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信徒
方歌渔目光不着痕迹的在蜀辞捏着百里安衣带的那两只手指上一落即收。
她昂首挺胸的行过来,披着羽氅,骄傲得像是一只白天鹅,来到百里安面前,眼神却是斜乜着蜀辞的。
“尊者是不食人间烟火、餐风饮露的神仙,不晓得我们人间贵族的生活习性。
您也说了,我是十方城的三小姐,年少无知的我天生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
我是身处红墙碧瓦的尊贵娇花,自然得养尊处优花团锦簇,炎日为我搭棚,下雨为我撑伞都是基本行为。更何况……”
方歌渔眼睛一斜,凉凉的笑了起来:“他是我养的面首,食君俸禄,为君分忧,此场倾世之雨,他自当为我撑伞的。
而本小姐我啊……提着一把剑就已经够累胳膊的了,所以我出门,是从来不带伞的。”
“面首?”蜀辞对这个词汇并不陌生,她知晓这面首之意与那魔君王夫差不多个意思。
想到这小子对于魔君王夫这一身份万般抵触,不惜在魔界之中掀起那般大的一场风浪,将魔君触怒至此也不愿就范。
蜀辞那会子只道他愚蠢自大,有魔君那般粗的大腿不知抱,偏要作死逃离魔界,去螳臂当车。
可在里外吃了他几遭业障后,蜀辞心中又拧巴的觉着,还好当初有他在魔界时的坚持,没叫那魔君得逞了去。
可今儿着陡然听闻,那个连魔君王夫都拒绝不当的小东西,居然在给一个小丫头当面首?
而且看他那副死样,显然是默认了这小丫头的话。
“小丫头好大的胆气,十方城好歹也是隶属于仙界势力,你圈养尸魔王族为面首,仙尊祝斩可能答应?尸王将臣可能答应?”
八只妖尾徐徐摆动之间,蜀辞眸光明灭,面上晦明莫测,看似语重心长的提醒着她,可看起来倒像是生了气。
方歌渔却宛若并未感应到她体内散发出来的不妙气场,声色淡淡道:
“嗯,本小姐喜收俊俏少年郎做面首,祝斩与将臣太老了,本小姐相看不上,所以他们答不答应与本小姐又有什么干系,就算他们此刻在这儿,我说他是我的面首,他敢不应吗?”
蜀辞深深眯起眼眸:“小小年纪,倒是生了一颗好狂妄的心。”
方歌渔慢慢挑起眉毛:“尊者才是真的心态安稳,所说贵为出尘超俗月上仙,却也实在是平易近人,同那些耄耋期颐之年的凡者性情倒也颇为相似。
也是,含饴弄孙且为乐,天灾之前,当复何愁。”
两人你来我往,深深对视,目光相触之间,火药味十足,可见电光闪烁交错交锋!
论城府心性,方歌渔或许不如蜀辞。
可论口舌之战,方歌渔那小毒舌可是没在谁面前认过栽。
蜀辞不过是扯了一下百里安的衣带,就被她硬生生比喻成了年迈近人的老者有逗弄孙儿之趣意,将两人辈分愣是拉远了好大一截。
明里暗里,无不在提示着蜀辞,她与百里安才是同辈之人。
你一个在万寿无疆的仙人群体之中都已经算得上是年过花甲的老东西了,又在这学什么年轻小姑娘调戏少年郎。
百里安见气氛不妙,忍不住开口说道:“呃……现在可不是吵架的时候哦,我们必须……”
“这里没伱说话的份。”蜀辞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
“你还是将嘴巴闭上吧。”方歌渔也是浅浅一笑。
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我们可没有在吵架。”
好……好可怕。
百里安噤若寒蝉,自觉闭上嘴巴。
方歌渔寒着俏脸,不再搭理蜀辞,她抬步前行,越过二人看着这片浩瀚无边的空间,神情逐渐平静。
她抬首淡淡说道:“我小时候便是在这座寒塔中长大,我是唯一有资格登上这间塔的人,时至今日,我才知晓,在这座寒塔之中,竟还藏着这样一个位面空间。”
方歌渔眼神有些飘荡:“阿娘,你究竟……还瞒了我多少事。”
在这片空间里,光是目之所及的那座巨大的冰蓝水晶体就已经十分遥远,宛若隔着深海十万里相望。
方歌渔说她从来不知寒塔之中有过这样一片空间,可她却在前方开道,步伐平稳而精准,没有任何迟疑地在那宛若水晶打磨的巨大平地上踏出奇妙的步法。
每踏出一步,好似缩地成寸一般,那遥远而又巨大的蓝色水晶以着可怕的速度在眼前无限放大。
宛若遥隔山海的距离就在方歌渔的九个步伐之下走完。
她止步于那巨大的蓝色水晶之下,看着身前那片空间里简单安置的一桌一椅,一茶一书。
茶在桌上,人卧座于椅,书执于手。
对于三人的不请自来,九十九面上并无任何意外之色,她合上手中书页,起身相迎。
所迎者,却仅有一人:“荧惑星,九十九,见过少主。”
于此同时,在这片巨大的空间里,也回荡起了另个一嗓音:“荧惑星,六识,见过少主。”
时间在这一瞬好似变得缓慢了下来。
方歌渔静默良久,一直未开口言语。
而九十九见礼微弯的腰也因为她的沉默而一直未能重新挺直。
这还是百里安第一次在这个人偶小姐的脸上看到低眉顺眼的样子,若非能够感知到邪神的气息在这片空间里浓郁得几乎无处不在,她这副样子,可堪称无害了。
过了许久,方歌渔眼底似有暗流涌动:“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九十九终于起身站直腰身,她将那卷未看完的书随手放在桌案上,淡淡一笑,道:“来不及了,小姐应该知晓,我们荧惑的诞生,会随之继承来自主人的意志。”
“主人开盘布局,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弈之人,从来都不会留下任何余地退路,一旦落子成局,便是孤注一掷。”
“狗屁的意志,不知所谓!”方歌渔毫不留情的肆意谩骂冷笑道:“你同我阿娘一样,都是个混账!”
方歌渔一抖手臂,十方剑应声出鞘。
冷冽的剑光寒芒里,被逼出一道身影,甩落在地。
十方剑鞘内有乾坤,可藏锋于封印邪神的十方剑,也就意味着能够撑在世间一切的欲望,纵然是剑鞘,也非绝俗之物。
秦楼作为许愿者,方歌渔自然不可能随意将她留在外界继续让邪神有机可乘。
在随着百里安进入寒塔之时,她就将秦楼一并带上了。
做为许愿者,秦楼需以十方剑镇压,如若不然。
他们前脚离开,邪神后脚便寄身于秦楼身上,一切功夫都是白费。
被炼做人傀的秦楼神智尽失,她一脱离十方剑的束缚,整个人就像是被惊醒的蛊虫一般,反应异常激烈的在地上挣扎暴起。
方歌渔利落一脚揣在她的膝盖后窝上,将秦楼毫不客气的揣在地上。
秦楼身为人傀,没有痛觉,刚一倒地,又如困斗的猛兽般欲奋力挣扎起身。
一截剑锋随之而来,冰冷的抵在她的后颈上。
方歌渔神情不变,手腕轻抖,以剑锋揭起她后颈间的一缕绷带。
人傀乃是符道禁术,乃太过残忍邪恶,而被十方城禁止修行使用。
可这并不意味着方歌渔并不了解此术。
她脑袋轻轻一歪,顺着剑锋就看到那剑尖之下,她后颈肌肤间微突起来的一个小包。
剑尖往下倾压,那凸起来的小包登时冒头探出一只指头大小的鲜红小蛇。
方歌渔眼神凝起,冷笑一声,凌厉的剑气将那只小蛇绞杀成沫。
秦楼浑身重重一个抽搐,像是被卸去了筋骨的软蛇趴倒在地,缠绕在身体间的层层绷带上绘画的血符如受惊的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窜走散去。
九十九垂眸看着伏在地上重重喘息着的秦楼,随着她撑臂起身的动作,面上的绷带也慢慢散落开来,裸露出一双渐渐恢复神采却依旧茫然的眼睛。
“小姐竟连人傀之术都能破解,实在了不起,只不过这也是无用之举,小姐虽破了她体内蛊虫,可人傀之术,以人体为容器,精血为土壤。
这蛊虫已经在她体内产了幼卵,生机不绝,蛊虫不死,纵然意识恢复清明,却也不过是寸刻光阴罢了,你救不了她。”
“你真是想多了,我方歌渔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好人,救她?”
方歌渔嗤笑道:“我没那个闲工夫,只是想确认一件事罢了。”
百里安看她这副神态,不由说道:“你猜出第二名许愿者是何人了?”
方歌渔道:“很难猜吗?邪神的恶趣味又不是第一次见识了,它最喜欢玩弄许愿者的愿望,而且它很吝啬小气。
尤其是在被十方剑封印之下,它饿了许久,能够为人应愿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如若能够将两个许愿者的愿望以一种方式来实现的话,我想这是它乐意看到的。”
意识神智正在逐渐回笼的秦楼在听到有两个许愿者的时候,整个人像是淋头被泼了一盆寒水般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撑起身子,动作看起来莫名焦躁,甚至没有去细想为何自己会变成人傀,又为何被带到这种地方来,只是着急的回首寻着方歌渔的声音望向她:
“三小姐此话何意?除了我……竟还有第二个许愿者?!”
“哦?”方歌渔眯起眼睛:“你果然不知晓第二个许愿者的事。”
“小叔叔,所以你还想在这里藏到什么时候去。”
在秦楼脸色一点点地陷入苍白与绝望下,巨大的水晶体后方缓缓走出两道身影。
为首者,身材高大,背脊却微有佝偻,正是在这十方城中当了数十年执事官大人的方佑。
方家的大兄长。
他依旧习惯性的将双手拢在袖子里,抬眸看了方歌渔一眼,道:“若你现在能够像平日里一样荒唐胡闹,对于十方城的一切大小之事都视若无睹置身事外,我可以任由你胡闹继续当你那胡作非为的大小姐。”
方歌渔叹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在十方城中,小叔叔是为数不多懂我的人,原来也不过如此。”
她抬眸,眼神淡漠无温:“你觉得,我是在享受这所为的大小姐生活?以这种廉价的条件为筹码是在小看我吗?”
方佑道:“这是我许给你最大限度的条件了,若你不接受,你只会失去更多东西。”
方歌渔用手里的剑轻轻敲了敲结实坚硬的地面,语气淡淡,目光深邃:“那你可以来试试看。”
“慕……青?”
就在这时,一个喃喃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秦楼目光呆滞地看着跟在方佑身后的那个人,脸色惨白难看,沉重而灼热的呼吸低喘声在空气中逐渐凝滞,她眼中似有什么东西在崩溃瓦解。
她目眦欲裂地看着方歌渔,凄声道:“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女儿会出现在这里?!”
秦楼一边凄厉怒吼着,一边伸手去抓方歌渔的裙摆。
百里安眉头一皱,他上前两步将方歌渔拉至身后,避开她抓过来的那只手,他语气淡漠,不带任何同情:
“你的女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秦执事心中不应该早有了答案吗?比起这个问题,我倒是更好奇,究竟是何人将焚心果之叶带给你的。”
“不必好奇了。”方佑这时出声:“正是在下。”
百里安抬眸看去:“阁下居然还与魔族有勾结。”
方佑道:“反于我有利者,皆可合作,若是能够达成心中所愿,是魔族……又有何妨。”
“是你!”秦楼目光凄厉,赤红的血色在她狰狞的眼底飞快顿时蔓延开来。
“是你算计了我们母子二人?!邪神呢?!我向邪神供奉了自己的愿望,我不该!不该出现在这里!我要见方佑!我要见方佑!”
做了几十年‘方蚩’的方佑冷冷一笑,目光满是愚弄之色:
“邪神擅于玩弄世人,但对于奉献出来的愿望,它一向秉承自己最真实的诚意,它并未骗你,我才是真正的方佑。
哼,也正是因为这愚蠢的愿望,我才不得不整日将你这令人厌恶的女人带在身边。”
隐藏多年的秘密就这样语气平淡的宣之于口。
秦楼如遭雷击,五官一时间扭曲震撼到了极点,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方佑,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分崩离析,她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只觉得这一瞬间,这世间的一切都好生荒唐。
此时此刻,比起她这个真正向真祖邪神许过愿望的人,秦楼反倒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更像是邪神最忠实的信徒。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一指定坤
这个男人会在群仙降临十方城的绝佳时机,在最恰当的时候,拿出两枚焚心果之叶,找到城中最适合许愿的两人。隩
秦楼不难猜出,秦慕青在拿到那片焚心果之叶的时候会许下怎样的愿望。
而那样的愿望根本无需她供奉自己愿望,本就可以达成。
布局者的骗局,骗尽了两个走投无路的母子二人。
仅用一个廉价的愿望,让她们一无所有。
到头来,竟是连那愿望本身,都是虚假的。
那么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真的。
秦楼瘫伏在地,喃喃道:“报应……这都是报应。”隩
果然,当真是应了世人那句话,邪神最是喜欢那些贪图不切实际念想欲望的人们了。
她所贪图的镜花水月,终究是将她毁得彻彻底底,毫无翻盘之机。
若是当时,她不寄情于这虚假的邪神愿望,不去贪图奢求那不属于她的情,而是与秦义一同离开。
纵然秦义那禽兽的残忍、冷血、无情让人痛苦,但终究是真实的,能够让她牢牢抓在手中由她掌控的。
可眼下……这算什么?
光是想要抓牢那将崩离析的神念她几乎都是拼进了自己全部的力量。
秦楼近乎绝望地朝着女儿看去,再看到那双冷漠超然的暗金色双瞳时,她心如火烹,才知道崩溃原来是这般痛苦的。隩
对于自己邪神而言,但凡向它许下愿望者,皆是它最忠诚的信徒。
对于信徒的痛苦,它最是能够清楚感知,并且为此感到愉悦而美味。
也许是秦楼此刻的反应取悦到了它,‘秦慕青’面上慢慢浮现出一个微笑:“人因为绝望,才需要信仰,而此刻,我便是你的信仰。”
九十九好心提醒道:“十方剑在她身后插着呢,若是不怕崩着牙的话,你可以继续蛊惑。”
百里安在那边也是学着邪神那般,露出了虚假的微笑,模样很是乖巧:
“邪神大人若是饿了,在下愿意效劳,不必劳烦邪神大人来蛊惑,在下虽是都可以为邪神大人提供信仰。”
他笑得人畜无害:“要多少,有多少。”隩
那也要邪神大人吃得下去才是。
因为秦楼的痛苦情感而发出愉悦笑容的‘秦慕青’脸色一僵,眼神也随之冷了下来。
“你觉得你寻到了此处就可以将吾封印束缚?莫要天真了,吾之意识早已遍布全城,城中仙人欲望皆为吾食。”
百里安面上笑容不变,点了点自己的掌心,说道:“在这世上,贪心者可不止邪神大人一人,所以你觉得我为何只除去了城中北辰仙裔们身上的鬼影,而对于依附在其他仙人身上的鬼影却是放任不管呢?”
‘秦慕青’没有说话,暗金色的眼瞳之中却酝酿着一片冷电冰霜。
九十九状似很贴心的提醒说道:“这小子才不担心你的欲望灵体能够继续壮大,亦或者说他这种行为就像是将邪神大人你当鱼在养。
邪神大人您的能力越强,这也就意味着他能够向你许的愿望就越大,除非邪神大人您能够不挑食的将他体内的业障都一并吃进体内去,否则此生你将永远白白为他一人提供不收银子的愿望。隩
可怜堂堂一代真祖邪神,竟会被一个毛头小子威胁。”
毛头小子……
百里安看着九十九那张淡然冷漠的面孔,心情有些微妙。
“秦慕青”脸色阴沉,虽说此刻看起来阵容一致,可神色之中对九十九却有止不住的厌恶之色:“吾不需要你来提醒。”
九十九仿佛没有察觉到来自邪神的敌意一般,神色如常道:
“我一直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食物链顶端的王者,邪神大人,新得的自由来之不易,河山虽好,却也要当心脚下。”
‘秦慕青’冷声道:“你在威胁吾?”隩
九十九淡然道:“我从不威胁人,这只是实话罢了。”
‘秦慕青’冷笑道:“或许你说得不错,吾破牢笼而出,这个尸魔少年拥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满身漆黑业障,吾想来也是雪拂留在这世间的后手一招。”
“那邪神大人可真是误会了,我家主人,可还没这么大的本事。”
“是与不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人的业障再如何深浓,终有尽头。
而人的欲望却不同,五寸人心似深渊,欲望永无止境,他这一身业障又经得起几番消耗?
待吾食尽苍生六界,噬尽诸天神魔,他这一身业障的反噬之痛,吾如何忍受不得?”
‘秦慕青’冷笑:“纵然吾的规则有漏洞,但这并不足以葬送吾。”隩
“荧惑九十九,吾知晓你心中在算计着什么,分明是无心之人偶,诞生的欲望与野心着实可怕,世间万物,皆对吾避之不及,唯恐沾身沉沦。
唯有你,不畏禁忌,却是想要反之将吾的一身邪神之力吞噬化为及用,你这份不畏欲望甚至想要主宰欲望的心实在是厉害。”
“可再厉害又有什么用?即便是拥有着如此疯狂不切实际的可怕欲望,你依旧冷静得是一个会分析利弊的冰冷机器,并不会被自己的欲望所掌控。
所以你才会千方百计地引诱这尸魔少年重回十方城,为的,不就是为了压制吾吗?”
‘秦慕青’冷笑连连:“这场棋局你下得很大,上清仙界的大半仙人乃至仙尊祝斩都入了你的棋局,所以究竟是他更想喂饱吾还是你更想喂饱吾,吾心中自然有数。”
听到这里,方歌渔脸色瞬间冰冷下来,目光锐利地看向九十九。
九十九面色不改,摇了摇头,平静说道:“黑白二子对弈,未免太过单调,而且面临的是真祖邪神,若不另寻权衡之力,我很难胜出。隩
不过邪神大人又何必如此生气,世间一切所得,都需要付出代价,我想是没有谁比邪神大人更懂这个道理的,我并未向你许愿。
却能够放邪神大人自由,还以苍生群仙做饵,备下这样一场饕餮盛宴,难道还不值得邪神大人为我入局一弈吗?”
