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合神结仙衣
妖魔一族中,亦是不缺乏痴情种,飞蛾扑火义无反顾的给幼弱的小妖种下妖印,用以庇佑。
正如成年的雄鹰将骨骼柔软的雏鸟护在自己锋利密实的巨大羽翼之下遮风挡雨。
可世间雏鸟年幼时的模样都大同小异,一样的柔软无害,并不具备任何攻击性。
但谁也无法预测得到,在未来庇护在羽翼怀中的雏鸟会成长成何种模样。
也许是同样强大的雄鹰,也许是……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在妖魔这个人性贫瘠的世界里,背叛、掠夺、厮杀、争食是最不缺乏的常见之物。
锋利强大的羽毛姿态凛然地对着天地外界,却将柔软的腹部毫不设防的留给一个正在生出利爪獠牙恣意成长存在。
最后大多下场,不外乎被人开肠破肚,挖出最柔软宝贵的内脏,成为羽翼之下那个‘被庇护者’作为成长强大的重要食物。
正是因为这样,在妖魔界,这种长者式的庇佑性质的妖印几乎已然绝迹。
反而是那种比自己低级弱小的妖魔身上所看到的妖印,更多的象征着‘标记’、‘被奴役’、‘所有物’等等主仆阶级明显的含义。
蜀辞怔怔地看着百里安颈后那枚小巧却咬得极深的牙印正逐渐成一尾银狐的形状标记。
看到这里,蜀辞心中深深无力。
被手背掩着双眸的竖瞳闪烁着迷茫的光晕。
她努力回想着昨夜发生的一切……
只觉得自己真是经历了狐生最混乱惨烈的一夜,整个骨头仿佛都被人拆解入腹一般,宛若真正被人进食了个通透的人成了她。
身体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胀酸疼的,同这种寻不到源头的吃力感对比起来,在阴虚谷和魔君手里头经历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分明昨夜的百里安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可怕,体验了从未体会过的古怪滋味。
可是在这可怕的体验感下,她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竟然发这种失心疯,在他身上种下了如此珍贵的妖印?
蜀辞揉了揉胀痛得厉害的脑袋,除了那种浑噩感以外,身体也仿似被一股充沛的暖流填满了一般,胀痛之余,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饱和感。
映着清冷的月光,蜀辞将搭在额间的手掌缓缓抬起。
在此触碰这人间的月光雪色,心境却是与当时在阴虚谷是全然不同。
她隐约之间,好似失去了什么重要唯一的东西,可于此同时,又好像得到了什么珍贵的馈赠。
分散的灵魂像是游冰一般,规则而稳定地缓缓汇入她的眉心灵台之中。
比起被魔君阿娆重创破碎之前的完整灵魂,似乎变得更加凝视顽强。
世间任何破碎再缝补起来的东西,都会有缝合的痕迹。
更莫说是分离了数千年的灵魂。
她遗失了数千年的一半灵魂,即便是魔君大发慈悲不求任何代价的归还于她,也决然不可能做到像现在这般完美契合。
就如同水与冰交融,毫无嵌合的痕迹。
曾经常年因为寒疾缠身而苍白的手指,如今即便是渡上了一层冷色调的月光,也能够看到指尖那层薄薄皮肤下透出来的淡粉色。
身体……好温暖。
心中虽升起一抹淡淡不知名的感动情绪。
只是身体隐隐传来的酸痛感让蜀辞那双散发着光晕暖色的眸子很快又唰的一下冷了下来。
她皱眉将百里安推开了些,撩起覆盖在身上的衣袍往里一看,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光是视线可以触及的肌肤间,就映满了红痕点点,与那雪白的肌肤相映对称,愈发醒目暧昧,与四周落满红梅的雪地倒也相得益彰了。
蜀辞恶狠狠地磨了磨牙齿。
心说这小子究竟是来给她治伤的还是来添伤的。
蜀辞眼底正汹汹地烧起不可逆转的怒火,只是当她转而又看见衣袍之下百里安那满是牙齿印的身体后。
眼眸一僵,眼中的怒火好似被一场冰冷的暴雨浇得干净,只剩尴尬。
何止是颈后被她咬了一口,在百里安安睡侧颜上,可见耳朵下有着一排小牙印,密密麻麻,顺着耳下轮廓到侧颈,到那冷白皮的紧致肩膀,嵌有仙人泪的锁骨。
红痕齿印连接不断,一直向下隐没于衣袍阻挡看不见的阴影之中。
有的地方的咬痕,甚至还见了血,一副伤痕累累的样子,比她身体不知触目惊心了多少倍。
蜀辞撩起衣服的素手一抖,目光闪烁地避着那些伤痕,脸上如有火烧。
她也不知自己心在慌什么?
怎么看着情况,昨夜后半夜她好像比他还要凶狠一些?
抖落的衣袍带着夜里的寒意落在百里安的脸颊上,将他从睡梦中扰醒过来。
如墨染描刷的长睫轻轻一抖,百里安撑开眼皮,便看见了清幽月光里那个容色惑人的女子。
她似感应到了百里安的醒来,目光有些闪躲。
许是一夜欢情的余温未散,风韵妩媚的她眼角湿漉潮红。
像是一抹被人用指尖晕抹而过、惹情的胭红之色,雪白的鼻尖以及细颈布满了薄薄的汗珠,说不出的晶莹可爱。
见她眼底有着心虚之色,百里安脑海里不由回想起了昨夜她婉转之时那如恸似泣的花颜。
他恍惚了一下,确认昨夜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境后,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难以明喻的亲近感。
百里安忍不住伸出手臂,轻轻揽过衣袍之下那柔软的腰肢,身体亲密的贴近靠过去,半支着身子,在她唇角边蜻蜓点水般的亲了亲。
他温声问道:“可好些了?身子还痛得厉害吗?”
尽管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可蜀辞生性不习惯被人如此亲密触碰对待。
为达目的,学着话本子里的下作手段去不怀好意的接近他是一回事。
可这种不带任何目的性,只为了亲近而亲近的举动让她心跳得有些快了。
她将这种感觉理解为不适感,微恼地推了推百里安的胸口,道:“你说痛不痛?吾辈这样弄你一回,看你痛不痛?”
百里安怔了一下,有些意外她因为这种事情发恼。
不是她主动提出来的要求吗?
心中那抹怪异的感觉又起来了。
将六河之首的不死蜀辞,活在魔界里最可怕的魔头传说睡到了怀里,让其成为了自己的女人……
百里安并不会下作地去生出什么应该为此而感到得意炫耀的想法。
他所关切询问的问题,也并非蜀辞理解的那个意识。
见她还是一副迷迷糊糊没睡醒的炸毛模样,百里安笑了笑,也未同她多做口舌之争。
只是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掌心间的体温并未淡去,轻揉之间,一缕精神力散透出来,认真地感应一番,确认蜀辞的灵魂状态彻底稳定下来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没什么大碍了……”百里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尖的发现她身下铺散开来的九条尾巴不知何时变作了正常的七尾形态。
黑色的毛发也恢复成了漂亮的雪白之色。
百里安神情一怔,旋即笑道:“而且看起来旧伤也已经养好了,修为怕是也已经恢复了吧?”
“用得找你来提醒吗?”蜀辞好似回想到了什么尴尬不好的回忆。
昨夜百里安体内的业障之气滔滔不绝地涌入她身体之中时,蜀辞这亏空的身子就像是干瘪了许久的海面忽然扔进了一片汪洋的大海之中,四面八方用来的海水瞬间就让干瘪的海面饱和甚至溢出。
蜀辞体内的妖、魔二力几乎是在极短的时间里得到充盈的回复。
在能够掌控支配力量后,蜀辞第一时间本能的想法自然就是摒弃这个过于成熟累赘的身体,变作往日自己最习惯适用的六尾小女孩形态。
蜀辞发誓,她当时真的没有任何其他的心思,完全是出于本能的习惯,一旦掌控力量,就会迫不及待地变回六尾。
可她却没有想到,这一次变回去会付出那般可怕的疼痛代价。
当时整张小脸都煞白了,差点没疼得窒息过去。
当时可是惹得好一番的鸡飞狗跳,百里安也被吓得不轻,好在她机智,再未造成更大的伤势之前,就飞快的变回了七尾的形态。
虽说过程是惨不忍睹了些,可既然能够这般顺畅得心应手地自由切换九尾的形态,这就证明,她的修为已经彻底恢复。
想到这里,蜀辞觉着,即便这小东西在这洞中多耽搁了一晚上也不打紧。
即便是上仙界的金仙雀柳亲自寻到了这里,蜀辞也自认为能够护住百里安不被其伤到一根毛发。
再者说,他又何须她护?
蜀辞伤势修为恢复后,感知力何其惊人,经过昨夜那一番‘折腾’,这小东西好像从她这夺取走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
当时她脑海的厚重记忆里不由回想起了四河宁非烟,只觉得百里安昨夜的手段与那家伙有些相似。
蜀辞没往双修采补一道上多想,她这种追求极致强大力量的大魔头,从来不屑去钻研了解这种歪路数。
只当百里安在魔界与宁非烟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从她那得到了一些汲取他人灵力的功法。
短短一夜,这小尸魔在对战那五名仙人彻底消耗干净的精神力、灵力以及黑暗血气,都攀升至了一种堪比巅峰的状态。
甚至连境界修为都直接生跨魂启境,直登合神五品之境。
要知晓渡劫之后,每一品小境界,何止相隔山海天地,更莫说魂启破境登合神。
从魂启九品境界直攀合神五品,其中光是生跨一个大境界就已是一个奇迹。
更是叫人匪夷所思的是,魂启破合神,此乃一大境。
突破大境界,乃逆天之举,当引倾世天劫引渡之,唯有渡过天劫,方算正式跨过合神之境。
可昨夜却是一夜风调雪顺,百里安一品破一品,却是连一道雷花子都未落下来。
蜀辞知晓,这大抵是她不受控制大泄的气机尽数被他用那奇妙的术法给吸走了,体内体外皆是她这个世外大天魔的气息。
区区合神境界的雷劫,感受到了她不死魔河的气息,只是不敢造次,随意诞下雷劫。
毕竟蜀辞不同于其他魔河,从很久以前,就已经是足以撼动六界秩序存在的恐怖生灵了。
合神境,生柔死坚,天地行性,一念成神,可以酝酿两间和气寸心洁白,亦可昭垂百代清芬。
渡劫魂启境,褪凡胎,启魂府。
渡劫合神境,结仙衣,聚神境。
这也就意味着,百里安以如今这副身躯,除了可以修行人间百家仙魔道典功法,亦能修行无上神念秘藏经。
正如这六道至上功法,天玺十三剑,太玄九经以及那苍梧十藏殿。
不论是剑主、殿主还是经主,他们皆跨越渡劫之境,却也只能掌控一方秘法。
可若是成就合神之境,便可体内含乾坤神术,容万千神通,只要你有那个能力,亦可强行逆化自身属性去学习与自己灵根道术不相容的对立术法神通。
这便是合神境的强大之处。
百里安如今所学驳杂,各项道术功法皆有涉猎,原本修为境界不算低,可要命的是他所学的每一样功法皆为不世秘传,所以便会显出他修为不足的假象,灵力难以制衡,使得各方道术功法有着质的突破与提升。
可如今一步登天破魂合神结下仙魔道衣,即便无需蜀辞出手庇佑,那五名仙人再携百家仙门修士到此围杀,这家伙自己怕是就有足够的本事避之不战,全身而退了吧。
蜀辞觉得这大道三千,昨夜那奇靡之道也属实神奇。
他用这种方式授以业障之力给她补身体,竟然能够在不伤根基的情况下,将自己的身体也一道给补了去。
其中好处,当真是不可言说。
若是有空,倒也不妨再同他多补补身子,除了身子痛些,二者皆有所得,可真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一夜睡醒,这小东西也离了她的身,蜀辞饕足一回,也不愿在维持这副身子模样,打着哈欠,收去一尾,便又变作了那副丧里丧气不讨人喜欢的女孩模样。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可可爱爱只有眼带
蜀辞六尾与七尾形态的身量相差甚大,她这一变化,百里安怀中瞬间一空。
原本温暖拥挤衣袍下的空间顿时变得空荡起来,有些漏风。
百里安是尸魔体质,原是不怕冷的。
只是在绯樱炎树的生机之力下,昨日身体五脏器官都暂时活化起来,从来不会睡觉做梦的他,昨日难得好眠一回。
心理上仍自会本能地贪慕那温暖的舒适感。
他将正欲起身捞衣服的蜀辞又往怀中揽了揽。
虽说身子变得娇小的她此刻亲热起来,叫百里安心中略感不自在。
毕竟他可不是姬玉、岁游之流,对于那种身材娇小稚嫩的女孩有着变态的嗜好。
这么娇娇软软的小小一只抱在怀里,幼嫩的肌肤如一枝雪白无暇的小小玉兰,还残留着昨日情娆摧残的点点痕迹。
怎么看都像是在干着罪恶昭着的坏事,极容易勾动人心中的罪恶感。
百里安心头梗了梗,不过转念一想,怀中这小小一团是年纪都可以当他太太太好几个辈的太奶奶后,也瞬间释然了。
曙后星孤,风清月皎。
深灰色的洞檐枝蔓上栖着两只翠色的小鸟,密密匝匝的雪花中相互为对方梳理这绒羽。
许是情致过后,骨子里浸着一种安宁如梦的酥懒之意。
百里安唇边不自觉地勾出一抹笑,将蜀辞圈在怀中,温暖修长的手指穿行在她发间。
指间青丝香润,枕肩共首相偎衬。
百里安嗓音里还含着几分纵情过后的温软沙哑,低低模湖地说道:
“昨日折腾了一整日,身子必是乏得厉害,不再休息一下吗?”
变作六尾少女形态的蜀辞性情远不似七尾成熟韵味的她来得柔软亲近,变小的她心性更偏向于澹漠冷静,情薄乏味。
异性的呼吸尽在一寸之地勾缠着她。
发丝在他指间亲密地绕着圈圈,像是被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放在手里头捏来捏去。
这对于头脑异常清醒状态下的蜀辞,可谓说是极其无礼的行为了。
蜀辞眸光又恢复了一潭死水的冷漠模样,身子不自觉地在百里安怀中挣了挣。
莫约是身体挣得厉害了些,奇异的流淌感蓦地袭来,让她一下子回忆起了昨日那灭顶不堪的滚烫感觉。
蜀辞身体僵硬起来,不自觉咬紧下唇,雪白的面颊激起的晕红,她似有些恼了,张口就在百里安胸膛上咬了一口。
她却未发现自己这种行为,有多奶气。
“混账东西,满口谎言!说好了要给吾辈吃的,结果却是让吾辈痛熬了那么久!吾辈讨厌你!”
百里安手上缠着她发丝的动作顿了顿,他微讶地睁了睁眸子,半晌才思量说道:
“虽说昨日皆是我来引导,可你伤重那般,自是不可让你胡乱来动,至于那般痛……”
说到这里,百里安目光一时柔软,嘴里打趣道:
“谁晓得你平日里看起来张牙舞爪为所欲为的,原来内里竟是一戳就破的纸老虎。
你若当真有本事去吃‘小点心’,昨儿个又怎会那么快败下阵来?至于吃痛,那也是你事先未说清楚,自讨苦吃。”
蜀辞只是不明白昨日他为何要做那般可怕的事情对待自己,分明就不是什么好事。
她这般秋后算账不见他面上半点心虚也就罢了。
竟还如此理直气壮地反过来指摘她。
言语之中,昨日被他压着欺负翻不起浪的她,好像还在某方面上输他一头了似的。
瞧给他得意的!
蜀辞这狗脾气哪里受得了这种窝囊气,伸手就去捉百里安身上那刻了名字的地方,眼神阴郁凶狠道:
“真是给你这小东西胆儿了,那要不要再来打一架,看看究竟是谁更厉害?!”
百里安被她掐得眉头一抖,摁住她的手,轻声道:“莫要逞强,等你恢复好些了,下次有机会你若想要,便让你在上头好了?”
蜀辞争强好胜:“何须你来让,吾辈了掌此事后,你便再无机会翻身做人!”
“是是是,蜀辞大人最是厉害了。”
听着百里安这般服软说道,蜀辞神色这才得以缓解,只是那拧做一团的小眉毛怎么也难以分开,她用力推了推百里安,神情略带嫌弃:“走开些。”
也不知是昨日那层关系还是被种下了妖印的缘故,百里安与蜀辞之间的立场好似对了个调。
平日里都是蜀辞热脸贴冷屁股,而今他倒是格外有耐心,百般黏狐狸。
刚被推着分开一点距离的百里安又蹭上来,颇有种蜀辞那锲而不舍的调调。
他好似有着用不完的热乎劲儿,手臂圈过她的小腰,掌心里拢起一只柔软的狐狸尾巴撸来撸去。
百里安就这般近距离的盯着蜀辞的脸细细的瞧,好似怎么瞧也瞧不够似的。
尾巴落人手里头,蜀辞下意识地又要炸毛。
可一触及百里安的眼神,她又觉着自己反应好似不大对劲,脸颊热热的。
忽然间,她又听到百里安噗的一声轻轻笑了起来。
只见他伸出一根手指,好奇般地戳了戳她的那两个乌青的黑眼圈,眼睛弯起笑道:
“其实在魔界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想问了,蜀辞你这样的大魔头晚上是都不睡觉的吗?
我还从未见过哪个叱吒风云的大妖魔会生着这样一对可爱的黑眼圈。”
黑眼圈?
可爱?
蜀辞怔住,还从未有人敢如此放肆吐槽她的黑眼圈。
她抿了抿唇,不知为何,被人夸奖可爱,居然感到有些害羞。
那异样的情绪从未有过,蜀辞并不想叫人察觉自己被人夸了一句就害羞起来。
她试图用凶狠掩盖真实的情绪,阴阴郁郁的抬起头来看着百里安:
“好奇心害死猫,还好你足够聪明,在魔界的时候管好了自己的嘴巴,不然那时候的吾辈可不会留你活到……”
话说一半,她忽然顿住。
怎么又跟他磨磨唧唧的聊了起来,不是要推开他的吗?
不过几个对话的功夫,蜀辞就感受到百里安那只不安分的手在衣袍里时不时撸撸她的尾巴。
又捏捏屁股揉揉肚子,就连那平平无奇的地方也给他摸了好几个来回。
蜀辞逐渐给他摸得气息不稳,身体越来越热,好几次差点没忍住主动用尾巴去缠着同他贴贴。
若非六尾意志力远在七尾之上,她怕是真会做出一些恬不知耻的事。
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百里安鼻尖就探了过来,在她稚嫩幼白的细颈下嗅来嗅去。
蜀辞知晓,被种下妖印者会对施印人本能地产生一种类似与被召唤的、想要亲近的感觉。
甚至久而久之会迷恋上对方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气味。
不过身为狐狸的蜀辞却并不喜欢被人这样闻来闻去,她两只手齐齐抬起,撑在百里安的脑袋上将他推开了些,恼道:
“都让你起开些了,你是在学小狗撒尿在吾辈身上标记气味吗?!身上被你弄得黏湖湖难受死了,吾辈要起来洗澡了!”
正好旁边就有瀑布冷泉。
百里安这才真正被她推开了去。
他起身慢条斯理地伸出手臂去勾扔在雪地里凌乱的衣物,倚梅而坐,半卧在雪景里,修长漆黑的头发随意散在那冷白色的劲瘦身体间,更衬少年骨相轮廓的流畅。
百里安身上半披着衣衫,唇红齿白,眼底的朦胧情欲还未散去,氤氲着水气,使得那双眸子朦胧得黑白并不分明。
他手里拎着一截腰带穗子,目光含笑地看着眼前精致漂亮的少女:“我们一起洗啊?”
