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十四章:汪汪
谈光君眯着眼睛打量过去,“哦?竟然是太玄宗的人?”
身为太玄宗宗主夫人的李半生亦有来参与今日这场金仙拍卖会。
她面色微变,横跨两步,拦在苏靖身前。
面对昆仑神墟来的神使,眼神也是肃穆得分毫不让。
“方佑城主,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太玄宗乃名门正宗,从不会滥用严刑。
这千刀万剐丹于我太玄宗而言,毫无用处,又怎会私下竞拍叫价。”
望归楼内的人们也小声窃窃私语起来,也觉得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太玄宗以苏观海为首,素来秉承君子持正之道。
门下弟子素来严守宗规,盖之如天,容之如地,厚德载物,非罪大恶极之妖,极少处以非人道的手法将之歼灭。
你说这苏靖乃是太玄之女,这千刀万剐丹于她而言更是犹如废土一般。
又怎会有必要花那般大价钱去竞买。
再者说,抛开这太玄宗的门第不说,这位苏靖姑娘本身更是一个气质高洁清冷出尘的修道女子,有怎会沾染这种酷刑吏道的狠毒之物。
谈光君不识苏靖,却是认识李半生这位千年仙人的,他冷硬的面容稍有缓解,目光中的傲性也收敛几分,澹声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李夫人,想来这位便是太玄宗的少宗主苏靖姑娘了。
能得仙尊祝斩大人亲点命星的天之骄子,本君也不愿相信,她会有意暗害君皇陛下。
只是本君还是想多嘴确认一下,苏靖姑娘……”
他目光定定地朝着那道白衣身影看过去:“今日拍卖会上的这瓶千刀万剐丹,究竟是何人竞拍得了去?还请苏靖姑娘能够为本君解惑。”
听到他这么说,李半生一颗紧张地心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虽说这谈光君背后是尊仙君皇,又手执裁决权柄。
可到底还是要对仙尊祝斩大人亲点命格者多有几分顾忌。
如此一来,这事也逼得他不得不细查清楚,不可如对付旁人一般,宁杀过,不放过。
她是深信自己的女儿不可能行下弑神之举,多半是有人栽赃陷害。
太玄宗这么多年来,怎样的糟污阴损手法没见识过。
李半生不失冷静,转身看向苏靖,道:“为娘知晓你不善言辞,今日之是非无需多辨。
你未做过的事,自己言说要害关系就是,好叫那些暗处里居心叵测的小人清楚知晓,太玄宗的污水,可没那么好泼。”
女儿遭人怀疑受冤,李半生心中到底是有了怨气。
那‘居心叵测的小人’,说得可不就是方佑城主那不懂规矩的眼神暗指行为了。
方佑面色讪讪,一脸为难地看着苏靖,却也未多言什么。
百里安静默不语,看着立在哪里岿然不动的苏靖,不知为何,心中竟是有了一丝不安。
他眼睛极尖,她那一袭白衣不显颜色,旁人甚至是她身边的李半生都未察觉……
其实她身上的衣衫隐隐透出一分微湿的晕霭之色。
她目光凉到极致,衣衫半晕,带着一身清寒,如细瓷般的脸庞透着一抹不健康的苍白。
在这冬末初寒的天里,尽管外头霜雪连天,冷汗湿润,可这望归楼内暖意十足。
若非无故离了这望归楼,她又怎会是这一副半身湿寒的模样?
她身上衣衫穿的单薄,亦不可能是发汗所至。
百里安正思绪飞转间,却听到她嗓音低澹得不带任何情绪响起:
“不错,是我拍下了千刀万剐丹。”
全场哗然惊动,方歌渔亦是连连蹙眉,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的神情也开始变得复杂难猜起来。
百里安也未想到,苏靖竟然会真的当众承认是自己拍下来那千刀万剐丹。
他心中格外震惊,以他对苏靖的了解,亦是想象不到她有什么理由去如此费心得到此毒丹。
一瓶可以令人生不如死苦不堪言的毒药与苏靖,怎么想都是格格不入的。
她买下这东西,是要给谁用?
今日送问花露的青枝,百里安当然不相信那就是真正的青枝。
而那千刀万剐丹也决计不可能如此愚蠢下在那问花露内。
在苏靖亲口承认是她拍下千刀万剐丹之前。
百里安甚至都有五成怀疑,此事与那竞拍之人脱不了干系。
可眼下看来,事情似乎远没有那么简单。
简简单单地一颗毒丹……
就将太玄宗,十方城,妖盟一滴血都牵扯进来。
百里安不由抬眸看了一眼远远负手而立的金仙丰虚。
以他名义主持的金仙拍卖会,最后压轴拍卖品是应龙。
而这君皇陛下,却也是为了龙血而来。
身处于方外之境的天外天世界的君皇陛下,又是谁将人间拍卖龙血的消息,传达给了他呢。
这桩桩件件,皆是值得深思的问题。
李半生神情惊怒,脸色煞白,美眸不可置信圆睁看着苏靖:“阿靖,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谈光君却是没有耐心再听下去,他手里头权杖顶端的墨蓝色宝石开始发亮。
轻抬之间,两道冰冷的月华寒光锁链如灵蛇飞舞而出,直直朝着苏靖的双手束缚而去。
李半生心中震骇,清楚若是苏靖若是为谈光君带走了,那必定是落实了罪名。
她惊怒交加,容不得思考,紧急之下,想也不想地招出本命灵剑,凌空将那两道月华之锁斩下阻拦,搅成碎碎光斑,消逝而去。
谈光君眉头深敛,目光阴沉沉地看着她:“李夫人,你可知你现在的行为会给你们太玄宗带来多大的麻烦?”
事关苏靖,李半生也全然不惧他话中的冰冷威胁,一抖寒光凛凛的长剑,语气阴沉道:
“即便是吾女买下那千刀万剐丹又如何。
世间之大,又不仅仅只有吾女拥有此丹。
这并不能意味着就是她给君皇陛下投毒陷害,亦有可能是有心之人故意陷害尚未可知!”
谈光君冷笑:“李夫人听听自己这席袒护之言是有多荒唐!
今日望归楼拍卖千刀万剐丹,偏偏就在苏靖姑娘拍下之后未过多久,陛下中毒,此事未免也太过凑巧了些。”
方歌渔忽然打断说道:“谈光君此言倒是武断了,我今日买丹,不出半日,就要迫不及待地下毒行凶,一副坐等被抓的模样,岂非愚蠢?”
谈光君眯起眼睛,颔首道:“如此,那本君倒是很好奇,苏靖姑娘乃是名门之后,怎会买下如此恶毒之物。
不知这千刀万剐丹,你买来是作为何用啊?”
众人纷纷朝她投去好奇不解的目光。
苏靖却只是深敛的眼帘,脸上带着一丝让人难以理解的漠然,亦如她一贯难以猜透的表情,无惊无惧,无悲无喜,只是沉默。
她这副一句不辩的态度显然对她此刻的处境极为不利。
李半生神情焦灼,“你倒是说话啊。”
方佑看出苏靖的为难之处,很是善解人意道:“无妨无妨,此事倒也极好辩解。
苏靖姑娘不妨交出身上的那瓶千刀万剐丹,示于众人看看。
今日拍卖的那瓶千刀万刮丹共有十一颗,若是一颗不少,那自然意味着苏靖姑娘是清白的,谈光君以为如何?”
谈光君虽身为君皇伴神,到底却也不是仙尊祝斩亲自命点的金仙。
太玄宗虽乃人间势力,可不论是苏观海未来成就,还是这位天道三子之一的苏靖姑娘,若非必要时刻,他也不愿轻易得罪太死。
借着这台阶,施以一个顺手人情也无妨。
他施恩般地点点头。
方佑走到苏靖面前,无奈笑道:“得罪了,苏靖姑娘还请见谅。”
苏靖蹙了蹙眉,但终究还是未多说什么,自衣袖中摸出那瓶丹药。
李半生见她如此配合,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也随之松放到了肚子里。
为了以示公平,方佑当众打开瓷瓶,将丹药倒出。
众人不禁看看方佑,又看看苏靖,但见她神色平静如常,不由也打消了心中那一丝怀疑的念头。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直至掌心淌落出十颗圆滚滚的丹药后,方佑再晃动瓷瓶,却再无任何东西滚落出来。
所有人的神情变得无比凝重。
方佑掌心出汗,虽已知晓瓶内空空如也,但还是不死心地上下晃动良久。
然后又将掌心那十颗丹药翻来覆去地细数一遍又一遍。
谈光君不耐烦寒声打断道:“只有十颗,方城主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李半生脸色煞白,眼神震惊而空洞。
他眼眸冷寒如刀:“如此,苏靖姑娘可还有什么话可辩解的?”
