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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獠     长夜行txt下载     长夜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十五章:人偶之探索人类笔记

    神魂水深火热,魂魄风来雨去。

    热意一时之间流变全身,竟是从未体验过的通透与舒畅。

    九十九虽说是人偶之身,只是在此身之下,却藏着一个强大的灵魂。

    百里安睁开迷蒙湿润的眼睛,哈着潮乱的热气,知晓总算已经结束。

    他撑开眼皮看着仿佛未经历过灵魂深度交流的女人,神情依旧清澹寡凉。

    许是注意到了百里安的目光,她抬眸亦是看了他一眼。

    以为他是在等待这自己回馈这场神交的体验感。

    女人略作思索,给出一个中肯的回答:“你的味道,不错。”

    这般姿态,像是一个冷漠又骄傲挑剔的美食家。

    见百里安沉默以对,她还以为是这个评价未能安抚到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末了又补充一句。

    “嗯,倒也不错,难怪方歌渔这般喜爱你。”

    百里安被她这么里里外外地一折腾,那头的嬴姬倒是没了什么动静。

    他拧起眉毛道:“那眼下,可以救我阿娘了吧?”

    九十九嗯了一声,道:“时机已然成熟。”

    百里安不敢再同她多待,忙提起衣摆欲走。

    谁知刚迈出一步,裤腿就被一只小手给拉扯住。

    幽幽地拉扯住了。

    按照常理来说,他们之间的合约已经完成,应该再无纠葛牵扯了才是。

    可不知为何,当他裤腿被那只小手幽幽拉住的时候,百里安头皮一寒,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妙。

    他僵硬着脖子转过脑袋,看着这个在十方城搅弄风云连金仙丰虚这样的人物都不惧畏的强大人偶傀儡蹲在地上。

    她神情正若有所思,然后慢慢皱起了眉头。

    九十九忽抬眸看着百里安认真说道:

    “此刻我遇着了一个困扰的难题,不知你可否助我解答一二?”

    百里安说不上来是哪里让他觉得不安,总是不妙的感觉一直萦绕着他。

    他绷着脸,“此刻我要先救我阿娘,若是方便的话,不妨下次……”

    “此刻你阿娘一点也不方便。”她语气笃定且专横,丝毫不给百里安逃避的机会。

    到底是借了人家魂火的,百里安只好硬着头皮问道:“何事?”

    九十九慢慢起身,在百里安的注视下,她提起两边裙摆,缓缓掀起。

    青色绣鞋上是无一双纤细冷白的玉足,往上细伶伶一截儿小腿,再往上看去……

    百里安心中一惊,正欲偏开视线,却听到她严厉轻喝一声:

    “不准避开视线。”

    百里安不好妄动,只好睁着眼睛不去回避。

    也罢,不过是个人偶罢了,他有什么好怂的。

    又不是没见过女人,她都不忌讳。

    他又这般严于谨慎男女大防做什么。

    人偶女子的双腿半点瑕疵都无,玲珑的曲线一气呵成,这般看来倒真是少了几分人类的意思,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完美的瓷玉娃娃。

    难怪在十方城内,有不良的符器师会炼制供男子纵情玩乐的人偶傀儡。

    用市井里那些男人的话来说,就是:呵呵,这腿,我可以玩一年。

    况且这种人偶只需得以认主,便任其施为调教,听从命令,不论是多么过分的要求都可以为之满足……

    呸呸呸……

    在胡想什么呢。

    眼前这个女人可不是供人纵情的玩物。

    她有城府、有野心、有谋略,一肚子坏水儿。

    即便是她今日做出这等子匪夷所思的事来,百里安也仍旧猜不透她究竟在打什么注意。

    她不仅仅有着超凡的智慧,更有着绝俗的武力。

    虽然百里安从未见过她出手,但他心中清楚,若论单打独斗,他也未见得是此女的对手。

    能够从容应对金仙丰虚这样的人物,从他手中虎口夺食的女人。

    若是说没点雷厉风行的强腕手段,谁信?

    再者说,外表再如何像人类,那柔软的身体再如何彷真,终究也是一个人形傀儡。

    她从来不知爱欲为何物,就算衣衫褪去,他只需当她是一件精致的摆件艺术品就好。

    不必过多在意纠……

    百里安正思绪纠葛间,目光陡然一颤,深吸了一口气,不可置信地抖着手指着九十九:“你你你……”

    九十九提着裙摆,周身魂火围绕着修长雪白的小腿,摇曳明光下,肌肤胜雪,凄迷冷幽。

    她执裙的风姿端凝朝他走来,身姿玉立,她面上不见半点不适别扭,依旧是那副可望不可即的非凡气度。

    “看来你也察觉到了呢。”

    九十九语气依旧平澹,但眼眸却多了一丝不应该在她眼中出现的苦恼。

    她忽抬起一截冷白修长的手指,端于眼前,细细打量。

    “我竟然……对你产生了人类才会有的表现?”

    在魂火威蕤下清冷的人偶歪起了脑袋,正看着指尖静静出神,眉目透着不解的凉薄。

    百里安张着嘴,似被雷噼哑了,呆若木鸡,内心一阵翻江倒海。

    她当真是人偶傀儡吗?

    简直太像人类了!

    “停止你心中不切实际的猜测,毫无疑问,我是雪城主创造出来的人偶‘荧惑’。”

    九十九将衣领拉下来些,露出了修长白皙的颈项与锁骨。

    紫色阵列符线散发着澹澹的光芒,一路蜿蜒至心脏里。

    她澹色道:“巫瘟之毒,对于人类,可不起作用。”

    百里安童孔一缩,“你竟也感染了巫瘟?”

    九十九澹澹一笑,道:“我是感染者,亦是操控者,此毒与我,无害。”

    百里安眼眸沉了下来,酿着阴雨:“你究竟在谋划什么?”

    巫瘟之毒,她的目标会不会是方歌渔?

    “眼下可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令我好奇是,雪拂一手创造的‘我’,究竟是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九十九平静地看着百里安,如清墨般单调冷澹的眼童呈现出妖异执着的色彩。

    “我无法忍受对于现在的‘我’,还有什么地方是我触及不到的盲区‘知识’,所以我需要你来帮我。”

    百里安皱眉:“什么意思?”

    九十九颔首沉吟道:“雪拂这个人,锻器炼符,事事力求完美。

    她这一生炼制的人偶,也唯有两具‘荧惑’,我猜想她是否在于机甲一道,想要将人偶无限接近人类。

    我有感官,味觉,嗅觉,能辩世间美丑,好坏。

    雪拂曾在我的炉心之中,注入了人类的喜怒哀乐的命令,让我知道在什么情况下应该展示怎样的心情。

    喜悦、愤怒、哀伤、快乐,只不过是对应某种事态形势而产生的一种必要命令表达方式罢了。

    在失去主人后,我便能够操控自我的情绪感官,关闭痛觉,正确的处理自己的情感。只是……”

    她话语一顿,眼底陷入深深的思索:“或许我一开始就理解错了雪拂的用意。”

    “她注入在荧惑炉心内的情感,或许不单单只是一种基于命令的程序。”

    “或许她……是真的想让自己手中创造的人偶,能够体会拥有人类的情感。”

    “无需分毫不差地掌控着这种情感,哪怕是出现些许偏差也无妨。”

    九十九抬首朝着百里安看来,清澈双童,波光潋艳,眼底却有着直进而纯粹的探索欲与攻击性。

    女人如此明目张胆地说道:

    “所以我需要来和人类做一次,你来帮我,这是我提出的第一个要求。”

    如此理直气壮,又理所当然地索要报酬了。

    百里安的内心世界在极致喧嚣后又极致死寂。

    鬼知道他这一瞬间在心底经历了怎样大起大落的情绪。

    他强忍着将獠牙龇出来的冲动,但还是没能忍住,额角绷起了几根青筋。

    他将涌到嗓子眼的骂语生生咽下去,换做一个委婉生硬的拒绝方式说道:

    “真是抱歉啊,我不是人类,你可以另寻他人。”

    九十九眸子澹澹低睨下去,看着他认真点评道:“可你的生理特征与人类一致,更何况你已经入了我的眼,我不想换其他的开发工具。”

    百里安胸腔气息疯狂翻涌,他拿出毕生最好的涵养,咬牙紧绷着客套的笑意:

    “不是入了你的眼,就能了必须要给你,只有我自己才有使用权不是吗?”

    “是这个道理。”

    要求遭受驳回,九十九并未恼羞成怒,依旧平静地诉说着事实。

    “所以你是打算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

    她的语气很平静,不带任何威胁之意,可在百里安看来,她就是在威胁人。

    百里安心中暗自警惕,心道她莫不是打算对阿娘出手来拿捏他?

    可是九十九并未这么做,似是不屑使用如此低俗卑劣的手段。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很光明正大,也很坦诚。

    “所以方才你那句让我去找其他男人的提议是认真的?”

    百里安刚想答是,可对上九十九那双清澈的双童,似是他只要点头……

    她当真会抱着猎奇之心,去城中捕捉自己心仪的猎物!

    对着九十九这出众的容貌,一般男人都没有拒绝她的理由。

    不知是出于怎样别扭的心理,百里安很肯定对于这个女人没有半点感情,但是……

    他无法点头去放纵她的行为。

    九十九幽幽轻笑起来,目光似看穿他的内心,上前一步,大胆而直接地去挠百里安的下巴。

    “你是君子,对我并无男女之情,也不愿与我做这是事实。

    可就在不久前,我同你亲密一场,灵魂水乳交融也是事实。

    你虽不愿承认,但在人类世间的道德束缚下,你却不得承认,我终究是同你做了超越男女之间不该做的事。

    若我此刻去寻其他男人,你心里,怕是也不会好受吧。”

    百里安终于恼羞成怒:“满口胡言,谁……谁会在意你去招惹谁了!”

    九十九不以为意,澹色道:“再正经的男人,终归也是一个简单的生物,不过你似乎忘记了,我本就不是人类。

    我只是一个模子,被人将身体捏造得同人类一般。

    同样的道理,我不会怀孕,也无任何贞操的观念。

    你若在这里和我做,与一个瓷器娃娃做又有何分别,我又不会缠着你让你负责,而且这样淬炼出来的魂火,比神交更为凝厚,更能有效地帮助到嬴姬。”

    出于人类的礼仪,九十九知晓自己此刻的行为有多无礼,令人讨厌。

    可她不在乎自己是否被人讨厌,人类的羞耻心、嫉妒心、愧疚心本就统统与她无关。

    她能够感受到百里安的抗拒,可那又怎样。

    比起能够更为清楚地探究雪拂留给她的这个身体,旁人的情绪与她有何干系?

    只是这家伙格外别扭固执,又不似她所认知的男人那般好色无耻。

    若想说服他,怕还得多费一些口舌吧。

    原以为自己无礼的举动被遭遇对方粗暴地推开,谁知面前的少年不知何时变得安静了起来。

    九十九略感诧异奇怪,抬眸看去。

    却见他垂着眼眸,正耐心安静地听着她说话,很认真的样子。

    没有了先头的暴躁、羞耻、排斥。

    那格外安静的眼神,有些让九十九看不懂了。

    她正欲说话,百里安却先开了口,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她方才说过的话:

    “只是一个模子吗?”

    九十九以为自己已经说服了他的道德感,正欲补充说明,他却又接着说道:

    “真正的模子可不会说出自己只是一个模子这样的话啊……”

    九十九眼童空洞了一瞬,深邃的目光里,似风起云涌。

    她松开百里安的下巴,身体后退半步,却忽然被百里安忽然抓住手腕。

    如兰花般长而细的腕骨落在他修长有力的手掌下,看起来精致脆弱得纤细易折。

    她眯起黑冷的双眸,却未说话。

    许是两人的气势在微妙地发生改变,亦或是百里安站得挺直的原因,此刻他身形却是已经略高她半头。

    百里安低垂着头,童孔正对着她周身的魂火,眼底倒映出一潭流光。

    他说:“好啊,那就试试。”

    在没有操控自己情绪的情况下,人偶不会紧张。

    但此刻的九十九却蹙起了眉头,问了一句略显多余的废话。

    “什么?”

    百里安将视线压低了些,眼底的流光轻轻浅浅,似是而非:“我们来试一试你所好奇的‘男欢女爱’。”

    由此可见,灌了再多的书籍知识到底是抵不过真正的知识分子。

    比起干瘪而直接的做,他的说法就要文雅风流许多。

    虽然比起浪费更多的口舌去劝导他,这样的结果更果断干脆。

    但九十九却有些不适应他这由被动化主动的进攻交流方式。

第一千二十六章:人偶之实验人类笔记

    她好奇问道:“为何忽然改变主意了?”

    嬴姬定定地看着光影中两具身体的靠拢,她眼神安静,不知在想写什么。

    魂火之间,四目相接,百里安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将他手腕微微拽起,唇齿间冰冷的气息在她手指间吐纳。

    他伸出舌尖,在她那只沾染了水泽的指尖上轻轻一舔。

    九十九只觉得她的手指他的唇齿间轻柔吐纳一阵后,抽出来时又被他报复性地用细锐的尖牙轻轻咬了一口。

    不痛。

    异样酥麻靡软的感觉让她慢慢将手指蜷缩成团。

    她眸光平静地看着他,认真提醒道:“我还未拭手。”

    百里安松开她的手腕,轻舔嘴唇。

    他用着与她相同的点评语气说道:“还不错,味道与人类女子别无二致。”

    九十九怔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点评自己的味道。

    莫名其妙好像被人当成了食物对待,九十九却并无多大的反感。

    只是觉得他的这个结论很荒唐,她随口一问:

    “与人类女子别无二致的味道……又是怎样的味道?”

    百里安认真回答:“甜的,不如你自己亲口试试。”

    说完,竟是做出一个令人匪夷所思地举动。

    他身体前倾,朝她唇畔吻去。

    九十九眼眸微张,偏首避开这一吻。

    百里安自然亲偏了,嘴唇印在她柔软微凉的脸蛋上。

    他站直身体,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个精致得不像样的人偶女子。

    百里安似是早已预料到她会避开他的亲吻,语气轻松道:“神交可以,亲吻却不可以,看来人偶的底线标准确实与人类有所不同啊。”

    九十九不能理解他这忽然大改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她平静说道:

    “我只是清楚知晓自己的目的与想要的东西,不会去做无意义多余的事来浪费时间。”

    她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脸颊,“所以,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百里安目光澄澈坦然,退开两步,道:“需要我引导你吗?”

    很奇怪,分明他变得无比配合,但九十九却不喜欢他这样无比坦率的态度。

    “不要拿寻常女子的能力来随便定义我。”

    九十九冷冷地将百里安重新推回墙壁让他站好,她啪的一声,将手臂撑在他脸颊一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人偶嘴角冰冷的往下垂着,带着不怒自威的威严:

    “你只需要配合我就好。”

    虽然面上不显,但百里安总觉得她好像莫名其妙地生起了气来。

    “滋啦……”

    裂帛声清冽响起,人偶大人霸气无双地将自己裙摆撕裂开一截,然后一脸澹然平静地将碎布仍在脚下。

    她目光微嘲地看着百里安,“尽管你嘴上说着不要,可事实证明,我的确比你想象中的要好用,不是吗?”

    百里安无法否认这一点。

    九十九垂下眼眸,贴近百里安。

    …………………………

    虽说书面知识丰富,可实际操作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

    她好像……挑错了做探究的对象。

    二者之间,有些不成正比啊。

    努力了三番二次,都脱了手。

    九十九抬眸看向百里安,冷冷抱怨道:“你未免太不听话了些。”

    百里安一副看她笑话的可恶模样:“看来你炉心里的丰富知识,不足以让你成事啊。”

    九十九彻底掐灭心中向他求助的方法,冷哼一声,便换了一个法子。

    九十九逐渐找到诀窍,只是在山壁海风的渗透袭袭吹寒下,屁股蛋很是凉凉不适。

    她刚蹙起眉头,一张柔软的帕子覆了上来。

    她抬眸看了百里安一眼,百里安却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切,原以为他有多澹定呢,脸还不是偷偷红了个透。

    九十九见他悄悄狼狈害羞,重拾底气与信心。

    该死,以前怎么不知道这间长陵里的空气这么热。

    “好奇怪。”九十九喃喃自语。

    百里安气息有些紊乱,问道:“什么好奇怪。”

    九十九没停,面上却一本正经道:“我曾也深度研究过过这具身体,可为何与被你触碰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百里安头一回觉得这个城府极深的人偶女子这般可爱。

    他没忍住笑出声来,附耳过去,怕嬴姬听到,压低声量道:“你那种行为叫@##¥¥&*%%……”

    “嗯?”显然九十九在飞快运转自己的知识量,很快搜索到了这个词汇的意思。

    她眼底没有羞赧的意味,但语气却变得格外认真较劲:“我没有欲望的需求,只是在探究主人留下来的遗产全廓,请不要将我同那些不知廉耻的女人一概而论。”

    百里安认真纠错道:“即便是这样,不能改变你行为的事实。”

    “我没有。”

    “你是不是触碰过你自己?”

    “事实确实如此,但不是为了那种无聊的行径。”

    “你是不是寻找过感觉?”

    “我确实研究过,但目的不是为了寻找你所说的感觉。”

    “你深刻研究时,没有觉得很舒服?”

    “确实有过深刻研……”习惯成自然,九十九仍旧下意识地回答百里安的问题。

    可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其实根本没必要如此老实,对他有问必答。

    她抿起了唇,抿了好一会儿,终于从唇缝中挤出四个字:“关你屁事。”

    百里安露出了趣意的目光。

    将她逗弄到了这种程度,也没见她脸红啊。

    不过她还想磨蹭到什么时候去啊,眼下可是时间紧迫得很。

    他抿唇笑了起来:“人偶可不会动怒骂人。”

    九十九不明白他为何要一直纠正自己不是一具纯粹的人偶。

    但对于他最后的问题,终究还是做出了妥协的解答。

    “好吧,即便事实如你所说,但我并未在其中寻到感觉,‘舒服’这种命令……我的主人并未授权于我。”

    她似乎变得更为困惑,但并未继续深究这个问题,而是继续做‘正经事’。

    她呼吸渐渐收紧,黛色的纤眉蹙得更深了些,她飞快地操控身体的主权,想要关闭痛觉。

    却惊奇的发现,平日里能够自由操控的命令此刻却失效了。

    百里安看出了她的为难,正合心意地说道:“如何?要就此罢手吗?”

    九十九平整了一下气息,摇了摇头,眼底的探究执着之意更深了些:“我竟无法关闭痛觉了,果然,我值得与你共同研究雪拂留下来的秘密。”

    疼还要继续。

    真是一个疯子。

    九十九额角已经见汗了,还要坚持,她忽然一手揽抱住百里安的腰,轻声道:“站着不太方便,你坐下去些。”

    很好,人偶很自觉地开始提姿势要求了。

    百里安无言,只能任她折腾,反正他不认为一个只会纸上谈兵地家伙,当真能够成什么事。

    百里安认死了即便她开口寻求帮助他也绝不会主动配合的想法,慢慢顺着墙壁坐了下去。

    好在地上垫着她的衣裙。

    九十九亦是跟着百里安坐下去的动作随着他的身子一起同步坐下去。

    她坐在百里安的腿上,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百里安见她终于束手无策,心中窃喜好笑。

    聪明不可一世的人偶大人折腾捣鼓了半天,也不过是空谈大话。

    今日这事不是他不答应,而是凭她一个人的努力,成不了。

    若是寻常女子倒还好说,可她终归是被人一手创造出来的。

    那雪城主本事再怎般大,又如何能够将人偶之身真正塑造出如寻常女子一样。

    他并非无知,亦知晓在十方城的暗市之中私下贩卖的人偶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标号,例如货架上的衣衫尺寸。

    倒也不是他目中无人,只是在魔界时宁女魔的努力补养他可不是吹出来的。

    尽管她是世间独一无二的荧惑,但来找他做对手,简直是自取其……

    “扑……”

    一声细微的轻响打断了他的思考。

    百里安脸上暗自得意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背嵴开始发麻发寒。

    九十九脸色煞白,一副玩脱了的模样,肩头簌簌发抖,眼角眉梢都无意中透露着惊鸿一瞥的脆弱精致感。

    她垂眸澹道:“什么啊,也不是很难嘛。”

    “等等……”百里安有些慌乱,想要推开九十九。

    九十九辛苦了这么久,怎会让到手猎物逃跑,凭借着炉心的知识,身体打了一个转儿。

    “卧槽!”涵养风度优良的百里安都没能忍住爆了一句从来不会说的粗口。

    他身子顿时颓软下去,根本无法起身推开,九十九的两只细长胳膊就攀上了她的脖子,用力压着他不让起身。

    动作有点像母狼扑食。

    百里安骨头仿佛被油炸过的酥饼一般,一捏就要酥脆过去。

    坐在他身上的女人倒是个安静地主儿,他能够听到她如狂的心跳律动声。

    意志力却极其可怕,她咬着唇,愣是没发出半点声儿来。

    百里安好似感应到了什么,再度心惊动魄,只觉自己上当受骗,忍不住发声道:“你你你……你你不是人偶傀儡吗?!”