好像瞬间他与蜀辞这个真正的狐狸精换了个身份。
那勾人的小眼神,像极了不怀好意的公狐狸在勾搭母狐狸。
真是见了鬼,往日里蜀辞央着求着要同他一起洗澡,他恨不得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把她活生生当着一个色胚采花盗来防。
早晓得他这般好拿捏的话,蜀辞应该早点给他种下妖印的。
不过……怎么感觉这妖印的效果有些好得过头了。
六尾状态的蜀辞着实有些吃不消。
她犹豫着要不要换成七尾来同他周旋。
可在阴虚谷中,鬼仙岁游对她说得那番厌恶之话,对她多少还是存在一些心理阴影的。
换做别人她无所谓,在这小东西面前,她就不禁陷入迟疑,不愿将自己‘不堪丑陋’的一面暴露给他看。
“不用了……”蜀辞态度冷澹地拒绝着百里安的请求。
“我可以帮你洗尾巴,六条尾巴若是没人帮你,自己洗起来多费劲。”
“吾辈可以自己……”
“我还可以帮你顺毛摸摸狐狸背,从脖子一路摸到后嵴,可舒服了。”百里安循循善诱。
蜀辞面上果然闪过一丝动容之色,但六尾蜀辞意志力格外坚定,不似大胸狐狸那般好搞定,她面上崩得八风不动:
“谢谢你的好意,但吾辈并非贪欢之……”
“我体内有绯樱炎树的灵力,能够将冷泉变暖,你身有寒疾,洗澡的话还是热水好些。”
蜀辞抿紧嘴唇,好似一下子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正当理由借口一般。
是啊,这小子可以暖暖冷泉,她身子体寒,瀑布又那么冷,弱不禁风的她怕是受不住。
又不是真想同他一起洗澡给他摸尾巴摸脖子,只是想利用他帮忙烧洗澡水罢了。
蜀辞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说服了自己,她抬起自己雪白的下巴,一脸高贵冷艳地抬起一只手臂:
“扶吾辈过去。”
百里安笑了笑,他没去扶,而是俯身过去将她打横抱起。
蜀辞身量娇小,抱起来毫不费力,少女的身姿柔软轻极了。
他一手就可以轻松圈过她削薄幼白的香肩,一手揽着双腿弯,毫不费力将她抱在冷泉瀑布前。
就这么打横被抱起的动作,让蜀辞那张高贵冷漠的脸又泛起了红晕。
蜀辞对这种异样的感觉感到很是心慌意乱,不安地在他怀中扭了扭。
百里安低眉看了一眼,目光凝了凝,运转灵力将冷泉烘热后,这才将蜀辞安放在泉石间坐好。
洁白如盈玉的小腿没入温暖的泉水之中,百里安先下了水蹲在蜀辞面前。
蜀辞两只脚泡在温暖的泉水里,面上惬意眯起的目光在他手探来的瞬间陡然变得凶狠起来。
她一把扼住他的手腕,眼神不愉地紧紧盯着他。
百里安一脸关心:“我看你乏得很,我帮你洗啊,不会弄痛你的。”
听他语气关切,蜀辞神情稍缓。
她辞抿了抿唇,没说话。
百里安见她这态度,就知晓是默许了。
有着司水神源之力的加持覆盖手掌,轻轻柔洗会给人带来一种泡温泉的舒适感。
“唔……”蜀辞眼底迅速蒙上一层雾气,发出一丝很轻的舒适哼唧声。
阵阵无可抗拒的酥麻与酸软渐从他掌心弥漫泛起,令她情不自禁地屈起腿来,用肌肤细腻的小腿肚轻轻摩擦身下的泉石。
百里安看着她猫儿似得眯起眼睛,倦懒的模样像是一只正在晒太阳的小狐狸,他忍不住打趣道:“可可爱爱,只有眼袋。”
蜀辞眼底划过一丝羞耻之意,索性抱着百里安带着他的身体一起跳入水中,抓住他的手指提起来放在唇下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百里安听出了她话语中的怨言,按照约定,百里安在泉水之中帮蜀辞洗了尾巴,撸了撸她的脖子后颈等等狐狸喜欢被撸的舒适地带,将她彻底伺候舒服了。
蜀辞心大,也就懒得同他计较自己被弄‘伤’的事了。
月空高悬,苍穹浩瀚。
百里安与蜀辞二人在山洞之中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清爽服帖。
姬玉却是在外头吹了一整日的海风,心情更是战战兢兢,一边担心百里安救不了蜀辞,会出大事,又担心自己布下的幻阵会被天空之上那些飞来飞去的百家仙门的修士发现。
若是群起而攻之,他这堕仙怕也是会被那刚正不阿的铁面判官金仙雀柳给顺带抹杀了。
直至看到洞内的幽紫冥火撤去,姬玉瞬间感受到了一股熟悉而又强大的气息,他面上不禁一喜,心中大石顿时放下。
见昏暗的洞内逐渐走出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姬玉忙快步行过去,面上的喜悦之情掩盖不住:“好小子,我就知道你这么大的本事一定可以救活她的。”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三道被拦截的神识
姬钰步伐迈到一半,忽然停住,目光霍然大亮起来,视线瞬间被少女形态的蜀辞给吸住一般,眼中满是被惊艳到的神采。鞌
他好似极其兴奋,快步走近过来:“看来不仅仅是将你的伤给养好了,甚至连修为都恢复了!”
姬钰绕着蜀辞转圈圈,目光一刻也舍不得挪开,尤其是蜀辞那独有凉薄冷漠的眼神轻轻朝他瞥来的时候。
姬钰猛地捂住胸口,受不了。
要不是有自知之明他并非是蜀辞的对手,他怕是真忍不住想要对她干点什么。
姬钰只得小心收好他按捺不住的小心思,笑道:“我就知道我这一日功夫没有白守,值得值得,太值得了,蜀辞大人你还是这副模样最好看。”
说到一半,他面上又不禁疑惑起来:“只是你的修为通天,百里兄何来这么大的本事,不仅能够修补好你的灵魂,竟还能够将你亏虚的修为都补足回来?世上可没有这么好的神丹妙药吧?”
蜀辞神情厌厌,虽说被欺负的事不想同姬钰这个废柴说,可眼下实在没有可以诉苦的对象,她还是忍不住抱怨诉控道:鞌
“哪有什么神丹妙药,他就知道戳我!戳得疼死了!真不知道是在救人还是在故意整治吾辈的!”
说到最后,她又小小声地不甘补了一句:“不过很有用就是了……”
姬钰可不是性格单纯的人,冷不丁地听到这么一句,再又敏感地捕捉到了蜀辞那如同起了浓雾似的潮湿眼眸。
还有走路时蹙眉咬唇不经意散发出来的楚楚可怜意味,是他从未见过的惹情模样。
姬钰心中轰隆一声,宛若雪山崩塌一般,整个脑子都快要碎掉了。
姬钰双手颤抖,看着蜀辞那副懵懂青涩的模样,他心中升起了一个很不好的念头。
他连忙拉过蜀辞,想要将她拉到一边悄悄问话。鞌
可手掌刚拉住蜀辞的手腕,百里安就向他投来了一道冰冷如刀的视线。
姬钰寒毛倒竖的同时,心头燃烧起的无名之火更加猛烈了几分起来。
“我同她借一步说说话,怎么?这都不行?!堂堂魔河难不成还要处处受你管辖不成?”
百里安没有自大到要去限制蜀辞的人身自由,他偏头看了蜀辞一眼,眼神带着询问她意愿的意思。
许是知晓姬钰真身的缘故,蜀辞倒是对姬钰不排斥,叫他神情有异,她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秘密要同她说。
蜀辞懒懒掀了一个眼皮,没有在意百里安眼底紧张抗拒的暗示。
但她还是做出了不似以往自己会做的行为,向百里安报备了一句。鞌
“几句话的功夫,耽误不了什么事。”
说着就随着姬钰走到一边交头接耳去了。
蜀辞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向百里安报备的行为就像是自己已经成了一个有主之物,自觉的被某人约束着。
百里安皱眉看着姬钰那只拉着蜀辞手腕的手掌,他脸色不怎么好看的转动着拇指间的碧水生玉。
姬钰可并非懵懂无知的少女,他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将蜀辞拉在一边,紧张小心地询问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蜀辞皱了皱眉,显然不愿多谈此事,只觉得这姬钰好生无礼。
她冷淡地掀起眼皮,道:“关你什么事?”鞌
姬钰知晓这么问自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俊脸含着隐忍的薄红怒意。
他磨磨牙齿,凑到她面前换了一种问法,小声询问道:“他昨日有没有对你这样那样……”
一边低声问着,还不自觉地并起两只修长的食指在那活灵活现的比划一番后……
蜀辞悟了。
她目光奇特地看着姬钰,道:“原来你也知晓这救人的步骤是这样,那你还同他争个什么劲儿……”
蜀辞目光微妙地往下瞥了瞥,冷漠的小眼神里带着微讽:“你又没那个本事。”
姬钰整个人都要裂开了!鞌
为何你到了这种时候还是一副高贵冷艳看不起人的态度啊!
那小子是比他有本事不假!可是这重要吗?!
重要的是蜀辞大人你知不知道你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给玩脱了啊!
不过……
姬钰怒火中烧之余,并未失去理智。
稍稍分析,他便能够知晓其中歧义。
他不禁想起了昨日在救人之前百里安那副微妙挣扎的样子,就不难猜出,蜀辞口口声声地说给她‘吃’掉,定是给这小子会错了意识。鞌
要命的是,他一直以为这小子知晓蜀辞对食物的需求是‘业障’。
难怪蜀辞能够这么快的恢复修为实力。
姬钰的本意是通过喂补业障,修复她破碎的灵魂,保住性命就是万幸了。
他还奇怪这业障效果怎会好得这般离谱,这陈年旧伤都一并给治好了。
感情这小子玩起了双修的套路啊?!!
不过寻常双修之法结合业障之力也达不到如此超然的效果。
这小子莫不是在此之前,还与那北渊之森的魅魔请教过双修灵养之法?!鞌
试问在这世上,又有哪家的双修灵养之法强得过魅魔一族?
这家伙!居然是个老油条吗!
姬钰心里直骂娘。
这笔买卖,蜀辞可真真是亏到姥姥家去了。
想到这里,姬钰痛心疾首,扼腕抹泪,竟是忍不住啜泣哭了起来。
百里安最是不喜姬钰身上的那股子阴柔矫情劲儿,见他好生生的在那说着话哭了起来。
他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上前将蜀辞拉到身后,皱眉道:“多些姬兄一日布阵守护之情,蜀辞既已无事,姬兄倒也不必一直在此耽搁时间了。鞌
若是叫仙门中人瞧见你与魔族为伍,即便仙尊祝斩心中对你有愧,怕是也必是留你不得。”
姬钰磨牙。
瞧瞧,这说得是人话吗?
将人利用完就想一脚踹开,防贼似得防着他。
姬钰从鼻子里发出冷哼声,道:“这会儿倒是想起来不连累我了?早间让我布阵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他奶奶的,姬钰现在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这种行为,哪里是布阵守护,分明就是在给人看门房嘛!
简直是杀人诛心!这小子!鞌
百里安不可置否的点点头,道:“不过姬兄的阵术之道的确不俗,竟能够将岛中气息隐蔽得如此之好,此番,多亏有姬兄出手相助。”
倒并非是小看姬钰,百里安知晓他身为堕仙,能够掌管星辰阁这种不隶属于仙、魔二道的中立势力,自是有着自己独到的本事。
星辰阁能够隐幽诸天之下,移形换位,没有具体的方位山门。
百里安就不难猜出,身为星辰阁阁主的姬钰必然精修于阵法之道。
只是一人之强,难抵百家。
在这,波追杀之中,为首者,更是那深不可测的金仙雀柳,以及四名天上仙人,人间修士无数。
原以为姬钰能够撑过半夜功夫,他将蜀辞破碎的灵魂修复就已经相当不错。鞌
却未料,这一日过去,竟始终风平浪静,无一人发现他们藏觅于这间小岛之中。
昨日时分,百里安甚至都已经做好恶战的准备。
在与蜀辞双修之前,百里安因着‘小点心’事件,误会她其实已经经历过风月之事。
尽管在这之前看不出来半分端倪,在百里安以为蜀辞还是一只小妖的时候,他一直觉得她并未经情事。
只是后来蜀辞言辞凿凿在死域之中吃过姬钰,又在人间吃过无数小点心,那理直气壮且理所当然的态度,又让百里安多生误会。
在为她双修疗伤的过程之中,他可谓是全无准备,在那恐怖如山河倾塌的可怕元阴之力倒灌之下,蜀辞又不精此道,全靠他一人引导疏通。
二者境界之悬殊,差点让百里安在这股初阴之力下被碾压暴体而亡。鞌
好在这具身体经过死域之中的重新凝聚淬炼,不然这一场双修怕是就可以直接要了他的性命。
不过扛过先头最难熬的关卡,后来在百里安的引导之下,蜀辞也知晓配合,一切也就逐渐变得顺利起来。
只是唯一不可控制的就是,百里安在汲取了蜀辞的妖魔精气后,修为就不可掌控的节节攀升突破。
魂启破境合神,原本是雷霆走蛟,日月颠转的大阵仗。
尽管那雷劫出现得快,在感应到了蜀辞的气息后,又灰头土脸地缩回了九重天之中。
可雷劫临世,一个仙人没有察觉倒也就罢了。
可百家仙门的修士皆因诛杀令齐聚一方而来,再无一人察觉,那可真是显着姬钰的本事神通着实不凡了。鞌
听百里安这般说道,姬钰面上非但未见任何得意倨傲之色,眼底竟也不禁陷入一片迷茫之色。
他定了定神,向百里安摆手说道:“我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一定认知的,我虽于阵术一道颇有研究。
即便是仙界之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只是我的修为还远不到能够影响遮掩天劫的程度。”
说到这里,姬钰面上神情微凝,道:“我能够很肯定的是,在那雷劫降临之瞬,至少三位仙人的神识注意到了这间小岛。
而在这三名仙人之中,其中一位神识的主人,便是那天上的司法金仙,雀柳!”
听到这里,百里安神情虽然有些吃惊,但未见多大动容之色。
他微微蹙起头来,说道:“我没记错的话,我突破境界引来天劫的时候是在上半夜,他们既然已经察觉到岛中有异,为何到现在还无一人现身?”鞌
天劫只是百里安一人的天劫。
金仙雀柳他们没道理知晓蜀辞的修为已经恢复至巅峰,自然不可能是畏惧蜀辞的凶名而迟迟不敢入岛一战。
更何况,他们此番首要诛杀目标,蜀辞还排在百里安前头。
趁着蜀辞重伤虚弱之际,他们更应该是抓紧时机,不给她半点喘息的机会,以着雷霆之势围杀小岛才是。
既然发现他在小岛之中,自然也就不难分析蜀辞也在此地。
可今夜都快完整地过去了,岛上依旧风平浪静,竟无半点杀机,实在匪夷所思。
百里安思索着,又注意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不过既然那几位大人物的神识已经落在了这里,自然也就不难分析出岛上的阵法是你所布下的……”鞌
说到这里,百里安语气顿了一下,道:“你在人界怕是不大安全,可要同我一起前往暗黑大陆避避风头?”
姬钰还是头一回被尸魔主动邀约去暗黑大陆的,他吸了一口凉气,连连摆手道:
“不必了不必了,我瞧着你那位王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暗黑大陆可不欢迎外来者。
落在她手里头怕是比落在仙尊祝斩手里头还要凄惨,我可不想成为你们尸魔桌子上的一道菜。”
在人间他至少还能混得如鱼得水,去了暗黑大陆,那无异于羊送狼口。
对于尸魔一族而言,仙人、妖魔、神佛,只要非他族类,皆可成为他们的血食。
不过令姬钰意外的是……鞌
百里安这竟是在关心他的安危?
见百里安神情微动,的确隐含担忧之色,姬钰面色稍缓,不知为何火大的心情好了些。
他缓缓吐了一口气,又道:“无需担心我了,我区区一介堕仙,还不至于引起仙尊祝斩的关注。
如今这五位仙人还有人间修士可都是冲着你和蜀辞来的,没人会在意我这样的小人物,而且……”
姬钰顿了顿,倒也不介意将自己最大的秘密暴露给这二人听:“也不妨同你们直说,我那星辰阁受着的是昆仑神山的庇佑,我回到阁中,便就一定是安全的。”
“昆仑神山?”百里安皱了皱眉,没想到姬钰竟同昆仑净墟还有渊源?
“先不说这个了,待我打开结界,我便再不好与你们同行了,至于为何没有仙人攻进来,其中原因我也不清楚。鞌
但你们还是务必要小心行事,尽管蜀辞的修为已经恢复,但金仙雀柳的实力,也绝不容小觑。”
对于此言,蜀辞却是不以为意地撩了撩眼皮道:“真当那些仙人是吃干饭的?
痛打落水狗的道理不只是只有我们魔族知晓,既然仙人的神识发现了这座小岛却无人攻进来,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性。”
风起潮音,落雪的夜晚,只天穹暮雪里洒落下来的月光在人间发生着美丽的折射。
今夜飘雪的月光,格外明亮。
蜀辞缓缓抬起她那张白皙稚嫩的脸庞,眼神冷漠道:“那便是有人出手,拦下了那三道神识的主人。”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人在深深处
白雪皑皑的山岛间,被雾气沾挂嶙峋树木,冰枝玉干,晶莹的冰枝上,怒放着累累银花。矕
妖娆美丽的紫蝶如冰雪中的精灵般蹁跹穿梭与冰枝银花间。
拂过飘雪寒枝的风又苦又香,宛若暮冬时节草原上的流动的青涩草屑。
天空之上,两轮皓月共争辉,白蒙蒙的银河,白茫茫的银河,静静地躺在湛蓝的天空中。
星月光辉宛若银瓶乍破水浆迸,向着人间大地倾泻下去。
如此雪夜,两轮圆月共山河,倾世明亮的星月光辉,本就既不符合世间常理。
谭元思盘膝坐于林雪之中,面上覆着一层浅浅的冻霜裂纹,周身皆为冻寒冰枝,宛若至身于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之中。
在月光的映照下,他的面色微显苍白,紧闭的睫毛间挂着累累寒霜,整个人像是一具快要被冰雪覆盖的寒尸。矕
苍茫寒冷的世界里是一片纯白之色,唯偶有妖异的紫蝶振翼扑雪而飞舞,以及……
谭元思苍白覆霜的手指间执着那只桃花,粉嫩欲滴,洋溢着生机勃勃的色彩。
一只紫蝶落于他指间的桃花上,轻柔的花瓣轻轻簌颤一下。
那只尚未落定的紫蝶便好似被无数锋利的小刀飞快裁切而过,化为一捧粉雾消散于风雪之中。
谭元思被困在这里已经快一天一夜了。
他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但是他有一枝桃花在手。矕
困住他的那个人也没有办法伤到他。
可即便如此,成仙多年来的淡薄心性也因为对方的纠缠不休而逐渐感到不耐了。
冻结的睫毛簌簌一颤,冰棱寸寸裂落,掉在他的衣袖间。
谭元思睁开双眸,眼神冷漠地看着月下那一袭紫衣的魔女,围绕着她紫色衣裙蹁跹飞舞的魔蝶都尽是情满芬芳的奢靡之意。
独独的雪白丽色最为娇艳婉约,即便是谭元思这样自诩无欲则刚的淡情仙人,也不由在睁眼时分,不受控制地将视线在她身上多停驻几分。
宁非烟修长柔软的双腿慵懒适意地交叠着,高高坐于一尾压弯的寒枝上。
长发像是黑色的云,神秘而幽隐地包裹着她纤细婀娜的身形,暗香浮动下,魔女浓烈美丽如毒。矕
她此刻也有模有样地学着谭元思,手里执着一缕冰枝,枝头停驻着的却非花而是蝶。
谭元思男生女相,就连骨相也偏女性阴柔化,他生平最爱抚花弄笛,一双手在春水清墨之下养得极好。
可如今两相比较,这魔女执蝶花的手,骨节停匀秀美,指节纤长,腕如纨素,比他的手不知好看了多少倍。
谭元思目光不动声色地在那只素白的玉手上停驻片刻,这时宁非烟幽幽的嗓音响起:“蝶恋花,欲减罗衣寒未去。不卷珠帘,人在深深处。”
她那双天生含情的情人眼微微挑起,微笑道:“还真是应景呢。”
谭元思冷哼一声,宁非烟指间所执的那枚寒枝蝶花骤然炸裂成无数碎片。
锋利的碎片划破她柔软雪白手指,在指腹间留下了一道醒目的血痕。矕
“魔女不自量力,竟敢以界门行封于本仙,一日光景已过,你杀不了本仙。
此界门的力量也快撑至极限,届时,本仙会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
界门本就是穿梭六界的违规存在,唯有界门之主,方可不受排斥的在门中世界停驻。
若是生人入门,门内空间必然紊乱,产生极大的排斥。
宁非烟可以借助界门之力,带人穿梭空间,却无法长时间将生人,留在门中世界。
一日时间,看似不长,却会给她的身体带来极大的负荷。
谭元思在这片空间内,并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纯粹是宁非烟将他强留在此。矕
他在界门之中多待一刻,宁非烟的心脏便如同不被魔体身躯所保护直接暴露在十万里深海之中。
四面八方的深海之水的强大阻力压迫着心脏,时时刻刻都在向她传达着窒息的痛苦信号。
正如谭元思所言,快要到她身体所能够承担的极限了。
但宁非烟面上消散的笑容上看不见任何压力,她将裂开血口的手指贴于薄唇之下,不以为意地舔舐着指间的鲜血。
唇缝间抿成一线湿润的血色,好似在引诱人亲吻,又似危险冷酷的杀手在迎来死亡时分,闲散地舔舐着刀锋。
“听闻你的四景枯荣术十分厉害,虽意境温柔,却内含无限杀机,便是尸魔之身也能破得,妾身……也想来领教一二呢。”
宁非烟肌肤雪白,流转浅笑,如春暖花开,温柔含情。矕
浅言轻唱,她的眉,她那似勾未勾的薄唇,拭唇而过的如兰指尖,都是温柔多情的。
如果看不到眼睛的话。
谭元思执着桃花的手指紧了紧,他感受到了宁非烟眼底那凉薄冷酷的杀机,身体隐隐发寒。
随即,他唇微起,发出一丝轻蔑的笑:“你敢杀本仙吗?”
不等宁非烟答话,谭元思身上覆盖的冰雪骤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荡得溃散开来。
他苍白面庞上的冻裂纹犹在,可他并不在意。
一旦他从这界门中离开,回到人间,他便可借助人间灵力,重结灵衣修复身体间的创伤。矕
谭元思神情冷漠地拍了拍衣摆间残余的雪尘,冰冷的目光抬起看向高坐于寒枝上的女人,不屑道:“你能杀本仙吗?”
第一句的隐藏含义是,仙魔两道的争战虽从古至今,从未止息。
可如今这世道,仙盛魔衰。
仙尊祝斩是公认的六道主宰,父帝长子,是并肩于宇宙鸿荒的真神。
而如今的魔界,四分五裂,年幼的魔君继位,即便魔界六河再如何野心昭昭,也不敢公然弑杀神灵。
因为稍有不慎,便可在举战争,让仙尊祝斩更加有理由攻打魔界。
至于那第二句话的意思也是再明显不过了。矕
魔界六河,素来都是与苍梧十藏殿,太玄九经,天玺十三剑共名提及的存在。
虽然在世人认知中,六河综合在这三股势力之上。
可六河之中,首河之下,威名再盛,谭元思也觉得不足以能够匹敌天上仙人。
上清之下,皆下等。
一个只配与人间仙门实力玩玩的魔河,可有本事能够杀得了他?
对于谭元思讥诮冷傲的不屑,宁非烟却只是微微一笑,道:“妾身的确没有杀你的意思。”
看似低首服软的态度,却让敏锐的谭元思皱起眉头。矕
没有要杀他的意思?
