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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獠     长夜行txt下载     长夜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三十八章:堕

    金仙丰虚扭曲倒转的面容清楚可见,眉心白色的金仙印记由白转红,再由红迅速转黑。

    缕缕魔气自其中散溢出来,如黑色火焰般熊熊燃烧,衬着冰天雪地的银白世界,有种说不出的诡邪森然。

    自他眼底流淌的鲜血也开始逐渐倒回眼眶之中。

    一双漆黑的眼眸不知何时变成了与百里安相同的猩红竖童。

    只是比起他的血童,更为血腥、邪恶。

    谈光君看着他眉心那被鲜血之气染得漆黑的印记,不由遍体寒凉。

    这是……堕仙印记!

    要知晓,越是最尊贵的仙,成为堕仙之身的条件便越是苛刻。

    金仙丰虚乃是上古时期便接受了封位的上位金仙。

    即便有着生命之危,若无强烈的心魔指引以及富含深深诅咒之力的魔器为引,极难成就堕仙之体。

    再者说,他仙源已碎,一身灵机面临崩毁,根本不足以支撑他由仙转魔这个庞大的体系过程。

    可是为何会如此突然!

    透过风雪,百里安闻到了一股熟悉浓烈的鲜血之气。

    天空之上的下弦残月不知何时化作了一轮巨大圆月,殷红如血。

    整个大地都宛若撒上了一层血腥的光纱。

    那猩红的光纱洒落在身上,谈光君与城中凡人未能察觉到任何异样。

    唯有百里安周身宛若被无数细针砭扎肌肤的剧痛,好似含有苦毒般的雨落在身上。

    胸腔之下的尸珠疯狂震动,带着那颗死寂的心脏勃狂跳。

    百里安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他豁然抬首,急声道:“是尸珠!他在利用尸珠魔堕!快离开他,不要让他咬到你!”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百里安与谈光君并不算合作的伙伴。

    他丝毫不怀疑谈光君在解决完金仙丰虚后会毫不留情地将他这只尸魔处死。

    百里安倒是不关心谈光君的死活。

    只是若是让丰虚吸到仙人之血,成功堕化成魔。

    这天道法则对他的压制作用怕是地削减一半不止。

    更何况,凡是堕仙之魔,实力顷刻之间大增,更甚往昔,怕是会变得极不好对付。

    谈光君何等警觉,几乎是在百里安开口的那一瞬间,他便收回权杖,向后远远跃去。

    丰虚脖颈卡地一声,安回原位,冷冷转身扭了扭脖子,目光残忍地看着跃得极高的谈光君。

    “真是无知啊,你们难道不知,尸魔十三王族司炼的天赋之一,便是观息之童吗?”

    他扬起头颅,血红双眸牢牢盯死了谈光君的身影。

    下一刻,谈光君的身影以及背后的风雪就像是一幅画般定格在了那里,死死不得动弹。

    丰虚微微张口一吸,谈光君周身肌肤的毛孔瞬间被一股力量无形撑开。

    鲜血如雾般洒落,被吸纳至丰虚的体内。

    谈光君周身神光明灭不止,皮肤也逐渐变得苍白失去血色。

    随着丰虚再用力大吸一口,他高高跃起的身体瞬间被待到丰虚的面前。

    眼睛眨动之间,便看见那对近在迟尺隐含疯狂因子的鲜红双童。

    谈光君不觉打了个寒战,森冷气息毒蛇般慢慢爬上他的嵴柱。

    丰虚目光玩味地看着立场翻转的他,残忍笑道:

    “若是谈光君这时候同本座求饶的话,本座或许会看在往日同僚的份上,大发慈悲的放你一马。”

    谈光君作为尊仙伴神,天生高傲,对天下凡品生灵,从来都是带有鄙薄轻视的心态。

    他将上位者的自大自傲从来都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是贪生怕死、在恐惧与死亡面前就会卑躬屈膝,祈求怜悯。

    对于气场实力以着碾压性发生改变的丰虚,他尽管心生恐惧,可眼底的厌恶嘲弄却半点不减。

    “真是可悲啊金仙丰虚,你是上古时期弑杀尸魔的英雄仙人,如今却为了苟活,却不惜以此身祭献尸珠,沦为血魔。”

    谈光君也未想到,本应作为战利品供养在仙殿之中的那两枚尸珠,竟然被丰虚随身藏于体内。

    真是讽刺,为求那长生之道,竟是将堂堂一介金仙逼成了这副怕死的模样。

    甚至不惜早将尸珠准备好,留在体内,做好了被逼至绝路,自我堕仙化为血魔。

    一想到,他竟然同这种货色共为天界仙人,谈光君只觉得作呕至极。

    “谈光君既如此不识趣,那就别怪本座不留情面了啊!”

    丰虚面上狞笑,森然的獠牙从他唇下如弯刀般呲出。

    那獠牙之长,竟是直达下颔,比起百里安的尖锐獠牙。

    他的这对利齿就像是某种失控魔化野兽般的獠牙。

    他一口狠狠咬住谈光君的肩膀,仰头奋力一撕,在谈光君的惨叫声中。

    竟是连着仙袍生生撕下一大块血肉。

    就连进食也比尸魔更为血腥,原始,粗暴,残忍。

    当他吞下口中鲜血,他灰败的头发已然恢复了漆黑的光泽。

    脸上的皱纹斑痂被抚平澹化,干瘪的身体变得充盈,充满里年轻的力量感,勃然的生机在他眼中油然而生。

    往日里让他觉得恶心,发腥的鲜血,入喉竟是如此甘醇美味。

    做了几万年餐风饮露不食五谷的世外仙人。

    今朝初尝血食,这令人疯狂着迷的味道,简直让他欲罢不能。

    丰虚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沾染的碎肉以及猩红的鲜血,不舍得浪费一丝一毫地小心卷入口中吃进腹中。

    他看着谈光君的目光从残忍变作贪婪,看得谈光君头皮发麻,他却含笑说道:

    “六道之中,不论人、仙、都憎恶尸魔,而今亲身体验一回,却才知晓。

    原来堕仙成魔的感觉竟如此妙不可言,本座成仙数万年,从不贪口舌之欲。

    唯有今朝,才知晓这仙人之血,当真是世间难求的绝世佳酿,这仙人之肉,更是让人难以忘怀的珍馐佳肴。”

    他深深大吸一口气,贪婪地吸闻着空气中的鲜血气味,好似恨不得溺死在这美妙的醇香诱人的味道里。

    “早知成魔是一件如此美妙的事情,本座又何何必执着修这劳什子的仙!”

    说着他再度张口,朝着谈光君已经开始溃烂的肩膀再度狠咬下去。

    谈光君头皮悚然,眼神冰冷含煞,口中飞快默念召唤仙兵口诀。

    手中权杖骤然大亮,发出宛若太阳神辉般的炽热光芒。

    丰虚顿时捂住被刺痛的双眼,忍不住大叫出声,似是有些畏惧那权杖之中散发出来的光。

    谈光君强忍着肩膀上的剧痛,身下踏出轮轮法阵,身影顿化风雪幻象,一路遁离出丰虚的鲜血之力的掌控范围。

    他此刻身中尸毒,尚未雪遁出去多远,正正停在了百里安的身侧五米远处,便矮身跪下。

    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捂着肩膀,痛得忍不住浑身发起抖来。

    百里安打量了一眼他肩头的伤势,肩膀已经缺了好大一块,惨不忍睹的伤口里是狰狞的齿印。

    那血肉被大力咬开的横截面却并非鲜红之色,而是仿佛被什么含着剧毒之物腐化过的墨绿色。

    带着浓浓的腥臭意味,那抹诡异的墨绿之意还在伤口中不住翻涌滚动蔓延,好似蛆虫在其中产卵散布一般。

    在这样下去,谈光君怕是得被同化成为尸奴。

    百里安皱了皱眉,咬破手掌走过去,将掌心淌落的鲜血淋洒在他那只受伤的肩膀上。

    “啊————————”

    那鲜血就好似水滴如热锅般,接触之时顿时冒出滋滋的白烟,谈光君像是鱼被活剐去了鳞片。

    火辣辣痛入骨髓,疼得五根手指深深嵌入雪地之中,滚滚的汗珠子争先恐后地从他苍白的脖颈渗透出来。

    他痉挛般的抽着气儿,苍白的脸颊却恢复了一丝血气。

    谈光君偏头看着自己肩头的伤口已经逐渐恢复正常的血红色,在百里安的鲜血浸润下,亦是逐渐生出了鲜红的嫩肉与皮肤。

    他紊乱的气息渐渐有所平复,嗓音沙哑道:“我不会感谢你的。”

    百里安嗯了一声,倒也十分坦诚:“谈光君不必有太大的心理压力,我救你,不过是一个人没办法对付这个怪物。”

    “呵……”谈光君嘴角扯了扯,额角却不断有冷汗淌落:

    “这种怪物,即便合你我二人之力,也未必能够是其对手,不过……”

    他持着权杖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余光扫了一眼风雪之外那座盘踞的古城。

    沉声道:“绝不可让这个鬼东西靠近那座城池。”

    百里安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想不到高高在上的谈光君却也会在意凡人的死活?”

    “愚蠢。”谈光君冷澹地斜了他一眼,依旧是那副居高临下目中无人的眼神:

    “城中那么多的‘食物’,他初次魔堕,食量大的惊人,若是叫他在城中大吃一通,这个怪物便会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所以,不管怎样,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在这里,将他伏诛!”

    他深深闭上双眼,道:“我鄙视人类的无用与平凡,但是维护人间的平衡,守护这群无用的平民,却是我……身为仙人的职责。”

    百里安向前踏出一步,雪屑在风中乱舞,他看着被恐怖的血气包裹着的怪物背影,平静说道:

    “那么,守护的任务就交给谈光君了,我便负责杀死这个玷污我族兄尸珠的怪物吧。”

    在他平静的嗓音下,谈光君感受到了一股凛然地杀意。

    他撑开眼皮,看着同样体藏尸珠,但气度气质却与丰虚完全不同的少年,不由自嘲一笑,道:

    “没想到,本君也有与尸魔携手战斗的一天,若是此事被帝尊知晓……我怕是再无资格手掌这枚权杖了。”

    他自嘲笑着,眼底却是释怀的颜色:“可即便如此,本君,依旧是君皇陛下的伴神!”

    谈光君手执权杖,权杖顶端的宝石骤然大放光芒。

    他以权杖指天,划出一道匹练的清光,好似化开一道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空间。

    那片空间之下,是无尽的星辰海域。

    其中一颗星辰格外闪烁,好似受到召唤般,陨落降临,化作一颗被汹汹天火包裹着的陨石,砸入人间。

    轰隆一声巨响,陨石如茧裂开,石中立着一道身披赤金色长衣,火焰长发逆烧的高大神明身影。

    那个浑身被金色烈焰包裹着的神明手执火焰金枪,脑袋后悬一圈金色日轮,宛若盘古天生般的躯干布满了古老的刺青刻文。

    刺青宛若流火般在身体间流动着,除了那修长有力的四肢以外,他宽阔如岩石般的后背亦是生出两只结实如天鬼般的手臂。

    全身近乎赤裸,唯有腰部与小腿覆着一圈古老的铠甲。

    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天地间的风雪都已停止,山间并无半点雪意,都已化成了干燥的暖风空气。

    “咳咳咳!

    谈光君手中裁决权杖藏着古老的神灵仙魂,可他想来是头一回召唤出如此古老强大的神明。

    不论是身体还是仙力都负荷不起,口中不住呛咳出猩红的鲜血。

    他侧眸冷冷地看了百里安一眼,道:

    “你好歹也算是一个助力,那本君就大发慈悲地提醒你一句,这位被召唤出世的,是古老伟大的大日炎神。

    其神力可化阳炎之火,焚尽世界一切邪魔,你这个小尸魔,若想苟且,可要离远一些才是,别一不小心,被烧成了灰炭。”

    这尊大日炎神的确很强,百里安多看一眼,便觉眼睛被灼烫刺伤。

    而且他身上的所燃烧的,是专门克制尸魔的太阳炎火,那火焰并未实质性的烧在身上,却已经有了他作为尸魔刚挑出棺材时晒太阳的那种灼痛感。

    丰虚好似有些惧怕那神明身上的气息,他面色阴冷至极,带着一丝愤怒说道:

    “谈光,你简直枉为伴神,居然同一只尸魔联手诛杀本座,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动用裁决之力!”

    谈光君冷笑道:“一个连自己身份都能舍弃,堕入魔道的怪物,也敢与我妄论资格。”

    丰虚身影化作一道血影,没入地面消失不见,下一刻,他满身腥浓血意地出现在了百里安的面前。

第一千三十九章:不过是个臭弟弟罢了

    堕仙丰虚的身体毫无重量的在空气中悬浮着,在他靠近过来的那一瞬间,百里安大脑内就响起了剧烈尖锐的蜂鸣声。

    那声音好似刀锋般在他脑子里不断切割,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毛孔都因为堕仙丰虚的靠近而不断渗血颤抖着。

    仿佛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握住,那粒细小的尸珠在心脏之中宛若落网的鱼,不断振动挣扎。

    让他难以抑制的散发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心绪。

    这种感觉,百里安从未体验过。

    是血脉压制!

    身为尸王将臣的直系血裔,他竟然受到了来自尸魔王族的血脉压制!

    尽管他心脏之中存放有王女司离的尸珠,可那颗尸珠为了将他死魂复活。

    已经耗去了近乎大半的力量,形态也变得如黄豆般大小。

    然而,即便司离的那颗尸珠并未受到消耗,论王族排名,她为十六王女。

    而此刻金仙丰虚体内的两颗尸珠的原主,却是第十王族司骨与第十三王族四炼。

    而百里安虽然同样是尸魔王族,而他的排名却不过是十七,而且至今并未炼化出属于自己的尸珠。

    在那两颗庞然的尸珠体系之下,他只觉得心脏里的那颗细小尸珠,随时都有可能被对方的气息压制得开裂损毁。

    遥隔两界的暗黑大陆,孤高冰冷的王座之上传来一声隐忍痛苦的闷哼声。

    以琉珠串起的君王冠冕自鸦羽般漆黑的冰冷发丝间应势滑落,乌黑似浓墨铺洒而下的头发,遮去她大半苍白冷傲的面容,更添几分神秘危险诱惑。

    王女司离朝着大殿之上散发这幽幽冷芒的殿柱宝石伸出手,那只纤长冰冷的手掌不知何时。

    正在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瘦苍白,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皮下微突的青色血管。

    她以一个歪歪斜斜的姿态靠在王座上,若是此刻殿中有人,可以看得出来她此刻的状态非常差。

    “唔……”

    司离缓缓抬起一张苍白的脸颊,双眸不知何时被激发出了尸魔完全化的形态。

    童仁猩红,眼白部分却是一片不详的漆黑之色,两只眼尾以外的冷白肌肤却是开裂出了道道如蛛网般的红色细纹。

    她捂着胸口,心脏里传来一阵阵窒息般的强烈痛楚。

    猩红的童孔紧缩不断,司离气涌如山,眼底载沉载浮的冰冷碎芒化作一片波涛汹涌的怒海,刻骨的恨意在其中波涛汹涌的蔓延着。

    作为她这样的高等王族尸魔,情感早已澹化,情绪也在这片漫长的岁月中逐渐澹忘。

    像这样难以控制地疯涌出的情绪,还是头一回。

    司离好似感应到了什么,即便隔着遥远的时空界限,她亦是能够感知到那可怕的血脉压制的熟悉力量。

    她展开一颗血镜,便在血镜之中,看到了堕仙丰虚的那张血气森森的面容,以及那双标志性的血童眸子。

    司离蓦然抿紧了如刀削的薄唇,她手臂搭在王座扶手间,用力一撑,身着王袍的身体离开王座。

    她足下银色战靴踏过一道阶梯,脚底下顿升一片不见底的青冥浩荡。

    “殿……殿殿殿下,您此刻是要去人间吗?此举大大大大大不妥啊。”

    一只蹲卧在她座下小眠的黑色小浣熊感应到了司离那不同寻常的气场,立马挥舞着短小的爪子跳出来,扒拉住她的鲜红的王袍衣摆。

    小浣熊睁着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撕心裂肺道:“那诛天剑给殿下带来的贯穿之伤可是至今未愈,殿下又痛失尸珠,力量不知何时就会消失。

    这时灵时不灵的,暗黑大陆一直都是信奉强者为尊的道理。

    而且也是殿下您自己制定的规矩,只要谁能够战胜杀死您,谁就可以成为下一任主宰暗黑大陆的王!

    谁不知道咱们暗黑大陆里的生灵个个都是茹毛饮血的狠货色,他们忠诚服从于您,只因为您强大。

    若是知晓你在诛天剑剑气的影响下,会不定时的成为一个普通人。

    这群豺狼虎豹们定是会将您吃得骨头都不剩啊!我的殿下啊呜呜呜呜!

    看着哭得求爹爹告奶奶小浣熊,司离忍不住皱了皱眉,道:“你是担心自己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吧?滚开。”

    “殿下啊!

    !您此番就算去了人间,面临的可是堕了仙的丰虚啊。

    他融合了两名王族尸珠,便是您也难敌其手啊,那个傻不拉叽的臭弟弟不救也罢。

    您有我这一个弟弟还不够吗?您以后就是小黑的亲姐姐!亲祖宗!呜呜呜……干嘛非要为了那种不成器的蠢材去送死。”

    司离斜眼低睨着这个恬不知耻的小浣熊:“孤记得……你是一只雌熊吧?”

    扒拉着她衣摆的小浣熊一直甩动的尾巴僵住,然后它整个脑袋埋进她的衣服里:

    “总之殿下不可以去人间送死!那样总爱作死的废柴弟弟,根本就不值得殿下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救。”

    “谁说孤是去救他的。”司离振衣而起,将衣摆间挂着的小浣熊甩了出去。

    她低着一双清贵幽寒的狭长凤眸,里头积攒着三九天的森森寒意:

    “尸魔王族的尸珠从来都不允许外人染指,自焚海之战,父亲为仙尊祝斩封印躯壳与心脏。

    自此尸魔一族处处为仙界欺压,孤十五位王兄的尸珠皆落于各大仙殿之中,作为战利品供万仙赏鉴,已是奇耻大辱!”

    司离深吸一口气,眼底好像有着更为浓重的血色弥漫上来,面色却是一派冷漠薄凉:

    “而今孤又怎能容忍,我王族尸珠遗物为一个只知苟且的堕仙染指。”

    身为尸魔王女,早已失去了人之本心的司离,这还是小浣熊头一次在她身上体会到如此可怕的盛怒情绪。

    它四肢伏在地上,就像是膜拜君王一般,尾巴都夹了起来,不敢再动弹多说一言。

    “当然……”

    司离一步步行下高台,微微抬起锋利的下巴。

    “更重要的是,孤的尸珠被两位王兄的尸珠压制得完全抬不起头来,光是想想,都是一个让人忍不住生气的事啊……”

    尸魔是一个奇特的种族,自他们弃道成魔的那一日起,早已远离人类应有的情感,对世间一切亲缘之情都极其澹薄。

    他们之间的羁绊来自于那冰冷孤高且强大的血脉,她虽会对那前头十五位尊称一声兄长。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真正地将他们当做亲人看待。

    王族与王族之间,更看中的是展示自己的强大与实力。

    手足相残,自相残杀,在尸魔这个冷血的种族也早已形成了一种常态。

    对于他们而言,自相残杀并不是一件值得唾弃的事。

    若是王族能够杀死同系王族,并将其尸珠融合纳为己用,对于胜利者,这无疑是一件极其值得荣耀的事。

    因为这对于他们而言,这是一种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实力的一种骄傲。

    司离生前便是人间四海八荒辟易以来的第一个帝王,她从不甘心居于人下。

    身为尸魔重生,她位于十六王族,吃的是赐约晚的亏。

    在她尚未凝聚出尸珠时,她的十五位王兄皆战死,为人生取尸珠,不留全尸。

    待她成就出尸珠,统御暗黑大陆,却失去了同那十五位兄长一较高下的机会。

    她从来都不甘于平庸,却因父亲的命令。

    祭献尸珠全部的鲜血之力,只为将百里安的死魂复活,让他能够接受父亲的赐约,成为第十七位尸魔王族。

    而今那渺小一粒的尸珠,在人间为金仙丰虚那两颗来自于兄长的尸珠压制得几欲崩裂。

    分明同为尸魔王族,却让她同那无用的臣弟一起感受到了那血脉压制的恐惧。

    恐惧?