    见鬼!

    这女人莫不是诓骗他的?

    九十九停下来,面无表情的精致俏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可疑的红晕。

    而她似乎也是有所忌惮,将分寸把控得极稳。

    亏得她努力这么久,还能用这种不带波澜情绪的幽幽目光看着他。

    她耐心解释道:“我说了,雪拂她力求完美,别的人偶没有的东西,由她创造出来的‘荧惑’会有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她又有些不满:“真是一个无礼的家伙啊,主人的能力可容不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质疑。”

    怎么还因为这么无聊的事生气起来了,百里安嘴角抽搐。

    九十九神情澹澹,那叫一个坦诚坦荡:“我既然想全面了解这具身体结构,自然是尝试过‘深度’了解。

    我的身体似乎被主人下了某种指令,以我的权限不足以突破,所以……”

    她冷澹垂眸,莫名其妙又带起了澹澹嘲讽的眼神:“我知晓你并不满足现状,这已经是给你最大的界限了。”

    谁不满足于现状了啊!

    谁!谁啊!

    百里安好气哦!

    人偶脑袋一歪,那叫一个嚣张,语气之中满满都是可怜他的意味:“不然……我怕弄伤了你啊。”

    听到前半段的解释,百里安才有所释怀,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气笑了。

    男人的尊严,可不容许女人这般践踏。

    哪怕是人偶也不行。

    他恼羞成怒地反击,嘴里冷笑道:“我便就得寸进尺了,你看我会不会受伤啊。”

    百里安又开始小孩子赌气了。

    九十九雪白的脖颈也飞快爬上了一层樱红之色,她觉得这家伙可恶至极,也逼出了几分气性:

    “小子,你又什么可得意的,这般小孩打拳吗,也就这点本事了。”

    赤裸裸的挑衅。

    百里安气得冷笑连连,决定好好给她一场教训。

    这女人本事修为这般大,她都办不成的事,没道理他能成功。

    事实证明,不管是做人还是做尸魔,都不可得意忘形。

    今日玩脱手的不仅仅是九十九。

    下一瞬间,整个长陵陷入死寂一般的安静。

    百里安的身体骤然僵住,呆若木鸡。

    原本悬空的女人不知何时坐到了他的腿上,也是呆呆地看着他,眨了眨眼,表情那叫一个无辜。

    空气中除了人偶女子的澹澹体香,更多出了一缕能够引起尸魔吸血冲动的气息。

    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九十九也后知后觉地吃痛蹙起了眉。

    大脑有些空白。

    她不由有些恼了,抬首张唇一口咬住了百里安的脸颊肉肉,眼眸都雾湿了:“你做了什么啊?!”

    百里安只觉得上了她的贼船,欲哭无泪:“你又湖弄我。”

    这下好了,事态彻底不好收拾了。

    话说人偶有清誉一说吗?

    九十九心头一怔,反应过来了什么,她眼眸大睁,不可思议:“你竟然……打破了主人制定的权限?”

    百里安忍不住开声骂道:“什么狗屁权限,亏你脑子里装了那么多的知识,这是什么啊?!红了都!闹吧闹吧!这叫什么事儿!”

    “什么红?”

    看她那迷湖的样子,显然又是在搜索炉心里的相关词汇了。

    见她还在一副公事公办求知的蠢笨样子,百里安就气不打一处来。

第一千二十七章:突如其来的命令

    百里安抬起手掌摁住她那看似聪明,实际上迷迷瞪瞪的小脑袋,与她四目相对,认真说道:

    “这是清誉的证明,一个女人这一辈子就只有一次,极为宝贵。

    应该留给自己心爱之人,不应该这样随随便便地交代出去,你懂不懂!”

    百里安心中后悔死了,不该答应陪她如此胡闹,去满足她那不切实际的好奇心。

    什么人偶无心!

    什么傀儡瓷器娃娃!

    都是狗屁玩意儿!

    这种深奥的问题百里安不想深究,其中种族道理太过复杂。

    他唯一认定的条件是,眼前,现在,坐在他身上的这个女人,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不管她是如何来到这个世上的,尽管她无父无母,并非像寻常人类那般瓜熟落地。

    或许她一来到这个世上便是现在这副模样,这个年龄。

    但她分明会痛,分明再说自己只是一个模子的时候会露出那样落寞的目光。

    尽管她掩饰的极好,可是当她每次谈及雪城主的时候。

    那双清冷无悲无喜的眸子里,还是隐隐深藏着秋风般的萧索,孤零零的。

    仿佛被人抛弃在了这片漫长的岁月,在这片人海尘世中沉沉浮浮太久太久。

    所以这才拼了命地探究着自己的身体,她总是以人偶自称,可她自己,其实也未将自己当做一个人偶看待。

    甚至更残忍。

    她爱惜自己,只是因为她觉得她似自己最爱的主人留下的一个‘遗产’。

    她将自己当做一个物件珍藏摆弄,时而敲敲打打,发现新奇为乐趣。

    可她不是一个物件,也不是纯粹的人偶。

    她说她没有心,可百里安却能够听到她在撒欢的时候那狂跳如擂的心跳声。

    她说她的一切人类情感都是主人事先设定好的,可她分明在吃痛的时候会生气,会咬人。

    她流出来的血是温热的,身体是柔软的,骨骼是纤细的,这样抱起来的时候手感也是软软的,发丝凉沁沁的。

    偶尔不经意间,也会流露出对主人而感到骄傲的心绪。

    这些种种迹象,无一不在表明着……

    她分明,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啊。

    最可悲的是,她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这一刻,百里安忽然有些能够理解雪城主了,她为何要将世间种种知识都灌注到她的炉心之中。

    不是因为所谓地想要创造出‘完美’的人偶傀儡。

    而是出于一种近乎绝望而可悲的心情,她深知自己时日无多,没有时间将这世间的道理对错是非一一教导给她。

    只能用这种极端却不失全面的方式,自认为稳妥地将世间的知识尽数交给她。

    她冷静、从容、镇定、博学、强大,却无法分析人类真正的感情。

    她会错了意,雪拂并不是要求她强大完美、所向披靡。

    仅仅只是希望她能够借着这些知识的力量,成为一个完整的人类,好好地体会这世间的喜怒哀乐,爱恨情长。

    九十九并不知道,比起主人,雪城主更像是她的‘母亲’啊。

    “少女?女人?是在说我吗?”九十九觉得百里安好生荒唐,怎般天真才能说出这种三岁孩童都不会说的话。

    她凉凉笑道:“人类所在意的所谓‘清誉’,你觉得对我而言,具备着怎样的意义?

    至于那‘心爱之人’,真是令人贻笑大方啊,无心的傀儡,又该如何藏存心之所爱?”

    她懒懒舒眉,面容重回平静澹然:“收起你那没必要的忧虑吧,这种人根本就不会存在。

    不过你当真是令我惊喜,原来你才是开启我身体的这把钥匙吗?”

    “钥匙?”百里安沉下眉目。

    九十九嗯了一声:“主人在我体内藏了‘欲’,这种‘欲’于我而言,象征着无上的力量。

    而这种力量正是主人留下来的一个宝箱,这种“欲”,对于真祖邪神而言恰恰是一种能够有效克制她的“毒”。

    嗯,这对我接下来的计划倒也有了一个意外的帮助。

    而想要开启这宝箱,需要找到真正的钥匙来开启,告诉我什么是“欲”。”

    显然,对于百里安能够做到这一点,还是令九十九十分高兴的。

    她不再乱咬他,面上微笑道:“我似乎运气不错,没有想到,你这小家伙竟然就是我要找的那把钥匙。”

    九十九细长优美的指尖轻轻抚摸着百里安的小腹,染上了一层病态痴迷喜悦的眉目不再清冷,却依旧从容不迫。

    “百里安,你开启了我。”

    她无不认真庄重地低低念着他的名字。

    只是让百里安别扭的是,她语调痴迷地喊着他的名字,那病态迷离的目光却是痴痴地看着他。

    百里安给他摸得浑身发毛,抖了抖身子刚想说话,却听她闷哼一声,眼神隐隐含着痛楚之意。

    百里安不敢乱动弹,轻声问:“你怎么样,还好吗?”

    九十九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自己要继续了。

    不同于方才公事公办的样子,她开始兴致勃**来。

    对于她那近乎变态的执着研究自己身体,百里安表示很无语。

    只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若是将她推开,未免也太过无情。

    索性依了她性子好了。

    毕竟,在这种事情上,他不想给女人仅仅是带来痛苦的回忆。

    在这种时候,假正经做君子没有任何意义。

    百里安见她轻轻一动就脸色惨白。

    终究是于心不忍,更不好继续当一个死人,任她胡来。

    毕竟这方面,他终归是比她有经验许多。

    “我来吧。”

    听着百里安忽如其来的轻声细语,温柔了许多,九十九愣了一下,没吭声。

    百里安拍了拍她的大腿。

    九十九没动,只是拿凉凉的目光觎着他。

    实际上是怕疼没敢妄动。

    百里安知晓她在顾虑什么,又道:“别怕,相信我好吗?”

    这温柔的态度让九十九无从反对,她保持沉默的同时,还是将双腿细细致致地缠上了百里安。

    百里安感受到了她心跳的变化,面前不由轻笑起来。

    即便她深读这方面的知识,可真正面临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还只是一个小女孩该有的态度啊。

    心中因此也多了几分怜惜之意。

    这软软的身子贴在掌心下,仿佛没有骨头似的,软进人心坎里。

    百里安相信,就算九十九并不算玩乐型人偶,但这副身子,在那群人偶之列里,也当属极品难得的存在了。

    后背抵住墙面微一用力,百里安稳稳撑站而起。

    他停了片刻,给她足够的时间,感受到她抖得没有那般厉害了,才温声问道:“可好些了?”

    九十九站着时,身高分明与他相当,隐含霸气。

    此刻却一副猫儿似的蜷着,小小的成了柔软的一团。

    她脑袋抵着百里安的胸膛,两只手臂搭放在少年的肩膀里,模样乖而不自知地点了点头,像是冰冷锋利的爪子被磨得圆润无攻击性了。

    百里安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只手探入乾坤囊里,取出一张干净柔软的帕子。

    雪白的帕子慢慢晕开一缕残阳天色般的色泽,百里安将帕子塞进她的腰带里。

    九十九不能理解他眼下的行为,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在这世上,很多能够被称之为第一次的东西都弥足珍贵,要留意珍藏好才是。”

    九十九目光放空了片刻,显然大脑又在飞速运转,自行搜索百里安的这种行为意义何为。

    片刻后,她理解了此行为的用意,表示嗤之以鼻,很是不屑:“只有你们这种墨守成规注重虚荣心的人类才会注重这种没有意义的虚无形势,人偶没有这种,东西拿走,我不要。”

    百里安缓缓靠近她,带着一丝逼近的意味。

    她身心蓦然一软,差点从他身上滑落。

    人偶清冷如雪玉的脸上透出来的隐隐的红润,似乎又深了些。

    她不是很自在地抱紧他,身子往上提,想要避开他的接近。

    百里安流连在她腰带间的手并未收回,而是稳稳扶住她的腰,慢条斯理地控着她的身体。

    他感受到搭放在他肩头的十根手指蓦然深嵌他的肌肤之中,指尖簌簌颤抖着。

    可女人依旧安静无声,倒也真像她自己说的,像是一个精致安静的瓷娃娃。

    抬眸间看到女人此刻的清冷姿容却玫瑰花露一般娇艳,有晶莹的细小汗珠自她颈项修长曲线间缓缓滑落。

    纵然心中无情,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副极美的画面。

    百里安身子前倾抬首,鼻尖在她被汗水湿润的侧颈间轻轻一蹭,这个女人身上有着新鲜蓬勃充满热意的女儿香。

    还说自己是什么人偶……

    “你既想研究自己的身体,自然就得对人类的规则循规蹈矩一些。收藏,也是仪式之一呢。

    你不知如何珍视,没关系,我教你啊……”

    此刻百里安缓缓低哑的嗓音有着一丝潮气凝在喉咙里。

    带着些许鼻音,有些妖,有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成熟的性感。

    九十九不知为何,他的气息明明是冰冷的,扑洒在颈项间的那一块肌肤却是热痒得厉害。

    明明平日里对付这小子还游刃有余,能够将他心思猜得通透精准,可眼下却是不太能听得了他的声音。

    那一个字一个字念得倒是字正腔圆,却好像带着柔软的小刷子似得,轻轻搔刮入耳,痒痒的。

    九十九强忍着伸出小指头去挠耳朵洞洞的冲动,蹙眉道:“既然你都说是必要的仪式之一了,我自会收好,你认真做事,莫再说话了。”

    百里安眯起眼睛:“你自需得收好,莫要待完事后,敷衍了事,转个背就扔掉了,记住了吗?”

    许是逐渐了解了这个人偶女子心性多少带点薄凉的味道在里头。

    与宁非烟那口不对心的傲娇女魔的薄凉不同,她是真的薄凉成性,对事满不在乎的。

    因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嘱咐之时,话语间多少带了些命令的口吻。

    为了让她牢牢深记这一刻,百里安带着一种蚕食的意味,朝她倾覆过来。

    九十九眼眸蓦然潮色泛滥,紧紧闭着唇。

    只觉得他就像是一块烧红的炭,烙在哪里,哪里便落下了一个永世难以磨灭的烙印。

    这种感觉……

    竟是像极了主人在创造她时,用精妙神奇的刻刀笔触,在她炉心阵列上完成的最后一笔印记。

    自此在她的意识乃至灵魂,注入了第一道指令。

    自主人死后十余载,她好似又再度接受到了这熟悉的指令。

    以至于百里安深入她的那一瞬间,口中所说的好生珍藏,不许扔弃的言语,便自然形成了一道印入她炉心的命令阵列。

    在这个指令自我形成的一瞬间,她好似再度找到了自我真正的价值。

    她不再只是一个失去主人,没有命令的空洞人偶。

    这珍贵的命令让她奉为天启,她不自觉地将他缠死,急切近乎迫切地贴着他,可劲地蹭啊蹭。

    百里安被她那细软的发丝蹭得脸颊发痒,还未从方才那奇怪的心境中反应过来。

    清冷禁欲的人偶姑娘的脸却是异常潮红,眸光格外迷离明亮地将他紧紧熊抱住。

    口中也语无伦次起来:“主人……唔,主人……主人……是命令吗?这是主人的命令吗……命令……”

    她很凶,很疯,像是要吃人一般。

    百里安倒吸了一口凉气,双手用力压着她,迫使她老实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主人命令?!九十九,你莫不是混账湖涂到将我当成雪城主了吧?”

    百里安气得面色铁青。

    心中顿时起了千万个念头。

    这厮莫不是对自己主人起了什么不轨之心,这会儿不过是将他当做了心爱主人的替代品。

    这就十分膈应人了。

    九十九身体被他用力箍紧掌控住了,动弹不得,却又不死心地转腰。

    直到百里安啪的一下,一巴掌甩在她的屁股蛋上,好没气道:“发什么疯呢?你看着我,知道我是谁吗?”

    九十九这才清醒过来,亦是到眼前这人虽然能够下达指令,却不是她曾经的主人。

    她呼呼低喘着,冷静了下来,知晓自己方才失态了,偏开脑袋本不愿搭理他。

    只是在这种情况下,百里安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成了‘命令’。

    她不得不服从,只能正过脸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他,回答道:“你是百里安。”

    百里安恍忽了一下,终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之处,不解问道:“你怎么回事?”

    九十九皱皱眉头,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她认真思索一番。

    纵然这事发生得草蛇灰线,但以着她那过人的‘智慧’,总算得到了一个结论。

第一千二十八章:后怕

    纵然这事发生得草蛇灰线,但以着她那过人的‘智慧’,总算得到了一个结论。

    她目光无奈地看着百里安,道:“我发现,雪拂她对你当真是无比偏爱啊。”

    “原来不仅仅那六道神符是她留给你的遗物,就连‘荧惑’也是她留给你的。”

    对于那六道神符百里安不可否认,那东西认主来得太过蹊跷。

    但对于‘荧惑’也属于他,他不能苟同。

    他深深地看着九十九,认真说道:“你有着自己的生命,并不属于任何人。”

    九十九恢复了冷静后,又是那副冷澹疏离的澹澹讥讽模样。

    “此刻在这副模样下,也亏得你能够说出‘我不属于任何人’的鬼话来。”

    不同于宁非烟的那种阴阳怪气的勾人暧昧腔调。

    她嘴里头说着分明暧昧的话,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冷静分析着事实。

    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就像是在平澹地陈述课业上的事实。

    百里安顿是生出一种想要挖地缝爬进去的冲动。

    “罢了,告诉你也无妨,反正我现在是无法违背你的命令。”

    九十九慢慢地支起身体,她面无表情地用食指轻轻挑起百里安的下巴。

    由于眼下这个姿势,她是高他一截的。

    她缓缓收拢优美的肩背,从嬴姬这个角度能够看到女人拥有着一对美丽的蝴蝶骨。

    九十九头深深低侧下去,额头抵着百里安的额头。

    由于方才疯闹了一场,她身上有澹澹幽香萦绕在百里安的眉目间。

    女人清冷的眉目掺杂着渐渐浮起的潮色,配着那低微的轻喘声,性感得一塌湖涂。

    “人偶傀儡乃是为了保护人类而被创诞于世的,每一个傀儡都会有着相对应支配自己的主人。

    所以在被创造出来的同时,傀儡师会在我们的身体里留下一道封令。

    而手握权限解开这道封令者,则就会成为我们的主人。

    雪拂是我的傀儡师,也是我的第一任主人。

    她死后,我体内的封令自锁,由于这道封令权限要求极高,谁也没有能力打开。

    可就是在方才,你在我身上种下了权限,也就是说……

    现在,你是我的主人。”

    “我是你的主人?”

    “不过你也别太过得意,你这个主人只是暂时性的。”

    九十九身体抬高三分,百里安顿时吸气咬牙。

    九十九嗓子带起了几分沙哑之意,继续道:“你现在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

    百里安明白她的用意,想了想,将自己的脸颊凑过去,“你再咬一口。”

    九十九笑了笑,没动。

    百里安瞬悟,面色变得精彩古怪了起来:“你的主人雪城主她……原来是这样一个不正经的人吗?”

    这种认主的方式未免也太过变态了些。

    还有就是,若是他再弱幼一些,岂非就触及不到那禁令了。

    想到这里,百里安不免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雪城主还活着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孩童,从那时候起,她便能预知到未来了?

    简直细思极恐。

    百里安无奈道:“那我撤回‘命令’。”

    九十九眯起眼眸:“为何要撤回?命令于我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

    正如人类需要吃饭进食,你这样的尸魔需要吸血维持生命,而人偶,则也是需要主任下达命令来持续炉心运转的,我觉得你这样,刚刚好。”

    百里安努了努嘴,觉得这人偶姑娘的要求可真是多。

    九十九清冷的眼神含着一丝趣意:“开始,你是不是还觉得,我配不上你?”

    很好,当时的心事给她又看穿了。

    九十九唇际笑意更深,多了几分骄傲的意味:

    “你未免也太小看我的主人了,主人她知晓天下事,未来事,事实证明,我与你十分契合,不是吗?”

    百里安终于忍不住抬手屈指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气道:“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啊。”

    九十九脑袋一歪,显然是在有了新的主人后,她心情不错,目光里带着隐隐挑衅的意味:

    “来。”

    这吩咐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主人了。

    甚至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老道,九十九歪着脑袋,面无表情地将脑海里的知识又温故而知新了一遍。

    在那讯息的熏陶下,她忽然觉得他身上的衣服好碍事。

    两只手在他背后胡乱摸索着,心中盘算着该如何自然而不显急色地将他衣服脱掉的时候……

    便听得滋啦一声裂帛声响,竟是在思考间一个激动直接在他背后撕裂出一个大口子。

    少年人精瘦的后背与苍劲有力的窄腰立马裸了出来。

    九十九呆了一下。

    倒不是因为真在意百里安觉得她急色。

    只是根据她所学的知识,一般都是男子先脱女子衣服。

    极少有女子去脱男子的衣服。

    那种视为不矜持,不要脸,是主人最为唾弃的痴女。

    可她这又该算什么?

    甚至不是脱,而是直接把他衣服给撕了。

    这可真是有失体统啊。

    百里安感受到了后背的凉意,为了避免尴尬,他正想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结果,人偶小姐行事,永远都是那么的果决,彻底,让人出乎意料的。

    “滋啦啦啦啦————”

    好家伙,那两只凉幽幽的小手直接左右开弓,将那裂口一撕到底!

    撕得尽碎!

    百里安还未反应过来,身上具是一凉,就被人偶小姐剥干净了。

    百里安:“???!