她这话说得,好似她有这个心思的话,就可以轻易做到一般。
谭元思面色冷了下来,“天就快亮了,你还能借这月光囚锁困住本仙多长时间?”
一旦他脱困,可以汲取天地之力,便可信手拈来仙道万法。
届时,他没有理由放过身为魔河的宁非烟。
宁非烟宛若听不出谭元思话语之中隐藏的危险之意。
她支起下巴,居然真的认真算起了时间。矕
宁非烟竖起一根纤细柔长的手指,展颜笑道:“莫约还能困住你一炷香的功夫吧,够了。”
“够了?”谭元思眼睛眯起,不知道眼前这个魔女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宁非烟若无其事地将指腹间那抹血痕舔舐得淡入樱色红线,她轻轻啊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谭元思,道:
“你不会以为妾身邀你来此境之中,真的不过只是为了赏赏雪,看看花这么简单的吧?”
她笑道:“妾身虽有雅兴,却也不会相邀你这样煞风景的人啊。”
“你啊……”宁非烟轻轻叹道:“也就只能陪妾身的骨耶魔蝶来玩玩了。”
听到骨耶魔蝶四个字,谭元思眼瞳战栗猛缩,他宛若听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面上再也不复从容冷静,眼神冰冷道:矕
“骨耶魔蝶?呵,好大的口气,本仙的确听闻魔界四河擅于蛊蝶之术,可这骨耶魔蝶是毒非蛊,乃是魔界狱古的绝荒之地内的衍生魔毒之物,与你的蛊可是格格不入的啊。”
骨耶魔蝶虽深藏剧毒,却不会瞬间致死,但此毒却有着强烈致幻令人沉沦上瘾的能力。
哪怕是浅浅沾染一点粉末,便会对这骨耶魔蝶的粼粉产生极大的依赖性。
哪怕是渡过心劫之难的仙人,只要沾染一点点,都极难摆脱沉沦这蝶粉的致幻极乐的快感。
若是大量吸食蝶粉入身体之中,毒素将会占据整个肉身,成为骨耶魔蝶所操控的傀儡。
直至人体内的灵力养分全部被汲取枯竭,骨耶魔蝶便会吃掉寄主的大脑寄宿之中,继承主体的全部记忆与能力。
骨耶魔蝶是无数人心中的噩梦,即便是仙人也不例外,虽说魔族之人能够借助此魔蝶修行特殊术法,却也不得不小心谨慎地使用此魔蝶。矕
骨耶魔蝶的邪性极重,寄宿性极强,若是稍有不慎,功法未修至大乘,反倒成了骨耶魔蝶操控的傀儡,危险性极大。
近年来,魔界人才凋零,罕有魔族之人敢只身前往狱古历练,久而久之,骨耶魔蝶这个噩梦也就成为了一个传说。
在魔界之中,也鲜有人能够操控此蝶。
在仙人谭元思的认知里,能够强行操控骨耶魔蝶且又能力不被其魔粉摄取影响的,在魔界之中,也唯有那三位上位魔河有此能力。
三河之下,皆为下位魔河。
即便她能够前往狱古荒绝之地,带出骨耶魔蝶,也没有办法不沾染上其毒性。
她开启界门,强行将他留在这片世界之中便已经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矕
谭元思自认为与四河宁非烟平日里并未结下仇怨,若她只是单纯的为了保护魔河蜀辞,将他尽可能地困在这里即可。
又何必冒如此风险,用骨耶魔蝶来对付他?!
谭元思在心中这般刚说服自己,觉得合情合理,还未容他松口气,心口处忽然传来一股为微微刺痛却蚀骨销魂的感觉。
他背脊猛然绷直,低首间,却见自己手指间执着的那枚娇艳欲滴的粉嫩桃花开始飞快枯萎发黑,灵力不复,满是颓靡。
而那极致的黑……正是骨耶魔蝶蝶翼的颜色!
浓浓的恐惧几乎是在一瞬间袭上心头。
是方才朝他指尖花落来的紫蝶……矕
虽并未完全触碰到他的身体与花,可是那只紫蝶在被切碎成无数片的时候,蝶翼中深藏着的骨耶魔蝶的蝶粉却是无声无息地扑洒将他气息亲密包裹住了。
谭元思脸色煞白,他猛地拉下自己的衣领。
衣领左右分开之际,一朵迎风招展的黑色蔷薇自他心口间舒展绽放开来,柔软的花瓣在簌簌颤抖间散发着诡异腥甜如血的孢子芬香。
看到这个画面的谭元思瞬间毛骨悚然,脸色大变:“不……这不可能……”
仅仅那么一点微量的骨耶魔蝶的鳞粉怎么可能将他仙体污染成这种程度?
他面色骇然至极,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宁非烟试图乱他道心的幻觉。
他面色陡然狰狞起来,两只手飞快地将从心口中舒展绽放的黑色蔷薇一把揉烂撕碎。矕
柔软蓬松的花瓣在他双掌蹂躏间,那缕缕鳞粉如花雾般蓬然释放得更凶了。
谭元思一不留神就不小心射入了一点进鼻腔之中,他脸色大变,正欲屏息凝神。
可不小心吸入体内那一小点的分量,就足以让他的灵魂瞬间一空。
一片酥软绯靡之意沿着他的鼻息瞬间蔓延至全身,眼中的神识一浊。
那股靡靡猩香,宛若有种安抚性的力量,慢慢地,他心中不安的狂躁的情绪渐次平息,思绪也随之变得温柔绵软起来。
这种感觉让无比舒服,只是这种泡在温水中的舒适感并未持续多久,被吸入体内的那股淡香被他的气息血液很快淡化而去。
不够!矕
完全不够!
还想要更多!
谭元思心中疯狂泛滥起一股可怕的欲望,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要疯了。
慢慢弯低下去的身躯也颤栗起来,空气中弥漫的气息让他感到无比的亲昵。
可谭元思内心却是仍自保留着高度的清醒,知晓这股腥香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一定要在自己迷乱之前将舌头狠狠咬断,来让自己冷静。
魔族之人果然心思歹毒,可他天生心高气傲,他要让这个不开眼的东西好好长长见识,仙人高洁坚韧的意志,是不容挑衅的。矕
可当谭元思张开嘴巴,试图用那两排牙齿去寻找舌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舌头到哪里去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意想不到的杀仙者
谭元思自一片柔软馥郁的花瓣中迷茫睁开双眼。镗
不知何时,他要寻找的那只舌头此刻却是拼了命地从口中伸得极长。
像是一只贪婪的癞蛤蟆在泥地里寻找苍蝇蚯蚓等美食。
他看不到自己面上已经是一片迷离旺盛的深红色,舌头在黑色的花瓣之中疯狂的搅来搅去,发出滋滋腐烂般的声音。
他恨不得在这短暂的一刻,呼吸完整个人生里的空气,鼻子使劲狂吸。
即便被那花粉呛咳住了呼吸道,他面色憋得通红,也要大口大口地汲取着花瓣中隐藏的绯甜香味。
两只手掌里的花瓣都被他的舌头揉烂成泥,那香味也被他疯狂地吸进肺部之中,气味已经变得极其浅淡。
谭元思像是疯了一样在雪地里来回爬动一番,最后发现自己的心口还开着黑色的花。镗
他面上一片迷茫狂热,这一刻恨不得将自己的脖骨深深折断一般,将自己的脑袋用力一折,埋贴着自己心口,像是溺水许久,大口大口地吸着。
他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谭元思一边吸着自己身上开出来的花,一边崩溃着。
仙人被骨耶魔蝶蚕食大脑是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的,他的大脑所以是清晰的。
他觉得自己此刻像是舔着沟渠里垃圾食物的野狗,什么身为白仙的尊严、骄傲、面子、都被践踏得一无所剩!
他余光里看到被积雪所覆的地面里,一只只紫色的蝴蝶宛若破开冰茧般飞舞起来。
数量并不多,也就十来只的样子。
比起往日里听闻四河宁非烟素手轻招,万蛊蹁跹尽来如雨的壮阔模样相差何止万里。镗
只是这十来只的蝴蝶却并非骨,而是毒。
这个魔女她竟是如此疯狂!
竟以自己的万蛊为祭,废了这般代价,养出了这十几只骨耶魔蝶!
难怪!
难怪她从困住他的那刻起,便一直高高坐于寒枝逆风处。
大雪重压,她以领域化为天地重量,将那鳞粉尽数压散在他的身躯四周。
此刻的她,想要杀死他,简直易如反掌!镗
可对于谭元思而言,他宁可她出手真的将他杀死,哪怕以世间最残酷的虐杀手段将他杀死,他也愿意!
可是他现在连苦苦哀求对方都做不到。
他一贯心高气傲,自负才情,就先追寻的仙道也是风花雪月的极雅之道,谭元思简直不敢想象,自己这副模样被仙道同僚看到时他们会露出怎样鄙夷惊讶的目光!
当年因为一柄剑被昆仑山拒收于山门之外,便可让他耿耿于怀这么多年。
若是叫仙道中人,看到他竟沾染了这种烂骨头的毒,堂堂天上尊贵的仙人变作如今这般宛若得不到超度的厉鬼模样,他便心如火烹,眼泛红光。
谭元思索性放开神识,疯了一般,张开嘴巴猛吸一口那鳞粉,将那黑色的花瓣狠狠咬进嘴巴里。
瞬间如潮般灌入胸肺之中的鳞粉让他得到了一瞬的满足与清醒。镗
在这极致一瞬如同高潮般的快感之下,谭元思终于找到了一丝对身体的掌控权。
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半截舌头混着花瓣狠狠嚼碎,剧烈的疼痛,却也不过稍稍麻痹了一下他那强烈的欲望罢了。
谭元思抬起赤红满是血丝的眼睛,嗓音里发出模糊沙哑的声音:“杀……杀了……我……求……”
宁非烟翘着二郎腿,掖着两袖,眯眼含笑道:
“哎呀,妾身不过是一介被放逐的魔河呢,可是不敢弑杀仙人,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她一脸虚心,将口吻姿态摆得极为谦卑:
“谭仙长又何必急着寻死觅活呢,这骨耶魔蝶的鳞粉可是能够给人带来极乐的好东西,它会让你很舒服的……镗
而且您老人家是仙人之躯,比起寻常修士,即便沾染了这鳞粉,至少还可以撑个几十年。
还有几十年的岁月能够在这场极致梦幻的欢愉中渡过,可是多少凡人求都求不来的美事呢。”
谭元思面容泛着病态的潮红,瞳孔在眼睛里一张一缩,才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他如少年人青春活力的脸庞就已经逐渐颓迷干瘪下去,显得格外病瘦。
以至于他咬牙切齿的轮廓映在那薄瘦的皮肤,看起来狰狞得触目惊心。
“本仙……不知哪里……得罪你了……竟……让你……不惜……耗费如此……代价……来折磨于……我……”
宁非烟那双含情眼温柔挑起,淡淡笑道:“妾身一早就说过了,十分想要领教一下你的四季枯荣术。
只可惜你的本命竹笔已经被蜀辞毁去,怕是再难施展此术了,可惜啊可惜……”镗
她嘴上说着可惜,可笑着的面容上却是不见任何惋惜之色。
她面上在笑着,可笑意却不达眼底,看似温柔含情的眼眸,流露出来的却似如同冷血动物般的冷漠眼神。
谭元思扯了扯嘴角,在那灭顶的窒息之意在此朝他淹没而来的瞬间,他心中的泛起的答案在清楚的告诉他。
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她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魔河蜀辞而来。
谭元思虽修风雅之道,心思却太重,过于贪功冒进表现自己,更是想让自己的名字传至昆仑。
故此于围杀之中,他有意将自己重创诛杀令目标的尸魔王族的消息散布四方。
比起因为那所为的原则而懈怠使命的金仙雀柳,他更像博得仙尊祝斩的赞赏与认可。镗
却不想,仙尊祝斩根本不在意这种小功微事。
反倒是引来了这个魔女的可怕报复!
他以四季枯荣术重创那尸魔,她便不惜舍了自己的万蛊,冒着感染骨耶魔蝶之毒,也要让他生不如死!
风雪漫漫,月光渐微。
谭元思的身体慢慢佝偻至地面之间,那张扭曲迷醉的脸庞深深地埋进自己的心口之中,不断在地上发出野狗般的喘息之声。
“真是无趣。”宁非烟又舔了舔自己受伤的指尖,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指腹间那抹淡红的伤痕。
她眼眸暗似沉渊。镗
谭元思实力不若,即便是隔绝灵力回补仙身,将他困在这一方界门世界里,可他仍有能力伤她。
哪怕只是一道小小的伤口,不过……
宁非烟还是不甚感染到了一丝骨耶魔蝶之毒。
她自恃心性定力过人,可从指尖受伤到现在,她无意识地舔舐伤口竟就舔了三下。
仅仅一丝骨耶魔蝶之毒,竟是叫人如此防不胜防。
若非平日里她经常有吸食经稀释过后的鳞粉提炼的梦生烟罗,身体对此毒产生了一定的抗性,此刻怕是比起佝偻在地上的谭元思好不到哪里去。
她轻叹一声,抬眸看了一眼天上即将消散的一轮明月,唇角不由勾起:镗
“虽说是无趣了些,但蠢猫儿那边似乎发生了很有趣的事情,怎能叫你这样的杂碎给无端打扰了去。”
宁非烟自寒枝上平展地伸了一个懒腰,薄薄的嘴唇虽说优美勾起,无尽笑意,可眼神却依旧是那副懒散的凉薄样子。
“唔……好歹也是用我这副身子养了这般久的小家伙了,蜀辞那魔头的元阴虽强,可依着他的本事,多半是勉强能够吃下那家伙的。
瞧瞧天上那动静,雷劫都降了下来,那可是千万年来都难寻一见的元阴啊,也不知他消不消化得了?不过嘛……”
宁非烟舔舔薄唇,目光凉凉的笑着:“还是得多吃些才是,将身子补好了,好歹是自家炉鼎,得将养得白白胖胖才更可口才是,真是期待下一场双修呢~~~”
“非烟。”
雪幕之后,传来一道宛若幽灵鬼魅般的低沉嗓音。镗
宁非烟坐直身体,弯起的唇角敛起,她眸光侧睨,看向身后那道黑色的影子。
“虽说经过魔河蜀辞那个万年大魔头的身子滋补过后的他很是馋魅魔,但你表现得这般迫不及待,未免也太失女儿家的矜持了吧?
无妨,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我可以先让你先品尝品尝他的味道哦。”
她嘴上说着打趣之言,目光却依旧冷漠疏离。
可对于红妆而言,尽管那一声‘妹妹’在她口中细细念来,如同白开水般凉薄寡淡。
但她依旧因为这个称呼很开心,同时也很害羞。
虽说自从跟着宁非烟,她有幸小小的开过两次‘荤’,出于魅魔的天性欲望而言,她的确对百里安存着一点不敢说出口的‘觊觎’小心思。镗
但这种小心思,无关男女之情,仅仅只是出于魅魔的发乱之欲罢了。
更何况,她对自己的小心思极能克制。
倒也不至于像宁非烟打趣得这般急不可耐,仿佛一听见他的名字就忍不住要出来发情般。
她才没有那么下流。
白茫茫的风雪之中,红妆扯了扯自己头顶上宽大的兜帽,将自己微微发红的俏脸掩藏起来,她低声道:“非烟,白仙昝海,他死了。”
短短的一句话,蕴藏着极大的讯息。
宁非烟眉角轻振,目光微诧道:“死了?”镗
天降雷劫,百里安方位暴露的那一瞬,宁非烟与姬钰一样,捕捉到了落在这小岛上的三道神识。
这三道神识的主人分别是昝海、金仙雀柳,以及这位谭元思了。
宁非烟原本是想冒着极大的风险,借助界门的力量,暂且困住其中实力最可怕的金仙雀柳。
他知晓,即便界门能够隔断外界灵力,可那金仙雀柳自身的仙躯便就是一座雄浑千万年的灵山,她将金仙雀柳困入界门之中。
根本无法困住他一夜功夫,甚至连界门都可能毁于他手。
可宁非烟还未来得及下手,她又感应到了另外一股并不如何强大的气息沐雪而来。
出乎意料的是,这股并不如何强大气息的主人,竟然真的绊住了金仙雀柳的手脚。镗
而这这一绊就是整整一夜。
至于那白仙昝海,虽然势力也不容小觑,但比起谭元思,还是差些意识的。
所以宁非烟便派出红妆去拖延时间,她对红妆的实力可谓是知根知底。
她也没想着红妆真的能够困住昝海,对她的期许,不过是能够尽可能的拖延时间罢了。
至于红妆对上昝海是否有危险,就不在宁非烟的考量范围之内了。
若是连这点用都没有,宁非烟觉得她也没有那个必要继续留在她的身边。
她手底下,可不养废人。镗
却不曾想,这红妆也是个运气极好的,对上昝海,身上半点伤痕都未落下,全身而退不说,竟还有人替她超额完成了任务,竟是连人都给杀了?
宁非烟垂眸看了看佝偻在地面上的谭元思。
心说她好歹这头还给人留了一条性命慢慢玩。
这昝海可真不走运,竟是遇上这么一个冷酷歹毒的主儿。
与之相比起来,她可真是一个好人呐……
宁非烟并不关心一个白仙的死活,只是她对这下杀手的人很是感兴趣,不由淡淡问道:
“看清楚是何人动的手了吗?”镗
可转念一想,这个问题似乎是白问了。
那人下手如此狠决冷酷,又有着杀死白仙的能力,以着红妆这点微末道行,又是如何能够看清楚那人的模样。
若是她当真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样,又怎会活着安然回来。
岂料,红妆却是毫无停歇思考的认真回答道:“我看清楚了,杀死白仙昝海之人,是苍梧宫九殿主,林曦。”
“哈?”宁非烟难得失态,神情古怪道:“你是说那个仙乐殿殿主,林曦?”
若红妆说是苍梧宫位列第一的青龙殿薛晚沉,她都不可能这般失态震惊。
可从红妆嘴里吐出来的,的确是林曦的名字无疑。镗
苍梧十藏殿殿主会向天上白仙出手就已经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了。
且不说这十殿主中是否真的有人能够是白仙的对手,那林曦在苍梧十藏殿中位列第九,且所修行的功法路术,根本不是攻击性的仙武路子。
九殿仙乐,音律涤净心魂的清音之道,与佛门拔除魔祟之气的功法倒是相得益彰。
其音道可稳心神,主治疗,而她的本命之器为一张古琴,无锋芒,无杀伐,正如她这个人一般。
如果说太玄九经之中,当属梵阴剑经经主温含薇最为低调内敛。
那么苍梧十藏殿内,论最不出世涉世者,当属这位林殿主无疑了。
又是头疼的一天,职业病发得厉害
前两天就发过一次颈椎病引起后脑勺疼得厉害,一晚上没睡,可能是这几天没休息好,今天居然这么快又复发了,后脖子疼得嗡嗡作响,全天注意力没法集中,今天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轮椅上的公子
林曦本就是仙界司乐之神的遗孤,生性淡薄,看透生死,世人都说太玄苏靖忘情。灯
可宁非烟却知晓,在这人间,真正能够做到忘情者,唯有这位林曦殿主了。
可是此时此刻,她竟主动卷入这场是非之中,那只只会抚琴簪花的素手,竟沾了仙人之血,染了一手杀伐。
宁非烟叛逃魔界,又不属于仙门,她行事自可肆无忌惮,无拘无束。
可是这林曦难道不知,她此番行径,会为自己的宗门带来怎样的后果吗?
难不成那只蠢猫儿背着她,又不知在哪多惹出了一个风流债?
好家伙,她可记得这小子人间初恋,正是这位林曦殿主的少主大人吧?
不过,这还不是宁非烟最在意的地方。灯
她更在意的是……
以林曦这不过堪堪渡劫魂启境的修为,她又是如何能够在一夜之间,无声无息地瞬杀掉一名白仙的?
而且看红妆这副模样,她似乎并不在意让她们知晓,是她杀死了白仙。
“哎呀呀,看来苍梧宫里,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小秘密呢。”
宁非烟眯眼笑得一脸嫣然魅惑:“妾身我啊,可是最喜欢收集这种小秘密了呢~”
她自枝头翩然落下,如紫蝶落殇雪,披肩的曳地轻纱随风轻扬,烟雾青白,翩若画中仙魔。
界门隐收,果真长短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灯
……
……
晨雾大起,浓浓霜白。
几道剑光划破天穹,切开晨雾。
几名人间各地汇聚而来的修士先是在这片雪林之中感应到了那股纯净的仙人气息。
他们面上一喜,在这种紧要关头,跟在天上仙人身后,哪怕是捡一些残羹,也是一笔极为丰厚的仙缘啊。
哪怕什么好处都得不到,在仙人面前博博眼缘,也是天大的福分。灯
那几名来自各方三流修真门派势力的弟子兴奋追赶而来,可当他们看到雪林之中的那副场景之时,不由惊呆在原地。
“天呐!这位仙人居然在吸食骨耶魔蝶的鳞粉。”
“那可是仙道禁物,他怎么敢的啊。”
“啧啧啧,这就是餐风饮露的仙人吗?看看这如痴如狂的模样,怕是吸食这鳞粉禁物已经很有些年头了吧?”