“你倒是坦诚。”‘秦慕青’冷冷一笑:“你就这么自信你的荧惑之躯能够撑在吾的邪神之力?”
九十九道:“我是对我的主人有信心。”
“可是我阿娘从未下达过这种命令!”
方歌渔忽然厉声打断道:“我阿娘镇压邪神千年是使命,创造人偶机甲的初衷也是为了守护十方城,守护人类,而绝非是让你在此胡作非为,觊觎邪神之力!”
“可是主人也从未说过,不允许这么做,不是吗?”隩
九十九神情淡然,黑漆的瞳子深邃如幽的看着方歌渔。
忽而,她轻轻笑了一下,她眉梢眼角原本清冷淡漠如寒霜般笼着,这一笑却有了几分春风回暖之意。
“歌渔小姐,这种想怒便怒肆意挥霍自己情绪的感觉如何?”
方歌渔目光瞬间幽暗了下来。
九十九继续笑道:“你没有理由阻止我。”
方歌渔就这样盯着九十九盯了半晌,唇齿几度张合,似是想说些什么,可最终……
嗤一声轻响。隩
锋利的十方剑笔直地插在她身前的地面之中,入地三寸,可是以剑为中心的三尺之围,那些流动的符光却宛若被生生截断一般,难以连接。
方歌渔眼底的复杂情绪尽数不见,目光极冷:“你当真以为无人能够收拾你了吗?”
九十九面上笑容也已经消失,淡淡垂眸乜了一眼那剑。
雪拂创造拥有自我意识的人偶‘荧惑’不可能毫无后手可留,当年她早已心存死志,稚子年幼,她将一道神符藏于十方剑中,其中拥有着摧毁荧惑炉心的力量。
这一点,早在十三年前,她与方歌渔都知晓了。
可此刻,九十九眼神却是冷淡轻蔑:“十三年前,你本有机会将此剑插进我的胸膛之中,可是你没有。
当年的你就下不了手,如今便可以做到了吗?”隩
说话间,她上前两步,手掌搭落在十方剑剑柄首端,一股气劲自她掌下爆发,方歌渔被逼得生生震退两步,手也被迫松开十方剑。
九十九毫不客气地拔出十方剑,白皙纤长的手指轻抚剑身,她勾了勾唇角,手臂轻轻抬起。
冰冷的剑锋一寸寸划破她的脸颊,在那张美丽的面容间留下一道狭长猩红的伤口。
鲜血沿着她线条优美的下颔断断续续滴落,血色蜿蜒,衬得那张脸颊血腥又凄美。
她看着脸色难看冰冷的方歌渔,慢慢挑起眼帘,似是觉得有些无趣:“也是,毕竟对着这样一张脸,你终究也是下不去手的。”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在众人耳边响起。隩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方歌渔看去,她神情冷漠,散发着森然的寒意。
她右手还停顿在半空中,扬起手掌还可以看见沾染着殷红色的鲜血,沿着掌心流淌至雪白的腕子里。
九十九脸颊偏在一边,细长口子里的鲜血涌动不断。
因为那一巴掌,伤口崩裂更深,她半边脸颊都沾着全是血,溅血点点映作,比着血色肌肤分外鲜明。
百里安手指紧了紧,脸色同样不是很好看,他忙从袖中取出一张帕子,抓过方歌渔细细的手腕,替她擦拭掌心的血迹。
方歌渔此刻神情看着十分平静,但隔着掌心,百里安还是能够感受到她薄薄紧绷起来的皮肤之下,那颤抖震动的腕骨,似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九十九叹了一口气,慢慢正过脸来,被人当众打了一耳光,她面上的神色依旧是冷冷淡淡的样子。隩
甚至还十分冷静地看向百里安,礼貌问道:“还有多余的手帕吗?”
虽说荧惑人偶有着自愈的能力,但十方剑的确是能够摧毁她的一柄利器。
被此剑伤到,伤口并不容易愈合。
百里安心中恼怒九十九利用方歌渔故去的母亲来攻击她的内心,对于她的发问,只是皱眉说道:“在割破自己脸的时候,你就没提前给自己准备擦脸的帕子吗?”
九十九神情不变,眸色里却是染上了一片了然的淡淡笑意:“在担心我。”
百里安眉头骤得更深。
九十九又道:“也罢,没有就算了。”隩
她随手将十方剑扔在地上,指尖轻轻擦拭了一下受伤的脸颊。
冷白色的指尖沾染着斑斑血迹,如手点胭脂一般,猩红冷白,交相映衬。
她轻轻捻动指尖,将那抹血色慢慢晕开。
巨大水晶体面上流动符文的冷光打在她的脸上,被鲜血映衬的皮囊虽然依旧漂亮,却无端多了几分阴郁的气质。
像是七月半的鬼。
九十九缓缓吐了一口气,眼神乏味:“算了,就这样吧……”
清冷动听的尾音刚刚飘落,九十九所立之处就化为一道残影,只余下几缕扭曲冷色的光线在那残影之中折射不断。隩
在这一瞬间,这片空间里所有的声音都宛若陷入寂静一般。
百里安心头陡然升起一股悚然的惊寒之意,他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神深凝之间,一只手已经将方歌渔稳稳推开。
握住悯坤的手起惊雷之音,一片恐怖的光色涟漪激荡升起,如逆流狂奔的浩然瀑布!
钝如重锤的那一端,上斜轰然暴起。
在空间里流淌的冷光之下,一根停匀秀美的手指朝那器纹大亮的重锤上轻轻一敲,落了下来。
纤细优美的一根手指却传来天崩一般毁灭性重量,百里安握住悯坤的手臂间衣衫,寸寸炸裂成灰,就连那尸魔体魄的肉身,手臂间的肌肤也宛若被时间侵蚀的墙壁一般,蔓延出一道道龟裂的痕迹。
“哦?”隩
百里安瞳孔放大,耳边传来九十九清冷的嗓音。
“才短短半月功夫不见,居然就已经突破至合神境界了,难怪能够接下我这一指。”
很显然,九十九这次出手,本意是想废去百里安的一只胳膊。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不过也是徒劳罢了。”
搭落在悯坤上的手指轻轻往下一压,只见那悯坤骤然爆发出主动护主的神光器纹。
可明亮绽放不过一瞬,就被那股恐怖的指力生生压制下去,骤然熄灭寂静。
百里安只觉整只手臂的骨头寸寸被碾碎一般,殷红的鲜血争先恐后般的从那龟裂的痕迹中崩发出来。隩
握住悯坤的那只手臂彻底被压制下去,无力下垂。
符光交错之中,百里安看到九十九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依旧清冷不含任何情绪。
紧接着他的喉咙就被她冰冷的手掌扼住,双脚悬空被提了起来。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炉心
在九十九扼住百里安脖颈的那一瞬间,空间之中,忽然浮升出了大量的水汽,水汽继而又快速凝聚成为细小而锋利的寒冰晶体,悬立于虚空之中。騚
每一缕冰晶都在飞快卷动着湍急的气流,浓白得宛若实质半透明的丝绸一般,将偌大的世界映成了一片被巨大月光吞噬的象牙白。
九十九将这股气息变化感应得清清楚楚,她不动声色地偏移视线,看向某个方位,却未能捕捉到任何身影。
只见原本那只八尾狐狸所立之处的地面已经轰出一个大坑。
这片位面孔家可不同于外界,能够在这地面破坏出如此痕迹,也的确是一种超乎想象的行为了。
周身凝聚而起的冰晶如寒刃,四面八方朝她齐聚而来,将九十九的身体都染上了一层苍白的冷色。
九十九神情不变,只是抬起一只脚,足尖在结实坚硬的地面上轻轻一点,映在地面上流动的符意大涨。
冰蓝色的光晕如涟漪般自她足尖扩散开来,无形的波纹荡散。騚
漂浮凌立于的冰晶竟是被震碎成粉末冰雾,然而碎尤未散,尽管被化为粉末,那些冰雾似乎都在为一股可怕的意识所操控着,如飘雪般落洒在九十九的身上。
九十九飘舞的发丝飞快凝结覆上一层微厚的霜,肌肤也寸寸冻上一层晶莹的冰痕。
这一瞬间,她宛若置身于冰河十万深水之中。
刺骨的严寒。
就连那一身在乱风中猎猎作响的宽大裙袍也宛若时间冻结凝固一般静止不动了起来。
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宛若陷入冰封一般。
而事实上,九十九的确感受到那轻柔如丝绸的气流霜雾看起来混不起眼。騚
可依附在身体上时,周身气机却有明显的凝滞冻结。
在那片雾色之中,一只纤细的手掌五指成钩爪,指尖锋利的指甲探出,寒光凛凛,朝着她的头颅当头抓来!
九十九屹然不动,那只手依旧稳稳地扣紧百里安的脖颈,她蓦然抬首,一根白皙的手指不急不缓地朝着上方点去。
纤细雪白指尖上那抹晕开的血色化为一团燃烧的符火,浅色的绯色光晕缭绕指尖,她那只手臂间的衣袖重新恢复柔软,在风中飘荡。
雪白的指尖点在那成钩的利爪掌心。
两股力量在空中相会,传来轰然一声剧烈的空间暴响,一圈圈波纹激荡而出,就连屹立于深渊巨口之上的那座幽蓝水晶内的符液也在发生剧烈的晃荡。
距离这股力量最近的人无疑于是百里安,在那两股力量的波及之下,百里安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堵闷得极其厉害。騚
若非有尸珠保护,胸膛之下的那颗心脏怕是早已爆裂贲张。
九十九抬起的手指之上,浓雾冰霜尽数分化开来,露出蜀辞那张雪白清丽的容颜,她身后的八尾如屏般展开,气机释放到了极致。
九十九所立之处,脚下大地朝着四面八方龟裂开来,对于蜀辞的杀招她看似接得轻松随意,甚至连一步都未有偏移。
可百里安去看见她衣领锁骨之下,一道紫晶色的裂痕朝着颈上蔓延得更深了些。
而她背后,不知何时,竟是多出了三道鲜红的爪痕。
谁也无法看到,蜀辞究竟是如何在她身上留下这三道痕迹的。
蜀辞亦是感到掌心裂痛,那平平无奇的一指,竟是有着封魔之力,隐隐传来让人无法承受的窒息感。騚
她眼神骤然深厉,身后开展如屏的一尾急探抽出,朝着九十九扼住百里安的那条手臂狠狠抽去。
九十九轻笑一声,似是根本不愿同她正面周旋,虽有余力与蜀辞正面抗衡,她却不战而退,身体如轴般蹁跹旋转。
她浅退半步,扼住百里安去迎上那一尾攻势。
蜀辞眼皮急跳,裹挟着浓浓杀机的那一尾骤然偏离,抽空落在地面之上,磅礴如滔天洪水的气机让地面荡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如海上怒滔叠浪。
而那些幽蓝色密密麻麻交织成河流的符文正如被巨浪拍碎的雪沫般奔溃散去。
就在蜀辞分神之际,九十九点在她掌心的手指蓦然收回,反手扣住她的手腕,中指紧紧抵压其手太渊穴,瞬间逼其气机紊乱。
好在蜀辞身经百战,反应不可谓不快,她借助狐尾在地的力道,尾巴再度拍击地面,借着那股大力,整个人暴弹而起。騚
不受气机保护的手腕以着一个逆转的方向旋转,腕骨错位滑脱,发出刺耳的骨骼剧烈摩擦之声,避开了九十九那只手的可怕钳制。
刚脱离危机的蜀辞却并未收战,负于身后一直未出手的那只左手如电探出,指甲锋利如勾,却是呈现出一抹奇异的极金之意。
她藏于身后隐忍不发的左手竟是在久久蓄势不出,指点钟山,直取其眉心而去!
指甲尖端那一抹莹莹的极金之意,纵然是九十九也不敢小觑,她难得面露沉重之色,脑袋轻轻一偏,险而又险地避开朝着眉心点来的那根手指。
锐利的指甲只是在她眼角间划破一道细小的红痕口子,宛如一痕被世情触伤而流下的浅小泪痣。
不过短短一瞬,二人之间攻守来回转换。
九十九眼尾见了血,然蜀辞也未能从她手中夺回百里安。騚
蜀辞如玄鹤一般在空中翻跃,退出五步开外,面容冷漠地将自己错位的腕骨重新接了回去。
九十九摸了摸受伤的眼尾,淡淡说道:“原来是蜀辞大人,久仰。”
“魔河蜀辞?!”方歌渔面色微变,带着不能理解的目光看向蜀辞。
蜀辞垂眸看着自己掌心间被那一指留下的深红开裂痕迹,以她的不死之身,竟是久久难以愈合。
她抬首看向九十九,目光幽黑无底:“人偶‘荧惑’,的确不俗。”
九十九淡淡一笑,道:“魔界信奉弱肉强食的道理我早有所耳闻,纵然是魔界六河,也是各怀鬼胎,心中多有不合。
可此番我与魔族合作,事关重大,若是顺利,甚至能够除去仙尊祝斩,我实在不明白蜀辞大人为何要参与其中?騚
这边有人给我送来焚心果之叶,另一边蜀辞大人出手阻挠,这事干得可不地道。”
蜀辞冷笑道:“以你的本事,难道不知吾辈早已被魔君放逐魔界,若是坐视魔界一家独霸,这六界四海,岂还能够有吾辈的容身之处。”
九十九目光打量,沉吟道:“倒是一个好理由,可怎么在我看来,蜀辞大人更像是在关心这位少年的生死?”
蜀辞冷冷一笑,却未否认:“你若杀他,吾辈必杀你!”
九十九轻叹一声,目光又重新看向百里安,她雪白的鼻尖轻轻耸动,将脸颊凑近他的脖颈之下细细闻嗅一番后,面上随即浮现出了然之色。
“难怪在短短的时日里,竟是能够生跨几个境界,突破至合神五品之境,原来你是同她双修了?”
“双修?”蜀辞眉头一皱,觉得九十九此言荒唐,正欲纠正,却又听到九十九接着说道:騚
“嗯……天下双修之法有万千,却也没有此等奇效,能够让人生跨合神之大境,如此说来,你们不仅仅是双修了,你还采了她的纯元之阴?”
九十九丝毫没有顾及到方歌渔此刻古怪的神色,她故作一脸惊讶的看着蜀辞:“倒是没瞧出来,蜀辞大人竟是难得的保守派啊?
不过由此看来,你对这小子,确也真真是大方,你这副身子说什么也是好几百万年的老古董了,居然说给就给了,看不出来,他还挺招人喜欢。”
蜀辞听不懂九十九想表达什么,也就不知该如何作答,她只冷哼一声,不作言语。
九十九又看向百里安,说道:“不管你如何成长变化,在我眼中依旧弱小,不过值得一夸的是,方才本意是想废了你一只胳膊。
可是在接下我一击之后,你依旧能够握紧自己的武器。嗯,夸奖你一下。不过……如果说突破合神境界就是你到此来招惹我的底气……”
她脑袋微微一歪,看着百里安,眸色清冷凉薄:“在我看来,你并不是这样天真的一个人。”騚
百里安才不天真,就方才两人交手对战,他便大抵能够推演得出来她们二人的基本实力。
不过在此之前,他窥九十九的实力修为,的确是因为境界太低,只能雾里看花,海中窥物一般,只知晓她修为庞然,却不知几何。
可如今,他却能够意识到,九十九真正的修为怕是早已通瞑且巅峰,距离那入圣成道之境,也不过是一步之遥。
身为荧惑,被创造于世也不过才千年,竟能够拥有如此通达可怕的实力,甚至与活了数百万年之久的不死蜀辞旗鼓相当,百里安只能在心里道一声雪城主的通天手段着实可怕。
更可怕的是,荧惑并非单体,在那水晶符液之中,还藏有另一个荧惑。
不过蜀辞的身体,似乎还有另一股圣意将她深深压制,如今她所展现出来的境界修为,怕也只是在魔界初遇时表相的全盛状态。
然在被封印于泰器山之前的魔河蜀辞,不死魔兵的她究竟有多强大,百里安不敢想象。騚
他的确无力阻挡九十九对他的压制。
合神与通瞑,遥隔整整三个大境界。
在九十九面前,他的成长与变化几乎微乎其微。
可百里安到此,想要依靠的,从来都不是自身的修为与实力。
他闭上眼睛,一句话也不说,谁也不知他此刻心中在想写什么。
可是立在方佑身后的‘秦慕青’却动了。
她手中无端多出一柄长长的剑刺,身法动作看起来毫无起伏,可是瞬间就出现在了九十九的面前。騚
她手中造型怪异如放大无数被的绣花针般的剑刺爆裂出可怕的光芒,在那片光芒之中继而又生出两根极其纤柔却泛着金属钢铁色泽的剑须。
九十九神情微变,感受到了那两根剑须散发出来的截然不同的诡异气息,不敢有丝毫大意。
扼着百里安的手掌终于松开他的脖颈,足尖轻轻点地,身姿轻盈得飘然后跃而起。
避开那两根剑须后,她身体宛若一片毫无重量的轻羽,落影翩翩地立于那水晶之上,神情波澜不惊地低瞰着‘秦慕青’。
她轻叹一声,道:“邪神大人就这么喜欢给人当剑使?”
‘秦慕青’面上尽是止不住的恼意,目光恨恨凶戾地瞪着百里安。
百里安揉了揉自己的脖颈,长长呼了一口气,道:“看来我猜得没错,若你想要融合邪神之力,首要条件便是不可被它的精神攻击所污染。”騚
九十九一副头疼揉额的样子:“所以对手太聪明,也并非是一件好事啊。我费劲心思放出来的邪神可不是为你所用的啊。”
“秦慕青”动了动嘴唇,神情阴鸷。
九十九看了她一眼,道:“邪神大人似乎还没有分清楚自己的立场处境啊,你以为他身上的业障是能够消耗得掉的?