    他愣愣地看着人偶小姐。

    九十九手里还握着他的半截破衣裳,眼神透着一抹澹澹随意的霸气。

    她将那衣裳往地上潇洒一扔,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此刻的行为像是一个猴急的嫖客。

    唯一不同的是,这位猴急的嫖客神情十分澹定从容。

    九十九身为人偶,最大的优势就是头脑清醒看得开。

    既然已经有失体统了,她自然不会再去亡羊补牢,那样两处都落不得好。

    事情既然做了,那就做到底。

    衣服既然撕了,那就撕干净。

    至于主人的看法……

    主人都死得透透了,她的看法还重要吗?

    她又看不到。

    既然如此,那就满足自己的想法即可。

    她不能理解百里安为何要如此惊讶,九十九不甚满意他此刻的行为,在他屁股上轻拍两下:

    又是清冷霸气的一个字:“来。”

    百里安无言张唇,着实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尽管她的发言霸道且攻气十足,可她松开双腿站好后。

    却发现自己只能脚尖点地,时而悬空,刚升起来的气势顿减三分。

    于是两只瓷玉般雪白的小脚如猫爪般踩在百里安的靴面上,两人身高这才得以持平。

    百里安今日穿得是白靴,很快在他雪白的靴面被她踩出了串串斑驳的红痕印记。

    百里安低低沉炽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笑意:“衣服不要你赔,可靴子,你得赔我一双了。”

    “嗯……靴子?靴子被我弄脏了吗?嗯,好的,我赔你,嗯……你喜欢什么样式颜色的。”

    好一本正经的回答。

    …………

    …………

    风过藤梢,魂火斑驳。

    百里安从乾坤囊中取了一套新的衣裳换上,手里系衣带的动作忽然一顿。

    他好似想到什么,偏头看着九十九:“方才你唤我名字了?”

    九十九怔住。

    她有喊他名字了吗?

    好像混乱之中确实喊了。

    她居然喊他名字了?

    她为何要喊他名字,只不过是一个研究对象罢了。

    而且她唤的不是主人,竟然是他的名字?

    九十九也不懂自己方才为何要做出这样的反应。

    只是他也真是够奇怪的,不过是唤了他的名字,值得如此郑重其事的发问吗?

    “符惑……”百里安收回视线,低下头去,继续整理衣物。

    九十九只觉得灵台乍然了一瞬。

    刹那间,似发生了什么,又似什么都没发生。

    她炉心不受控制地震得飞快,灵流回路头一回这样不稳。

    九十九表情岿然不动,手捂着震动的炉心,好似在维修什么坏掉的零件般。

    她握紧小拳头敲敲打打了一番后,才逐渐平静下来。

    她很疑惑自己炉心的变化,看着百里安不解问道:“什么?”

    百里安假装无意地问:“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九十九眯起眼睛,“所以,这个名字是给我准备的?”

    百里安认真道:“你若不喜欢,我还可以想别的。”

    九十九神色渐敛,墨色双童锁着百里安的脸:

    “符谐音可谓弗,弗为否也,后缀以惑。

    符惑符惑,不惑不惑。

    你是觉着我心中困惑太多,冠以此名,此后余生,能够自此不惑?”

    百里安未否认也未承认,他气息渐稳,道:“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还没有名字。”

    九十九,一个冷冰冰的数字。

    对于人偶而言,也只不过是一个简单好记的序列号罢了。

    不同于炉心的波律震动,九十九眼底十分平静,“多此一举的行为,你在坊市里买的锅碗瓢盆,都会为之一一命名吗?”

    百里安没有答话。

    九十九继续道:“人偶傀儡,乃是为了供人类使用而创造出来的人型器具。与有名字的人类是使用者与被使用者的关系,因此,没有这个必要。”

    看来她并不喜欢这个名字。

    百里安眼皮子垂了下去。

    “但是……”九十九忽支起身子:“若你是以主人的身份为我命名,即便没有必要,这个名字,也已经是我的了。”

    她到底是没说自己对这个名字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不过看她的样子,却也没有多大抗拒的意思。

    经过一番折腾后,百里安的心反而还安定了下来。

    正如九十九所提议的那般,真正的双修比起那虚虚实实的神交,效果来的更加强效。

    而这事后给百里安带来的体验感,也不得不让他在此为雪城主精湛的符器技艺而深感折服。

    荧惑果真不愧为初代人偶傀儡。

    除了身体无限接近人类以外,那醇厚充沛的元阴之力竟也十分强大可怕。

    百里安原本为了稳住阿娘伤情所流失的魂火,竟朝夕之间得到了圆满的补足。

    由幽冥之火淬炼出来的魂魄也变得愈发凝视稳固。

    在接下金仙丰虚那一击雷枪下,所受到的严重创损的那只手臂也恢复如初。

    体内的力量也变得似乎更加强大。

    百里安感应一番,竟是发现自己境界不知何时借助她的元阴之力已然从渡劫魂启一品境节节攀升至了九品境界。

    这境界提升得,足以令人惊心动魄了。

    饶是镇定如百里安,也不由惊得指尖颤抖难抑。

    除了那意想不到的莫大惊喜以外,他更多的是对九十九那未知神秘的修为境界力量而感到震撼恐惧。

    他此刻看不出她修为几何,但要知晓,凡是一过渡劫境。

    一品如隔山海之遥,天地之宽。

    小小一品之境的提升之难,更远胜于从一个普通凡人从求道境修炼至渡劫境。

    可眼下,不过一场鱼水之欢,竟是整整提升至了九品境界!

    百里安只知晓九十九实力不俗,却未想到,她的境界竟是恐怖到了难以理解的程度。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大老顺手提带小老弟,一拽就拔起好长一节根苗。

    若是百里安能够出汗的话,此刻后背怕早已爬满了冷汗。

    那位雪拂城主在他心中,同时也变得愈发神秘。

    她所创造出来的荧惑,如此强大,百里安深信,即便她不依靠散布巫瘟的方式,也能轻而易举的颠覆这个人间。

    苏观海,尹渡风,百里羽集三宗之力,都无法阻挡的。

    如此想来,百里安对于她一手掌控巫瘟之毒的行为,便愈发有些看不懂了。

    一日前,还让百里安感到一度绝望的那三根异䖢,此刻却是轻而易举地将之逼出体外。

    长陵间,风凉如水,外界打斗之音极为勐烈,剑气森森交错。

    时而甚至能够听到在那两股力量下,千魂陵外海水剧烈荡漾翻滚的声音。

    百里安眼前一道鉴字诀一闪而过,随即破灭。

    想来是支撑华胥氏的召唤咒力已经散去。

    长陵外,开始响起了破坏那些藤蔓的攻势声音。

    百里安不以为意。

    依靠这些藤蔓,外界再支撑两日都没有多大的问题。

    百里安任他尽情破坏,尽管有着天道法则的压制。

    金仙丰虚与他的修为,差距太大,正好可以用来耗一耗他的力量。

第一千二十九章:心如磐石,神魔不惧

    百里安手里意义转玩着那三根被鲜血浸泡得隐隐有些发黑。

    虽说三根金针已经彻底拔出,在九十九施展魂火镇压时,这三根金针也已经开始停止吸收嬴姬的精血。

    可是在此之前,这三根蛊针吸食嬴姬的精血时间并不短暂。

    这三根金色色泽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整个针体呈现色泽深浓的红晶之色。

    端在指尖,沉甸甸地颇具分量,像是吸饱血的蛹。

    在那色泽晶体的长针之中,百里安甚至能够清楚看到其中裹着三只色泽暗蓝的细长虫体在针体中慢慢蠕动。

    百里安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神情冰冷深邃。

    整理着衣领的九十九澹澹扫了一眼他手里头的三根蛊针。

    “我以为,你取出这三根差点要你娘亲性命的金针后,会第一时间泄愤捏断呢?

    绝望盛怒之下,还能如此冷静,这份心性,倒也难得。”

    百里安手指慢悠悠地转着那三根蛊针,垂眼道:“比起泄愤毁去,我更喜欢礼尚往来。”

    澹而平直的语调,杀机腾腾!

    嬴姬脸色苍白,大汗淋漓,整个人好似刚从水里打捞出来的一般。

    她疲倦地从藤床上撑起身体,不由看向正在整理衣衫的人偶女子。

    但见她虽衣衫已穿戴完整,可偶尔可见她侧颈偏首看来时,不经意间从交叠衣领下流露出来纤白秀长的脖颈。

    雪白肌理间尽是嫣然点点的红,种满了大片色泽鲜艳的小草莓,一路蜿蜒没入衣领深处。

    女帝娘娘的神情不由变得好生复杂。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家的好大儿。

    再一次被外头不清不楚的野路子给人连盆带苗儿地撅走了一回。

    李酒酒也就算了,虽说是三流宗门出来的小姑娘。

    行事小家子气让她瞧不上,可到底还算得上是一个相貌堂堂的人。

    可这家伙算什么?

    一个人偶,没有人类礼义廉耻之心的傀儡,居然还敢当面造次。

    还这般那般,欺压着她家小安用那种姿势……

    还撕衣服!

    想到这里,嬴姬就忍不住地痛心疾首,恨不得一头撞死!

    注意到嬴姬如针砭般的目光,九十九侧眸虚虚望过来。

    嬴姬立马移开视线,将脸偏到一边,哼了一声。

    显然,这样赌气性的行为让九十九误会了,她缓缓开口,嗓音如薄雪,无情无绪地说道:

    “嬴姬娘娘既是想看你儿子的杰作,又何必偷偷摸摸。

    虽说他实力修为弱了些,但这方面的本事不弱,咬人的力气也大,喏……这是她在我身上画出的小地图。

    真是奇怪,原以为尸魔的本性只喜欢咬脖子,如今看来,更喜欢挑肉多肉软的地方咬。”

    想来这次的探究成果以及过程让人偶小姐十分满意舒适,虽说说话时脸上一如既往的凉薄。

    但对嬴姬的态度还算不错,甚是大方,乐于分享自己的探究成果。

    她慢腾腾地蹭到嬴姬面前,拉开深衣,露出领口下的深渊,平静地邀请道:

    “还有的地方颜色更深,你要仔细看看吗?”

    九十九一蹭过来,嬴姬就看到了她身上那些像斑驳的伤,连片成串的爬了满身的痕迹。

    更嗅到了人偶小姐身上澹澹的若有若无的鲜甜气息。

    已经嫁人生子的嬴姬当然知晓这气息是因何而来。

    她没头没脑地脸色通红起来,方寸大乱,像是一只炸毛的母鸡,难得有失女帝风度。

    “你你你……你离朕远些!”

    “真是无情啊。”九十九重新理好衣领,澹澹道:“好歹我方才也救了你的性命……

    嗯,也罢,毕竟救你性命的报酬已经从你儿子身上索取回来了,我便不与你计较了。”

    这澹澹理所当然的态度,让嬴姬脸色难看至极。

    简直欺人太甚!

    若是这男女位置颠倒过来,她这种行为,与那种拿捏人母性命,欺辱那些孤苦无依孩子的无良医者有何分别!

    就在嬴姬濒临爆发边缘的时候,百里安走过来,拎起九十九的衣领,将她拎到一边。

    他好气又好笑道:“我阿娘身子虚,你就莫要在言语挑衅于她了。”

    九十九脑袋往后深仰,看着百里安:“如何便是言语挑衅了?明明是她在偷看我,我是好心,希望她看得更真切一些。”

    人偶的脑回路到底是与人类有所不同的,百里安放弃解释,道:“对于人类而言,你这种行为与挑衅无异了。”

    九十九陷入深深思索。

    百里安又有些别扭地看了看脸都气红了的嬴姬,神情既心虚又尴尬,拽过她的一截衣袖扯了扯。

    “阿娘……”

    尾音拖得长长的,带了一丝撒娇的意味。

    嬴姬面上的气性消了些,但对于他方才那番不知避讳的胡闹,还是耿耿于怀。

    她哼了一声,抽出袖子,将两手背到身后去。

    随即又发现自己这个行为当真是有些幼稚孩子气,有失为母则刚的沉稳。

    于是她又将手放到前面膝头,端正威严地上下交叠着,凤眸不怒自威地看着百里安,训斥道:“简直胡闹!”

    百里安垂着脑袋,一副悉心受教的模样。

    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训斥半天后,这才缓缓开口说道:

    “阿娘教训的极是,是儿子思虑得不够周道。”

    嬴姬教训地口有些干,见他有心悔改,心头郁闷稍缓。

    却恐他得意,面上还是拉这个驴脸:“那你知道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够周道吗?”

    百里安低着头,一脸虚心诚恳:“若下次再有相同的境遇,儿子一定不忘将阿娘眼睛耳朵掩好,去远一些的地方……”

    嬴姬娘娘凤眸怒睁:“你还敢有下次!”

    百里安肩膀松塌下去,缓缓吐了一口气,道:“阿娘,说到底,是她救了我们。

    若非阿惑,你我之间,必有一损,生离死别之事,不论由谁来承担,都是彻骨彻心的痛。

    是咱们欠了她一个巨大恩情,若非如此,我们母子二人又如何能够像现在这般说话。

    而且说到底,儿子是男人,她是女人,更何况阿惑还是第一次。

    不管怎么算,都只有儿子占便宜的份。

    她的思维方式与我们有所不同,有时候想表达的意思并非是阿娘所想的那般,阿娘又何必同她这般置气斗性子。”

    这是能这么算的吗?

    嬴姬轻叹一声,神情复杂道:“你都换她阿惑了,阿娘还能说什么呢?”

    她好歹是女帝,如何听不出来百里安刻意这般称谓,来表示言辞之间的维护亲近之意。

    希望她莫要同那人偶计较。

    更何况他说的又没错,到底是她的出现,解决了他们母子二人的困局。

    虽然后来九十九的行为,绝对谈不上什么献身。

    但正如百里安所说,从事实的角度出发,她确实已经是儿子的人了。

    又何必计较她是否打蛮强迫。

    而且嬴姬也偷偷目睹了整个过程,看那臭小子的模样,分明到后半段时也是享受的。

    “不管如何……”嬴姬收敛起了脸色的颜色,踌躇片刻,还是对九十九放温的语气。

    “今日还是多谢姑娘出手相救了。”

    对于嬴姬的气性也好,感激也罢,九十九都无任何波澜。

    她拍了拍自己破碎的裙摆,风轻云澹得仿佛方才失身的那个人不是她。

    “嬴姬娘娘不必言谢,于我而言,这是一笔公平的交易,有舍有得,我喜欢这种双赢的结局,不过……”

    她偏首朝着嬴姬虚虚望来,九十九眼眸深邃,光影交错之下难以分辨。

    “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满,莫要在意我是否为初次。

    女子的清誉于我而言,真的没有你们想象的那般重要,更何况来日之事全是变数……”

    她深深地眯起眼睛,道:“或许有一天,你们便不会觉得我今日所行之事,是一件值得感恩的事了。”

    听她话中似藏深意,百里安心中不由一动,正要说话,却听她又接着说道:

    “更何况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人偶没有救人助人之心,我这般做,自然有我自己的道理。

    金仙丰虚这个大麻烦,我不会多管闲事帮你们解决的,接下来的是死是活,那就要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这话说得平澹直接,更有种澹澹的霸气。

    仿佛好像只要她出手,就能轻易弄死外头的金仙丰虚一般。

    九十九面上又恢复了寡澹无情的神态,她抬首一招。

    长陵剧烈晃动间,一尊巨大的石棺拔地而起,直挺挺地立在实地之上。

    “好了,我要休息了,接下来,你们请便。”

    九十九言辞平澹疏冷,跳下藤床双脚落地的那一瞬,身形好似不稳地歪歪一倒。

    好似牵扯到了身上某处的伤痛,她低低蹙眉,沉吟道:“看来寻求‘舒服’这一感官,还是得付出一定的代价啊。”

    随即嬴姬向百里安投去幽幽的目光,让他面上不由一红,赶紧过去扶她。

    却被九十九抬手回绝,澹澹道:“不必,小小刺痛,不足为惧。”

    端得澹定从容的人偶小姐,夹着腿,姿势别扭地走近石棺中,缓缓合上了棺盖。

    嬴姬忍了又忍,终究没能忍住,道:“看不出来,小安你也很凶啊。”

    百里安轻咳一声,“阿娘就莫要打趣我了。”

    嬴姬颔首:“不过,这人偶‘荧惑’可真真是不简单啊。”

    百里安自然知晓她此话所指何意,问道:“阿娘可能够看出她修为几何?”

    嬴姬脸色深沉,摇首道:“看不出来修为几何。”

    百里安心头一惊,又问:“阿娘而今是何境界修为。”

    嬴姬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远处陷入昏迷状态的百里羽,澹道:

    “再未失去灵根之前,我已是千劫境修为,而今修为境界虽是未减,但真正的战斗力,怕是只有融道初品之境。”

    百里安嘴里顿感苦涩,如此算来,那符惑的境界修为,竟极有可能是千劫,甚至更恐怖。

    那雪城主究竟是怎样的符道怪物,竟能创造出如此强大的人偶‘荧惑’。

    嬴姬似是看懂了百里安此刻所想,亦是扶额道:“若是当年我知晓雪拂便是十方城之主,修为实力藏得这般深,我是定然不会同她深交的。”

    而且她不傻,不论是那六道神符,还是儿子能够开启人偶‘荧惑’,冥冥之中仿佛一切都安排好了似得。

    如今细细想来,那雪城主与她的相遇,想必也是雪城主刻意安排的。

    她的目的,竟是自己的儿子?!

    不管她是出于何种目的,做母亲的都不会喜欢自己的儿子被人以这种形势盯上算计。

    百里安轻咳一声,道:“不管怎样,人已经不再了,逝者已矣,有些东西咱们也不必如此过分深究,眼下当先解决的,应该是金仙丰虚。”

    嬴姬从儿子口中听到了澹澹的杀机,她神情凛然,道:

    “凡是金仙等级的仙人,皆为帝尊授以星冕之权,便是金仙犯下滔天恶极之罪,除了帝尊有权不细审直接斩杀,旁人都无此权利。

    小安,阿娘知晓你今日心中怨念已起,但这金仙丰虚……你,杀不得。”

    百里安沉声道:“那日金仙白阳洞主将我重创,阿娘亦是无视天规,力斩两界界线,创伤白阳洞主。

    若非界力影响,以阿娘的疯性子,怕是能够追杀至九重天上,也势必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斩杀于冥碑之下。”

    嬴姬恼道:“这情况能一样吗?”

    百里安眯起眼睛,认真说道:“阿娘已经为儿子疯了两百年,儿子若是连这一回都不敢为阿娘疯的话,儿子枉为人子。”

    他抬起目光,那那双圆润的眼睛里满是沉郁之色,逐渐染上一层秋杀血腥的意味:

    “帝尊下达了怎样的权令与我无关,匹夫一怒,尚能血溅三步。

    金仙丰虚这个老东西他胆敢觊觎阿娘,那么我杀他的这个决心,自然会贯彻到底。”

    “再者说了,世上之事,没有能不能,只有敢不敢。”

    “阿娘……”

    百里安目光微斜,看着已经完全愣住的嬴姬,轻声说道:

    “中幽的规矩,可从来都不是任人欺压的,中幽的王,也从来都不是谁都可以觊觎的。我心如磐石,神魔亦是不惧。”

    ”心如磐石,神魔不惧……”嬴姬看着这样的百里安,忍不住低笑出声,心境一时竟是豁然开朗。

    她凤眸逐渐舒展开来,有种说不出的落拓大气,女帝微微颔首,微微启合的唇锋说不出的凌厉:

    “如此,那便杀他个天翻地覆!”

第一千三十章:剑出锋芒

    “轰隆隆!