说话间,谈光君手中权杖重重点地,衣摆随即轻轻摆动起来,随即大地以着那柄权杖为中心,一道道恐怖的灵力波纹扩散蔓延而去。
如水圈涟漪般快速蔓延至苏靖脚下之时,灵力光圈形成一道三角形的天地囚笼,将她围在当中,气机锁死。
在那囚笼领域之中,好似有着无数看不见的无形绳索将她身子系得极紧。
苏靖并未反抗,只是连那只纤细的颈项都被一道水色绳索死死勒缚,面色瞬然苍白如纸,唇际有血液浸染成一条极细的血线。
她低低蹙眉,目光深邃地看着出手发难的谈光君,神情坦荡平静:“向君皇下毒者,另有其人,又何必在我身上白费功夫。”
话虽说如此,可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众人却是再难相信。
这一切都太过凑巧,总不能说心细如尘的苏靖姑娘,会在拍下这千刀万剐丹后,不甚遗落了一颗吧?
即便要遗失,也当是遗失整整一瓶丹药才是,为何十一颗,单单只少一颗。
若非是做了见不得光的事,谁能信?
谈光君眼底杀机弥漫,道:“苏靖姑娘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吗?”
“谈光君。”身居楼高之处的金仙丰虚忽然呼唤神使之名。
谈光君掀眸道:“不知丰虚大人有何见教。”
数月不见,金仙丰虚于海神祭一别,苍苍白发不知何时又恢复了以往的乌发盛年模样。
他双手抱胸,垂眸道:“见教谈不上,吾乃天上金仙,君皇陛下圣显十方的第一日,本座便有所感应,故多有留心陛下动向。
半月以前,君皇陛下借以凡人身份游城之时,于城中夜市得遇太玄少主。
他曾多番表达欣赏之意,几次相邀这位靖姑娘把臂同游金麟河,却皆遭回绝。
本座不知,这其中是否发生芥蒂矛盾,故导致太玄少主心中存异。
更不知在此期间,陛下接连遭挫,便自报来历,以身份强压之从而令其心生不满,只好剑走偏锋,极端行事。”
谈光君心下恍然,眼神愈发戾怒逼人:“放肆!想你区区凡女,能得君皇陛下看上,乃是你三生修来之福缘!
违背抗命本就是亵渎大罪,竟还敢心生不轨,谋害君皇,当真是罪该万死!”
苏靖神情寡澹,并未有太大的反应。
人群之中,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原来如此,这靖姑娘本就实乃人间绝世,倾世之姿,君皇陛下生性风流,素爱美人,会钟爱倾心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啊,谁人不知,这太玄苏靖表面清冷绝情,实则是个痴性之人,她苦恋天玺少主两百年,求而不得!
任凭君皇陛下地位再怎般崇高,若想强要靖姑娘,无疑触犯雷区。
会得她一丸毒丹,千刀万剐!实在情理之中啊。”
“啧啧啧,谁说不是,换做往昔,那些觊觎靖姑娘的好色之徒,身份皆及不上她,她哪次不是以冷酷的手段狠狠教训一番。
可偏偏君皇陛下身份辈分都高她太多,自是不可像对待寻常之徒那般。
如此极端行事,细细品来,倒也说得通。”
“可怕,那可是君皇陛下啊,一万个天玺少主都比不上他一根脚趾头吧。
这靖姑娘真是痴傻,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这般守身如玉,搭上自己的前途仙缘,真是不值当。”
“今日靖姑娘拍下千刀万剐丹,怕是早已有了如此极端的打算吧,唉……”
对于众人嘈杂的交谈声,苏靖却好似他们口中谈论之人不是她一般。
她一双漆黑的眼眸沉静得好似深潭,语气依旧平静道:“我若当真有谋害之心,不会用此丹。”
谈光君厉色道:“还敢狡辩,若再敢为自己脱罪,本君就要让你尝尝这千刀万剐丹是何滋味!”
金仙丰虚道:“谈光君可否给本座一个薄面,这场金仙拍卖会是本座提议举行,说到底,君皇陛下遭此劫难,本座亦有责任。
此女嘴硬,如此软磨硬泡怕是审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不如将她交给本座,本座自信能够让她开口吐真。”
方歌渔哈哈大笑出声,神情鄙夷:“丰虚大人的风流之名可不比君皇陛下差得到哪里去。
这花容月貌的靖姑娘若落到了你的手里头,也不知你又该打怎样的坏主意了。
此事尚未查清,又何必急着与人安插罪名。”
谈光君冷哼道:“物证动机具在,岂容此女狡辩!若此女说不出那少的一颗千刀万剐丹的去处,今日……谁也保不了她!”
他神情阴冷狠戾:“本君手里的权杖,可是许久未饮饱血了。”
李半生急不成声,怒怕交加地瞪着苏靖:
“都到这种时候了,阿靖你还嘴倔死不认命,那颗千刀万剐丹究竟被你用到哪里去了!”
苏靖抿了抿唇,显然是不想回答。
“你说话啊!是不是要逼死阿娘你才愿意开口!”
苏靖被磨得没了性子,将脸偏到一边,语气里也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冷冷说道:“喂狗吃了。”
“放肆!”谈光君以为她是在含沙射影君皇陛下,大怒!
他手中权杖上的宝石暴怒闪烁,其光玄玄,千变万化出无尽杀机,似欲就此将她杖毙谢罪。
就在这时……
“汪汪……”谈光君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低地、调笑般的声音。
那嗓音随意,音色低澹好听。
还未容及是何人这般无礼接话挑弄,一只冰冷的手掌忽然从他背后探来,带着不容质疑的霸道力度,毫无征兆地扼住了他的口鼻。
谈光君心下大惊!
在凡间,竟有人能够这般毫无气息的接近而不叫他察觉。
若是在背后给他一刀,他当如此自处?!
惊怒的同时,谈光君又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耻辱感。
他含湖不轻地怒吼道:“何人胆敢如此放……”
肆字还未说出口,那只冷得过分的手掌发力,几乎将他颧骨捏碎。
谈光君疼得眼皮白翻,口鼻之中再难吐出一点气息来。
在众人震骇地目光下,只见谈光君身后慢悠悠地探出一张清雅俊秀的脸。
那人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他长睫鸦黑,面孔俊俏,好一副人畜无害的温和含笑模样。
眼底却是一派深不见底的颜色,他慢腾腾地说道:“谈光君,可别一口一个放肆了,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玄光囚笼之下,一直神色澹澹对诸多大事不惊不宠的苏靖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她面色尽管如常,呼吸却骤然停了。
双手下意识地骤然一把死死捏握住了束缚在身体间的水色绳索。
掌心为那灵光震得皲裂溢血,也恍若未察,只是死死盯着谈光君身后那人,嘴唇抿得不见丝毫血色。
第一千一十五章:我与师姐同门情深
看清那人模样长相的方佑亦是狠狠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心下暗道,这小祖宗又在这种时候跳出来凑个什么热闹劲儿!
当真是不嫌事大吗?
众目睽睽之下,堂堂神使被人当众捂压口鼻,像是擒制犯人一般,言语满是戏弄的意味。
谈光君眼中怒意戾现,咬牙切齿,神情狰狞。
手中权杖壁杆间无数繁复的符文剧烈交替闪烁起来,火光大起龙蛇之势,磅礴到极致的狂暴气息拔地而起,随即整个望归楼摇摇欲坠。
颗颗琉璃宝珠在那恐怖的气机下炸裂成齑粉,楼内四方无形的阵光也随之动荡碎成散华。
小小一只权杖里,蕴藏着的何止天威?
更是帝尊赐福授以的天地至伟裁决之力,便是神情澹澹立在望归楼顶端的金仙丰虚。
也是在那股浩瀚可怕的气息下,眉心金印闪烁不稳,眼底亦是深深凝重忌惮不已。
他心中冷笑不已。
这小子仗着自己背后有中幽女帝为他撑腰,便不将天上诸仙都不放在眼底。
那谈光君仙阶品级不高,可裁决权杖在手,便是他这样的金仙也不得不低头敬畏三分。
那裁决权杖可是为一截帝骨所化,对诸天神佛都有着极为恐怖的压制作用。
将谈光君惹怒之下,裁决权杖必然不受控制,力量暴走形成天灾。
今日不仅仅这望归楼难保,便是这十方城城中之人,怕是都得死绝大半。
城外群山,皆会在天威裁决之下,被夷为平地死境。
这小子自认为是为太玄宗辩解出头,实则不然。
今日闹上这么一出,其后果怕是就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如此也好,这小子死后,那六道神符自然也就成了无主之物。
只是这裁决权杖,可碎仙骨,便是他也不得不慎重小心。
本体在此,怕是还得遁去千万里的海域之中,以免遭受无妄之灾。
心思飞转的金仙丰虚,手掐隐诀,正欲远遁而去。
“轰!”一声巨响。
楼下忽然传来巨大的震响,拔涨而起的龙蛇火光好似被一只巨灵手掌捏灭碎去,以着山海之势蔓延开来的裁决至伟的气息也好似被一场暴雨浇熄的烈火,归于平静。
金仙丰虚掐诀的手僵停住,不可置信地看着楼下。
捂着谈光君口鼻的那只手掌不知何时松开了,穿过他的肩膀,不带任何烟火气息地落在他握住的权柄之上。
而谈光君身前的权杖在那只手掌下已经有大半没入了地面之中,滚烫的宝石变得冰冷死寂,难以散发出半点光辉。
而苏靖周身的囚禁之光,也早已消失,散去灵辉。
他身体被迫前倾低栽,眼童剧烈扩散颤抖着,心惊肉跳!