“他这是在作死啊,仙界有命令禁止沾染骨耶魔蝶此等邪物,这可是重罪啊。”
原本兴致冲冲而来,谁曾想竟是遇上这般晦气的一面,那些恨不得谄媚贴上去的修士在这一刻唯恐沾染到了脏东西般,齐退三十尺之外。
“我们不上去帮帮他吗?”有人好心发声,可语气却是遮掩不住的看戏意味。灯
仙人堕落,那可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景啊。
人类的劣根性总是这般,前一刻还百般追崇的人,下一秒就成了看戏的对象。
世间常态本是如此,三六九等,阶级分明。
人间百家仙门的修士瞧不起武夫,武夫瞧不起生老病死的凡人。
而那生活在云端之上的仙人睥睨众生,对下界修士亦是多有轻视之意。
尤其是像谭元思这种天生灵力,生来便注定能够成仙的上界仙灵,最是看不起红尘浊世之中苦苦挣扎试图拜托凡者命运的修士。
虽说仙道昌隆,可人间修士又何尝不是经常遭受那些上仙的俯视白眼。灯
即便是三流宗门势力,也要年年上供昂贵的灵力供奉上清仙人,却始终难换来一个好脸色。
可他们为了心中大道梦想,却不得不卑颜讨好相待。
按照常理发展,仙人落难,他们这种修士应该当是前仆后继争先恐后的扑上去示好投以帮助。
小小援手,可以换取大机缘,何乐而不为。
可眼下他们却清楚,帮助这样的谭元思,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
且不说仙尊祝斩不会容他,一旦沾染了骨耶魔蝶者,即便是仙人,至此以后,也彻底是废人一个。
一个从内烂到外的堕落仙人,又何必浪费力气去救。灯
“费兄若是好心想救,我等绝不阻拦。”
有人嬉笑出声,道:“只不过沾染吸食骨耶魔蝶,乃是仙门大忌,我等可要好好将这位仙长违禁过程以玉简录制下来,尽快投以金仙雀柳大人才是,以免更多人蒙难遭殃。”
谭元思听着耳边那群人在以他为主体,各种谈笑风生,心口如被毒刺猛蛰!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该死的是他不过刚刚吸食鳞粉,神智异常清醒。
这也是宁非烟的恶毒之处。
咔嚓咔嚓……
玉简记录的灵流跃动声音让谭元思道心欲崩,目眦欲裂。灯
……
……
金仙雀柳目光幽深,看着天际滑落的一道星辰,收回了目光,看向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那位白衣公子。
他轻叹一声,道:“即便你是仙国太子,也得为今日的任性的行为付出代价。”
“哦?”一道低沉温润的嗓音在风雪声中飘忽不定。
坐在轮椅上的那名白衣公子五根手指缠绕着一缕轻柔若碧风的细细藤丝。
他缓缓抬起一张五官分明如雕刻般的脸庞,一双瞳仁色泽浅淡灰蒙,男子面无表情地说道:灯
“那不知我这一介残躯,还有什么代价可以来支付这场任性的行为呢?雀柳大人可尽情来取,机白……绝无二话。”
金仙雀柳那张冷酷无情的面容不似往日那般锐利,内敛锋芒的眼眸里似是有些无奈:“太子殿下,莫要让我为难。”
“不会叫雀柳大人为难。”沈机白一脸淡然好脾气,道:“我自会叫雀柳大人回去能够好好交差,这代价,不如就有我这项上人头来支付,如何?”
藤丝如发丝般纤细柔和,轻若无重量般,在风中漂浮不定。
而那藤丝攀着风痕缠绕上升,在那青年公子的脖颈间虚虚围绕一圈。
他五指轻动,极细的藤丝轻柔飞舞,看起极其美丽的画面,却是隐藏着极大的危险。
只需他五指微微用力收紧握拳,下一刻,那时细若游丝的碧落藤丝便会骤然绞进,破开仙衣,顷刻间就能够让他人头落地。灯
谁能想到,能够将金仙雀柳毫无办法困在这一方雪境里的人,竟然会是以死相逼的仙界古吟国的太子殿下。
若是有其他仙长在此,怕是更加大为吃惊的是,这位素来有着青松凌岁之姿、缀墨风流绝伦的公子沈机白,竟也会做这女儿家‘一哭二闹三上吊’般的俗举。
但可怕的是,这俗举,异常有效。
因为这位古吟国的太子殿下,闻名天上天下的机白公子,身份异常尊高。
他拥有着独步天下唯一能够创造灵根的独特功法,天赋异禀,又师从帝尊。
不论是他个人的能力还是他那崇高的身份,相信不管是谁都不可能看着他被逼死在自己的眼前。
谁也背负不起这样的罪责。灯
甚至可以说,因为他那唯一独道的大才能,即便此刻他所面对的是魔界君主,也舍不得这样的异才死去。
可是对于金仙雀柳而言,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他身为司法金仙,知晓职责大于一切,他并不怕背负逼死仙国太子,仙尊弟子的罪责。
完成诛杀令在前,罪责在后。
哪怕眼前之人是高高在上的尊仙威胁,他也能够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与之抗衡一战。
可这个人……偏偏就是沈机白。
那个曾经救他性命,予他新生的沈机白。灯
金仙雀柳乃是执掌杀伐之神,两百年前还未正式司掌律法之职。
主掌战争伐魔之事,导致杀心过重,一时之间难以自衡,灵根破碎,面临着仙陨道崩之危。
金仙雀柳生性漠然淡薄,可临近生死陨落之大事,仍旧心有不甘。
仙道苍茫,大道无情。
上清界的修仙法则同样是残酷冷漠的,他灵根破碎,仙衣破碎难以修复,新的战争仙神继位,即将接替他的权柄神职。
就连仙尊祝斩都已经将他放弃,为他立有星墓魂碑,以供后人拜祭。
就在金仙雀柳不甘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事实的时候,是沈机白炼出了一枚仙品灵根,令他重塑仙衣凝仙魂。灯
那枚仙品灵根的品质甚至在金仙雀柳原有的灵根之上。
借此机遇,他境界不退反进,更是让他见证了沈机白那双巧夺天工之手的神奇之处。
若非有沈机白,他雀柳如今还只是星海魂冢里的一粒孤星。
再造之恩,恩重如山。
而在仙界之中,类似于雀柳这样受沈机白大恩惠者,又何止万千。
事后,从不轻易许诺的金仙雀柳曾跪谢蓬莱,承诺此恩必以性命相报。
金仙雀柳永远也忘不了那日,清晨山景,庭中白衣公子不良于行,他泡来清茶一盏,对他淡淡说道:灯
“不过是顺手而为之事,雀柳大人不必介怀,若觉有亏欠,不如帮我一品新茶,授以心得两句,比恩相抵,就莫要多言了。”
世间从不缺乏故作虚伪清高,尤爱玩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假把戏。
分明巴不得施以小恩小惠,叫人为其死心塌地,表面却还要维持出世高人的风范。
仙道中人,尤爱此道。
山高水险,来日方长行路难,不在山,不在水只在人情反覆间。
尽管沈机白素有隐世淡薄之名,林下之风。
可雀柳也认为,在这世上,在淡薄的仙人,可不可能毫无目的的赠送出如此贵重近乎奢求的灵根。灯
人心难测,投之以琼瑶,皆是需要回报的,仙尊祝斩于他有知遇之恩,他都无以为报。
必要之时,仙魔战争荼起之时,他就需要以死报恩。
赠以灵根,恩同再造,远胜知遇之恩,雀柳不相信这位仙国太子半分私心都无。
世间太多以利诱之,以情惑之者,六界之中,对于权利的追求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他贵为仙国太子,收服仙党,暗中栽培幕僚忠者,这更是为大尊位者司空见惯的拉拢手段。
雀柳在仙界纵横数千年,对于此道,也多有了解。
他不以为然,纵有私心,他也不得不承这份重若泰山的恩情,若沈机白有需,只要不违背仙界律法,仁义道德,他愿厚报偿之。灯
雀柳是抱着这份决心登上的蓬莱岛。
只是当他看到沈机白递过来的那盏清茶时,心中那理所应当的想法尽数被推翻了个干干净净。
沈机白递茶而来时的眼神太过干净,干净到只能存得下那盏茶。
无关风月权势,无关那所谓的再造之恩。
他过于平和清淡的神情,仿佛真的觉得那当为稀世奇珍的仙品灵根不过是随手所赠出的寻常之物,好似这世间人心秉性深处里的机巧和诡谲都与他无关。
那一刻,他身在红尘,却叫雀柳觉得,他并不属于这个浊世。
雀柳喝下那盏清茶,入口微涩而回甘,不过是寻常人间的凡茶一盏罢了,尚未飞升成仙时,他曾喝过此等茶。灯
他知晓这是凡间农民常喝的一种老粗茶,口感有种廉价的苦涩感。
此茶因为过于廉价,拿开水简单一烫,装得满满一罐,放凉后放在田里阴凉处,便可喝上好几日。
无人会像沈机白这般,细烹慢煮。
他极精茶道,奈何茶叶太劣,即便是沈机白亲手所烹,喝起来也与寻常粗茶并无差别。
但雀柳并未因为此茶劣质而敷衍应对,仍旧认真点评说道:“此茶解渴,极佳。”
可在外人听来,这极短的评语当真是敷衍。
但沈机白却是淡淡笑了下,那一笑宛若春风吹暖,眉目分明了起来。灯
天上人间,雀柳都从未见过这样的仙人修士。
他心中一时悸动,好似明悟了什么道理一般。
雀柳记得沈机白虽为仙国太子,却因母亲身份太过低微,天生凡胎,不过是蓬莱山中的一名采茶女。
只因模样生得极佳,为在蓬莱养心的国主看中,恩赐一夜露水情缘,便才有了他。
那采茶女并无修行之资,与仙国国主纵有一夜情深,断然也不可能被他带上仙国。
上清仙界起止至今为止,还从未有过凡人生活其中的仙例。
采茶女自然也就被留在蓬莱岛上,身份一度尴尬。灯
在沈机白出身那年,灵霞光耀十四洲,惊动上清仙界,就连仙国国主亦曾重下凡间探望过一次。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万缘皆尽
仙人诞生灵裔,尚且都难以引动天地造化之变。墇
一名凡女产子,却可以引来诸天霞光仙采。
如此异象,唯有天将祥瑞麒子才会发生的预兆。
仙国国主如获意外之喜,以尊体莅临人间蓬莱。
若是沈机白当真天生非凡灵力,那自是能够无视母族地位卑微,只要能够得到国主宠爱,自然可以荣登仙界,为仙界所养。
可令仙国国主大失所望的是,他满心期许的那个孩子,却因为灵力过于至纯充沛。
导致母亲那凡胎肉体根本难以承担,腹中胎儿的灵流紊乱,而损了胎心,叫沈机白天生心脉不全,不良于行,难有健全之身。
古吟国国主仙阶何其尊贵,他贵为天地五尊仙之一,又是仙国之圣主,膝下儿女众多,个个优秀出色,皆是龙章凤姿。墇
如今出了这么一个天生残缺之子,于他而言,难免感到有些难堪受辱。
如此孩子,自然是没有资格带回上清仙界去丢人现眼的。
因此沈机白的人生就这样起起落落,又回归了尊仙私生子的身份,留在了人间。
直至他十七岁那年,他一鸣惊人,展示出了惊艳六界第一无二的灵根术。
这是自古以来,唯一一个能够通过个人灵力催生炼化出灵根的人,宛若奇迹般的能力,叫上清仙界如获至宝。
甚至就连仙尊祝斩也对他青睐有加,破格收他为徒。
仙辈中人,只记得十七岁以后那个名动六界的仙国太子沈机白。墇
却少有人记得在他十七岁之前,也不过是放养在人间尝尽七情六苦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仙界都在流转,自沈机白荣登仙界,位列太子之位,常年出世避世,豁达淡然,去留任其自然。
可唯有认真品过那盏茶的雀柳知晓,沈机白所避之世,从来都不是那红尘俗世,而是那天上盛世。
念及此处,雀柳彻底对这个小辈生出折服之心,他跪下又要再拜:“公子再造之恩,雀柳愿以命相报。”
可沈机白却始终不为所动,面上那恍然一瞬的笑容宛若错觉般消失了,淡淡说道:
“谈不上什么再造之恩,不过是刚好在合适的时机,碰巧炼出了这枚灵根。
而你又在合适的时机正好需要这枚灵根,我不过是迎逢时势,顺手为之罢了,你既以品过我的茶,便是两清。墇
更何况我要你的命做什么用?这种赠人灵根,救你性命,又向你索取以命相报的行径……太多余了。”
他垂眸品茶,灰蒙蒙的眼睛里一派沉静:“动不动就轻易的将生生死死挂在嘴边未免太过幼稚,送命赴死很有意思?
死亡……可从来都不是那种所为英雄主义慷慨悲壮赴死的浪漫之事。”
雀柳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有人将‘幼稚’二字冠在他的身上。
作为仙界战神,能够让他欠下一分救命之恩可是极其难得的奇遇。
雀柳深信,即便是他的父亲,古吟国国主在此,都会借此与他拉近关系。
可是在沈机白的眼中,他只看到了不愿多做周旋的不耐烦。墇
沈机白淬炼灵根,泽福仙界,受他恩惠者何其之多。
或许他也从未见过向雀柳这般执着到近乎顽固份上的人,话说到这种程度,还不愿就此离开。
他分明是来报恩的,却将沈机白惹得温恼起来:“我淬炼灵根,从未有过救人之心,不过是履行我与一个故人的约定罢了,你我之间,并不存在什么所为的恩情。”
当时已经位列金仙之位的雀柳就这样被一个小辈毫不留情面的下达逐客令驱赶出了蓬莱。
直至后来又一次,古吟国产生动乱国变,国主座下一名仙将带头作乱,挟持了当时无法行走,身体孱弱的沈机白。
曾一度差点害了他的性命。
雀柳记得那名仙将亦是曾受过沈机白的恩惠,其母曾染恶疾病重,灵根衰竭。墇
他曾向沈机白苦求灵根,沈机白并未吝啬,依旧是不求回报的将灵根无偿赠之。
可是一场兵变,沈机白惨遭背叛,那名仙将毫不犹豫的挟持他为人质,兵变失败后,他所追随的仙国皇子也被国主斩于剑下。
那名仙将悲愤绝望之余,竟是迁怒于沈机白,曾在万军阵前,对他的母亲百般言语羞辱贬低。
后来,在雀柳率众救出沈机白的时候,他身上满是落有酷刑的痕迹。
对于那名仙将的背叛,他亦是平静若水的接受这个现实,甚至并不认为自己遭遇了众人所觉得的可恶背叛。
只因那仙将纵然得过他的恩惠,他始终持有着万事万物从心头潇潇流过的态度。
与他而言,那个被他解救困顿,又将他苦苦折磨的仙将,不过是个连名字都不曾让他挂怀的陌生过客罢了。墇
也是那一刻,叫雀柳知晓,他所授灵根者,无一不是过客。
莫说去携恩索取了,便是连那些人的名字都懒得去记。
老去自觉万缘都尽,哪管人是人非。春来尚有一事关心,只在少年时那个约定。
纵然沈机白自己不觉得有恩情在身,甚至或许都不记得雀柳心脏里的那枚灵根出自他之手。
可雀柳却是铭记百年。
他无法冷眼做到看着沈机白在自己的面前,用那个曾经救过他的那只手,去切断自己的头颅。
冷酷无情的司法金仙雀柳,就这样裁决不显,锋芒不敢外泄,万般无奈地被这个只有拓海境、孱弱而不良于行的白衣公子困了整整一天一夜。墇
从未有人,能够叫他这般束手无策。
听起来都像是天方夜谭。
金仙雀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脚下微动,正欲上前。
沈机白无法视物,可耳力却是十分厉害。
他捕捉到了那一丝积雪被碾压的声音,眉尖微抬,手指蓦然收紧了些,那缠绕在他脖颈间的藤丝瞬间勒紧,圈出一缕极深的血色。
金仙雀柳没想到他竟如此孤注一掷。
他忙声说道:“莫要做傻事,我不会离开这片林子的。”墇
沈机白那张淡然出尘的脸上此刻却满是警惕,寒声道:“你别动就是了。”
金仙雀柳皱眉道:“我若执意要离开诛魔,又怎会被你困一天一夜,将那灵术丝收起吧,没必要做无谓的伤痛。”
换做他人,沈机白必不会相信这种鬼话。
可他是金仙雀柳。
沈机白静默片刻,未多做言语,五指轻张,那碧绿色的藤丝消失不见。
他本就身体不好,天生病气缠身,整日需要灵药温养心脉,他尚未渡劫,虽身在仙界,但仍旧属于凡胎,若非有修为在身。
就这样一夜风雪吹刮,就足以要了他的性命。墇
金仙雀柳见他收起了那危险的东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快步过去,摊开手掌凝结灵力,化出一件裘衣披在沈机白那清瘦的身体间,看着他苍白的面容,默不作声。
对于他的好意,沈机白并未拒绝,只是拢了拢身上的狐裘,灰蒙色的眸子虚虚迎着风雪,不知在想写什么。
金仙雀柳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迷茫的神态,冷漠的眉毛不由抖了抖,心中忽然升起一个不安的可怕念头。
沈机白虽位太子之位,可他素来不问世事,远离仙国朝堂。
却唯独对魔族痛恶至深,曾几次三番施以计谋,搅乱魔界大势。
仿佛对魔族中人,有着违背他那淡薄生性的强烈执着。墇
金仙雀柳忍了几忍,终是没能忍住问道:“太子莫不是对那魔河蜀辞有执念在心?”
沈机白眼底的迷茫之意渐渐随风雪而散,眼神恢复冷漠:“雀柳大人的想法未免太过荒谬。”
看来不是为了魔河蜀辞而来。
那么……
一个更可怕的想法油然而生。
金仙雀柳目光沉了沉,道:“太子与那尸魔王族竟有渊源。”
沈机白蓦然抿紧苍白的嘴唇,有极其隐晦的情绪笼在他那双灰蒙蒙的眼睛里面。墇
果真是他!
金仙雀柳心中一沉,只觉得此刻沈机白的模样着实不对劲,那抿唇不胜“娇羞”之意,真的是很不对劲啊!
而且仙国太子怎会与尸魔王族纠缠不休,六界之中,何人敢庇护尸魔王族?
甚至不惜以命相逼?
金仙雀柳正欲说话,眼尾余光里却是忽然扫中一道星辰正自从天际划落,坠下地面线中。
金仙雀柳眼底一轮神印隐现,脸上霎那没了一点表情。
沈机白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神情却未见有多大变化,淡淡说道:“有仙人陨落了。”墇
而且还是形神俱灭!
金仙雀柳搭在轮椅后扶手上的指节慢慢收紧,眼底一派冰雪漠然之色。
他嗓音低沉响起,不寒而栗:“而且这还是……魔宗的手段!”
沈机白握拳轻咳两声,苍白的面容泛起淡淡的病态潮红,他嗓音淡然微哑:
“一个从未害过人的尸魔王族,甚至还在人间一场灾劫里替你们仙族收拾了金仙丰虚这个毒瘤祸害。
和一个正在弑杀仙人的魔宗修士,雀柳大人觉得此刻应该先拿下谁呢?”
都到了这种时候,还不忘祸水东引来保全那个人,金仙雀柳心中当真是好气又好笑。墇
“六界有秩序,仙人不得擅自干涉人间是,杀仙者是魔宗修士,当由交于人间三宗在缉拿此人。
我仙辈中人,不可越界行事,不然这六界规则一旦乱序,便是仙尊大人也极难拨乱反正。”
总而言之,就是魔族对仙族,人族修真者对人族修魔者。
其中秩序,不可轻易打破。
而金仙雀柳所追杀缉拿的尸魔王族以及魔河蜀辞,都是诛魔榜上排名顶靠前的妖魔。
木轮滚滚,碾压过厚软的积雪。
金仙雀柳看着沈机白自己推动轮椅离去的背影,微诧道:“太子这便走了?”墇
沈机白道:“已经将你留在这里一天一夜,足够了,魔河蜀辞的气息已经大变。
雀柳大人你身在人间,仙体正受天道法则的压制,能够发挥出来的实力不过十之一二,远不是那魔头蜀辞的对手。
一夜过去,立场颠倒,若雀柳大人还不赶紧离去,由你们仙印召唤聚集而来的百家仙门修士,甚至是雀柳大人你,都将会成为那魔头蜀辞的猎杀对象?”
金仙雀柳:“你也是仙界中人,古吟国太子,与那魔界最是不对付,魔河蜀辞恢复修为,你同样危险至极,今日你为了保护那人,将人间千万修士甚至自己都置身于险境之中,值得吗?”
沈机白手掌在木轮上有条不紊的慢慢撑过,淡道:“所以我这不是在抓紧时间离开此处?”
金仙雀柳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他不过是拓海境修为,就连天劫都未渡过,双腿又有瘸疾,无法视物。墇
他若想出天界或是蓬莱,在人间各地游历,身边都会跟随两名侍女引路。
今日,他自蓬莱远道而来,身边却无一人陪同引路。
千里万里之路,足以耗尽他这一身的灵力。
以至于他离开这片冰雪山林都需要自己亲手扶轮而行。
山雪归途难行,金仙雀柳虽担心沈机白残疾之身当何以行路。
可眼下,他再如何担心,那是万万不可离开这片无尽海域的。
对于金仙雀柳而言,今日出现在他面前阻拦去路的沈机白,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墇
可对于仙尊祝斩而言,沈机白再如何天赋异禀,却也不过修行两百余载,拓海境界。
根本没有任何可能将金仙雀柳困到如此境遇。
此法归于仙界,金仙雀柳已经做好了准备接受惩处的觉悟。
只是……
正如沈机白而言,此刻放眼整个天下,又有何人,能够阻拦得住蜀辞那个魔头。
即便是百家仙门齐聚一方,若是遇上蜀辞,怕是都只能够成为她爪下亡魂的命运。
难不成今日,尸魔王族与不死蜀辞,当真一个都留不住了?墇
……
……
蜀辞抖了抖手里头那件粗布麻衣素裙子,不动声色地努了努嘴。
果然,六尾与七尾的心性相差未免太大了些,如此村土味儿浓重的麻裙也穿得这般招摇过市。
蜀辞随手打出一道魔焰将那麻衣裙子烧得干干净净,雪白的小手朝着天幕虚虚一张,抓住将烬的长夜黑暗余色,自那片黑暗之中扯出一袭漆黑如云的斗篷。
她将漆黑的斗篷随意往身上一披,更衬少女的肤色如苍山冻雪般冷白无温。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圣者无情
恢复力量的魔河蜀辞,那双濛濛难以窥清的双眸深不可测,她抬首看了一眼天际,托着下巴思索道:餿
“寻找通往暗黑大陆的入口,尚需要些时日,这些百家仙门里出来的修士就跟苍蝇似的惹人心烦,要不要吾辈帮你灭了这群不知死活的虫豸?”