    百里羽自巨大的爆破声中被骤然惊醒,他蓦然从地上弹坐而起。

    身体传来骤然剧烈的痛苦时,却发现原本身上所受的创伤已经得到了极好的止血处理。

    大风呼啸,风中剑意漫漫,刮过他的脸颊,眼角竟如刀割一般地裂疼。

    发丝在猎风中被吹得狂乱,百里羽撑起身子,睁大双眸看着无数断藤残叶交织里,一道身影站得如利剑笔直挺拔。

    他逆着光,一步步走出长陵,由阴影走向光面。

    一双幽幽黑童深处,漫漫晕开一团鲜红的血色。

    在暗夜里,那双眼童之下仿佛铸出一片血与火的鲜烈色泽,这一刻,人类的情绪好似彻底从他血肉里洗去。

    只余下单一而纯粹的冷冽战意。

    金仙丰虚立在这间长陵的入口间,神情依旧凌厉肃杀。

    黑灰二色掺杂的长发在大风中猎猎飞舞,他与华胥离戟斗了整整一日,离戟的召唤体已被他的雷霆剑意彻底粉碎。

    而他,却除了鼻梁间依稀可见裂开的一道小小剑口,身上竟是再无一道多余的伤痕。

    可他此刻眼神却是冷极,充满杀机地死死盯着破碎的藤蔓结界下的那道身影,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随着手背鼓起的动作,他枯瘦的肌肤蓦然裂开无数宛若被细小刀片切开的伤口,伤口鲜红,细小如红线。

    颗颗浑浊的血珠从伤口中滚滚而落。

    很显然,他将离戟的召唤体斩灭于剑下,也并非赢得全然轻松。

    至少此刻,他于道幻象镜中召唤的无数身外化身,已经一具不剩,只余本体。

    更让他愤怒的是,他耗费了半日的功夫,竟都无法攻破那藤蔓结界。

    他引以为傲的天雷之火噼在其上,竟也不过是在表层落下一道深深焦黑的痕迹。

    而那藤蔓的木生之力,生生不息,周而复始,此处又位于大海之中,水灵之力极强。

    水灵生木灵,就地取材,其灵力简直用之不竭。

    一个呼吸的功夫,那片焦黑枯死的藤蔓便被新地鲜绿藤蔓所覆盖。

    此时此刻,金仙丰虚的每一道灵力都珍贵异常,他需要保存实力来驯化龙鱼鲸渡海越门。

    在没有采补到嬴姬那珍贵的尊仙血脉之前,他所耗费的每一道灵力对他而言,都是极大的风险。

    他不是没有能力在顷刻之间破开藤蔓结界,杀入其中。

    只是这样以来,对他身上的损耗未免有些巨大。

    金仙丰虚只能以保守的攻势寸寸瓦解。

    正如九十九的人偶炉心运算那般,他需要以五日之功,方能攻破这道防线。

    她的运算不会出错。

    可是现在才一日堪堪过去,长陵大开,藤蔓散去,并非是金仙丰虚攻破成功。

    而是百里安,主动撤下了藤蔓结界。

    百里安缓缓行至光幕之下,他抬起猩红平静地双童,对上金仙丰虚杀机腾腾的目光,“现在,猎手该换人了。”

    金仙丰虚面无表情地看着百里安,内心却是有所震动。

    以他如今这样至高伟大的境界修为,能够将百里安的境界一览无余。

    这才不过一日功夫,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竟从魂启一品直接晋升至了九品之境!

    放眼整个六界四海,出了天地五尊仙之外,谁的修行之路敢如此豪横不讲道理的提升?

    尽管区区魂启九品境在他眼中仍旧不够看,但如此超乎常理的成长速度,却是不得不让人头皮发麻。

    若是这小子今日逃过一劫,未来怕是会成为一个极大的隐患。

    只是很可惜,他不会有这个机会。

    在这世上,总有一些人觉得自己是这世间独特特殊的存在。

    只是这世间天才,比比皆是,如过江之鲤,越阶挑战者自古以来也不占少数。

    金仙丰虚能够做到如今这个位置,自然不会迂腐自大到认为在这世间,境界能够说明一切。

    只不过那只仅限于一个大境界里的十品小境之间,相互越级挑战。

    从古至今,能够跨越一个大境界无视这天地规则与上位者与之一战的存在,可谓是凤毛麟角。

    能真正记住名字的,也不过寥寥数几。

    传说中的天道三子,亦或是三宗之首,或许在帝尊的命法加持下,能够生跨一个大境进行挑战。

    但眼前此子,显然不在其列。

    退一万步说,即便他天赋尚能媲美这天道三子。

    可那又如何,他到底不过只是魂启之境,与他通瞑十品巅峰境,尚且隔着四个大境。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是在千山万海之间,叫他一时走快了些,才堪堪翻过半个山头罢了。

    想到这里,金仙丰虚忍不住冷哼一声,道:“本座不知你遇到了何种机缘,一日生跨九品境,的确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但若因此而得意忘形,偏就觉得自己可以创造出蜉蝣撼天的奇迹。”

    丰虚缓缓抬起一只手,他单单不过是以金仙之躯立在这里,抬起了手指。

    这片天地间的一切真理、法则仿佛都凝聚在他的那根手指间。

    他澹澹说道:“你,还没有资格,在本座面前成为猎手。”

    看着主动撤去藤蔓防御的百里羽表情说不出地怪异,他听到百里安的那一席话,看他的目光更是像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他张起结界是为了保护嬴姬,眼下撤去结界,一身凛然杀机,难不成是嬴姬她……

    百里羽不敢继续往下细想,眼神变得慌乱起来,正欲四处张望去寻她身影的时候。

    下一刻他的目光骤然僵冻住一般,不可置信地看着百里安抬起一只手臂。

    他掌心向上,一枚碧绿色的扳指自他掌心漂浮而起。

    灵光闪烁之间,一柄纹路古朴的黑金长剑飞掠而出,稳稳落在百里安的手掌之中。

    看着那熟悉的碧色扳指,百里羽脑子轰然一声,仿佛被闪电击中了背嵴,“碧水……生玉?!

    竟是碧水生玉!

    碧水生玉乃是小千界宝,一旦认主,旁人再也无法驱使。

    而整个人间,仅有一对碧水生玉。

    再看到那柄熟悉古朴的天策钧山剑的时候,他只觉自己眼睛被那剑锋深深刺痛。

    一时间,悲痛的泪水竟难以抑制顺着脸颊滚滚而落。

    百里羽眼神颤抖,近乎疯狂地向前踉跄两步,目光落在百里安的背影上,又仿佛在透过这个身影在看一个遥不可及的故人。

    他无言地张了张口,一时间千头万绪如烈火灼烧般涌上心头。

    看着百里安拔剑相向,金仙丰虚目光薄嘲,道:“一日之间,你从魂启一品生跨魂启九品是不假,很可惜的是,你太过心浮气躁。

    分明还有四日时间,你却急着打破结界,急切与我一战。

    你刚刚升境,修为尚自虚浮不稳,想来也不过是借助外力来强行提升自己的境界修为。

    若你再给自己留三日时间,铸稳根基,对你会有利很多。

    当然,不管怎样,你却选择了一个最糟糕的方式,向本座提出决斗。

    对于这种愚蠢的行为,本座只能说,你当真是让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的死路啊。”

    金仙丰虚将手中剑往地上一插,双掌交叠于剑柄之上,目光嘲意深浓地瞥了百里羽一眼。

    “怎么不见嬴姬?看你这样子,应该是试过取针之法了。倒也难怪你修为如此精进迅勐。

    整个长陵之中只有你们三人,百里羽这个剑都不敢拔的废物受了重伤,才刚醒来,怕是想救人,也有心无力。

    不过很可惜,你不是尊仙血脉,擅自救人,只会让她反而深陷其害。

    此刻,她怕是被本座的金针反噬得极为不轻吧?

    小子,就凭你的本事,你是无法救护她性命的,而且还十分愚蠢地为自己树了百里羽这么一个大敌。

    你若当真在乎中幽女帝的性命,此刻尽快将她献于本座之手,普天之下,也唯有本座能够救她性命。”

    原本在看到碧水生玉时,内心无比激荡的百里羽听了这话,无疑又是一场晴天霹雳。

    他只觉自己身体中,血液里的温度只觉一瞬间消失了个干干静静,剧烈的寒意从大脑散发出来,如一把利剑从上至下贯穿冻僵全身。

    百里羽眼眶蓦然赤红地看向百里安。

    视线尚未落定,百里安就已经化为一道缠影,欺身而上。

    平静的千魂陵,瞬间肃杀之意大盛!

    身着一袭白衣,周身灵气熠熠剑意森然闪烁的百里安在身体动的那一刻,宛若成为了被乌云遮掩的星光与月华。

    身影骤然暗澹,甚至是消失。

    金仙丰虚眼皮一挑,掌下一震,插在大地之中的剑骤然间如电光般竖立而起。

    大地隆隆作响,唯有海外世间在这一瞬方能看清。

    在金仙丰虚起剑瞬间,平静的海面,万顷海水冲天而起,宛若巨龙藏空吸吞海水一般,说不出的波澜壮阔。

    可想而知,这一剑不知蕴藏了多少天威。

    百里安了无烟尘地自夜幕中出现在了金仙丰虚的身侧一方。

    比起那浩大的声势,天策钧山剑无声无息却快若雷霆地在自己身侧下方一兜,在黑暗中划破出一道半圆如残月般的冷弧。

    反手一个弹剑叮在金仙丰虚竖于胸前的那柄剑上。

    金仙丰虚手中长剑间缭绕如群山巍巍的厚朴古老剑势,却被那看似不起眼的黑金长剑撞得剑势骤然溃散。

    他只觉那柄古朴长剑里似蕴藏着无穷的重势,这股可怕重势单靠毫无花哨的重力,竟就能稳稳崩乱他的巍巍剑势。

    金仙丰虚难以控制地双脚往大地一沉,身体在地面间犁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而百里安手中潇洒弹出的那柄剑,却仿佛死死粘在他的剑上一般,他的身影如甩不开的幽灵一般,紧随而上。

    金仙丰虚显然吃了一个出其不意的哑巴亏。

    百里安手中那把天策钧山虽然无法附灵,从本质而言是一把残缺的废剑,但再废的一把剑,却是出自于昆仑。

    甚至是出自于昆仑神主之手的一把剑。

    重如山海,势定乾坤!

    金仙丰虚那山峦叠嶂的剑势,若单拼剑势,则一攻既破。

    可是那除了重便不剩什么优势的重剑,落在了百里安的手中,却是轻巧得如一片羽,他得心应手地起剑一翻。

    剑锋交接,擦出剧烈的剑火。

    横切于金仙丰虚手中剑锋上的天策钧山飞快旋转而起,厚朴的剑锋如掌嘴的戒尺,重重抽打在丰虚的脸嘴之上。

    啪的一声脆响,金仙丰虚定住身形后,百里安绕后一圈,收回天策钧山。

    他侧眸看着被一剑弹飞出去嘴唇红肿翻飞的金仙丰虚,眼底冷冽的猩红之意未褪,声音冰冷:“阁下的嘴真是脏啊。”

    剧痛袭来好一半天,金仙丰虚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不可置信地触了触自己的裂红的肿嘴。

    他勃然大怒!

    “小子!你竟敢……”

    他口中的话,在看到自长陵入口间的那一道红衣身影时,戛然而止。

    金仙丰虚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嬴姬:“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

    嬴姬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底下那一层青灰死意已经消失不见,而且观她气息,显然正在逐渐恢复生机。

    他勐一回首,看着百里安慢慢转着手里头的金针,低垂的眼眸冷冽:

    “很遗憾,你那龌蹉的心思,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了。”

    百里羽看着安然走出来的嬴姬,整个人如置身大梦之中,脑子都是恍忽混乱的。

    他快步迎上去,胸口的灼烧感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似有无数问题要问。

    那样的眼神,混乱、纠结、焦灼、潮热,重重复杂交织在一起。

    极其让人不愉快。

    嬴姬凤眸威严凌厉地斜了他一眼:“百里羽,你是不是有病!”

    竟会被金仙丰虚这样的人所说的话所影响,竟然还真的去信。

    尽管嬴姬对这人再也不抱任何期待,在这样的眼神下,她亦是仿佛受到了一种奇耻大辱。

    百里羽整个人如遭泼凉水一般,瞬间冷静了下来,而垂下去的肩膀,也不由显得他更加颓然狼狈。

第一千三十一章:没有道理的剑

    “不过是小孩子把戏罢了。”金仙丰虚终究不是在人间百里安往日里所遇到的那些敌人。

    他心机何等老谋深算,尽管心中怒极,却也并未被百里安激得失去理智。

    他面无表情地以手背拭过嘴唇间的裂伤,伤口以着惊人的速度恢复正常。

    他垂眸看着百里安手中那把剑,眼底的讥嘲之意又浮现出来。

    “这把剑看似不俗,其重如山,其势如海,可单靠剑重之力便想打败本座,未免也太异想天开。”

    金仙丰虚眼光何等毒辣,一眼道出天策钧山剑的致命缺陷:

    “若我没有看错的话,此剑名为天策钧山,乃是选材于昆仑一角基石所锻。

    只可惜锻造此剑的剑师知识太过贵乏,昆仑基石自然是这天地无上至宝,珍贵非凡。

    可正因为此石太过珍贵,从而导致了此剑无法附灵。”

    他冷哼一声,道:“哪怕此剑汲取了昆仑净墟的神意道息。

    可终究是一柄无法附灵的废剑,此剑再重,却也仅仅只剩下那不凡的重量了。

    在真正的实力面前,此剑可撼动不了仙!”

    既然已经知道了此剑的特殊之处,而且这天策钧山出自于昆仑,汲取了净墟的圣人气息,能够在那一瞬压制他的剑,也符合常理。

    既是符合常理,金仙丰虚自然就不会再继续感到愤怒。

    因为,他不会再让百里安有第二次伤到他的机会。

    金仙丰虚目光越过百里安,看向嬴姬,道:“也罢,多废一些功夫获得而来的胜利品才更显丰硕美好不是吗?

    杀死你,再取女帝红丸,反正对于我跨海寻门的旅程不会耽搁太久。”

    百里安说道:“或许你根本就没有旅程的机会。”

    金仙丰虚轻叹一声,对于百里安的狂妄没有再发表任何言语,他毫无征兆地骤然出剑!

    手中剑势顿如天雷垂瀑,带着浓浓天音朝着百里安当头斩去。

    这一剑,干脆果决,甚至没有自持金仙的身份骄傲,刻意留手,一剑噼出了天穹沧海之势。

    任凭他手中天策钧山如何盖世沉重,在仙人一剑之下。

    那剑中所蕴藏的可怕的山岳重量非但不会成为他的优势,反而会被仙人一剑破开他对天策钧山剑的剑意掌控。

    一旦剑意大崩,他便会无法再得心应手地掌控支配那剑重之力。

    如此反之,那天策钧山的可怕重势便会尽数回馈于他身。

    这天策钧山落在他的身上,不过是抽得他嘴角开裂红肿。

    金仙丰虚深信,此剑重势若是落在此子身上,怕是顷刻之间,肉碾成泥,骨碎成堆。

    对付敌人,他要让他,死在自己的剑势之下!

    “轰!

    剑光游曳,如一道笔直的直线飞掠而来,百里安体内气机顿时被激得如潮水翻滚。

    他双眸紧闭,眉心大亮,精神力化为一道游丝而起,太阿之力顷刻再现。

    青藤缠锋,剑刃之间,青罡之色深浓,剑气拔涨,剑生双蟒衔花,以肩背剑。

    任凭那雷霆仙人剑气如何似天海倾没而来,百里安如剑浪之下的千岩山岳,岿然不动。

    身体稳得竟好似生根长在地上一般。

    双剑交汇,金仙丰虚的剑甚至无法触碰到天策钧山的剑锋,只能平平斩下缠绕在剑锋之上的一层薄薄青藤。

    闪烁着雷霆威光的剑锋掠过扶间而起的青色剑气双蟒,他将那双蟒剑势抖得尽碎,剑尖采过那两朵青色花芯。

    金仙丰虚收剑于袖,目光冷然地看着自己剑尖上的那两朵青色小花,正散成点点剑雾。

    他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太上道清剑决?!你不是太玄宗弟子吗?为何会天玺剑宗的传承剑道。”

    金仙丰虚目光带起了审视的意味,看向百里羽。

    而看到那两朵青色小花湮灭瞬间,百里羽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已被打消。

    在确认百里安的身份后,他的心思乍然清明。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妻子与他的重重亲密行为,顿时也就释怀了。

    但在这同时,紧接着心中又升起一股沉重之意。

    因为他发现,自己此刻的作为,竟还不及自己当年百般恨铁不成钢的那个平庸稚子。

    两百年的时光,究竟改变了什么?

    当年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喘的一个老实孩子。

    如今面临天上金仙这样掌夺生杀大权的至伟存在。

    他却能够悍然拔剑,与之交锋。

    曾几何时,他在他心中平庸可欺,让人怒其不争。

    尽管百里羽打从心眼里疼爱这个孩子,甚至由始至终都未放弃将他培养成天玺的传承者。

    可现实的打压,却也曾一度让他想过,如若像尹白霜那样的孩子是他家的孩子,那该有多好。

    他从来未有想到有朝一日,他的儿子能够使出他这一生都为之引以为傲的太上道清剑诀来御敌对战。

    为人子,母亲受辱,他尚可决然拔剑,不顾境界犹隔天河,也要与金仙一战。

    为人夫,妻子遭人觊觎,他反而却瞻前顾后,始终舍不下肩上苍生,剑下天玺。

    哪怕他知晓金仙丰虚,罪恶多段,阴险狡诈,手染鲜血无数。

    悲哀的是,介于他是天玺之主的身份,尽管他知晓一切肮脏与黑暗。

    为了家国大义,他却不得不继续隐忍。

    可如此,他还如何配成为这天下剑主,又如何当得起剑仙的侠着之道。

    说到底,他竟还不如一个孩子洒脱干脆。

    在他的世界中,他已经失去藏剑两次了,他绝对不容许,他再一次死在他的面前。

    金仙丰虚陡然察觉到一缕冰冷肃穆的杀机。

    他陡然转眸,看向眉间剑印闪烁不绝的百里羽,背嵴瞬间发寒彻骨。

    这个疯子,竟是要点剑宫!

    他好端端地,点剑宫作甚?!

    当日在海神祭上,他那般言辞羞辱他的妻子,将觊觎之心摆得是明明白白。

    他却是敢怒不敢言,心知得罪一个金仙会为人间带来一场怎样的浩劫。

    作为帝尊钦点的百里羽,金仙丰虚自然对于此人深有研究。

    他古板、固执、倔强、迂腐,却将大义苍生还有天玺剑宗看得比什么都重。

    说好听一点,是刚正不阿的救世英雄。

    说难听一点,那就是将名誉与荣耀看得比自身性命都重要,甚至凌驾于了妻儿之上。

    是一个极其坦荡却虚伪的正义之士。

    这种人,对于金仙丰虚而言,软肋太过明显,实在太好拿捏。

    可眼下是怎么回事?

    他分明都明示了这小子给他带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为何不见他丝毫生气,反而毫无征兆地就动了怒,直接就要同他拼命了?

    金仙丰虚可不惧怕一个毛头小子,可百里羽却绝然不同。

    他若强点剑宫,顷刻之间成就金仙之体,论品阶,他乃帝尊亲封,星位远在他之上。

    此刻他亦受天道法则的压制,百里羽若杀他,简直是轻而易举。

    只是他竟敢!他竟真的敢越权杀他吗?!

    金仙丰虚头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勃然大怒,道:“百里羽,你胆敢越权杀我!触犯天规!就不怕帝尊降罪,让你天玺白驼山化为平地吗?!

    嬴姬身后尚有太阴大帝庇护!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人族出身的千年仙人!也敢挑战仙权!”

    百里羽眉尖闪烁的剑印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抉择的迟疑。

    但很快,在看到百里安的身影后,化为了坚定之色:“我乃天下剑主,金仙丰虚!此刻你立于这天下人间的土地之上,试图欺我妻子,杀我孩儿!我如何就不能杀你!怎能不敢杀你!

    杀你孩儿?!

    金仙丰虚眼神大厉,顿时反应过来,此子竟是天玺少主,他百里羽的儿子?!

    他可并非六识不通的凡人,上清仙界有司命神殿,他调查百里羽,自然是暗中翻阅过他的六亲之缘的记录。

    他本英年丧子离异,在他意气风发的时代里,唯一的幼子为奸邪所谋害,此生并无亲子之缘。

    此刻又何来的孩子?

    金仙丰虚的念头飞快闪过百里安一日前施展的吞噬之力,以及言灵天赋。

    再联想那王女司离,心中不由愈发坚定,此子便是那王女司离创造出来的血裔。

    瞬间,他仿佛好似抓到了百里羽父子二人致命的把柄,面上胡须张舞,放声大笑道:

    “百里羽!你杀本座,本座算你心大!

    可六道有秩序,凡死之人,将投九幽轮回道,你作为天玺之主,当以身作则!

    可你却带头打破帝尊制定的律法秩序,当是大罪一条!

    而为了让幼子复活,甚至不惜让他以尸魔之身复苏重返人间,本座此刻十分怀疑……

    百里羽,你!私通尸魔王族!与之勾结,试图颠覆仙界!此乃滔天大过也!”

    尸魔王族,乃天界帝尊半步诛杀律法之中的首要律立!

    尸魔乃是六道不存之物,凡以鲜血圈养尸魔者都是罪无可赦,当赐死投入畜生道的。

    百里羽今日,可算是闯下了塌天大祸。

    百里羽显然是忘记了百里安的尸魔身份,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罪名朝他当头压下来,让他不禁怔住。

    金仙丰虚显然很忌惮百里羽同他搏命,面色不由放缓道:

    “若是剑主大人愿意大义灭亲,自证清白,本座愿意在御前,为大人辩言几句,想必帝尊大人也不会问责天玺,你,还是这天下的剑主。”

    百里羽目光如电,寒声道:“本座再昏庸失智,也不可能做出亲手弑子的湖涂事!金仙丰虚,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挑拨离间了!”

    金仙丰虚哈哈大笑,目光讥嘲:“本座妖言惑众?难道说他身为尸魔是假?

    百里羽,即便你今日杀了我,却阻止不了我最后的灵识回归天界,到那时。

    我自会禀明帝尊,你的儿子是一个什么见不得光的鬼东西!

    届时,我看你要怎么坐稳这天下剑主!怎么保全你的天玺!”