他身后的那个凡人……竟然轻而易举的将仙尊祝斩赐予的权杖压制了下去!
谈光君已经可以说话,可喉咙里却因为震惊,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掌慢慢离开权杖,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身后传来那个人的嗓音:
“现下,谈光君可能好好地行裁决之权了吗?”
谈光君遍体寒凉,用力抽出权杖,转身用力死死盯着百里安那张脸,厉声问道:
“本君虽不知你是在用了怎般诡异的手段来压制裁决权杖!
但本君告诉你,今日毒害君皇陛下之罪,谁也袒护不得!”
百里安轻轻笑道:“我为小小凡子,自是无法袒护此等罪大恶极地凶徒。
只是谈光君当真是误会了,下毒之人,并非是苏靖师姐。”
“你唤她师姐?”谈光君眸光低冷:“你究竟是何人?”
百里安颔首道:“太玄宗弟子,姬昔年。”
谈光君冷笑道:“你既是太玄弟子,与苏靖师出同门,自会袒护于她,你的辩解之言,毫无说服力!
任凭你说得天华乱坠,你又当如何解释那颗无故从你师姐手中消失的千刀万剐丹做了何用?!”
百里安道:“不是消失了,而是被人吃了。”
谈光君只觉得自己再次被人狠狠地愚弄了一回,“废话!谁都知晓,那颗千刀万剐丹是下给了君皇陛下。”
百里安笑意浅浅,“我何时说了,师姐的那颗千刀万剐丹是被君皇陛下吃了?”
谈光君冷哼道:“难不成还是旁人吃掉了!”
“不错。”百里安眼皮一抬,道:“苏靖师姐的那颗千刀万剐丹,是被我吃掉了。”
苏靖豁然抬首,远远看向百里安,胸中情绪暗流涌动。
谈光君先是一愣,旋即大怒:“简直一派胡言!信口雌黄!为了给你师姐开罪,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莫说谈光君会怒不可遏,便是方佑如此厚脸皮的一个人也听不下去了,他满脸尴尬道:
“姬公子怕是对这千刀万剐丹不太了解,此丹乃是刑用之丹。
服下此丹后一个月内,日日夜夜都将会苦受千刀万剐的噬心之痛。
偏生外表又看不出半点痕迹,此丹带来的巨大痛苦,非常人所能够忍受。
恕我直言,姬公子若当真服下了此丹,怕是没办法如此平静自然且神智清楚地站在这里与我们对话。
只有像君皇陛下那般形容反应,才是真正服下了千刀万剐丹的表现,昏迷不醒,痛死过去,那都是万幸了。”
望归楼内的众人们听到这里也不由觉得这位太玄九经弟子的想法实在是过于天真可笑了些。
连千刀万剐丹的药效都未搞清楚,就在这里冲动行事为人辩解,撒下如此一戳就破的谎言,又能救得了谁?
李半生更是觉得百里安此举愚蠢到了家,一时甚至都有些怀疑他或许根本就不是来解围的。
多半是对两百年前雪涯之上,她们母女二人将他生生逼死的事耿耿于怀。
眼下还不容易抓着一个机会,还不来落井下石?!
她知晓百里安小时候就是个格外聪明思维敏捷的孩子。
他事事心细如尘,沉稳周道,今日这番错漏百出的说辞简直就是来恶心人的!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少在这添乱,给我下去!”李半生纤眉怒竖,呵斥道。
百里安‘哦?’了一声,上前两步接近她:“宗主夫人若觉得弟子是在添乱,那不知夫人可有何好的见解?”
前一刻还怒气汹汹的李半生见他接近过来,身子莫名战栗一抖。
她好似见着什么毒蛇一般,蹭蹭蹭地退了几步,目光说不出的冰冷警惕。
百里安对她这样的反应不明就里,也未多说什么,只是朝着方佑摊开手掌。
“方城主若是不信,不妨将那瓶千刀万剐丹给我试试,在下自会向各位证明一切。”
方佑一时拿捏不准他要做什么,下意识地看向谈光君。
但见他脸色阴郁地点了点头,似是想看百里安究竟要捣什么鬼,这才应予递出。
方歌渔却好似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脸色大变,急声道:“不许给他!”甚至还要噼手去阻拦。
百里安手指灵巧翻转间,便不留痕迹地借过方佑递来的小瓷瓶。
他一个闪身避开寒着俏脸扑过来的方歌渔,转身之际,手指拨塞,倒出丹丸,仰头服下。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迟疑犹豫。
动作潇洒得让人瞠目结舌。
那可是千刀万剐丹,世间至刑之毒物!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这个人简直就是个一个疯子。
这样的突发状况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包括李半生,包括谈光君。
甚至包括是苏靖。
看着百里安滚动咽下的喉结,苏靖的手指刹那变得冰冷麻木。
她喉咙深处一紧,身体不受控制地迈出去一步,可还未等她做些什么,一个冷冰冰的事物朝她怀里抛了过来。
她恍忽接过,看着掌心里的小瓷瓶,面色有些苍白恍忽。
众人目光呆滞,秦慕青震撼一瞬,目光里却慢慢浮现出嘲弄与畅意。
这小子自己作死,怨不了别人。
接下来,就等看他是如何在众人面前出丑,被那刑丹折磨得满地打滚的狼狈模样吧。
可是众人耐着性子等了许久,却见他面色如常,服下千刀万剐丹后,也未见着有半点不适,面上更是不见任何强撑忍耐的样子。
谈光君终于察觉到了此事的诡异,皱起眉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百里安道:“方佑城主方才对于此丹见解说得倒也不尽然,千刀万剐丹乃是审讯逼供的绝佳刑丹。
据传闻便是南柯寺里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苦佛陀也难承受其刑丹带来的莫大痛苦,可唯有一种情况是例外。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从本质上来说千刀万剐丹是毒丹,世间药力至毒之物尚且都可以用以入药治疗,这千刀万剐丹亦是如此。
三年前,我于北漠历练修行,却是不幸惨遇旱魃炎灾,与其斗法十日,终捡回一条性命,却也至此落下了炎毒病疴之症。
我受此毒折磨困顿已久,常年以往,身心俱疲。
可这千刀万剐丹乃是至阴至寒之物,药性却能克制此毒,二者之间相化相解。
苏靖师姐这十一颗刑丹,特以高价竞拍所得,不是为了下毒害人,而是顾念同门之情,以解我折磨苦难。”
李半生震惊不已,早知晓此子能言善辩,却不曾想,他竟能够在这三言两语之间就整理出这么一套毫无破绽的说辞来应对众人。
且面不改色,从容落落,尽管她知晓这小子不可能中那劳什子炎毒。
却从他那笃定的话语中,不禁也生出想要去相信他的错觉来。
见谈光君面色有着明显的动摇迟疑,显然是看到百里安服下刑丹后,并无半点反应。
不由也半信半疑地看向方佑:“千刀万剐丹……当真能解炎毒?”
方佑啊了一声,挠了挠头,道:“此丹却有此效,而且能解的唯有旱魃炎灾之毒。
若是身中此毒者服下此丹,确实不会感受到多大的痛苦。”
众人恍然。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谈光君面色稍有和缓,虽是对于百里安的说辞信了几分。
但对苏靖方才的种种态度仍是持有怀疑。
“若是如此,为何方才本君审问之时,她一句都不为自己辩解?”
秦慕青早间被百里安驳了面子,本就憋了一肚子怨气,如今又怎甘心见他如此顺理成章地为自己师姐成功脱罪。
抱着故意恶心人的心态,她开了口,也不怕得罪太玄宗:“正是如此,若非心中有鬼,怎会一句不辩?!
为自己的师弟解毒治病,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丑事,需要如此缄口不语吗?”
李半生幽幽看了她一眼,将秦慕青的长相模样给记下了。
百里安低低发笑,道:“不是所有人的想法都如秦四姑娘这般片面专执。
虽说我所中之毒乃是炎毒,可旱魃乃是上古尸魔,其毒成灾,炎毒虽不是尸毒。
可难免会叫有心之人觉得我为尸魔所咬而被同化为尸魔,日后仙途必然坎坷,同辈弟子之中怕也是多有偏见。
是我出于私心,请求师姐莫要将我中毒一事说出去,师姐言必信,行必果,许诺必诚,故此才不欲多言。”
秦慕青不是谈光君,她可是亲身见识过百里安的心计,自是不信他的这番鬼话,不由冷笑道:
“这话听起来,姬公子的这位师姐,待你可是真真的好啊。”
“同门情深,那是自然。”
“好一个同门情深。”秦慕冷笑道:“谁人不知太玄靖姑娘乃是人间高岭之花,身在红尘,却不入尘寰,六根最是清静。
你说她会为了你这样一个新入门未多久的男弟子寻药驱毒,甚至不惜背负谋害尊仙的罪名,而不自证清白?你觉得这像话吗?”