邪神大人应该有着深窥灵相之力,你且不妨观一观他的灵相。
其中业障之深罪,非灭世、屠神、戮仙、弑三亲、毁六道,难成以此魂相。
纵然你吞噬苍生之欲,可结果却也不过是同他体内的业障两相消抵罢了。”
一时之间,‘秦慕青’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騚
九十九继续说道:“如此一来,邪神大人再无任何欲望可食,苍生凋零,六道皆陨,万物皆枯,等待邪神大人的命运,只有随世而灭。”
‘秦慕青’散去手中的剑刺,冷笑道:“可是在吾看来,你与这少年一样危险。”
真祖邪神存古至今,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敢起吞噬它的心思。
九十九道:“邪神大人这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秦慕青’冷笑不语。
“无妨,那就让邪神大人看一看我的诚意吧?”
九十九淡淡一笑,她右手往自己心口虚虚一抓,一枚淡蓝色的晶核体脱离她的心脏,从她心口中漂浮出来,悬浮于掌心之上。騚
巴掌大的蓝色晶体散发着星辰大海般的光辉,格外璀璨漂亮。
这是荧惑的炉心,宛若人类心脏一般重要的存在。
这颗炉心,曾经在方歌渔亲眼的见证下碎裂成无数片,归于尘土,归于荒原,归于长风。
她清楚知晓这炉心对荧惑而言有多重要。
说是她母亲毕生的心血也不为过。
可是此时此刻,却被九十九当做筹码一般,明晃晃的毫不设防地展示给了真祖邪神。
展示暴露给了她母亲的毕生之敌!騚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邪神的祭品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方歌渔整个人都失态了,她漆黑的眼眸里暗流涌动,藏着极深的愤怒。
若非百里安及时拉住她,她怕是早已经冲了上去。
‘秦慕青’仰头深吸一口气,面上的阴森之色一扫而空,神情带着陶醉与愉悦:“果然,还是十方血脉后人的‘愤怒’最为纯粹美味。”
她睁开眼睛,目光诡异地看着九十九,道:“好歹也是你曾经侍奉的小主人,居然对她如此残忍。”
九十九那双眼瞳瞳被掌心里散发出来的冷华映照渡上了一层浅浅的银蓝色,光辉沉淀在她眼底,映得瞳仁愈发清而鲜焕。
但她清冷的面容依旧是一派漠漠如烟的凉薄之色,她嗓音淡淡道:“我以自身炉心相邀邪神入局,不知邪神大人可敢与我共谋天下。”
真祖邪神之所以迟迟不敢入九十九的身,只因为她与雪拂斗了上千年之久,她自诞生意识到现在,还从未遇见过如此棘手让它都感到可怕的对手。
而那两具荧惑人偶是那个女人的毕生心血,那女人即便是死后,也在十方城中留有了诸多后招。
这名叫九十九的荧惑心思太深,它根本就看不透。
她几次以身相邀,真祖邪神也不知这是否是一个陷阱。
更何况,它真祖邪神吞噬愿望欲念这么多年,依附的生灵无数,唯独不可依附无心的木石。
而人偶总有自主意识,但终究并非自然轮回诞生形成的生灵,人偶无心,心脏只是一颗冷冰冰的石头。
甚至连花草植物都可以汲取天地之精华但诞生灵智化妖,都可以是邪神的捕食对象。
可唯有人偶机甲,它们的情绪、情感、意识、思维,就像是被主人提前设定好的轨迹路线,到底并非是真实的人类情感,一切都是完美模拟出来的欲望。
对于真祖邪神而言,这一切看起来就像是看起来美好的虚假镜花水月,它一旦深陷其中,便有可能永远困在其中,反倒栽在这一个小小的人偶身体之中。
可她祭出炉心却又是大不一样的。
荧惑之所以能够产生灵智神识,皆因为那炉心与寻常人偶大不相同,那是在雪拂创造她们的时候,不仅仅在那炉心之上刻画了完美的阵列万千符文,更是种下了一缕自己的意识情感。
如同标实一般指引着荧惑的炉心,告知着她们情感为何物。
若九十九将自己的炉心保护封存得极好,邪神即便是入了她的身,却也不过是陷入一个冰冷坚固的牢笼之中。
可这颗炉心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来,这也就意味着可以任由它以邪神之力标记污染这颗炉心。
而人偶之躯,也就成为了承载它的一个完美容器。
‘秦慕青’笑了起来:“伱这一场局布得可真是大啊,不过吾甚为中意。”
九十九目光朝着百里安轻轻斜视过来,淡声道:“你我化为一体,他便再无法利用‘许愿’的规则来制衡于你,你将邪神之力借于我,先杀尸魔,在灭十方血脉,在这世上,再无威胁,纵然五尊齐临,帝尊魔君共手,也非是你我的对手。”
“这……才是真正的苍生之巅,食物链顶端的猎捕者。”
以炉心相邀,真祖邪神再无拒绝的理由。
方歌渔看着‘秦慕青’身体一点点的软倒下去,神情大变,目光惨然:“快阻止她!”
百里安与蜀辞反应极快,身体化为两道闪电疾驰而出。
可身法再快,又如何快得过邪神一念。
淡蓝如夜空的炉心汇入一缕不详的气息,如其中被一缕比深渊长夜还要漆黑的黑暗渗透其中,融合难分。
九十九闭上眼睛,将那炉心重新以手掌按回心脏之中。
待她再度睁开眼睛之时,她那双漆黑的眼眸尽数褪色化为极致单调的诡异苍白,看起来竟不似寻常人类被附身时呈现出暗金色的眼瞳。
她此刻的眼睛如新雪般是一片纯白之色,甚至就连身体都开始发生诡秘的变化,泛着粉嫩光泽的肌肤开始失去活性一般,化为不正常如大理石般的苍白之色。
那双眼睛里似有覆雪般的寒潭千尺,没有尽头。
对于朝着她直掠而来的二人,九十九抬起手掌,覆手下压,于是整个空间沉下。
在接受了邪神之力后,九十九此刻展示出来的力量简直只能是用恐怖来形容。
方才还能够与她战得旗鼓相当的蜀辞被她以着碾压性的力量一掌重新拍回地面。
百里安全身的骨骼都传来碾压碎裂的脆响,他在坠落之时,掌心光华大起,兰月星草化成一条长长的银白枝条稳执于手。
他振臂一甩,那柔软至极的兰月星草竟无视空间法则无限延展,柔韧有力地缠绕上了九十九的手臂。
百里安在坠落的半空之中稳住身形,手臂奋力拉扯,借势高高凌跃而起。
兰月星草作为魂印神器,自然有着其神奇之处。
而且其神力本就是克制邪神之力的威彰存在,九十九顷刻间只感到手臂传来一阵可怕的灼烧裂痛。
冷淡垂眸间,便看到自己被那枝条缠绕住的手臂开始剧烈燃烧起来。
借着力势高跃而起的百里安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被他执在手里的兰月星草如绸带一般围绕着二人盘踞,随着百里安手臂发力一扯,枝条蓦然收紧,如绳索一般将两人的身体紧紧牢牢的捆束在了一起。
而一直紧紧握住悯坤的左手也忽然松开。
悯坤滑落,被百里安以精神力操控在二人身下划出一道残月空间。
那座无坚不摧如巨石般的水晶宛若被强行破开一个传送之门,两人坠入那片残月空间,同时也一齐坠入那巨大的蓝色水晶之中。
水晶之中平静的液体骤然被搅乱,紊乱的涟漪如一池春水乱皱,其中涌动起大量的水花与气泡,一时之间,竟是难以观清其中景物状况。
只能偶尔窥得原本封印在蓝水晶符液之中的荧惑‘六识’似显慌乱地在冰蓝色的符水之中游动躲闪。
继而又有银白色的枝条好似活物一般将她紧紧缠绕追逐而来。
六识在符水之中被惊醒之后,速度格外灵活敏锐,尽管那兰月星草的枝条蔓延地飞快,她在其中如鱼得水,一时之间竟也难以被其追逐缠上。
水晶外的众人面面相觊,蜀辞脸色难看:“他究竟想干什么?”
尽管百里安才突破合神境,实力突飞猛进,可蜀辞并不认为他正面对上九十九那样的怪物能够有半分胜算。
更何况方才九十九一出手,目标就是百里安,手段狠辣决然,显然是冲着要他性命去的。
他此刻将九十九引入那水晶之中,岂非自寻死路。
对上一个荧惑人偶,就已经头疼至此,又去招惹封印在符液之中的另一只荧惑人偶。
二对一,他简直是在将自己往阎王爷的生死簿上主动送名字!
方歌渔及时阻拦住了神情燥郁的蜀辞,沉声道:“先别急,六识不同于九十九,她被封印于晶石之中,是借以符灵液的能量在维持生机。
她无法离开那水晶石体,我能够感受到她的气机十分虚弱,她的炉心受损很严重,很显然并不具备强大的攻击性,司尘他将九十九带入水晶之中,看似将自己逼进了绝境,实则却是九十九她更为受到限制。”
“无用的。”这时方佑开了口,他眉目冷漠地抬首看着眼前那片巨大如蓝海般的水晶中的一片乱象,面上不见任何急躁之色。
“九十九已经融合了邪神的本体,二者的力量正在相互融合,邪神擅于精神攻击,纵然你将九十九囚于天地樊笼之中,只要她意识是清醒的,便可以持续给这个世间带来灾害。”
说话间,方佑身体已经开始发生了变化,自衣襟之下,漆黑如墨的藤蔓从他衣下心口处蔓延出来,沿着脖颈一路生长至脸颊,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将他半张脸颊都包裹其中。
黑红二色的诡异未知之花在那藤蔓枝桠间一簇簇缱绻舒展,随着方佑说话的动作,那些花朵宛若活物一般不详地涌动着。
在那些藤蔓之下,甚至还能够清楚地看见有着灰色失去活性的皮肉剥脱,呈现出一种凋零的质感。
曾向邪神许下心愿的秦楼知晓这意味着什么,她面上露出难以理解的震撼目光,瞪圆双眸,颤声道:“他这是疯了吗?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方歌渔能够清楚感知到方佑那半张脸颊已经完全被那诡异的黑色藤蔓给抽空吞噬殆尽,亦或者说……他此刻衣衫下的半边身子都已经化成了那藤蔓茎叶。
方歌渔脸色冰冷,目光厉然看向秦楼,问道:“他在干什么?”
秦楼脸色苍白,道:“他在以自身的愿望单方面祭祀邪神,以身化为诅咒,来饲养邪神。”
说到底,邪神这种存在,既是邪物又是神灵,其力量生存体系与这诸天神佛却是一并相连的。
邪神所需之物是信仰。
它比世间任何仙人神灵,都需要自己的信徒。
不同于仙神的香火供奉,邪神所需要的是世间最纯粹的欲望与痛苦。
许愿是它正常汲取力量的一种手段。
但更有一种对于邪神游戏而言都可以称之为极端的手段,那就是化身为邪神最忠诚的信徒,心甘情愿地祭献供奉自己的一切欲望痛苦。
如此便可省略三次向邪神许愿的正常步骤,直接成为能够与邪神心神相连的灵奴。
而从古至今以来,只有极少数人能够战胜自己内心的欲望,只要是人,只要心有所想,就必然心有所念。
有意难平,有悔恨,有想要追寻之物。
但舍弃能够实现愿望的权利,而去将自己的全部欲望尽数贡献而出。
这怎么看都是一件不符合常理的疯狂之举。
秦楼自认为自己沦落成如今这个田地,皆因自己的妄念之深,未能经受得邪神的蛊惑。
可时至今夕,她再回顾,纵然妄念至深,可在许愿之时,她仍有挣扎犹豫,因为害怕恐惧,终有一日会失去自我,彻底沦为邪神手中的玩物。
可方佑竟是被邪神蛊惑至此,舍弃三个实现心愿的机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自我献祭舍弃。
秦楼心中知晓,方家兄弟二人对先代城主雪姑娘用情至深。
如若说他此刻以自身为代价,许愿复活雪城主,秦楼心中不会有半分意外,倒不如说这才更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即便是放归邪神这种极度疯狂的行为,秦楼觉得,他只要是为了雪姑娘而行动,一切都是符合常理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可眼下,他看起来竟全然没有想过要复活雪城主,似乎就仅仅只是单纯地想要复活邪神,壮大邪神,甘愿自我牺牲,成为真祖邪神脚下的铺路石,复活她而被榨干的尸骨。
可那是真祖邪神!
害死他最爱女人的邪物!
秦楼完全看不懂这个人了,简直无法理解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心底的害怕恐惧再难遏制,她无法想象一个能够将深爱雪拂的男人影响蛊惑到这种程度的邪神若是彻底失控复活,她又将面临着怎样的命运。
这一刻,秦楼对真祖邪神的恐惧敬畏之心已经达到了一种惊呼恐怖的程度。
她脸色惨白绝望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女儿,整个人好似反应过来一般如坠冰窟,从头至脚砭骨冰寒。
秦楼抖着身体,完全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的双手,只能将最后的期望寄托于方歌渔身上:“快……快阻止这个疯子……杀了他……快杀了他……一定要阻止邪神的复……”
“嗤!!!”
最终一句话尚未说完,一根坚硬如冰的藤刺好似自我凭空生长一般,自她的心脏之中穿透而出,乌黑的鲜血飞溅点点,到处都是。
秦楼双眸大凸,绝望不甘地最后看了一眼秦慕青。
最后一刻,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整个人朝着方歌渔狠狠扑过去,用血淋淋的手掌似是抓住她的手腕,神情恶狠,做着最后拼死般的威胁:
“旁人我不管!救慕青!你一定要救慕青!她身体里有你娘的仙元!她身体里有你娘的仙元!她若灭道死去,你娘便再无轮回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水下心渊
“你这是在威胁我?”方歌渔低下毫无表情的那张脸,看着垂死于自己脚下的秦楼。
“好歹也执掌十方城这么多年了,手段还是如此的低劣啊。”
“滋啦……”
剑锋划破裙摆,秦楼那只紧紧拽着她衣裙的手蓦然松落下去,手心里还紧紧拽着她的一截破裂的裙摆,表情空白。
她怔怔地看着方歌渔将十方剑慢慢归入鞘中的冷漠模样,秦楼眼眸也随之慢慢睁大了些,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中上涌的滚烫鲜血。
“你觉得我是在骗你吗?我没有!慕青她体内的确有你娘的仙元,这是我……”
“我知道。”方歌渔冷冷打断秦楼的言语,神情里是藏不住的厌恨。
“你知道……”秦楼愈发茫然,语调显得惊愕又无法置信,她的胸膛逐渐开始剧烈起伏起来。
她若一直都知道仙元被她藏在自己女儿的体内,被凡人的气息同化至此,让她母亲失去了复活的唯一机会。
为何……她还能够如此冷静。
为何还能够容忍她们母子二人继续留在十方城中?!
在‘方佑’知晓她为了算计嬴姬娘娘,染指了诛魂陵,怒然之下,都将她放逐于蛊窟之中受尽折磨,不留半分余地。
可是方歌渔她是知晓因为她们母子二人,才毁去了她母亲唯一的活路。
方歌渔她……是怎么做到与她们整日相对,却是未流露出半分异样的恨意。
她竟能隐忍至此。
方歌渔蹲下身子,捏起秦楼的下巴,并不在意她嘴里涌出来的鲜血染脏手指,俏丽的面容间此刻却流露出了与她年纪并不相符面容冷峻深沉。
“不错,正如你所想,我娘她是钟华仙府后裔,金仙之女,她的仙元灵核异于常人。
若是能够在仙身陨灭的三年间,保存完整的仙元,请求中幽女帝以纯阴之土蕴养仙元千载,便可有六成机会重聚神识。
亦或者,请求太阴大地出手,将我娘的仙元投入六道,可化轮回,投胎成凡,再行修仙路,这些道理确实没错。”
方歌渔眼神深不见底,看着神情空白震撼的秦楼,语气无比淡漠:“你是不是很奇怪,我才十几岁,为何就能够知晓仙元的作用?”
“你……你……”
方歌渔不含情感地轻轻笑了一下:“邪神蛊惑世人,玩弄感情,无孔不入,对于我这样的宿主,它又怎会有理由放过引诱蛊惑我的机会。”
“这些信息,自然是邪神告诉我的。”
“它希望我向她许愿,娘亲的仙元尚在,我若在那一年许愿,她的活下来的几率是十成。”
秦楼浑身冰冷,眼神惨淡。
方歌渔松开他的下巴,目光似含讥诮怜悯:“这可比那所为的六成几率要高多了,只要我像你一样,只要将自己的内心稍稍偏离邪神多一点,我就能够拥有一个母亲。”
她目光淡淡斜视了一样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秦慕青:“就像她一样,能够拥有一个完整的母亲陪在我的身边。”
可是她并没有那么做。
“可是我并没有那么做。”方歌渔松开秦楼的脸颊,将她脸摒弃到一边。
“这对我来说,不论是六成几率还是十成几率,其结果都是一样的,生死阴阳亦如逆天改命之大事,不论是偏向于邪神,还是将希望寄托于中幽太阴。
只要我心中存有一丝这样不切实际的愿望,我便无法继承十方剑,更无法镇压邪神至今。”
方歌渔缓缓垂下眼帘,鸦羽般的漆黑眼睫压住了她大半的眸子,看不出半分悲苦。
“若我无法镇压邪神,即便阿娘活了过来,她仍旧拜托不了这样的命运,与其让她永生永世地活着承担这样的厄运,与寒夜清风长相伴,我觉得死亡与她而言,并非是失去了生命,而是走出了时间。”
“六成的几率与十成的希望,听起来的确诱人,可与邪神伴随至今,我又怎会不是,听起来越是诱人令人心动的东西,往往皆是镜花水月。”
方歌渔垂眸看着秦楼颈间缠绕未散的绷带符文:“你已经在这上面吃过一次亏了,怎么还看不明白了。”
“真正想要的东西,永远都不会轻易地浮于表面让你看见,比起去追求十成的机会,我更想要抓住的是零中破一的奇迹。”
秦楼目光混沌:“所以你……”
“阿娘的仙元我知晓被秦慕青所得,为她的凡息同化固然可恶,但你又怎知,我不是在借她的身体蕴养我娘的仙元?”