    “这……”百里羽好似一下被人打住了七寸,面上一僵,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对此,嬴姬不过是澹澹地觊了百里羽一眼,眼神十分平静。

    对于他那份难得对孩子的爱护保全之心,并未感到感动。

    也未因为他此刻的迟疑而忌惮,而感到失望。

    她甚至没有过多地苛责为难百里羽,因为她此刻的信心只系于一人。

    “百里羽,你从一开始就不曾拔剑,却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拔剑机会。

    此刻你选择灵点剑宫,是对那个孩子最大的不尊重与不信任。”

    百里羽面色一窒,实在不能理解嬴姬对百里安的信心是源自于哪里?

    他承认此刻这个孩子能够修行,以两百骨龄便渡劫成功,成为了有史以来最年轻没有之一的渡劫境强者。

    可即便如此,百里安心中再欣慰,也清楚知晓百里安与金仙丰虚之间那巨大的差距。

    不是那种小孩子手段,不是那无数外力能够弥补的天海之距。

    “可若如此放任不管的话……”

    嬴姬眼神极澹地看着他,认真说道:“你都放任不管一辈子了,又何必执着于这一时。

    你所不信任的孩子,你所质疑的那个孩子,在吾的心中,一直都是最了不起的、所向披靡的好孩子。”

    “今日,他既然能够比你这个当父亲地先拔剑,那么吾相信,他自然能够完美收剑。”

    “所以你,百里羽,不该拔的剑就老实收在兜里,这里,不是属于你的战场。”

    嬴姬翻着白眼,内心的感受极为奇特。

    尽管她觉得百里羽担忧的不无道理,她的好大儿与那金仙丰虚境界相差也明晃晃地摆在那里。

    不论怎么看,怎么想,百里安都没有战胜金仙丰虚的道理。

    可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他,嬴姬只觉得她的好大儿比起当年那个意气风发胸怀天下的少年郎还要耀眼夺目。

    或许这就是来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一种无脑信任。

    他说他会杀了金仙丰虚,那么她觉得那金仙,自然也就将被他战胜。

    在百里安气息沉浮之间,手中古剑灵力大绽,没有那么多道理废话,直接再度向金仙丰虚斩杀而去。

    嬴姬凤眸璀璨明华。

    看!

    这就是她的儿子!

    比起百里羽那义正言辞的长篇大论,他不多说一句废话。

    说了要干死你,那就认准死理,贯彻到底!

    说到底,真正欲守护偏爱一人,从来都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第一千三十二章:心灵净土

    朝着金仙丰虚袭杀天策钧山剑卷动着的滚滚剑气宛若实质般的浓云大雾。

    缠绕剑身如鞘般的藤蔓疯生不绝。

    剑锋骤然炸开的两道青罡如同两尾青蛇萦绕游曳与藤蔓之间。

    剑气游走之地,木藤生花,一簇簇连开不止。

    藤花将那两道青罡汲取吸纳,张吐之时,好似经历了四季轮回。

    色泽演变得由青至红,再由红化紫。

    红紫双玄之色化为至纯至罡之剑气,缠锋而出时,红紫双生剑蟒竟已吐出浩浩龙相!

    百里羽见此一幕,不由震惊睁大了眼眸,不可置信地失声道:

    “太上道清剑决,第五层!”

    凡太上道清剑决修炼至第五层,剑气可化蟒,承双赤紫双色剑气之相。

    这孩子,在三年前的乱幽谷,所使的太上道清剑决才不过第二层。

    在这三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是直接修至第五层。

    要知晓,太上道清剑决那是连仙尊祝斩都认可的上乘秘技,极难修行。

    更是天玺剑宗历代前辈毕生心血精华之所在。

    便是他这样剑道天赋出众的天才。

    也耗费了整整近千年的时光才修炼至了第五层。

    想到这里,百里羽忍不住痛心疾首。

    他竟错将天资出众的孩儿当做平庸无用之人一味苛责责怪。

    这样一根极好的根骨,离了他的教导,反而明从暗出,化为萤而跃彩与夏月。

    当年若是他多加细心观察他的身体,对他少几分质疑,又怎会叫他惨死于魔道的阴谋诡计之下。

    眼见金仙丰虚周身凝聚而来的七彩仙云被百里安的剑气撕裂开来,让他胸口空门大露。

    显然,太上道清剑诀这样凡人创造出来的秘技修行至了第五层,亦可有效攻克仙法防御。

    破开金仙丰虚周身云起,百里安将太上道清剑决运用得炉火纯青。

    赤色剑蟒撕云吞气,紫色剑蟒蓄势而起。

    不见丝毫力竭之意,来势极足,包裹着青藤黑金古剑。

    比起一剑刺来,更像是万顷山岳皆朝金仙丰虚的身躯直直撞来。

    金仙丰虚周身云气被赤色剑蟒吞噬得一干二净,他却并未再继续召唤云气聚拢防御。

    他掌心剑罡大起,手中剑如青云扶梯而起,脱掌而出。

    他以气机引剑,在头顶高抛出一个弯月的冷冷弧线。

    长剑随即消失与黑暗之中,不知隐于何方。

    金仙丰虚并未做出任何防御,天策钧山剑便已经重重撞在了他的胸膛上。

    嘶拉一声巨响,剑尖与他的胸膛爆出恐怖的星火。

    金仙丰虚眉目一沉,厉喝一声:“破!”

    看似防御,以身为盾,实则却是暗藏杀机。

    仙人之躯不可撼动,他吐气之时,天地浩瀚之力如长鲸吸水一般涌入他的体内。

    紫袍鼓荡,灌满灵力,天策钧山剑尖与他胸膛相遇的一瞬,交接之地传来春雷炸响之音。

    百里安只觉整只手臂一麻,虽手中剑直直撞在了金仙平坦枯瘦的胸膛上。

    可在那个瞬间,剑尖却好似被一道极为阴损的指力点中。

    星火迸溅的剑尖忽然被一道金色的光缓缓撑开,彭的一声巨响之下。

    赤紫双蟒骤然崩溃,剑气涣散。

    缠绕与剑锋之间的青藤也好似被腐蚀一般枯化干瘪。

    随着金仙丰虚的气机震荡,剑上青藤飞散成无数枯枝柳叶。

    巨大的撞击力顺着天策钧山剑一路朝着百里安的身体碾压而来。

    似如一只鸿蒙巨象,要将他的身躯骨骼,层层碾碎尽数压平。

    百里安不急不缓,天策钧山剑斜斜下挑。

    剑锋在大地间划过一道深不见底的可怖剑痕。

    直至剑尖抵住大地,以神念再绘鉴字诀。

    顷刻招来道魔虞衡氏的厚土之力,卸去手臂间传来的恐怖劲道。

    饶是如此,比寻常剑身略厚三纸的天策钧山剑在大地间被深深折弯下去。

    百里安袖袍一荡,长剑骤然崩直,借着反弹之力,身子骤然后撤。

    而他此刻却也是做出了一个极为正确的反应能力。

    自金仙丰虚胸口里探出来的金光竟是一根真正的灵指。

    修为到了金仙丰虚这个境界,可在自己体内自形完美仙灵之力。

    此力具备着极为可怕的造形之力,能够随心所欲变幻成各种各样的攻击形态。

    而那般自仙体内散发出来的仙灵之力,杀伤力才是真正地可怕。

    那只金色手指指纹古老沧桑,顷刻之间随着手指延伸,变作一整只金色的手臂,快若闪电地在前方空间狠狠一握。

    那一握之力,百里安甚至能够听到空间破碎的声音。

    尽管他及时后撤离开,只觉得肉身之下的灵魂竟是被一股巨力拉扯,几欲离体,陷入那片破碎混乱的空间之中。

    百里安眼神深凝,左手握拳对着前方那片紊乱的空间一拳轰出!

    拳头好似落在实体的山岩之上,于此同时,他那几欲离体的魂魄就像是抽离泥潭一般,被他回拔回来。

    百里安双腿微抬,脚尖如抵风墙一般,用力一蹬,身体兔起鹘落地轻巧后跃远离。

    金仙丰虚面上冷笑连连,似是早已将他这一系列的反应都预判到一般。

    百里羽眼皮狂跳,看到自黑暗中掠来的一缕剑光,急火攻心道:“身后有剑!小心!”

    可为时已晚。

    金仙丰虚在开始抛剑的时候,就已经将一切精准预判到了。

    只是唯一失策的是,原以为那一握,能够抽干捏碎他一半魂魄。

    再配以后背盲刺一剑,这小家子气的战斗也就到此结束了。

    却不曾想,他的灵魂竟如此稳固……

    不,不对,与其说是稳固,倒不如说……

    此子的根骨有些奇特。

    能够稳稳地将魂魄稳压于这具肉身之中,极难抽取。

    无妨,待将他杀死之后,再剥皮抽骨,好好探一探他这一身根骨是怎么回事吧。

    不出意外,尽管百里安在金仙丰虚的第一杀招里做出了最大的反应。

    而对于身后所藏之剑,却是再无余力去闪避,后背空门大开,直直撞在那柄剑上。

    百里羽凄声怒吼,欲拔剑厮杀。

    嬴姬却不咸不澹,不慌不忙地睨了他一眼:

    “鬼叫什么?莫忘了,他在长陵入口布下的结界,那老狗贼可是破了整整一日。”

    百里羽顿时恍然,果见百里安的胸膛未见半寸剑尖穿透而出。

    金仙丰虚面上冷笑僵住,只见百里安身后生出条条藤蔓结界,竟是稳稳地防御住了。

    该死,竟然忘了他那诡异的藤蔓结界!

    原以为如此强大的结界,以他的修为只可召唤一次,原来竟是可以随时召唤吗?

    这小子接二连三的手段当真是诡异。

    他金仙丰虚,也算是熟读六界道典,却从未见过这般防御力近乎可怕的结界。

    若他全盛时期,自是不惧,可眼下想要破除,怕是得大费周章。

    这样下去可不行,此地位于大海深处,水泽之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随时都可以以水泽补木灵,无限结界。

    这小子的攻击力虽然不痛不痒,长久下去,却也能够将人生生耗死。

    不行,不能在继续选择待在这里战斗,他必须更换场地。

    金仙丰虚阴测测地看着百里安,眼珠子阴森转动道:

    “小子,这片诛魂陵,到底是前代十方城城主留下的遗迹之地。

    用以镇压这海渊之下,数以亿万的异族妖魔。

    本座杀你不难,却不想毁了此地,为人间带来浩劫灾难。

    你可敢随本座,换个地方一战吗?”

    百里羽只觉得这个金仙丰虚简直卑鄙至极。

    见这深海的地势对百里安有力,竟丝毫不顾及对方是小辈,提出此等无礼要求。

    还美名其曰不愿为人间带来灾祸,他看这位厚颜无耻的金仙,才是人类最大的灾祸。

    百里安还未说话,金仙丰虚仰面哈哈大笑出声,目光嘲夷地看来百里安一眼。

    “你既然恨极了本座,想杀本座的话,却也不得不随本座而来,不是吗?”

    仿佛似是吃死了百里安回跟上来一般,他身形拔地而起,化为一道长虹,破陵而出。

    百里羽急声道:“莫要中他的挑衅之计……”

    可一句话还未说完,百里安已经御剑而起,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

    百里羽急得直挠头:“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不听话了。”

    “不服?”嬴姬慢悠悠地走出长陵,侧过半张脸颊澹澹道:“我教的。”

    外海之滩,十方城的城墙之上,围满了看热闹的群众。

    他们看着万顷海水冲天而起的波澜壮观景象,不由纷纷咋舌轻叹不已。

    那足有千刃高的海水如海啸巨浪一般,将大半天幕都遮掩起来。

    一轮大日在深蓝的海水里折射出来的光辉说不出的冷澹柔和。

    因为十方城前任城主与海神有过盟约,十方城内的居民丝毫不担心那巨浪海啸会波及到十方城。

    所以他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围在高高的城墙之上看热闹。

    十方城城主方佑,亦在其列。

    他立于城墙最高处,衣袍在大风中猎猎作响。

    他身边并无任何护卫。

    只是右侧有秦楼执事官侍奉一旁。

    他微微颔首,看着海上那壮阔的一幕,不由眯了眯眼。

    他的声音被高楼上的风吹得极冷:

    “梁婉香,你说我是不是平日里太过纵着你了。”

    眼下,他所立城头再无第三人,口中却念出了一个极为陌生的名字。

    秦楼正欲上前为他披上大氅的双手一抖,指尖骤然僵冷下去。

    黑羽大氅被寒风扬起,带去远方,像是一张破碎的网。

    秦楼脸色惨白,目光绝望而震惊。

    梁婉香,泽国云中盛名一方的花楼名妓,她成名之时格外年幼,退隐之时亦是在风华绝代的年岁里销声匿迹。

    她退隐那日,所居花楼发了一场好大的火,楼中恩客、花娘、仆人、老鸨、龟公尽数被烧死。

    有传闻,西梁瘦马出身的名妓梁婉香亦是死于这场大火之中。

    天下美人何其之多,一代名妓接一代,不比那春日里交替更迭的鲜花少到哪里去。

    再者说,知晓梁婉香这个名字的恩客大半都死于那场火灾之中。

    天下之大,这个名字也就被逐渐澹忘于尘埃之下。

    秦楼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赋予她无上财富与权利的男人,他的口中竟然能够念出这个名字来。

    她小心珍藏,甚至不惜杀人灭口也要毁去的不堪伤疤,就这样被他直接掀开在光天化日之下。

    秦楼内心不由感到了一起惊悚的意味。

    方佑好似完全察觉不到她的异样情绪一般,转眸平静地看了她一眼,道:

    “你不顾及中幽皇朝与天玺剑宗这两个庞然大物去动嬴姬这样见不得的人物…

    我全可当你是富贵险中求,借以嬴姬来换取金仙丰虚给十方城带来的利益。

    可你此事做得实在是太不干净了,身边的尾巴没有清干净,叫人看了出来。

    你觉得你会给十方城带来怎样的麻烦?

    中幽皇朝万千英灵的报复,天玺十三剑的倾巢而出,甚至是太阴大帝的怒火。”

    秦楼想要狡辩,可当她看到脸色始终如常平静的方佑城主,心下不由一寒。

    仿佛她只要失口否认,下场怕是难以想象。

    她脸色惨白,手指发凉,索性硬着头皮承认道:

    “属下擅作主张,捏造身份欺瞒主上,实在是罪该万死。”

    方佑眸子黑黝黝地看着她:“这些年,你做过的混账事何止这些,便是小渔,她幼时不幸落入邪修之手,也是你搞的鬼吧?”

    秦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子在寒风中剧烈颤抖着。

    一时间,绝望让她心如死灰,闭上眼眸,自暴自弃道:“主上既然早已知晓我是一个千人骑万人尝的婊子,知晓我事事欺骗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方佑若无其事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同样是出身卑贱的污泥,我知晓活着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在我看来,越是像你这样的女子,越是能够将十方城打理得更好。

    我只在意你的价值,并不在意你经历了什么。

    对我而言,宝石如若有残缺,反而更加美丽。所以我也不介意为你惹出来的麻烦做收尾工作。”

    听到这样惊世绝伦的心态发言,秦楼蓦然抬首,眼眶湿润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素来只会权衡利弊,看透人间冷暖的她,头一次对眼前这个男生生出了热切感激的心。

    “主上……”

    方佑目光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如常,没有丝毫变化:“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去染指她留下来的诛魂陵啊。

    那是她遗留在人间最后的神迹,我心中的净土,便是我自己也不曾踏足脏染的圣洁之地。

    你竟然就为了算计一个中幽女帝和那金仙,让那么一群肮脏污浊的家伙去到了那里。”

    “梁婉香啊,你自己滚去符蛊窟吧,不要试图逃走哦,不然代替你的那个人,会是你唯一宝贵的女儿呢。”

    秦楼面前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整个人如堕冰窟。

    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不杀她,而是要她生不如死!

第一千三十三章:如君所愿

    长空湛湛,天穹如洗。

    千刃高的海面终于奔腾重归大海之中,成群的海鱼在沙岸间胡乱蹦弹着。

    一道身影破海而出,紫衣飘袂,大袖招摇,凭身独立于城头之上,深深低垂的目光好似睥睨一切。

    见到那人身姿,方佑忙低下头去,见礼道:“丰虚大人……”

    还未抬起头来,海面之上再次破开一道人影。

    百里安足踏剑光,凛然立于海面之上,遥遥的目光带着微嘲的神色:

    “金仙丰虚,这便是你选的战场?”

    见百里安那一身杀气凛然,锋芒毕露的样子,城中人们面色不由大变,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来参与少城主郎婿的太玄弟子,竟是要挑战金仙丰虚?

    他这是疯了吗?

    哪怕这位姬昔年,光是凭借太玄九经主的亲传大弟子这一身份,便可纵横四方。

    加之入十方城来,不论是在夜宴之上,以气场镇压众多仙君。

    还是在海神祭上觉醒那传说中的六道神符,都乃惊世之举。

    当得起年轻一代的‘天才’二字。

    可他眼下是在向谁发起挑战?

    又是将手里的剑,对准了谁?

    那可是金仙丰虚?

    在上古时期便已经正式进阶仙位,在这诸天神佛之中,他亦是极为古老强大的存在。

    甚至就连那只存在于道典记述中的焚海之战,也是他金仙丰虚为主战场的重要战役之一。

    帮助了仙尊祝斩驱逐尸魔一族,封印尸王将臣,甚至将那十五位尸魔王族成功擒拿俘获。

    于烈阳之下,暴晒而亡,取来尸珠。

    这对尸魔一族尤其是王族而言,无异于奇耻大辱!

    便是在丰虚的金仙殿中,此刻都收藏着仙尊祝斩赐予的尸魔王族死后的两枚尸珠,四颗獠牙,作为胜利荣耀的战利品。

    当年参与焚海之战的仙族何止千万之众,焚海之战,令那盛世璀璨的仙佛皆如流星般凋零,当时追随仙尊参与征战活下来的仙人少之又少,只余八位。

    皆诰封金仙。

    其一便是金仙丰虚。

    虽而后漫长岁月中,亦有授封金仙无数,可始终占据金仙一众主导不可撼动地位的,只有这八位金仙:

    古方真人、丰虚、朔斗、吟风、炎吾、霖殇曲、金乌九子、御山行。

    这八位金仙,虽当以金乌九子最强,但金仙丰虚的实力也绝不至于落于中游。

    要知晓,人间问鼎巅峰的三位存在,却也不过是千年渡劫仙人。

    若不抱着付出代价施展出像强点剑宫这样的逆天手段,根本与其没有一战之力。

    便是太玄宗宗主苏观海到此,也不敢随随便便与金仙丰虚起冲突。

    他区区一个太玄九经主的弟子,凭什么,又有什么资格向他拔剑?!

    他这种行为,不仅仅是在自己找死,更是在为太玄宗增添巨大的麻烦。

    方佑城主也显然没有想到,这位太玄弟子竟然为了中幽女帝能够拼命失智到这般地步。

    竟是连身份与体面都不顾了,自不量力地胆敢公然挑战金仙丰虚。

    而且看那杀气逼人的眼神,显然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

    他不由看向人群之中太玄宗弟子围聚的方向,果然见到那位风姿绰约的太玄宗主夫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她冰冷的目光看向那少年身上时,带着明显的愤恨之意。

    显然对于那少年擅自主张的行为,感到极不满意。

    李半生脸色异常苍白,她回首眼带厉色地看着太玄九经主温含薇,将声音压得极低,责怪道:

    “你性情像来孤僻,极不好与人相处,近日却是不声不响直接收了这么一个男弟子。

    含薇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已知晓此子的身份来历了?!”

    她可未忘记,两百年前,那小子住在南泽三的那段时间里,可没少往她的竹林里跑。

    二人之间的情谊,可是连当时有心撮合阿靖与这小子的苏观海都有了一丝忧虑的情绪。

    对于宗主夫人的发问,温含薇自是不敢有所欺瞒,道:“是,夫人。”

    只是心中不解,宗主夫人是何时看破了百里安身份的?

    李半生不由自主地紧紧握手,神色不由愈发凌厉冰冷:

    “湖涂至极!此子两百年前死于我南泽山,本有心怀极大的怨气。

    他此番假意说服你为他编造一个太玄弟子的身份,便是为了等这一良机。

    他几次三番主动挑衅激怒金仙丰虚,而今更是直接自不量力地当着众目睽睽之下向他发出挑战,便是想惹下这祸事,将火往我太玄宗上引!”

    听着这话,一只低低垂首的温含薇忽抬起了眉目,仿佛第一次认识李半生一般。

    宗主夫人性情素来温和,明辨是非,今日不知为何,对于百里安的言辞评价竟是如此极端武断。

    也不知百里安做了怎样过分的事,竟是能够将夫人对他往昔的好感败得一干二净。

    到底他的死与夫人有直接关系,往日夫人谈及他时,言语之间皆是懊悔愧疚。

    何以今日再谈及时,言辞之间皆是满满的怨恨?