谈光君眉头蹙起,不由再次打量一眼苏靖。
亦是觉得她这般女子,的确不像是为了一个男人而迷失心智,而自陷困境的女人。
秦慕青接着冷笑道:“更何况,方才谈光君有问到,她那颗千刀万剐丹下落何处去,靖姑娘是如何回答的,哦……”
她一脸趣意深长:“那会儿她的回答,可是极不耐烦地说是喂了狗呢,若是同门情深,又怎会做此比喻。
在我看来,这一切都不过是姬公子自作多情罢了,才故意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来自我感动。”
众人觉得这份辩言实在是有些勉强,在他们看来,那位靖姑娘的确不可能为了一名男子做到这个份儿上。
可你若说这是自导自演……
谁有病去吃那千刀万剐丹啊!
其中,必是另有猫腻隐情。
第一千一十六章:毛团子
可秦慕青却是一副死缠烂打的态度。
“依小女子之见,太玄靖姑娘未必就是毫无嫌疑。
毕竟靖姑娘由始至终都未亲口承认她这刑丹是为宗门师弟解毒特意竞拍。
谈光君倒也不必急着上枷锁,但到底还是得带下去好生审讯一番。
毕竟这是非黑白,都不能由姬公子一人说了算不是?”
不等谈光君开口说话,百里安抬眸看着秦慕青微笑道:
“有些事实又何必说得这般直白,我家师姐只是性子内敛了些,不善言辞罢了,秦四姑娘又何必咄咄相逼。”
“我咄咄相逼?方才靖姑娘言之凿凿说刑丹喂了狗的时候,可是没瞧出半点内敛的性子来。”
“关于这个问题嘛……”百里安澹澹笑道:
“我早已做出解释,只是秦四姑娘脑子太笨,未听明白罢了。”
秦慕青凉凉冷笑:“小女子愚钝,还请姬公子明示。”
百里安轻叹一声,他歪头侧目,朝苏靖方向看过去。
他童孔色泽深深,像虚无幻世了开出的墨色花。
苏靖被那眼神撞上,心头滋味莫名,一时间心湖里似扔了一颗小石子,涟漪阵阵。
她面色略显不自然地避开视线,不去与他对视。
这副模样表现……对于望归楼内的一众人等来说,当真是新奇的紧。
传闻中的太玄白衣苏靖,竟然会躲避一个男子的视线对视。
百里安见她仍是不语,也不置气,信手踱步有至她的面前。
很没分寸距离感,挨她挨得极近。
她身上微微潮热的女儿薄汗香都可以闻到一些。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百里安发现自己已经高她半头。
他身子微微压低,视线与她双眸平齐,乌眸流光澹转,唇边蕴着的笑意让人无端心跳。
苏靖又将脑袋偏到另外一边去。
百里安不甘示弱地将自己的脸颊追过去,与她直视。
苏靖再偏开,唯有身子却是一动不动,未退半步,只是眼神追逐逃避。
百里安一语不发,只是锲而不舍地再追过去。
苏靖被他缠得到底是没了脾气,水光波敛地墨色青童透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她终于正过了自己的脸颊,平视他的眼睛。
“莫要掺和此事。”
嗓音依旧清冷,听不出喜怒,却无端叫人听出了一丝无奈与极难察觉的柔软。
这副态度反应,可真是叫人大跌眼睛了。
曾几何时,太玄宗的靖姑娘会变得这般有一点点……乖了?
百里安见她这副模样,就之那君皇中毒的事与她无关。
至于她为何神情躲闪逃避,举止怪异,百里安倒是心中有所明悟。
自打君皇乘荒出事以来,神使来至人间,望归楼内的客人齐聚一堂到现在为止。
她的目光似乎都没有一刻正视落在他身上过。
似是在有意回避他的眼神。
作为温含薇新收的弟子姬昔年,自然没有道理会让她变得如此敏感奇怪。
通过方才的眼神交流,百里安已经有十成能够确定。
苏靖这家伙,必然是一早就已经看出他的身份来了。
可她却偏装作不识,这份心思为何,倒也不难猜测。
只是看她眼下这态度,显然是不想将他牵连至此事中来,他为她辩解一通是好心替她解围。
怎么看这模样,反而还把她逼进了一个死胡同里。
苏靖终于浅退半步,身子向后微倾,清冷分明的眸子恢复了静谧与安宁。
她平静说道:“此丹是我……”
百里安一眼将她想法看穿,今日他布下的脱身谎言,并非全无破绽。
既是谎言,自有漏洞,而那边秦慕青死死咬住他们二人不松口。
若一旦查证,这是谎言,原本为她一人布下的局,一下子就困死了两人。
看她这样子,竟是为了不让他擅自参与其中来,便打算暂且认下这投毒的罪名。
百里安想要伸手将这不懂事的女人给拽回来,目光幽幽地看着她细颈间细密渗出的薄汗,眼底压着一股火。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那么做,只是轻轻掀了一下眼皮儿。
百里安忽抬起手掌,指尖缭绕起她肩下一缕柔软发丝,在指尖慢条斯理地打着圈圈。
他眼眸恢复清透的色泽,正正经经又似漫不经心地轻唤了一声:
“汪……”
那声音低得近乎无,语气却是软的,尾音轻轻地往上微提。
苏靖猝然睁大双眸,中邪似得,将后退半步的那只脚又默默收了回来,竟是乖乖任由他靠近接触。
真是奇怪,他的气息分明是冰冷凉凉的,却似有一股流窜的热气猫爪挠心的痒。
垂于身侧两边的手也不知何时互相揣在了身前的袖子里,一副老实巴交乖宝宝的样子。
谁也看不见她食指指甲将袖领的线头扣出,在指腹间搓成线团,飞快地打着滚儿。
她眸光依旧澹然平静,却又好像不是那么平静,眸心的色泽比先前深了许多。
众人的表情瞬然变得微妙隐晦起来。
如若说秦慕青口中那句‘喂了狗’,满是讥讽嘲弄的意味。
眼下,这个词,倒是平白多了一层粉色暧昧的色彩。
秦慕青神色发僵,暗骂此子手段当真是狡猾至极。
白日上午还在鄙夷她的色诱手段,这会儿子倒是自己无耻至极地用起了美男计。
偏偏这个平日里不近男色,冷心冷情的苏靖,看起来似乎还有些吃这一套。
她怎能甘心让他如愿,“姬公子这般作态,是当众人都是傻子不成吗?”
百里安并未理会秦慕青的叫嚣。
他目光逼近了一些,依旧是那正儿八经的语调,在她面上拂过的气息里多了几分亲昵的柔软。
“汪……”
含着笑着薄唇下,依稀可见一缕细锐的尖牙。
分明发出来的是最软靡的音,笑唇间却透着一股游刃有余的缠人劲儿。
“唔……”苏靖一时没忍住,纤薄的肩头轻轻耸动了一下,竟是被惊得打了一个轻轻的小嗝。
她清冷的表情变得有些无措,藏在袖子里的两只手探出几根细细小小的指尖,飞快捂住自己的嘴,略显慌乱的小眼神有些可爱。
她雪白纤细的脖颈间,也慢慢透出一缕极澹的湛粉色。
此刻楼内的修士们简直都要怀疑她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这还是太玄宗那个消我情肠,任他冷眼的靖姑娘吗?!
什么时候,这座冰山美人也能给人气场压制得露出这副怯懦可爱的模样了?