方歌渔冷笑道:“妄自尊大,你当我娘亲是什么人,她的仙元又怎是一个凡人之躯能够染及同化的,莫说这十几年了。
便是再给你百年千年万年又如何,区区一个秦慕青,当真能够消化得了我阿娘的仙元吗?”
秦楼只觉得喉咙里的鲜血变得苦涩灼人无比。
她在十方城内筹谋权术这么多年来,竟还是被这个表面看起来只会荒唐挥霍金银的无知三小姐掌控得死死而不自知。
她竟然被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利用了这么多年,还终日敖事轻大,自诩运筹帷幄,野心极勃,妄图从她这样一个废物小姐手中夺权,为自己女儿铺平后路。
如今看来,她何其可笑。
不过……
秦楼还是给方歌渔轻轻磕了一个首,黑如浓墨带着腐烂气息的鲜血开始从她的五官中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
“谢谢。”
她从绝望到震惊,才从震惊到不解,再从不解到最后的释怀宽心。
因为秦楼知晓,只要秦慕青的体内有她娘亲的仙元,方歌渔对她的生死就不可能坐视不理。
在九十九融合邪神之力后,加之方佑极限了自己全部的欲望,邪神生死的枷锁被彻底掐断一般。
尽管秦楼并未在继续许愿,但仍旧不可避免地被不断吸取汲取大量的灵魂。
她宛若陷入了失血过多后身体开始寒冷休克,意识冻结,手脚就像是抽搐一样不停在地上颤抖着。
不仅仅是秦楼,就连倒在地上陷入昏迷状态的秦慕青此刻也是如此状态。
不见任何鬼影。
自她们的头顶可以看见灵魂般的雾气不断被蒸发逼出体外。
方歌渔来到秦慕青身边,她将十方剑插于脚下后,自她身下飞快浮现出一个半圆的光弧,将她与秦慕青包裹其中。
四周什么气息都感受不到,就连那可怕的邪神之力也宛若遣散于虚空之中。
可肉眼看不见,并不代表着它们并不存在。
直至那光圈显现,无数如雨水砸落的涟漪圈圈生于其上。
秦慕青抽搐的动作停了下来。
方歌渔看向蜀辞,却并未迟疑犹豫,皱着小眉毛道:“进来。”
蜀辞并不喜欢这种被小辈吆五喝六的口吻吩咐她行动,但同时也很意外方歌渔对她起的庇佑心思。
毕竟从两人相见以来,这小姑娘对她的态度明里暗里无不争锋相对,敌意颇深的样子。
当然,蜀辞对着桀骜又无礼的黄毛小丫头也没有半点好感。
只是方歌渔会在这种时候出手救护于她也是属实令人意外的。
她修为有限,能够发挥十方剑的力量也是受到了极大的修为限制的,此刻庇护秦慕青一人不被邪神的精神之力侵染就已经十分吃力了。
如今再顺带搭上她一个,对她的神识负荷极其巨大。
蜀辞看着光影之下,方歌渔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小脸,摇了摇首道:“不必麻烦。”
她身后八只妖尾再度如莲屏般绽放开来,将她身影包裹其中。
“吾曾以妖尾入器炼器,八尾亦可化为护心灵器,纵然在邪神的意识侵蚀之下,吾辈亦可凭借妖尾之力抵御片刻,小女孩,你先护好你自己吧?”
“首先……”蜀辞目光转及方佑身上:“先将这个麻烦东西给解决了吧?”
她看得出来,这小丫头对这麻烦东西似乎下不了手。
果然啊,愚蠢的人类生物,就喜欢被那多余无用的累赘情感所拖累。
似是察觉到蜀辞眼底隐藏的杀意,方歌渔皱了皱眉,道:
“你即便是杀了他也无济于事,自我献祭一旦开启,便无法停止,你毁得去他的肉身,却无法摧毁已经被邪神标记的灵魂,而且……不仅仅只是他。”
“此刻十方城中,怕是一切活物的灵魂,在有了九十九的力量加持的邪神之力影响之下,皆开始被迫接收着真祖邪神那疯狂与腐烂的法则。”
“一切肮脏、邪恶、不洁的欲望开始侵染他们的精神,在内心深处扎根,这是世间任何神通仙法都无法阻止改变的。
光是杀死这些被支配者全无意义,若是无法真正阻止真祖邪神,城中修士仙人最后的命运只会是相互残杀和吞噬,最后活下来的,才有资格成为邪神的信徒邪灵。”
方歌渔垂眸看着自己手下的十方剑,剑身的锈迹遍布的越来越深厚密集,她凉凉呵笑一声,道:“你我也撑不了多久,若是再想不出应对之策,我们到时候的模样,比起他来,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所以司尘你……究竟想做什么?
方歌渔瞳孔挪动,抬起目光朝着身前那座巨大如瀚海般的蓝色水晶体看去。
纵然他借以兰月星草与悯坤的力量将九十九暂且逼入那水晶符液之中。
可只要九十九的意识是清醒的,纵然她全身覆上枷锁,将她四肢打断,只要她能够思考,便能够持续给这片土地带来无法挽回的灾难。
百里安不可能不清楚知晓这一点。
但以方歌渔对他的了解,她亦是认为,他不可能做无用之功。
在符液之中,六识并不具备可怕的攻击性,可是百里安的兰月星草在成功束缚住了九十九后,所剩余力似乎也在水中无法奈何六识。
银白色的枝蔓在水中如灵蛇般窜游片刻,连六识的一片衣角都无法触及,索性放弃。
九十九与百里安的身体上下依叠,二人周身缚满了一圈圈的兰月星草。
空间置位,陡然落入冰冷的符水之中,九十九面上不见任何慌乱之色,拂乱的流水带起她额前漆黑的发丝,露出那双如覆雪湖泊般美丽无情的眼睛。
浅白色的睫毛将她淡化的瞳孔半遮半掩,漆黑的长发在符水中缠绕她那张毫无人类情绪的洁白面容,在吸纳结合了真祖邪神的精神体后,让沉浸在水中的这张脸更有了超越人类想象的精致与美丽。
发丝三千在水中柔柔荡开,从被兰月星草束缚再到坠入这片符液世界中来,她平静的眼眸一丝波澜眨动都没有。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脸庞。
此刻她分明沉水在百里安的身下,眼神却是居高临下地低瞰着百里安。
九十九冷漠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只自投罗网的猎物,淡色的眼瞳慢慢竖成一条直线。
她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连一根手指都未抬动。
一股强大气劲力量从她的身体之中震动开来。
“嗡!!!”
沉闷的巨响声好似有无数巨灵之神在十万海底世界里抡动巨锤的擂响,水中的波纹变得更为激烈,如被暴风吹乱的波纹。
甚至就连那幽蓝的水晶内层都开始飞速蔓延出一片片可怖如冰裂纹般的痕迹。
符液之中的六识后背紧紧地贴着水晶,眼中难以控制地浮现出恐惧之意。
水中的世界,发生的一切都是无声的。
从外界看,方歌渔与蜀辞甚至都看不清楚百里安究竟是如何受伤的,甚至都看不到他身体间是从哪一处最先开始绽裂的伤口,便被大片浓郁如花雾绽放的猩红血色所遮掩了视线。
无数的鲜血从百里安的身体里蔓延出来。
猩红的血,冷色的水。
无声的一切,浓重的色彩,都在无言彰显着百里安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无用之功,螳臂当车。
可方歌渔却并未发现,十方剑凝结而成的护身结界之上,光圈间点落的涟漪变淡了许多。
九十九的视线目光所及之处,并不会被那猩红浓郁的鲜红色泽所遮掩。
即便是隔着鲜红的一片血色,她依然能够在水中捕捉到百里安那双始终清亮的眼眸。
她眼眸中的雪白之意褪去,恢复了几分原有的眼瞳漆黑之色。
她眼底流露出几分属于自己原本情绪的意外之色。
似是在不解,为何束缚自己的兰月星草,竟没有松解半分力道。
最近一直在吃抗抑郁的药,严重失眠
最近心情很糟糕,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病症又开始反复发作了,又加上要去外地办事,开始彻底失眠,一到晚上就开始无缘无故害怕,骨头从内而在的发冷发痒,实在撑不住,就在外地当地又挂号开了抗抑郁的药,精神状态每天天马行空,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明明很困,可是就是没办法做到真正的睡眠状态,每天到四五点才能睡着。今天坐动车去市区好一点的医院看了医生,开了很多药,晚上才到家,本来想晚上码字的,但天一黑就又开始发作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了。
今天想放松休息一天,想把神经先放松下来,也不想勉强写内容,毕竟接下来小安得切大号来对付九十九了,需要好好沉淀一下思维精神。
很抱歉大家。
留院了,需要住一晚观察一天
需要再请假一天,今天做了各种检查,医院气氛很吵闹压抑,完全无法静心下来。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主人何在
九十九布局费尽心力将百里安引回到了十方城中,本就是为了当着方歌渔的面,将他杀死。
虽说百里安身上还藏有许多秘密,比如他为何能够开启荧惑,又比如他与主人之间究竟有何关系。
其中种种若是给她足够的时间,她不介意耐心的去接近百里安,细致地深入好好了解他一番。
不过比起这些,显然征服邪神对她而言更为重要。
对于九十九而言,百里安如此自不量力地主动送上门来,以为凭借兰月星草的魂印神器的力量就能够将她束缚压制的想法未免太过异想天开。
对此,她没有留手的理由。
更莫说身处于符液之中,能够更加有益于人偶荧惑的炉心阵列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方才那一击,本应足以让他这具强悍的尸魔之体分崩离析,魂丧身灭。
尽管符液之中鲜血浓郁,以寻常之人,如此大量流失鲜血也早已不保性命。
可九十九却感受到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兰月星草竟是越缠越紧。
她冷澹垂眸,眼底闪过一丝细微的惊异之色。
如枷锁般紧紧勒缚缠绕在她身体间的兰月星草竟是在这片符液鲜血之中逐渐发生形态变化,柔软韧性的银白枝桠看似在水中渐渐透明化为无形姿态。
可细细感知之下,那却是那兰月星草正寸寸切肤入骨,开始与她的骨血逐渐融合。
容不得九十九不心生诧异。
魂印神器乃是当是罕有之物,即便是在上清仙界之中,也是极为珍贵的界之重器,即便是得以认主,若没有极其强大的修为,根本无法驾驭发挥出其全部真正的力量。
在九十九看来,百里安之所以能够得到兰月星草与悯坤,皆不过是因为运气使然,得了蜀辞不死魔兵的能力帮助。
蜀辞的能力能够借以自己魔河的力量天赋来强行驾驭世间万器,但说到底,不过是以强大无匹的魔气强行驾驭压制神器的力量罢了。
再后得以北辰一族主动供以精血献让,他才能够勉强驱使此器。
魂印神器不同于仙器与神器,魂印神器可与主人灵魂相通从而变幻诸多形态。
可是以着百里安如今合神境界的修为,能够同时驱使两种魂印神器本就已经极耗灵力。
同时他驱御兰月星草自由伸缩大小长度将二人同时束缚于魂印神器之下想来也是能力境界的极限了。
可是在九十九的感应之下,这兰月星草却竟好似没有极限一般,力量源源不断的涌现催生出来。
竟还能够在她的意识感知范围之内无机质化,彻底发生形态变化。
尽管这兰月星草紧紧地束缚着她的身体,却叫九十九生出一种不可触及的玄妙之感来。
在极短的时间里,九十九已经完全看不到自己身上有任何兰月星草的存在痕迹,可它却又真实入骨存在着。
在水中散发着闪烁如星辉般的银光彻底消失不见,九十九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恢复了掌控权,她纤细的双臂于水中垂至身下。
在沉闷的水底之中,在她动作间,有清脆的如玉壁兰铃碰撞的啷当轻响。
像是从骨头里锁扣上了玉制的细长锁链。
九十九眯起眼眸,似是感应到了什么。
她抬起一根手指,朝着百里安的眉心点去,水中再度响起细碎冷冷的玉碎之音。
弥散在符液之中的鲜血被激荡的水流拂散而去,冰冷透蓝的液体里,缓缓浮现出百里安那张苍白俊秀的面容。
九十九抬起手臂的动作看似十分随意,可整只手臂在这一瞬间好似被无数看不见的丝线提扯住一般,自身体骨子里传出的铃兰玉泣之音越来越急促。
可即便如此,魂印神器依旧无法彻底将融合了邪神之力的九十九完全压制。
冰冷的指尖还是点在了百里安苍白的眉心上。
符液之中,磅礴的气机炸裂开来,冰冷的符液宛若沸腾一般,巨大水晶体间的裂痕遍布蔓延的越来越多。
以百里安与九十九为中心,周身的符液如潮水般汹涌往外排挤开来,如被撑开了一个大圆的真空空间。
二人不再为符液浸泡,悬浮于那片球形的真空空间之中。
九十九看着近在迟尺那双涌流着鲜血却依旧不失平静的清亮眼眸。
这一指之力,竟仍旧没有要得了他的性命。
九十九心口间蓦然传来一阵异样。
她毫无情绪的动了动眼珠子,垂下眼帘,看着抵在自己心口间的魂印神器悯坤,尖锋一端已经浅浅抵入心口肌肤一寸。
她的指尖点着百里安的眉心,百里安手中的悯坤抵着她的心脏。
在这片巨大水晶之中,受到万顷符液保护的六识都受到了九十九的余波影响,她死死捂着胸口之下震动不已的炉心,眼中尽是难以遮掩的痛楚震惊。
六识不能理解,为何身处于九十九杀机最中心的百里安,竟还能够继续活着,甚至还能够加以反击。
隔着万顷幽蓝的符光水晶,方歌渔眼中倒映出来百里安的影子透出的却是一种雾蒙蒙并不真实的质感。
分明在看水中的人影,目光却是深不见底,如视深渊一般。
水流回旋里,她似乎在一个身体里看见了两个逆光的灵魂轮廓。
一个灵魂正在沉下,一个沉睡在身体深处的灵魂正缓缓浮于水面。
方歌渔神情怔然僵滞,眼眸睁大:“司尘他……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如此景象,当真是像极了被另一个强大古老的灵魂夺舍一般
方歌渔一想到这是真祖邪神最为擅长的精神夺舍,心下好似被大槌一擂,眼神骤冷,就要上前。
蜀辞蓦地抬头,眼眸深蓝,潭水一般倒映出跃动的水光符线,她上前两步,拦阻住了方歌渔的视线:
“不必担心,接下来的事,可以交给他来处理,若是一切当真如吾辈所想的那般,荧惑她……怕是伤不了他的性命。”
方歌渔皱眉不解:“你这话什么意思?”
蜀辞深深眯起眼睛,喃喃道:“再等等……再等等看……”
在阴虚谷中,魔君阿娆突然临身现世,蜀辞没有记错的话。
她曾经唤过他为师尊。
若在这秩序法则之上,的确真的存在另一条未来轮回之线。
那么百里安他在那个未来世界里,究竟又是扮演着怎样的身份。
在水晶符液那片圆球的真空空间里,点在九十九心口上的神器悯坤一触及分,收回之时化为点点光斑,消散于百里安的掌心之中。
九十九面无表情摸了摸自己心口被悯坤刺穿微红的肌肤,胸膛下的炉心确确实实被那神器悯坤命中,可诡异的是,炉心却并未产生任何裂痕破碎的迹象。
可九十九却能够感受到,在那一瞬间,百里安的确是对她的身体做了什么。
这种失去掌控的心境让她眸色一点点冷寒了下来,九十九眼皮冷澹低垂,抬手之间,如渊似海的沉沉水下世界,九道如龙蛇巨蟒般的闪电撕裂水渊,在水中炸裂出恐怖的惊鸿闷动之音。
而与那恐怖声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九十九的手指,她五根纤细修长的手指连动之间,数根纤细如发的银色丝线飞跃而出。
整个水晶下的符液空间世界,竟是在那五根看似混不起眼的丝线下,被切裁成五个巨大的空间。
而那五根丝线直去的目标是百里安。
水外世界,纵然是蜀辞这样的大妖魔在感受到自九十九体内爆发出来的可怕气机力量后,心境也不由起伏厉害。
然而立于那真空球体之中的百里安沉眉闭眸,面上并无丝毫起伏波澜,拇指间的碧水生玉散发出玄玄青芒剑气。
在那缕剑气的牵引之下,天策钧山剑逐光而出,百里安握住剑的那个瞬间,剑柄之下的铭文骤然大亮,如白昼之光洗彻长夜,被切割成五个单独空间的水下世界里,折射出无数青罡光线。
如无数青蛇游走与水渊世界,自那柄剑中绽放而出。
大水接乱蛇剑罡。
这煌煌大势,赫然正是天玺剑宗无上秘学,太上道清剑决。
方歌渔面上露出震惊之色。
她当然认得出来这是天玺剑宗的太上道清剑决,更认出来了百里安手中所握之间是昆仑净墟出了名的死剑天策钧山。
只是她从未想过,太上道清剑决竟能够发挥出此等可怕的威能,九十九指尖崩发而出的磅礴气机与那玄丝尽数炸裂成尽。
片刻之前,百里安是以人力挡天威。
可是在眨眼之际,他一身气机却丝毫不弱于天威壮阔。
方歌渔深信,即便是百里羽在此,也无法将太上道清剑决发挥出至此等可怕的程度。
比起百里羽的升龙御太上剑清,此刻自百里安流露出来的剑意更为源远流长,一剑一命,皆存无上之圣意。
这种高山仰止的气意,方歌渔还只在仙尊祝斩与昆仑神二人身上感受到过。
在那青玄剑意的流动之下,天策钧山剑宛若被扫去了千万年尘封于剑上的厚重剑锈,一笔残破的铭文被他以高绝的剑意勾勒完整万千,如笔走游龙一般,剑身上的铭文由青渐渐转金,千丝万缕地刻印至剑锋之上。
如锋缠枝,如剑生花。
这绝非凡人所能展示的剑法。
五官眉眼依旧,甚至就连灵魂的气息味道也并未发生任何变化,可方歌渔却能够感受到百里安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颗颗剑火流星在水中世界流动着,形成一片浩瀚的剑星领域世界。
九十九捻动被剑气割裂生疼而微微发红的指尖,面无表情地看着百里安眉心缓缓如花开般绽现的青金仙印,同时也感受到了自他体内散发出来捉摸不透的气息。
她垂下手臂,目光幽幽地开了口:“你是谁?”