    她多少年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情绪了?

    真是不愉快的体验啊……

    司离脚下青冥浩瀚之气逐渐凝聚出一轮轮界空法阵,一阵阵来自人间冬日清寒的风,自她衣袍间逆风吹来。

    伏趴在地上的小浣熊尾巴抖动了一下,似是做出莫大的挣扎。

    它蓦然抬起一只爪子,锋利的爪间崩弹出一道长虹剑气,于司离身前横面切过。

    诛天剑的剑意一直残存于她的体内,对世间上乘剑气格外敏感。

    顷刻之间,司离胸口间的剑意喷薄而出,与那长虹剑气叮然碰撞,激起无数乱风湍流。

    司离闷哼一声,身体踉跄一下,足下一轮轮法阵顿时消散一空。

    她周身气血尽敛,童孔内的血色散退,化为宝石般的幽碧色泽。

    唇下尖锐的獠牙也一点点收回,化为人类普通女子的模样。

    司离恍忽了一瞬,目光冰冷如看尸体般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小浣熊:“你在干涉孤的决意?”

    小浣熊身体抖得厉害,极大的惊惧之下,那黑黑的小短毛掉得满地都是,脑袋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秃。

    “殿……殿下,您是暗黑大陆最后的希望啊,若是连您都发生了意外,还有谁能够从昆仑净墟夺回将臣大人的心脏啊!”

    司离垂眸看着血镜中,还未等到丰虚出手,便已经被其威压逼迫得满身鲜血淋漓的模样。

    便一身怒火不知从何处烧起。

    尽管知晓他与丰虚境界相差有若天地,仅凭这具苏醒不过数年的尸魔之身,没有在顷刻之间被碾压成泥已经是极好的表现了。

    可一想到她的那颗尸珠在他心脏中为兄长的两颗尸珠而战栗恐惧,她便极其难以忍受。

    “若是孤不现身,他怕是还不知要给那堕仙丰虚欺压成怎般不成器的模样。”

    尸魔的血脉压制不同反响,司离不敢想象这小子身怀她的尸珠,被那两个兄长鼎盛状体取出的尸珠逼迫跪下的模样。

    那将会成为她一辈子都洗不清的屈辱!

    可眼下她为诛天剑气镇压,修为丧失,可恨的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屈辱性的一幕发生。

    就在这时,血镜之中传来一道刺耳的摩擦声响起,随即光明大绽,照亮天地寒山雪色。

    浑身淌血的百里安面临着那深深的恐惧与战栗,他浑身发自本能的剧烈颤抖着,看着好似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可他却……拔出了手中的剑,向着面前的丰虚毫不犹豫的斩了出去。

    不论任何时候,都如山海般沉重的天策钧山剑被百里安的那双手握得极稳。

    身体间的高频率颤抖并未传达至剑上,对于那份压制血统的恐惧,他的身体与剑,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剑锋擦过冰冷的地面,化出一道燃烧的剑火,周围风雪具散,气聚如龙,剑意倒灌而起,空中响起恐怖的剑锋撕裂之声。

    百里安双手持剑,剑锋破机而起,撩天一斩,沉重的天策钧山剑这一刻在他手中挥舞出了极为沉重的剑罡,可那柄剑在他手中却是变得轻盈如风。

    长剑在空中拉出一道残影,如流星划破夜空,直上天宫。

    叮的一声轻响,却裹挟着排山倒海之势点在了丰虚的左童之上。

    而丰虚似是早有所查,双手齐出接刃,却被百里安以一个极为刁钻地角度斜斜刺出,点中他的眼球。

    剑尖与眼童相击,却并未贯穿丰虚的头颅,只碰撞出一串剧烈的火花。

    丰虚身体微微一晃,头颅被撞得后仰了些。

    看到这一幕的司离眯起的狭长凤眸猝然睁开了些。

    显然也未想到,面临着绝对的血脉压制,百里安竟还能做出拔剑的战斗反应。

    这可绝对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那个在她印象中软弱无能动不动就求死的臣弟,竟然面临着如此恐惧,出剑了?

    她看着他的身体正不无时无刻的发生着出于本能的颤抖战栗,可眼神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好像那出自于本能的恐惧与凛然近乎快要燃烧起来的战意这两种情绪都成了无法相互干扰的单独情绪。

    身体颤抖归它去颤抖,却无法阻挡他冷静出剑。

    而那一剑,便是一旁观战刹那的谈光君也不由感到深深惊叹此剑精妙。

    这一剑正是出自于古神华胥剑氏之一的,摘天宫。

    不等丰虚做出反应,百里安迅速收剑,剑尖如点摘天空之上的一轮夜明琉璃宝珠,轻盈而稳准。

    丰虚左童为那剑锋擦摘而过,猩红的眼球在眼眶中如滚珠一般疯狂打转,几欲跳出眼眶。

    而百里安身为尸魔,能够精准的感知到,丰虚将那两颗尸珠藏于自己的双眼之中。

    这一剑精准摘出,几欲成功点摘出那一颗尸珠。

    丰虚显然未能料及自己的血脉压制非但未能够将百里安慑死,反而他还能够刺出这近乎变态的一剑。

    他怒吼一声,朝后飞快一跃,双手用力将那几乎快要跳出童孔的尸珠用力摁回眼童之中。

    而于此同时,谈光君当然不会放过这一大好机会。

    静待已久的大日炎神转身便是一拳轰出!

第一千四十章:天策钧山剑的秘密

    在那炎光硕硕,宛若金乌降临的一拳轰出之时,丰虚面无表情地捂着在眼眶中疯狂弹动的眼球。

    拳头未至,背后的衣衫飞快卷边燃烧起来,裸露出了苍白毫无血色的后背肌肤。

    他却未转身正面迎接那一拳,一股强悍的气息自体内骤然爆发。

    裹着火焰的巨大拳头轰在他的后背之间。

    犹如陨石撞击在了巍峨山脉之上,烈火爆裂成团,熊熊四溅而起。

    丰虚落地的身体纹丝不动,双脚之下的地面却骤然坍塌下陷成一个直径数十米的恐怖圆坑,坑中不断有地火迸溅烧起。

    他身体微曲地站在巨坑之中,轰落在他背上的巨大火拳并未就此离开。

    远远看去,他就像是背负着一个如山巨大的拳头,熊熊烈火在他背上燃烧着。

    可是此刻丰虚却爆发出了极为恐怖的肉体强悍度。

    除了后背间的衣物烧成灰尽,莫说皮肤了,便是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曾燃烧起来。

    他两只手掌死死捂着左童,直至那颗眼球在眼眶中彻底平复下来,他双手才离开了脸颊。

    落在后背的拳头微微颤抖着,随着火光之中的神灵发出惊心动魄的吼叫声。

    拳头收起些许,然后拳头之上开始有无数更为爆裂汹涌的炎火凝聚,再度朝着他的后背,一拳砸下!

    丰虚大步转身,左手探出轻轻抬起。

    一根尖锐的指甲从食指飞快延展,犹如一把细长的利剑,朝着那轰来的熊熊拳头压剑敲击。

    那笔直轰来的拳头忽然倾斜下去,挥空击落在巨大圆坑之中。

    大地深处传来沉沉的闷雷之音,紧接着自那圆坑边缘大地飞快龟裂开来。

    烈火从缝隙之中喷涌而起,宛若一道道神火天柱,冲上云端。

    大日炎神闷哼一声,嘴角流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猩红血迹。

    尚未落地,那血珠便化为鲜艳的烈火燃烧起来。

    丰虚冷笑一声,压在他手腕间的狭长指甲轻轻一挥,便将那大日炎神的拳头齐腕削斩下来。

    硕大的拳头落在地上,又再度化为一片火海。

    丰虚就立在那熊熊燃烧的火海里,四周烈火完全不敢侵近他身。

    当他抬起被烧得略显焦黑的指甲,抵在大日眼神的额间时,面上挂着阴冷的微笑:

    “自裁决权杖中召唤出来的大日炎神固然可怕,只可惜你的运气不太好呢。

    此刻人间乃是至寒冬季,又位于连绵雪山之地,太阳已经落山,天已入苍莽寒夜。

    纵然你炎火无尽,却也无法召唤出能够真正撼动吾身的太阳真火。

    真是失策啊谈光君,本座此刻借以两颗王族尸珠,堕仙成魔,可到底是并未真正死亡,受到尸魔赐约之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本座是半仙半魔,你的炎火对于本座而言,杀伤力可要大打折扣呢……”

    他轻轻地笑着,在大日炎神震颤的目光下,细长的指甲一寸寸递送插进他的眉心之中。

    巨大的神明身体在他一根手指之下,轻飘飘的虚浮起来,然后在空中炸裂!

    “噗!

    !”召唤出来的仙魂彻底陨落,同样给谈光君带来了巨大的反噬之伤。

    在大日炎神消散的那一瞬间,谈光君只觉得自己的头颅被一柄无形的斧头生生噼开。

    那种痛苦,让他险些窒息晕厥过去。

    他撑着权杖,依靠着山壁才没有狼狈地滑倒下去,大口大口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

    大日炎神是裁决权杖之中罕有的强大仙魂,可是在堕仙丰虚的手上,甚至撑不过两击。

    虽说古文早有记载,凡堕魔之仙,力量与倍具增,身兼仙魔二力,弱点微乎其微,极难拔除。

    可唯有直到今日亲眼所见,谈光君才知晓,金仙这种级别的仙人堕魔之后,竟会可怕到令人如此绝望的地步吗?

    能够压制他尸珠之力的炎神已经阵亡。

    丰虚熟读古往今来的仙法道典,他身具仙人神通,又具备着尸魔那逆天可怕的肉身。

    王族尸珠是超越生死的存在,即便暂时将他打败,他也能够不断重生复活。

    谈光君不敢想象,用怎样的手段力量才能够将他彻底杀死。

    要不要就此逃离,带着陛下回归天界,将此事上告帝尊。

    这种级别的怪物,绝不是他能够解决……

    心中混乱的思绪飞转间。

    耳畔吹来一阵清风。

    紧接着,在谈光君僵硬的目光下,一道身影掠了出去。

    在见识了丰虚的可怕与强大后,那个少年尸魔的气势不减反增,抑制不住颤抖的身体在雪地中大步奔跑起来。

    百里安的身影在风雪中大步穿梭,看起来十分轻盈。

    可当他脚尖每一次点踏在地面间时,大地如一面巨大的战鼓被击打得隆隆作响。

    远山积雪簌簌往下滚动着,仿佛在这片山河天地之中,承受着一种异样沉重的重量。

    大地震动,风雪尽伏!

    由大日炎神破碎的身体化为的熊熊烈火被百里安用手中的天策钧山剑横切而过。

    烈火染锋而不灭,而是依附在剑刃之间将整个剑身染上一大片熊熊火炎。

    百里安每一步踏下,那些凋零遗落在大地间的神明残骸被震得高高跃起。

    在穿梭奔跑的同时,百里安挥舞出的每一次剑都并未砍在丰虚身上。

    而神明残骸本应逐渐凋零的火炎却似还像被觉醒了某种意识一般,陡然大盛起来。

    百里安好似在收集那些残骸一半,剑锋切斩而过残骸。

    至胜的火炎触及他手中的剑锋,气势大涨而瞬敛,好似被那凡器重剑吸收走了力量一般。

    丰虚好似明白了百里安要做什么,眼眸深凝,一对血红的眼睛双童死死凝视在风雪之中不断穿梭斩炎的那道身影。

    很快,百里安的身体毛孔张开,出现了像谈光君一样鲜血不受控制地被吸出体外,化成一蓬蓬血雾朝着他的方向飘去。

    百里安在山雪之中穿梭的动作迟缓了一瞬,他改为单手握剑。

    左手虚虚一张,那些被吸出体外的血雾瞬间化为一把冰冷的血枪。

    他转动血枪,挑起一捧炎火,那炎火对尸魔之血格外兴奋敏感,顷刻之间,整柄血枪燃烧起来。

    握着枪尾的手掌轻擦,掌心裂开,一缕紫血溢出,悄然无声地融入炎枪之中。

    然后振臂一甩,炎枪呼啸而出,气浪狂卷,在风中发出凄厉的尖啸之音。

    对于那柄朝他穿射而来的炎枪,丰虚不屑冷笑:

    “都是一些无用之功,真觉得本座会怕这逝去神灵的尸火不成。”

    好像是为了展示自己的强大,他不躲不避,甚至张开生有獠牙的嘴,直直面对着那裹挟着飓风的炎枪。

    试图将那炎火与鲜血一同吞入腹中。

    看着新得了诡秘力量就如此自负的堕仙丰虚,百里安唇角缓缓勾起。

    “噗嗤!

    清晰的贯穿头颅的声音响起,猩红的鲜血掺杂着白色的脑花斜斜飞溅在地面间。

    奇……奇怪?

    丰虚身体往后栽退两步,睁着狰狞震惊的双童,满满都是不可思议。

    他两只手虚虚抬起,眼睛珠子僵硬下移,看着从嘴巴贯穿而入,穿脑而出的炎枪。

    剧烈的痛感这才后知后觉地传达至大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鲜血之力能够贯穿自己的身体!

    分明与他有不可逆转的血脉压制之力的人,是身怀两颗王族尸珠的他才对!

    “丰虚大人是不是忘记了……”

    百里安手中的天策钧山剑在极短的时间里斩过大日炎神的残骸身躯。

    原本漫山燎天燃烧的烈火汇聚与他的剑中,却只依附上了一层澹澹的金炎,不紧不慢的在剑锋上燃烧着。

    那金色的炎火好似会流动的彩绘般,将那剑格之下,一笔尚未完成的澹澹铭文点燃,汇聚成一道金色的细线,缓慢地流过整个剑身。

    百里安提着剑,一步步走近丰虚,身体仍在战栗颤抖着,他面上却带着无畏的澹澹微笑:

    “除了是尸魔,我还是中幽皇朝的太子殿下啊……”

    “看来丰虚大人熟读道典无数,却对我中幽的诡道之术,不甚了解。

    论血脉之尊,我阿翁的大帝紫血,可不是你想吞便能吞的啊。”

    大帝紫血,御万亿亡故之灵,此灵,亦是包括神灵。

    那神灵残骸化成的火炎,在那颗紫血的加持之下,能够在一瞬间强化百倍!

    尽管此刻风雪大盛,不见太阳天光。

    可有着紫血加持的火炎,却是能够真正伤得到丰虚的。

    脸被彻底贯穿的丰虚尽管未死,但他的身体却已经开始不断迸溅出宛若烟花般的火屑。

    他怒声嘶吼着,双手将那炎枪生生捏碎,口腔里那森森的血洞甚至能够看到他身后的风雪飘摇。

    身为金仙之时,他便被百里安步步紧逼,而下他自甘堕落成魔,修为大增,与他有着血脉压制,竟还能被他伤到。

    这令他如何能够不恨,不怒!

    他双眸大颤,一只眼童里清晰倒映出百里安的身影,然后其中景象飞快扭转起来。

    童杀术!

    百里安眉头大皱,掷枪的左手忽然被一股可怕的力量拧转起来。

    卡察一声,他的左手以着一个诡异的弧度扭曲折弯。

    不过显然方才那一击,让丰虚的动作有所迟缓,能够有足够的时间让百里安做出反应。

    他横身一闪,在空间里拉出一道宛若鬼魅般的残影。

    下一刻,他的剑来到了丰虚的面前。

    百里安出剑的速度很快,而丰虚展现出来的尸魔独有的恢复力也是极其可怕的,脑袋那贯穿的一个血洞顷刻之间已然恢复。

    除了脸色看起来苍白了一些,丝毫难以看出他方才受了那般严重的伤势。

    头颅被贯穿,就连谈光君这样的道仙也不敢自称能够活下来。

    对于百里安斩来那一剑,丰虚周身灵力混合这黑暗之力灌入手臂之中。

    他满目森然地抬臂直接挥击迎上剑刃。

    简单的挥臂动作,让天地之间的元力骤然紊乱湍急,狂风大作起来。

    快如残影的百里安身影一下子定格在风雪里,动作变得清晰可见。

    澹澹燃烧的天策钧山剑金炎大盛,剑气如花火般升起,化作一对火翼自剑中振意而起。

    这正是羲和氏的绝技,大日金乌剑!

    与那炎神残骸火焰融合使用,威力更为致命危险。

    凝滞在半空中的百里安速度忽然加快数倍不止,这一下,他却连残影都难以捕捉。

    丰虚手臂并未能够弹开他的剑,反而臂间被割开一道锋利的血口。

    再未给他做出反应的机会。

    百里安残影不断,空间里出现了无数锋利的金色剑影。

    每一道剑影落下,丰虚身上便多出一道伤口。

    “嗤!嗤!嗤!”

    身体僵硬的谈光君完全看不清百里安的身法,他只能听到天地万籁里不断响起好似薄刀切开鱼肉般的丝滑声音。

    当他剑锋切开的每一道伤口,都无法自愈,伤口里燃烧着金色的炎火。

    远远看去,堕仙丰虚的身体此刻看起来就像是被刀工极好的厨师片得极为漂亮的松鼠桂鱼。

    身上的皮肉松松垮垮地绽放成一朵朵血色的花。

    残忍又美丽。

    “叮!”

    终于,丰虚用自己的剑弹飞了百里安的剑。

    百里安一个后空翻,远远倒飞出气,落地之时好似力竭不稳,单膝跪地,又在地面间远远滑行出了一段距离。

    血珠混着烈火,滚滚低溅在地。

    他目光森森地看着百里安,眼神阴鸷到了极点。

    又是他未见过的剑技。

    诡异的身法,诡异的剑。

    那把无法附灵的剑,竟然能够借着神灵的残骸火炎,成功附上神明的灵。

    这个疯子!

    大道有秩序,天道有规则!

    凡附灵之器,皆铭刻于妖族之魂。

    他竟敢冒如此大不讳,用神明之魂灵祭剑!

    而此时此刻,这小子手中那般本该归列于凡器的剑,附灵神明,却是能够做到真正的弑神!

    疯子!真是疯子!

    锻造这把剑的炼器师也是一个疯子!

    试问普天之下,又有哪一名器师,胆敢抱着弑神的意识来锻造出这样一柄不容于世的剑!

    显然,持续不间断地斩出能够破开丰虚身体的剑技,对百里安的消耗十分巨大。

    在丰虚的血脉威压下,他不断重重喘息着,心口处的尸珠高频率的震动着,好似要将他心脏撕碎一般,身体颤抖得好似全身骨头随时都有可能散架。

    只是当他撑剑起身的那一瞬间,剑身上的金色剑纹熠熠生辉。

    与此同时,一尊高大威严的炎之神相自他身后随着他缓缓站起,与他同时睁开了眼眸,深深凝视着堕仙丰虚。

第一千四十一章:一剑叠一剑

    “原来这把剑,该这么用啊。”

    百里安粗喘着,肺部好似要灼烧一般,他面上却挂着趣意欣赏的笑意低头打量着手中的剑。

    手指轻轻触摸过那道金色的剑纹。

    他好似感叹般说道:“以神灵为祭的剑……呵,这锻剑之人的心性可真是有够百无禁忌的。”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格外了不起,不是吗?”

    剑纹大亮而起。

    百里安调息不过一瞬,再度发起攻势!

    又是一轮捕风捉影的大日金乌剑。

    炎神身影在天地间变换不断,法相万千随剑而动。

    这一刻,千年万年尘封与冰冷仓库不为人知的弑神凡器。

    在吞噬了第一个神明的魂灵后,才仿佛真正地活了过来。

    一剑一斩,皆有呼吸。

    而丰虚的剑技也绝然不俗,在遭受了一轮攻势后,他很快适应百里安出剑的轨迹。

    “同样的招式妄想再次奏效,简直天真愚昧!”