百里安迎风立于山石之上,眉心灵台闪烁,他以此身化为一片小天地,磅礴的精神力自他神府之中如雨如雾地散发出来。
他正在以精神力捕捉寻找通往暗黑大陆的界限。
听着蜀辞等待不耐时暗藏杀机的发言,百里安睁开眼眸看了她一眼,无奈道:
“何必主动去招惹麻烦,妄动杀劫染业果?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当真遇上那种不死不休的人再出手不迟。”
蜀辞生而为妖,修道成魔,杀人屠城全凭心意,骨子里都早已黑透。
经历无数大小战争的魔头,又怎会在意自己是否会身染业果滥杀无辜。餿
曾经亦有渡化苍生为己任的佛门圣子,试图以慧心慧眼渡化蜀辞这样的大魔头。
如今那佛门圣子的骨灰蜀辞都不记得她随手而扬在哪个海域里去了。
蜀辞身魔心邪,魔界上下,谁若是敢同她唱反调,质疑她的决定,甚至不知死活的来教她做事。
话都还未说全,心窝子都怕是直接给掏了个对穿孔。
可是此刻,她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蹲坐在一旁不远处的山石上,没有神采的麻木眼神冷漠,立在头顶上的两只狐狸耳朵也在不耐烦的抖动着,似在无言嘲弄着百里安的胆小怕事。
可她到底是收起了那一身暗藏的杀机,除了无聊般的用雪白娇小的赤足在地上滚了一坨雪团子来回踢着给自己解解闷外,倒也老老实实的守在了百里安身边。
她哪里都没有去。餿
未过多久,百里安收回外放的神识,缓缓舒了一口气。
蜀辞抬首问道:“找到了?”
“嗯,找到了。”
蜀辞哦了一声,道:“倒是比想象中的顺利好多。”
“是啊,比想象中的顺利很多。”
顺利到,让百里安觉得这一切未必能够如此轻易的就此结束。
……餿
……
西北海域之上,白银门依旧破旧而沉重地半斜倾塌于深海之中。
仙尊祝斩的法相金身已经撤去,化为一座巨大的金色莲台悬立于天地之间。
仙尊祝斩宛若神像般立于莲台之上,仙人匍匐如云,上界清气自天穹倒灌入人间海域之中,如落下一场倾世的灵流之雨,滋补修复着那尊破损严重的白银门。
看着形势,上清仙界三十六天宫的天脉灵气怕是为了修补这白银门,都得尽数枯竭,没有个百八十年时间,三十六天宫难以恢复鼎盛时期的状态。
十方城外,尚未离去的人间修士惴惴不安,以肉眼看去,那位仙尊祝斩虽宝相庄严,仍旧是一副千年古山巍峨的威严模样,看不清喜怒。
可人间发生如此大事,万年来都不曾显圣人间的仙尊祝斩却是不得不以仙身莅临人间这般时日之长。餿
他以圣者之躯落人间,红尘浊世根本难以承载他那尊盛之躯,若他心神稍有松懈,六道秩序轮盘将会出现极大的错乱。
尽管隔着山海琼瑶,修士们也能够清楚知晓,这漫天仙神此刻正顶着极为可怕的天地法则,承受着莫大的压力停留人间,修补白银门。
可本该正法的尸魔,至今都未传来已经伏诛的消息。
人们心中开始疑惑起来。
这天上四名白仙,甚至加上一名实力在丰虚之上的金仙雀柳,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竟还未得手?
尸魔王族在人间如此大闹一场,还将禁忌九门之一的白银门毁得这般彻底,将天上仙神都惊动下界。
闹出这般动静,若是还能完好无损地回到暗黑大陆,那对于仙界而言,可真是奇耻大辱。餿
就在众人远远巴巴相望天上群仙辉灿奇景的时候,又是一日星辰月落,东方启明。
由仙尊祝斩派出去的五名仙人,终于有人归来西北海域。
只是归来者,却仅有两人。
仙尊祝斩垂下敛动着金光的眼眸,看着风尘仆仆自北而来的白仙寿奉衣带沾血的跪拜在他的面前。
当着众生凡徒的面,他也仅仅只能勉力维持着仙人沉稳的风度:“拜上仙尊。”
可饶是如此,他那浑身是血的模样,以及他带在身边的那个浑身抽搐的身影,足以让城中众人震惊骇然。
仙尊祝斩只是淡淡扫了白仙寿奉一眼就移开了目光,看向被白仙寿奉用仙云灵光承载禁锢锁在身边一脸痴相癫狂的白仙谭元思。餿
此刻谭元思的模样属实吓人了些,分明圣威在前,他却毫无感觉似的,更无半点尊重之一。
被锁在云霞之中,时而癫狂大笑,时而怒吼痛苦,身体更是枯瘦得像个瘦长的恶鬼,他不断疯狂抓抠着锁住他的云霞结界。
那枯瘦的手指指尖一片血肉模糊,却并非是被白仙寿奉的封锁结界所伤,竟是被自己生生用牙齿啃的血糊糜烂。
“骨耶魔蝶?”
淡淡四字让众仙都面色骇变,看向谭元思的目光不由变得十分怜悯同情。
可仙尊祝斩那威严的嗓音仍旧无波无澜,屈指打出一道清光。
没入谭元思的心口之中。餿
那清光看似缥缈清圣,众仙还以为是什么救人的手段,下一刻却听到谭元思口中爆发出一道凄惨至极的嘶吼声。
他胸口间簌簌绽放盛开的黑色花朵被那清光搅得尽碎,清光穿膛而过,带出一捧凄厉的血光,飞溅在那云霞内壁之上。
宛若刀绞般的酷刑剧痛,让谭元思从那极乐混沌的沉溺之中,终于抓到了一丝极致痛苦带来的清明。
他晕眩模糊的目光下,逐渐反应过来自己此刻身处于西北海域之中,周围皆是仙界同僚,正在用一种极其陌生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莲台仙尊在上,在那威严的目光注视之下,谭元思遍体寒凉,宁可自己此刻还未清醒过来。
他身体匍匐下去,两只血肉模糊的手叠放于身下,头颅重重磕在自己的手背之上,颤声道:“罪臣谭元思,沾染蝶毒,有负圣恩,实愧见仙尊圣颜。”
那没入心口中的清光虽暂时压制了体内的魔性肆虐,让谭元思得到了短暂的清醒,但这种清醒是建立于那撕裂心脉的可怕痛苦之上。餿
骨耶魔蝶之毒,万法无解,唯有凭借自己的意志力,强忍不去吸食此毒,三年时间灭情绝欲,方可根绝此毒带来的强烈上瘾之感。
可是从古至今,就从未有人在真正感染了骨耶魔蝶之毒下,能够戒下此毒,莫说三年不沾染了,便是三年,三个时辰,三炷香都无法拜托此毒蛊惑。
即便是仙尊祝斩,也没办法救赎于他。
此刻他活着的每一秒无疑都是煎熬。
谭元思甚至可以说被逼得近乎失礼,未容仙尊祝斩启言发话,他便迫不及待地恳求说道:“还请仙尊施恩,赐臣一死!授以解脱!”
众仙心中一时复杂。
谁能想到那个天生灵体,风雅骄傲的白仙谭元思竟会给这骨耶魔蝶折磨得半点体面都不要了?餿
身为仙人,帝尊座下,怎可轻言生死?
他这是吧仙尊大人当成什么了?请如此要求,莫不是在将仙尊大人同那残忍弑杀的魔君相提并论了?
仙尊祝斩泛着金光的眼瞳依旧无波无澜,无悲无喜,淡声道:“何人下的手?”
谭元思咬牙说道:“四河,宁非烟,她将臣困于界门之中,隔绝两界灵力,臣亦是不查,中了这魔头诡计,故此一失足成千古恨!”
仙尊祝斩颔首道:“如此说来,并非卿主动吸食魔毒,非你之过,本座不会向无辜仙臣行杀戮之举、
骨耶魔蝶之毒固然可怕,可若心向仙道,坚守道心不破,当可自救。
谭卿生族来自于昆仑,恰好昆仑净墟乃是天外世外之界,谭卿便去往昆仑冰河一躺,自我闭关绝欲三年,当有拜托此等苦毒的一线生机。”餿
“不……不……不不……臣不想活,求仙尊!求仙尊赐臣一个痛快吧?!臣不想去昆仑!”
谭元思知晓,他根本没有可能拜托这种鬼东西的噬心,谁也救不了他,他现在只想死。
回昆仑纵然能够有效地帮助他自封道心,削减体内魔性,可他中毒已深,注定了他接下来的几十年都会活得像狗一样狼狈!
他再也不是那个风流出尘的桃花仙,他还未能做到名动六界,让人瞻仰的风光地步,他回昆仑的执念,绝不能如此不堪!
他不想见到女官轻水!
群仙见他堕落成泥也就罢了,那个女人……只有那个女人!
他绝对不接受!餿
可他接不接受,都无法改变仙尊祝斩的决定。
“如此劫难,当你自渡。”
修复白银门当为首要之重,仙尊祝斩显然没有太多心思去管一介白仙。
在赐予一缕清濛之气后,他便打出一道仙印。
谭元思在一阵哭嚎崩溃声里,被送至了天外之境。
城中,将这一幕看得真切的陈小兰忍不住皱了皱眉小眉毛,小声嘀咕道:
“不是都说仙人一向慈悲为怀吗?可我怎么觉着这位天地圣尊好生残忍冷漠。餿
那个桃花仙分明活着比死还受罪,顺手就能够给他一个痛快的事,何以又要将他送至昆仑去过那生不如死的日子?”
孟子非在旁听着这话吓了一条,忙做禁声的动作严肃,道:
“仙尊在上,不可胡言,小兰你可知你这样是在亵渎神灵啊。
再者说,仙尊行事,自有他的道理,仙界不比魔界,那桃花仙于仙界之中虽品阶不高,不过白仙。
但他毕竟身无罪责,仙尊他老人家悲天悯人,又怎会因为他被迫堕落而妄下杀孽。”
陈小兰并不服气:“可这会儿,我倒是觉得魔界的行事作法更加干净利落,给人一个痛快有什么不好。
要这样折磨身心,活得比狗还不如,说到底,还是仙界中人奉行仁义道德的条条框框,打着为人好的幌子。餿
实则就是在维护自己大义高尚的名声罢了,魔界中人虽坏,却是一开始就给人是坏的形象,坏得坦荡!”
这一袭捧魔踩仙的言论可真正是大逆不道了。
孟子非虽说是散修,可修得也是正统仙门道术,作为师父,听了自己徒儿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就足以怒逐师门,废去修为了。
可孟子非却不过是微微一怔,眼底似有茫然之色,好似十分意外陈小兰竟会有如此见解。
良久之后,他喉咙轻轻滚动了一下,似乎咽下了什么沉重的东西,可他面上却是在轻松笑着,隐去了眼底深邃的光。
孟子非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少女柔软的头顶,打趣笑道:
“瞧你这话说得,倒不像是个修仙的,反倒更像是一块修魔的料。餿
这般说起来,反倒还是为师耽误了你?魔修无需灵根,你若是修魔,怕是必会成就一番大业。”
陈小兰眼皮一抬,好似全然忘记了那个雪夜里孟子非可怕的模样。
也许是眼下的师父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润如玉,她得意一笑,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孟子非的心脏前,竟也有心思打趣道:
“那师父可要掏心掏肺的加倍对徒儿好,若是师父待徒儿不好,那徒儿说不准来日可就碰到一个好机缘,去拜一个大魔头为师。
等我成为一代叱咤风云的女魔头,回来可要将师父好好欺负的。”
哪有清白家的姑娘愿意主动想要去修魔道的。
可即便知晓她这句是玩笑话,孟子非面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餿
他低头看着她,带笑目光慢慢收起,黑沉沉的眼睛里,似有大雾烧起。
陈小兰面上一僵。
见孟子非这副神情,她不由自主又想起了那个雪夜里阴狠忧郁不可揣测的青年。
陈小兰有些害怕心慌,小声道:“师父,我说错了什么吗?”
孟子非眼皮慢慢耸耷了下去,语气深长道:“真到了那一天,你不会想要修魔的,而为师我……也绝不会让你踏上这条道路。”
陈小兰舒了一口气,笑道:“师父你再想什么呢?方才我是开玩笑的。
我这般没用,哪里能去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道世界里打滚,能够陪在师父身边连连丹,画画符,徒儿就心满意足了。”餿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妙计
孟子非摇首笑了笑,可心中却并不轻松。髉
二河葬心的那只狗鼻子最是敏锐,他手眼更是遍布人间,能够像野狗一般灵敏的嗅出人心底最深的欲望与阴暗。
但凡这人有半点适合修行入魔的资质,二河葬心都不介意好生在这人身上废废功夫。
他会成为一个悠闲的棋手,耐心十足的同人周旋,种心魔,引发人心中的黑暗,彻底拉入魔道深渊之中,成为他手中可利用的棋子。
幽鬼郎如是。
他亦如是。
往日将陈小兰带在身边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没有灵根,修行之路有限,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可今日他才发现自己这小徒儿的见解看法,竟是异于常人。髉
就方才那一番言论,若是给二河葬心听到了,孟子非能够肯定,保不齐定会引来二河葬心的千般蛊惑,诱她入魔,为己所用。
孟子非自决心踏入魔道时的那一刻起,他便知晓,若想在这条残忍冷酷的道路上走得长远,他必不可有软肋在身。
因为自己今日之软肋,明日便极有可能成为暗中敌人一把看不见的暗刀,总有一日会从背后穿透他的心脏。
陈小兰是他的徒儿,能够成为害他性命的软肋……应该也不至于。
只是他不喜欢……自己身边的人会被一些危险的东西惦记上。
因为这样迟早会发展成不稳定的因素。
孟子非不喜欢不稳定。髉
自从出了两百年前那场事后,商莹死在他的眼前,叫他生平第一次生出了对自己的心不可掌控的不安感,足足能够持续两百年之久。
若陈小兰一旦为二河葬心所用,迟早也会成为一个刺伤他的小麻烦。
麻烦虽小,可孟子非不愿受这份疼痛。
以他那冷静凉薄的性子,此刻倒也可以借此话头与陈小兰断绝师徒关系,。
不论是出于她知晓自己的秘密,还是今日这大逆不道的妄言。
他都没有道理继续将她留在身边。
但孟子非最终也不过是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说道:髉
“小兰想要的东西,为师都会满足于你,至于不敬仙尊,欲修魔道这种话,日后还是莫要再说了。”
也许是因为今日恰逢其时,她穿了一身红衣的缘故,亦或者是垂袖间。
孟子非还能够依稀看到她袖口纱衣之下被狼爪抓伤未能痊愈的浅浅疤痕。
师徒缘尽于此的话便显得有些大煞风景了。
也罢,反正在孟子非的心中,陈小兰永远只能是陈小兰。
即便她偶尔难得误打误撞的穿了一回红衣裳,也没有商莹好看。
商莹才是他的软肋。髉
可即便他是那般喜爱商莹,在真正的事关利益决断面前,他却还是能够毫不犹豫的割舍掉自己的软肋来保全自己。
对于孟子非而言,他懦弱且勇敢。
懦弱到他可以牺牲自己最爱的女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勇敢到他愿意背负两百多年甚至更久的愧疚、自责、诅咒的折磨,也并不后悔当年做出的决定。
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哪怕他会成为终生遗憾,他还是会那般选择。
那样让他求而不得,痛苦终生的人,他都能抛弃。
一个萍水相逢而一时兴起随手收下的陈小兰,即便未来有可能为二河葬心利用,成为尖锐的刺,可又怎能刺伤于他呢。髉
孟子非的性格就是这样极端矛盾的一个人。
他有多谨慎,就有多自大。
到目前为止,陈小兰还并未与他的利益发生任何矛盾冲突,一个没有灵根且欲望淡薄的平凡少女,好生保护着就是了。
这几年下来,不一直如此的吗?
他月月犯疾,甚至暗中还会与魔河葬心多有交涉,可她始终一无所知,也在他的保护下,始终未卷入阴谋风波中来。
既然过去能够做到的事,未来他依然能够稳稳掌控局面,将她保护得好好的。
孟子非与陈小兰的对话与人潮之中低语,天上尊仙的注意力都在归来的白仙寿奉身上,自然不会注意到那个平凡少女对神灵的不敬之心。髉
然而,白仙寿奉带来的不幸消息不仅仅是谭元思感染魔性,仙界痛失爱将。
更让众仙震惊沉痛的是,还有一位白仙,竟然战死!
白仙位阶不低,昝海乃是佛仙出身,虽是白仙,可所修行之功法,专克邪魔,若对上妖魔,论其战斗力足以比拟道仙的威力。
可仙尊祝斩派出的四名白仙之中,就他死了。
还死得如此凄惨,仙骨无存,六道沦丧!
众仙们心惊不已,暗道这白仙昝海是惹到了何方邪魔,下手竟如此残忍。
一代白仙,就这样抹杀得半点痕迹不存,就连一块衣角都为留下来,殓尸都是不能……髉
一名立于那巨大金色莲花台下的金仙开口说道:“人间有三宗镇守,在这仙道昌隆的时代里,竟还有这么多妖魔横行,实在是匪夷所思。”
另一名道仙恭恭敬敬问道:“依卫图大人之见,这白仙昝海,当是为何人所害?”
名为卫图的金仙目光深沉的摇了摇首,道:“不知。”
二字一出,众仙脸色皆是一变。
卫图乃是执掌天机册演之金仙,若他以自身气运占卜推演,世间亿万秘事,大抵都能推演出个四五分来。
可是此刻,他的回答竟是不知?
这杀仙之人何等手段,竟能够做到不沾业果,遮掩天机,无知无觉地抹杀一名仙人?髉
人间有如此凶邪之物,仙界竟一无所知?
金仙卫图也是忧心忡忡地抬眸望向了仙尊祝斩,却见他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冷漠威严模样,双眸微阖,道:“此事不必再议。”
金仙卫图神情微凛。
如此看来,仙尊大人心中,似乎已经推演出了杀死白仙昝海的邪魔是谁。
只不过看这模样,似乎不愿当众点破。
金仙卫图不再多问,只好继续询问白仙寿奉尸魔王族的下落。
再得知尸魔王族竟与魔界首河蜀辞联手,众仙脸色再次震撼大变。髉
有那不死魔河蜀辞坐镇护道,即便是金仙雀柳,以他如今的状况,怕是也只有送死的份。
仙人之中,当即有人愤愤不甘,道:“难道就要让那个魔头毁了白银门后,就这样毫发无损地扬长而去吗?”
“如此邪魔,若是当真让他活着回到暗黑大陆,难保千年以后,又不会出第二个王女司离!”
尸魔王族,本就好不容易将将灭绝。
如今又来一个,怎能不令人心寒不安!
这时,十方城边城城头之上,缓缓行出一道挺拔修然的男子身影。
那人手压腰间佩剑,白衣金袍,面临群仙莅临如云,他的嗓音依旧不急不缓,不卑不亢。髉
“仙尊容禀,云夜心有一记,必叫那魔头,无法活着安然返回暗黑大陆。”
说话者,正是金仙之子,牧云夜。
群仙之中,正在随帝一同修复白银门的金仙牧西烈眼眸睁启,沉声道:“夜儿,圣人面前,不可妄言!”
金仙雀柳都留不住的人,他这一个小辈怎可妄言?
仙尊祝斩威严的嗓音却沉沉响起:“但说无妨。”
牧云夜恭敬朝天深深一礼,弯下去的腰并未抬起,嗓音压得极稳说道:“仙尊有所不知,此魔贼虽是尸魔王族,可他生前的另一个身份,却是更加有趣。”
仙尊祝斩眸子深敛:“尸魔不论前尘,卿之所言,是多余了些。”髉
金仙牧西烈面色一紧。
这小子素日里还逞能出风头也就罢了,仙尊圣体面前,怎能容他耍手段胡言。
还未来得及制止,牧云夜却是即刻接话,声音铿锵有力:“此魔贼,尸魔之名为司尘,可他生前为人时,却是复姓百里!”
百里这个姓氏众人并不陌生,甚至尤为熟悉着,当属仙尊祝斩了。
果然,仙尊祝斩重新启眸,那道威严庄圣的目光终于落在了牧云夜的身上,让他双肩如负山岳般沉重。
“复姓百里,说下去。”
牧云夜不敢有误,忙道:“那人复姓百里,名安字藏剑,死于两百年前太玄宗上,天玺剑宗嫡系传入,百里羽之子,中幽皇朝太子,嬴姬之子!”髉
他接连报出许多个身份,让仙尊祝斩默了一瞬,却也仅有一瞬,威压的嗓音依旧听不出任何喜怒,只是淡淡吐出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来。
“哦?竟是太阴之孙,如此说来,将臣的本事倒也真是了得,獠牙竟都伸到了尊仙后裔的身上?”
牧云夜的一番话让众仙都觉荒唐,可是仙尊祝斩却没有丝毫怀疑,似是在他降临人间时,见到百里安的第一眼起,就瞰破了他身体里的紫血存在。
只是他下达诛杀令,却与百里安的生前身份毫无干系。
仅仅只是因为他是必须诛杀的尸魔王族罢了。
只是如今,牧云夜当众点穿百里安的身份,仙尊祝斩如同召唤一般,缓缓开了口:“百里羽何在?”
一道青罡剑气自城中拔地而起,百里羽现身于城头之上,持剑跪拜,仅仅抿唇,脸色苍白。髉
“弟子百里羽,叩见仙尊!”