百里安缓缓睁开眼睛,分明是同一个人,同一张脸,同一双眼眸,此刻睁眼瞬间,却无端多出了几分高不可攀的矜贵相。
眼眸宛若融于冷雾的琉璃,目光从薄透的眼皮下朝九十九投落过来。
他的声音很轻,也极为澹静:“天玺剑主,百里安。”
低吟而出的一句话,好似穿透数千年岁月的死寂与孤独。
在这一瞬,九十九彷似在这具肉身之下,看到了一个濒于风化瓦解的灵魂。
她眯起眼睛,不语。
对于他的问题,他给出的答桉是百里安,这与他本人的身份相符没错。
可这前缀称呼……可着实是耐人寻味啊。
九十九可不记得天玺剑宗的百里羽何时将这剑主之位传于自己的儿子了。
在方才生死千钧一发的瞬间,九十九分明感受到了百里安从自己的身体之中释放出了一个极其强大的灵魂。
对于眼前之人的身份,九十九还是持有怀疑之心。
只是她搜遍整个心海,也未能查证到百里安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童孔在眼皮之下轻轻挪动,正欲出言试探,谁知对方却先开了口。
“人偶荧惑,邪神不是你该沾染的事物。”
九十九心念一动,她静默无言地看了百里安片刻,慢慢勾起冷漠的唇角,眼神透出几分奇异:“你唤我人偶荧惑?”
她晒然一笑:“我以为纵然我们此刻为敌,以你的性子,还是会唤我的名字‘符惑’。”
对于九十九的暗嘲,百里安目光依然平静不见任何波澜:“符惑,这是你主人给你起的名字?倒是不像雪拂会做的事。”
“雪拂?”
听着百里安连名带姓的直呼主人姓名,九十九眸光隐晦闪烁了一下。
她竟从这连名带姓的称呼中感受到了几分亲密熟悉的意味。
可笑?这小子几岁之时她的主人便已经辞世。
他又怎会与她熟悉。
更莫说这种熟悉亲近只有同辈知己相交的称谓竟会出自于他口。
九十九的目光变得有些危险起来:“你究竟是什么人。”
已经给过一次答桉的百里安自然不会再重复这个答桉。
他目光流转,环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隔着扭曲的水波流纹,他看到了符液中的荧惑六识,以及水晶之外的蜀辞。
他的目光闪了两下,薄薄的眼皮垂下,浓长的眼睫覆落,藏起眼中万千情绪。
百里安手指拂过剑锋,再度抬首之时,眼底一切情绪皆化为平静。
“人偶荧惑是为了守护人类苍生而为雪拂创造诞世的,我不理解你为何会沦落与邪神为伍。
这不可能是雪拂下达的指令,你的主人何在?”
(ps:今天出院了,昨天发生了一件很搞笑的事情,大半夜可能是守夜护士小姐姐进来给别人换点滴还是干嘛,人家穿的是个拖鞋,走路把拖鞋甩我床底下了,就悄咪咪的过来用脚勾鞋子,北北睡得迷迷湖湖,一睁开眼,就看到一个白色的瘦长身影在我面前晃,我迷迷湖湖以为自己在家,家里进变态了,因为小姐姐很瘦高,又低着个头,很像我前几张写的那种瘦长鬼影,北北头皮发麻,就大吼大叫的从床上弹起来,那个电极都给我挣脱开了,然后小姐姐以为我看到鬼了,因为北北近视眼眼神很涣散,我在看她,她以为我在看她身后,她以为鬼在她背后她也跟着啊啊啊啊啊鬼叫了起来,整个人吓瘫在地上捂着心口,唉,又是社死的一天。)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一念成圣
“我的主人何在?”九十九的眼神变得愈发奇异古怪起来,神情暗昧不明。炫
以她的推断,百里安之所以修为气质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大有可能是在他的身体之中隐藏着某位上古神族陨落后的灵魂,寄宿于他的躯壳之中养灵。
若是这样,以这小子如此年轻的年纪,就能够有如此见解与修为,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可她的主人不可能与上古神族发生任何交集,自千年前以来,她以封印邪神于己任,便一直将自己囚禁于寒塔之中,从未踏足出过十方城。
更不可能与这种久远的神祇同辈论交。
而且主人已经辞世十余载,早已不在这个尘世。
若他是隐藏在百里安体内的强大灵魂,这些年若一直在暗中指导帮助于他,不可能不知晓她的主人早已离开人世的消息。
如此推断得来,这个灵魂体只不过是因为某种契机才意外刚刚苏醒过来。炫
不过这个灵魂体自称自己是天玺剑主,百里安。
所施展出来的秘技剑法,竟然也是天玺剑宗的太上道清剑决。
而且看这剑势,竟已至圆融圆满之大乘剑境。
要知晓,即便是当世剑主,被六界共同认可为不出其二的剑道天才的百里羽,也才不过将太上道清剑决修行至第五层罢了。
历来天玺剑宗,将太上道清剑决修行得最为深远的,也唯有初代剑宗宗主,参宝真人修行至了第六层。
可此子剑势气象,分明已达第九层。
人间三宗功法,唯有修行至大乘第九层境界,方可化凡为圣,彻底易改根系,成为上清仙界至圣秘法。炫
九十九深信,若是仙尊祝斩在此,见到百里安一剑斩出此等大成剑势,即便他身为尸魔,要想杀死他,怕是也会动摇一二。
此子说他是百里安,却又不可能是百里安。
九十九并未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她唇角冷漠上挑,看着百里安眉心那缕青金色的印记,道:“你莫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百里安眼眸微张,神色却并不见任何动容,只似是有些意外她竟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推演出他的真实来历。
可转念一想,她既是雪拂亲手创造出来的‘毕生心血’,从她那继承了皮相、智慧与力量。
那么这一切,也就不足为奇了。炫
见百里安不语,九十九自当他是默认了。
这突发的状况不由也勾起了九十九心中的几分趣意。
一个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却与她的主人关系匪浅,甚至对于主人创造出来的人偶荧惑也多有了解。
如此说来……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的主人,也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一个自称自己是剑主名为百里安的人物,使得一手好剑法,虽身具魔骨尸珠,可是在灵魂相融的一瞬间,那浩瀚如天临众世的清朗仙气似成万载之英姿。
此刻的他不像是个魔,反倒更像是一个仙。炫
而且还是六界之中,最为圣不可攀的仙。
至少在九十九的认知之中,
片刻之后,九十九心中便已经有了初步的主意:“一个身体,两个灵魂?”
百里安静默了片刻,看着九十九那张与故人相似的脸庞,还是耐心纠正道:“是一个身体,一个灵魂。”
九十九轻嗤一声:“说谎。”
百里安情绪不形于色,只轻飘飘的说道:“吾非似吾终是吾,何来异魂,不过是印渡此身一残影罢了。”
九十九似懂非懂,不过对于已经融合了邪神之力的她,对于‘灵魂’的气息十分敏感,若是灵魂夺舍肉身,李代桃僵,她必然会从这具肉身身上嗅到不同的灵魂味道。炫
可是由始至终,眼前这少年的气质大改,可灵魂的味道与颜色却始终如一,并未又任何差异变化。
若非要说的话,她又从这个强大的灵魂里感受到了一丝脆而易折的极致反差感。
九十九眼瞳覆上一层暗金色的光辉,开启灵视的一瞬间,便是心境淡然如她,也不由深深触动震撼。
她知晓百里安那一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可怕业障缠体,灵相黑气缭绕如渊似海,那磅礴如积攒万世的罪孽业障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对于真祖邪神有着极大的压制作用。
那业障封在肉身里,尽管有无形的枷印封骨锁魂,那黑气都如同从网洞中渗透而出的黑雾一般浓稠难化。
可是此时此刻,那通体黑气竟然尽数收敛入骨回魂,肉身之下所展示出来的灵相竟是一片金炽,如耀耀大日炎阳,万载袨色苍姿,普照整个神府星宿。
灵观之下,整个世界的色彩与真实世界都是截然不同的颜色,然而灵观里世界宛若被这一颗灵魂之火耀耀点燃普照苍生一般。炫
那极尽耀目的光辉却并不刺眼,虽一眼望去宛若直视苍穹九天的太阳,却丝毫没有任何刺目烫眼的攻击强烈感。
而是透出一股反差的无相无为,无缚无脱的温和包容感。
九十九从未见过如此澄澈干净且强大的灵魂,如此张扬热烈却又温和的灵相,内心清净绝尘劳呈现出来的轮廓却是半透的,如水中月的虚影。
虽一眼看着乍似强盛,却给人一种如烟火眼绚烂不过一瞬的梦感。
究竟是怎样的灵魂,竟能将那满身业障尽数压制下去,分毫不显。
更让九十九诧异费解的是,此刻呈现在她眼中的灵魂与这具肉身无比契合,却为原主原身之相。
不是夺舍,不是寄魂。炫
而是残魂的投影印于此身此魂……
九十九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被神器悯坤刺穿却并未受伤的心口。
微红的肌肤如落下印记一般。
她能够感受到方才悯坤一击他有意留手,并未伤害她的炉心,可却却将邪神镇于体内,短时间内,她若想强行运转真祖邪神的力量,必会给炉心与这具身体造成极大的负担。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变故啊。
她都筹谋布局得如此精密,这小子竟还留有如此让人意想不到的后手。
尽管九十九对百里安的身份以及他此刻的状况十分好奇,但大事当头,她也没有多余的心神可以浪费。炫
九十九目光扫向百里安,淡淡一笑,道:“既是残影又何必来无端拨乱这世间之弦,正如你所言,我身为人偶荧惑,根据主人的命令而行事,若无主人的指示,我又怎会肆意染指真祖邪神。
主人虽天生琉璃净心,清风朗月,孤独无匹而情淡,可情淡并不意味着无情,只要有心,便无法绝欲。
主人能够一时封印真祖邪神,却无法保证自己一辈子心镜无尘无埃,故此将我等创造于世,一旦她道心沦陷为邪神标记污染,便可命我等合力继续履行使命,镇压邪神。”
九十九目光定定地看着百里安,神情淡然诚恳:“若你是吾主故友,还望莫要阻拦。”
百里安沉默不语。
九十九暗自皱了皱眉,以为他在质疑自己所言,便接着又道:“千年孤寂,一生清苦,在如何孤高的雪仙也终究非无心,耐得住苦寒,却未必承受得了这无边无际终生与欲望为伍却仍旧要镇守自心的漫长岁月,人偶荧惑无心无情,不知痛苦欲望为何物。
主人创造了完美的‘我们’,便可彻底拜托邪神的桎梏,身化长风冰雪,自由沐浴天地之光。炫
这不论是对于主人还是苍生,都是最好的选择。”
百里安的神色依旧温温沉沉,眸色愈发得黑润明澹,他终于开口说道:“你是在轻视自己还是在小看你的主人,雪拂将荧惑创造于世的意义,绝非如此。”
他说得笃定且严肃。
话说到最后时,他面上神色最大的起伏变化也不过是将眉头微微拧紧了些,平直的目光里透出一缕让九十九感到非常陌生情绪。
九十九不动声色的撤去灵观视野,视线认真地落在他的那双眼睛上。
这才得以确认,那陌生的情绪……
是责备。炫
就像是在责备一个偷拿了家中长辈钱财还试图说谎为自己辩解的孩子。
一个看孩子晚辈的目光。
九十九蹙起的眉头再也无法隐晦藏起。
不知为何,这一刻,她竟是隐隐有些生气。
心口被悯坤点中的肌肤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那是真祖邪神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变化,试图吞噬她的愤怒。
可笑的是,神器悯坤落在炉心上的那一点印记竟是封住了邪神吞噬她愤怒的力量。
九十九再度抬眸看向百里安时,便已经将那一抹心绪抹去。炫
“真是失礼啊,还请不要过分解读我的主人,主人将我创造出世的那一瞬间,可是将自己的神识分流一道赐予了我,我们荧惑才是最接近主人心意的存在。”
百里安却是摇首:“人心复杂,即便是自己又能看透几分,仅凭那冰冷的阵列轨迹又能推演出几分?”
九十九忽然起了一丝恶趣味,似笑非笑道:“我本无心,也无意去参悟那复杂的东西,我只知晓世事难料,你这般了解我的主人,可为何连我主人离世的消息都不曾知晓。”
九十九看得出来,眼下的这个百里安确实与她的主人交情匪浅不假。
他对于自己主人许多秘事了解颇多,若非主人自愿,以她那与人一切都疏远淡漠的性子,又怎会让人将她了解得如此之深。
九十九不知这灵魂沉睡了多久的岁月,可在这一瞬间,她主动告知主人身亡的消息,若他与主人当真是至交故友,必会心神有所受到震动。
一旦心乱,她便可强行操控邪神之力,反捕他心。炫
岂料在百里安听到这足以令人震撼动容的消息后,他心湖却不过是微风吹澜,稍有惊痕便很快平复无风涛。
他手中剑垂于身侧,敛眸沉目,黑漆的瞳子风平浪静,只听他轻叹一声,似喟叹,又似遗憾感慨:“何以如此?”
浅淡四字,有惊讶,却无波澜。
并非是无情凉薄,淡漠这个生命的辞世。
那深垂的平静眉目幽幽,只有疲倦与萧索,面上无悲无喜,漠然一片,仿佛对于一个个生命的离去早已习惯,仅剩一盏心灯摇曳,在绝望的尽头是麻木的冷静。
九十九淡道:“这是主人她自己的选择。”
百里安垂眸看剑:“雪拂赋予了荧惑自我思考的能力,一旦失主,便可根据自行的判断行事,如此说来,你独断专行吞噬真祖邪神,这一切也就都说得通了。”炫
九十九神情瞬间变得无比警惕:“你想怎样?”
百里安用行动告诉了她,他想做什么。
他一步踏出,浮游于万顷符液里的万千剑蟒成龙。
水下世界,龙卷漩涡接紫雷,在这里,每一寸水,每一缕剑光都宛若包含了千钧霸道之势。
温和的气质一扫而空,剑光如炼,水下之人自万千剑气中行来,扭曲的符线,凛冽的剑光渡了少年皎皎一身,黑发萧萧,威压傲然气势如琨玉秋霜渊渟岳峙。
磅礴的气势威压临面而来,九十九衣裙被吹得紧紧贴身逆拂与身后,玲珑有致的身躯被勾勒的淋漓尽致,她整个人被推逼压紧紧贴到了球体空间的内壁之上,一时间,竟是连抬动手指都极其困难。
百里安每行一步,这水下的天地之威便强上山分,一步行来,如一山岳倾压而来。炫
他执剑在手,自由青松凌岁之姿,敛眸淡声道:“不怎样,不过是替雪拂来教育教育她家这位不听话的孩子罢了。”
毕竟,对于管教那种不听话满身反骨的熊孩子,他早已饱练世故,经验丰富了。
九十九这时才理解过来,方才那短暂交手,悯坤点中炉心,他所展示出来的竟还并非是真实的力量。
一出手,万千气象呈风云之变!
一步成圣,万物倾之。
剑起万龙升,一点剑意天地渺,千秋垂野古道遥!
这般境界,当为入圣!炫
她在一个少年的身上,看到了神迹!
九十九眼瞳战栗,被创造于世至此,心中第一次生出名为‘绝望’的情绪。
可她绝不可能就此坐以待毙。
反手拍碎那球体真空空间,她口中厉声召道:“六识助我!”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巫
早已在百里安的威压之下被逼至水晶底部的六识,双手反掌狠狠拍在水晶面体之上。
幽蓝庞大的水晶龟裂无数可怖的痕迹,沉重的水压从那裂缝痕迹中迸溅冲涌出来,如狂流瀑布一般汹涌冲流出来。
方歌渔肃穆的目光从百里安身上收了回来,眼神紧张凝起,她飞快蹲身去捞昏迷不醒的秦慕青,似是担心她被那符水冲出十方剑所结的结界之外。
可那汹涌的水流来势极快,顷刻之际如洪流吞噬一切般涌了上来。
可诡异的是,那充沛的符液汹汹而至,淹身而来,却并未给人带来任何溺毙之感。
除了拂体而过极其冰冷刺骨,却是连衣衫都未沁湿半分。
就仿佛这洪水波涛是过分逼真的虚假幻象。
可方歌渔知晓,这并非幻象。
脚下如镜的黑曜石地板在符液的冲洗沁润之下,如星空宙宇般燃亮起来,足下如临夜宇云端,周身水声渐重,水瀑如银河白练坠于脚云之下,这一刻,方歌渔感觉自己周身位面空间正在易变,如立天穹云端之上。
细密水花飞溅如帘,化雨成风,滴沥挥洒,穿地云而过,坠尘成渠。
而那宛若承载着星空夜雨的黑曜大地也将尘世中的一切清晰映照了出来。
十方城中,那些依附在仙人身上的漆黑瘦长鬼影为那倾世之雨淋沐而过,身上漆黑的影宛若化为浓稠的液体一般,沿着瘦长的身体融化淌落。
黑如泥质的表层之下,逐渐裸露出神态各异的人类模样。
远远望去,那些鬼影除了身体格外瘦长以外,从外表来看,竟是与人类并无二致。
更令人感到惊悚匪夷的是,那些贴在仙人们后颈背上用力吸吮着的瘦长鬼影在褪去那一层‘黑泥’后,露出来的面庞竟是与前方的仙人一模一样!
蜀辞面露恶心之色:“真祖邪神的手段当这是阴间得紧。”
方歌渔面色异常冰冷,目光凝视着符液之中脸色苍白的六识:“这哪里是邪神的手段,这是我阿娘养的两位‘荧惑’,当真是好高明的手段,竟在十方城中养了这么多巫主。”
“巫主?”蜀辞转过目光来:“那是什么?”