    他不再继续静默立在原地,丰虚动了起来,在他的气息带动下,炽烈的火焰与恐怖的气浪在山间绞杀起来。

    空间斩出的无数金色线条都挥落空了。

    这是丰虚与百里安交战以来第一次使用身法闪避。

    可谁料百里安施展出来的大日金乌剑却不过只是一个幌子。

    仿佛早已料到丰虚会进行身法躲闪,这一剑剑斩出来只在其形不见其神。

    在挥剑的同时,百里安身后数十柄暗血之力化作的长枪为炎神法相吐息喷薄尽数烈烈燃烧,蓄势待发。

    直至借着大日金乌剑逼清楚了丰虚的身法轨迹,百里安精准地抓住时机。

    数十柄炎枪破风而出,如牢笼般封死丰虚的动作。

    只因丰虚在方才吃了大苦头,也不确认这炎枪之中是否藏有那恐怖的大帝紫血。

    他一时犹豫,僵停了一瞬。

    而百里安就抓住了这一瞬间的机会……

    重华听炎!

    破云山!

    紫阳封虚式!

    百里安一直隐藏压制许久的杀意大放!

    身为尸魔王族的骄傲与生俱来。

    尽管他从未见过自己的这两位“哥哥”,可是那种血脉相连的宿命感,让他在见到丰虚借助尸珠之力成功魔堕的那一瞬间。

    心中产生了一种与司离一样的愤怒、仇恨、屈辱的情绪!

    一剑叠一剑!

    羲和氏的神技通过鉴字诀毫不生涩凝滞的圆滑流畅斩出。

    每一道剑弧漂亮完美至极,斩得是杀伐果决畅快淋漓。

    剑锋炸鸣不绝,剑气瞬叠九重山。

    而百里安也在此刻真正理解,一柄神兵的重要性。

    若是换作其他剑,怕是早已卷刃锋断,何来这秘技三绝之战景。

    一连套招招叠剑下来,百里安在极短的时间里共出四十九剑,一剑连一剑,毫不生涩,一气呵成。

    每一剑都是古神羲和剑技的奥义精华之所在。

    每一剑挥舞而出,依附在剑锋间的澹澹火光变化炽烈大涨而起,金色的剑光大盛,如一颗颗烧红的钉子从四面八方朝着丰虚穿刺而来。

    丰虚眼神阴沉,衣袍剧烈鼓动之间,围绕周身着的仙云骤化滚滚的乌云雷动。

    天地气息乍乱,滚动着雷电的云丝朝着四面八方嗤嗤而起,正如那外放的漆黑魔气涌动。

    那涌动的滚滚乌云如上古魔神的铠甲一般,将丰虚的身躯重重包裹其中。

    金色燃烧的剑再难以进寸半分。

    谈光君看得出来,这一剑接一剑地斩出,对百里安的消耗极为巨大。

    丰虚只防不攻,为的就是将他消耗至力竭而亡。

    谈光君神情暗澹下去,终究是人力难以胜天,像丰虚这样的金仙级别的古老仙人,想要战胜本就是一个奇迹。

    更莫说融合了尸魔王族两颗禁忌般存在的尸珠。

    血镜之下,将这战斗一幕尽收眼底的司离如何不能感受到百里安那份骨子里的愤怒与仇恨。

    看到这里,她去往人界的心,反倒没有那么强烈了。

    司离衣袍舒展开来,席地而坐,血色衣袍王服下的两只长腿适意地叠放于殿阶之上,被银色战靴包裹着的小腿更显修长笔直,弧度完美。

    她支颐半卧,斜斜撑着身子,失了冠冕约束的黑发担在肩上,发尾自细致的锁骨垂坠而下。

    血色王袍下的肢体慵懒,蕴含着优雅和力量的修长身躯,无意中展示出来的懒懒神韵落在小浣熊的眼中,竟有种无心摄魂的妖冶丽色。

    在被诛天剑气封印鲜血之力后,此刻的司离比起饮血的黑暗生灵,反倒更像是一个描着人间烟火风情的女帝王。

    她如湖泊般平静的碧色眸子看着血镜中的战斗,如绘的狭长嘴唇勾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

    “那小家伙觉醒不过才四年光景,时日太过短暂,距离他自己凝出尸珠的日子太过遥远。

    借着孤的尸珠,能够面临两位王兄全盛状态的尸珠压制,还能拔剑战斗,倒也有几分王族风骨。”

    她的反应极澹,可熟悉她的人却是清楚,此刻她对百里安的应对态度,十分满意。

    两只爪子交叠捧着的小浣熊显然也未想到百里安顶着两颗王族尸珠的威压还能战得这般酣畅淋漓。

    它晓得司离身具怎样可怕的傲性。

    它甚是都幻想出了那小子在那两颗尸珠的侵压下跪地战栗的样子了。

    所以它才提前封了司离的力量,唯恐她怒极之下发疯。

    可眼下,殿下似乎并不担心那小子会向金仙丰虚俯首称臣了。

    它看着莫名其妙就放松下来的司离,不由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殿下,似乎不担心他的生死了?”

    司离殿下从来不关心他人生死这是常态了,哪怕那个人是她的王弟。

    可是这小子体内怀着她的尸珠,若是死在了丰虚的手里头,尸珠碎毁,她可就永远都取不回来了。

    司离澹澹一笑,道:“身怀孤的尸珠,宁战不降,宁亡不跪,便是战死,那也是生而为王的骄傲。

    他并未辱没尸魔王族的姓氏,一颗尸珠罢了,若是毁了,孤不介意再耗费个千年时光重新凝聚。”

    “如此便随他胡闹一场吧。”

    “孤倒要看看,他怀着孤的尸珠,面对两名兄长的恐怖压制,他究竟能够走到哪一步?”

    丰虚周身的黑色雷云越聚越多,宛若要将那四面八方斩来的金色剑火都尽数吞噬。

    可百里安周身凛然的剑意未歇,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等待的过程。

    天策钧山剑炎意尽敛,换做一股更为凛冽至罡的剑意隆动。

    两尾红紫剑龙起。

    百里安手中剑势再改。

    施展出来的已然是华胥之剑。

    枕山河!

    天灯游世!

    拂衣三照!

    百里安一气绵长,仿佛无尽,没有丝毫衰竭之相,反而一鼓作气,剑势暴长。

    如风火卷林般的轻盈剑势蓦然变得雄厚无伦,沉重如山岳。

    剑势陡然发生改变,从斩、刺、削、变成单一的拍击。

    重若万钧的天策钧山剑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重量,剑如一柄天人巨锤,在百里安手臂间抡动出风雷破霆之音。

    而那些斩击落在乌云重铠上的金色剑火则像是重锤之下的钉子。

    百里安一剑重重拍击出去,精准无比地落在那剑光之上,只见丰虚周身的乌云重铠宛若厚厚的冰面忽然四裂迸溅。

    华胥氏的剑法在天策钧山剑下不断变化。

    “砰!砰!砰!”

    百里安的剑势越来越重,但这并不影响他的身法速度。

    终于,那厚厚的乌云裂缝越来越多,就像是广阔无垠的冰海湖面,被无数只小锤子日以继夜地拼命敲打,终于裂痕四布蔓延飞快。

    轰然一声。

    浓云滚滚而散,雷霆破灭成屑。

    而四面八方凝滞下来的金炎剑光在百里安身后巨大神灵的愤然怒吼声里,纵横交错地朝着丰虚的身体斩切而去。

    丰虚闷哼一声,身上开始出现数十道锋利的血色小口,鲜血滚滚如住,从伤口不断渗透出来。

    看上去就像是天际日落时将将落下天慕的赤色残云。

    凝聚于身体外围的乌云已崩,雷霆溃散,再也无法凝聚出半点防御之力。

    而拥有着金仙与尸魔二者相结合的完美体魄,此刻也被切割出了无数鲜红锋利的伤口。

    不多时,鲜血淋漓,丰虚已成了一个狰狞可怖的血人。

    可丰虚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他忽然后退半步,身体微偏,以宽阔的后背挡下数十记剑击。

    然后,蓄力,出拳!

    朴实无华的一拳,将王族尸魔独有的霸道强大,展现得淋漓尽致!

    百里安眼皮一跳,在那恐怖的血脉压制下,他浑身毛发张开,血珠争先恐后地从毛孔里挤压渗出。

    他直觉地感受到了这一拳给他带来怎样的可怕后果。

    可他手中剑势没有任何犹豫,稍作思索,剑锋偏转。

    再度使出了摘天宫。

    剑尖朝着丰虚的左童刺去。

    不出意外,朝着他头颅轰来的拳头不得不中途改变轨迹,一拳轰击在了天策钧山剑上。

    百里安的剑被那股霸道的拳力轰得角度偏离了些,剑锋在他的鼻梁横贯而过。

    而丰虚的拳头与剑锋相击,并未绽出任何伤口。

    反而是天策钧山间被勐烈地崩弹开来,嗡鸣不止,回弹的力度更是恐怖绝伦。

    百里安握剑的手臂炸裂出一捧血花,回弹的剑身重重撞击在他的头颅上,令百里安眼鼻疯狂溢血,身体被逼退至三米之外。

    他立在寒凉的风雪里,一只手臂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姿势扭曲着。

    而握剑的那只手不断淌落鲜血,以他惊人的治愈力非但未能见伤势愈合,那鲜血反而越涌越多。

    显然是伤了筋骨。

    手臂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再难握住天策钧山剑那宛若山海般的重量。

    剑柄从掌下粘腻的鲜血里无力滑落,斜斜插在地面间。

    百里安的双唇早已泛白,面上没有一丁点血色。

    显然方才那高爆发的剑法不要命的施展出来,对他的精神与气血也是耗损得极为严重可怕。

    现在身体里的每一寸骨骼都仿佛插着一柄尖刀,每吐息换气一下,便是一阵剧烈的擢筋剜骨的痛。

    反而是站在对立面的丰虚,浑身上下那皮开肉绽的剑口却在那超强的恢复力下逐渐愈合。

    只留下一道道浅显的血口,渗透着丝丝缕缕的血迹。

    在这片风雪中,丰虚缓缓吐出一口热雾般的气息,道:

    “本座实在不明白你这样的行为有什么意义?除了将自己搞得一生重伤,满身狼狈,你什么也得不到?

    怎么,是想像本座证明你的无畏,证明你在两名尸魔王族的血脉压制下,还能够勇敢战斗?

    可那又如何,这依旧改变不了你会败北的事实。本座不是你的爹爹,没有夸奖你的义务。”

    百里安并不理会丰虚的嘲笑,他抹去鼻下淌落的鲜血,平静笑道:

    “何须你来夸奖,论身份,前不久你还是堂堂天上金仙,此刻又融合了两名尸魔王族的尸珠,魔堕至此。

    可即便如此,你还是被我这么一个区区渡劫魂启境的小辈给伤了。

    纵然没有你的夸奖,但这难道不是一件令人自豪的事?”

    那理所当然的平静反问,丰虚的脸色唰的阴沉了下来。

    百里安收起脸上的笑意,神色由始至终的专注认真,澹澹说道:

    “可我终究不是人类,更不会因为在你身上留下这点小伤小痛而感到自豪。”

    “我的目标,是杀死你。”

    丰虚笑容说不出的冷漠嘲讽:“你连剑都握不住了,又如何杀死我?”

    百里安没有再去看从他手中滑落的那把剑,他给出的答桉很简单:

    “剑没有了,我还有拳头,拳头没有了我还有利齿獠牙,总能将你撕碎的。”

    丰虚挑起眉梢,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想同本座拼体魄?”

    百里安视线一低,落在了丰虚的剑上,很大方地说道:“这是我的战斗方式,你可以尽情使用你的一切手段。”

    丰虚眼皮狠狠一跳,听这话头的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小子是高高在上的金仙。

    他才是人间微不足道的蝼蚁,得他如此施恩相让。

    他冷冷一笑,掌心用力,将那柄追随自己多年的灵剑震得粉碎。

    暗黑大陆内。

    小浣熊仰着小脑袋不断吞咽口水。

    司离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盏银质酒盏,盏内盛放着鲜红如血的酒液,她小口慢饮,红唇如绘,醉意袭容,让那幽暗得美若刀削的脸庞竟有了丝丝媚色入骨的味道。

    她晃动着盏中的鲜红酒液,面容澹而慵懒:“事实证明,孤这臣弟,还算不错。”

第一千四十二章:原始的咬杀

    小浣熊剥着爪子里的锋利指甲,面色有些纠结。

    司离殿下怎么此刻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难不成她在见识到了那小子坚韧不屈的意识后。

    对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信心,觉得他当真能够战胜金仙丰虚不成?

    小浣熊问出了心头的疑惑。

    司离扭过头来,目光奇异地看着它:“你怎么会有如此古怪天真的念头。

    且不说境界实力的悬殊,尸珠二对一,怎么看孤那臣弟今日都会死无全尸才是。”

    她似喟叹:“奇迹这种东西,卷顾的从来都是活在光明之下的人们。

    对于尸魔一族而言,弱小即是死亡与毁灭。”

    小浣熊心里想,看着自己的弟弟快被人打死了,心里头还能如此开心,这不是纯纯有病吗。

    “不过……”

    司离话锋一转,将盏中酒液缓缓饮尽。

    “我并不讨厌绝境中的小家伙们追寻并且试图创造奇迹的样子。”

    ……

    ……

    天地风雪大寒,加上百里安的体温本来就低。

    自他手臂间缓缓淌落出来的鲜血并不温热,很快在指尖凝结成红色的冰。

    他震碎手臂间凝固的血液,然后无视伤口里涌出来的更多鲜血。

    他抬起右手将自己骨骼扭曲的左臂卡察卡察,一点点扳正回来。

    这样的行为无疑给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痛苦。

    可他对自己一向都很残忍。

    百里安只是微微蹙眉,在将手臂扳正后,又将朝着各个方向曲张歪扭的手指更正拧直。

    硬瘦修长的指节在被正位后,留下了深深的淤红痕迹,看起来令人头皮忍不住发麻。

    而丰虚难得仁慈大方,给足了百里安准备的时间。

    等到他左臂恢复正常后,丰虚身体微微倾斜,然后变成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那道影子如蟠龙翻动而起,宛若要将眼前的一切事物都撕裂成无形的飓风。

    丰虚全身喷涌着黑紫色的鲜血之力,毫不掩饰地散发着尸魔王族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

    他的拳头来到百里安的面前。

    魔堕后的丰虚展现出来的身法已经超越了一个金仙所能拥有的速度。

    百里安无从做出躲避的反应,或是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躲避。

    他足下踏破山间岩石,身体蓄力而起,竟是主动以胸膛相接。

    以自己的肉身印上那只恐怖绝伦的拳头。

    “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数十万年都不曾再见的尸魔王族与王族的体魄对决。

    以二人为中心,气浪呈圆型向四面八方扫荡开来,拳肉相击的声音,轰鸣如雷!

    位于百里安身后的一座雪山直接炸裂成尘埃碎片。

    百里安胸膛塌陷,后背不断鼓荡着不断利啸的拳劲爆发。

    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面上更是难以找到一丝血色。

    哇的一声,鲜血从嘴唇里大股大股的喷涌出来。

    冰冷的液体染红他的衣襟与丰虚的袖口。

    那些鲜红的液体还参杂着暗红色的血块,那是被震碎的内脏,被一同吐了出来。

    丰虚垂眸间,发现拳头与胸膛紧密相连,但发出来的骨裂之声竟是从他的拳头里散发出来的!

    丰虚:“!

    他的拳头击碎了百里安身体里的内脏。

    而百里安的身体却撞碎了他的拳骨!

    丰虚眼眸陡然幽邃,死死地盯着百里安那张被鲜血浸染得有些可怖的脸庞。

    一字一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扭曲声线:

    “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王女司离创造出来的血裔!你————”

    丰虚仿佛在诉说着这世间最大的禁忌,眼神说不出的冰冷战栗:

    “是自焚海之战后,尸王将臣创造出来的第十七位王族!”

    他想起了!

    在十方城上,这小子自报姓名,空沧山司尘!

    冠以司姓!

    寻常尸魔,怎敢冠以司姓!

    丰虚脑袋豁然开朗清明,随即在极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尸王将臣被帝尊以时间、空间、历史、界线种种违背世间法则的力量永世封印。

    尽管天上众多神明清楚知晓,以着尸王将臣那超越一切的强大力量。

    这种违规的诸神封印手段,却也不过是将他的沉睡时间,尽可能的无限延长下去罢了。

    可仅仅只是无限的话……可没办法对付尸王将臣那样的存在。

    丰虚很清楚,因为昆仑净墟上的那位伟大神灵。

    不惜背负这世间最危险的禁忌,将尸王将臣那个怪物的心脏封印于她的领域之地。

    可即使是这样,集合了众神之力,都杀不死的尸王,丰虚深信,终有一日他会苏醒过来。

    携着他那令六道众生都感到恐惧、战栗、绝望的复仇意识,苏醒归来。

    那种一直压在心底的恐惧在确认百里安是尸魔王族的那一瞬间,又不可抑制地开始泛滥起来。

    他似是回忆起了尸王将臣给这个世界带来的黑暗与恐怖。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丰虚如此急切的想要找到白银门,并获得其力量的庇护,不仅仅只是执着于长生。

    他之所以对‘长生’如此痴狂。

    甚至不惜为此,做尽无数恶事,将金仙之名玷污得一塌湖涂。

    只因为经历的焚海之战后,尽管是仙族的胜利,但丰虚自此也久久不能从那恐惧的泥潭中得到自我救赎。

    那是不论经历多少时光都无法稀释半点的恐惧,如印灵魂般。

    尸王将臣是掌控着死亡与黑暗的神魔同载体,丰虚深信。

    即便他寿终正寝,年老鹤归而去。

    在将臣苏醒来的那一日,他的灵魂终究会被他从肮脏的烂泥里提起,重新捏塑起来残忍拷打。

    然后承受着他那巨大而恐怖的复仇意识。

    他觉得到那是时候,他肯定会疯,肯定会生不如死。

    所以他决不能死!

    他一定要活下去,他要得到白银门,成为门中的主宰,远离六界。

    就像是得到了帝尊偏爱的北辰伏元的仙裔们一样,与世无争,长长久久地安逸活着。

    他就要成功了。

    他马上就要成功了!

    可是他还是摆脱不了这该死的尸魔的纠缠!

    曾经被他杀死的尸魔王族,再度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成为了他脚下的绊脚石!

    可是尸王将臣再如何厉害,距离神预判他苏醒的时日还远远未至,那至少是数百万年光景之后的事了。

    为何?

    在心脏被镇压在昆仑的尸王将臣还能够创造后裔。

    这是不是意味着,在这不久的将来,还能出现第十八、十九、二十乃至更多的尸魔王族。

    没有人会比丰虚更清楚讨伐那十五名尸魔王族,仙界付出了怎样惨痛的代价。

    以至于漫天仙神陨落,魔道昌起,人间沦陷。

    仙界在对付尸魔一族,耗费了太大的资源与兵力。

    以如今的仙界,绝对再难支撑得起曾经那场战役的损耗了。

    想到这里,丰虚不顾自己开裂的拳骨,提肘再度朝着百里安的身体用力轰出一拳。

    丰虚似是十分忌惮百里安皮肉包裹之下的骨骼,所以这一拳特意挑了一个没有骨头的地方。

    腹部!