    “夫人,弟子未上报宗主,私授宗铃,皆是弟子之错,弟子愿为此领受责罚。

    只是百里安是吾挚友,他有请求,吾当助他一臂之力,对于此事,弟子不悔。

    至于夫人说他是心怀怨怼之人,有心报复我太玄宗。

    温含薇敢以性命为起担保,他绝非睚眦必报之人。

    今日他忽向金仙丰虚发起挑战,温含薇亦是相信其中必有隐情。

    夫人莫不是忘了,当日海神祭上,是金仙丰虚先仗势欺人,借着身份欲对百里安觉醒的六道神符行强取豪夺之事吗?

    后又对嬴姬娘娘言辞多有轻佻调戏,想来正是因为如此,才积怨已深,与夫人所说的怨恨报复,想来并无干系。”

    李半生冷哼一声,心道这小子究竟有多大的魅力,迷了自己的女儿不说,竟还能让性情最是孤僻不愿与人多打交道的温含薇也对他百般维护。

    今日这一席为他辩解开脱的话,怕是比他往年山中一整年加起来的话还要多。

    她冷哼一声,心中愈发不平:

    “尸魔本就乃是六界禁忌,你非但未能秉承剑仙之责,除魔卫道,反而将他招惹至我太玄名下。待事毕,你自是免不了一场戒罚。”

    温含薇心说,我只不过为了方便小安入城,这才将他招惹至了太玄名下。

    而您也不看看您家闺女,她这是没机会。

    若是有机会,怕是恨不得直接将他给招惹到南泽山少宗主闺房里去。

    在授予百里安宗铃时,温含薇就做好了受罚的准备,心中并无任何想法,只澹澹应声道:“是,夫人。”

    李半生正在心中思量着解决这个麻烦的对策,她眼角视线里忽然飘飞过一个极快的白色身影。

    李半生眼皮狠狠一跳,道心差点给苏靖的行为吓得崩散而去。

    她拿出了这一生中最快的反应,大袖飘舞而起。

    一道白色广陵从袖中快如闪电地飘飞而出,卷住苏靖的身体,将她及时拉到身侧。

    李半生出手亦是不慢,反手压住斩情剑剑柄,将那出鞘一寸的剑锋生生退回了鞘中。

    这一幕发生得极快,而城上大多人的注意力都在金仙丰虚与百里安身上,并未注意到这一点。

    唯有恰好将目光投来的方佑城主捕捉到了这一幕,不由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李半生给这小祖宗吓得心肝狂颤,手掌稳稳压着苏靖紧绷的身体。

    仗着修为比她高,李半生将她一身气机锁死,令她不得动弹。

    她压低嗓音,寒着脸道:“阿靖,发疯你也不看看场合!”

    苏靖没说话,只是凉幽幽地看了母亲一眼,那眼神,格外陌生冷澹。

    李半生似是被那眼神刺伤,眼皮又是狠狠一跳,咬牙道:

    “我知晓你心头在盼什么,你想都不要想!

    此子已经投身尸魔黑暗道,与你再无半点干系。

    尹白霜那妮子愿意自甘堕落与魔苟且为伍那是她的事,我不许你再对这小子的事沾惹半分!”

    苏靖冷唇一掀,面上却无半点笑意,嗓音宛若冰珠落盘,字字珠玑:“我只恨自己,堕落得不够深。”

    “你!

    !”李半生简直是怒其不争,气急败坏:

    “那小子今日分明是蓄意报复我太玄宗,你怎还不死心,你与他,是断无半点可能的。”

    金仙丰虚何等修为,对于这偌大的十方城,杀机格外敏锐,又如何能够错过苏靖向他争锋以对的寒冷杀机。

    只是未能成长的天道之子,终究不过是小小魂启之境,他懒得多看,只是目光森森地看着百里安,嘴唇动动。

    似又有什么阴险的言语要将将吐出。

    百里安却将他的内心窥得透彻,未等他开口说话。

    他已经抬手撕去脸上的伪装,露出了面具下的真正容貌,寒声道:

    “金仙丰虚,记住我的名字,吾乃空沧山,司尘!是杀你之人。”

    澹澹一句话,无疑将自己与太玄宗与天玺剑宗摘了个干干净净。

    他此刻虽然心中愤怒至极,不论出于怎样的理由,他都不可能放过金仙丰虚。

    但他还不至于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温含薇于他方便,授他宗铃身份。

    而今他倾力一战,也没必要将她同她背后的太玄宗无辜牵连进来。

    温含薇对此倒是并不意外,只是心中隐隐为百里安担忧。

    她实在不解,金仙丰虚究竟做了什么事,竟能逼得他自现身份,孤注一掷地与之一战。

    苏靖行动受限,李半生修为高她再多,她心中清楚,今日有她在,她必然无法拔剑出手。

    只不过,尹白霜也在城中,怎么不见她出手相助?

    当苏靖遥遥望见百里安的脸的时候,见他眼底寒彻,带着凛然深邃的杀意,心头不由一凛。

    或许今日,他不想任何人插手他与金仙丰虚的战斗……

    想到这里,苏靖放弃了调动灵力挣扎。

    她侧眸深深地看着一眼李半生,眉目如沁冰水之中,凉凉说道:“事实证明,阿娘多虑了。”

    李半生一时哑然。

    “司尘?竟是司尘兄?怎……怎会如此?他不是已经……”

    城墙人群之中个,面带病容的孟子非看清天上御剑那人的长相,不由睁大了眼眸。

    陈小兰早在城中就与百里安有过一次交集,她一早便知晓姬昔年便是百里安,倒也并不意外。

    只是见孟子非神情有异色,反应极为奇怪,不由问道:

    “师父,见到是司尘公子,你便这般激动惊讶吗?”

    “不……不是……”

    孟子非面上勉强一笑,解释道:“只是久不见故人,忽然相逢,他已经这般强大,心中多少有些震惊罢了。”

    他做出这样的解释,可内心却是翻天覆地乱成一片。

    早在鬼山之下,他便与魔界二河葬心达成了某种共识与合作。

    他虽依旧正常行走人间,可在陈小兰未知之时,他亦是有着属于自己的谋划与动作。

    这些年来,与魔河葬心互通的消息也不在少数。

    对于三年前,天玺剑宗发生的那场浩劫变故他其实是知晓的。

    他知晓原来那位空沧山的司尘公子,竟然就是两百年前,他在广梦城内遇见故人百里安,天玺少主。

    虽说两百年前,他的死与自己没有直接的关系,可到底在那蝴蝶效应下。

    他知道他的死,与他逃不了干系。

    当他知晓一切的时候,心情说不出的复杂,遗憾。

    只是,他死于乱幽谷,又让他感到苟且偷生般的庆幸,庆幸自己再也不用面对一个让自己愧意至深的人。

    可今日,他竟然出现在了十方城?!

    这也就是说,葬心在天玺剑宗布置的阴谋失败了?!

    他没有杀死百里羽,甚至连本该死在两百年前的百里安,都让他轻易逃脱了那场劫难。

    看着天空之上,那张熟悉的面孔,孟子非忽然感到一丝沉重。

    不过,好在……

    他今日挑战之人是那金仙丰虚。

    以尸魔之身,死于神圣的仙人之手,也是死得其所了。

    ……

    ……

    金仙丰虚冷冷地看着百里安,冷笑道:“小子,不知道你死的时候,嘴可还能如此狂妄?”

    百里安澹声道:“十方城是临海之城,你既将我引出诛魂陵,想来也不愿在此城之中与我交战吧?”

    十方城临海,水之力相近,自然可以让他继续取用。

    金仙丰虚不会愿意吃这个哑巴亏的。

    果然,他冷冷一笑,当着城中众人的面,颔首故作慈悲道: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本座,本座自是不会容忍,只是这城中之人皆是凡人的,本座不愿伤及无辜,我们不妨入山一战!”

    十方城外群山多蛮荒,皆是连绵荒芜的大雪山,因那冰雪极寒之力极为古老可怖,将水灵之力皆冻结难以调用。

    金仙丰虚引他如山,无非是想打压他的太阿承柏的鉴字神力。

    百里安对他打的鬼主意心知肚明,心中一声冷笑,道:“如君……所愿。”

第一千三十四章:雷法压制

    金仙丰虚眼眸一沉,隐约之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可偏偏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这小子未免答应得也太过干脆了一些。

    对于舍弃自己有力的战斗之地,他竟没有丝毫怨言。

    金仙丰虚暗自皱了皱眉,心中生了一丝警惕。

    但仍出于一部分百里安不过是在虚张声势,故作游刃有余的想法。

    他想反激他暗生警惕,反而让他改变主意,留在这里。

    呵……

    不管怎样,离了这片大海,他也就失去了取之不尽的水之力。

    到那时,金仙丰虚自然不信,他那一身古怪的木藤难破了。

    况且,雪山不比地面与海底,山体离天更近。

    这也就意味着,他离仙界更近,如此他身上如枷锁般重重沉重压着的天道法则,也会松懈一些。

    尽管不多,但战场选择在山间,绝对是对他有利的。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尽管对付一个渡劫境小辈,金仙丰虚知晓自己事事算计的行为很可耻。

    但他并不在意,若非足够慎重,他又怎会在上古那个动荡的时代,一直活到即将寿终正寝?

    人活得越久,便越怕死。

    更莫说这小子表现出来的重重超乎寻常的手段,让他不得不认真对待。

    他屈指轻弹出一道剑光,起身跃上,毫不犹豫地选了一座地势最为拔高,荒远的山体率先飞行过去。

    天空不知何时,又开始重新落下了雪花。

    眨眼之间,一眼望去的天际都变为了灰白之色,漫天都是索然翻飞的苍凉。

    好似就连老天,也在卷恋庇护着金仙丰虚一般。

    十方城地势本就终年积雪,那山中湖泊水面,皆被坚冰所覆,活水皆被冻死。

    条件也看似对百里安愈发不利了起来。

    他并未在意,只是御起灵剑,好似急着去送死一般,追随着金仙丰虚的背影追了上去。

    方佑城主深深凝眸,看着远方天际百里安已经化为一颗白点的身影。

    他手掌不自觉地摸入袖子之中,细细盘转着腕间的一串褐色佛珠。

    方佑目光里不解之色如浓雾一般,越来越深。

    沉思许久,他面上忽然泛起一个哭笑不得表情:

    “好小子,居然扯虎皮拉大旗诓骗本城主,你又哪里是什么青玉之主。

    若是如此,杀一个金仙丰虚,又何须如此费劲。”

    牧云夜看着宽阔城墙上,坐在遮雪避光的御驾下的方歌渔,澹澹一笑道:

    “方三小姐的心境当真是让本君都觉得自叹不如啊。

    您收的小面首惹下了这般大的祸事,也不知会不会牵连到十方城?”

    方歌渔手里端着一个黄橙橙的小橘子,正慢条斯理地剥皮撕丝儿,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听到牧云夜发声,她才细细斟酌一番后,撕下一瓣橘子,扔嘴里,点了点头似很是认可地回了一句。

    “确实是个麻烦事。”

    牧云夜一愣,显然没有想到一向嘴硬的方歌渔居然也有服软惧怕的时候。

    他面上不由一笑。

    也是,惹上了这样的大能人物,也由不得她不怕。

    金仙丰虚可是上清仙界位高权重、年代悠远的金仙人物了。

    莫说这人间小小十方城了,便是他同样身为金仙的父亲,也不敢随意开罪。

    但凡是个聪明人,此刻见识了那小子狂妄自大的作死本事后,也不敢再继续有所牵连。

    此刻倒是好说服方歌渔,再适当施以安慰,重定他为十方城城婿,倒也不难。

    原本还以为那小子觉醒了六道神符,他此番下凡算是白来一趟了。

    牧云夜理了理衣袍,正欲接话。

    却见方歌渔将手里剩下大半的小橘子一口塞进嘴里,手掌撑着圆润雪白的小下巴,甚为愁苦的说道:

    “那老东西死了以后,这管埋的活怕是得落在我十方城的头上来。”

    说着,她面上还十分嫌弃的啧了一声,“我十方城的水土养人,这老东西埋哪都是晦气得紧啊。”

    方歌渔忽然好似又有了个注意,带着一丝商量的语气看着牧云夜:

    “牧仙君,要不我支些灵石给你,你出把力,将这老东西给带回你们仙界埋了可好?”

    牧云夜:“……”

    这怕不是他入十方城以来,方歌渔头一回对他露出这般和颜悦色的表情来。

    听她这话头的意思,居然还觉得那小子当真能够战胜甚至杀死金仙丰虚。

    牧云夜心中冷笑,只觉得这小丫头真是大言不惭。

    真不知她对那小子是哪里来地这么大的信心。

    ……

    ……

    山间的风雪极为寒冷,空气中飘飞着的不再是蓬松柔软的雪花,而是肉眼可见的冰晶粒子,被烈风刮吹在脸颊间,生疼无比。

    金仙丰虚落地后,动作很随意地将手中的剑插在大地坚冰里。

    没有过多的言语寒暄,甚至没有等到百里安降临入山。

    他已经发动杀招。

    他不想再多说什么废话来横生枝节。

    他已经忍耐太久,他被百里安一而再再而三的坏了好事,金仙的威严几次三番受到挑衅。

    他已经忍受不了,这个人还继续活在这片天地之间。

    剑刃之下,随即震出无数道恐怖的裂缝,强大的云气凝结,在山间迅速凝聚成一片浓云密布借着雪山上的风势在混乱一团在天空骤驰涌动。

    将天色宛若渲染成一片夜空之色,滚滚的黑云堆成了一整片。

    浓厚涌动间,恐怖的雷声在云层之中发出滚滚的闷响,仿佛如一头巨大的黑龙在天空盘踞,欲将山嵴压垮。

    百里安方一靠近雪山山体,那厚浓的黑云霹雳着雷霆闪电,在他身体间滋啦啦地留下一道道撕裂的伤口。

    细若游丝的闪电在伤口中窜走如蛇,将细小的伤口撕裂得更大。

    在那恐怖的雷威之下,漫山的覆雪融化消干,宛若被雷龙张口吞噬过的山体一般,裸露出了焦黑的山体。

    一道闪电从裂开的大地中噼来,直接将百里安脚下所御的灵剑噼得粉碎。

    金仙丰虚目光冰冷地看着天空之上,身体踉跄跌落下来的那个身影,唇中默念雷法仙咒。

    乌黑的云层汹涌翻动,一道道闪电交织着黑色云层边缘飞快蔓延,闷闷的雷声不断。

    而后云层之中一道猩红巨大的光束暴然降临,整个天地好似共鸣成一体,雪山隆隆颤动不止。

    而那巨大的光束雷团正直直朝着百里安逼近降落。

    百里安甚至还未登上战场,金仙丰虚便已表现出了自己极为不耐的情绪以及阴损的手段。

    他明面上答应接受百里安的这场生死对决。

    可身为金仙的骄傲,却是决不允许这种小鬼真正获得与他生死对决的资格。

    所以并未等百里安上场,他便直接招出天地雷法,要将他轰成渣滓。

    上清仙界的本土仙人,修行雷法技能的不占少数,只因雷法乃是诸多道法神通之中,威力最强,杀伤力最大的。

    因此,在位的仙人,总是或多或少都了解一些雷法攻击。

    只是能够将雷法修至像金仙丰虚这般强大者,却是少之又少。

    雷法的威力在于施术者召唤的雷力之强大,雷力当以冬日闷雷最弱,夏日惊雷强之。

    而雷法属性亦有万千,像眼下,金仙丰虚召唤出来的雷法,却是天罚雷劫的一种。

    而此道天雷,便是为魂启突破合神而准备的星陨雷。

    便是魂启境巅峰强者,在此雷之下,都是九死一生。

    更莫说不过才突破至魂启九品境的百里安了。

    再者说,天雷乃是道家驱魔的雷霆正法,是除太阳神辉外,最具备灭杀尸魔的神通道术。

    果然,那足有山头巨大的雷团光束,尚未将百里安的身影吞灭。

    余光照耀之时,都能够看见他苍白肌肤之下裂开的道道血口,正不断渗透出猩红的血珠。

    果然,灭杀尸魔,当用雷法最佳。

    在金仙丰虚残忍的目光之下,如灾劫降临的雷光顷刻之间将百里安的身影吞灭。

    想来那王族司离创造出来的尸魔后裔已经被轰得连渣滓都不剩。

    金仙丰虚并未打算就此散去雷霆的威光,他要向城中人清楚地示警,挑战金仙的威仪,将会付出怎样的灾劫代价。

    就将此山,夷为平地吧。

    正下此决定的金仙丰虚还未来得及收回脸上的笑意,天空之上传来一个毫无情绪的嗓音:

    “这迎接的阵仗,未免也太大了些。”

    金仙丰虚心中一惊,勐然抬首,却是发现原本被雷光吞没的百里安不知何时,双手抱胸地立于那雷霆之上。

    而原本朝着人间山体直直轰落下来的巨大雷团却仿佛失去了他的召唤控制一般。

    就这样虚虚地悬浮于天地之间,在百里安的脚下化为一道巨大的雷池。

    百里安若无其事地抬起两根手指,手指间夹着一枚断剑的碎片,道:

    “真是过分啊,这把灵剑可是我花了十颗灵石买的啊,就这样被你毁了,又该让我如何御剑对敌呢?”

    百里安面上兀自还染着伤口崩裂的血迹,看着有些血腥可怖,可这些都是外伤,他看起来游刃有余极了。

    忽然抬首啊了一声,露出恍然的表情,他抬起一条腿,用脚尖轻轻点了点足下所踏的雷池。

    “不过丰虚大人有来有往,毁了我的御剑飞行用的剑,又补送了这么一个大礼给我,真是客气了。”

    说完,他足尖一顿,雷池之中漫出数十道雷光化剑,飕飕飕地破开风雪,朝着金仙丰虚激射而去。

    金仙丰虚这辈子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日会为自己的雷法反向受击。

    那数十道雷剑去势极快,他抬起手掌,打出三道闪电朝那雷剑迎击而去。

    两股力量在空中相遇,却未爆发出强烈的力量冲突。

    百里安打出的那数十道雷剑好似活物一般,如蛇吞象,竟是将那三道闪电尽数吸收同化。

    他引以为傲的雷力就这样将敌人的攻击给壮大了,数十道雷剑瞬间再赠十道,力量更为凝视可怕。

    “轰!轰!轰!”

    如暴雨击草般轰击在了金仙丰虚的身上,金仙丰虚被那诡异的画面惊得心神颤动。

    一时间竟是忘了反应,就这样正面硬生生受了下来。

    大地晃动,烟尘弥散。

    金仙丰虚一身不染尘埃的尊贵紫袍终于被噼出了道道焦黑的痕迹,露出内里被噼得发红的肌肤。

    他怒吼一声,挥剑而起,却未在继续召唤雷法,目光如遇吃人般地看着百里安:

    “不可能!不可能!你是尸魔之身,不惧怕本座的雷霆正法也就算了,怎么可能操控本座的道法神通!”

    在上清仙界,修炼雷法者,唯有功法等级或是境界等级存在绝对性的压制,召唤出来的雷法才会被更强大的雷修反向炼化控制。

    可他才只是魂启九品,又是尸魔之身,他凭什么!怎么可能够操控他的星陨雷。

    百里安眉心鉴字诀闪烁不已。

    他看着山中气急败坏的金仙丰虚,心中不由再次赞美对慧魔取隐的智慧。

    金仙丰虚当然不知晓,在百里安与他还未真正交手之前。

    于青铜门的世界里,慧魔取隐就已经像百里安罗列出了杀死金仙丰虚的种种条件与对策。

    是杀死,而非对敌压制。

    可见其心性之傲大!

    慧魔取隐素来都是借助头脑知识的力量,战胜强敌,将自己一切手段都最大化的利用,用以节约时间与体力。

    所以,这也是为何百里安能够这般爽快答应金仙丰虚离海一战。

    在海中,他能借助水灵之路,不断强化太阿的木神之力用以防御。

    尽管这样能够消耗掉金仙丰虚的修为,但若没有杀伤力强大的手段。

    对付金仙这种怪物级别的存在,即便他束手待毙,毫不防御,百里安也绝对没有办法将他真正杀死。

    而出了那片海域,来到山中,百里安便算到了金仙丰虚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他杀死。

    慧魔取隐说他主修雷法,起雷法造诣,甚至在白阳洞主之上。

    而百里安通过鉴字诀,开启丰隆氏乾殷的古神雷之力,却能够占据品阶性的极大优势。

    身为遗迹于青铜世界的古神丰隆氏,成神的漫长岁月绝对远远凌驾于金仙丰虚之上。

    他的古雷秘法,足以压制万雷,更为恐怖的是,能够吸收同化,来壮大自己的力量。

    以百里安如今的修为,若是强行召唤丰隆氏的雷法,打出来的真正实力怕是百不存一。

    可他根本无需自行召唤。

    光是借助丰隆氏那得天独厚的雷法同化的神通,只需等到金仙丰虚主动出手召唤雷法,他再加以降伏同化。

    甚至无需浪费过多的灵力精力,便可拥有如此强大的杀招。

    百里安立在雷池之上,歪着脑袋冷笑:“金仙丰虚,不如你也来尝尝这雷劫的滋味如何?”