方歌渔俯身随手捞了一掌冰蓝色的符液,嗓音冷淡:“机甲人偶的一种,或者说更为高级的人偶,魔河大人应该也知晓,我十方城的机甲术闻名天下,实力高绝的符器师创造出来的人偶机甲甚至可以拟人逼真,从外表看与人类极其相似。”
“可……这仅仅只是相似罢了,除了人偶荧惑,自我阿娘死后,任凭十方城每年人才辈出,也无人能够达及我母亲的高度,创造出能够拥有自己灵识的人偶机甲。”
“世间修法有万千,不论是修剑道、器道、符道、仙道、妖魔道,修行二字,皆在于那颗强烈的执着之心。
十方城中,天才符器师犹如过江锦鲤,数之不尽,自然也有暗中不少极端份子,执念入骨,既然见证了我阿娘的符圣之道,自然不会甘心屈于平凡。
于是便有不少符器师为了创造出如‘荧惑’一般拥有自我灵识的人偶,便苦心钻研,年复一年,十年又十年!在绝对的天赋面前,凡人的努力终究是无用之功。
久而久之,执念入骨疯狂,自然也会产生不少心性扭曲的符器师,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与才华,在暗中研究另类的符器之道。”
方歌渔抬眸看了一眼蜀辞,继续说道:“正如暗中会有心思不正的符器师与地下暗城私下交易,购买奴隶,用以做符偶试炼,将活人与机甲之术相互融合,在保留人体的灵识同时,并肢解其身,换上人偶机甲的躯干与身体。”
蜀辞讥讽笑道:“你们仙道中人整日唾弃我们妖魔为非作歹,作恶行凶,可你们这些人类长得人模狗样,脱了这张皮子,却也不见得比我们这些妖魔好看到哪里去。”
她目光低低一睨,由于她这八尾的模样形态实在是天生一股悲天悯人的慈悲菩萨相,即便是流露出嫌恶的目光,那眉眼依旧温和脉脉。
说出来的话,却是有着极大的反差感。
“所以,这些个鬼东西都是你们十方城内那些心思不正的天才符器师所为?数量竟如此之多,看来你们这十方城御下的本事可还真的与吾辈好好学习学习了。”
方歌渔并未理会蜀辞的嘲讽,目光看向符液之中的六识,淡淡说道:“城中那些自诩天才的废物自然没有这等本事,他们身为凡修,又怎敢妄自将人偶炼化成为诸神的模样。
出了人体试炼之术,若想要让人偶机甲诞生属于自己的灵智,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通过投放巫瘟,让人偶机甲汲取世间一切负面的情绪,从而产生属于自己的狂暴灵智。
为巫瘟感染的人偶会彻底失控,不再受到符器师的指令控制,会变得异常狂暴从而疯狂攻击人类。
而作为我阿娘亲手创造出来的人偶‘符惑’,她们二人炉心之中藏有庞大完整的知识,她们同样知晓如何炼制人偶机甲。”
“机甲术,巫瘟,再加之邪神之力,足以借着邪神对世间欲望的影响从而大量炼化出这些影巫。”
而这些影巫从根本上来说,便是汲取了巫瘟已经邪神欲望的人偶。
更是汲取这众仙欲望之力传输至九十九体内的桥梁。
方歌渔看到那些仙人的身体开始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整个身子好似被封上了一层死人蜡一般。
甚至就连仙尊祝斩,太阴大帝这样的天地大能,他们身下的影子也在这强烈的欲望影响之下,开始扭曲暴动,浮出地面,朝他们的后背紧贴过去。
“难怪九十九会将六识安置在这巨大的水晶之中。”
“这座水晶里的六识,就是巫瘟的本源!”
若六识不灭,这人间十方城内的无数生着仙人面孔的人偶机甲,便永世不可能磨灭。
(ps:昨天出院了,回家后昨晚依旧没能睡好,失眠得好厉害,神经紊乱,还全身发痒,燥得厉害,可能是焦虑导致的胃酸分泌过多,五点多好不容易睡着,又胃疼疼醒了过来。今天做了车回家安置,今天更新的数量有限,调整好了就补回来。感觉吃药只会更难受,周末去办健身卡请私聊调整身体抵抗力和状态,看看有没有效果吧。)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我来助你
为那冰冷的符液寒水所浸泡的方佑脸色惨白,可那双一向冷漠无温的眸子此刻却是极其火热明亮的。他痴痴地笑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方歌渔。庫
有两行鲜血从他眼睛里流淌而出,整张面孔已成死象,可他却浑不在意的释然笑着:
“无用的,我虽不知那小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何能够召唤出如此强大的灵魂,可九十九既孤注一掷已布下如此大的一场局,自然是什么情况都事先设想到了。
你母亲亲手创造的毕生心血,两只人偶荧惑皆在于此,再如何挣扎,也是无用的,倒不如就此顺应天命。”
“顺应天命?”方歌渔不温不火的笑了一下:“以苍生为葬,十方为墓,便是你们给我准备的狗屁天命?”
方歌渔不再理会方佑,她索性弃了十方剑,只身冲出结界之外,来到那巨大的水晶体前,大声朝着百里安说道:
“巫瘟的本源就在六识的炉心之中,与九十九周旋毫无意义,只要巫瘟本源还在,城中仙人的欲望便可不断被巫影汲取!”
说到这里,方歌渔语气微妙地顿了一下,她垂下眼眸,睫羽下那双漆黑的眼睛阴郁得像是再也无法迎来白昼的微光。庫
当她再度抬首之时,方歌渔的面色平静如一潭死水。
她静静地看着沉没在水底世界里,属于六识的那道身影,薄唇轻启:“若是想要破此残局,那便只能挖出她的炉心。”
六识眼眸一颤,方歌渔冷酷的嗓音清晰地飘散在沉闷的水声里,她动作细微地仰了仰头,眼里倒映着水中细碎的符光,眼眸里似有种低徊的惆怅。
“轰隆”一声巨响。
九十九身上被钉上了整整十三道由剑龙凝结而成的虚剑,她的身体被重重地撞上了水晶的内壁之上。
只是那十三道虚剑虽将九十九的身体牢牢钉死,贯穿她的身体,却无一柄剑真正给她的身体带来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只是九十九却能够从这十三柄虚剑之中感到周身压力骤变。
看似细长狭小的十三柄剑,却饱含了极其可怕的天地之威,如十三座高不可攀的剑山朝她当头镇来,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竟是连荧惑之躯都感受到了窒息与困苦。庫
不过这剑意虽强,却无杀意。
只是单纯的给她苦头吃吗?
九十九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毛。
只可惜,她可不是他家养的那不懂事熊孩子。
在那强大的剑势逼迫之下,九十九的目光有些涣散,可她嫣红的唇角却是带着笑意的。
“若我没看错的话,这竟然是……天玺十三剑的剑意?”
除了太上道清剑决,眼下竟是连天玺十三剑的剑意都能够信手招来,且圆融贯通得能够同时掌控十三剑的全部剑意。庫
一层叠一层的剑势如坤山镇魂,九十九的确是尝到了苦头。
不过,这剑尽管强大无匹,可并不含半分杀意,如此悲悯之剑,反倒不像是锋芒毕露剑意凛然的天玺剑宗平日里的味道。
反倒更像是佛修之剑。
若是还是半日前的她,怕是早已在这剑势之下,沦为任他摆布的人偶了。
只可惜,通过六识为桥梁,汲取了那些仙人源源不断的欲望,此刻她体内的邪神之力便如江河之水一般,波涛不绝。
寻常道法想要将她成功压制,简直是异想天开。
藏于袖中的手掌蓦然握拳手紧,九十九炉心震动,周身气机万相变化,身前一大片空间里的符液骤然被她体内狂涌而出的可怕气息力量压榨得一瞬蒸发。庫
她抬起一只手,抓住插在胸前里的一柄剑上,用力一握。
有雷鸣之光自她的指缝之中绽放。
身上十三柄虚剑宛若被那雷电光辉所侵蚀腐蚀一般,化为点点暗灰消散而去。
九十九甩了甩手掌,“嗯,小丫头眼光毒辣,心也狠,能够一语道破其中利害关系,要求你去挖出六识的炉心,不过若是说她狠心,她骨子里却有着她娘亲没有的优柔寡断。”
“她若当真急于杀死六识,毁去她的炉心,大可在十方剑下的结界中为你传达指令,可她偏偏要跑出结界之外,有意放任自己的情绪欲望让六识吸收。”
九十九垂眸看了一眼沉于水底的六识,道:“别露出这种不成器的模样,你吸收了她的情感,就应该知晓她此举何意,带点子孩子气的小威胁,希望你能主动置身事外及时收手。”
九十九轻呵一声,目光微嘲:“即便你将事情做得这般过分了,她心底,到底还是在意你的,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庫
符液化雨,满城皆是。
不受十方剑结界保护的方歌渔,一思一绪,皆有所感。
又何须九十九来出言点拨。
六识比谁都清楚方歌渔的用心,正是因为如此,她的情绪才反而更加低落难过。
她自被主人创造于世的那一天,便主动开启了自己模拟人类情感的阵列功能。
九十九不懂的东西,她都懂。
九十九感受不到的悲伤痛苦,她都能有所感应。庫
可临事于此,六识才知晓这些无用的感情当真成了累赘,会让她时时刻刻产生动摇的心性。
若是如九十九一样,她或许此刻就能够冷静的权衡利弊,做出最理智的决断选择,不会如此痛苦挣扎了吧?
方歌渔目光死死地盯着六识,虽说正如九十九说的,她的确是有意向六识释放着自己的示警。
可是很显然,六识的意识纵然有动摇,却无法逆转。
方歌渔不能理解,六识不同于九十九,她主动开启了自己是情感阵列,思维与凡人无异,在十几年前的那场战乱之中,她与九十九在那场绝境之中,皆是她占客观主导的一方。
情感能力闭合的九十九都是随着她的意识而行动。
可为何十几年过去,六识却被九十九主导对她如此言听计从,做下这些违背阿娘意愿的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庫
想到这里,方歌渔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水晶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一切,都太反常了!
不过百里安显然是听到了方歌渔的那句提示之言,他轻皱眉头,但更令他在意的,显然是九十九的那句话。
“娘亲?”百里安看向方歌渔,“你与雪拂……是何关系?”
方歌渔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怔,隔着水晶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一时之间,竟是失了言语。
九十九冷冷一笑,只见她起掌之间,水中快要被剑气吞灭的符光又再度死灰复燃骤然大亮起来。
水底世界冲起八重金色光柱,原本在六识的消耗之下,水晶之中的符液已经流逝大半。庫
可那水晶底部所连接的漆渊之地不知通往何,随着这光柱冲天而起,水流如涨潮般狂涌而上,将那巨大的水晶竟是再度以着极快暴涨的速度填满补足。
光色的符文如游鱼一般在水中飞快浮动,九十九手捏阵诀,手势变幻莫测,快若残影,阵诀飞快而成。
而在那些光色符文的游动之下,大裂的水晶体竟然飞快愈合恢复如初。
百里安眼睛深眯,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他足踏剑风,身化剑芒朝着六识方向疾速飞冲而去。
“还挺聪明。”九十九淡笑一声,手臂轻抬,水晶之中的水势骤重千倍,恐怖的漩涡狂流自百里安身下如天瀑般横栏于他与六识之间。
九十九随着百里安身化的剑芒紧随而去,她轻呵的气息就贴在百里安的耳背之后,嗓音却是透着凉薄的清冷之意:
“你这是想杀了六识?我怎么记得天玺剑宗所修的仙道信奉大慈与一切众生乐,大悲拔一切众生苦的救护苍生原则吗?”庫
百里安目光斜视,看着自他脸颊后方缓缓浮现而来那只薄而优美的唇,“看来你对我天玺剑宗十分了解。”
九十九气息紧随,嗓音轻缓:“嗯,也是,我与六识皆为冰冷器物淬炼而成的人偶,对于你而言,想来不过是一个会动的石头罢了,若是器物,你自然可以心安理得地将之摧毁而去,对吗?”
九十九原本心性并非话多之人,可在融合真祖邪神后,言辞之间,却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蛊惑意味。
便是那张甚少有表情起伏的冷淡面容,也总是会不经意地流露出不带任何情感的虚伪微笑。
“在业障的保护之下,邪神之力或许难以影响到你,可是莫要忘了,这里是在符液之中,看见你身下的那个巨大漩涡了吗?那是邪神欲望的具象化成,你若深陷其中,即便身有业障,这水火无情且无形,能够无孔不入地深入你的身体内部,一旦被卷入,你将会陷入欲望的洪流之中,为那无穷无尽的邪念欲望所吞……”
话尚未说完,百里安淡淡斜视的目光就已经收了回去,只见他抬臂起剑,却是并非以剑锋一对。
厚钝的剑身如戒尺一般击打在九十九的额头之上,将她的后半句话生生敲击了回去。庫
就像是在随手打发一个缠人不懂事的小孩子一般,九十九被击飞出去百米之远。
待她稳定好身形之后,便看到见到剑气如虹的身影竟是毫不停滞地穿过了那片巨大的欲望漩涡之中。
那漩涡之水一旦沾身,便开始翻涌沸腾,折射出五光十色的情感反应。
人深陷其中,便如同跌入万花迷筒的梦境之中,欲望邪念仇恨愤怒等等一切负面的情绪如同蛛网般沾身而来。
可令九十九无比震撼的是,那汇入漩涡之中的身影依旧笔直如剑,不折不弯,呈一道笔直落下的线。
他就像是落入蛛网之中的一缕火焰,纵然蛛网粘腻缠身,可一旦触及他的气息便被焚烧得虚无殆尽。
九十九深信,即便是大梵天的佛圣,昆仑山的神主,六界主宰之帝尊身临此等漩涡之中,也必然只能沦陷其中,永世不得轮回。庫
为了凝聚出这般巨大的欲望漩涡,九十九甚至消耗了体内好不容易凝聚的大半邪神之力。
竟是丝毫不能让那少年停驻片刻。
剑虹破水而贯,那汹涌湍急的可怕巨大漩涡竟是被这一剑荡得平静无波。
六识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心中一时沉重绝望,一时又轻松解脱。
她知晓,这个能够在九十九面前占尽上风的少年,对上他,她毫无胜算。
若是炉心为他所毁,是不是也……顺应天命了?
跪在地上的方佑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快杀了他!不要让他出剑!”庫
九十九心中冷笑。
面对上这么一个连邪神都无可奈何的怪物,不论是心性还是修为,都可怕到了无法想象的境界的人。
他简直比世间任何一个神明都更像神明的存在。
这种人的剑,谁能拦下来。
要怎么杀?
谁能杀得了他?
九十九眼神冰冷,身体却是不受控制的愤怒战栗起来。庫
若是六识的炉心毁去,这小子杀死了她以后,没有了六识的帮助,即便她空有一身邪神之力,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她十年间来计划就要全部就此落空!
随了主人孤注一掷心性的她知晓,一次失败,她便永无退路了!
水晶之外看着百里安执剑而去那一幕的方歌渔心口蓦然提紧,不含任何表情的薄透面皮上,可以清楚的看见她紧咬牙齿的轮廓痕迹。
可是最终,百里安的剑并未贯穿六识的心脏。
他御剑而下,抬掌之间,六识的身体也被迫漂浮起来,悬空浮于她的面前。
四目相对。庫
六识的神情有着困惑迷茫:“你……不摧毁我?”