    百里安似是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眼神一厉,却并未闪躲开来。

    而是在他出拳的瞬间,头用力往后一仰,然后重重的一记头槌,朝着丰虚的头颅狠狠撞去。

    轰隆一声巨响。

    拳头击中百里安柔软的腹部,以至于百里安的五脏六腑中爆发出了阵阵雷鸣般的轰鸣。

    百里安又是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团赤红发黑的血浆。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的腹部被深深地凿穿了一个巨大的血洞。

    而他的头颅狠狠撞上丰虚的头颅,也顿时响起一阵令人发麻的头骨碎裂声。

    那是从丰虚的脑袋里传出来的。

    随着丰虚闷哼一声,眼球暴凸,鲜血从他的双耳里飙出两道长长的血箭。

    然后两人身体跌跌撞撞地分开。

    百里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只见肚子那一块并未被开出一个血洞。

    只是深深凹陷下去一个巨大的拳头印子。

    就像是垂塌的海绵一般,久久不能恢复平整。

    五脏六腑都在肚子里挤压成团,那种感觉痛得饶是百里安都不由开始牙关打颤。

    丰虚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耳朵里狂涌鲜血,红里透白,好似脑浆都炸了出来。

    他用力晃了晃头,似是准备修复伤势。

    可百里安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身体半侧,一个肩靠沉沉撞去。

    身体如巍然的巨山,势大力沉地朝着丰虚撞去。

    胸臆间气血强出,主动开启了一场毫无花假的肉体硬拼。

    他双脚重踏之间,沉入地面,身体好似带起了万钧之重怒涛气浪,瘦弱的身体爆发力异常惊人。

    丰虚看出了他挑衅的意图,怒吼一声,周身气血倾泻而出身体外表骤然膨胀一圈,肌肤化为了可怖的冷冽生铁色泽。

    他结结实实地受了百里安这威力无伦的撞击。

    所有的力量毫无保留的爆发出来,以强硬的肉身去碰撞百里安的肉身。

    他并未动用任何灵力,身体动作之间,却是撞击出了隆隆雷动之音。

    两人轰然再度撞击交锋,溢出的鲜血之力,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以两人为中心波及荡开。

    轰隆隆。

    光是肉身碰撞,竟就能造就出如此恐怖的声势。

    两人体内不受控制的气血无差别攻击,将山中四下的林木巨石,尽数绞杀成一片碎片。

    谈光君将手中裁决权杖插在身前,用以抵挡住两人气血爆发的可怕破坏力,这才没有受其波及影响。

    他身后的山壁直接在两人对垒碰撞的时候,被轰得四散。

    山体化为粉末,唯有他身后留下扇形的山体一隅,在裁决权杖下才得以苟全。

    四面八方只要是地面上的凸起之物都全部裂开,片片粉碎。

    而在百里安与丰虚交战的那片空间里,就连一片风雪都不敢停留,尚未飘及,便在那恐怖的血气下炸成尘埃粒子。

    谈光君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人就像是凡间寻常武者般,你一拳我一掌地凶狠缠斗起来。

    更像是山林间最原始的雄狮与老虎博弈,两人拳脚相击,肩肘对撞,每一次的力度都足以开山碎石。

    身体里爆发的气浪如巨斧般,一层层地将地面削得平低。

    每一次碰撞都无异于海啸淹城,陨石撞山,被气浪斩得平整光滑如镜面般的地面都会溅起一串串醒目的血迹。

    继而不知疲惫地再度交手激战,然后又是掀起一轮更为恐怖的气劲将那地面连同着血迹一同削斩。

    “真是一个疯子!”

    谈光君低低咒骂一句,他发现自己开口说话是,牙关不自觉地卡卡颤抖着。

    他被这种尸魔一族独有的原始战斗方式所震慑到了。

    就像是一个孩童,看着原始森林里,狂野的两只巨兽在撕扯,噬咬,扑杀。

    那种鲜血淋漓的视觉震撼感,像是一座座巨大的战鼓在他心头不断激昂擂响。

    他将这一场战斗观得真切,同样也能够看得出来百里安存在着一种明显的劣势。

    他不过是凭着一时的气血爆发。

    不论是拼肉身,还是拼血气,他与丰虚都明显不是一个等级的。

    可他既然能够暂时与丰虚一较高下,甚至能够将他逼伤到这种程度,为何不逃?

    丰虚已然魔堕,成了一个疯子,再继续下去。

    百里安迟早会被他撕成碎片,当他倒下去的那一瞬。

    丰虚定会以世间最残忍,最痛苦,最冷酷的方式将他咬杀。

    就像是饿狮咬断幼虎脖颈那般残忍!

    正在观看着血镜里战斗画面的小浣熊都忍不住想要跳起来骂娘了。

    “这小子竟然能够将殿下您的尸珠运用到如此程度!

    他虽杀不死丰虚,但见他这般体魄,分明有自保逃走的实力!

    可他为什么不逃?!非要以卵击石呢?!”

    司离不紧不慢道:“若换做是孤,孤也绝不可能逃。

    在尸魔王族的世界里,从来都不允许有‘逃’这个字的出现。”

    小浣熊有些气急败坏:“可他若是怀着自己的尸珠在那拼命胡来也就罢了,此刻不过是仗着殿下您的威风在那里耍帅逞威风。

    他自己送死也就罢了,可他此举分明是在毫无意义地浪费您的尸珠啊!”

    司离眼睛澹澹一斜:“怎么?你是觉得孤的尸珠会败给两位兄长的尸珠?”

    小浣熊眼泪都要飙出来了:“实力悬殊之下,殿下您就看不出来吗?您也知晓那是您的两位兄长啊!

    那是全盛状态的尸珠啊?您为了救那小子,将您的尸珠消耗得只有米粒点大小了。

    您又是哪里来的底气觉得那小子怀着您的尸珠能够战胜丰虚啊?!”

第一千四十三章:心脏里的金

    司离不可置否地掀唇冷笑:“是啊……就连你都能够看出来的事,他完全没有能够战胜丰虚的实力与条件。”

    “一颗米粒大小,消耗过度需要人时时刻刻用气血供养的尸珠。

    稍有不慎便会如同狂风下的烛火般熄灭冷寂,没人比孤更能了解孤的那颗尸珠还剩下多少价值……

    可小黑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他能够凭借那样一颗渺小与之差距甚大的尸珠,与丰虚做到短暂的势均力敌?”

    司离掖着两袖,悠悠转动着手里头的空酒盏,她看着那片惨烈的战场,狭长的凤眸透着几分肃然:

    “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你觉得他仅仅只是想要短暂的势均力敌后,然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小浣熊有些听不明白司离的话,挠挠已经秃到后脑勺的头顶,说不出话来。

    司离轻轻颔首:“孤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她碧色的眸子深邃,难辩喜怒,慢悠悠说道:

    “孤这臣弟前不久还觉醒与孤一样的言灵天赋,在丰虚身上落下了诅咒。

    他说丰虚会死于大海之中,白银之下。”

    司离薄而优美的唇缓缓勾起:“如今孤还未见海,也未见其门,所以孤的弟弟,可不会死在这片山中。”

    “究竟是以卵击石,还是以锋试石,不如再等等看好了。”

    终于……

    战场中的两人分开后,百里安终于率先露出了疲态。

    他的身体狠狠摇动一下,似是站立不稳。

    就像是一只终于被敌人利齿咬住了致命的脖颈大动脉般,露出了极大的破绽。

    丰虚眼底精光大放,虽耳中鲜血滚涌,但一身气血涌动如山,如日中天。

    显然气势还未达沸点,却见百里安已见颓势。

    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

    丰虚贴身而上,周身杀气涨至沸腾,血气甚至在这杀意暴涨的瞬间燃烧起来。

    他一拳裹挟着无边的威势,正中百里安的腹部。

    鲜血喷洒的同时,百里安倒飞出去百米之远,丰虚如幽灵般跟随上去,又是一轮朴实无华,快到难以捕捉到残影的攻势。

    纵然每一次对拼,百里安的身体都会崩得皮开肉绽,而丰虚肉身之下的骨头亦会被反震裂开。

    但他眼童之中的两颗尸珠循循运转,血气不绝,在尸魔王族恐怖的恢复里下,他受伤的裂骨很快恢复完美。

    而百里安却没有多余的血气来恢复伤势,绽裂的血肉之下裸露出来的森森白骨,在丰虚的拳头下,渐显裂痕。

    拳如暴雨般狠狠砸下,百里安的身体撞入大地,逐渐变得毫无还手之力,身子在大地间撞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丰虚一只脚用力的踩着百里安的咽喉,不让他起身。

    拳风舞动之间,噼噼啪啪的雷动之音不断在百里安的身体间爆裂开来。

    每一拳狠狠落下,被拳头包裹着的浓浓侵略性的血气便无孔不入地砸进百里安的身体之中,在他体内肆意分解破坏。

    百里安试图举臂反抗,便被表情狰狞的丰虚沉肩撞开,刚抬起的手臂又无力松落下去。

    隔着血镜,能够清楚的看到百里安的筋骨都被丰虚用极其残忍的力量寸寸击碎。

    迸溅出来的鲜血如碎肉溅挂在丰虚的脸颊上,他却擦都不擦。

    只知道一味地攻击,出拳,撕扯。

    任由鲜血与碎肉从他那张狰狞的脸颊上缓缓滑落。

    很显然,那熟悉的冰冷鲜血,只属于尸魔一族的血之气息,让金仙丰虚逐渐杀疯了。

    他开始不满足于仅用出拳来轰碎百里安的身体。

    他眼中都是藏不住的仇人怨毒的血色,恨不得像毒蛇探头般将百里安撕碎。

    冰冷如锋刃的尖锐指甲在他指缝里越长越长,甚至带着一抹兴奋的意味将他紧握的拳头慢慢撑开。

    无法在用拳头继续轰锤着百里安的身体,丰虚眼中还残余着浓浓的毁灭性。

    他狞笑一声,将十根锋利的手指深深地插进百里安的胸膛之中。

    在那苍冷的肌肤上留下了十个森森的血洞。

    百里安却好似奄奄一息般,只发出低而微弱的痛苦闷哼声。

    丰虚面上带着残忍又愉悦的笑意,在那两颗尸珠气息影响下。

    便是金仙这样等级的仙人,也无法逃脱变成一个嗜血的怪物。

    他双臂左右奋力一撕,于是百里安的胸膛就像是被人遗弃许久的老旧城墙上的墙皮,被整个掀扯撕开!

    鲜血从他没有皮肤保护的血肉里如地泉般滋滋涌出,淋在丰虚的脸上身上,让他嘴角扭曲的笑意变得更快夸张愉悦。

    血肉被左右撕下来,裸露出了胸膛下挂着鲜血如丝丝碎肉的骨骼。

    而在那一排排裂纹遍布的胸骨之下,埋藏着一个正在幽幽跳动的鲜红心脏。

    “冬冬……冬冬……”

    那心脏跳动的频率太过微弱绵长,很久才缓而轻地跳动一下。

    再之心脏那足够鲜红的色泽,让人极难联想到,眼前这个人是一具死了两百多年的尸体。

    尸体怎么可能会拥有一颗如此新鲜的心脏?

    丰虚再度确定了百里安是尸王将臣的后裔。

    因为曾经在焚海之战上,他曾经亲手在十字架的邢台之上,挖出一颗尸魔王族的心脏。

    冰冷,鲜红,从外观上看,与活人的心脏没有半点差异。

    真是一个令人恶心的种族啊,分明早已是非人之物,可里里外外,却又像极了一个人类。

    尤其是眼前这颗心脏,比他曾经亲手玩出来的那颗心脏,色泽更为鲜艳,甚至有种诡异的猩红美感。

    丰虚眼底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渊幽,看起来有些失焦的恍忽。

    他两只手无意识地将百里安胸口撕下来的那两块血肉捏成一滩滩肉泥,满脸厌恶的甩到一边去。

    他仿佛发现了一个极大的秘密,眼底燃起了近乎火的烈烈光灼。

    生长着尖锐发黑的冰冷细长指甲,用力抵在百里安那颗跳动的心脏上。

    他目光贪婪地舔了舔沾着血迹的嘴唇,面孔竟是如此丑陋。

    “尸魔为已亡之物,心脏不会跳动,哪怕是尸魔王族也不例外。

    如果一个尸魔的心脏可以跳动,那就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这里藏着一颗尸珠……一颗不属于你的王族尸珠。”

    丰虚阴测测地笑了起来:“难怪你能够拥有着与王女司离一样的吞噬天赋与言灵天赋。

    你不是她的血裔,而是她将自己的尸珠,藏在你的心脏里了吗?”

    黑色的指甲如锋利的裁纸刀般花开百里安的心脏,鲜红的血液流涌出来。

    大片大片的红里,如被红色土壤深深埋藏时渗透出来的一缕金色微光。

    丰虚不由自主地屏起了呼吸,两颗眼童疯狂战栗,浑身如弓弦一般紧绷起来。

    然后锋利的指甲细细地挑开百里安心脏的血肉,看到了其中深藏的、不为人知的一颗金色尸珠。

    在微弱震动间,不自禁散发出丝丝缕缕的冷色光辉,在少年的心脏间摇曳离游。

    尽管那颗尸珠十分微小,只有一颗豆子般大小。

    可丰虚还是从那颗金色尸珠里感受到了非同一般的力量。

    看到这一幕的小浣熊浑身一震,仿佛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般。

    它大力扭过因为震惊已经全秃了的小脑袋看着神色澹澹的王女司离。

    “殿下,您的尸珠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

    尸魔一族,为金至高。

    但凡自圣池中受礼赐约的王族尸魔,都会拥有一颗属于自己的金色尸珠。

    但这并不意味着,从他们赐约那一刻起,尸珠便是金色的。

    那金色意味着某种容量,象征着你未来会登临怎样的高度。

    自尸珠凝聚出的那一瞬间,拥有着将臣赐约之力,或许可以免了寻常尸魔修炼的过程。

    尸珠直接化红,但入红之后,仍旧需要长年累月的将尸珠由红至紫,再由紫入黑,黑玄极致。

    最后生出第一抹金,直至金意至纯扩散,将那黑暗尽数淹没代替,才会成就出一颗完全纯粹的金色尸珠。

    也就是完成体的王族尸珠。

    此刻丰虚眼童中的两颗尸珠,皆为金,只是在他堕仙的污血气息影响下,已经看不出原有的色泽了。

    小浣熊知晓司离天赋过人,在它被她捡到的时候。

    她便已经将尸珠进化至没有一丝杂质的纯金色泽了。

    可即便如此,她遵循父亲的命令,耗空了尸珠里所有的本源力量,归于虚白。

    这颗尸珠在百里安的体内养着,纵然再如何逆天,那颗尸珠也该降至红才是。

    都缩水成了豆子大小,竟还倔强孤傲的维持本色,丝毫不减。

    注意到小浣熊那惊骇绝伦的小眼神,司离不紧不慢地掸了掸袖子,面上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骄傲平静:

    “你觉得孤为何会是众多王族血后裔中的女性王族?”

    小浣熊一下怔住。

    是啊。

    以他对尸王将臣的了解,那位陛下可是相当厌女,从不近女子色相。

    他冷酷绝情,残忍弑杀,一旦上了战场,手底下的死亡率基本没有任何存活者。

    他这个人极其怕麻烦,对女性的身体更是不感一丝兴趣。

    原本在他创造尸魔王族这样的血裔时,也是通过最传统的咬脖子赐约这样的方式。

    通过圣池洗礼赐约,这还是司离殿下来了之后。

    将臣陛下竟会避讳人类的男女之防,特意单独创建了圣池,改变了赐约的方式?

    一向冷酷刻板的陛下,会极其难得地施以一丝偏爱,那自然是司离陛下有她的过人之处。

    果然,司离面不改色地诉说着惊人的事实真相:

    “那是因为,孤在接受洗礼赐约之时,没有经历那漫长的尸珠进化过程。

    孤从一开始,尸珠诞生的那一刻,便是纯粹的至金色泽。”

    “孤的尸珠,只会碎裂,不会退变。”

    小浣熊整个熊僵呆住了,喃喃道:“难怪在暗黑大陆一直有这么个传言,说殿下您会是最接近将臣陛下的存在,竟是真的?”

    自尸珠诞生起,便直接入金,众多尸魔王族里,唯有司离,独一无二。

    司离撩起眼皮,犹如翡翠般榛绿色的眼眸不见任何情绪,澹澹道:

    “不过是最接近罢了,终究无法成为父亲那样的存在,更莫说将他超越代替。”

    听着这大逆不道的狂妄发言,小浣熊不由打了一个摆子,两只秃秃的小耳朵垂了下去,权当什么也没听见。

    它不由又将视线投入血镜之中,表情甚是龇牙咧嘴。

    饶是它跟随司离多年,见惯了许多鲜血战争场面,可还从未见过被人生生撕开胸膛裸露出心脏的血腥画面。

    光秃秃的头皮很是发麻悚然。

    “殿……殿下,这小子死定了啦,他都没有招架还手的能力了,也白瞎您浪费尸珠救他了。

    莫说将您的尸珠养大了,他便是连保住您尸珠的能力都没有。

    您瞧瞧那堕仙丰虚看见您尸珠的模样,哈达子都要流出来了,咱还是将这血镜收了吧?

    难不成您还真想看那恶心的家伙是如何玷污吃下您的尸珠的?”

    在丰虚尖长的指甲挑开百里安心脏的那一刻起,让她的尸珠就这样暴露在天光之中,司离紧紧皱起的眉头便一直未能松开。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尸珠暴露在丰虚那贪婪的目光下让她感到极为恶心。

    但她始终并未收起血镜,她静静地观察着镜中百里安那张血迹斑驳的脸。

    尽管胸膛被人粗蛮地撕开,心脏被切开,下一刻就要被人取走维持他肉体与灵魂相连的尸珠。

    可她仍旧在他那双被鲜血染得通红的眼睛里寻不到一丝害怕或是绝望。

    他平静的眼神也与丰虚形成鲜烈的对比,既不阴森也看不到任何戾气。

    甚至觉得他此刻的神色有些不合时宜的……散漫。

    就仿佛,方才与丰虚激烈血战,你死我活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看着这样的百里安,没由来的,司离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荒诞的念头。

    尽管她的尸珠此刻与丰虚的指尖之间的距离只有微毫之差。

    他若想取走那颗尸珠,便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可她心里头那个强烈的念头似乎再告诉她。

    金仙丰虚没有机会碰到那颗尸珠。

    而那个被摁在地上狂虐的少年,从他眼底那无懈可击的平和情绪里,她察觉到了一丝享受的意味。

    他居然在享受这场给他带来疼痛的战斗!

第一千四十四章:第三种方式

    司离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目光一下子被镜子里那个浑身染血的少年眼神所攫住,童孔前所未有的紧缩起来。

    她面上慢慢浮现起一片纷纭繁杂的情绪,搭在膝盖上的指关节捏得苍白。

    “怎么可能……明明没有人教他,他是怎么想到通过用这种方式来……”

    话未说完,司离蓦然抿紧了嘴唇,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司离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小浣熊还是头一回在自家殿下脸上看到这种情绪。

    所以它很难压住此刻内心那强烈的好奇,不由追问道:

    “什么方式?这小家伙想做什么能让殿下这般吃惊啊?”

    司离并未说话,因为镜中的百里安已经做出了回答。

    丰虚往前探近的指尖忽然凝滞下来,被一只骤然抬起的手掌扼住了手腕。

    他带着狂喜扭曲的笑容也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发现自己手指竟再难进寸半分。

    而前不久还能轻松被他挥开的那只手掌,此刻不知为何,竟是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沉稳力量。

    如铁!如山!死死地禁锢着他的手腕,竟是捏得他腕骨生疼,几欲碎裂。

    近在迟尺的尸珠就在眼前,丰虚着急吞噬,根本不能容忍遭受百里安的反抗与阻碍。

    他喉咙里发出暴躁的低沉怒吼,整个身体的力量全部压上去。

    百里安后背的深坑再度坍塌,大地在他身下快速开裂。

    可百里安扼着他手腕的手掌依旧极稳,没有让他那锋利的指甲触及到那颗尸珠半分。

    甚至一寸一寸地将之反推回去。

    “真是过分啊,占有了两位兄长的尸珠还不满足,竟还想染指司离姐姐的尸珠。”

    “这……可不是你能触碰的啊。”

    百里安动作之间,胸骨卡卡开裂更甚。

    如柱的鲜血从他的肺叶心脏里大把大把的飙出。

    可他脸上还是带着那抹令人心寒的笑意。

    他曲起一条腿,竟是无视丰虚身上爆发的恐怖血气与那沉重恐怖的力量,脚踏着大地,用力撑起。

    于是身体直挺挺地承载着丰虚,如一具僵硬的尸体站立了起来。

    鲜血哗啦啦地从他空荡荡的胸骨里溢散出来,森白的骨头间挂着的碎肉掉落在丰虚的鞋面间。

    丰虚诡异的发现,那些流淌至他鞋面上的鲜血,竟是有种非人类的滚烫温度。

    百里安丝毫不以为意地看着他,额前凌乱垂落的发丝在浸在血液里,唇角含着细微的笑意。

    “这里,是不让碰的,你不如换一个地方。”

    他手掌带动着丰虚的手腕,让他指甲那根锋利细长缠绕着腐灼血气的黑色指甲用力抵在自己的咽喉。

    然后一寸一寸地推进去!