仙尊祝斩问道:“金仙雀柳履行本座诛杀令,鼎召天下,万千修士皆赴无尽海域诛杀尸魔,百里爱卿,何以仍在此城中。”
百里羽猛然抬起头,面上血色刹那褪了个干净。
他紧紧绷直了唇线,黑红剑袍下的身体也绷紧如钢铁般,似是挣扎许久,他才能够艰难涩着嗓音开口说道:
“启禀仙尊,受令诛杀者,正是吾家小儿,身为人父,我做不到救护于他,已是失责,他虽身堕魔道,羽宁可万死赎其罪,也不能再对那个孩子拔剑相向了!”
仙尊祝斩道:“身死而成尸魔,前程往事,一笔勾销,他为将臣之子,而非羽卿你之子,这一点,本座希望你能够明白。”
百里羽身体一震,眼眶通红:“仙尊圣言受教,羽感激不尽,只是羽虽明白,却不愿明白。”髉
牧云夜逸然一笑,道:“百里宗主糊涂啊,此子已然入魔,来日必成威胁仙界的祸端,即便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你天玺剑宗的一众弟子想想啊。
天道三宗来之不易,百里宗主难道想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心,成为千古罪人不成?”
这一句话,无异于一柄致命寒刀,狠狠扎进了百里羽最痛的伤口上。
他嘴角一抖,从未停止发痛的心口又剧烈疼痛起来,百里羽蓦然抬起通红的目光,冰冷地看向牧云夜,正欲说话。
城头这时却是闪过一道红影。
一只纤细笔直的小腿朝牧云夜踹去,正中他的后臀。
牧云夜立得笔直如竹的身体狠狠往前一栽,堂堂仙君,竟是这般被人无知无觉的偷袭狠踹了一脚,狼狈不堪地从城头嘭的一声摔到了城下。髉
嬴姬面无表情地收腿抬起,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绣红花鞋面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冷声道:“那不知牧仙君,可想见识一下我中幽皇朝的私心啊?”
牧云夜满身狼狈的坐在土坑之中,眼底一片阴郁,可当他见到嬴姬出现,却是并未动怒发难,居然只不过是不动声色的冷笑两声,道:
“不敢不敢,不论是九幽冥府还是中幽皇朝都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护短,牧云夜不知娘娘在此,真是失礼了。”
“嬴姬……”百里羽嘴唇艰难地动了动,目光滚烫。
嬴姬却未分一个眼神给他,只是抬首看着天上仙尊,冷笑不语。
牧云夜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含笑仰目,又看向天穹群仙方向:
“下臣以为,若是由百里宗主亲自出面,定能成功捉拿此魔,只可惜看百里宗主这副样子,显然无法尊令而行,如此倒是不妨再施一计……”髉
说话间,他含笑的目光厉然一寒,沉声继续道:“中幽女帝以及百里剑主身居高位,却诞下无用子嗣,年年占据着仙界给予的丰厚资源与人间香火庇佑。
其子却无法做出任何与他身份相应的贡献,甚至枉费仙门栽培,堕身成魔,下臣以为,子不教,父母之过也!
仙尊大人不妨在此下令,问罪中幽与天玺,此消息一出,下臣不认为此子还能够安安心心的回他的暗黑大陆。”
听到这里的陈小兰气急败坏,道:“这人未免也太无耻了些!”
孟子非却摇首道:“虽说无耻了些,但对于仙界而言,确实能够省下不少的麻烦与人命。”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舌战
虽说中幽皇朝与天玺剑宗皆是人间宗门,不属于仙界势力。膝
可依着牧云夜的意思,一下子想要将这两股势力都给动了,那可不是什么小事啊。
且不说中幽皇朝连接人间幽冥两界,一旦有所异变,阴阳两界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届时,人间乱鬼逢祸,阴泉侵蚀阳间,民不聊生,灵气污浊,如此后果,遭殃的可是人间的百姓与诸国民生。
天玺剑宗就更不用说了,千年基业,人间宗门之首,亦是身负要责,守护苍生正道。
如今这人间看似清平,可魔界渐有复兴之相,甚至刚刚不过派出五名仙人,就有不知名的魔头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抹杀一名白仙的存在。
若是三宗归于两宗,人间平衡必然大乱。
众仙心想,这牧仙君可真是敢说,一张口就要动这两大势力。膝
更莫说这中幽女帝乃是尊仙之女,那百里羽更是未来金仙,授仙尊亲点命格。
日后所创成就,甚至很有可能在他父亲之上。
他说这话,当真是一点也不怕得罪人。
牧西烈面色一沉,喝声道:“逆子!这里岂有你胡言的份!”
牧云夜笑道:“父亲莫怪,还请听儿子把话说完,这嬴姬娘娘也百里宗主虽有不教之过,却也还未到问罪宗门的地步。
儿子的意思是不妨将这虚假消息放出,如若此魔不归,中幽皇朝天玺剑宗乃至于他的父母,都会为他之罪,受到牵连,尽数打入天狱之中。
儿子相信,他此番北行跨界之路,必然走得极不坦顺。”膝
牧西烈面上一怔,似有被儿子的话所打动。
众仙也陷入一片迟疑的沉默。
不得不说,牧云夜的提议的确极其打动人心。
尸魔王族是在是如同噩梦一般的存在,那王女司离至今难灭,虽然不似魔族那般入侵他界,无端挑起战争,却也是个实打实的一代魔头。
更何况她虽低调,可谁都知晓,这些年来,她一直隐蔽于黑暗之中蠢蠢欲动,复活尸王将臣的心始终不灭。
如今又多出这么一个年幼的尸魔王族,岂非意味着尸魔一族又开始有了兴起之相?
自焚海之战,尸魔一族便与仙族的仇恨演变到了不可化解、不共戴天的程度。膝
如今放虎归山,便是来日仙族之祸。
若是能略施小记,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将那尸魔引回诛杀,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嬴姬面无表情地看着云端之上祥云万里的群仙,似是感应到了他们心中所想,唇角勾起一个微讽的弧度。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面色如土的百里羽。
她冷冷一笑,分明此刻处境已如临深渊,她那张绝丽的面容依旧不惊不惧,面对这仙尊圣颜,也毫无半分畏色,厉声道:
“可笑,一口一个不教之责,真不知我儿犯了何等罪过,值得让你们牵连出整个宗门,整个皇朝!”
牧云夜立于城下,亦是冷笑不止:“嬴姬娘娘这话说得好生没道理,尸魔一族的存在本就有违天理,如此魔头,人人得而诛之。膝
更何况仙尊圣口已开,死后成魔者,再无前尘亲缘。
本君知晓娘娘心中丧子心痛,可那只尸魔已不是你的儿子,你亦不是他的娘亲,那不过是顶着你儿子皮囊在这世间行走作乱的一个冷血怪物罢了。
如此道理嬴姬娘娘都看不破,非要一叶障目,莫不是非要等那尸魔成为下一个祸害苍生的王族司离才知醒悟?
如今并非真要您皇朝一干人等下狱听审,不过是借以虚招,小骗一番,便可永解后患。
本君相信,素来一向秉承克己奉公的百里宗主就绝不会像娘娘这般私心过重。
而且我仙辈中人,素来慈悲为怀,若是二位能够配合一二,将那尸魔引来,荣我等一同作法将他镇伏,在他身上打个百十来道的伏魔仙印。
倒也不必取他性命,仙尊大人亦会看在二人爱子心切的份上,法外开恩,将他收押婆娑天狱,永世镇压,不取性命,岂不是两全其美?膝
娘娘,本君我在,这也是好心在为你们一家人做打算呢?”
百里羽豁然抬起眼眸,眼神如刀,却未说话,也未反驳。
或许对他而言,百里安若身堕暗黑大陆,即便如今身有初心不灭,可在那样黑暗冷血的世界里,来日或许会正如牧云夜所言,成为第二个司离。
如此,来日战场相见,只会比现在痛苦十倍百倍。
与其如此,落下伏魔金印,永世封印于天狱之中,至少……还能保住性命?
嬴姬倏然间已挺直长眉,眼底煞气逼人,面上却是在森森的笑着:
“牧仙君巧舌如簧,倒也着实与那魔界河主葬心有得一辩。膝
你既口口声声说,死后为魔,前尘亲缘尽断,我当自清醒,将他当做邪魔一样引来除去,这便就是大义。
如若不然,那便是自私自利,目光短浅,不顾苍生死活?
真是好大一个帽子扣上来啊!
可牧仙君莫不是忘记了,你口口声声说要将中幽皇朝天玺剑宗一众人等问罪下狱,借以引来你口中的那个披着皮囊的冷血怪物。
既是不问亲缘的冷血无情怪物,你又凭什么笃定且肯定,他会为此自投罗网?!”
嬴姬声声句句,穿凿人心,凤眸微微眯起,眼底清光闪烁间直如清江匹练,让人心中不寒而栗:
“因为在你亲眼所见之下,我儿因我之故,怒然杀死金仙丰虚,救下全城人性命,并非无情冷血!膝
更非你口中所说的前尘亲缘尽断,即便是尸魔,他依旧会为亲缘所累,他依旧是一个会担心父母,心疼父母的好孩子!
他既是一个好孩子,那这些莫须有的罪名自然也就无法问罪与他。
若他当真如你所言,已经堕落魔道,你这自诩聪明的所为计谋,却也引不来他,诸多道理,皆是狗屁不通!”
“你若是执意要以此计引他入局!就意味着你也从心底觉得,尸魔并非无可救药,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敬爱父母的生灵!
你若是执意要以此计引他入局!就意味着你在推翻质疑仙尊大人对尸魔一族冷血无情残酷弑杀无可救药的评判与定义!”
嬴姬说着说着,煞有其事的一锤定音,恍然大悟般的冷笑道:
“原来这真正的局藏在这儿里啊,牧仙君看似要捉拿尸魔,实则却是令藏心思在为尸魔一族变相改变众生对尸魔一族的认知啊。”膝
“原来牧仙君是这样想尸魔一族的吗?原来身为仙人后裔的你,也是觉得当年焚海一战,尸魔一族被覆灭太过残忍。
其实尸魔一族也可以有情,也可以顾亲的。
如此说来,在牧仙君心中,原来尸魔一族也与寻常人并无二致啊。”
嬴姬说牧云夜的帽子扣得大,于是她便不动声色,三言两语之间,四两拨千斤地回扣了一个更大的帽子回去。
更可怕的是,这个帽子还扣得煞有其事,极其经得起反复推敲,细细品味一番,竟还好似真同她说得那般,不禁叫众仙怀疑,这种关键时候,牧云夜跳出来这般积极作甚。
莫不是真在隐晦的为尸魔一族洗刷冤屈,改变众仙对尸魔一族的想法?
若是他这计谋未能成功,也就意味着正如嬴姬所言,他今日所说的,不过是一通屁话。膝
若是计谋成功了,当真以父母做为要挟,将那尸魔引来此地,那岂不是意味着尸魔还是个敬重爱戴父母,心怀情爱的好孩子?
既然心怀情爱,那就并非算是真的全然入了魔道,他又的的确确并无罪责在身,那要怎么诛杀他?
诛来诛去,反倒成了一场笑话?
虽说嬴姬一番言论听起来荒缪却经得起推敲,果然,仙群之中有人不禁暗自朝他多看了几眼。
似是真的想要从牧云夜的神情反应中来揣度他对尸魔一族是否真的存了这样的心思。
牧云夜自诩才智过人,聪明一世,哪里想得到三言两语之间嬴姬就将火烧到了他的身上来。
瞬间全身冷汗就涌了上来,他眼神锋利,寒声道:“嬴姬娘娘可莫要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而来随意诬陷于本君!”膝
嬴姬眉眼凛冽如染刀剑锋利光芒,嗓音冰冷:“母亲保护自己的孩子,本性使然,天经地义。
可牧仙君暗中认可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尸魔,难保不是暗藏异心。
依我之见,不如先将此子打入天狱好好审审,究竟是何居心,竟敢质疑仙尊圣言。
近年来尸魔一族蠢蠢欲动,尸魔将臣虽被封印多年,可他为神期间,可是有不少仙神拥戴者的。
保不齐如今的仙界还藏着一些心思不净的脏东西一直在与暗黑大陆暗有勾结,心怀不轨。”
世间就没有不漏风的网。
仙界之中自然是有拥戴将臣的旧日之神暗中隐姓埋名。膝
只是藏得极深,且无迹可寻,一直在暗中等待将臣复苏醒来。
尤其是越位高权重活得越久的仙人,就越有可能与旧神将臣暗中有所牵连。
而牧云夜的父亲,也是一名古老的金仙。
牧西烈一双眼睛都快喷出火来:“满口胡言,这是污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嬴姬冷笑道:“原来你也知道什么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眼看着这把反烧过来的火越烧越旺,牧云夜寒声道:“嬴姬娘娘私心过甚,为了袒护那只尸魔,竟不惜颠倒黑白污蔑上仙,若是……”
“牧云夜。”膝
天上仙尊祝斩终于开口,念出他名字的那一瞬间,牧云夜说话的双唇猛然合上,抿出一条金色的光线。
竟是已被下了禁言令。
牧云夜浑身冷汗逼出,知晓仙尊此举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仙尊祝斩俯眸瞰来:“卿之所谏,是希望仙界以人父母作为要挟,来逼魔就范?
卿是觉得,世间人礼纲常,为人父母因私心庇护子女乃是罪过,需要打下诏狱?”
淡淡的反问句不带任何情绪,依旧无悲无喜,无嗔无怒。
可众仙纷纷敛容正目。膝
知晓牧云夜今日这一番言论,当真是踩在了仙尊大人的雷区上了。
仙辈中人,哪怕是御敌邪魔,也不可行宵小之事。
牧云夜今日班门弄斧之言,真真是自作聪明。
仙尊祝斩接着又淡淡说道:“牧卿,此子既是你管教不言,便有牧卿归入仙界之后,亲手将他压入天狱之中,自醒三月吧。”
牧西烈脸色白了白,却不敢有任何异议,只能行礼遵命。
百里羽同样也是一身冷汗,既惊于嬴姬于万仙面前,仍能无所畏惧,在那惊飙拂野的圣意巍然之下,也能镇定若山,更叹于她竟有如此口才,三言两语便化解儿子的危机。
心中大石总算落下。膝
百里羽从地上起身,来到嬴姬身边,低声说道:“今日若非有你,小安他真的怕是在劫难逃。”
嬴姬此刻的心情极其不好,一点就炸,眼神冷得能够刀死人:
“你是担心他在劫难逃,还是担心你的天玺剑宗在劫难逃?”
百里羽眉头大皱:“嬴姬,今日我不想同你吵架,你分明知晓,我就不是这个意思。”
“可你迟疑了不是吗?”嬴姬冷笑:“在牧云夜说小安未来会成为第二个司离的时候,你不是迟疑动摇了吗?”
百里安心口一震,嬴姬的目光如刀,毫不留情的在他心上钻了好几个孔,他慢慢低下头去,却未做辩解。
嬴姬深吸一口气,涩然一笑,目光早已是一片释然的死寂:膝
“我早就清醒过来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失望的,只是百里羽你似乎对自己还没有一个清楚的认知。”
“你这人啊,永远都是在世人面前慷慨的做你的盖世英雄,可是在我和儿子这里,你永远都是一个逃兵。”
百里羽面容惨白,嬴姬所说的话,字字滚烫,像岩浆一样灼着他的心。
嬴姬缓缓吐了一口气,不知从何时起,对于百里羽给她带来的负面情绪,她已经能够心平气和的很快平复。
她眼神戏谑地看了百里羽一眼,道:“我觉得,你起身起得太快了些,应该还要再跪一会。”
百里羽不解其言,正要发问,可还未来得及发问,天上仙尊翻掌打下两道金印,毫不留情的轰在他们二人的身上。
百里羽瞬间如有圣山压顶,浑身骨骼欲裂,身体一矮,重重跪伏在地,嬴姬亦是如此!膝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殉情
仙尊祝斩漠然平直的嗓音淡淡响起:“庇护子女无过亦无罪,但中幽嬴姬你莫不是忘了,数月之前,你曾违背天规,擅闯九重天,斩下金仙白阳一手一臂,此为一罪。蹘
天玺百里羽,你放任山中弟子圈养仙界神兽应龙,是为一罪,身为天玺剑主,却令剑山崩塌,天链星锁尽断,是为二罪,你们夫妻二人,数罪同犯,应打入天狱,听候发落。”
圣威在前,任凭嬴姬如何傲骨,也被压得起不来身。
她伏在地面嗤嗤冷笑着,强忍着骨骼断裂的痛楚拧过头来,目光厉然地看着面色如土的百里羽,道:
“瞧,这就是仙界一贯的做派,同你百里羽是一个德行,就爱玩师出有名这一套,天上仙人自然不会以我们二人作为要挟去逼迫小安回来。
但你不妨猜猜,城中那些修士,有多少人去争这份引魔入网的功劳?”
果然,百里羽神识略略感知,就方才那么一瞬,城中逗留的修士就已经离开了三成以上。
百里羽六神无主:“现在……应该怎么办?”蹘
嬴姬凤眸幽寒而狭长,其中隐隐能够看到有着疯狂的因子在作祟,她笑着说道:“百里羽,你有自裁的勇气吗?”
百里羽眼眸狂震,似是猜出了什么,却又不可置信,嗓音颤抖:“你疯了吗?”
嬴姬眼底涌动着丝丝危险的暗流,语气却是轻松无比:“你才知道,为了儿子,我可是随时随地都可以发疯的啊。”
“我若是再次失去他,发疯死你我两个算什么,苍生为他陪葬都是轻的!”
她目光幽幽的看着百里羽,那张妖异绝伦的脸此刻在他眼中看来竟是有些可怕的。
嬴姬嗓音凉凉:“两百年前,你觉得小安是你的累赘,所以那孩子自杀了。
如今,我们二人皆成为了他的累赘,百里羽,我敢自裁,你敢追随吗?”蹘
“嬴姬!你冷静一点!为人父,我亦是能够为了儿子放弃我自己的生命!可是我……”
嬴姬冷冷截断道:“可是为了天下苍生,百信万民,还有你天玺剑宗的兴衰荣辱,你却做不到,对吗?”
“你总是有一堆的大道理。”
她眼底有凄厉的血泪流出,并非是因为伤心绝望,而是她在动用中幽秘术来防抗尊仙金印,身子造成的反噬迹象。
嬴姬牙关咬得格格作响,猩红的鲜血不断从她身上的红衣中涌流出来,尊仙金印在身。
她却宛若一个常人般缓缓站起身来,摊开手掌,招出一柄寒剑,直直点在百里羽颤抖的眉心间。
百里羽满目骇然,他为想到,失去灵根的她,竟还能有如此力量,破开仙尊施下来的金印。蹘
可在天玺剑宗他就与她交过手了,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修为也远不及他。
她究竟是怎么能够做到这个份上的。
她无谓的笑着:“你不敢无妨,我敢。为了儿子,我无所不能为。百里羽,别怕,杀了你,我在为你殉情可好?”
她笑得极其温柔,又极其残忍。
两百年前,她遭他抛弃之时,不曾杀他殉情。
如今,百里羽已然愧疚回首,她却……毫不犹豫的拔剑了。
可那柄剑,终究未能刺入百里羽的头颅之中。蹘
在嬴姬破开身上金印瞬间,仙尊祝斩就感应到了她要作甚,他一道指念落下,将嬴姬手中长剑震成粉末。
仙人怒然喝道:“尔敢!”
嬴姬红衣染血地从城头凄然跌落,面上,具是泪水。
……
……
万蛇爬行,毒虫蠕动。
黑压压的一片毒物之中,包裹着一个浑身赤裸染血的女人。蹘
忽然,包裹着卷缠着她身体的虫潮宛若感应到了什么可怕的气息,纷纷退散开来,朝着地下湿润的毒土中钻拱至深处藏好。
秦楼躺在潮湿的黑泥地里,反应极其微弱的撑了撑眼皮,她早先便知晓这符蛊窟乃是十方城绝禁凶地,只是十方城到底是仙城门派,城中极少施以酷刑。
她虽知晓这符蛊窟可怕,可她儿时所受的千般磨难以及少女时期在秦家老祖手中经受过了无数变态的手法折磨,她自认为早已心如磐石。
秦楼知晓方佑这人最是容易心软,更何况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她不求名分地当了他如此久的地下情人。
十方城顾及仙道名声不能做的事,都由她为他清扫障碍,做得干干净净,毫无纰漏。
她不信,方佑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她更不相信,几十年的情分,这个男人说割舍,就能简简单单的割舍掉。
秦楼心思聪慧,平日暗地里,她亦是为了权利做了不少出格的事,包裹方歌渔年幼之时,为邪修所掳,差点炼成药人,也是她所为。蹘
她自认为她做得干干净净,可他实则却是早已知晓。
可他却故作不知,装了十几年。
如今将她罚至此地,一定是因为她动了雪城主留在这人间唯一的遗迹诛魂陵,犯了他不容染指的禁忌。
可他在如何生气,终究还是没有杀死她的,尽管被罚入这符蛊窟会叫人生不如死。
但秦楼始终相信,待他气头过了,终归还是会念着她的好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叫她吃过了苦头,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可未曾想,她被扔进来不过十几日,便彻底崩溃遭不住这种非人的酷刑和折磨。
被投入虫窟之中后,那些毒虫在她身体之中钻进钻出,寄生在他的内脏之中吸食精气开始产卵。蹘
秦楼能够感受到自己这百年间来辛辛苦苦修炼出来的灵力在朝夕之间飞快被这里的毒虫吸噬走,她平坦的肚子能够一日比一日隆起肿大起来。
不是怀胎显肚的那种大,就似民间乡下常见的螳螂蟋蟀被虫卵寄生后,在体内日益渐大,腹部充气一般高高隆起,将她肚子上的肌肤撑成薄薄一层。
透过那被撑薄的皮肤,能够隐约看到下头鼓游起细长密集的虫子在自己的腹中蠕动不断。
饶是秦楼再心智如何坚定,日夜对着自己身体这一幕,也足以令人发疯发狂。
她被关进来这么久了,从未有过任何人来探望,甚至是她的女儿秦慕青,也未曾来看过她一眼。
秦楼知晓,若非方佑下了严令,她好歹也是十方城执事官,多年苦心经营栽培党羽。
她如今失势受罚,竟无一人相帮。蹘
可见方佑此番态度之冷硬坚决。
无水无食物,整日与毒虫为伍,每一个呼吸都是极其漫长的煎熬。
在那细微的脚步声响起的瞬间,秦楼眼睛猝然大睁,在一度绝望中,生出来的希望让她极其激动。
她想要翻身站起,可奈何过于臃肿的肚子让她只能够在地上狼狈的翻滚挣扎。
秦楼艰难地翻了一个身,肚子压在地上,激动的面容顿时露出极其痛苦的神色。
她嘴巴猛地鼓起,哇的一声,吐出腥绿色的酸水。
在那一滩酸水之中,数条扭动的线虫也随之被一齐吐出。蹘
秦楼不愿自己太过狼狈,捂着嘴唇,闷声剧烈呛咳着。
就在这时,那脚步声听了下来。
落在她视线里的,是一双犰皮紫靴。
他真的来了……
秦楼惊喜抬首,正欲呼唤心中那人的名字。
“我家傻妹妹啊,你怎就将自己弄得这般狼狈了呢?”含着笑音略显轻佻风流的嗓音自秦楼头顶响起。
秦楼面上笑容陡然僵凝,身体如遭雷击,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她面色骤然惨白。蹘
强烈情绪的惊动着腹中的符虫,体内的毒虫好似疯了一样,纠缠着她的肠子内脏,终是让秦楼忍不住痛嚎出声。
她口鼻之中喷溅出大把大把的腥绿汁水,如同丝线般的细虫从她的口中如触须般舞动着,看着诡异又可怕。
秦楼目光震惊且怨毒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气涌如山:“秦义,竟然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秦楼最后一丝强忍的镇定因为这个男子的到来,终于崩裂,她挣扎着要起身。
她性情一贯狠毒且坚强,即便是被打入符蛊窟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般看到这个男人而如此失态激动。
“你怎么会在这里!会什么会是你来这里!”