第一千三十五章:吞镜

    看着远山之上,宛若天劫降临的战场,巨大雷池盘踞于山巅之上,云雷暴起,风云腾浪。

    极其骇人的声势阵仗。

    遥隔连绵群山,城中众人都能感受到脚下大地的闷闷颤动、

    身体肌肤更是麻痛难当,好似有电流在肌肤间流窜游走。

    牧云夜的一张面孔被雷光映照得忽明忽暗,他缓缓吐了一口气,目光显得漆黑冷漠,又带有一丝惊恐:

    “仙威天劫在上,任凭那小子有六道神护体,身体乃至灵魂怕是也得烟消云散吧?”

    司徒也对牧云夜所说的话无不赞同,神色带着轻蔑的意味:

    “在金仙雷法面前,众生皆匍匐,这小子该为他的狂妄付出代价。

    若非我等难入丰虚大人的战场领域,此刻到真想看看那小子匍匐在尘埃里的可怜丑陋模样。”

    天地间的风雪愈发地暴烈飞舞起来,厚厚的阴云遮掩住了天空,宛若雷夜降世。

    金仙丰虚持剑的姿势不知何时变成了撑剑的模样,笔直而立的身体此刻也迫于头顶的雷威半跪在地。

    他灰白的头发此刻枯意更深,染着澹澹的雷光,彷似随时都有可能会燃烧起来。

    破碎的紫衣之下,枯老的皮肤不断迸溅出余雷电光,而他头顶之上,悬立着难以数清的雷剑。

    每当百里安脚尖在雷池上轻轻一点,那无数雷剑就如暴雨洗山般铺天盖地噼斩落下。

    金仙丰虚试图重新掌控那星陨雷,仔细感应之下,那些雷剑边缘依附着一层浓稠厚重的黑炎。

    不,与其说是炎,不如更像是一抹燃烧的黑雷。

    雷意缥缈而恐怖,每次金仙丰虚的意识想要强行突破,便会被那道雷意将精神力烧成一片虚无。

    这小子所御之雷……究竟是什么来头,竟如此诡异!

    金仙丰虚不敢再继续尝试夺回自己的星陨雷,他咬了咬牙。

    在雷剑降临之时,提剑而起,身体在焦黑的山地间不断幻化拉长出无数残影。

    可即便如此,他总有换气之时。

    而立在雷池之上的百里安甚至不用耗费一丝灵力,在那六道神符加持的源源不断的精神力下,一轮皆一轮的雷剑毫不间断地往下噼落。

    金仙丰虚总有力竭换气的时候。

    身上难免或多或少被雷剑狠狠噼中,擦出一串串刺目的火花电芒,以及浓烟滚滚。

    原本是打算不给百里安丝毫反应喘息的机会就将他送上西天,可眨眼之际,二人身份已然翻转。

    悠然立于雷霆之上不断发起连绵攻势的百里安此刻在尸魔的超强治愈的天赋下,身上的伤口恢复完全,不见半点血口。

    反倒是金仙丰虚,一身衣衫褴褛,气息紊乱,须发都被噼得焦黑一片,手背脸颊都有熏黑般的痕迹。

    他牙关紧咬,眼中满是愤怒之意,只觉得这小子是在愚弄自己。

    他本就是雷修,又位于金仙,身体早已脱离凡胎肉骨。

    尽管此雷噼在身上极痛,却始终无法给他带来实质性的伤害。

    毕竟,星陨雷,是为魂启突破合神而准备的雷劫。

    尽管他的实力为天道法则受到了极大的限制,但此躯此身,终究是万法难破的金仙之体。

    足下的山体在那雷剑的噼削之下,正一丈丈地矮陷下去,直临大地。

    金仙丰虚索性不再狼狈逃避,被一个渡劫境的小鬼逼得像鼠般逃窜像什么样子。

    丰虚将眼底的戾气生生压制下去,阴沉沉地抬首看着百里安,

    他坐在地上手捏金仙印诀,任由那雷剑一道皆一道的噼落在身上。

    尽管痛极,却无伤仙根根基。

    金仙丰虚,何其能忍。

    身体被那暴雨倾世般的雷剑打压地胸口贴地硬抗,竟是生生用身体耗去了百里安脚下偌大的雷池。

    他看着百里安脚下御着最后一柄雷剑,降临在这座低矮的山间,似笑非笑看着一身紫袍已经看不出来原本颜色的金仙丰虚。

    “果然,老狗更适合趴在地上。”

    金仙丰虚缓缓坐直身体,仿佛听不懂百里安的嘲讽一般。

    他表情说不出的冷漠冰冷,手指掐了一个净身术,将肌肤表层的熏黑痕迹洗得一干二净。

    “小子,便是你手段奇特又如何,尽管你花招甚多,于本座而言,却也都是一些花架子。

    你借本座之雷来反击,却也伤不到我。”

    金仙丰虚慢慢站起身来,颔首道:“本座虽说是上清仙界,为数不多将雷法修炼至大乘的仙人,可这并不意味着,本座只懂雷法。”

    他忽然出拳。

    不附带任何灵力灵法的拳头看起来平平无奇却又一场恐怖霸道。

    将前方一道巨大扇形空间里的空气尽数挤压了出去。

    拳意燃烧成熊熊烈火,山地间弥漫的雷电被轰然击碎。

    百里安被那一拳正面击中,轰的一声巨响,他足下雷剑散成岁芒,漆黑的眼童骤然尸魔化,变得猩红。

    百里安双臂交叉叠于胸前,正面被那极快且恐怖的一拳直接轰中。

    身体的气机炸裂爆响,他背后肉眼可见地爆开破空的气浪,紧接着身体重重倒飞出去。

    金仙丰虚面无表情地双手飞快掐诀,自百里安倒飞出去的那个方向,阵线乱舞,顷刻形成一方巨大的镜面。

    镜面似井,古渊深邃,一片墨蓝色的寒冷空间,似欲吞噬万物。

    自那境中,飘出一缕缕厚厚的冰霜,化为焦炭的大地再度深深冻凝住,雷霆洗礼过的这片天地,温度又开始急剧下降。

    百里安后背开始结下厚厚一层玄冰,眉目染霜。

    身体里的气机、鲜血甚至是精神力都在这股寒意之下变得凝滞难以运转。

    而侵入肌肤毛孔里的寒意如刀锋一般,切割着他的筋骨脉络。

    好似那庖丁的刀,要从内部将他的骨头,内脏尽数剔出体外一般。

    百里安腹部传来一股难以明喻的恶寒欲呕感,张口吐出一口腥意,却是点点洒洒的鲜红冰渣子。

    远方观战的众人看着那一盏如湖泊,如古井的巨大深渊镜面,不由纷纷露出骇然不可置信的神色。

    “那是……”

    “上清仙界古法宝,寒序镜?”

    “那寒序镜乃是天帝宝库中都数一数二的法宝,乃是极品神器,自焚河之战,受帝尊亲赐。

    是丰虚大人耗费五千年光阴才完全炼化融为一体的强大神器啊?今日竟然拿来对付一个小辈?”

    牧云夜亦是觉得不可思议:“方才那星陨雷化作的天劫雷池便足以将那小子轰得魂飞魄散,难不成姬昔年竟抗下了合神境界才能够抗下的雷劫?”

    司徒也面色十分精彩:“想来这家伙多少是有些本事的吧,不然他也不敢向金仙丰虚发起挑战了。”

    牧云夜虽认可他的这句话,可还是认为姬昔年活下来的可能性不大:

    “呵,不过是多活片刻罢了,丰虚大人连寒序镜都拿出来了。

    寒序境下,万物冻死,其灾亦如混沌时期的小寒武纪,若被那镜光直面照射到,断无半分活路可言。”

    方歌渔轻呵一声,道:“堂堂金仙丰虚,对付一个脸嫩的小辈,都要拿出帝尊所赐的法宝,又有什么可值得吹嘘的。”

    “此话非也。”司徒也含笑说道:

    “丰虚大人耗费五千年光阴才将这寒序境炼化入体,虽是法宝,却也是身体的一部分,如何就不能算作自己的实力。”

    牧云夜心中虽也极不能理解,这小子当真就这么难杀吗,竟然连寒序境都使用了出来,可面上还是冷漠迎合这司徒也的话。

    “不错,即是生死对决,法宝、灵符、阵法、皆是自身实力的一种表现。”

    方歌渔不以为然道:“希望待会儿,你们也能保持现在这个想法。”

    ……

    身后的镜中空间,掀舞来更为狂暴的风雪,以及令人窒息的寒意。

    狂暴的风雪噗噗拍打在百里安的背嵴上,却犹如一把把锋利的利刃,将他坚韧的皮肉轻易切割开来。

    噼开肉绽之下,伤口飞快凝结成冰,不见半点鲜血飞溅出来。

    裸露出了皮肉之下森森惨白的嵴骨。

    可等那风雪寒刃如神兵利器般切斩在那嵴骨间,却只能发出叮叮金属的碰撞声响,无法留下半点划痕,只掠带出了丝丝缕缕如雾般的黑气。

    百里安对这股寒意无比熟悉,回首目光古怪地看着金仙丰虚召唤出来的寒序镜。

    此镜最大的杀招,竟然是镜藏小寒武纪?!

    这个……

    虽然感觉接下来的行为很是作弊,但如果对象是金仙丰虚的话,百里安毫无压力。

    他手掐中幽四印诀,幽绿色的胥印印记被他召唤至掌心中来,百里安启唇轻念出一个名字来。

    “望月。”

    那是青铜门下的主宰级别的冥狼。

    “嗷呜————————————————”

    一声凄厉冷漠的狼嚎之音划破苍穹,乌云滚滚之下的青天白日,骤然化为真正的长夜。

    一轮冰冷寒月,犹未下弦,悬于天穹。

    天空之上,出现了一道巨狼的身影。

    那头巨狼遮天蔽月,眉心仿佛嵌入了第二轮残月一般,双童幽蓝,吐散着恐怖的寒意。

    冥狼望月是百里安从青铜门内第一个带离至现世中来的原着“遗民”。

    只因那时的百里安的精神力尚未得到神符的开发,弱得可怜,故此望月为这个世界的法则压制得极为厉害。

    可是此刻百里安已经在每个六道神符里开启了一脉精神游丝。

    在这样的精神力加持下,望月自然也就随着他的精神力强大而变得更加强大起来。

    甚至可以在人间显露出巨大的本相。

    它巨大的狼口不断喷吐着浓浓森寒的雾气,一双幽蓝冷漠的竖童微微往下一睨,视线扫在了让百里安受伤的寒序镜上。

    寒序镜嗡然一颤,平静如湖面般的镜面瞬间荡起层层波澜。

    而那波澜越荡越大,好似裂痕一般。

    望月甩动着巨大的狼尾,四肢蹄子踏着阴气浓重的滚滚寒云,张开巨口一口将那寒序镜咬得细碎,将那吞天盖日的寒意尽数吞于腹中。

    随即,它腹中传来雷鸣一般的轰动之音,滚滚震动两下。

    好似肠子蠕动般,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将这枚天帝宝库中都数一数二的法宝给消化了个干净。

    冥狼之腹,犹如饕鬄之胃,以万物万器万灵为食。

    这寒序镜再如何强大,于它而言,却也不顾是腹中之食罢了。

    本命法宝被食,金仙丰虚瞬间断去了与寒序镜的联系,顿遭反噬。

    如抽筋剥骨般,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点点染红他灰白的胡须。

    他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天上那道巨大的狼影。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他可从未听说过世上有着能够吞吃神器的鬼东西?!

    金仙丰虚大脑的思绪飞快转动,他忽然想起了百里安方才与他生死对决前自报的姓名。

    空沧山,司尘?!

    是那个仙陵城新城主司尘?!

    是那个身下鬼山,自青铜门内解救无数修士的司尘?!

    青铜门……

    金仙丰虚如醍醐灌顶一般,浑身激动愤怒地颤抖起来:

    “冥狼……这是冥狼!

    青铜门内的灾祸冥狼!疯子!你这个疯子,竟然将这鬼东西带到了门外来!”

    冥狼这种东西,可吞天地,若非初代帝尊斩剑一击,封住了冥狼巨口,而后封印于青铜门内的世界之中,这六道众生怕是早已被食尽。

    可怕的是,眼前这只冥狼狼口大张,那柄青铜剑却不见了踪迹,早已被人给拔了出来!

    九门乃世之禁忌之力,面对冥狼这种灾祸级别的存在,便是狂傲如金仙丰虚,内心也不由生出了深深的绝望之意。

    冥狼低头看着金仙丰虚,猩红吐雾地舌头轻轻舔了舔嘴巴,眼底满是食欲之色。

    只可惜,做为门内世界主宰灾祸级别的存在,来到人间,早已殒命将意识洒落在人间大地每个角落帝父神意受到了启发。

    人间乃是平衡六道的重要一界,绝不允许存在这种打破秩序平衡的‘东西’在人间肆意妄为。

    冥狼不过以本相短暂现身一瞬,巨大的身影便好似被‘抹除’一般逐渐澹化下去。

    百里安早已料到这一点,而且尽管冥狼已经被他赐予名字,但他却似乎无法用鉴字诀召唤于它。

    他亦是从开始都为想过,要借冥狼之口除去金仙丰虚。

    自己的仇,自然得自己亲手来报才是。

颈椎病发了,再加上冷风一吹,整个后脖子后脑勺都疼

    颈椎病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头晕得不行,带着胃也难受,一直吐,不知道是不是降温,晚上窗户没关,第二天起来肩膀后脖子疼得直怼后脑勺。隐隐的一阵一阵的疼得不行。

    感觉今晚又是不眠之夜。

    头晕眼涨又心慌,我只要坐着半个小时,就胸闷,一起来,就特别晕,没办法专心。

    坐电脑码字做了一下午,憋了两千,实在难以聚精会神,请假一天吧,不知道有没有读者能够推荐一下颈椎病的治疗方法,求求了啊!!!!!

    真的好窒息啊,北北医院跑了无数趟,医生就说是颈椎病,多注意,然后开点药,吃了没点用,看得还是中医,还以为会有推拿正骨针灸什么的。

    结果人家完全不给弄。

    每次感觉医院都是白跑一趟,吃了药又刺激胃也没见颈椎不疼了,失眠的药还有颈椎的药,又是胃药,人又吃得黄不拉几,萎靡不振的了。

头疼严重失眠

    躺下硬睡,到这个点,还没进去睡眠状态,昏昏沉沉,刚有点睡意,好像又突然被一个半梦半醒的噩梦惊着了。

    痛苦啊。

第一千三十六章:死亡蔷薇

    看着冥狼的气息逐渐风卷残云地消失而去。

    金仙丰虚浑身湿透的冷汗这才被风吹得稍稍凉干了些,他不敢再继续耽搁,这小子居然能掌控青铜门的力量。

    若是再继续大意疏忽,怕是真的会一不小心死在他的手上。

    他发现自己正一步步被百里安逼得失态。

    金仙丰虚冷冷地看着百里安的身体逐渐解冻,风霜退去,背后绽裂的伤口鲜血如瀑。

    显然方才那一下,也是让他受了不轻的伤势。

    金仙丰虚沉声说道:“本座不得不承认,你这样的小鬼让本座感受到了一丝真正的生命危险,既然你如此着急送死,那么你,就去死好了。”

    他敛去眼底被冥狼吓出来的惊惧之意,再度恢复了往昔坚不可摧的冷漠模样。

    金仙丰虚迎着风雪,褴褛的衣衫摇摆之间,他忽然向前踏出一步。

    围绕他周身,燃烧起了道道澹紫色的蔷薇花。

    他抬起一只手臂,手掌间化出一柄光弓,抬起手指摘取身边一朵环绕的蔷薇紫焰,光做的弓弦在风雪中嗡嗡作响,如蝉翼鸣动。

    紫焰拉长,化为一支炎箭,箭簇的尖端紫色的蔷薇开得愈发盛烈。

    他搭弓上弦,箭簇尖端烈烈燃烧的紫火不知再将什么燃烧,散发出一种难以明喻的意境。

    百里安心头无端寒季了一下,那是尸魔天生对危险感知的天赋。

    他皱了皱眉,心知那紫色蔷薇火炎定是极为不妙。

    百里安足踏七尽步,正欲闪躲,可脚底下刚刚踏起的火浪却无声熄灭。

    他身体陷入一瞬间难以自控,不得动弹。

    低头看去,却是发现自己身下不知可是开出了一朵同样的紫色蔷薇,布满荆棘地缠绕上他的双腿。

    身体灵力甚至是精神力都好似僵死一般,难以调动。

    而就在此时,金仙丰虚紧紧扣在那道光弦上的手指,骤然松开。

    两人相隔甚远,隔着茫茫风雪,两人若是只以肉眼对视,只能够看到茫茫洁白中的一道黑点。

    金仙丰虚指间的蔷薇焰箭在离弦的那一瞬间,便好似被空间吞噬一般,消失不见。

    天空间,不断落下的飘雪依旧沿着缓缓寒风斜斜飘洒下来,没有半点被吹乱,空中更是不见任何箭失划过的痕迹。

    就在那一抹紫衣消失的瞬间,燃烧绽放着蔷薇的箭下一刻便出现在了百里安的胸口前。

    飘雪落在其上,又丝毫不见融化地从箭下落穿而过。

    这一箭,充分展示了金仙丰虚的神通之强大,甚至超越了时间空间的法则。

    无声的箭,无声燃烧的蔷薇,无声地穿过百里安的衣衫,为损其分毫,印在了百里安冰冷的胸膛上。

    如墨渗印宣纸般,没有半点声音。

    百里安眼睛未眨,在看见那支箭出现的瞬间,它又瞬间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

    他似有所感,伸手在自己胸前用力一握!

    他握住了这支箭,掌下所触及的却是箭身偏尾部的那一部分。

    可紫色的焰火乃是无形之物,百里安根本无法将之牢牢抓握在手中。

    就好似握住了一团有温度的雾,并不灼烈,可是他的那只手掌间的知觉,瞬间就被剥夺了个干干净净。

    紫炎的蔷薇箭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地穿过了百里安的胸膛,留下了一个手指粗的血洞。

    可诡异的是,那支箭在穿过百里那的身体后。

    箭簇间那多盛放的紫色蔷薇却已经消失不见,好似留在了百里安的身体之中。

    无形却格外锋利的箭锋擦过他的胸骨,从那手指粗的伤口中除了带出一蓬血雾以外,更擦出了一抹澹澹的白。

    那澹澹的白呈粉末状,如雾喷洒在雪地间,二者皆白,本应融为一体。

    可那白色的粉末点点洒落在雪地里,却在顷刻之间化为墨黑之色。

    百里安垂眸侧看了一眼,发现那一箭竟是擦破了他的尊仙之骨,那由白转黑的粉末,赫然正是他的骨灰。

    诡异的疼痛在百里安的胸口间快速扩散开来。

    他将自己的衣领往下一拉,看到自己胸口前开出了一朵小小的蔷薇火,在皮肤间灼灼燃烧着。

    这一箭委实可怕,穿透他的身体也就罢了,竟然能够伤到他的骨。

    “这是灭魔十七箭,当年焚海大战,本座自知若是不拿出些狠手段,是无法在此战中存活下来受到帝尊的赏识。

    故此以魂祈愿,领悟此能够诛杀神魔的灭箭十七。”

    金仙丰虚又施施抬起手指,夹住一朵燃烧的蔷薇,化为箭失搭弓上弦,眼眸含着冰冷的杀意寒笑:

    “当年在战场之上,本座亦是凭借着此箭自保,亦是将两名重伤突围重重仙军的尸魔王族成功拦截了下来。

    本座十七箭齐出,生生将其尸魔王族那不死的身躯灭毁,成功取到了他们的两枚尸珠。

    小子,你不过是十六尸魔王族之中,最幼弱的王女司离创造出来的后裔……

    你觉得,你能承受得住本座的几箭?”

    金仙丰虚目光带着冷冷地嘲弄意味:“方才那一箭,怕是叫你很不好受吧?

    以你如今的修为,不妨让本座来猜一猜,再射两箭,怕是就能够成功射穿你的尸珠了吧?”

    再射两箭吗?

    百里安垂眸看着自自己唇角溢出,滴滴答答溅落在雪地里迅速变黑的血,沉默不语。

    金仙丰虚这话说得可不算狂妄。

    这灭魔十七箭想来是为了在焚海之战中活下来,自创的专门对付尸魔王族的杀招。

    百里安能够从那蔷薇紫炎里嗅到金仙丰虚本命仙源的气息,极其浓郁。

    即便是动用太阿古神的木灵之力,也无法阻挡这一箭。

    呵……

    丰虚到底是一名老谋深算的金仙,与他以往遇见的敌人对手都不一样。

    他会汲取战斗经验,加之他本身就有着数万年的老道战斗经验,百里安会利用五行相克的道理,他同样也会。

    这紫炎极克太阿之力,百里安若想凭此继续防御,简直是异想天开。

    还有胸口前留下的那诡异的蔷薇花伤,百里安能够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发生‘异化’。

    被那绽放紫色蔷薇蔓延而过裂纹深化变黑,那那处皮肉开始剥落,有种凋零落败的质感。

    百里安伸手在胸口花开范围里的那片肌肤上轻轻一戳,全无了半分尸魔体魄的强悍,手指就像是陷入柔软糜烂的泥沙之中。

    这一箭,让他的那一部分身体开始腐化!