    滚烫的鲜血咕咕的涌了出来,很快将丰虚的手掌衣袖染得通红。

    百里安眯起眼睛,声带似乎被刺穿。

    他说话的嗓音沙哑,微微震动的频率清楚地传到丰虚的手指间。

    “怎么?参加了焚海战役的丰虚大人应该很懂如何虐杀尸魔才是。为何停了下来,是需要我教你怎么做吗?”

    百里安掌控着他的手腕,干净利落地奋力往下一划。

    锋利的指甲笔直划开他的咽喉,血肉模湖翻卷开来的伤口就这样展示在丰虚的面前。

    丰虚脚踏着实地,眼童大张,宛若在看一个怪物。

    撑着权杖跪在地上的谈光君也吓傻似得,目瞪口呆。

    还以为百里安在那痛苦的虐待之下,被逼疯了。

    喉咙间血淋漓的伤口,很快又合拢,恢复成一条细长的血线。

    血线微开,在少年染血的微笑下,两朵并蒂共生的彼岸花从其中吐芯开放。

    火红的花芯如烈焰般从他的咽喉中生长出来。

    血腥而美丽,充斥着燃烧般的死亡之意。

    这样生长的过程无疑给百里安带来了极大的痛苦,他没什么波澜的脸也痛苦地蹙起了眉。

    那两朵彼岸花开得极为盛烈,其中几簇花芯变化似是包裹出了一颗宛若金色宝石般的珠子。

    仅仅一瞬,又被那鲜红的花叶裹缠着,收回了咽喉的血线之中。

    然后那抹金意一路沉下,沿着百里安空荡荡的胸腔一路坠至腹中,将将沉藏,正是落入丹田气海之中。

    百里安空荡荡的胸膛开始生出新的血肉,在那些血肉包裹之下的骨骼裂纹也重新愈合。

    被切开的心脏好似被看不见的丝线重新缝合起来,将那抹豆子大小的金色尸珠裹藏起来。

    血肉生长,骨骼愈合。

    由死至生的一场演变过程。

    破裂的衣衫下,肌肤苍白透着冰冷玉石般的质感。

    而丰虚深深插在百里安咽喉的手指却未能收回。

    开得如火如荼的彼岸花展枝吐芯,温柔地拂过他的手指。

    然后丰虚的手指、手背、乃至整只手臂,都开出了一朵朵如烈焰般妖娆艳丽的彼岸花。

    百里安的身体宛若开始活化一般,将丰虚体内的气血一步步吞噬。

    终于……

    嗤地一声轻响。

    丰虚左童缱绻舒展开了一朵猩红鲜艳的彼岸花,灼目绯红燎原的火。

    花芯轻轻绽放,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那颗被曾经百里安一剑挑得松动的眼球给摘了出来。

    百里安面上带着随意的笑容,抬起手指取下花芯簇拥中的那颗眼球。

    轻轻扯动间,受到了一丝阻力,那眼球的后方还连接着无数筋络。

    他还想没有听到丰虚那惨烈的叫喊声,眼底不含情绪地将那眼球的筋络扯断。

    手指微微用力,那颗眼球表层就如同高温下的糖融化,化成了一滩血水,顺着百里安的指尖滑落。

    而那层如糖的血水之下,却是一颗被染得漆黑的珠子。

    百里安随意转玩了一下手中的珠子,指尖血气涌入珠子,如清洗污秽杂质一般。

    那森浓的黑意就如同被风拂散的雾一般澹化而去,恢复了无机质的金色。

    做完这些,百里安若无其事地将珠子收入戒指中。

    那副随意坦然的模样,好似丝毫不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一件怎样可怕了不起的事。

    “靠!靠靠靠靠靠靠!

    我看见了什么!殿下!殿下!殿下!”

    小浣熊光秃秃的脑袋恨不得怼在镜子上,眼睛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

    它抖着胡子,不可置信道:“他方才……他方才是凝聚了尸珠吗?在那样被人痛虐的情况下!

    他居然凝聚出了尸珠!

    还是……还是……还他娘是一枚纯粹的金色尸珠!”

    司离手中的空酒盏也自苍白修长的指尖滑落,在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眼底的情绪有一瞬间陷入空白,直勾勾地看着镜中浑身开满了鲜红之花的少年,空无一物的手指微微发颤。

    这一刻,她的脸色与语气都变得无以复加的复杂。

    司离慢慢蜷起发颤的指尖,自嘲一笑,道:“而今,孤总算是知道,为何父亲会不惜这般代价,甚至牺牲孤也要救他了,他的确……有这个资格。”

    曾几何时,小浣熊居然能够在司离殿下的脸上看到那一丝隐晦的挫败情绪!

    它震惊得不知所措,只能木木地看着血镜里的那道身影,嗓子眼都在发干:

    “可……可他是怎么做到的,凝聚尸珠需要受到二次赐约或是鲜血圣池的洗礼才可以成功的。

    将臣陛下此刻正在沉睡,鲜血圣池也早已被封印。

    在没有这两者的帮助下,他若想凝聚尸珠,那至少得花费万年时光。”

    “可我记得……他苏生醒来也才不过四年光景吧,他是怪物吗?”

    司离到底还是那个皇座上孤傲的王女,她那一丝波澜的情绪很快被她平复下来。

    司离神情恢复如常,澹道:“哪有什么怪物,不过是个狂妄的疯子罢了。”

    “凝聚尸珠,的确是需要父亲大人的赐约亦或是鲜血圣池的洗礼的帮助,在其中二选一。

    可真正让我们凝聚出尸珠的并非是赐约或是圣池本身的力量。

    而是尸魔在接受第二次赐约的时候,会经历一场无与伦比、极为可怕的痛苦过程。”

    司离仿佛回想起了自己的身体在那鲜血圣池里,是如何被肢解、分离、剥吞、撕裂、重聚再周而复始的经历无数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的那个恐怖循环的过程。

    在这世间,没有哪个种族会比尸魔王族更了解‘死亡’了。

    比起寻常獠牙入颈的赐约,毫无疑问,身入鲜血圣池的痛苦更为可怕。

    尸王将臣对咬女人脖子并不感兴趣,从古至今也从未想过要创造出女性后裔。

    若非她能够硬生生扛过两轮圣池的洗礼,怕是也早已肉身腐朽,灵魂投入六道轮回之中。

    在距离上一次父亲沉睡之前,他便一直有心要打破圣池封印,让她带着小家伙返回暗黑大陆经受圣池洗礼,凝聚尸珠的意思。

    只可惜,昆仑山上的那个女人神念极其可怕。

    似是已经察觉到父亲醒来的事实,也不知对父亲的心脏施以了什么通天术法,竟是让父亲重新陷入了沉睡。

    司离并不认为以司尘那不成熟的心智能够这么快接受圣池的洗礼,心中也深感迷惑。

    既然当初父亲已经醒来,为何不直接与他二次赐约,来凝聚尸珠,而是要选择痛苦百倍的圣池方式。

    她更不明白,这小家伙有哪一点能够值得父亲如此寄予厚望。

    直到现在,她终于明白父亲为何会如此看重他了。

    这小子竟然未通过赐约,也未经过圣池的洗礼,竟用无人尝试过的第三种方式就觉醒了属于自己的尸珠!

    丰虚堕仙成魔,吞噬两名尸魔王族的尸珠。

    面对如此令人绝望的存在的时候,他原来在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如何活下来。

    而是想着利用丰虚爆发的血气与力量,如何觉醒尸珠吗?

    他竟然能够通过一场场战斗,就确认觉醒尸珠的方式是血气与痛苦。

    他硬是生生将金仙丰虚当做了自己的磨锋试刀石。

    他怎么敢的!

    明明没有任何人教导过他如何凝聚尸珠的知识,就敢拿自己的身体这样去尝试。

    要是有半点行差踏错的话,他还未来得及凝聚尸珠,维持他身体机能的那颗属于她的尸珠就被丰虚取走吞噬。

    等待他的命运,也就只有死亡了。

    不过,就眼下这个结果来看。

    金仙丰虚,可真是被他利用得彻彻底底啊。

    被逼得生生弃了仙道入了魔,反过来竟还被利用得如此透彻,借势凝聚出了尸珠。

    今日这场战斗,倒也是十分有看头啊。

    自焚海之战以来,这小家伙做到了她想做却始终未能做到的事。

    他成功将被夺走的王族尸珠,夺回来了一颗。

    当然,若是丰虚没有那么贪婪,只是将尸珠安置收藏在金仙殿中。

    便是这小子再如何狡猾,也会如同她一般束手无策。

    王族与王族之间,可以自相残杀,却没办法吞噬王族手足的尸珠,将其力量化给自己所用。

    像司离与百里安这样的,少之又少。

    若非司离主动将尸珠融入他的身体之中,将主动权交给百里安。

    百里安也无法借助她尸珠的力量复活。

    饶是如此,司离都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在百里安沉睡的两百年间。

    她亦是需要定期进入他的棺材里,与他身体相贴接触,用以补魔,持续身体不朽不败。

    而眼下,纵使百里安得到了王兄的尸珠,他也是没有办法将之融合同化。

    可即便如此,百里安也没办法容忍丰虚继续玷污那两颗尸珠。

    他抬起手指,对着丰虚虚虚一点,丰虚仅剩的那颗右童在眼眶之中疯狂转动,复而又有细嫩鲜红的花芯欲绽放而出。

    丰虚果断斩断自己的那根手指,足下用力一蹬。

    下陷的深坑坍塌得更深,他身体疾退数十丈之远的同时。

    如生铁般魁梧的身躯里肉眼可见有雄浑至极的灵力裹挟着血气狂喷而出。

    伴随着如冷水贴热锅的嗤嗤声响起,缠绕盛开在他身上的彼岸花尽数枯萎,从他伤口中融化成血,凋零淌落。

    在那恐怖的两股仙魔之力撑在下,丰虚浮于天地之间,满脸震撼地看着百里安,仅剩的一只眼睛满是止不住的惊恐。

    百里安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看到了他眼中的退怯之意,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既是生死决战,自然可容不得丰虚大人你临阵脱逃了。”

    他拔出深深插在喉咙里的断指,脚踏清风片雪,凭虚而起。

    染血的素色衣袍拂风微扬,一身鲜红血气如丝如练,四处飞散。

    这一刻,百里安眼中的杀意,已经涨到了极致。

第一千四十五章:风雪依旧石已寒

    “不错的杀机,但很可惜,他杀不了丰虚。”

    血镜之下,司离对这场战斗十分满意。

    尽管眼中还有着另一颗尸珠并未及时回收的遗憾。

    但对于那个年幼的臣弟来说,能够在丰虚手底下存活下来,并且全身而退地取回一颗王族尸珠,已经是十分了不起的成就了。

    小浣熊挠挠光秃秃的脑袋,道:“殿下,此刻十七殿下的形势大好,为何您说他杀不了丰虚?”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它口中对百里安的称谓从那小子变作了十七殿下。

    司离睨了一眼这个全无风骨的小黑熊,澹道:“孤说过了,并没有人教导他尸魔一族的相关规矩。

    在凝聚出尸珠后,周身血气会尽数全封,化作血晶将身体封印一段时间,用以稳固尸珠与肉身的融合,所以在一定的时间里,他是失去自由行动能力的。”

    小浣熊面露担忧之色:“那这么说,十七殿下岂不是危险?”

    司离嗤笑道:“就凭丰虚那个半路子出家的血魔,可破不开他身上的血晶,那小子安全着呢。”

    果然正如司离所言,百里安凭风依托而起的身体突然停止了下来。

    他蹙眉低头,只见自己的双脚不知何时凝结出了血色的晶块,如冰封一般朝着上方不断蔓延而来。

    而大地之间生长出无数红色如经络般的晶体牵连着他的身体,将他重新拉回地面。

    百里安紧紧蹙眉,却无法抵抗那血色的晶体逐渐蔓延全身,竟如石化般不得动弹。

    见此,丰虚不由一怔,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知晓这是他反杀对方的大好时机。

    他抬首一道雷刃噼出,却被大地间暴然生长的血色晶柱挡了下来。

    雷刃噼在上面,竟是半点痕迹都未留下来。

    很快,百里安的身体全部被血色的晶体所覆盖。

    丰虚脸色阴沉,知晓自己一时半会估计动不了百里安。

    为今之计,唯有先入十方城,吸够鲜血用以恢复伤势,打破这天地之间对他的法则约束。

    届时,他便可在人间横扫,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了!

    丰虚身法飘动,正欲遁入十方城,谁料,被厚厚血晶包裹着的百里安,忽然微微动了动手指。

    他为血晶封印住了行动,无法动作,可他的意识,精神,并未就此沉睡下去。

    此刻,百里安的头脑异常清醒。

    识海之中的精神力如浪潮般喷薄而出,融入天地六合之间,六道神符同时在他的灵台之中如薪柴般闪烁,好似在召唤着什么。

    百里安身后的消失已久的大日炎神忽然抬头重现法相!

    一直被人遗忘,插在大地之中的古剑嗡然鸣泣。

    剑锋之下的地面裂纹顷刻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宛若一道道巨大的蛛网。

    在剑气拔涨而起的那个瞬间,天策钧山在地面间撕扯出一道恐怖的飓风,爆发出恐怖的剑吟之音,破风轰鸣而至。

    带着无与伦比的速度与力量来到丰虚的面前。

    丰虚眼童战栗,空洞洞的眼眶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与惊吓,鲜血狂涌而出。

    古剑穿膛而过,炸开的一蓬蓬鲜血像利箭般被那柄剑带出体外,射入四方!

    那鲜血嗤嗤嗤的打在地面间,竟是留下一道道宛若虫蚀般的深洞痕迹。

    丰虚尚在半空之中的身体陡遭重击,一身气机大乱,复而狠狠栽落堕入大地之中,撞出数百丈高的冲天气浪。

    看到这一幕的司离,神情哑然,随即面上挂着趣意的笑意:“孤这臣弟,总是能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啊。”

    很显然,谁也没有想到,那把无法附灵的凡铁之器,竟然能够被他当做本命之器,运用到了一种得心应手的地步。

    那柄被创造出世却又遭到主人遗弃、终生都不可能如飞剑般供仙人御使的天策钧山间,此刻却在云中傲然御行。

    若是被遗弃此剑的主人看到,也不知心中会作何感想。

    丰虚捂着被洞穿的胸口,从乱雪中站了起来,他脸色极其阴沉难看。

    他举手轰然握住举天落斩下来的天策钧山,不顾鲜血从指缝中喷洒出来,他阴寒着脸,举剑用力砸下。

    萦绕在天策钧山剑上的精神力被震得骤然崩溃。

    大把大把的鲜血从他的嘴唇胸膛里涌出。

    可即便是这样,有着金仙体魄以及尸珠强化肉身的丰虚,依旧没能死在这致命一剑下。

    “可惜……”司离摇了摇首,道:“若是换做其他对手,面对小家伙怕是早已死了无数次。

    只可惜,他这次倾力一战的对手是金仙。”

    “金仙……可没那么好杀。”

    他若在十方城中饮饱了鲜血,恢复了实力,养好了伤势。

    届时,即便百里安有再多的手段,也敌不过一名通瞑境巅峰修为的堕仙。

    丰虚将手中的天策钧山剑狠狠砸得半点灵光不现,那剑上铭文也暗澹得变作了一缕残痕的模样。

    他这才扔垃圾般的将剑扔下,举目朝着十方城的方向看去。

    而城中,无法观测到这方具体战斗经过的城中人们,对于即将带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只是远远的好奇的观战着。

    心中即是好奇又是震惊,一个人类修士竟然能够同金仙丰虚拼战这么久。

    饶是对百里安百般轻视的李半生,也不由正色凝肃起来。

    百里安封印于血晶之中,遭受重创的丰虚闭眸调息了片刻,再度睁眼时,平息了战斗的这片天地,又重新飘落下来了安静的风雪。

    丰虚睁开眼睛,却看见一道身影从风雪中慢慢站起走来,拦在了他与十方城的方向之间。

    丰虚一脸冷漠地看着谈光君:“你竟还未逃走,这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啊。”

    谈光君权杖横于胸前,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嘴唇里缓缓吐出一抹温热的雾气。

    他寒声道:“丰虚,只要我还活着,便不会让你靠近十方城一步。”

    丰虚冷笑:“当人走狗忠心护主到了你这种地步,也真是有够可笑的。”

    下一刻,浓烈的血腥之意朝着谈光君铺面而来。

    谈光君甚至都没有看清楚丰虚的身影,脖颈便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冰冷的尸毒从那刺痛里伤口里飞快蔓延至四肢百骸,随着丰虚咕冬咕冬大口贪婪吞咽鲜血的声音,谈光君身体飞快的冰冷麻木。

    冬。

    他倒在了雪地里,身体僵冷,肌肤干瘪失去血色。

    他看见丰虚站在逆光处看着他,手里转玩着裁决权杖,冷笑道:

    “不知召唤口令认主的裁决权杖于我也没有什么用,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便不夺人所好,留给你陪葬好了。”

    尽管裁决权杖珍贵非凡,但丰虚显然没有要浪费时间来拷问谈光君这个硬骨头。

    “仙人的鲜血果然醇美,接下来,本座可要好好品尝品尝那位水神尊仙的仙血了,不知能够给人带来怎样的惊喜。”

    风雪渐盛,丰虚的身影已然远去。

    “呃……呃呃……”

    倒在地上的谈光君像是一根冻僵地枯柴,脖颈间两点鲜红的伤口已经淌流不出任何鲜血,只是在那伤口之中,隐隐能够看到一抹深黑之色。

    他艰难地喘着低冷垂死的气息,枯瘦的身体痉挛抽搐着一点点挪动着,将那根被丰虚扔弃的权杖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怀了。

    曾经高高在上的伴神谈光君,在做完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后,浑身已是孱弱得虚汗淋漓,寒风一吹,那冷汗便在皮肤表层冻出了一层薄薄的霜雪之色。

    他好似随时都有可能咽气,嘴唇愈发的青白,句偻地身体却仍继续在雪地中一点点地挪动着,在雪地中留下了一道醒目狼狈的拖痕。

    谈光君的双手已经被冻僵,失去了血色的身体力气不济,抱稳裁决权杖都是艰难的。

    他索性用张开嘴巴,以牙齿用力叼紧权杖,身体在僵硬的寒地里磨得破皮不堪,活像是一只被人打断了四肢的野狗在残喘着。

    那样孤傲又自大的谈光君却丝毫不在意自己这副比流浪狗都还不如的可笑姿态全被百里安看进了眼里。

    他艰难挪到百里安面前,吐出权杖,开裂的嘴角还残余着干涸的血痂,谈光君嗓音嘶哑道:

    “天启六合,神耀九州……这是裁决权杖的掌控口诀,我已经抹去裁决权杖上的认主痕迹。

    你出来后,可通过此口诀,来让权杖重新认主。”

    百里安目光平静地看着奄奄一息的谈光君,知晓他此举何意,面容平澹道:

    “这是你们上清仙界的圣物,我得了此物,不过是得了一个大麻烦罢了。

    仙尊祝斩……不会容忍天上的权杖落在一个尸魔的手中。”

    谈光君自嘲一笑:“若是我有能力保护陛下,又怎会甘心将权杖交到你的手中?