她仿佛只会这么一句了。蹘
符蛊窟乃是十方城的内禁之地,而且在他靠近过来的时候,这池子里的毒虫非但没有攻击于他,反而还好似畏惧他体内的气息一般,纷纷掩藏了起来。
而且此刻秦楼腹如刀绞,那些幼虫在他内脏之中疯狂蹿动不安,也是在畏惧着这个男人的靠近。
秦义不嫌地上脏污,懒懒地打着哈欠,蹲下身子,像是摆弄什么物件儿似的捏了捏她的下巴,道:“怎么一脸的失望,在十方城待了十几年,难不成就忘了,我才是你真正的夫君?!”
“你住口!”
秦义眼皮低垂着,目光里是住不住的厌恶与嫌弃。
毕竟此刻她这副尊容着实惊悚了些。
他有些不耐烦地从腰间取了一个透明的晶瓶,瓶中盛放着深绿色的液体。蹘
男人拇指一推,拨开瓶塞,动作有些粗鲁地将其中液体灌入秦楼的嘴里头。
秦楼下巴被捏住,不受控制地将那液体大口大口吞咽下去。
那液体刚滑入腹中,顿时传来一阵刺耳的腐蚀溶解的滋滋声。
“啊啊啊!!!!!”
秦楼疼得满地抽搐打滚,手指在地上死死抠挖出道道深痕。
尽管这个过程极其的痛苦,但她腹中的不断吸取他灵力精血的虫卵却是在这个瞬间被腐蚀了个干干净净。
高隆的腹部也平瘪了下去。蹘
秦楼疼得面上满是汗水,头发湿漉凌乱的贴在脖颈间,嘴唇干红,竟是被咬出了道道血痕。
秦义语调爱怜道:“既是美人,还得是眼下这般清清爽爽的模样更好看啊。”
经历了一场大痛之后,秦楼反倒逐渐冷静了下来,可她的眼眸深处里,还是藏着秋风般的萧索与阴郁。
“方佑他……将蛊令给你了?”
原本应该是一句陈述,可她终究还是用了反问的语气。
隐隐之中,似是还在做着最后无用的期待。
“不错。”秦义理所当然的语气打破了她最后的幻想,他手指勾着一截绳穗,将一个令牌轻快地打着转。蹘
“秦楼,你于十方城已经没有用了,他知晓了你的身份,如今,他不要你了。”
秦楼心如死灰,呵呵一笑,歪着头道:“既然你能够出现在这里,那么看来,我似乎对秦家还有用。”
“话别说得这般现实难听,好歹也是夫妻一场,你我既已立下结发之约,哥哥我啊,自然不会弃你于不顾的。”
秦楼眼神嘲弄:“好一个结发之约,这话,你在将我送到你们秦家老祖的床上时也是这么说的。”
秦义笑道:“别这么死心眼嘛?被送到老祖宗床上的女人又不只你一个。
我的家族里,亲姐姐、姨娘、侄女、甚至是有点姿色的幼弟都送到了老祖宗的床榻上去。
你瞧啊,除了你以外,还有谁能够活着从他的炼丹房中走出来的?若非我疼爱你极力保你,你哪里还有这十几年来,在十方城这么好的日子过?”蹘
他向秦楼伸出一只手,目光含笑,道:“所以回来吧,方佑那个男人,你是拿不住他的心的。”
换做其她女人,身处如此绝境,听得这么一番好话哄骗,怕是早将他视为救命稻草牢牢抓在手中。
毕竟不管怎样,离开这种鬼地方比什么都好。
可秦楼却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女人,她耐得住寂寞,受得住刑罚,熬得过虐待。
所以不管在怎样的绝境之中,她都能够冷静地分析着一切。
她冷笑道:“秦义,何必在此装腔作势,方佑既然能够将蛊令给你,这也就意味着,看似你借我之手壮大秦家,暗中与十方城不对付。
实则,你怕是早已投靠于十方城了吧?可笑我自诩聪明一世,居然被你们两个男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蹘
秦义摸了摸鼻子,目光有些怜悯地看着秦楼:“是我平日你对你太忽视了吗?还是说这十几年来,方佑待你很好?即便你认清了他的真面目,居然仍旧不愿同我走?”
“我承认,我秦义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在我无能为力的时候,我会比谁都狠心地牺牲我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可今日,我却是真心地想要带你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秦义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眼,神情有些复杂:“可是你似乎宁可在这种地方受苦,也要守着那个男人等他回头。”
“梁婉香,我将你送到他的身边,不是让你将自己的心交给别人的。”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邪神祭品
“不要叫我这个名字!”秦楼的声音一下变得尖锐激烈,目光深深怨毒。釉
秦义嗤笑:“真以为做了几年十方城的执事官,你就是人人敬仰的秦楼了?
即便你烧了那间青楼,找来了其他妓女的尸体来瞒天过海,可你依旧是梁婉香。
不要忘了,是我给了你作为一个人的体面与尊严,我能将你送到老祖的身边,将你送到他方佑的身边,你身子给了也就给了。
但不要忘了,你始终是我的人,心就莫要轻易许给了旁人,不然,我怕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秦楼缓缓的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男人面上轻蔑的笑容,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又如何?你说得不错,起初你将我送到十方城来时,我的确图的是方佑这个人手中的权利与金钱。
我不择手段,我百般示好,他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凭借这我的头脑与手段,我很快就成为了十方城最有权势的人之一。釉
即便方歌渔那个死丫头再如何无法无天,作为先城主的女儿,她都只能冷眼旁观我这个外室女在她的父亲书房里过夜。
她那两个哥哥对我更是恨之入骨,很好,世上恨我的男人何其至多,可我就偏爱他们两个恨我恨得要死却偏偏拿我没有办法的愚蠢样子。”
“很快,我终于确定了一件事秦,我爱方佑手里的权利更甚于他这个人,听到这里,你是不是很吃惊?”
秦楼吃吃的笑了起来,她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自己凌乱的发丝,目光嘲弄道:
“像我这样的女人,居然还能够爱上一个人。尽管这份爱不多,微小到不论在灌溉多少水分,都无法再生长一分去撼动我对权利的喜爱,可即便是这样,那份不多的‘爱’却是真实存在的。”
秦义面上勾起的唇角慢慢沉落了下去,那天生风流的浓眉逐渐呈八字下垂,让那张脸慢慢透着一股诡异的丧气,他嗓音幽幽地打断了她的话:
“梁婉香,你真的是……在找死啊。”釉
秦楼却宛若没有听到他那逐渐变得危险的语气一般,她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你方才说是你给了我为人的体面与尊严?不不不,我不管方佑待我是如何,但在十方城的日子,我才觉得我自己是个真正的人,而不是被你赠来赠去的物品。”
秦楼目光含笑地看着秦义,道:“秦义,你从来都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若你是来带我走的,根本就不会同我说这么多废话。
所以啊,方佑他尽管将蛊令给了你,但他不过是给了你一个靠近我的权利。
至于要不要跟你走,选择权在我手上。”
“他一直都给我选择的权利。”
“秦义,这才是生而为人的体面与尊严,懂了吗?”釉
秦义眯起眼睛:“真是不得不佩服方佑这个人啊,居然能够将你这种女人驯化到这种程度。”
秦楼眼底起了一丝倦意:“像你这样天生优越的公子哥,又怎么会懂我们这种生来低贱在泥里的小人物的挣扎。
在你眼中我不过是任由你取舍的贱草,可对于他而言,却知晓即便是贱草,也有着属于自己的价值。
在他点破我身份的那个瞬间,我是绝望的,同时也是欣喜的,这也就意味着,他很早便知晓了我的身份,并且接受了不堪那一面全部的我。”
“若非是我将事情做得太过惹他生气,他依旧会当做什么事都不知晓地继续让我留在十方城内,坐拥最大的权利与财富。”
说到这里,秦楼神情微黯:“我沦落自此,只怪我自己做事留了尾巴,受人把柄,但我……从来不怨他。”
“不怨他?”秦义冷笑:“好一个不怨他,世间大凡最忌自我催眠脑补,我宁可你是个蠢笨愚昧之人,也不愿你自作聪明的将自己投入到这种美好救赎的可笑故事里。釉
不过是小小的一点甜头,就叫你身心具赔!梁婉香,你真的是……太让我失望了。”
秦楼眼底藏着一丝疑惑。
秦义对她素来都没什么好话,往日嫁在秦家时,比这更难听羞辱的话他都说过,可‘失望’二字,却是头一回从他口中听到。
秦楼看着他,眼神疑惑道:“你在着急什么啊?”
尽管他压抑得很好,但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似乎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心情就一直很糟糕着急。
秦义脸色唰的阴了下来,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跟不跟我走?”
秦楼道:“你再问多少遍都是一样的,我不会同你走的。”釉
得到回答的秦义,眼底有汹涌的火焰烧着。
他深吸一口气,脸色极其难看地站起身来,语气捉摸不定:“好……很好。”
他指间忽然多了一枚黑色的叶子,扔到她的面前,冷冷说道:“那你就再为我做最后一件事吧?”
秦楼问:“这是什么?”
秦义垂着眼皮,凉声道:“焚心果的叶子。”
秦楼眼瞳紧缩:“焚心果?!”
秦义道:“焚心果乃是魔族禁果,又世间最纯粹可怕的邪念灌溉万年才得以结一次果的魔禁之果。釉
如今在这世上焚心果已经绝迹,但此果却在世间留下来叶子,其威力虽万不存一,却足以以你自身为桥梁,搭建出你与真祖邪神的意识之桥。”
在秦楼战栗的目光下,秦义眼神说不出的寒冷:“我要你向邪神许愿,唤醒邪神!”
秦楼尖声道:“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秦家究竟还瞒了我多少事情?!”
秦义冷笑,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这是秦家世代都拜托不了的命运,正如你想得那般,老祖宗他……是真祖邪神最忠诚的信徒。
而他,亦是在曾经的过往,已向真祖邪神许愿过两次,他已成为了真祖邪神的灵奴。
不然你以为,他为何年年需要家族上供女子为他采补?两次许愿,对他的身体负荷实在是过于巨大。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将你送到十方城来,耗费这么大的心血来接近方佑?”釉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许愿……”秦楼面色惨白,喃喃问道。
秦义神情漠然道:“那自然是为了改变我们秦家被邪神诅咒的命运。
老祖是世间极少数幸存的许愿者,尽管真祖邪神被封印于十方剑中。
可近年以来,十方剑结界大有松动迹象,老祖午夜梦回,总能听召邪神的细语。
若他稍有差池,向邪神许下了第三个愿望,真祖邪神便会彻底打破结界,占据老祖的身体重临人间。
届时,第一个受难覆灭的,就会是我们秦家弟子!”
“与其任人鱼肉,不如祸水东流,你的一次许愿,能够让真祖邪神拥有暂时冲出十方剑封印的能力。釉
上清界里的那些个仙人,一个个自命清高,分明是他们上清界惹出来的祸端毒瘤,却偏要扔在人间祸害他界。
眼下群仙大部分都已下凡莅临人间,修补白银门,我倒要看看,他们仙人是否当真都这么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一旦真祖邪神位临人间,便可肆意吸收人间的欲望,可仙人的欲望可是难得。
有着这些仙人顶在前头,这把火怕是怎么也烧不到我们秦家这种小势力的身上。”
秦义歹毒地笑着:“毕竟这天都要塌了,这些仙人总得来顶顶才是。”
秦楼觉得这太疯狂了:“你这样会带来一发不可收拾的后果。”
“我就是要乱!”秦义寒声道:“我就是要搅乱这人仙两界的浑水!真祖邪神这样的祸端遗留在人间本就不合理。”釉
他缓缓舒了一口气,接着又道:“虽说我秦义不是什么好人,但却是不得不承认,那个叫百里安的尸魔的确是为我人间做了一件好事。
既然仙尊祝斩已经将九门定义成不容染指的禁忌存在,却为了庇佑北辰神氏一脉,将那白银门私自划分给了北辰一脉,可笑至极!
如今白银门碎,北辰一脉的仙氏尽数流落人间,我偏要烧一把火,将真祖邪神放出来。
我就不信,他祝斩当真敢为了北辰一族视六界于不顾。”
秦楼身在十方城也有十几年,对于十方城的秘事也并非一无所知。
她蓦然挣扎着起身来,伸手死死揪住秦义的裤腿,好似反应过来了什么:
“不……不对!不对!你根本就不是在为方佑做事!你……你是那个人偶‘九十九’的人!”釉
方佑秉承雪城主的遗愿,将世世代代守护十方剑,封印真祖邪神。
若秦义是方佑的人,他根本不可能有如此胆量,去打真祖邪神的主意。
更何况,十方城虽富甲六界,但焚心果之叶这种禁物,以方佑那稳妥的性子,断是不敢去沾染的。
秦义垂眸冷眼看着她:“我秦家势弱,总不能只找一个靠山。”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挑中的偏偏是我?!”秦楼状若癫狂。
秦义眸光闪烁了一下,冷漠的嗓音忽然变轻了些:“其实还有一个很好的人选,只是……”
他语气一顿,敛去了眼底一闪而逝的复杂,神情恢复冷漠:釉
“你也不必如此,向真祖邪神许愿,你的愿望会成真的,你的欲望有多强大,便可许下相对应强大的愿望。
即便是你许愿想要成为这十方城的主人,亦或是让你那个恨之入骨的老祖宗下地狱?
亦或者是叫我万劫不复?这种你平日里做不到的事情,此刻都能够轻松的办到。”
果然,此言一处,秦楼癫狂的神色蓦然僵住。
秦义低低笑了起来:“梁婉香,你总说我自私自利,于你只知一味索取,可我哪一次在让你帮我做事的时候没有给你相应的回报。
我以为,像我们之间这种利用关系反而更能长久稳靠,因为只有我,才能够给你带来你想要的东西。”
“所以这一次,你也会帮我的,对吗?”釉
秦楼这一次没有答话,死死捏着他裤腿的手慢慢松了开来,手指一点点收紧。
直到指尖在地上掐得失去血色,指甲盖翻卷而起,剧烈的痛楚从指尖蔓延开来。
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宛若下了一个极大的决心。
她抖着手,捡起了地上那片黑色的叶子,吃了下去。
秦义嘴唇紧抿了一下,复又慢慢勾起,露出一个笑容来:“希望你能够得偿所愿。”
秦楼浑身上下涌起如雾般的浓郁黑气,咽下去的一瞬间,她便感受到了心如被抛入烈火之中焚烧,仿佛有着什么剧毒之物在心脏之中生根驻扎。
噬心之痛,何其难忍。釉
她死死地揪着心口,抬眸望着他,脸色苍白却兀自笑着:
“原来焚心果的叶子这般疼,比这毒虫入腹还要疼,一片叶子就能让人疼得这般无解,真不敢想象,吞下整颗焚心果的历代魔君,又该承受怎般的苦楚。
果然,我等凡人,不论是所受之苦还是所经之难,都远不及那些大人物。”
秦楼满目痛苦的闭上眼眸,很快,身上的黑气宛若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般。
秦义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她,见她身上黑气完全散尽,沉声问道:“如何?”
秦楼伏在地上,大汗淋漓,嗓音中气不足:
“我奉劝你还是早些离开十方城吧?釉
秦义,你的欲念和我一样重,若继续待在城中,很容易被真祖邪神盯上,成为‘它’的食物。”
看来是已经和真祖邪神产生了精神桥梁,成功的许下了愿望。
秦义沉默了片刻,问道:“你许了什么愿望?”
秦楼有些惊讶他居然会关心这种旁支小事,不由自嘲笑了笑:“我许下的愿望是,能够回到方佑的身边。”
秦义用一副无可救药的眼神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就已经完全没有想要继续交谈下去的欲望。
他拂袖转身就走。
“那个更好的人选……”秦楼这次却忽然叫住了他。釉
“其实是慕青,对吗?”
秦义脚步一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回眸看了她一眼,将那蛊令扔在她身边就离开了。
在蛊令的威慑下,泥池里的毒虫不敢再爬出来肆虐。
秦楼翻了一个身,将手背掩在自己的额头前,指缝下的目光明暗不定,心绪复杂。
秦义虽寡情薄义,但对于秦慕青这个亲身女儿来说,秦楼一直相信他是真的对她抱有很深的感情的。
他以舅舅自居,却在秦家处处保护于她。
即便是老祖宗看上了秦慕青,他甚至可以顶着家族的责罚,老祖的怒火,让秦慕青同她一起来到十方城中生活。釉
尽管遥隔千里,每年秦慕青的生辰,他都会备下生辰礼,差人送来。
在秦义的眼中,她梁婉香是婊子,是贱人,是蛇蝎,是坏种。
可是秦慕青却是他为数不多,真正得到珍惜的亲人。
他待自己的女儿,真的很好。
梁婉香没有一个好父亲,因为是她的父亲将她卖到了青楼。
在秦楼眼中秦义就是一个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但他,确实是一个疼爱女儿的好父亲。釉
可是……
为什么?
他在选择邪神许愿祭品的时候,宁可选秦慕青也未选她。
她若是今日当真跟他走了,又会怎样?
秦楼没有深想这个问题。
她是贱,但她却也不是被人挥之则去,召之即来的狗。
(这里解释一下上章的内容,嬴姬没有死,嬴姬没有死,嬴姬没有死重要的事情说三遍。)釉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双生荧惑的体感问题
秦慕青看着眼前这个人递过来散发着诡异黑气的残破叶子,上头布满了宛若被蚕虫蛀食过的孔洞,泛着枯败古老诡秘的气息。
她皱了皱眉,眼睛还残余着哭过的湿红,神情带着警惕与不信:
“你说这片叶子是焚心果的连枝叶,吃下去后就可以向真祖邪神许愿?而且许下来的愿望必定能够通过符合常理的条件实现?”
站在秦四小姐房中的,是一名隐武士打扮的人偶机甲,从外表上看,与人类并无区别。
但秦慕青却知道,隐武士是城主大人的人偶暗卫,即便是方歌渔也调动不得的存在。
可是此刻,隐武士却找上了她,并且给出了这样一片诡异的叶子。
“城主大人……这是何意?”
“主人并未交代太多的话,四小姐只需要知道,你服下此叶,便可与邪神交流。
只要你向邪神许愿,便可以达成心中所想,四小姐只需要知晓,你许下的愿望,邪神都会以合乎情理的方式来应你心愿。”
合乎情理,这是一个极其关键的点。
秦慕青心头一时变得火热起来。
母亲犯下了大过错,触怒了城主大人,她染指了不该染指的东西,按照十方城的规矩,她就应该受到惩罚。
只是秦慕青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惩罚竟然是符蛊窟。
她知晓符蛊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母亲在那种地方又该是怎样的生不如死。
秦慕青曾数次写信求救于她名义上的舅舅,却始终未能够得到回信。
她更不敢向城主求情,因为她清楚知晓,她并非是十方城的少主,与方佑更是没有半点血缘亲情。
这会儿,城中的人还能够恭恭敬敬地唤她一声秦四小姐,可她清楚知晓。
离开了母亲,她什么都不是。
以后的日子,莫说同方歌渔相争了,她怕是连在十方城的一个立足之地都没有。
母亲若是回不来的话,她将会被秦家强行召回,老祖对她更是虎视眈眈。
她若回到秦家,即便是秦义有心相护,她也绝对逃不了成为炉鼎的可怕命运。
如今城主大人此举是什么意思?
