来。

    “小侄儿今日受了伤,姑母心疼得紧,若是你执意唤我阿娘的话,妾身也不是不可以呢~”

    “当然……”

    这位剑主长姐,天玺御首掀开眼皮,狭长的情人眸折射出炫目的光线,眼波流转之际勾出一抹奇特的蛊惑感。

    她姿态慵懒地挂在他的身上,勾着他脖子的手臂微抬,指尖如捻花一般捏着百里安的耳垂轻轻揉捻着。

    “你若是将我抱到了床上去后,还愿意这般唤妾身,妾身更加……喜不自胜呢~”

第一千两百零十章:新桃花

    床底下的六识听到这里,只觉得自己的大脑接受了太多太多的信息量,突突的响。

    这突如其来蹦出来一个自称是尸魔小鬼姑母的女人,大半夜地来敲门,换做以往,她必是要好好怀疑一番这个女人的来历身份。

    可听着那尸魔小子的动静,竟是没有半分要反驳的意思。

    难不成竟当真与自己的姑母有过一腿。

    虽说听起来十分荒谬,纵然那姑母老女人是个闺中寂寞不安分的主儿,可那小子是相当守礼法的,怎会随意胡来。

    可细细想来,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这小子做为尸魔重生,重活一世,没有过往的记忆,甚至连自己父母是谁都忘记了,又怎会记得这个所谓的姑母。

    而且他重生之后,相貌有变,这位姑母怕是也不知自己勾引的尸魔小子竟会是自己的小侄儿。

    两人一来二去阴差阳错地滚到了一起去,事后再知晓真相,怕是已经为时已晚。

    嗯……以那小子忠贞不屈的秉性,怕是相当后悔的,事后大约是想着如何摆脱这个身份要命的女人纠缠。

    而如今看起来,这个姑母她倒是打起了将错就错的小主意。

    想到这里,六识心中那股子八卦之火还是熊熊燃烧了起来,六识身为人偶荧惑非但熟知天文地理,对这种伦理隐秘之事也是恨不得如数家珍。

    她表情有些小丰富地瞅了九十九一眼,用意念传达说道:

    “真看不出来,这小子招桃花招得如此厉害,连自家桃花都不放过,瞧着一副乖兔子相,原来也是个擅吃窝边草的混男人。

    不过这女人也当真是大胆,嬴姬与太阴大帝就在附近,她竟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爬床,真是厉害。”

    不敢明目张胆,此刻正窝藏在男人床底下的九十九:“……”

    她漠然地抬起手,抓住覆在她嘴唇上的那只手掌,两根手指捏住她的一根食指,然后面无表情地往下用力一折!

    痛痛痛痛痛!!!!!

    六识表情瞬间扭曲,却又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来。

    九十九表情淡漠,冰冷的嗓音在她的脑子里徐徐响起:“嬴姬与太阴大帝来势这般急,可此刻敲门者却并不是他们,显而易见,那两个人在来的半道上就已经被她给截返了回去。”

    六识身子随着被折的手指歪扭着,传达出去的意识十分愤愤不平:

    “被截返回去了这是好事,你发这么大的火作甚?

    这个女人修为有限,是察觉不到我们气息的,眼下你便就可以召唤出神器悯坤,带我一同离开此处了。”

    “离开?”九十九冷淡淡地乜了她一眼,嘴角吮着一丝冷笑:

    “你看戏看得这般起劲,这好戏才刚刚开始,你就舍得走了?”

    “这有什么可舍不得的,窥人房事,那可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且听自称姑母的这个女人,嗓音儿都媚成了这幅样子,接下来的要发生的事怕是听不得,要脏耳朵的。”

    “房事?”九十九冷笑:“你真当这世间的男子都是色中饿鬼了不成,他在明知床底下有其她人的情况下,还能心无旁骛地与自己姑母行房事,那可当真是一个人才。”

    仿佛是为了印证九十九所说的话,床外果然响起了百里安认真拒绝的声音:“别胡闹,你先从我身上下来再好好说话。”

    这话一说出口,便叫旁人听得出来,他正经的语调里,不含任何邪念。

    一听就知晓他是个正人君子,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九十九冰冷如霜的神色稍霁。

    六识露出了索然无味的表情:“看来这小子是有色心,没色胆啊。”

    六识说得不对,百里安是完全没有色心才是。

    他脑子又不是得了什么大病,如今床底下还藏着两个女人呢,他再如何心大,也做不到现在就抱着宁女魔去床上颠鸾倒凤。

    此举,与禽兽何意?

    更何况,宁女魔在调戏人的时候,话中七分假,三分才是真,若你全信且全当了,那可是得由着她玩了。

    床下藏着人宁非烟自然是清楚的,毕竟九十九的气息隐藏得极好。

    只是她对百里安的微妙眼神情绪却是捕捉得极其敏锐,她身子妖妖娆娆地挂在他的身上,目不转睛地将他看了半晌,语出惊人道:

    “小侄儿,你今日有些不对劲儿哦~身体为何如此僵硬,眼神为何看我如此生疏?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金屋藏娇了呢,嗯……让妾身来看看,这屋子空荡荡的,并无掩身之地……”

    宁非烟眼尾狭长的略略收了起来,笑容妩媚:“莫不是有女人藏在你床底下了?”

    此言一出,三个人的心脏几乎是在同时收紧了起来。

    百里安的表情出现了一点窒息后的凝滞,他几乎是用尽了这一生的的忍耐力崩住了脸上的表情,硬生生欺骗过了宁非烟的眼睛。

    他当然知晓宁非烟此言并非旁敲侧击,不过只是一句玩笑打趣话罢了。

    只是她自己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的一句玩笑话其实已经一语成谶。

    百里安叹了一口气,无奈低声说道:“别闹,我阿娘阿翁就在附近,他们应当是来寻我的。”

    宁非烟盈盈的笑着:“你阿娘阿翁他们来时我便碰着他们了,被你猜对了,你阿娘她的确是来寻你的,听她来时路上与太阴大帝的交谈,似乎是担心那个什么所谓的月上仙狐去而又返地回来勾引于你,叫你着了她的狐狸道。

    嗯……这月上仙狐又是哪路神仙,小侄儿,看来在我不在的时候,你又招惹了新的桃花啊。”

    阿娘去而又返,竟然在是担心当着众人的面离开的蜀辞会杀一个回马枪。

    她竟如此不放心蜀辞,阿娘真的是爱瞎操心。

    不过转念一想,再结合蜀辞那上来就贴贴舔舔,一副恨不得将他吞进肚子里的痴态样子……

    任凭哪个当娘的都忧心自己儿子给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给祸走了吧。

    这种大半夜查岗的行为,很老妈子……

    不过更让百里安惊奇的是,宁非烟竟然和阿娘他们已经碰过面了。

    他神情古怪地看着宁非烟:“你既知晓我阿娘要来,还敢如此随性胡来?”

    (ps:头疼欲裂,今天洗头没干就去运动吹风了头疼的要死,今天就先更个小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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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雪殿,曾有仙人言,逝者流离,生者不释。魂魄一去,将同草秋。尸者重生,游离人间,当为仙家百门所不容,尸魔伏诛。这一日,少年自棺中醒来,血枯骨寒,睁眼已是百年人。仙人一泪,长相守,可解前尘一梦。不修长生修凡死,不为万古同悲寻恨,只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长夜行普群:917572815,v群已经创立,进普群找管理验证可进)长夜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夜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夜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