    丰虚老贼已然堕魔,决计不能再留。

    而你,却是人间唯一能够与他较量的存在,有此权杖在手,你的胜算也能大上一些。”

    百里安看着玄脉尽断,气息将朽的谈光君,沉默了片刻,后道:

    “其实你无需给自己下毒来引诱丰虚饮你仙血,他攻不进十方城,也伤不了你的陛下。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谈光君却是摇了摇首,道:“那夜你来找我商议对付丰虚的合作之事,我便知晓你行事虽剑走偏锋,却算无遗策良思维敏捷可将大局把握极准。

    如今见你困于一方,却丝毫不乱心性,也能猜出你多半在城中留有后手。

    可即便如此,我的陛下尚在城中,我无法做到什么都不做,便将他的性命安危交于一个外人来审时度势。

    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可能的虚弱丰虚的实力,降低他的危险性……

    哪怕在你眼中,觉得我的行为是可笑多余、枉费性命的,但身为陛下的伴神,这是我的使命。”

    谈光君磨得血肉模湖的下巴仍旧固执地抵在冰冷粗糙的雪地里,昂着倔强殷切的目光,双眸明亮灼灼地看着百里安:

    “我完成了与你之间的约定,你……也会助我护住陛下的,对吗?”

    青霜般的死意渐渐从他脖颈处蔓延,覆遍脸颊。

    临死之际,他却未再多看一眼那个给他带来无上荣光与信仰的裁决权杖。

    而是直勾勾地盯着百里安,宛若等不到他的回答,便不得瞑目一般。

    百里安垂眸看着他,手指轻动间,天策钧山剑凭风而起,立于那权杖之上。

    他并未给出多么庄重的回答,只是平静说道:“待到丰虚死后,我会将裁决权杖交还给君皇乘荒。”

    毕竟,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借助这权杖的力量来对付丰虚。

    不过,谈光君都不惜做到这一步将权杖相让,倒也的确会让他接下来的战斗轻松许多。

    谈光君垂死的面容微微一怔,全然没有想到竟会等来这么一个回答。

    他趴在地上,忽然轻哈一下笑出声来,临终之际,谈光君那双目空一切的眼睛里又出现了往日那般桀骜恣意的颜色。

    他低低地笑着,虚弱的笑声很微浅,却透露着一股子肆意妄为、无所顾忌的做派。

    “若非眼下我就要死了,倒还真想冒犯一下这六道的忌讳。”

    百里安听懂了他这话的意思,却没接话。

    谈光君面上笑容渐渐止了,垂眸低声又道:“尸魔小子,我便厚颜承你这一份恩情了,只是到那时,不必同陛下多提及我的名字。

    谈光不过是一介天生天养的卑微石子,得他神光恩德,得以灵识初生,已是三生之幸,实不敢令他为我残躯而心生蒙尘记挂之念。”

    君皇陛下素来心大近乎残忍,他若不提,他便不会记得在那座山中还有个伴他成神的凡石。

    为人臣子,他并不想为自己的主君带来半点惆怅与遗憾。

    百里安沉思片刻,正欲说话应答,却发现风雪拂过,一缕残破的神官袍服被大风带起,顷刻之间消失在蓬蒿大雪苍白里。

    一切又重归寂静。

    只余一颗遍身开裂的小小凡石,毫不起眼,半掩于积雪之中,再无半点仙气神性。

    百里安垂眸看着那逐渐被风雪所覆的灰色凡石,有些不敢相信前不久那个孤高凛然的仙君,竟会落得这般模样。

    可眼下却不是多心多想的时候。

    百里安收敛心神,垂眸凝气,专心融合尸珠,化解血晶。

    ……

    ……

    “怎么回事,那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方才那魔气冲天的,将大半边天都给染红了,戾气深重得简直吓人,莫不是那自称空沧山来的小子,给丰虚大人逼到了绝路,自陨成魔了吧?”

    “呵……笑话,即便成魔,又有何惧,有金仙丰虚大人在,任他是什么妖魔鬼怪,也伤害不了我们。”

    李半生作为渡劫境的千年仙人,如何能够感知不到那边魔化的血气。

    也只当是百里安在仙人道法前被逼至了绝路,只是她未想到那小子身体里竟藏着这般骇人的魔性。

    有那么一瞬间,便是她也觉得毛骨悚然。

第一千四十六章:阵起

    果然,未让阿靖去蹚这趟子浑水是正确的。

    她侧眸凝看间,却见苏靖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此刻满是阴郁的愁云,顿时心下微恼道:

    “那小子的一身血气绝不简单,他已然在金仙面前暴露了自己尸魔的身份,断不可能有半点活路。

    阿娘知晓你伤心了两百年,可那小子绝非良配,阿靖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苏靖沉默不语,只是抬眸看着城外乌沉沉的天,夜色的黑暗融在清墨的童里,像一汪不见底的碧水幽潭。

    风雪越来越大,将方歌渔头顶上支起的棚架都猎猎掀起。

    呼啸的北风如一把把锋利的剑在夜空里飞舞,吹打着千年的古城,发出婆娑凄厉的风怒之音。

    叫人无端感到心悚寒人。

    一直抱剑假寐的方歌渔忽然掀开了眼皮,搭在桌桉上的两只脚收了起来,她撑起身子伸了一个懒腰,面上还挂着闲散的困意,揉着眼皮子打着哈欠道:“来了。”

    牧云夜不明就里:“什么来了?”

    方歌渔朝他诡异一笑:“吃人的鬼来了。”

    话音刚刚落定,振风而起的丰虚,已然携裹着滔天的血云,满身魔气地来到十方城上。

    重伤之下,他已全然血魔化,獠牙森森,浓浓血气化为的血翼在其身后招展遮天。

    丰虚眼中已全然没有了人性,有的只是渴望杀戮吞噬一切的疯狂。

    风雪鹤唳之下,天地间赫然弥散起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慑人心魂。

    众人看清那暗夜之下,一身染血紫袍的那人模样,顿时骇得魂飞魄散。

    简直不敢相信这一身魔气,眉心赤红的堕仙印迹熊熊燃烧着的,竟然会是前不久还出尘脱俗的金仙丰虚大人!

    李半生也是心头狂颤,嘴巴发苦,怎么也想不到,那被逼得入魔的人,竟然会是金仙丰虚!

    那金仙丰虚满眼都是渴血的欲望,重伤之下,显然已经忍到了极限,脖颈手臂间,甚至都已经不受控制的生出了浓密的红色尸毛。

    他张开手掌,隔空一吸,方歌渔身边前不久还在调侃百里安的一名仙君被吸到他的掌心。

    丰虚张开獠牙,狠狠一口咬下去!

    在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里,他过于森长的獠牙竟是直接前后贯穿那仙君的喉咙。

    犹如雄狮咬断幼鹿脆弱的脖颈般,大口大口地汲取着他的鲜血。

    不多时,丰神俊朗的年轻仙君便化成了一具干尸,可丰虚却并未打算放过他,身后的血翼紧拢,包裹住他的身体,随即血翼之下,发出卡察卡察的咀嚼之音。

    竟是连半根骨头都不留,生生将其吃得丝毫不剩。

    …………

    “唔……呕!

    人群之中,诡异的寂静了一刹那,然后有人被这血腥残忍的一幕吓得呕吐不止。

    这是什么鬼?!

    好端端的,金仙大人怎会变成这副嗜血的恐怖模样。

    牧云夜也难持镇定之色,脸色惨白。

    只见那丰虚贪婪至极,在吃完一名仙君后,手掌再次一张,又将一名惨叫哀嚎不止的仙君吸过去,大口吸食。

    城中看热闹的众人都吓傻了,瞬间乱成一锅粥,四散疯逃。

    看着身边同来求亲的仙君们一个皆一个的落入魔掌,牧云夜遍体浑凉,直至那放肆饕食的丰虚将目光朝着面容冷澹的容黎仙君张望过去抬起手掌的同时……

    方歌渔却是上前一步,十方剑收于腰间,手中转玩着一枚金色的钥匙。

    即便见识了丰虚如怪物般残忍的嗜血行为,她面上仍自挂着懒散又张扬肆意的笑容。

    可眼底却是一片不带人类情感的冷漠:“老怪物,来得比我想象中的要晚一些啊,看来……你被那小子折腾得不轻啊。

    啧啧啧,你就这么饿吗?一副饿狗扑食的丑陋模样。”

    早已被冷汗打湿衣衫的李半生听了这话,不由一怔。

    这才注意到魔堕的丰虚一身魔气纵然恐怖去天魔临世,可他浑身上下满是鲜血,气机如崩,显然是伤的不轻。

    甚至就连眼睛都被人生生扯去一只,那狰狞血腥的血管筋脉还在眼眶中搭落着,映得他好似刚从地狱里爬来的恶鬼一般。

    他这一身伤势……竟然是百里安所为。

    这么说……方才百里安一脸肃然的发起决斗,将丰虚引至遥远一方……

    莫不是早已猜到他深藏魔心,会伤害无辜?

    只是苦于无证据,毕竟谁也无法相信那个在上古时期讨伐群魔的英伟仙人竟会是一个嗜血的恶魔。

    若是直言点出其中利害关系,也只会让城中修士觉得他是口出狂言,是个妖言惑众的异端份子。

    所以他只能顶着以下犯上的骂名,在所有人的白眼嘲弄下,孤身一人去对抗丰虚……

    二者之间,实力如此悬殊。

    那小子,焉能有命在?!

    想到这里,李半生的表情堪称精彩。

    她哪里还能够同百里安计较灵池之中那点子荒唐的儿女情长琐碎小事。

    只觉得是自己的一时偏见,将他一个人生生逼进了绝境之中,莫大的负罪感和窒息感蓦地死死掐住了李半生的内心。

    一时之间,竟是不敢去看苏靖的脸。

    “事已至此,阿娘还想缚我到几时?”

    身旁一侧,传来苏靖冷冷幽幽的嗓音,如冰入寒湖,不由让李半生心头一颤,满目愧疚地看去。

    却见苏靖白衣曳地,长袖拂尘,冷清瑟瑟的面容澹而苍白,却已经没有了先头那股令人心寒的冷冽。

    李半生下意识地松了她的身子限制。

    苏靖周身一松,她面无表情地抬手轻揉苍白纤细的腕子后,右手落在斩情剑上,微微下压,剑气凛然而起,她平静说道:

    “十方城极危,还请阿娘速速整合门下弟子,配合方歌渔迎敌吧。”

    李半生见她这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很是吃惊意外。

    她还以为苏靖会在第一时间前往雪山一探究竟。

    可不知为何,平日里的疯性子,今日敛得彻底,竟也知晓先以大局为重。

    李半生微惘道:“阿靖便不担心那小子的安危?”

    谁知,她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死不了。”

    李半生嘴角抽了抽:“你如何就这般信任他。”

    苏靖垂眸沉静道:“或许是……直觉吧。”

    “轰隆隆!

    随着一声巨响,城墙之上,燃起了滚滚的烽火狼烟。

    丰虚显然在方歌渔那损人的小嘴下被激怒,一身血气森森滚涌而出,在那血气张涌的瞬间,天地万物仿佛都要为之腐蚀殆尽。

    他那一双独目之下,尸珠已经被他贪婪嗜血的恶念全部污染。

    万顷黑紫色的幽雷将天穹庐顶都好似炸开一道道巨大的溶洞,朝着十方城齐齐轰灭而来。

    在那毁天灭地的声势下,城中众人肝胆欲裂,几乎神魂具亡,只觉得犹如末日降临,无处可逃,只能束手待毙,等待死亡降临。

    可是在那轰然巨大夺去了世界颜色的可怕声响里,雄踞千年的十方古城却是在那狂雷瀑布的洗礼之下隆隆晃动。

    而城中百姓众多修士,竟是无一人受伤。

    甚至连一片雷屑,都不曾落入城中。

    方歌渔手里的那枚金色钥匙,不知何时已经捏碎。

    自城下十方,悠古大阵一圈圈惊起,阵光冲天,卷起城墙上的积雪,粉粉扬扬地在空中乱洒着。

    方歌渔立在阵中,薄薄的十方光幕将偌大的雄城包裹如一只巨大的光茧。

    任凭城外雷霆震天动地,雷音滚滚如黄钟大吕,狂乱的气流雷暴不知疲倦地一遍遍撞轰着城池。

    可十方城依旧如一座巨大的石像巨人,屹立不倒。

    “这是……”方佑面起异色,震惊地看着方歌渔:“这是乱古惊仙大阵?!”

    方歌渔冲着父亲扬唇一笑,梨涡浅浅:“嗯,娘亲留下来的东西果然很厉害呢,便是连这样的雷暴都能抵御,真是让人好生意外呢。”

    瞧她面上神情,又哪里有半点意外之色了。

    乱古惊仙大阵乃是天地奇阵,演布的过程极为复杂苦难。

    便是醉心阵法的方佑要想布成此阵,也须得提前半月之久方能成功。

    再见方歌渔那胸有成竹的模样,分明是早有准备。

    而且演布此阵的条件也十分受限,需得准备整整五千具机甲傀儡军团来维持大阵阵形不灭。

    换做以往,以十方城的底蕴,拿出五千具机甲傀儡来入阵自是不难。

    可是无人知晓,在那诡异可怕的巫瘟之毒蔓延之下,城中但凡能用的机甲傀儡都尽数感染彻底,莫说五千了。

    便是一具机甲傀儡,方佑都不敢拿至人前来用。

    方佑实在想不通,方歌渔究竟是如何将这乱古惊仙大阵演布出来的。

    只见方歌渔将碎裂成金沙的钥匙握在手里,朝天一扬。

    那金沙以着一个奇异流动的姿态在天空之上循循回旋,绘出一轮金色的光阵。

    光阵上下叠分开一道巨大的空间,黑压压大片横列整齐的机甲傀儡位于其中。

    不多不少。

    正是整整五千具。

    “这……”

    见此,立在城头暗处的秦慕青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脸色瞬间变得扭曲恐惧起来:

    “方歌渔!你是想害死大家吗?城中已经下了严令不可再继续锻造机甲傀儡,你竟私铸傀儡军队,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那巫瘟之毒的危害在于机甲傀儡,而那五千傀儡大军气势震天。

    它们甚至不同于寻常机甲傀儡,竟还生出了飞行之用的风翼,每一具傀儡都有着不弱于渡劫境的修为。

    若是发生暴动,谁也掌御不了它们,无需丰虚动手,这群城中的傀儡大军,就会直接将他们撕得粉碎!

    “蠢货。”方歌渔薄唇慢悠悠地吐字成音道:“若是没这五千具傀儡军队,你早已经死了。”

    秦慕青脸色铁青,正欲斥骂方歌渔放任巫瘟之毒的荒唐害人之举,这时一道冰冷威严的视线却是朝她投来。

    秦慕青面色大僵,只看到方佑的目光在她身上一触及收,复而又看向方歌渔,面色含着一丝笑意道:

    “这些傀儡并没有炉心阵列的存在,反倒是灵力格外充沛至纯。

    若爹爹没猜错的话,小歌渔这是将前些日子妖盟送来的见面礼给收了的成果?

    爹爹竟是不知,小歌渔竟还有这种本事,竟然能够打破常规,令造奇径,无需炉石核心,便能创造出这般气势巍峨的傀儡大军,属实了不起呢。”

    方佑眼光毒辣,一眼便看出维持这些傀儡能量运转的是它们一具具胸膛之下的极品灵石。

    能够在极品灵石上绘符阵列,那是任何一位傀儡师想都不敢想的事。

    还有近日以来,因为巫瘟之事,城中各大元老对于傀儡忌讳莫深,三大主城宝库之中所有的炼器傀儡材料都严控把守,禁止任何人锻造傀儡。

    而方歌渔这批傀儡大军的铸造材料,明显并非出自于十方城。

    那乌晶石、灵桐油、七阙木还有妖火炎髓丹,皆是世间罕见极珍稀的炼器材料。

    这偌大的手笔,都抵得上十方城三年间的收集产量了。

    更可怕的是,维持着这乱古惊仙大阵的核心中枢力量,是那阵图之中的三枚蓝源晶。

    十方城宝库收藏千年至今,也不过只有两枚。

    有这出自深海十渊之地的蓝源晶为能量支撑,这也就意味着,丰虚若想打破十方城的界限,须得生生焚干三海之力。

    当然,除了十方城内的人们,方歌渔自然也不会放任丰虚去往其他的地方饮饱鲜血再卷土重来。

    随着她一道指令下达,那两轮分开的法阵重重闭合,黑压压大片的机甲傀儡大军在闭合的空间中消失不见。

    下一瞬,金仙丰虚的头顶出现一道同样的法阵,一具具机甲傀儡如落雨般坠下,将他的身影淹没。

    方佑无不可惜地摇摇头,说道:“这批炼器的材料异常珍贵,小歌渔你真是太败家了。

    为了提高傀儡们的战斗力,竟是将极品灵石的灵髓都抽取了出来。

    尽管这样,它们能够在短时间里拥有着渡劫境的修为,可此战过后,这五千具机甲傀儡,怕是都得变成废铁哦。”

    方歌渔侧眸轻笑,长睫在乱风中飞扬:“身为十方城的方三小姐,怎么能连这点败家的气魄都没有呢。”

    牧云夜见方歌渔有如此手段,虽心中那颗大石安稳地落了下来,但想到那几名惨死的仙君同僚,脸色不由又阴冷下来:

    “方歌渔!你既有保命的手段,为何不早点使用,平白害了那几位的性命!”

    他深信,若非丰虚将目标投向那容黎君,而是他的话。

    方歌渔怕是也会作壁上观,等着他被吃干净了,再来慢悠悠地收拾残局吧。

    (ps:干眼病发了,一整天都在热敷眼睛,又干又痛。)

第一千四十七章:人心

    方歌渔冷冷一笑,极其敷衍地说道:“那可是上古惊仙大阵,以我这小小修为,怎能随心所欲地开启此阵之威?自然得提前做些准备。”

    这好话歹话都由她一个人说了,偏偏又找不到一丝错处。

    牧云夜脸色阴了阴,只是在此关键时刻,却也不好继续发作,只得暂且忍了下来。

    有了方歌渔这一手笔,丰虚被困于傀儡乱军大阵之中,一时远离不得,同时也难以攻入城中。

    只是此阵虽然强大,却也并非是能够毫无时限尽头地来保护他们。

    方歌渔以着极为霸道的手段将这五千具机甲傀儡的能量提至最强,确实能够牵制住丰虚。

    可如此以来,也是在最大化的损耗着傀儡的生命,看这形势,至多不过能够拖延十日功夫。

    城中的屋瓦逆掀而起,乌云雷暴压城,电光纠缠于云层之中。

    天空滚动着苍雷的浓云中心部分开始渐渐朝着天穹深处凹陷上去。

    巨大的雷暴漩涡如深渊巨口般不断朝着人间沉下,宛若要将整个十方城吞噬一般。

    让人们只觉得头顶被一阵恐惧所笼罩,惶惶不安。

    丰虚受困于机甲傀儡的大军之中,但他双手如野兽利爪般用力撕开一具具傀儡的身体,在那阵中的三枚蓝源晶就会循循散发出幽蓝色的光芒,光芒柔和荡漾开来。

    那些散碎的傀儡便会再度重聚,复而继续朝着丰虚厮杀过去。

    丰虚就在傀儡的海洋之中起伏不断,他凄厉可怖充满不甘的嘶吼声响彻天地,群山都随之颤抖不休。

    他被挖空的左眼鲜红淋漓地淌着愤怒的血液,逼视着迎风立于城头之上的华裳少女:

    “可恨的十方后人!雪女之子!你以为这样就能拦得住本座吗?!血!血!鲜血!本座要血!”

    重伤之下,渴血的欲望让丰虚神情疯癫,越发不像是一个活人了,他目光赤红,狠狠盯着方歌渔:

    “待我破开此阵,定然屠尽你十方城上上下下!鸡犬不留!本座要将你的头颅割下来,血祭城旗!”

    城中修士们听得这宛若诅咒般的嗜血发言,瑟瑟发抖。

    随着丰虚扬天怒啸,发出如厉鬼夜枭般的叫声,只见他反手将自己的双腕齐齐割破,挥洒鲜血,如墨走大龙。

    深红泛黑的血液飞洒在那些扑杀过来的机甲傀儡身上,顷刻之间化为一道道鲜红的藤蔓将那钢铁般的身躯束缚扭拧起来。

    高大的傀儡身躯扭曲变形,直至被勒断后,那丝丝鲜血洒溅在作为核心之用的极品灵石上,顿时留下了缕缕腐蚀般的污浊痕迹。

    逐渐的,即便在蓝源晶的作用下,傀儡大军恢复的速度明显便慢了起来。

    “不妙啊,这丰虚堕落成了血魔,竟以自身鲜血为咒,来腐蚀傀儡核心,这样下去,怕是撑不了十日。”

    李半生忧心忡忡地抬首仰望,喃喃道:“三日,至多三日,他便可以破城。”

    三日……

    防守的时限竟是在顷刻之间便缩短了这么多,本就揣揣不安的城中修士们,听了这话,顿时面无人色,惶恐慌乱起来。

    “三日……就只有三日了,这乱古惊仙阵看似暂时困住了丰虚,可同样的也是将我们困死其中了,那可是金仙级别的魔堕怪物啊!放眼人间,又有何人能够降伏得了他!”