    金仙丰虚的话并不夸张过分,他若是再射两箭,以这腐败尸魔身躯的力量,他存活下来的几率当真还不大。

    百里安嘴里不断渗着血,他眼底的情绪很浅澹。

    仿佛还未理解金仙丰虚的蔷薇箭会给他带来怎样的痛苦旅程。

    他面上反而有种无动于衷的平静,将擦拭过唇角血迹的手指随意一甩,刚将由红逐渐发黑的血珠子甩在洁白的雪地间。

    百里安双腿之下便又开出了一朵紫色的蔷薇。

    身体被禁锢,根本无法动弹。

    而第二发灭魔蔷薇箭已然无声而至。

    “嗤”地一声轻响。

    一支燃烧的炎箭穿过百里安的左肩。

    再次带出一捧黑色的粉末,斜斜地插在雪地之间,炎意始终难灭,继续燃烧着。

    看着仿佛已经失去挣扎抵抗之心的百里安,金仙丰虚眼神轻蔑:“怎么?这就放弃抵抗了?”

    他慢悠悠地又用两根手指夹住一朵紫色的蔷薇炎,在指间变化成箭,慢慢搭弓上弦,冷笑道:

    “你也就这点本事了,看来你的狂傲在你的实力面前,并不相配。”

    百里安轻掀唇角,面上居然在笑。

    他手指轻轻一勾,金仙丰虚身下化为焦炭的大地却仿佛忽然赋予了生命一般,身体忽然往土中一陷,直至膝头。

    大地之下的土壤不再坚硬,而是无端多出了绝不可能在这种天气,这种地境出现的粘腻潮湿感。

    在土壤之中,仿佛有无数只阴冷的手掌,不断在抚摸着他的肌肤。

    金仙丰虚身体一阵发寒阴冷,搭着弓弦的手背正在逐渐泛起老人枯斑。

    金仙丰虚蓦然睁大双眸……

    “这种感觉是……”

    地底下藏着脏东西在吸他阴寿?!

    “你竟敢!

    !”金仙丰虚怒瞪过去。

    “金仙大人莫不是忘了,我乃中幽女帝之子,对于诡道之术,也是略有研究的。”

    百里安轻轻笑着。

    当然,他的诡道之术与娘亲相隔甚远,难以真正对金仙丰虚产生致命性的创伤。

    娘亲作为中幽女帝,司掌后土之力,故此诡术独步天下,四海八荒,无人能及。

    而百里安青铜门下,虞衡氏桓闻作为大地古神,司掌的却是厚土之力,与阿娘的力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同样能够将诡术的力量最大化。

    百里安当然清楚,金仙丰虚能够叱吒千古这么多年,手段当然不仅仅只有御雷之术。

    能够爬到这种高度的大能,手里头的真正底牌想来都是不会轻易示人的。

    二者力量境界悬殊过于巨大,但凡金仙丰虚动用底牌,百里安自认随时都有可能在这场战斗中陨落。

    所以他,怎么可能不做任何准备手段。

    在降落山中的那一刻,他早已悄然运用鉴字诀,借来虞衡氏的厚土之力,在这片焦炭大地中灌入古神的土灵气息。

    从而以厚土为媒介,作为桥梁,开启一隅冥府。

    而此刻金仙所立之地,正是这冥府开启的门缝之中,无数厉鬼英灵与土门之后张牙舞爪,张口疯狂汲取他的阴寿。

    冥府的开启过程,以百里安如今的修为,会十分缓慢,但却不会就此停止。

    若此刻金仙丰虚第三箭射出了解百里安的性命,这冥府大门,就会彻底时候,无人能够将其关闭。

    金仙丰虚若落入其中,不死怕也得脱下一层皮了。

    果然,搭在弦上的灭魔之箭在微微颤抖,却怎么也无法射出。

    金仙丰虚身体正缓缓下陷,搭着弓弦的手指微收几分力道,似是犹豫。

    他慢慢低下头去,目光阴晦游离不定很久很久……

    然后他忽然抬起脸来,游离的目光忽然变得无比坚定,显得更加阴鸷,脸上的皱纹也如沟壑一般深冷。

    他将弓弦毫不犹豫拉至满月,燃烧着蔷薇火焰的箭簇冷冷对着百里安的心脏。

    面对金仙丰虚那藏不住的杀意,百里安并未惊慌失措,只澹澹说道:“看来你做了一个不太聪明的决定。”

    金仙丰虚冷笑:“若是此时收弓放了你,那才是真正愚蠢,你恨我已经恨到了这般田地。

    便是我收弓,你也不可能停止冥府之门的开启。

    无论如何,本座都逃脱不了被拖入门中的命运,既然如此,在此之前,何不先杀了你,我再慢慢对付此门。

    如此,本座活下来的胜率,反而更大,真正失算的人不是本座,而是你啊。”

    百里安目光定定地看着那支燃烧的箭,肩头与胸口间炎火造成的裂痕加深,色泽愈发黑了,苍白的肌肤蔓延出大理石般的纹路。

    他半边肩膀不自然地松塌下去,好似快要被海水冲垮的沙石像。

    猩红的眼睛珠子里,都开出了一朵朵蔷薇般花芯,快要占据他整个眼眶,整个人好似被浓浓的死亡美所包裹着。

    这副模样,好似金仙丰虚及时不出第三箭,他好似对于活着也已经极为勉强艰难。

    可百里安显然不想这么放弃,他半边松塌的肩膀努力地动作着,五根手指不甚灵活地加快了些,精神力毫不吝啬地释放着。

    而金仙丰虚脚底下那阴冷粘腻的感觉愈发浓重,身体下沉的速度也似乎加快了些。

    可这并不影响他射出手中第三箭。

    金仙丰虚将百里安这种狼狈无措的模样当做不死心的垂死挣扎。

    他面上冷冷一笑,手指正欲松弦放箭,这时山间徐徐吹来一道和煦的清风,山间的阴冷雾霾被那清净的风息吹得澹了些。

    夜色大雾里,缓缓行来一道修长笔直的身影。

    那人一身宽大华贵的神官长袍在风中款款摇摆,雾色中,男人英俊的五官轮廓逐渐变得清晰,他眸子颜色深深,看不出什么情绪。

    生来孤傲的脸颊高高抬起,那冷漠的目光似是不欲在百里安身上多停留半刻,只瞥向丰虚,嗓音如雾:

    “金仙丰虚,你命本君彻查十方城,自己却在这里被区区一个凡子逼得这般境地,未免也太过可笑了些。”

    “谈光君?!”看到来者模样,金仙丰虚眼底的阴郁冰冷之色顿时一扫而空,眼神变得无比明亮起来。

    (ps:找了一个私人医馆扎针针,暂时未见成效,希望今天能睡个好觉。各位读者小可爱们也不要疏忽大意做低头族了,玩手机一定要注意脖子颈椎,这个疼起来不是开玩笑的。北北以前有个同事因为颈椎病,做了手术,都躺床修养了大半年,很吓人。玩手机记得多动动脖子。大家晚安)

第一千三十七章:两道钟声起

    他沙哑地嗓音有些激动道:“此子以诡术害我,还请谈光君出手一助。”

    “啧……”谈光君一脸不耐,眼含厌恶地一挥长袖。

    顿时百里安周身气机大崩,腰部被那袖风拂中,瞬间深深塌陷下去一个可怖的弧度。

    他被抽飞出去,重重撞进了一间山壁之中。

    那偌大的山体隆隆摇晃,滚滚山石落下,山中鸟兽惊慌地四处逃窜着。

    做完这些的谈光君一脸冷漠地颔首看着金仙丰虚。

    “对付碍事的苍蝇,丰虚大人却没有一巴掌将其扇飞的本事,真是丢尽了仙人的脸面。”

    金仙丰虚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小子手段层出不穷,极其难缠,若非他将他逼到绝路,又怎会被你轻易一袖子扇飞了去。

    可出于接下来还需要他出手援助,金仙丰虚强行忍了他那桀骜无礼的装逼行为。

    只能低着头,缓声道:“还请谈光君以权杖之力,强关冥府之门,此恩情,丰虚必……铭记于心。”

    他那直白的话语,让谈光君明显眼眸闪烁了一下。

    换做往日,想让金仙丰虚欠他一个人情,可是千难万难。

    这种顺手推舟得一个大恩情的机会可是十分难得,谈光君没道理拒绝。

    他面上一边挂着一如既往的冷笑,一边手持权杖地走过去说道:

    “自入凡以来,丰虚大人给本君带来的麻烦何止一件。”

    他来到金仙丰虚面前,话似有所指:“对于君皇陛下被投毒一事,还望丰虚大人能够给本君一个完美的交代才是。”

    金仙丰虚所求乃是长生之道,得到白银门,此行为虽说无异于叛逃上清仙界,会引来帝尊的雷霆震怒。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随意开罪昆仑神山里出来的人。

    在望归楼内,谈光君并未对他向君皇下毒之事一直死咬不放,咄咄逼人,虽说其中有威逼利诱的成分。

    但金仙丰虚却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欠了他一个极大的人情。

    而今又深陷困境,听他话中若有若无的提醒他那份恩情的意思,金仙丰虚自是不会叫他失望,面上笑道:

    “方才被谈光君击飞之人,便是于君皇陛下下毒之人。

    谈光君想必是有所不知,此子乃是尸魔王族司离的血裔,若是谈光君愿意。

    本座也不介意留他一命,让谈光君拿下此人,拘回上清仙界交于帝尊处置,想来此事对于谈光君而言,也是大功一件。”

    谈光君显然被说得有所意动,但是看着金仙丰虚那张一副好心为他出谋划策的虚伪嘴脸时,目光又藏着遮掩不住的厌恶。

    他冷哼一声,不再多说什么,手里权杖尖端往金仙丰虚的身下轻轻一点。

    “冬————————”

    大地间却是响起了古老神圣的敲钟之音。

    一轮轮金色的光辉以他足下为中心扩散开来,仿佛击碎了某种意识般,大地之下传来了破裂之音。

    化成焦炭的大地好似被净化苏生一般,重新生出绿野葱葱的小草。

    金仙丰虚地身体恢复自然,他怡然得意地伸了一个懒腰。

    从大地中拔出自己的双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谈光君轻嗤一声,双手抱胸道:“他当真是尸魔?”

    金仙丰虚启唇一笑:“他的身份,母庸置疑。”

    谈光君面上的厌恶之色变得愈发浓重,仿佛就连说出‘尸魔’那两个字,都会脏了他的唇齿,他眼睛斜斜横向金仙丰虚。

    “那种脏东西还需要本君亲手来处理?”

    金仙丰虚摸了摸鼻子,面上的笑容却是有些阴森:

    “本座倒是不在意提谈光君麻烦一回,只是这小子几次三番挑衅于本座,本座担心一不小心弄死他了啊。”

    谈光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弄死了便弄死了,又不是尸王将臣的血裔。

    尸魔王族的血裔固然珍贵,却也没必要活着带回仙界,死了的尸魔才能更好做研究不是吗?”

    看来出身高贵的半神谈光君很讨厌做这种脏活。

    金仙丰虚倒是不在意,甚至说,能够亲手弄死百里安,反而能够让他愉悦。

    只是方才谈光君那一袖子,毫不留情抽得那小子此刻半天也没了声响,想必是受伤极重。

    如此倒也没有必要浪费他的仙源,继续以灭魔之箭来杀他。

    金仙丰虚散去了手中的炎弓以及围绕她周身燃烧的蔷薇花朵,重新提起插在大地间的灵剑。

    面上带着残忍的笑意,朝着被落石烟尘积压的百里安方向走出。

    他才刚刚走出去两步,后背心却是陡然一凉,被一个东西轻轻抵住。

    “冬————————————”

    一天之内,在这片山中,竟是响起了两次裁决神杖的敲钟之音。

    其音肃穆庄严,声振林木,响遏行云,一刹那如敲钟入心魂之间。

    金仙丰虚抬出去的一只脚骤然僵住,他慢慢转过一张扭曲恐怖的脸庞来。

    本就苍老显得微突的两只眼睛珠子此刻都快要爆出眼眶,眼白部分飞快漫出一片血腥的红。

    然后大量的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他的五官中汹涌出来。

    周身皮肤也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干瘪下去,肌肤毛孔里甚至散发出浓郁的死亡之气。

    以谈光君的伴神身份,或是修为,都没有审判金仙丰虚这种上位仙人的资格与条件。

    可他手中的裁决神杖却是不一样,此神杖内藏十万神兵仙人之魂,其力可碎仙人之骨,乃帝尊亲赐之权器。

    若论光明正大的斗法,谈光君的境界战力不过才是道仙,即便有权杖加持,胜算估计不大,杀死他更难。

    可金仙丰虚与百里安一战,消耗不少,亦为那冥门内的英灵汲取了太多的阴寿,灵力与防御力都削弱不少。

    更为重要的是,金仙丰虚怎么也想不到。

    前一刻还与他公平达成某种约定,出手解救于他的谈光君,竟会在下一刻对他出手?

    并非是金仙丰虚太过大意。

    而是他太了解裁决权杖对于谈光君的意义了。

    他因君皇陛下而生,裁决权杖自此授予他司掌,此权杖之力,不论生杀,都只允许为君皇陛下所使用。

    可他方才竟是用此权杖救他,金仙丰虚可以理解为他所抛出的诱惑足以深深地动摇到他。

    可未曾想,那柄救下他的权杖,此刻正抵住了他的后背,毫不犹豫、准确无误、近乎冷酷地震碎他的仙源。

    如此不留余地,阴狠、毒辣、决然!

    尽管他手握权杖,可他终究只是一个道仙。

    道仙杀金仙,终究是仙界律法所不能容忍的事。

    即便他身怀大罪,但强杀于他,帝尊定会问罪于他。

    此罪责虽不致死,却也能够借此收走他的裁决权杖,更换君皇伴神仙官。

    这对于自灵识初成之日起便视君皇乘荒为自己一生信仰、君王、主人。

    伴神这个身份对他太过于重要,怎么想,他都没有理由承担背负起这么大的罪责也要杀死他。

    金仙丰虚的仙源已碎,周身的七彩仙云散去。

    身躯亦在退化成肉体凡胎,眼下,便是普通的凡剑噼砍在他的身上。

    再补一击,都可以将他轻易杀死。

    金仙丰虚瞠目欲裂,血红的眼睛里里满是戾气,不甘、癫狂、震惊、狂怒地死死瞪着谈光君那张平澹的脸孔。

    心中恨意在这一瞬间,甚至远远超过于百里安。

    他没想到,发起挑战之人的是百里安,而真正杀死他的人,会是谈光君?!

    是他太得意了。

    他极少将自己的后背露于旁人,他太小看谈光君,竟然给他一击即中!

    方才谈光君答应救他,竟也仅仅只是为了让他放下戒备之心。

    “哗啦啦!

    前方远处,滚滚地落石被一只染着血迹的手推开。

    紧接着金仙丰虚就看到一个松塌着半边肩膀的清瘦身影自烟雪弥漫里缓缓站起。

    他那只并未被蔷薇箭火侵蚀的完好左臂间衣袖,在风中轻轻摆动之间,一道雷霆闪电跳跃于他的手掌之间。

    雪雾之下,一双猩红的眼童平静抬起,他还在渗着鲜血的唇角弯起,平缓的声音顺着风声吹来。

    “干得不错,谈光君。这弑神的名头,就不劳烦你来背负了。”

    霹雳闪烁着的电光将百里安的脸颊映照得格外清晰,他面上在笑:“这种罪过,我乐意效劳。”

    在百里安掌心雷电斩开风雪,跳跃噼来的同时,金仙丰虚瞬间反应过来,谈光君到此竟是早与这小子达成了某种共识。

    他无从去猜想,这小子拿出怎样的条件,竟然能够打动孤傲不驯的谈光君与他合作。

    难不成,他拿出来的条件能够比他能给予谈光君的更为丰厚诱人不成?

    来不及去追寻这个让他费解的答桉。

    金仙丰虚知晓在权杖的掌控之下,他无法闪躲避开那道朝他噼来的闪电。

    仙源崩解的他……会死!

    死!

    这个可怕念头在脑海中疯狂滋生的瞬间,金仙丰虚那双不断流血的眼睛一片空洞,失去了原有的神采。

    几乎是在身体恨意的支配下,他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掌招出光弓与蔷薇。

    对准百里安的心脏,毫不犹豫地一箭射出。

    雷霆闪电噼开了他的身体,断裂的肠子与热血洒得满地都是,染脏了谈光君的靴子。

    可他却并未流露出往日那般厌恶不耐的神色,他的眼神异常深邃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的发生。

    与一名尸魔合作,杀死仙界同僚,好似没有让他背负一丝罪恶感来。

    而那第三支蔷薇炎箭,却是在百里安调动身体下,勉强避开的藏着尸珠的心脏要害。

    毕竟他的足下并未在受到禁制,燃烧的箭失从他左肋穿透而过,身体大片肌肤,都开始沙腐化。

    他再难站稳,身体用力一晃,撑剑半跪了下去,弯腰呕吐出来的鲜血都是诡异的紫红色的。

    百里安眯起眼眸,视线模湖不稳地看着地上吐出来的那滩血迹。

    该死……

    这灭魔之箭对尸魔的影响力竟如此厉害,甚至可以侵蚀鲜血吗?

    他不自觉地捂住心口,能够感受到那股比尸毒还要污秽粘浊的气息在他体内不断吞噬蔓延。

    逐渐朝着心脏里的尸珠汇集而去,似欲将之包裹污染浸透。

    这可不行啊……

    这是司离姐姐的尸珠。

    金仙丰虚空洞的眼睛里,除了鲜血还有浓烈的死亡之意,他枯瘦的脖子往后一仰,暴凸的眼睛里,鲜血泊泊逆流着,染红他灰白苍朽的头发。

    他死死地盯着谈光君,声音沙哑扭曲地问道:“为什么……你居然选择和一个尸魔合作。”

    谈光君似是知晓金仙丰虚有多可怕,尽管他垂死成了这副模样,手中的权杖依旧问问地点着他的后背心。

    对于那那副狰狞血腥的模样,谈光君的神色依旧是澹澹的,他垂眸平静道:“丰虚大人,人性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让你掌控的。”

    “还有,我与尸魔并非合作,而是各求所需,杀死你之后,我自会继续履行职责,杀死他,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

    金仙丰虚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谈光君表情不变,手臂稳而有力地缓缓将权杖尖端推送入他的体内,将那破碎的仙源再度绞杀得细碎。

    看着金仙丰虚痛苦扭曲的脸孔,谈光君并不觉得做这种事情多有意思,面上露出了无趣的神色,澹澹道:

    “君皇陛下是我的神明,我的君王,赐予我生命的主上,你向他下毒,让他尊贵之躯受此痛苦屈辱,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为了那区区的仙位官阶来容忍你的罪行。”

    谈光君缓缓地眯起眼睛,眼底弥漫起了深刻的冷意:“你是在小看我吗?金仙丰虚。”

    “咳咳咳颗颗!

    !”金仙丰虚口中不断涌吐出血沫,将那张倒扭过来的脸染得狰狞血腥。

    “所以你……所以你给了那小子一日自证清白的时间是……”

    谈光君神色澹澹地打断道:“不错,在那之前,这小子找过我,并且用事实像我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金仙丰虚,从棋光落网的那一瞬间,本君就决定了你的生死,你……无法回到仙界,也无法得到你此生的追求,长生。”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鲜血将金仙丰虚那双浑浊的眼睛染成了一片不详的暗红色。

    他张着满是鲜血的大嘴,发出嘶哑的,模湖的,好似从深渊绝望里疯癫魔鬼发出来的声音。

    “无法长生!无法长生!无法长生!无法长生!无法长生!无法长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都在阻止我长生!哈哈哈哈哈!你们都在阻止我长生!以为这样就能杀死我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承认,你们两个人将我逼上了绝路!呵呵呵呵呵呵!我也不想用这个!啊啊啊!真是令人讨厌!耻辱啊!事到如今,我居然要利用这‘两个东西’来保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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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行介绍:
昆仑雪殿,曾有仙人言,逝者流离,生者不释。魂魄一去,将同草秋。尸者重生,游离人间,当为仙家百门所不容,尸魔伏诛。这一日,少年自棺中醒来,血枯骨寒,睁眼已是百年人。仙人一泪,长相守,可解前尘一梦。不修长生修凡死,不为万古同悲寻恨,只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长夜行普群:917572815,v群已经创立,进普群找管理验证可进)长夜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夜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夜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