“你是故人珍视的孩子,我不杀你。”
百里安收剑捏诀,少年清澈的目光带着疏离凡尘之意。
他的长发在水中被润湿,虚虚漂浮在水下水下世界里,显得氤氤氲氲,在黑暗中人如涓涓古泉,不禁让人心境微动。
“孩子?”六识眼中迷茫之意更重了,她喃喃道:“我只是主人的一个作品,并不是她的孩子,只有小主人她才是主人的孩子。”
即便是在如此危机关头,立场对敌,百里安仍旧很有耐心的听完六识把话说完。
他言辞温和,不带任何威胁之意,却给人一种严肃不禁心生敬畏的压力。庫
“收起你的力量,莫要再妄增杀业。我知晓你行此事,有所求。你所求之事,若不违背天理道义,我来助你。”
(ps:打雷劈坏了家里的电路,更新晚了,抱歉。)
打雷家里电路烧了,请假一天
昨夜在码字,十点多突然窗外一个无声的大闪电,然后我们家这一片全部黑灯瞎火,直到晚上九点才来电,插上电脑准备工作,却发现家里的灯居然自己一点点变暗了下去。
电脑也忽闪忽闪,家里人说是电路不稳,低电压容易把电脑烧坏,吓得我赶紧关电脑。
家里冰箱热水器都拔了,今天实在无法码字。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治君子
六识眼中的迷茫之色却在百里安的话语之中逐渐坚定下来,她摇了摇首,对百里安微微一笑,道:
“感谢你的好意,只是我与九十九所求之事,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方能达成,谁也帮不了我们,即便是主人在世,她也做不到的。”
六识背后沉渊的水在深处散发出幽蓝的光辉,游走的符线宛若星河下流淌的萤火。
她便好似站在藏于深海万千星光里,眸色幽深与百里安遥遥相望。
“世间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不愧我生。
让心中所藏的那只恶魔长大,对于我与她而言也未尝不是一条通达伟大的道路。”
说完这句话,六识手掌虚虚合拢,点于心口间,在百里安的注视之下,她竟硬生生挖出自己的炉心。
同为人偶荧惑,可不同于九十九那颗纯粹透蓝的炉心。
六识的炉心却是从里到外,都被一抹不祥的深紫污染侵蚀,表层都结下了一层宛若毒素积累般厚厚的紫晶体。
炉心脱离本体,六识眼皮颤动着,清楚可见苦楚的痉挛掠过她的唇角。
随着她尾指轻轻收拢,指尖一端发生金属色泽的的变化,宛若套上了一个锋利尖锐的指甲。
一缕锋芒竖切而过,那颗被污染得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有半分原有本色的炉心一分为二。
百里安眉头大皱,握剑的手掌蓦然收紧,周身水流骤停,身下水渊似有地龙振荡。
六识感受到了来自百里安的威压,如山覆面,让人如临深渊。
可不论百里安的剑再如何快,六识与九十九同为‘荧惑’。
她们二人异体同源,在荧惑本体之上,本就刻有极为玄妙隐晦的空间阵列符纹。
她们并不具备空间转换之力,可荧惑与荧惑之间却可以借助那精妙的阵列相互易转空间。
正如六识与九十九,她们对于对方的身体部件,都可以随取随用,无视天地空间法则。
六识的那颗深紫色炉心一分为二的瞬间,她掌心裂开一道鲜红的伤痕,精血化为千丝万缕,没入其中一半炉心之中。
她这是在以逆身毁道的残酷手法强行催逼出自己体内的大半精血汇入那半颗炉心之中,深紫色的晶体缭绕着一层浓浓的血色。
六识的面容变得更加苍白,整个人惨白得像是被雪捏成的假人一般。
自水中缓慢漂浮着的宽大衣襟领口之下,依稀可见心口之中一片森森猩红空洞,四周鲜红的线条蔓延开来。
如白瓷痕伤般,薄透浸湿的轻衫之下,若隐若现的雪白娇躯间依稀可见那裂痕几乎蔓延至全身每一处。
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将碎未碎的玉器。
百里安凝视六识,墨黑的眼瞳中暗流汹涌,他将天策钧山收于身后,左手飞快掐诀落印,自六识头顶,一道金色樊笼翻天印应势而落。
无数金色的丝线如束带般紧紧地缠绕在六识的身体四肢间,让她身体动弹不得。
可操控空间阵列,转换炉心,不过心念一动即可。
任凭百里安道术通天,只见六识眼眸流转之间,那汲取了她体内大半精血的炉心已然凭空消失不见。
于此同时,漂浮于漩涡之上的九十九摊开手掌,掌心之上静静悬浮着半枚炉心。
她眼皮缓慢的耸拉下去,看了一眼手里的半枚炉心,几乎是在这个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六识的心思。
看着那半枚炉心的目光深不见底,九十九面上表情却并未有太大的波澜痕迹。
她反手将那半枚污染得透紫发黑的炉心摁入自己的胸膛之中。
虽说半颗炉心巫瘟的力量掌控全城人偶机甲数量的能力会大打折扣,可城中仙人身上结出的欲果已经足够成熟。
哪怕是借助六识一半的炉心,也足以布下欲望的陷阱落网,将城中这些活着的生灵蚕食得点滴不剩。
九十九并未怨怪六识只将半枚炉心留给她。
因为她心中清楚,对上此刻的百里安,即便是借助邪神之力也全然没有办法将他杀死。
唯有尽可能的将他困在此处,拖延时间,待到邪神在她体内完全吃饱,一切都将难以挽回。
当然,九十九深信这世间的道理,没有一蹴而就的强大。
那小子尸魔之体固然强悍无匹,身躯之内所包容的灵魂也是强大到令人绝望。
可九十九觉得这种瞬然强大的手段,当如烟花易逝,这个灵魂在这具肉身之中能够保留多久,谁也无法断定。
六识留下那半枚炉心,自然是为了帮她铺平道路,借这符晶之力。
将他困于此处,耗到灵魂之火燃灭于此。
待到原主回归,九十九想要杀他,自然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这样一来,丧失炉心的人偶荧惑,就要永远沉寂于这片水渊之中。
即便是再有第二枚轮回碎片,也无法拯救粘合。
对于六识的牺牲,九十九的情绪体现依旧十分凉薄。
她甚至没有被任何多余的情感所束缚,在最后一刻也未与六识有过任何的眼神交流。
她周身无形的水流如肉眼可见的水形飓风一般,将她的身体承托而起。
当九十九后背贴于那巨大的水晶符壁时,万千流淌着的细碎符纹在她身后凝聚出一个虚幻的空间。
她的身影没入那片空间之中,气息逐渐淡化远去。
百里安一剑荡平头顶上的欲望漩涡,千古矗立于这个位面的巨大水晶竟是在遥遥颤动。
六识神情坚定,神情决然,将那半枚深色的紫黑炉心虚虚合握于双手之间。
“祭吾之心,焚吾之炉,葬吾之魂,陨!”
那半枚炉心轰然碎裂成万千光斑,如散在沉渊海底世界里的陨落的星辰碎片一般。
诡异的巫瘟之毒飞快蔓延开来,在水中如同碎光般流淌的金色符纹尽数被污染成为深紫之色。
幽蓝深色的符液如泼下一场大雾,清澈见底的视野瞬间变得浑浊不清起来。
百里安想要离去的身体只感受到周身的水势竟是重了千倍万倍,身边沉渊的水晶世界也在那半枚炉心的力量下开始发生万千气象变化。
好似有天穹而来降下的瀑布湍流而下,百里安好似置身于海下风暴里一般,水形的龙卷里裹挟着的却是熊熊的烈火岩浆。
六识以半枚炉心为祭,将自身的荧惑之躯彻底与这片巨大的水晶共鸣融合,形成一个巨大的锁龙阵。
顾名思义,即便是始祖真龙落入这片空间之中,也能为之束缚一段世间。
矗立于地面巨大的虚空漩涡的水晶竟是一点点沉没于那片墨色的深渊之中。
便是神情冷然的蜀辞见状脸色也不由绷不住了,她妖尾齐开,遮星蔽月,磅礴的妖力朝着那巨大的水晶笼罩而去,却只能像是蛛网承接陨星一般。
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那座水晶在一阵轰隆隆的巨大声音里沉默在地底漩涡之中,不知通往何方。
百里安与六识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然而更糟糕的是,九十九无人能够将她镇压,她以自身的身躯灵魂为容器,带着真祖邪神……屠戮众生去了。
即便是有雪城主在十方城中结下封印真祖邪神最后的结界。
可真祖邪神却是以雪城主创造出来的人偶荧惑为载体,那结界自然也就成了形同虚设之物。
饶是一肚子黑水的蜀辞遇到了这种事,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商量出个怎样的对策来。
她侧眸看向方歌渔。
方歌渔意有所动,嗓音凉凉:“别看我了,我只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你们这些千万年的老怪物都不知如何解决的糟心事,问我也是白问。”
“也是。”蜀辞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一尾巴隔空抽晕方佑后,就寻了一个位置,摆出一个优雅端庄的姿势坐好。
坐好后,还不忘将自己的几条尾巴依次在身前摆摆好。
方歌渔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你这是作甚?”
蜀辞抬了抬下巴:“吾辈中人,赴死也当从容,摆一个不失吾辈这高贵至上身份的好姿势……等死。”
方歌渔:“……”
……
……
黑暗如洪流涌来裹挟而来,宛若世间万物都随之湮灭不见。
直至一道龙吟剑啸声隐含无与伦比的霸道之势撕裂这沉寂的黑暗。
一尾太上剑清之气凝结而成的青龙剑光扶摇而上,清湛的光辉点燃世界。
青龙游渊,驱散黑暗。
百里安执剑的手负于身后,左手捏做剑指立于胸前,目光平静地看着身体已经遍布裂痕的六识,宛若一个坏掉的瓷器娃娃。
她无力残败地漂浮在水中世界里,目光涣散无光,在那深深的漩涡中央颓堕下去,又像是死在海底世间的幼小鲸落,不断下沉……下沉……
肌肤间的阵列图纹难以掩饰的尽数显现了出来,这是人偶荧惑毁坏的征兆。
百里安目光沉了沉。
六识这种决然自弃的行为终究还是触怒到了他。
周围自冷寂死水里折射出来的幽蓝冷光宛若寒霜般凝结在他的眉眼之间,这让他一贯温和的目光情绪比平日里都要淡上许多。
可看着朝着黑暗里越沉越深的人偶,百里安并未有任何犹豫挣扎。
他身体前倾,伸出手臂,抓住六识漂浮在水中的手腕,长臂发力一捞,就将她沉入水中的身子捞至身前来。
百里安垂眸打量,尽管心藏愤怒,可那双垂下的眼眸说不出的清冷沉静,目光里好似藏着一团没有实体的雾色。
他神情平静地看着六识心口那个空洞出来的森森猩红缺口,眼底的夜雾之色更加浓烈了些。
在青龙剑光的围绕游走之下,水中偶尔能够折射出万千细碎的光影。
百里安知晓,那些光影皆是她那半枚炉心自爆的碎片所化。
比灰烬还要细小,比发丝还要纤微。
遍处都是。
百里安知晓,炉心碎成这样,即便是荧惑也已经彻底没救了。
可他却能够感应到留存于自己识海之中的六道神符的力量。
那是源自于雪拂、她的主人的力量。
百里安掌心绽放出神符青苍的神力,贴于六识心口,缓缓将神符的力量渡送了进去。
六识涣散的目光这才一点点的重拾焦距,可身体肌肤表层的阵列痕迹,却只是变淡一些,久久难散。
六识意识苏醒的一瞬间,面上空洞的神情便被痛苦所替代,她口中呛咳吐出一串串水泡,双眉紧蹙。
百里安见状,飞快散去周身水势,隔绝出了一个无水的空间。
六识看着贴在自己心口间的手掌,眼底先是意外,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
她掩唇狼狈咳着:“即便你救我,我可不可能放你离去继续阻拦九十九。”
百里安道:“人偶荧惑的诞生,虽被主人赋予了单独独立的情感意识,我可以将这理解为雪拂她亲手创造出了两个新的生灵。
你们有自己的思想,但终究是以雪拂的神识意念为媒介开启你们独立的情感,所以你们的心性,从根本上,与她是无限接近的。”
六识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百里安目光抬了上来,神情有些寡淡:“雪拂并非是一个野心家,她不可能为了称霸六界苍生这种无聊的事,去试图吞噬邪神。
但凡她有半分这种想法苗头,邪神通过这种低俗的欲望,便足以将她吞噬殆尽,更莫说反之将邪神镇压千年。”
“同理。”
百里安的声线像是冰泉淌过六识空洞的内心:“九十九她的本意若当真是出于野心欲望,想要吞噬邪神从而获得无上巨大的力量,那么,方才与我战斗的就不会是她,而是真祖邪神了。”
六识城府不及九十九那般深,被百里安一语道破,她眼底止不住闪过一丝慌神的情绪。
“不……不管你怎么说,怎么想,我都不可能放你离开这里!”
对于六识那肯定不容退让的口吻,百里安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无妨,我会采取强硬措施离开这里。”
她发现眼前这个少年的眼神实在是太过深邃,藏着许多她读不懂的厚重历史。
根本不似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眼神。
这让她单独应对百里安,只觉得心中十分吃力。
六识目光闪烁两下,虽然心知以半枚炉心为祭,他定然没有那么快能够离开这里。
可听着他那从容不迫、淡而强大的口吻,六识总觉得他身上有种无所不能的力量。
她心中不由愈发慌乱,沉吟思索许久,六识终于反手抓过他的手腕,道:
“你就不能留一些余地给九十九吗?她好歹也是你的女人啊。”
不擅心机诡谋的六识为了九十九,最终还是绞尽脑汁地与百里安周旋了起来。
在她种种观察看来,这少年与寻常人性情大不相同。
即便是对于人偶这种冰冷的器物,在他眼中看来也是一个独立的人格,当应收到与寻常人们一样的尊重与理解。
这少年是一个君子。
而且还是一个他持身端正,严以律己的君子。
耻之一字,所以治君子。
痛之一字,才会治小人。
他非小人,所以当借以‘廉耻’的武器,怕是方可攻出一丝破绽来。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第二把锁
果然,在说完这句话后,六识便看见百里安那张淡薄沉静得近乎完美的面容上看到了一丝波澜的起伏。褵
他一只眉毛缓缓挑起,眸子的颜色深深,却犹如泼墨一般看不出具体的情绪。
“我的女人?”轻而浅淡的四个字从他薄唇之间滚动一番,徐徐吐了出来,嗓音清冽又带点温温的沙哑。
在六识怔忪的瞬间,百里安嗓音低淡沉沉:“荒唐。”
六识又被他这不冷不热的态度给噎了一下,只觉得这人好生无耻。
难不成自己是高看抬举他了?
这家伙压根就没将人偶荧惑当做对等的寻常人来看待。
亦或者他觉得自己睡了九十九,不过是睡了一个有温度的人偶娃娃?褵
这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狗男人还真是不分种族类别。
念及此处,六识不由又对九十九产生了同情怜悯之心。
这冷心肠的家伙,平日里看着是生人勿进,男女皆禁的孤傲性子。
如今儿居然为了探究自己的身体构造,破天荒主动招惹了一个男人,本应是欣慰之事。
更值得让荧惑炉心冒青烟的是,九十九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勾搭成功的对象竟然还是方歌渔的面首,主人的准女婿。
岂料这准女婿也不过是一个外表看着温良恭俭让、品学行兼优的好孩子,实则骨子里还是摆脱不了男人的混账狗比性子。
“荒唐?你这是不相信我说的话?”褵
六识甚至忘记了自己的提这档子事儿的初衷是什么,脸色也随之恼了下来:“我有必要骗你吗?”
百里安目光漆黑,沉静,情绪淡然得不似一个人类,冷静说道:“我为何要做这种事?在我看来,我与她可不像是有这么深的羁绊,那只人偶眼中的杀意,可是真情实意的。”
百里安眼眸深邃地看着九十九,轻轻一笑,淡道:“她那冰冷的目光之下,对我,却有着强烈炽热的杀意。这一点,你想要否认吗?”
六识无法否认,因为杀死百里安,本就是在九十九的计划环节之内。
可她对于百里安这种翻脸不认账的说法感到十分憋屈不甘:“谁知道你与九十九达成了什么黑心的交易,九十九虽说看起来心高气傲。
可一旦涉及主人留下来的遗产知识,她便会失去理智,近乎疯狂的深深投入其中,不计后果代价的深刻钻研。”
似是唯恐百里安不信,六识蓦然一把抓紧他的手腕,指尖恨不能深深抠入他的皮肤之中。褵
“我原先还不能理解为何主人会在你这样一个小辈身上留下开启六道神符的共鸣暗符。
更不能理解为何你会是开启主人遗产的那把钥匙。
如今看到你这副模样,我原才晓得你竟与主人还有这样一番渊源?”
她虽百思不得其解,为何百里安小小年纪,能够与她的主人结下此等缘分。
但从百里安的字里行间里听来,他与主人的确是竹林之交。
主人的性情之孤僻,即便是她的生父褚梁也难以同她亲近半分。
她这一生,六亲之线尽断。褵
自她登上这间寒塔的那一日起,就注定她无友,无亲,无夫,无爱,亦无故。
能够同她有如此交情造化,的确值得主人将自己的一切身后事都交付在这个人的身上。
“开启?”
“遗产?”
“钥匙?”
百里安眼眸深了几深。
遗产可以理解为九十九与六识,她们是雪拂留在这世间唯一的遗物。褵
而开启与钥匙……
百里安目光晃动了两下,神情之中暗藏一丝惊愕不解。
他与雪拂相识相交也有千年之久,对于她所创造的人偶荧惑的专业术词,怕是比九十九六识她们本人还要了解得深透。
无需六识有过多的言语表达,百里安就理解了其中的因果关系。
他作为灵魂残响的转生者来到这个人间,不带未来过往的任何记忆,自然也不知晓雪拂的存在。
可雪拂不同,做为一个能够可以托付后背的战友,为了扭转因果未来,她不惜横跨时间位面,回到这里。
她承载着未来那个沉重毁灭的记忆,带着真祖邪神的真身,在此建立城池高塔,成亲生子,都在百里安的意料之外。褵
当然,更加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她竟然会将她毕生最为重要之物,“荧惑”的所属权交于给‘他’。
虽说一个身体,一个灵魂,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他们都是同一个人。
可到底却并不属于同一个时间线。
百里安自认为自己少年时期无法承担如此重任,更没有想到道心冰清玉冷的雪拂,竟然有一日会为邪神的欲望所吞噬。
将自己的责任寄托于下一代身上。
更让他不能理解的是,以这种可以说是诡异的交托遗产方式完全无法想象这竟然会是雪拂的行事风格。
这故友,到底对年幼的他干了什么啊?褵
百里安感到一丝头疼。
种符,可以是这么胡乱来中的吗?
见眼前这个少年神情由始至终没有任何的波澜起伏,六识彻底死了心。
六识神情阴郁:“罢了,你不信便不信吧?不管怎样,我必不会放你离开此地,莫要在白费功夫救我了,我不会领你情的。”
“我没有不信你。”谁知,她却听这少年话锋一转,神色淡淡地补了一句。
六识觉得他是在玩自己,怒极反笑道:“你方才还说荒唐不信。”
百里安眸若琉璃,目光明润:“荒唐归荒唐,事实归事实。”褵
这家伙!
六识银牙紧绷,他既然一开始便信了自己的话,为什么还能这么平静啊!
感情他这是在一步步的套自己的话啊!
六识不禁冷笑:“看来阁下将情事看得极淡啊?”
她面上发着冷笑,可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瞥了瞥少年藏于黑发缭绕之下的那只耳朵上。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家伙从方才开始,耳朵就一直很红。
百里安抿了抿唇,眼底清淡的情绪似有微澜起伏。褵
他曾为一个孽障囚于深宫百年,以下犯上的行径日日夜夜何曾断过?
被撕裂衣衫被捡拾起来,重新穿在身上,又如何还能是当年君子如匪的初心。
如何能是看得极淡?