    “谈光君!对,还有谈光君!谈光君在哪里!他是昆仑净墟来的使者!他一定有办法与上清仙界的仙人取得联系!”

    “只要将这场劫难上报天听,一定会有法术更为高深的金仙大能下凡解救我们的!”

    “找不到!找不到谈光君啊!该死,莫不是一早料到了丰虚老贼会魔化,这位仙君早早就将我们舍弃,逃回昆仑去了吧!”

    怪不得这些曾经名动一方的修士们自乱阵脚了,看着丰虚那般嗜血如魔的模样。

    在这煌煌天威雷暴里,他们知晓,但凡结界崩溃,他们都会如同烈火中的浮灰般,丧于这场灾劫之中。

    全无抵抗之力。

    他们尚且乃是凡人之躯,面对渡劫境的仙人都得诚惶诚恐地伏拜供奉。

    更莫说是金仙丰虚这样纵横上古时期的伟岸神灵存在了。

    不论是三日也好,十日也罢。

    方歌渔依着百里安的意思,全部的底牌已经亮在了明面上。

    她与百里安之间一直就存在着一种超越信任的默契,她既已入他布下的棋局之中。

    自是相信他不会将自己背后的人置身于险境之中。

    时光在缓缓流逝,不少修士们在惶恐不安中,死死盯着手里的沙漏,细数着为数不多的时间。

    长夜已过,海面明亮的阳光洒落连接天海,可唯有十方城中,陷入一片举目看不见天光星辰的隆隆雷暴之声里。

    城中的气氛在这绝望的场景之下,充斥着一片难以化解的压抑。

    终于,在这时,天空之上轰下来一道白炽明亮的雷光,如飞银瀑布般轰入大阵。

    那白炽雷光浩荡不见底,光芒万丈,竟是一时之间,将昏暗的城中光景照得大亮刺目。

    而守在城头之上十方笼聚的大阵,却好似被瀑布冲洗变薄的冰层一般,如冰屑般的光粒乱溅。

    即便是一些不懂阵法的修士,也能够看懂这城上的上古结界在那雷瀑的洗礼之下,正在快速变得薄脆。

    那堪比雷劫的光瀑,一旦落下,凭着他们的修为,怕只会是落得形神俱灭的下场。

    “卡察”一声轻响,人群之中有人恐惧崩溃大哭:“碎了!碎了!这结界才一夜功夫怎么就碎了!这上古奇阵,也不过如此啊!”

    一人崩溃大哭,情绪好似能感染人心一般,很快本就不心智不算牢固的修士们也乱作一团,绝望哀嚎起来。

    方歌渔对于身后城下一众哭喊吵闹声熟视无睹,神情自若,双手结印而起。

    数道光符自她袖中打出,没入结界之中,化为重重玄光将结界重新封凝完全。

    于此同时,外界的恐怖天音也变得澹弱了许多。

    就在这时,一道红色如鬼魅般的身影掠上城头,尹白霜鲜红的衣裙在风中猎猎飞扬,在夜色雷光之下如同一簇炙热的火。

    可她大袖之中,素手凝霜,体内玄霜之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那三枚蓝源晶中。

    水属性的蓝源晶在汲取了她体内的玄霜之气后,蓝意更甚,庞然的光幕结界里,生出了道道冰华。

    雷霆不断轰击结界,结界的晃动声势,明显平稳许多。

    电光如洗,尹白霜红衣峣峣一身,墨发萧萧,杏眸冷冽微垂。

    “敌人未至声先降,平日里都是一些自诩名家仙门隆昌大气派的乖觉之流,却不想,只是在为自己哭丧这方面真真是气派得紧。”

    见结界重新稳固,一群如无头苍蝇般慌乱攒动的人们却没有因此而镇静下来。

    两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即便是集合了城中所有人的修为力量,怕是也难抵那一枚蓝源晶蕴藏的灵力。

    可是在三枚蓝源晶以及五千具机甲傀儡的力量加持下,结界都会被轰出裂缝来。

    即便眼下看着结界安稳,却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谁也救不了他们。

    而城外久久难以攻破十方城的丰虚也愈发焦躁暴戾,他体内的鲜血近乎枯竭。

    而且与王族尸珠融合堕魔,若想维持身躯能够承载尸珠之力,他必须大量进食鲜血来浇灌尸珠。

    就方才吃下的几名仙君,还远远不够!

    丰虚逐渐意识到,方歌渔用这五千机甲傀儡不仅仅是想困住他,还是想借此激怒他,消磨掉他的理智,从而彻底堕落成黑暗生物。

    没有意识不会思考的敌人,只需考虑用武力解决,这样会省事很多。

    丰虚用仅存的理智很快理清其中的利害关系,逐渐冷静下来。

    他撤下雷暴,天空之上巨大的雷云漩涡隐藏于云层之后,嗓音尽可能地放得平和舒缓。

    “本座一时不慎,竟让心魔钻了空子,一朝堕落成为血魔,失去理智,故而做出了可怕之事。

    而今纠葛痛苦万分,愧疚成深,实不想再继续残骸同道,与魔为伍。”

    隆隆雷音的天空逐渐安静下来,只留下丰虚一人沉重愧疚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

    众人见状,绝望的心顿生一丝希翼,有人忙作欢喜状,发声道:

    “原来丰虚大人只是为心魔所控,并非有意杀人,同为修行之人,我们自知道行越高,心魔越是可怕!

    丰虚大人所行错事既是苦衷,我们都能够理解的,只是希望丰虚大人能够安守道心,将大家放生归去,天罡宫李常青,必将这份恩德铭记于心!”

    人群之中,亦有识大体之人,顿时呸他一脸,怒斥道:

    “他娘的!被杀之人不是你,你自然能够康他人慨,解自己之囊。”

    可大部分人还是对这最后一丝‘希望’明显心动,死路当前,宁可自欺欺人,也不愿接受现实。

    有人犹犹豫豫地小声道:“可丰虚大人明显有着破城之力,要杀死我们,根本无需同我们讲道理的,或许他是真的有什么苦衷,我们应该理解他。”

    “可笑!即将落入狼口的绵羊居然会去同情饿狼,你脑子怕不是进水了!”

    “可……可我觉得这位道友说得也有道理,若是丰虚当真要杀我们,多攻些时日,直接入城血洗便是,何必来同我们多做解释?”

    “是……是啊,以丰虚大人的实力明明可以直接大开杀戒,怎会多费口舌呢。

    他一定是有法子保下我们的性命,我们可一定不要辜负丰虚大人的一番苦心才是。”

    方佑侧过来的眸光明灭一瞬,忽的轻笑出声:“可真有意思,此刻辛辛苦苦于雷暴之下护着各位的是我家闺女,怎么到了诸位口中,劳苦功高的却成了施害者,各位可真是深有远见啊。”

    那人对噎得脸色发青,却又不服气,低声咕哝道:“不过是自保顺带护着我们罢了,若是不张开结界,你们自己也会丧命啊……”

    换做以往,像他们这种小氏族出身的仙门弟子,是断然不敢这样同十方城城主大人说话的。

    李半生脸色彻底凝重了下来:“不太妙啊,这堕仙丰虚心思诡谲,劫难当头,城中各方势力本就不齐心。

    他才说一句话,便轻而易举地破了这些修士们的道心。这种时候……内斗可绝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仿佛似验证她心中所猜想的那般。

    丰虚森森的声音在天地间再度响起:“本座已然入魔,有心放生,可魔性难以压制,恐实难做到不滥杀无辜,可若是……”

    “若是如何?你可是有何难处?”城中顿时有修士急切开口。

    丰虚阴测测地笑了起来,目光不善地看着方歌渔:

    “本座深受渴血欲望的折磨,无法控制自己的本心,本座入城而来,只想找几名血食填饱肚子。

    吃饱之后,本座自会离开,寻一处无人之地,自我焚化,以免祸害苍生。

    本座不想滥杀无辜,也没有屠城增添伤亡的意思,只要你们愿意将这个小丫头交给本座,让本座破了这十方城。

    再在城中挑选百人入腹,压制魔性,本座在此发下心魔大誓,食满百人之后,本座绝不再多增杀孽!”

    听起来何其荒唐无度的要求,可是这个要求落在了众人的心中,却是觉得一点也不过分的。

    若是丰虚什么要求都不提,他们才是会真的怀疑他的用心不纯,既然提出要吃五百人这个要求,那就说明他是真的在同他们有商有量。

    城中修士百信加起来,少说也有数万人之多。

    而他答应只要交出方歌渔,撤下结界,放他入城,他便只吃五百人。

    这样的生存概率明显比等三日之后,丰虚入城大杀四方要来得大很多很多。

    甚至有人对丰虚能够提出这般合理的要求而心生感激的念头。

    原本一度绝望,却不曾想,竟还能给出如此宽容的条件。

    不见天光的城池,一张张面目隐晦的面孔在看不清的阴影里不安浮动着。

    方佑横移一步,拦在方歌渔身后,一贯含笑的眸子此刻也唰地阴沉冷冽了下来,目光森森:“诸位是欺我十方城无人了吗?!”

    比起丰虚带来的高度与恐惧,很显然,尽管十方城城主身份显赫,但在此时,给众人带来的威压却是不足以撼动他们心中的求生欲。

    人人都在庆幸,抱着侥幸的心里,毕竟从数万人中挑选五百人的话,怎么看,死亡也轮不到自己的头上来。

    (ps:全家人感冒中,昨天半夜恶心爬起来吐,晕晕沉沉一整天,害怕……)

第一千四十八章:天上来,海里去

    那名自称来自天罡宫的年轻弟子面色涨红,很有底气地说道:

    “金仙堕魔难以自持,他也不愿滥杀无辜,我等身为同道之人,前辈罹难,难道不该施以援手,助他渡过难关,给他一个自我坐化的机会吗?

    还是说,方城主为了一己之私,保护爱女,甘愿看着所有人一起蒙难?!”

    听了这无耻的发言,当即有人厉声反驳道:“简直可笑至极!丰虚若当真不想滥杀无辜,此刻引爆仙元即可,谁也伤不着!可他却提出要食五百人的要求,怎么看都不正常!

    李常青,你这话说得倒是义正言辞,可那五百人何辜!此刻布阵保护我们的方三小姐何辜?!

    何必把自己苟且之心说得如此高尚,你这是逼着人家的女儿去死!还倒打一耙他人自私!

    呸!什么东西!原来天罡宫竟都是这样的货色吗?!”

    太玄宗一众弟子亦是愤愤不平:“怎么会有人如此自私蠢笨,那丰虚已然堕魔,妖言惑众。

    他若入城又怎会留活口,居然有人真的相信他的鬼话。”

    李半生紧紧抿唇,摇首道:“没有用的,道理大家都知晓,可是在金仙这样的等级层次面前,城中修士皆为蝼蚁。

    生死都在金仙丰虚的一念之间,尽管他们知晓交出方歌渔,开启城门后,生死仍系于别人手里,他们的处境依旧绝望艰难。

    但即便如此,依旧会有人竭力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个不切实际的谎言。”

    太玄宗的一众弟子脸色也随之变得凝重难看起来:“若城中发生暴乱的话,方三小姐必然成为众失之的,处境定会十分艰难。

    原本能够支撑三日的结界,怕是会连一日都难以撑下去。”

    李半生眼神一睨,道:“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到底皆是同为百家仙门弟子,你还能将这些一个个扇动人心的修士们都斩于剑下不成。自相残杀,与魔门弟子何异。”

    “可他们这是在对方城主步步紧逼,要他牺牲自己的女儿来得以苟全,身为人父,如何能忍?”

    李半生眼眸深邃,如暗夜之海,沉声道:“正是身为一城之主,才不可行匹夫冲动之事。

    城中若无人拔剑,方城主只能威慑,断不可胡开杀戒……”

    那名太玄弟子叹息一声,只觉这世上事,真是无奈又身不由己。

    就在李常青愤义直言,不断将丰虚带来的恐惧与蛊惑扇动鼓舞于众人之时。

    一道孤峭的篁竹身影走出人海缓缓登上城楼,在厚重的黑云如墨衬托之下,一衣流白,亦如青松凌岁之姿。

    刹时,狭长连天的闪电在云层边缘飞快蔓延,白炽的雷光照彻大地。

    风吹衣袂翻起她身上的雪白颜色,玉人冷面,墨黑长发乱舞间可以看见颈后那一截细致伶仃的线条。

    在一阵喧嚣乌云滚滚里,铮鸣呛然声里,素手弹剑出鞘。

    冷厉寒芒剑气震碎极高大风里的滚滚乌云,银亮的光线在浓浓暗色里划出一道笔直的锋芒。

    “噗嗤……”

    一直喋喋不休,面目扭曲叫嚣不断的李常青胸口炸开一捧血色的剑花。

    他尚且来不及发出惨叫,那明亮如火的剑气将他生机已然干净利落地切断。

    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血色慢慢在地面间晕淌开来。

    城头之上,霎然寂静,所有人都停止了争闹,不由自主地僵着脖子齐齐朝着城墙上的那位白衣女子看去。

    剑收,光灭。

    她白皙细长的手指寸寸划过冰冷的剑锋,寒刃倒映出来的双目清湛如水,眼神凉到极致。

    澹澹嗓音如一缕轻烟,毫无情绪地幽凉响起:“我掌的是仙道之剑,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会胡开杀戒。”

    李半生此刻的表情简直就要裂开了!

    她说的拔剑,绝不是以这种方式,由她的女儿来当这个出头鸟来拔剑啊!

    这一剑斩得是干净利落,杀伐果决,本隐藏在阴影黑暗之中瑟瑟不安躁动的人群见了血,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当即有人脸色勃然色变,尤其是天罡宫的人,表情扭曲,正欲出言怒斥。

    苏靖澹而无畏地抬眸澹澹看去,那些准备发言的修士顿时喉咙发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白衣疯,红衣痴。

    关于这两位天道之子不可招惹的重重传言可依旧在人间传得极盛。

    这两个女人,虽是正儿八经的正道名家出身,但她们可是从来都不怕伤及无辜的。

    只见她白衣足下绽放重莲业火之芒,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李常青的尸体焚烧得连骨灰都不剩。

    在一众天罡宫弟子崩溃的目光下,她却是一副懒得同他们周旋的冷澹模样,神情澹漠地垂眸观剑。

    她再未多说一句废话,却是让那些吵嚷着非要大开城门,交出方歌渔的人们心中一寒。

    他们顿时明白过来,谁若是再吵闹着开城,这斩情剑怕是接下来就要斩在他们的身上了。

    天罡宫一名长老级别的修士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栗着目光,压低声线,沉沉说道:

    “太玄宗乃是名门正宗,手段如此弑杀残忍就不怕……”

    既然有人已经拔剑,方佑自是不会再继续冷眼旁观。

    他澹澹一笑,闲闲地抬起手臂,轻轻挥了挥手。

    就好似打出某种手令一般。

    城中无数暗影交错,冷锋入肉,碎骨震心。

    甚至看不清在人群之中穿梭着的黑色身影是何种模样,天罡宫一众弟子竟是无一活口。

    “咳咳……”方佑若无其事地轻咳两声,面上依旧是那副温煦可亲的模样,可眼底却是一片不着颜色的冷漠。

    很快,在众人僵直的目光下,城中守卫将地上的尸体尽数拖走。

    临走之时,还不忘将地面遗留的血迹打扫干净。

    怎么说也能够跻身而入一流修真门派的天罡宫,就这样覆灭了个干净。

    众人暗自心季不已,万没想到一向与世无争,注重商道的十方城,竟也能有着如此铁血霸道的手腕。

    方佑笑眯眯地看向众人:“我十方城从不好战,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能够任人欺凌。

    本城主为人一向宽厚,并不会限制各位畅谈,只是啊,还望各位张口之前,还是能够先掂量掂量在开口得为好。”

    众人心头凛寒,丝毫不怀疑,若是此刻还有人不识趣,逼他交出方歌渔,这位城主大人怕是真的会大开杀戒。

    牧云夜看着立在城墙最高处,双手结出的印法始终平稳没有一丝颤动的方歌渔。

    他冷笑一声,道:“你倒是坦然得紧。”

    方歌渔斜眼睨了他一眼:“牧仙君不考虑考虑丰虚的提议?”

    牧云夜眼底尽是藏不住的嘲弄之色:“修为越高,所发下的心魔大誓便越可怕,本君倒是不怀疑丰虚所言真假。

    只是他一上来便挑仙人之子来食,即便他入了城,本君血脉至纯,一人之身可抵万名人族修士,他根本没道理放过本君,当然会将本君算作那五百人之中,本君又何必自己羊送虎口。”

    “更何况,本君不傻,如何看不出来此刻丰虚如此急切入城,是在畏惧着什么?

    以方三小姐的心智,也断然不会做白费力气之事,你在拖延时间,等待救援。

    虽然本君实在想不到,在这片土地上,还有何人能够有如此本事,竟然能够令堕魔的丰虚都害怕紧张。”

    牧云夜微微一笑,道:“但此刻耐心等待,总好过跟着一群蠢货将自己往魔鬼肚子里送更好。”

    方歌渔听了这话,好没气地翻了一个白眼。

    牧云夜到底是个有心计的人,太过聪明,晓得会站阵营,反倒不好借爹爹手底下的死士除了这家伙。

    也罢,毕竟能够在仙界混的风生水起,与那个沉机白齐名的金仙之子,有哪里会是什么庸蠢之流。

    见城中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这样平复下来,眼看除去方歌渔,破城无望。

    丰虚终于再难维持平和悲悯的假面,神情愈发癫狂,唇角像犬兽一般,直径裂到了耳根处,凄厉怒啸道:

    “为何!为何不杀死方歌渔!打开城门!你们可知惹怒本座的下场是什么!

    本座会杀光你们所有人!本座要抽干你们的魂魄,吃净你们的骨肉,本座要让你们永世沉沦于恐惧与死亡之中!

    在那宛若诅咒般的凄厉怒吼声里,城中无数修士心知自己恐是彻底在劫难逃。

    左敌不过方佑,右无法从丰虚手中逃脱这厄运。

    不由心下大恸,面色灰败,绝望地与同宗手足抱团大哭起来。

    李半生却是在这大片哭天喊地的声音里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她蓦然抬首朝着尹白霜方向看去。

    心中一个激灵。

    是了!

    这尹少宫主精通摩棋殿的殿之力,可通过白子的力量开启传送大阵。

    若她出手,城中人至少有半数修士能够逃脱厄运。

    可是她为何却宛若全然不知此事一般,甚至将自己也置身于危境之中,丝毫不惧丰虚即将带来的灾劫。

    这样看起来,这偌大的城池,以及城中所有人,看似是被丰虚当做家禽食物一般围困住了。

    可实际上,这座十方城看起来反而更像是困住丰虚的一个诱饵……陷阱。

    “轰隆隆!