自从母亲被打入符蛊窟之后,她被关了几日,秦慕青就足不出户的在自己房间里哭几日。
就在她全无办法,就要认命的时候,城主却差人送来了这种东西。
柳暗花明的形势让秦慕青绝望的心再度生出希望。
果然,一夜夫妻百日恩。
城主大人心中还是放不下母亲的。
只是事情闹到了诛魂陵那种禁地之处,莫说方歌渔那里不好交代,便是方家的两位公子也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她们母子两个。
城主莫约是在以‘惩罚’之名,行保护之事。
只是碍于身份,他不方面出面放出母亲,便用这种曲饶的方式……
秦慕青只知晓十方城历代守护十方剑,却不知晓十方剑内镇压的便就是真祖邪神。
她这种年轻子弟,自然也不可能触及真祖邪神这种禁忌秘密。
只是出于自己的感觉,她隐隐觉得那邪神听起来并非是什么好东西。
秦慕青继承了她母亲的谨慎性子,她看着那隐武士,不由问道:
“城主大人有没有说,许愿……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如果只是许一次愿望的话,并不会付出任何代价,只有许第三次愿望,才会付出很可怕的代价。”
那隐武士扯了扯唇角,似乎是在笑,可是人偶无心更无灵魂,在没有主人的指令操控下,通常不会有太大的表情变化。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男性人偶在笑,笑得她心里毛毛的。
可他给出的回答,却是让她心中松了一口气。
“知道了,回去替我……谢谢城主大人。”
“四小姐客气了。”隐武士颔首弯腰,行了一个告退礼。
秦慕青眼眸一眯,却是在不注意间,捕捉到了这隐武士耳朵后面的一抹紫色晶意。
她正要细看,隐武士却已经站直了身体,离开了她的屋子。
秦慕青心中那丝古怪之意越来越重。
总觉得今日这隐武士与往日见到的,似乎感觉有些不大一样。
她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黑色叶子。
出于谨慎小心的心思,她取来试毒的符纸,将那黑叶仔仔细细探查了一番,确认无毒后,这才放心将那叶子吞入腹中。
……
……
巨大的深蓝水晶下,璀璨明蓝色的符纹如同海洋之水流淌遍布在这片广阔的异度空间之中。
那如山海般充沛的蓝色符纹在大地间流绘成了一个极其壮阔的百川支流轮廓。
在这片旷阔无边的符意空间里,九十九两腿交叠,姿态舒适地坐在一张石椅上,手里执着一本书卷,懒懒支颐低头平静注视着手里的书。
身后那座巍然伫立的巨大蓝色水晶将这片空间里聚散拉扯着的蓝色符光分解出一捧明亮的虚幻。
冷蓝色的光,打在她的侧脸与脖颈间,像是剔透的玉。
乌黑的长发从她耳侧间松散的垂落下来,冷色调的明光将她的眉眼映照的愈发漆黑清冷。
远远看来,像是笔触精良描绘勾勒出来的细致轮廓,若隐若现地展示着冷白而温润的肤色,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隐秘美感。
也许是因为十方城内,那股不详的气息正自人类的心渊中逐渐复苏醒来。
在那股气息的影响之下。
水晶之中沉睡的人偶六识也难得暂时脱离了那漫长的冰冷沉睡,她眸色平静的注视着水晶外的女人。
她们有着相同的容貌与外形,却又各自拥有着不同的眼神。
“你的计划已经实施成功,白银门破碎,众仙齐聚一方,真祖邪神也即将苏醒,为何你还有心情在这里悠闲看书?”
九十九不紧不慢地翻了一面书页,“这才哪到哪,还不够乱呢,尚未到我出场的时候。”
六识的嗓音在这片空间里回荡着:“你还想怎么乱?你当真觉得嬴姬之子会因为自己的父母被收押而返回十方城中来送死?
且不说百里羽乃是天下剑主,承担着天道之子守护苍生的重则,祝斩对他寄予厚望,根本就不会真正动他的命。
至于那位中幽娘娘,她背后的人可是太阴大帝,除非祝斩是想彻底弃了轮回道。
否则的话,若是嬴姬真在人间出了什么事,闹出来的乱子,怕是也足够叫仙界头疼的了。”
对于六识的质疑,九十九嗯了一声,道:“牧云夜身上有点小聪明,但终归还是不够聪明,他以为用嬴姬和百里羽就能够让那小子投鼠忌器实在是天真。
祝斩拿下了两人又如何?又不会真正动那二人的性命,最多是给他们些苦头吃吃罢了。
那小子两百年前就死过一回,知晓最痛苦的反而是留下来的那个人,他的心性比起一般人都要稳重许多。
他若当真重视嬴姬,就不会为了她而自投罗网枉送性命,再叫嬴姬自责终生。
他是个聪明人,越是到这种时候,他便越是不可能现身送死。
若是不想伤害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便是尽可能的保护好自己。”
九十九许是听出了六识言语中隐藏的谴责意味,她抬首看了对方一笑,微微一笑道:
“我可没有要动中幽皇朝的意思,好歹也是主人曾经的故友,若非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我不会算计嬴姬的。
只是那小子啊,他终究还是得回来的,不然怎么对得起我辛苦布下的这场局。”
六识神情复杂:“你何必如此?”
九十九淡道:“谁让他是方歌渔选中的人呢?”
六识知晓她一旦布下的局,那么棋局上的棋子就一定会按照他所安排的走,多劝无意。
她心中叹了一口气,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将目光落在九十九膝盖上的那本书上,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在看什么书?”
不外乎她这般好奇,‘荧惑’是先城主创造出来最完美的人偶机甲,不仅具备灵魂核心,有自主的意识,核心之中储存的知识量可谓是庞大。
古往今来,上至仙界,下通魔界的典籍册录都记载在炉心之中。
九十九可谓就是一个行走的万家藏书阁,天文地理,无一不知。
人间杂书更是收藏无数,不论是对于六识还是九十九而言,她们都有很多年没有看书了。
而且看那书皮封面,质地平平,当是市井凡物,竟也能够让九十九看得这般认真出神,倒也真是一个奇事。
“哦?你说这本书啊?”九十九摸着下巴,信手又翻过一页,看得很是认真:
“是在天权城的杏花十八巷里买的,老板说这本《欢作沉香水》乃是今年最是盛行的圣贤书,玄水君所著。我花两文钱买的,倒是也不亏。”
六识:“……”
什么圣贤书只需要两文钱就可以买得到手的?
而且那杏花十八巷又是什么地方?
不过这名字《欢作沉香水》,听起来倒是有些雅致的韵味在里头。
不过九十九也不是什么喜欢吟诗赏月的温柔性子啊。
六识在自己的炉心中快速搜索了一番这个名字,并未得到任何结论,又问:
“倒是没听说过此书,很好看吗,都看你在这来来回回翻阅了一下午了。”
九十九唔了一声,道:“倒是很有研究的价值,主人到底是错漏了某些方面的知识给我们,不然那时候在他面前我也不至于处处出于被动。”
六识不解:“什么意思?你究竟在看什么书啊?”
九十九终于抬起头来,若有所思道:“嗯……那小子若是回了十方城,有机会的话倒是也不妨叫你也试试,毕竟是主人留下来的遗产,值得开发。”
她起身,来到那巨大的水晶前,将那书册子一页一页的清晰展示在她的面前,给她瞧。
“要一起看吗?挺有意思的。”
六识愈发稀奇,虽说九十九与她同为荧惑,可因着九十九那谁都不亲的怪性子,二人虽相互依靠,却也极少有共看一本书的温情时刻。
她忍不住低着眼皮好奇去看。
甫一入眼,就见那泛黄的书页上活灵活现地绘着两道白生生的人影如藤蔓般交叠着,四肢纠缠,有人攻掠伐挞,有人婉承露泽。
六识看傻眼了,在那冰冷的符水下浸泡,也止不住的脸色豁然爆红起来。
九十九眼皮子抬了抬,还很细心地待她看完这一页,又认真地翻至下一页。
每翻一页,都是不一样的风景,姿态千奇百怪,尤其是还有些奇奇怪怪的页张单独注释各种大小类别不一的沉香水,依列展好。
水晶内的液体发生剧烈的波动,六识气急败坏道:
“你管这叫圣贤书?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你是被巫瘟污染掉炉心了吗?!”
这分明就是一副春宫秘戏之图?!
难怪两文钱,卖得这般便宜?!
六识终于想起来啊杏花十三巷是什么地方了。
那不是青楼瓦子吗?
在青楼瓦子附近,总有一些不正经的小黑屋在悄咪咪的营业贩卖不正当的书籍。
她居然去了那种地方。
六识简直难以置信。
九十九眼神平平,丝毫没有觉得半点不好意思,悠然说道:
“作为主人遗留下来的一份合格遗产,就应该认真了解到自己身体每一处应尽的作用是什么?
那小子开启我的历程,于我而言十分新鲜,叫我亏虚已久的‘命令’得到了及时的回补。
他让我想到了主人,这种感觉当真不赖,只是我不喜欢被人处处压制,总得充实一下知识量才是,下次见面,我必能嬴他。”
说完,九十九还用手指在书面上一一点评而过,道:“这不看还好,一看才不得不佩服主人的先见之明。
同这书中所纪要的,他当真是人间绝品,倒也难怪能够与荧惑这般契合。”
六识听得耳朵通红,偏开脑袋不去看那不堪入目的书籍:
“你还有脸说!提到这个我就恼火,那可是方歌渔的心上人,你居然以他母亲性命安危作为要挟,迫他同你做那档子浑事儿!”
九十九并不理解她为何要这般生气:“我只是在研究自己未曾研究到的能力罢了。”
六识咬咬嘴唇,神情羞恼愤愤地瞪了她一眼,道:“你研究归研究,你自己的身体,随你怎般折腾好了。
但你莫不是忘了,我们皆是‘荧惑’,炉心共用一个体感。
我们感官是相连的,你在胡闹的时候,为何不关闭体感共连,害得我也……”
说到这里,她便说不下去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欲临人间
众仙神情迷茫,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垳
同时发现自己无法离开此地的太阴大帝神情也是凝重得欲滴下水来。
他放下嬴姬,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道:“卿卿,静心收念,必要之时,可以冥火封心,切莫要生出一丝杂念。”
嬴姬见他神情凝重,好似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大敌一般,这让她不禁精神一振,不敢有丝毫大意,低声问道:
“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这天上仙人看起来竟都无法回归天门?”
太阴低垂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扫了一眼城墙之下的百里羽,心中似是担忧着嬴姬会为他而心绪受到影响,在思考着要不要将他灭道杀死。
可这个念头刚起,太阴大帝背脊蓦然一寒,宛若在自己头顶背后不可窥见的静谧黑暗处,忽然生出一双泛着涟涟邪光的眼眸,正含着蹊跷诡异的目光将他细细把看。
太阴即刻掐诀收心,闭了闭眼,将心底那个念头当机立断地挣脱出去,待他再度睁开眼眸之时,眼瞳无悲无喜,无惊无惧无春秋。垳
他抬起一只手,宽薄的手掌搭落在嬴姬的头顶上方,暗自施以秘法,为她涤清心念。
若此刻有仙人注意到太阴大帝手掌之下所施展的神通秘法,必然会大吃一惊。
他们估计怎么也想不到,九幽诡脉出身的太阴大帝,前一刻还杀气腾腾,戾气深重。
此刻那一手佛门功法,至纯至净,竟是比起一些佛修还要正统清明。
嬴姬头顶传来一阵暖凉之感,不安繁杂的情绪宛若被一捧夏日清泉洗涤了干干净净。
紧接着,她便听到太阴大帝用一种刻意压制平静的嗓音说道:“是真祖邪神现世了,今日……”
“祝斩这家伙,可有得头疼了。”垳
听到‘真祖邪神’这四字,嬴姬眼眸微睁,但是在祝斩的手掌之下,她此刻倒也并未生出多大的波澜情绪,声音压低了些:
“怎么会,对于这种超出世间常理秩序之物,仙尊祝斩最是忌讳莫深,我记得在父帝陨落之日,这真祖邪神便被彻底被封印。”
嬴姬皱起眉头:“论灾祸级别,这真祖邪神当于将臣相等,尸王将臣为血祖,而它却为邪祖。
将臣受仙尊祝斩帝印而封尚且自沉睡之中难以复苏醒来,即便是王女司离耗费数万年的光阴也仅仅不过只能唤醒他的一抹神识。
而这真祖邪神却是为父帝亲自封印,怎可在尸王将臣前头复苏醒来,即便是复苏醒来,以它那种等级存在,为何半点征兆都无?”
太阴大帝眸光闪烁,嘴唇冷冷掀起:“怎会是半点征兆都无,这诸天仙神入凡,真身法相皆在人间,又有什么时候,比眼下更适合让真祖邪神复苏醒来的呢?”
“时间欲望,当为邪魔最甚,只是邪魔对于自己的欲望从来都是欣然接受,从不避讳,与真祖邪神的属性相近,自欲望诞生的产物,往往能够更何的驾驭欲望。垳
相较而言对比的话,反而是天上那些常年清心寡欲的神仙的欲望,更易滋生真祖邪神的影子,世间并不存在心台绝对纯净无私无念者,即便是仙人也不例外。”
说到这里,太阴大帝忍不住一声嗤笑:“说来说去,竟是螳螂捕蝉,被人黄雀在后了,这么多年了,竟然有人胆敢在暗中供奉真祖邪神这种极道诡邪之灵。”
他垂眸看向嬴姬,语气认真且凝重:“真祖邪神之所以能够破开帝印重现人间,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向邪神‘许愿’了。”
“而真祖邪神封印于不可知之地,早已无法与外界产生联系,寻常之人更是无法向邪神‘许愿’,除非食下了魔界禁物焚心果之叶。”
嬴姬了然,神情肃穆道:“这么说来,竟是有魔族在暗中捣鬼了。”
太阴大帝冷哼一声:“本想平和解决今日之事,可见既然魔族的脏手都伸到了本座的面前,这可真是提醒了本座,两百年前,魔族之人究竟是如何设计加害吾之乖孙的!”
嬴姬的眉目也随之冷了下来,表情结满严霜。垳
众仙看着被仙笼钉死禁锢得严严实实的金仙羿治,纷纷吃惊色变,不明白仙尊大人此举何意?
反倒是精通推演观星之瞳术的金仙卫图神情凝重紧张,曲起一根指节,在金仙羿治的额头上轻轻敲击了两下,竟是发出了空洞清脆的声响。
听到这声响,金仙卫图凝重的面色骤然化为一片骇然,他颤声道:“果不其然!竟当真是真祖邪神现世。”
众仙惊然色变,天穹之上,掀起一片哗然之声。
金仙羿治脸色更是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深知真祖邪神从不夺人性命,却有着六界之中独一无二的一种可怕能力。
金仙羿治陡然意识到了什么,嘴唇青白:“我方才……灵魂竟为那邪神所褫夺?”
金仙卫图脸色沉重,道:“你虽不知邪神存在,可邪神却最擅蛊惑人心,方才你见这天地暴雨不受你令,心中必有所急。垳
你手持雷霆,欲将这场倾世暴雨逼回天上,便是下意识的心含欲念,为邪神之力所引导许愿而不自知。”
世间不分妖魔人仙,向真祖邪神许愿的机会不过只有三次,当向邪神许愿的那一个瞬间,也就意味着灵魂被分割成三个部分。
许下第一个愿望之时,便会被取走一部分灵魂。
在金仙卫图屈指敲打之下,金仙羿治皮囊之下就已经空去了三分之一。
尽管他还保留着清醒的意识,但他对于群仙身子是仙尊祝斩而言,他金仙羿治都已经变得极为危险。
许愿既成,这也就意味着他与真祖邪神之间的心灵桥梁已经搭建完成,已经成为了一个被真祖邪神锚记的坐标。
真祖邪神随时都有可能寄宿于他的仙身里污染其他仙人。垳
此刻的他,就犹如一滩墨迹,随时都可能被无限晕染扩散开来。
金仙羿治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如坠冰渊,深深绝望,他自知自己此刻的处境怕是比那白仙谭元思还要来得艰难。
谭元思感染魔蝶之毒,尚且不会影响到其他人,仙尊祝斩不会无辜枉杀仙臣,所以会给谭元思一线生机。
可他不同,他已被邪神欲念所污染,邪神随时都会化身为他最渴求的欲望出现在他的心海之中,时时刻刻地勾引着他。
金仙羿治心中大悔方才急于表现,疏忽之下,竟给了邪神这么大的机会。
仙尊祝斩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禁住了他的肉身,以星启之法,控住了他余下的三分之二的灵魂。
可却控不住他的思绪意识。垳
他若再度许愿,甚至许下大不逆之心愿,通过邪神之力,皆可为他实现。
仙尊祝斩在控住他的那一瞬间,便已经动了杀心。
只不过念在君臣之情,亦或者是当着这群仙以及城中万千凡人的性命,仙尊祝斩有意当众立一立天圣之威,反而冒着极大的风险,给了他一种体面的选择。
金仙羿治胃口剧烈痉挛着,他此刻只要主动去召唤邪神,许下心愿,必能活下来,可同时意味着他将再去失去三分之一的灵魂,成为邪神灵奴,也是迟早的时。
生而为仙,尊圣座下臣子,怎可因循苟安?!
金仙羿治深吸一口气,豁然引爆眉心灵台,自散仙魄,绝不容许自己的灵魂欲望再继续成为让真祖邪神成长壮大的养分。
他的肉身在仙笼之下飞快分解成光屑,金仙羿治喃喃道:“臣之当为死,不作邪魔!”垳
仙尊祝斩悯然敛眸:“羿卿舍身成大义,吾心悲也、敬也,自即日起,羿卿膝下子嗣儿孙,皆可入钦司宫入学修行,其道侣当奉天阙灵脉峰一座,为卿臣立牌供奉!”
“多些……仙尊……”
不过浅短功夫,仙界再度痛失一名金仙大能。
众仙心中悲戚之,恐惧之。
金仙羿治以一人之死,换得世代子孙后辈有了入钦司宫修行受教的机会,更是为自己道侣博来天阙灵脉峰一座,看似得之所益远胜于自身生死。
可群仙如何猜测不出,仙尊这是在借一人来敲打群仙。
看来……今日这场灾祸,当真是难以渡免。垳
甚至叫仙尊大人都不惜借金仙之死来示警众人。
如此想来,这真祖邪神破开帝印,可谓是来势汹汹,场间众仙,皆有落得金仙羿治下场之危啊!
星河入长幕,在众人头顶上方流淌,贯穿山河。
苍穹之上,再度荡响起了雷霆雨露之音。
众仙警然,仙尊祝斩神情冰冷,在他闭眸之间,眉间灵台大开,十重金身圣显而出,随即消失在无尽的夜空山河之中,不知去往何方。
他真身圣体依旧立于这片西北海域之上,白袍猎猎,广袖飞带,眉宇之间,皆是威严,睥睨的视线落在十方城上。
方佑城主早就听闻动静,大汗淋漓地跪在城头之上,在仙尊祝斩的目光注视之下,他毛骨悚然,忙高声道:“方佑罪该万死!”垳
仙尊祝斩嗓音依旧冷漠平平:“方歌渔何在?”
方佑冷汗沁沁,忙不迭道:“小女……小女修为浅薄,以她之力,断是不敢掀起这般巨大风浪的。
更……更何况!小女与仙陵城之时,便得君皇娘娘庇佑赠得鉴心蛛以锁七情,断不可能供养邪神,打破十方剑结界的啊。”
仙尊祝斩却不愿听他说那么多,无边的威压之天际倾没下来,再度重复了一遍:
“方歌渔何在?”
方佑以及城中百姓修士皆匍匐于地,不敢抬首。
“方歌渔在此。”垳
一道清脆低冷的少女嗓音之城墙之上响起,方歌渔抱剑而行,缓缓登上墙头最高之处。
古铜色的小盒吊坠在她细白的颈下摇曳,她一袭白羽鹤氅,云锦织金,打扮得依旧光彩照人,怀中所抱着的银白长剑剑格之处,以特殊白符布袋缠绕封死。
可是唯见剑柄之上所镶之幽蓝明珠,竟是不知何时,竟是呈现出了一片不详的深灰之色。
仙尊祝斩眼眸深深眯起,竟是直接从云端跃然而下,身姿凌立与墙头之外,他那双极尽峥嵘万相的眼眸闪烁出轮轮金光,与方歌渔眼瞳直直对视。
方歌渔面容不惊不惧,漆黑清透的眼眸毫不回避的直视着仙尊祝斩的眼眸。
仙尊祝斩眼中万相之意很快消失,他皱眉沉思:“尚未有邪神附体之相,鉴心蛛的神力仍自起效,如此说来并非是你许愿将邪神召唤现世的?”
方歌渔抬起首来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她无波无澜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金仙祝斩,眼中并无旁人那般存有尊重亦或是敬畏的情绪。垳
她将唇角无声地挑起一个微讽的弧度。
“我的母亲因封印邪神而受千年寒塔孤寂,甚至不惜为此魂魄俱散,仙元尽丧!
身为人女,无法完美秉承母之遗志已是不堪无用,又怎敢汗颜为了一己私欲而踏着自己母亲的尸体而以‘愿望’供奉邪神?!”
方歌渔毫不露怯地迎上仙尊祝斩的眼睛,嗓音清冽,不卑不亢:“还是说,仙尊大人觉得自己委以重任继承十方血脉之人,不值得信任?”
众仙惊于此女的胆大妄为,更心惊于此话内容,竟是真祖邪神似乎与十方血脉有着息息相关的联系。
而且听其意思,还是仙尊大人与故去的金仙褚梁之女,暗有契约,竟是将这镇压邪恶无比的真祖邪神,交给了十方血脉的后人。
可是,这不应当有更好更合适的人选吗?垳
父帝次子北辰伏元一脉,天生有着净息之神力。
却被仙尊大人藏于白银门中,终年避世……
众仙心情在这一瞬间惊惧动荡起来。
仙尊祝斩眸光淡淡,视线从方歌渔身上收回来的瞬间,冷漠道了一句:“眼神不错。”
“仙尊谬赞。”方歌渔微微颔首。
仙尊祝斩道:“邪神本源之体,可还在剑中?”
方歌渔道:“尚在剑中,只是已经全然无法压制‘它’的意识流散,而且其吸收的欲望,已经越来越可怕强大。”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