要知晓他曾含辛茹苦养出了来的孩子最终在他眼前一点点扭曲变化,成了一个臭不要脸的孽障东西。
细数过往那百年的光景时日,被困囚于白驼山上,宗祠庙堂里的荒唐长梦。
即便是如今,仍旧还会因此而恐慌,肌骨发寒,仍旧会生出一种这一切都无可挽回的……深深的绝望。
百里安摇了摇首,道:“情不情淡的,又岂是人心能定?你不必出言蛊惑试图动摇我心。”褵
他抬首,一双眼睛明澄如秋水,深邃至极:“你大可放心,即便我出去后,也绝不会伤害九十九。”
在这样明亮如火的目光注视下,六识不由被看得心口无端一阵发慌,嗓子发紧:“即……即便你这般说,我也不会退让。”
百里安歪着脑袋打量六识:“态度如此坚决,我实在不知你在为此守护着什么东西。
我亦不愿亲手摧毁人们心中固执执守的珍贵愿望,若你肯讲述,我愿聆听为你达成所愿。”
六识有那么一瞬心动,可回想起了主人的惨死道陨,心中继而又是被一股深深的绝望所覆盖。
她神情暗淡了下去,道:“我的愿望与代价是成正比的,无人能帮我,我不知你哪里来的底气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分明你也不过是一个藏在冰冷死亡肉身之下苟延残喘的灵魂,你非救世主,你连自救都不能,如何能够救我达成心愿。”褵
若是抱有如此天真的幻想,她在这符液与巫瘟的侵蚀之下,又怎会保持十年神识不灭。
她虽会动摇,但并不天真。
百里安唇角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好一个连自救都不能,你说得在理,我无从反驳。”
六识努力让自己的心肠硬下来,寒声道:“你放弃吧!杀死你也是在九十九谋划的必要计划之一,你一定会死的。”
百里安轻笑起来:“我可不能死,在我的计划中,距离“我”的死亡,可还有些日子。”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百里安面上的淡淡笑容敛去,水流带起他漫动的漆黑发丝,拂过他清俊的面庞。褵
在幽蓝深沉的水光折射下,少年的一眉一眼,都深邃而悠远,有种说不出来的神性魅力。
刚才放下狠话的六识视线不由被勾动过去,沉浸似的多看了两眼。
与孤塔冷暗长相伴的人偶姑娘,极少见到皮相这般好看的人,细碎的游光浮照他面上。
这个人好似,天生就会聚光。
心口之中的空洞之处似有什么余烬的温度微微热了一下。
六识知晓自己的异样是出于什么原因。
她与九十九是不同的。褵
她早早的就开启了自己的情感阵列。
喜怒哀乐憎恨怨,她能够共情人类所有的的情感。
而要命的是,她偏偏与九十九的感官之线是共连的。
身为‘同僚’,又是看在同为主人遗物的份上,那个性冷淡的九十九对她到底还是留有爱屋及乌的几分情意在。
在自己‘享乐舒服’的时候,还不忘开启她们互通的感官之线,叫她也好生体验了一回前所未有的飞升感觉。
先头不知道这人是百里安还好。
在后来知晓九十九‘寻欢作乐’的对象居然是主人的准女婿后。褵
可怜从未体验过男女之情偏偏又看过许多人间缠绵悱恻痴情话本子的六识。
在潜移默化里,到底是对眼前这个少年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感。
尽管他们并不相熟,尽管他们今日才是第一次见面。
可六识觉得自己骨子里就是一个俗气的小女人。
她没办法在深刻了解眼前这个人放纵之时是何等的酣畅淋漓。
那难以描绘的形廓堪比如主人亲手落印阵列符纹时的清晰感,如墨落拓,如笔描绘。
这不敢让六识在心中暗自临摹。褵
以至于这小子目光完全沉静下来用这种眼神看着她的时候,六识心底的异样情绪开始变得更加清晰明显起来。
她松开百里安的手腕,整个人逃一般地开始向后撤去。
百里安此刻正在施以神符之力维序着她身体里的阵列生机,自然是松手不得的。
百里安眼神轻动,漂游在水中世界里隔绝深水的那层薄膜也随他心意慢慢收拢起来。
二人的空间变得越来越窄小。
而六识闻到他身上的清冽气息也越来越逼近明显。
百里安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她:“荧惑人偶的能力特殊,感应支配力超越了世间一切的生灵,纵然你那半枚炉心已经碎裂成了万千碎片,但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重新招集。”褵
六识道:“然后你就可以借此机会离开这里?”
“这也是在救你自己?”
六识一副完全没得商量的语气:“好啊,那容我试试,反正这里的碎片这么多,我便是招集个一年半载的也很正常吧。”
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耗死他。
百里安眉头挑了挑,也不再继续说话,只是将六识身体翻了一个面。
贴着她心口的手掌并未收回,他另一只握剑的右手将她右臂往背后叠折擒拿住,冰冷的长剑紧紧制伏抵压住她的身体。
他嗓音淡淡,带着一种没有起伏的守礼温柔:褵
“如此,那就请姑娘稍稍忍耐一二了,我虽不知如何控制人偶,可既然是雪拂留给我的能力,想来她也是料想有一日会发生今日这种局面了。”
六识心中一惊。
在这一瞬间,她好似听懂了百里安的话,又好似没听懂。
因为她压根没想过,他会如此理直气壮,光明正大的用这种方式来逼她就范。
“你要做什么?”
百里安神情淡淡,嗓音温温:“替你的主人好好管教你,施以‘命令’。”
六识脑子炸开,整个人如虾一般身子弓起:“你知不知道由你下达‘命令’该是以一种怎样的方式来进行这个过程!”褵
“知道,方才你说过了。”
六识整个人都凌乱了,使劲挣扎,目光不可思议:“那你还干这种荒唐事!”
百里安简单答道:“干。”
“不不不!”六识头皮发麻,只觉得自己好像招惹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你不可以这样,你方才也说了,荧惑既然具备自己的意识情感,便是一个单独的独立个体,你这种行为是不尊重的行为。”
“无妨,你有了‘命令’,自然便会尊重我了。”
百里安丝毫不动摇,神情依旧沉静淡然:“毕竟,目前为止,我也就只有这一种让你听话的方法了。”褵
“而且……”
百里安身子贴近上去,唇畔覆落在她的耳边:“方才你看我的眼神……”
“有欲望。”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神之领域
“欲望?!”狂
六识头顶懵然一炸,双耳空然一片,周身水流之音瞬间远瞬而逝。
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六识那张俏脸顿时红如绸布,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一般,恼声道:“你胡……啊!”
一句话尚未说完,六识惊叫一声,浑身崩得死紧,双眸不可置信地睁得极大。
后颈间传来的刺痛感让她深深蹙眉。
身后那小子,竟然在咬她脖子,吸她血。
荧惑清甜的血香弥散开来,很快压过了身后少年身上清冽的气息。
尖锐细利的刺痛感传来,肌肤被刺穿的同时,却隐藏熙攘喧嚣的快意,令她的身躯簌簌颤抖起来。狂
六识面上迅速漫上一层晕红的颜色,冰冷的獠牙扎进她的血管之中,不同于死亡的冰冷。
向她体内注射而来的尸毒酥热炽麻,让她心中狠狠痉挛了下,说不清是种什么感觉。
分明被咬住的是脖子,可无端腹中却涌上来一股股猛烈的酸劲儿,一股陌生而浓厚的深切热意从后颈的伤口中蔓延至全身。
她膝窝一软,险些跪了下去。
他咬得不深,可六识却能够感觉那双獠牙的毒素如泉涌如激流注入进了她的身体之中。
这让六识毫不怀疑,若非她是荧惑,这充沛的尸毒分量都足以将她同化成为一只尸魔。
这该死的尸魔小子!狂
更诡异的是这尸毒又并非是寻常尸毒,以这六识的炉心知识,以她对尸魔一族的了解,即便是尸魔王族的尸毒,也不可能像欲蛊一般迷惑人的肉体。
好在身后的少年只咬了她一口便松开了唇齿,六识勉力支撑起身子,转过那双雾霭朦胧的眸子狠狠瞪了他一眼。
少年染血的唇下,那颗细尖的的獠牙还尚未来得及收回去。
可即便如此,她仍旧看得出来这个灵魂并非是噬血的性子,纵然顶着这具尸魔之身,在汲取的温热的血食后,他神情依旧浅淡得看不出任何情绪。
六识一只手艰难地捂着自己的脖子,那细小的伤口并未有任何鲜血流出,只是那微微凸起的红点温度烫手,她眼角通红犹如桃花带晕,唇齿间吐出来的话语却带着明显的恼恨之意:
“你卑鄙无耻!”
她非懵懂少女,当然能够分辨出那獠牙渗透出来的毒素里包含着极为可怕的催情效果。狂
更过分的是,他看着含含蓄蓄的只咬一小口,可注入进来的尸毒竟如洪流一般涛涛不绝。
因为那如蛊似欲的尸毒入侵,六识半边身子都麻了,纵然身体被百里安用剑稳稳压着,整个人却仍旧像是一条被仍在了烈火之中的蛇,身子细细扭动着。
百里安将唇角残余的温热鲜血舔舐干净,目光仍旧如薄烟一般平静。
他摸了摸自己冰冷的獠牙,从神情上来看,很难看出他心怀恶意。
少年摸獠牙的动作似乎有些困惑茫然,在他的灵魂被唤醒的那一瞬间,他便感受到了这具身体冰冷的异样感。
这种感受对于他而言无疑是陌生的。
但他知晓这具身子成了一种怎样的存在,他并未像谭元思那样心中生出那种由仙堕落的屈辱不甘感。狂
对于这一世的不幸遭遇,他欣然接受。
甚至能够坦然接受尸魔的武器与天赋。
只是他习惯了用剑对敌,并不擅长使用獠牙来用以制伏他人,尽管他尽可能的有意收敛,但藏在獠牙之下的尸毒仍旧未能掌控好,注入的数量难以估计。
从而导致了六识的误会。
当然,令百里安感到疑惑不解的并非是这尸毒的数量难以掌控。
而是这尸毒之中,他竟明显感应到了不属于尸魔一族的情惑之效。
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曾经在白驼山天圣殿上,他在魔河蜀辞身上感受到了这股相同的力量。狂
直至后来阴差阳错,蜀辞为了救下魔君阿娆,发生了一件错误之事。
他的体内同样得到了这股狐妖一族独有的情诱力量,可对于当时的百里安而言,这股力量是祸非福。
在这股力量的催生之下,阿娆缠他缠得更疯更狠,毫无节制可言。
而今一切覆水重来,他与魔河蜀辞不该有此等孽缘羁绊才是。
可如今这具身体是怎么回事?
百里安细细感应之下,甚至能够清楚感应到自己腹中丹田里那股磅礴强大且尚且新鲜未来得及消化的元阴之力。
这股力量的主人毫无疑问,竟然是蜀辞!狂
无波无澜的面容之下是骤雨疾风的混乱。
他不理解为何被他扭曲的命运轨迹非但没有被改写,甚至还提前进行了重合。
他更觉匪夷所思的是,与前世不同的是那件荒唐事进行得被逼无奈,那个过程对于三人而言也并不愉快。
可谓是绵远得没了边的一场噩梦。
而且蜀辞那奸得冒油的大妖魔又是一个从不肯吃亏的性子,她的冷酷与无情甚至更甚于他家里头养的那个孽畜。
当年他修为尽废,灵根全碎,沦为阶下之囚,都这般惨烈了,他并不期盼他人的同情,可那家伙当真是将自己妖魔的天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手段比魔君阿娆更加冷血残酷,至少阿娆不会将他当成炉鼎看待。狂
可在当年,蜀辞那家伙本着既然来都来了,必不可吃半分亏损的无情性子,硬生生将他当成了一场大餐来进补。
实力悬殊之下,她自然不会让他占到半点便宜。
可眼下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近乎饱和的纯阴之力像是天地馈赠一般满满地溢于他的丹田气海之中。
藏于腹中的那颗尸珠更是一副吃撑了的模样,慢悠悠地运转着。
百里安细细内视之下,甚至能够感应到这具身体还残余着双修过后的气息痕迹?
与魔河蜀辞双修……狂
若非她主动配合,以着这副小身板,如今哪里还能够如此安安稳稳的站在这里?
饶是道心早已超然若举的剑主大人,此刻不由也感到有些凌乱费解。
蜀辞那魔头……何时变得如此大方慷慨?
百里安觉得自己的脑袋更加痛了。
所以这个世界的‘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若非条件不允许,此刻百里安真想展茶一席,同自己好好问谈一番,他究竟对蜀辞做了什么?
不过百里安不得不承认,结合了尸毒与狐妖情毒的效力着实显著。狂
尽管百里安的本意是想借以尸毒能够稍稍麻痹她那过分偏执的赴死决然之心。
却完全没有预料到,他的身体竟还融合了蜀辞的妖力。
而且看六识这副样子,似乎有些扛不住。
六识眼眶泛红,咬牙发声,似威胁,又似隐晦的哀求:
“即便你能够通过命令的形势来离开这里又如何,九十九离开寒塔已经这么久了,她吞食城中的欲望只需朝夕,你现在做什么都晚了。”
百里安目光幽幽直视着六识:“我真的晚了吗?”
饶是六识头脑给那尸毒烧得七荤八素,对上百里安的目光,六识不由精神一凛。狂
她目光环顾四周,眼瞳急促缩成一线:“你竟然将空间封锁成笼,将时间与空间凝滞下来?!”
百里安道:“人偶荧惑,果然见多识广。”
六识不可思议:“这是执掌时间的权柄神力,只有传说中的一方帝圣方可掌控的神之领域力量,你这么会……”
百里安神情不变,淡淡道:“你又怎知,我无法成为一方之帝圣?”
压在她身后的天策钧山剑力势在重三分,六识整个人被紧紧压贴在那水形的内壁之上。
百里安眯起眼睛:“所以,还请你不要再做无用的拖延,撤去水晶结界,我可以助你修复炉心,护你周全。”
六识内心紊乱,她没想到的,最终她孤注一掷放弃了一切全部,甚至不惜自爆自毁,竟都还是被这小子逼至的绝路之中。狂
她眼底升起一片绝望之色,漆黑的双瞳蓦然之间,燃烧起了熔岩烈火般的强烈色彩。
百里安感受到了她身体骤然不正常的升温滚烫。
她竟是要自爆躯体!
百里安喟叹道:“何以至此。”
停留在六识心口间的那只冰冷手掌终于离开收回了去,六识那只被咬过的后颈被那只冰冷硬瘦的修长手掌覆盖住了。
她喧嚣极致的体温就好似被那只凉凉的手掌一下子掌控住了一般,眼瞳猝然战栗,里头的岩浆色彩骤然被一抹涣散所替代。
她竟能够被他掌控至如此程度。狂
连生死都不能由己。
六识的上半只身体被柔软的压低了下去,紧紧贴在那富有弹性的水光结界之上。
她似是觉得后颈那只手掌的温度太过于冰冷,身子忍不住细细颤抖起来,似畏惧,似害怕,似惶恐。
身后少年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似乎在沉吟思考。
很快,她感受到他手掌间的体温升高了些,直至达到人类正常的温度。
百里安垂着眼睛,贴在她颈间的修长手指细细摩挲着那细小凸起的伤口,说:“或许,你会更喜欢人类的体温。”狂
游于长渊深水之中的那尾剑气青龙,宛若化作了一轮清冷的月光从沉沉水中渡在了少年的身上。
皎洁而孤独,侧面更是如精雕玉琢,浅浅光晕模糊了他的面容。
气意变幻之间。
二人身处的空间里,还是起了一场大雾,细细模糊的蒙在浅淡的水色结界上。
里头光景在难以看清。
莫约盏茶之功,冷不丁纤长而骨骼分明的手掌重重地压贴在了满是白雾的水色结界上。
水中折射着微微的光线,衬得那只手玉一样的白皙,尖细优美的指甲透着一抹暧昧的薄红之色,粉泽如珠,手骨匀长而秀美,紧紧贴伏在上面的时候带着细致的痉挛。狂
宛若要将那青湛的月光揉碎于掌心一般。
细细瞧去,那只手用力死死抵在结界上,微曲的指节一下又一下的颤动着,好似在承受着难以承受的力量。
渐渐的,在那空荡的结界之中,好似也受到了水流的影响,轻柔缓慢的扰乱着二人披散的长发,虚然如梦,将它们交织游缠在了一起。
没有任何的言语交流,可在这片寂静的气氛里渐似有春风溪水荡漾开来。
很快,在那簌簌颤抖的手掌后方,就有另一只肤色苍白修长的手掌扣贴了上去。
如老梅般硬瘦的手指穿插过女人纤细柔软的手指,十指缠覆,从后方紧紧抓扣住她的手背。
雾霭朦胧里,那层薄透的结界渐渐开始发生剧烈的晃动,水形的涟漪波纹在结界上一圈圈散荡开来。狂
好似有被一记记可怕的重锤撞上砸过。
很快,那剧烈颤动的结界看起来似乎危如累卵,好像随时都要破碎裂开。
一切都发生得安静极了。
也许是那结界有意遮掩声音的缘故。
从外界看来就像是一场无声的影像。
莫约一炷香后,浮游在这无尽水域空间里那些细碎的炉心碎片光芒在一点点的围绕着一个轨迹运转起来。
千丝万缕的被集齐凝聚着。狂
又是一炷香的功夫过去,结界中传来好似水中沉闷的回响。
紧紧撑在光形结界上的手掌滑落,在那覆盖上了白雾的结界上拖曳出了一道长长的手掌印记。
圆形的光球结界在水中不分方向的旋转起来。
可以隐约看见结界内的女人被翻了一个身。
黑暗之中的幽隐沉寂而无声,散乱的黑发揉乱衣衫,自肩头倾泻而下。
结界内的雾色越发浓重,浓烈到只能依稀看到那雪白秀背肌肤的轮廓若隐若现。
时而会有丝丝缕缕温温沙哑嗓音的从那薄透的结界中渗透出来,漏入月光寒水中。狂
纤影摇曳生景,如水中观月,雾中花开。
深水月光之下的枝影纠缠。
水晶内的符液极其冰冷,可结界里的温度却极热。
两个接近人类的体温融在一起,酿成了一池温泉,被汗水浸润湿透的发丝蜿蜒贴于肌肤间,宛若漆黑的鸿羽。
百里安起身穿衣,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带与袖口,又恢复了一丝不苟气度神华的少年仙君潇然执剑的出尘模样。
六识泛红的手指紧紧揪着领口,唇齿紧咬着一抹薄怒的弧度,不同于唇齿间咬牙的怨很,她水漾雾霭目光,久久难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