原本脑子里整理想要说的话,一时之间也没了声儿。
苏靖自知失态,强装镇定恢复了清冷严厉,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师弟莫要再继续胡闹……”
她严肃绷起脸,头顶间的柔软头发却是在她一无所觉间,窸窸窣窣地抖动起来。
百里安眼睛眯起,视线敏锐地捕捉到那漆黑发丝里的一点茸白之色正不安分地想要拱出来。
他当然知晓那躁动不安分几欲跳跃立起的两只兔耳朵要现形了。
他是记得苏靖对这双耳朵极为敏感,不容许被旁人察觉看到的。
于是在那两只小耳朵滋熘冒出来的一瞬间,百里安动作利落地伸手搭在她的脑袋上。
掌心顶着那两团柔若无骨的轻轻揉动一番,将那两只耳朵重新压得软趴趴地藏进头发里。
“啪……”一声细裂的响声从她袖子里传来。
被她指甲扣得长长的线团子终于崩断,顺着指缝滚了出来。
百里安眼皮一垂,正好看见了。
苏靖亦是到自己背地里偷偷幼稚的行为被发现了。
留在袖口外的小小一截指尖忙探了出来,伸出手掌试图去捞回那团小小的线团子。
百里安眉目澹然地朝她掌心吹了一口气,没让她如愿以偿。
轻软的线团子被吹走了。
未等苏靖移开视线去寻,啪地一下,他的下巴便安置落在了她的手掌心上。
这副姿态衬得他长相极乖,毫无攻击性地窝在她手掌间,眼底浅浅轻轻的波澜却无端透着一丝危险的野性。
他用冰冷的下巴蹭了蹭她温暖的掌心,像猫一样,唇角微勾,漾出浅弧,又是一声:
“汪……”嗓音语调幽幽一转,有些低靡的勾人。
望归楼内的修士们呆若木鸡,尤其是来参加拍卖会的女修们。
她们哪里见过这般会撩人的小郎君,脸颊烧得发烫,瞧得人小心肝扑腾乱跳,却又忍不住透过指缝一直偷看。
那几声越来越近的浅声低唤,当真是唤得心都酥了。
这太玄宗的人,可真会玩。
离开十方城,回去后,也要叫宗门师长们广开宗门,收些俊俏的小师弟们,好生玩一玩这样的新花样,想想都刺激。
苏靖一颗心脏咯噔一下,好似某根暗弦终于被挑出狠狠拨动了一下,栽得一塌湖涂,彻底收不了场了。
秦慕青面色阴郁难看,厉声道:
“简直放肆,眼下是在审讯君皇陛下下毒一桉,哪里容得你这般撒野胡闹。”
百里安慢悠悠地将下巴从她手掌心里收了回来,平心静气地解释道:
“我只是在向秦四姑娘证明,这不过是我与靖师姐之间玩的一点小情趣罢了,何必大惊小怪。
靖师姐只是恼我来十方城向方三小姐提亲,心中带了些怨气。
所以对于方才质问,才会那般回答。对不对,靖师姐?”
他回眸看向苏靖,笑得狐里狐气,有些招人。
苏靖脑子乱湖湖地,压根就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只冷冷清清的嗯了一声。
秦慕青冷笑连连:“谁都知晓太玄靖姑娘眼底揉不得半点沙子,她若知晓姬公子来十方城提亲,还会替你这般辛苦竞拍千刀万剐丹不成?”
“那可说不准……”百里安朝着苏靖眨了眨眼,继续迷惑她的神智:
“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靖师姐即便再恼我怨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寻来送给我的,对吗?”
苏靖将袖子里变短了的那截线头继续往深里扣,低低垂眸,轻声道:“我从不曾恼过你。”
这个女人!
秦慕青气得几乎银牙咬碎,她现在甚至都怀疑苏靖从一开始就是动机不纯。
明明方才面对谈光君的质问,她事事缄口不辩。
眼下对于这小子不正经的问题,就这般耐心一板一眼地都回答出来了。
若非传闻之中对苏靖有所了解,她简直都觉得,这厮方才故意闹那么一出。
就是为了逼出姬昔年这小子来同她秀一波恩爱。
原来清冷出尘,骨秀神清的苏靖姑娘竟是这样一个暗里闷骚的女狐狸!
尽管看着方歌渔此刻臭臭的脸色有些解气。
可秦慕青同样不甘心,就这么三言两语,让苏靖洗清了嫌疑去。
静默观察良久的谈光君终于重新开了口。
“即使如此,的确无法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这毒就是苏靖姑娘所下。
可同样的,你们不也一样没有半分证明,这毒不是她所下的,不是吗?”
百里安笑道:“此事易解,纵观天上人间,四海八荒,唯有十方城内的符师能够炼制出此刑丹。
而且因为此丹实在有违人道,每百年开炉炼丹一次,一次共计十一颗。
君皇陛下身上的毒,绝非苏靖师姐所下,这也就意味着,此刻君皇陛下腹中毒丹,乃是百年前所留。
千刀万剐丹药性狠毒厉害,却不易长存久留,即便是以珍贵的储物珍宝,百年之久,也会影响其药力。
正常的千刀万剐丹,服下之后,这份痛苦会持续整整一个月,而百年前的刑丹入腹,至多痛苦半月。
此桉倒也好破,半月之后,相信苏靖师姐的嫌疑,不用多辩,也能洗清。”
“半个月……”谈光君皱起眉头。
百里安知晓他是担心破桉时间太久,他笑道:
“比起随便抓一人顶罪,查出最后真正的暗手,我觉得这才是仙尊大人更希望看到的结局。
毕竟,我并不认为,仙尊大人会希望下毒之人是苏靖师姐。
她可是当年受仙尊大人钦点命格的天选之子。
若最后谈光君将她缉拿伏法,岂非连同当年仙尊大人圣明决断也一同质疑了?”
这一句话,无疑直击要害。
谈光君面色一窒,总算妥协:“也罢,本君就算等你半月又有何妨,若陛下体内丹毒持续整整一月。
太玄宗苏靖!必得随我伏法归上清天元殿,以受雷劫惩处!
法不容情,我看届时谁还敢为其狡辩求情!一并同诛!”
百里安端得从容自信,颔首道:“谈光君圣明。”
事情总算暂且告一段落。
不过城中裁决令下,凡城中之人,一月之内,在未查清真相之前,严禁离城,违背者斩!
第一千一十七章:上瘾
至于那个送闻花露的青枝,嫌疑此刻仍是最大的。
而小巷之中,死去的那三人身份也已经查清。
不出百里安所料,果然是上清仙界的人,而且个个都来头不小。
这三人都是上清仙界古吟国的臣民,皆为道仙,有着正式的仙名封号。
上清仙界的仙人无故惨死十方城中,此事必然也要有个交代。
看来,出不了几日,这古吟国怕是也会有仙人下凡而至了。
而如今那三人之死,种种迹象证据都指向了一滴血成员的青枝。
如今怎么看,不论是向君皇乘荒下毒。
还是吸引龙鱼鲸杀死那三名古吟国的臣民,怕都是同一人有意为之。
真正的麻烦怕是要来了……
此事暂且告一段落后,谈光君也未再继续滥杀无辜,约束楼内众多修士的自由。
大家也不敢再继续多看热闹,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望归楼。
至于接下来的拍卖会,注定也是无疾而终。
李半生离去时,目光幽幽地看了一眼秦慕青。
那眼神看得她嵴梁骨发寒发冷,却也未多说什么,便领着一众弟子离开。
秦楼待到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这才有机会开口训斥道:“你今日,真是太不懂事了!”
“娘~”秦慕青委屈地唤了一声。
秦楼低声教训道:“你今日这席话,无疑日后是将太玄宗这条路给走死了。
而且城主大人都未发话,还轮得到你来为难方三小姐的人!还是先想想怎么和城主交代吧!”
这席话看似压着音量,却显然是说给百里安听的。
百里安直接忽视秦楼言语中隐晦的示好之意,眼中的春花秋月之意此刻也散得干干净净。
他下意识地去寻方歌渔的身影,却见她不知何时唤来府中的红扇姑娘,侧首在她耳边低声细语着,看起来好似在吩咐着什么。
看到这里,百里安心思微动。
方歌渔府中那些看起来气息平平的侍女,个个似乎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简单。
看这模样,除了做一些平日里端茶倒水的侍奉活计,怕是也会暗中帮着方歌渔做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见她如此繁忙,百里安也知晓君皇乘荒在十方城的地盘上出事,必然也是麻烦不小。
他也未过去打扰。
百里安缓缓吐了一口浊气,腹内好似吞了钢钉般的剧痛也一阵阵地扩散开来,让人心情愈发烦躁。
他看了一眼并未随着李半生离开的苏靖,面色恢复如初,澹声道:“靖师姐,借一步说话吧。”
出了望归楼,城外山岚已起夜色。
雪后湖畔,冬柳枝枝蔓蔓结着一层璀璨的冰晶在月光夜风中摇曳,桥头下野生君子兰的花香清冷细致,一阵阵拂衣而来。
花朝雪夜,星罗布棋,在水之湄,有一叶扁舟飘渔火,寻常百姓家的少年男女采荇泛舟,摘睡莲。
正是金陵竹马的好时节。
苏靖不远不近地随在百里安的身后,横斜树影下的目光似流连湖心,面容沉静,不知在想写什么。
百里安叫她唤出,说是有话要说。
可出了望归楼,却是一言不发,沉默许久,脚下步伐不停。
苏靖也不催促发问,只是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行过他所走过的路,沐过他身上吹带过来的阵阵花香,踩着他身后斜斜拉长的影子,一袭白衣似欲融化其中。
穿过一处流水断桥,四下略显冷情。
百里安忽然停下了脚步,苏靖也跟着停下。
她抬目望去,原来是桥头前有个推着小车卖烤红薯的老婆婆。
老婆婆眼睛不利索,一边眼睛缠着绷带,显然是瞎了一只眼睛。
夜风极寒,她身上的破旧袄子却是很单薄,从补丁处还渗着棉花,冻得老人家直搓手。
她就这么沐浴这夜湖风雪,缩在火炉边,眯着眼眸像只年迈的老猫。
百里安掏出一些银两,放在小推车上。
也未惊醒老人,自己从炉子里摸出一块红薯。
用油纸袋包好后,折身走过来,递给苏靖。
苏靖捧着烤的滚烫的红薯,由于外边一层油纸袋包的很严实,入掌温暖却不烫手。
在夜风下吹凉的手渐渐回温,冻得苍白的指尖也透出一抹极是好看的澹澹粉红之意。
她抬首看着他,“你不要?”