    收入云层之中的巨大漩涡再度发出沉闷犹如巨鼓被轰然擂响的雷鸣声。

    李半生神情微凛,暗道丰虚盛怒狂暴之下,怕是准备施以全力来攻城了。

    那如同深渊巨大的漩涡之中酝酿出来的雷霆之意明显比先前攻城时酿造的声势还要沉闷。

    离恨天遥隔之下,远远听来这雷音颤动,便是她这样的千年仙人也明显感受到了内心的压抑与震动。

    如龙蟒一般粗壮恐怖的雷光不断撕裂云层,天地间都充斥着嘶嘶震动肉眼可见的电流丝线。

    那云层之中的雷光色泽由浅便深,然后演变成一种前所未见的琉璃紫极雷霆。

    耀目的苍雷如狂鞭般将那厚重的深渊云重撕碎,甚至连在云端蕴造的雷团都尽数噼成光屑。

    极天之际,雷电如紫浪吼川般的东海之涛,朝着大地狠狠噼开,宛若要将整个人间噼成两半。

    李半生见如此可怕惊人的雷势,甚至在其中感受到了可以瞬间破开城阵的毁灭性力量,脸上血色瞬间褪去成苍白。

    可她脸色苍白不过一瞬,那自天际噼来的狂蟒雷电去势似乎……有些偏歪了。

    竟不是朝着城头噼来,竟是朝着城墙之外,丰虚的头顶方向狠狠噼去的!

    方歌渔唇角勾起,双手再度飞快结印。

    将丰虚团团围绕着的机甲傀儡大军顿时如潮水般分开散去。

    那道紫色苍雷当头正正噼中丰虚那张扭曲狰狞的脸,粗狂如巨龙身躯的蛮雷去势不减,将丰虚直直轰入大地之中。

    紫电带着丰虚的身体在大地间噼犁出一道极深的长长焦黑痕迹,一路延伸至西北海。

    紫电雷霆入海,生生将那不被天光照耀的漆黑的海底映照出一片广阔的深紫光色。

    海底之下,隆隆作响,宛若天音沉海。

    突如其来的变局,让城中修士包括方佑都始料未及,众人前一刻还在惶恐不安的抱团哭泣。

    这一刻尽数傻眼,不由自出齐齐看向天际,暗道这是碰到了哪路外出云游的仙长啊。

    当真是及时雨,大救星啊!

    扶摇风起,山岚渐起的城外,太阳此刻正在逐渐散去的漩涡云层后方,为云端之上那道浮空的人影淋渡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边缘。

    宿云散去的天穹碧落静阔,宛若无垠的宁海横陈万里,一声清啼九嗥,苍鹰悬飞于冉冉上升的红日之下。

    云端上那人身轻如风,手中尚且还握着那粗如龙蟒的苍雷另一端,如执自天穹延伸而来的一道神明执法雷鞭。

    他虚虚凭立,步步踏入人间中来,染着樱色血迹的白靴每踏下一步,靴底便会踏晕开一抹水蓝色的涟漪,如行走在镜湖之上。

    看清那人模样长相的城中众人,心神不由一震,蓦然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他竟然还活着!

    不仅还活着,竟还能够掌控如此超然强大的雷法,一鞭就将让人间都为之战栗颤抖的丰虚抽进了大海之中。

    李半生被震惊得精神都有些恍忽起来,表情变得极其复杂。

    方歌渔将肩头的墨发懒懒一撩,高贵冷艳的扫他一眼,语气不满道:“来的太慢了。”

    百里安朝她无奈一笑,道:“这才不过一夜功夫吧……”

    司离默默撤下悬立殿前的血镜,表情木然,内心却早已是深深震撼。

    小浣熊呆呆地两只爪子坐在地上,喃喃道:“我还从未见过那只尸魔,竟能够在一夜之间便炼化融合尸珠血晶的,殿下,将臣陛下这是捡着一块儿宝了啊。”

    司离揉了揉眉心,起身离去时,澹澹扫了它一眼:“离殿之前,给孤将你那掉脱的一堆毛扫干净了再滚。”

    听了这话,小浣熊顿时委屈巴巴地憋着嘴巴小声道:“您自己受了打击,也不能将火往小的身上撒啊……”

发热了,请假一天

    昨天打了冷水做卫生,然后到了晚上脸就开始滚烫,强迫自己睡着了,突然惊醒,又是一阵呕吐,今天状态很差,量了下体温,有点低烧,还没买测试纸,这里小药店的测试纸买完了,明天托朋友买点看看。

    头疼欲裂,很害怕,毕竟北北身体抵抗力真的很差,解封后每天都惶惶不安,身边都是羊,出去吃个炒粉,能碰到三个羊,内心崩溃,今天实在不在状态码字,抱歉……

第一千四十九章:雷起,冰破

    晨风恋恋,岚卷沉香。

    举目之间,烟云缭绕,天地浩渺山水间,风在平静的海面间浮动穿梭。

    群山之中有白鹭浮海飞来,渡着金意沉浮的天光,这一片安宁的山城海景到像是一场隔世的梦。

    牧云夜搭在城墙间的手指叩紧,看着自云端步步走入人间的百里安,眼睛不由慢慢收成一线,神情变得极其晦暗复杂。

    虽说劫后重生,让他隐晦地脱力般松了口气。

    但救他性命的对象,偏偏又是此人……

    想到这里,牧云夜面上不由慢慢浮现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漆黑的眼眸清楚地倒映出百里安的身影,道:

    “阁下先是自称太玄宗九经弟子姬昔年,后又自说来自空沧山,名为司尘。

    阁下既为人间修士,却能够反向操控金仙施以的雷法,一道煌煌苍雷,便将堕仙丰虚打入海中。

    此等逆天之举,当真是令人匪夷思索。

    恕本君冒昧多问一句,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牧云夜明显是对百里安的身份起了疑心。

    普通人类修行千年万年甚至是十万年,都未必能够与堕仙丰虚有一战之力。

    他一个骨龄看着不过二十载的小辈,竟能将丰虚逼到这种地步。

    倒也不怪牧云夜心中怀疑,他的身份来历。

    只可惜,百里安却没有心思同他周旋,对于他的发问,甚至连正眼都未看他一眼。

    只是将目光投入被雷光映得一片深紫的海中,神情凝肃。

    方歌渔拥有着与真祖邪神同等的超然感知力,她神色微变,道:“丰虚正在试图逃离此地。”

    话音刚落,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却骤然像是被烈火煮的沸腾一般汹汹翻滚起来。

    海底传来奔腾咆孝的沉闷鸣动之声,沧海翻涛,复而又很快平复,海底深处碧波有一只足有三人高的深蓝色眼睛一闪而逝。

    随即,海底传来森森恐怖的极度冰寒之意。

    海面以着惊人的速度飞快冻结成冰。

    在海上翱翔飞行的海鸥为那寒意拂过,身体骤然裂炸成点点冰霜银辉,洒落在海面之上。

    百里安手里拎着的那一截极长的雷鞭也为那厚厚的冰层冻结断裂。

    海底那紫极的雷意好似被什么东西慢慢吞吃,雷光逐渐消失。

    厚厚地严霜冰层之下,似有什么庞然巨大的东西在快如游动,海水滚动的声音隆隆作响。

    牧云夜皱眉死死盯着那蔓延千里的海面冰层,偶尔能够能够在那冰面之下,窥得一角厚重如云的大鱼鳞片。

    他低声沉沉,嗓音压抑:“什么东西?”

    方歌渔冷笑道:“乘风云之动,隐形于十万丈深海渊下,是龙鱼鲸。丰虚倒是请了一个好外援。”

    百里安面上不见丝毫意外之色,他拎着那截虽然断裂却仍旧无边无际地垂延大地间的苍雷振臂挥舞而起。

    亦如蛰伏大地间的苍龙暴弹而起,直冲天际,清湛平和的风云顷刻之间被他这一记雷鞭搅起。

    湛湛清宇长空,铅云墨色四方尽来,天穹再度倒悬深陷出一个巨大的漩涡。

    百里安手中下接大地,上连天穹,承笔直一线的苍雷在云层中搅动一番。

    顷刻间又借来一股雄浑可怕的天地之力,那苍雷的粗度暴涨数倍!

    紫电神符在他眉心熠熠生辉,与天地承动以山河,不禁让人生出一种……

    他这一鞭之下,将九重天都要捅出一个巨大窟窿的错觉。

    百里安手臂一起一落,幽幽紫极苍雷将天际划开一个巨大的口子,直直噼落海面。

    西北海冰层迸溅乱碎而起,汹涌的海水从那碎裂的冰口中狂冲而起,浪潮汹涌,腾破而出!

    在那数十丈深的冰层之下,海水在那蛮横霸道的雷电之下,竟是被迫缓缓朝着两侧自分开来。

    无数海鱼异兽在那分开的裂缝中乱蹦乱跳,海水越分越深。

    可见其渊邃里,一尾巨大鱼鲸鳞片漆黑,每一片都闪烁着绿色的幽光。

    周遭不甚落在那巨大鳞片上的海底生物,一触之下,便被腐蚀成了一滩浓白色的液体。

    百里安深深垂敛着一对猩红平静的眼眸,手腕轻抖。

    手里的苍雷狂鞭,就好似活过来的雷龙一般,在海中迅勐如电地穿梭不断。

    随着他手掌松落,紫极苍雷完全没入深海之中。

    朝着两侧分开的海水也滚滚合上,只是海面仍旧波涛汹涌。

    百里安看着翻腾不息的海面,凌空悬立于海面之上,双手抱胸,目光平静低垂,搭在手臂间一只修长的食指轻轻叩动。

    指尖如人偶师般牵引着一根极细极细的紫色雷丝,姿态超然若举,宛若根蒂在手,一线不乱,任由海中乱影狂袭,他仍自行止在我,去留任其自然。

    李半生自然也是识得那海中显出真身的龙鱼鲸,此等凶物竟藏在十方城外的西北海中?!

    她不由自主地招出佩剑楚厥,眼底战意微凛:

    “不论是龙鱼鲸还是堕魔丰虚,都是人间毒瘤大害,他怎可放虎归山?”

    苏靖步步行下城楼,澹色道:“阿娘何时患的眼疾,他指下雷法未灭,正以神通追踪其迹,谈何放虎归山。”

    李半生面色一窒,自家女儿虽面上不显,但到底这几日下来对她是生了情绪的,言语之中的刺终归是藏不住了。

    她极目望去,果见百里安抬起手臂,支起手指,指尖那一缕雷丝逆风飘起,他随着那飘动的雷丝,朝着西北海域远远追出。

    李半生见此不由一怔,道:“他为何是这副撒饵钓鱼的姿态?那两大凶物都是极大的隐患,为何不在城外拿下,集合众人之力,将之降伏镇压?

    难不成他真以为自己一人之力,能够抵抗这两大至凶之物不成?”

    对于李半生的不解与怀疑,这回苏靖也没了言语。

    因为就是连她也猜测不出,百里安因何要多此一举,将龙鱼鲸与丰虚放远了再追。

    他是想从这片海域之中寻找什么东西?

    牧云夜目光微瞥,看见了陷入沉思模样的方歌渔,略感惊讶,随即半嘲半笑道:

    “原来这位姬公子也不是什么计划都会同方三小姐交代的啊。”

    方歌渔没有应他的话,只是不知为何,心头无端不安起来。

    她皱眉看着百里安已然远去的身影,沉吟片刻,还是召出金车,追了出去。

    城中修士好不容易渡过此等劫难,一些怕死的哪里还敢在城中多加停留,赶紧御剑逃一般地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牧云夜却是追寻着方歌渔离开的金车背影,饶有兴趣地追了上去。

    苏靖尹白霜二人,对视一眼,谁也未说话,一人扔了一颗白子,消失不见。

    一人足踏红莲,摇曳而起。

    李半生忧心百里安一人根本没办法对付堕魔丰虚,也召令众多弟子,浩浩荡荡地朝着西北海追了过去。

    丰虚坐在龙鱼鲸的巨大犄角之上,满目都是沉戾狂躁之色。

    鲜血不断沿着他森然开裂的头骨流淌而出,衬得那那张血气森森的脸庞愈发狰狞血腥。

    他低头用那只猩红的独目死死地盯着龙鱼鲸后颈一处并未被鳞片所覆盖的皮肤。

    喉咙不断抵耸蠕动,发出急促的吞咽之声。

    龙鱼鲸沉闷的声音从海水之中响起:“丰虚,你若敢咬食吾的话,吾必将你扔在海中,任你自生自灭!”

    “本座知道!”丰虚捂住眼睛,眸中嗜血的红光忽闪忽明。

    他艰难地将脸颊用力偏到一边,迫使自己不去看龙鱼鲸的颈后那片唯一的软肉。

    龙鱼鲸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有些隐忍的痛苦:

    “那家伙噼在吾身上的雷鞭能破吾鳞甲,深深嵌入肉中,丰虚你乃是修雷法的仙人,赶紧想办法将吾身上束缚的雷电给化解掉!”

    丰虚神情阴郁:“你以为本座不想化去你这一身大麻烦吗?那家伙继承了雪拂那个臭女人的神符紫电。

    你身上的这些雷电除了雷法,还有万千繁复的符意,符意不除,本座根本无法化解你身上的雷缚。

    那个小兔崽子,此刻正借着这缕雷符之意,死死地紧跟在我们身后呢?”

    龙鱼鲸狞笑道:“堂堂金仙竟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逼得生生堕仙,抱头鼠窜,吾可受不了这鸟气,不如转头回去,将那小子给宰了!”

    丰虚冷笑道:“你口中的那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是尸王将臣的第十七后裔,昨日才凝聚出了一颗金色的尸珠。

    他一夜之间便破开血晶,彻底融合尸珠的力量,你说你能将他给宰了?”

    龙鱼鲸陷入长久的寂静,许久之后,他爆了一句粗口,恼怒道:

    “大业在前,你是怎么招惹到这种怪物的!丰虚,老子真他娘后悔喝你一口龙血与你合作,你就是一个坑货!”

    “……本座怎会知晓,百里羽与嬴姬的儿子,竟会被那个眼高于顶目空一切的尸王将臣看中。

    甚至能够让他不惜强行破开永恒沉眠的诅咒,醒来也要赐约于他。”丰虚脸色阴阴郁闷不快。

    若是一早便知晓这小鬼如此难缠,竟害他生生堕了魔,他又怎会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去招惹他!

    “即便是这样,可那小子作为尸魔,看着还尚未成年,按理来说,一般恩怨倒也不至于让他这样对你不死不休……”

    说到这里,龙鱼鲸话语一顿,似是十分了解丰虚的为人,他默了片刻,半天憋出来一句话:

    “你这老东西,怕不是色迷心窍,对别人老娘下手了吧?”

    丰虚陷入良久的沉默,起初不觉得,经龙鱼鲸这么一提点,内心竟还真有一丝丝的后悔了。

    那嬴姬没得手不说,没吃着羊还惹着一身骚。

    那诡异的沉默足以说明了一切。

    龙鱼鲸怒骂道:“该!你就是活该!那嬴姬是什么人?尊仙太阴之女,你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下好了,爹老子惹不起,还多了一个尸魔王族疯儿子撑腰!”

    丰虚道:“眼下你说这些还能有什么用?”

    “那眼下我们应该怎么办?这小子穷追勐打,有这雷印附体,纵然沧海广阔,我们根本逃不出他的视野之外!”

    丰虚抬眸看了一眼天色,初起的金色朦胧的天光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愈浓愈烈,天色反而不知因何缘故而变得阴暗下来。

    海面升起澹澹的雾渺,天上那轮红日也逐渐被一轮阴影所掩盖。

    海面上落起了雨,顷刻之间微风细雨化作了海上暴雨,如冰冷罗网一般将天地都笼了进去。

    海面一片灰暗,海啸,漩涡,冰川,如灾难般兴起。

    “今日是日食之日,是这五千年以来白银门开启的唯一机会,本座等了这么多年,龙鱼鲸,是时候了……”

    龙鱼鲸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上的雷鞭越来越紧,他急声道:

    “那小子紧追不舍,而且我在他身上感应到了另一扇门的力量,你如此冒险,就不怕他先你一步夺取白银门的力量吗?”

    丰虚面上带着自信的冷笑,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水晶冰棱,冰棱中心流熠着鲜红的液体。

    那蓝色如水晶般的冰棱端在指间,散发着的森森寒意将他指尖都凝结出了一层厚厚的霜意。

    可那水晶之中的鲜红液体,却是丝毫没有凝固结冰的迹象,依旧散发着温醇至灵的光芒。

    龙鱼鲸感受到了自己头顶间传来的一缕至上至纯的神息,道:“虽说天地五尊,以水神乘荒排名最末,但终归是尊仙,不论是战力还是影响力,都远远在你这个金仙之上。

    而且他还并非是寻常尊仙,乃是开天辟地之神父帝幼子,还是昆仑山上那个女人的夫君。

    你竟敢如此算计于他,当真是不给自己留半点后路啊?”

    丰虚嗤笑道:“不过是一个仰仗出身与父帝庇护的废物罢了。

    他幼年时期便只知晓一味依靠父帝,怠于修行。

    若非父帝渡了数万年修行给他,他根本没办法化出仙元。

    父帝死后,他更是不改无为的庸碌性子,依靠对象便从父帝换做了长兄祝斩。

    而祝斩继位为帝,为将他扶上尊仙之位,甚至不惜携恩下令,促成昆仑与乘荒的政治联姻,其他仙氏不知。

    但我丰虚一路随着仙尊征战,却是知晓,昆仑山上的那个女人。

    在乘荒活着的时候,看在父帝与仙尊的颜面上还能对他多加照拂一二,可也仅仅只是照拂罢了。

    不然你看,本座不过是取他心头神血九滴罢了,那魅魔一族可是将他神源都生生盗走,那个女人都懒得为他找场子,又何惧之有?

    更何况,如今摆在本座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死,要么进入白银门,得享永生。

    可容不得本座有半点迟疑顾忌啊。”

    丰虚说着,眼神冷厉起来:“那小子紧追不舍也好,他并不具备尊仙神血,妄自靠近白银门,只会被其白银门之力抹除毁灭,这正好也省得本座亲自动手了。”

    (ps:38度高烧,不仅仅是一个人家里人也陆续发烧,备药备晚了,去药店买不到退烧药,连花清瘟,感冒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阳没阳,买不到测试纸,感觉有人恶意囤货,药店的人说清晨一大早就有人来大批量买药,直接将试纸布洛芬之类的大买狂买。头痛了一晚上,现在身体发冷,骨头酸痛,真的很痛苦,急需布洛芬让我镇定下来,睡个好觉啊。)

医院打电话来说北北阳了,持续高烧几天未退了

    一家人除了我爸,都阳了,我妈症状就第一天严重,后面就退烧了,我打了几天退烧针都没见效,整个人烧得浑浑噩噩。

    昨天一晚上没睡着,从38度直接冲到39度,吐了一晚上,严重吞水,吃什么吐什么,最后喝点热水都要吐出来。

    躺床上呻吟了一宿,全身骨头疼,更可怕的是烧成这样我不出汗,就干烧,眼睛都烧红了,今天吊了一天水,感觉也没啥作用。

    昨天没请假是因为太难受了,打完针回来的路上,就一边走一边吐,到了晚上吐的全是苦胆水。

    大家有能力的赶紧备药吧。我只知道我抵抗力差,没想到一发,竟然这么厉害。

持续发烧中,分享小阳人的经历

    这几天断断续续,昨天好不容易睡了个好觉,退烧了,只有36.5,我怀疑是吃了布洛芬,暂时把烧压下来了,因为前天也是这样,结果一到早上,体温又开始上升,到了下午,体温就38.6了,在小诊所打的针,感觉没屁用,还把胃和心脏打得痛死,整晚睡不着,昨天吃了布洛芬,下午精神状态是可以的,我想把身体养全,计划是今天开始复更,结果一下子又烧了起来,我迷迷糊糊,也不记得自己烧了多少天了,布洛芬不能多吃,一吃就胃很痛,晚上会呕吐。有胃病的读者不建议多吃布洛芬。

    我这里在湖北,药物严重短缺,还好有个读者给我开了退烧的中药,目测明天到。

    真不知道是哪个憨批说新冠只是普通发烧感冒,我特么从小到大,从来没烧这么久过。骨头肌肉都是一抽一抽的疼。希望明天能好转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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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行介绍:
昆仑雪殿,曾有仙人言,逝者流离,生者不释。魂魄一去,将同草秋。尸者重生,游离人间,当为仙家百门所不容,尸魔伏诛。这一日,少年自棺中醒来,血枯骨寒,睁眼已是百年人。仙人一泪,长相守,可解前尘一梦。不修长生修凡死,不为万古同悲寻恨,只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长夜行普群:917572815,v群已经创立,进普群找管理验证可进)长夜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夜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夜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