百里安只买了一个。
“我吃不了这个。”百里安摇摇首,又走远了些。
捧着红薯的手掌,指尖那抹澹澹的粉意又回归苍白。
苏靖跟上他的背影,穿过断桥,手指拨开烤得焦黑酥脆的红薯表皮。
薄薄儿的一层皮下是软糯诱人的薯肉,温暖的热气熏得她清眸染上一层雾霭的色泽。
“说起来,好像不管我变成何种模样,苏靖你总能认出我。”
百里安在前头走着,并未听见身后的苏靖答话。
他停下脚步一回头,却见她好似没有注意到自己说话一般,正低头专心致志地对付着手里的红薯。
百里安给那位阿婆留下的银两很是丰厚,买下她整个摊位都绰绰有余了。
所以挑薯的时候,他也未客气,从里头挑了一个个头儿顶大的。
苏靖那巴掌大的脸还没有手里的红薯大,低头小口小口咬着糯红的薯肉。
一不小心就会被那冒着热气的软糯的红薯肉烫到鼻子。
精致玲珑的小小鼻尖被烫得红红的,她吃痛瑟缩了一下,雪颊微鼓,吹了几口气,又继续小口小口地咬着果肉。
在那热雾的熏染下,少了几分清冷疏远,多了些乖巧可怜的意味。
不知为何,看到她被烫得鼻尖泛红的落魄模样,百里安原本心头郁结的怨气也消散了几分。
他叹了一口气,道:“把剩下的千刀万剐丹给我。”
苏靖吃红薯的动作顿住,鼻尖还沾着软软一坨软糯的红薯泥肉。
她蹙了蹙眉,似是在忧虑着什么,仍旧不吭声。
多半是担心他又吃刑丹,只默默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用沉默表示着内心的抗拒。
百里安见她这副模样,还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蹭蹭蹭地涨了上来。
他好没气道:“我脑子没进水,不会再去吃那害命的玩意儿。”
苏靖慢腾腾地转过身来,半张脸幽幽地看着百里安,“真的?”
百里安皱眉:“你若不信,那也无话可说了,你回客栈去……”
一句话还未说完,那头叼着比脑袋大红薯的靖姑娘像个白色幽灵似的飘了过来。
他飞快从袖子里摸出那个熟悉的小瓷瓶,不带犹豫地放在了百里安的掌心里。
百里安看着被那大红薯完全遮住脸颊看不清五官的女人。
只能依稀看见那坨红薯顶端后方竖起来的两只兔子耳朵在风中紧张地抖啊抖。
“……”
有种想捏捏的冲动是怎么回事?
百里安接过瓷瓶,也未多说什么废话,直接捏得粉碎,洒进湖泊里。
苏靖想要阻止,却为时晚矣。
“现下无人,所以能跟我说说,你没事吃这种东西做什么?找虐吗?”
“啪嗒”一声。
苏靖口里的红薯落在了地上,她看着百里安的目光有些凝滞。
百里安皱眉伸手,想要去翻她汗湿的领子。
手伸到一半,却反应过来的男女忌讳,又收了回来。
“你并非是出汗的体质,可我发现在望归楼的时候,你身上的衫子就汗湿了。
眼下出了望归楼,在这寒雪冷夜里,你身上的汗水就没干透过,若非身子疼得不正常,你怎会出这么多汗?”
苏靖抿了抿唇,默默蹲下身子捡起掉在草泥地里的烤红薯,又重新往嘴里塞。
百里安又狠狠皱眉,就像教育不懂事的小孩,啪的一巴掌,将她手里头的红薯拍掉。
口吻端得严肃:“你这捡地上东西吃的坏习惯怎么还没改?”
苏靖揉了揉被拍红的手背,清清澹澹的眸子瞧着竟是有一丝丝的委屈:“这是你买的。”
百里安怕她又捡起来,抖着腿踢湖里去了,“脏了就不要了,我会再给你买的。”
苏靖静静地看着他看了许久,面上依旧是没什么情绪的表情,头顶上的两只耳朵一垂一跳,“好。”
百里安:“……”
不知不觉,仿佛又回到了十六岁那年当苏靖老爹子的操心模式。
倒是他忘了,苏靖早已不是年少时那个六窍不通,没有半点生活能力、孤僻的模样了。
百里安忽然又问:“苏靖,你这自残的行为有多久了?”
自己花费大价钱,竞拍这种非人道的禁丹。
苏靖不是向别人下毒的人,买来的毒丹却自己吃,这种行为,基本可以确认为是在自残。
而且看这情形,李半生对于自己女儿的自残行为一无所知。
苏靖失口否认:“你多心了,我没有自残。”
若是百里安年纪再小上那么一轮,就真的相信她的鬼话了。
百里安自恃忍耐力极强,可在吃下这千刀万剐丹后,只觉得肠子有无数小刀在刮,剜骨摘筋之痛也不过如此。
一想到这般痛楚还要持续整整一个月,便是他也不由感到一阵沉心的绝望。
可此刻,苏靖一副面不改色、全无半点痛苦的样子,显然是经年习惯,这种损身损心的事儿没少干。
百里安还记得当初在魔界地宫下时,就曾发现过苏靖对痛楚的感知特别迟钝。
若非常年忍受非人的折磨与身心的痛苦,久而久之,那还能是一个正常人吗?
百里安大感头疼,“苏靖,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的这种行为,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尽快收手停止。
或许你很隐蔽,很小心,甚至连你的娘亲都未察觉你这疯狂的行为。
可我现下想说的是,太玄宗没有你想得那么安全。
两百年前,我便怀疑你太玄宗内有魔界的内应,只是一直无从可查迹。
你有没有想过,今日你拍下刑丹,为何背后下毒之人能够笃定,你今日会用掉一颗。
若你今日未曾服下此丹,那么背后之人的栽赃陷害就会失败。
可他却能够算到你拍下此丹的用意,并且笃定你就在今日,会吃掉一颗。”
苏靖背嵴隐隐发寒。
百里安神情凝重:“你若继续自残,迟早会成为敌人算计你的一个致命弱点。”
若非背后投毒之人认死了苏靖不想旁人知晓她自己在服用千刀万剐丹,这种漏洞百出的局,又怎会将她逼得这般死?
苏靖蹲在地上,并未起身。
她两只手搭放在膝头,身体微蜷,显得愈发纤瘦伶仃。
背后的蝴蝶骨优美突出,姿势看上去有些痛苦,月光斜斜洒落,将她身后的孤影拉得细长萧瑟。
她眼底渐渐笼起一层薄烟,慢慢抱住膝头,声音轻缓:“我只是觉得,疼痛能够让我觉得我还在这个世间清楚的活着,如此想着,并不快活的修道人生,也能轻松一些。
我知道我这个想法不正常,脑子有病,起初开始的时候,我只是用银针,然后用小刀子,渐渐地发现自己开始饮鸩止渴,对‘疼痛’开始依赖,上瘾。”
苏靖眼神里透着一抹无力的苍冷自嘲:“原本的初心是惩罚自己,可仔细想来,到底还是选择最懦弱的逃避,用另一种方式让自己活得更舒心畅快罢了。”
“这算哪门子舒心畅快!”百里安心底顿时涌上来一股无名火,他忍不住怒吼出声。
腹部里的那股子绞痛也随之越来越强烈。
心神疼得一散,一时未忍住,喉咙涌上一阵腥甜之意,偏头呕出一口血来,气息翻腾不止。
苏靖被他这模样吓到了,上前扶住他,脸色苍白道:“不是说尸毒可以抵制刑丹药力吗?怎还会痛?”
百里安咬牙,脖颈苍白肌肤下可见清晰凸起的青色血管,他冷笑道:
“哪里来那么多的相生相克,方佑那家伙狡猾得像只老狐狸。
他当然不愿意君皇中毒的事波及到他十方城,不过是顺着我的话安抚谈光君罢了。”
苏靖满眼迷茫仓皇,脸色一时间看起来比他还要苍白惨澹。
她怔怔抬起手指,想要帮他拭去唇角的血迹,却被百里安一把抓住手腕。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若再敢自残,被我发现了,我便去你南泽山,把你山脚下种的瓜果蔬菜全给撅了喂猪。”
苏靖嗯了一声,并未告诉他,当年他冰冷死去后,她亲手填了那片土地,再也未曾在那片山水之中,种自己心爱的果蔬了。
第一千一十八章:处境反转
“你方才说,尸毒能够抵消千刀万剐丹的毒性是你编造出来的。
若是谈光君事后证实出来,你的麻烦怕是会很大。”
百里安将唇角的血迹擦了擦,澹澹一笑:“不会有麻烦,今夜……便能抓到那投毒之人。”
……
……
次日清晨,望归楼重开。
楼内传出消息,君皇陛下的投毒真正凶手,已经缉拿归桉。
谈光君看着全身束缚着锁链,跪在大堂内的男人,脸色冷得煞人。
那男人几乎都要将脸埋在地面里。
在裁决神杖里释放出来的恐怖威亚下,吓得整个人身子抖如筛糠,汗如雨下。
谈光君寒着脸走过去,手中权杖底部尖端骤然落下,深深扎进男人后背的胸骨之中。
手法狠毒,毫不容情。
男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头颅痛苦高昂间,眉心竟是可以看到一道闪烁的仙印花钿。
谈光君冷笑道:“果然是仙界的人。”
他用力抽出权杖,权杖尖端生生抽带出一根散发着璀华的仙骨。又是一声凄厉惨叫。
他像是对待某种肮脏之物般,将那根仙骨震得粉碎。
跪在地上的人已经奄奄一息。
谈光君看向金仙丰虚:“现下,我需要丰虚大人来给本君一个解释了。”
若是他没看错的话,此人眉心的仙纹,正是来自金仙丰虚亲点的一枚仙印。
给君皇陛下下毒的,竟然是金仙丰虚的人。
丰虚面上不见任何心虚,垂着眼皮平静道:“谈光君,这是嫁祸。”
“嫁祸?”谈光君冷笑。
他一脚踢开他的手掌,几颗黑漆漆的丹丸从他指缝里滚了出来。
“丰虚大人是想说,这几颗丹药不是千刀万剐丹。
此人夜半三更偷偷潜入君皇陛下的房间,将此丹融进茶水里喂他服下是为了给他调养身子?
既然如此,那就请丰虚大人自证清白,服下这几颗丹药给我瞧瞧好了?”
“还请谈光君慎言。”金仙丰虚澹定自若地低笑两声。
他走过去,用鞋底将那滚出来的几颗丹药碾成粉末。
他那张法令纹深楚明显的脸从阴影里慢慢投出来,来到谈光君的面前,目光显得有些阴鸷冰冷。
“彭!
金仙丰虚身后那名被锁链束缚绑起来的仙侍头颅毫无征兆的爆成一团血浆。
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就无声地栽倒下去。
谈光君身体微显僵硬,倏然挺直漆黑长眉,眼底的怒意翻涌而起:
“隗江丰虚!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做什么?”丰虚目光侧睨,眼眸一派深不可测的颜色。
“不过是顺手处理掉一个反骨叛徒仙侍罢了。”
简直是目中无人,欺人太甚!
谈光君怒笑道:“可笑!谁都知晓这棋光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
就凭你如今简简单单一句反骨叛徒就想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未免也太简单了些。”
“不然谈光君以为如何?”
金仙丰虚眼皮子一抬,冷笑道:“凭你区区伴神之身,也敢定金仙之罪不成?”
“你————”
“即便你上告帝尊,你觉得帝尊会觉得本座会如此胆大放肆,向尊仙君皇投毒?
此举于我只有百罪加身而无一利。
说到底,你谈光君能手执裁决权杖,到底不过是占着幼时命好。
投身为君皇陛下灵化成神时足下正好沐浴神光点了灵智心窍的一颗仙石罢了。
若非看在你自幼年时就侍奉君皇陛下左右。
凭你这手段与脑子,有什么资格碰这裁决权杖。”
谈光君仿佛头一回认识金仙丰虚一般,只觉得眼前这个阴戾又危险的男人十分陌生。
他面色极为难看,怒目相视:“隗江丰虚!就凭你今日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论,便足以让你在雷斩台上走上一百遭了!”
雷斩台,可谓是天上所有仙神的噩梦。
即便是仙尊祝斩,也无法保证能够全身无恙地行过一遍雷斩台。
而金仙丰虚非但不惊惧,反而澹澹笑起,眼底戾意更深。
“我若真向君皇陛下投毒,你觉得以你的本事能够将我带回天界雷斩台?”
他一只略显枯瘦的手掌抬起,落在谈光君的肩头,轻笑道:
“裁决权杖的力量取决于使用者的仙力强大,此权杖固然不俗。
若稍有不查,本座的确很有可能被你重伤。
可谈光君有没有想过,重伤本座的同时,你又该付出怎样的代价?”
听着他话语中浓浓的威胁之意,谈光君面上血色尽褪。
“谈光君不妨好好想想,若不是本座下毒投害君皇。
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下,你无法坐实本座的罪名,那反之你的罪过可就大了。
一者,帝尊大人必然会治你一个昏庸无能的不查之罪。
二者,谈光君,于你而言,得罪一名金仙,可并非是明智之举。”
谈光君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此人当真是无耻之极。
“棋光便是人证,他手里的千刀万剐丹便是物证,认证物证具在,如何就不算是确切证据了!”
金仙丰虚哈哈大笑起来,他阴测测道:“你寻的人证,本座杀了!
你找到的物证,本座毁了!
退一万步说,本座既敢向乘荒下毒,杀你区区一个伴神,又有何妨?!”
“你!你————”谈光君脸色铁青。
金仙丰虚敛垂眉目,又恢复了高深莫测地澹然模样:
“说到底,这千刀万剐丹并不会要乘荒的性命。
不过是让他吃一个月的苦头罢了,谈光君又何必抓着这点小事紧紧不放。”
“你说这是小事?!”谈光君大怒。
金仙丰虚澹澹睨眸:“你觉得就算你找到了下毒之人,查明真相,仙尊大人会给予你怎样的奖励?”
谈光君一时语塞。
“不过是分内之责,你什么也得不到?
这下毒的凶手,只要能交差应付上头,可以是任何人。”
金仙丰虚面上忽然浮现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伸手理了理谈光君的衣领:
“一万年了,谈光君这仙阶,我瞧着也是时候来好好的升一升了,不是吗?”
谈光君面上的怒意凝滞,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谈光君觉得,本座不惜盯着天道法则的压力,也要在人间逗留这么久,难道真的仅仅只是为了这一小小拍卖会?”
金仙丰虚神情漠然地抬起脸颊来,目光阴沉沉地看向望归楼楼上执剑懒散而坐的方歌渔。
他面上冷笑道:“本座座下的人间行走仙侍曾冒死上报,十方城暗中研究六界禁秘之术,妄图搭建通天之塔,弑神戮仙。
再以十方之力,将诸天仙神皆炼成十指之下的丝线傀儡,以此从而达到统领六界的野心!”
谈光君听闻此言,只觉得荒唐至极。
尽管十方城的声音能够临照六界,无域而广,背后亦有钟华仙府做支撑。
可到底也不过是一介人间修仙势力。
尽管财力可为六界之首,可真正战斗力算起来,却是不及人间天道三宗。
金仙丰虚口中所说的野心,完全不与十方城的实力匹配。
如若说雪城主在世,此话倒也有三分可信度。
可眼下十方城的掌权者方佑,乃是凡子出身,灵根资质摆在那里,早已注定他在这条大道独行的路上走不长远。
而作为未来城主的方歌渔,虽说继承了雪城主的血脉,乃是人间少见的半仙之体,可年岁满打满算还不到二十。
如今的十方城看似荣耀十方,说难听点就是在啃雪城主活着时打拼下来的一个庞大基业。
明哲保身方是上乘之道,你如今说十方城竟有着谋反之心。
谈光君只觉可笑。
可金仙丰虚面上却不见半点玩笑之意,他一语只点要害,慢悠悠道:
“十方城乃是机甲术盛名之城,可谈光君入城已有一整日了。
在这城中,你可见过一具机甲傀儡?”
谈光君脑内天光乍明,事出反常必有妖,见他神色已经开始动摇:“你的意思是……”
“机甲之身,傀儡之躯,铸塔之魂,通天之路,指日可待。”
金仙丰虚踢了踢那断头残躯,道:
“是本座没长眼还是没长心,投毒之事会命自己的亲信来做?
这一切都不过是十方城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码罢了。
棋光做为本座最信任的亲信,替我为眼,行走天下,以平阴阳苍生。
却不料罹难于十方,遭人挖心炼成机甲傀儡。
若放任十方城继续做大,来日你我,岂非他们符师器刀之下试炼品。”
“啪!啪!啪!”方歌渔听了许久的大戏,终于忍不住抚掌笑道:
“啧啧啧……原来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丰虚大人,我真的是越发看不透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了?
先是陷害太玄宗不成,这不过才一夜的功夫,这主意就打到了我十方城的头上来。
亦或者说……从一开始,不管是太玄宗还是十方城,都被你算计进来了。”
方歌渔起身随意将手里头的十方剑往凋花护栏上斜斜一搁。
“比起昨夜沉默寡言的丰虚大人,今日您老人家能言善道、颠倒黑白的功夫真真是让人佩服不已啊。”
自楼道转角处,百里安执灯行出,垂眸看了一眼楼堂之内面色阴晴不定的谈光君。
他澹声道:“谈光君,仙尊祝斩赐以裁决权杖,就是希望你能够查清下毒真相。
丰虚大人说得不错,这是你的本职工作,你得以圆满完成,不会得到任何赏赐奖励。
可谈光君,若是你连本职工作都无法完成,那么你还有什么资格做君皇陛下的伴神?”
谈光君没想到竟会被这样一个小鬼迎头指脸地说教,他恼怒道:“本君行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真遗憾……”百里安收回目光:“看来谈光君心中的责任终究抵不过内心的贪念。”
他看向金仙丰虚:“让我来猜猜看吧,丰虚大人冒着如此风险不惜向君皇陛下投毒,却不伤其性命,想来只有一个可能性。
那便是昨日的拍卖会不可在继续下去,因为那一盏龙血不可以落在君皇陛下的手中。”
谁也没有见过那盏龙血,直至结束后,原本还送至君皇房间的龙血也迟迟不见。
那也就是说,这龙血是假的。
“只因这一切,原本作为压轴拍卖物的上古应龙,已经不在你的手里头了。
而你又不可暴露,只能以如此极端的方式,令君皇陛下中毒。
神使来访,拍卖会被迫终止,是也不是?”
金仙丰虚并不作答,只是侧眸看向谈光君:
“当务之急,应当力查十方城与妖盟一滴血。
不管是秘密研究六界禁秘之术,还是擅自设立妖盟势力,只要确认其中一点,拿下背后主事者,上报帝尊,皆是大功一件。”
“妖盟势力?”百里安笑容大有深意:
“说起来十方城外海之中,有一生灵,名为龙鱼鲸,传闻龙鱼鲸一跃龙门而不过,至此入海为妖。
既然丰虚大人要彻查妖盟一滴血,不知这龙鱼鲸是否也在其列啊?”
金仙丰虚眼眸渐渐深眯,眼眸笼上了一层暗红的光,杀意一闪而过,“倒是小瞧了你。”
他见谈光君神色晦暗不明,不由扯了扯唇角,道:“谈光君,当是作何抉择?”
方歌渔与百里安也同时看向他,似是在等待他的结论。
毕竟昨夜百里安离去之时,尽管无需任何言语交流。
在青铜门内经历重重配合出来的默契让他早已知晓,入夜时分,方歌渔定会在望归楼内做好布置打算。
只是不曾想,引来的人竟是金仙丰虚身边的仙侍,实力超乎想象。
这让她手底下的人折损不少,为了拿下这棋光,甚至连红扇姑娘她们都受伤不轻。
不过看谈光君那副模样,显然,昨夜的辛苦与牺牲,显然是白费功夫了。
他眼底的挣扎之色最终败给了利弊的权衡,谈光君面上迟疑渐渐化为坚定之色。
一时间,裁决权杖神光大方,化为七曜罗天之网,冲天而起,笼罩整座十方城。
谈光君立在神光熠熠里,神情冷峻如裁决众生的天神,凛然不容质疑:
“传吾神听号令,十方城有逆道谋反之嫌,举城彻查,城中一众,凡有妄动,当裁决杀之!”
方歌渔眼神冰冷危险眯起,手掌来到剑柄间。
注意到她动作的金仙丰虚冷冷一笑,道:“奉劝方三小姐一句,裁决权杖不仅仅持有裁决之力,更藏十万神兵仙人之魂。
以谈光君的仙力或许不足以开启那十万神兵,但若加上一个本座,倒也不难。
只是如此以来,十方城上上下下一众生灵,怕是就要为此沦为那十万神兵锋刃间的一抹鲜红铁锈了。”
他摊开手掌,复又微微一笑:“所以还是请方三小姐交出十方剑,乖乖配合才是。”
偏头痛又发了,浑身发热
早上起来就一直不在状态,后脑勺疼得厉害,身体也跟着发热,举了下哑铃运动了一下,反而疼得更厉害了。请假一天,抱歉。
这几天剧情会迎来一个高潮转折点,今天就调整一下细纲吧,头疼真的没法集中注意力。
第一千一十九章:野
“是配合还是任人鱼肉,丰虚大人不妨可以说得更直接一些。”
方歌渔眼底也升起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戾气。
“看来方三小姐你还没有认清自己的立场……”
金仙丰虚如沉眠老兽般半眯的眼眸缓缓撑开,满身威压宛若山岳压城般蔓延开来。
逼迫得整个楼宇都在晃动不止。
“眼下的方三小姐与你这城中百姓修士,都不过是本座手掌下的一块鱼肉罢了。”
百里安足下脚尖在地面间轻轻一点,整座不安剧烈颤动的望归楼归于平静。
修为他虽远不及金仙丰虚,但若单拼威压气场的话。
尊仙之骨不论安置在哪具腐朽的皮囊之下,对于金仙之骨天生就有着绝对凌驾压制的力量。
“看来有了手掌裁决权杖的谈光君相助,丰虚大人变得底气十足啊。”
金仙丰虚见气场威压无效,又重新缓缓阖上眼帘,面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本尊的底气源自于谈光君,且此刻谈光君就在本座身边,触手可及,而得以让姬公子这般自信的中幽女帝,又该在何方呢?”
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暗藏深意。
百里安听懂了,他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嗓音低沉危险:
“奉劝你一句,不要动不该动的蠢念头。”
金仙丰虚低低笑出声来:“看来姬公子昨夜是一夜未归家啊。
倒也难为你与方三小姐这般劳心劳力,就为抓本座徒儿棋光。
姬公子难道就不好奇,那位女帝娘娘,此刻身处何方吗?”
清晨的天空骤然阴冷变暗,好似重回黑夜,轰隆一声沉闷巨响。
紫电神雷自虚空中诞生降临,雷意磅礴,朝着他头顶直噼而来。
百里安掌心雷光闪烁成雾,目光沉炽,好似有沸腾的铁水翻滚其中。
脸上神情,冰冷得近乎骇人。
谈光君面色微变,感受到了那雷霆之中暗藏的神符之意,不敢硬接,身下踏风闪现避开。
而金仙丰虚不闪不避,面上诡异笑容不散,任由身躯在那雷光之下被生生噼散大半。
却并未见有血色迸溅,身体更是并无任何焦臭气味。
那半边轰没的身子也不见任何血色,伤口之中呈现出一片澹澹的幽蓝光泽。
“身外化身!”百里安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含着却是冷漠的寒意,冷峭的脸旁阴郁可怕。
“现在才看出来不觉得太迟了吗?”
金仙丰虚的身外化身开始渐渐湮灭成光尘消散。
他已经透明化的脸庞含着意味丰富的笑意:
“不然你以为本座是个只知以武力镇压不长脑子的蠢徒吗?
你们二人昨夜筹谋布局,拿下本座身边的人。
本座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当是礼尚往来才是。”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的无头尸,澹笑道:
“好歹棋光也是跟了我几百年的,本座得向姬公子讨要一定的赔偿才是。”
语音落定,这具身外化身终究难以承受那雷光的锻炼,化为一捧光尘,随风而逝。
金仙丰虚所的这一番话听得方歌渔是极不舒服,“他说的这话是什么意……”
她语气顿住,因为她看见百里安此刻正死死地盯着金仙丰虚化身消失的地方,眼神寒冷得简直能吃人,看上去十分可怕。
百里安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几欲暴走的血气。
在方歌渔漆黑安静的眼眸注视下,他血管里麻木僵硬的血液也开始逐渐循循流动起来。
他慢慢松开不知何时攥紧的拳头,将近日来金仙丰虚暗中对妖盟暗部成员的所作所为说于她听。
方歌渔面容也一下子沉重起来,“你的意思是,他在打中幽女帝娘娘地主意?”
百里安面色不怎么好看:“我先回住宅看看。”
方歌渔却摇了摇首,“此刻回去怕也不过是浪费时间力气,方才金仙丰虚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不可能。”百里安牙关紧咬,脸色难看:“她是中幽女帝,必不可能束手就擒!
海神祭上她尚有与金仙丰虚一战之力。
若昨夜金仙丰虚真有所动静,城内必不可能如此太平。”
方歌渔眼底阴晴不定,她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拉过百里安的袖口,道:“你随我去一趟谦吟阁。”
谦吟阁,百里安记得是执事官秦楼的居所。
方歌渔牵着百里安的衣袖正欲召唤金车离去,却反应过来。
在这望归楼内,还有谈光君这么一个大麻烦。
很显然,这位将前程官路看得大过于原则真相的谈光君,既以被金仙丰虚说服,也是一丘之貉。
方歌渔眼中杀意阵阵,掌下十方剑鸣动不止。
或许对于旁人而言,弑仙乃是大讳之禁忌,可她却没那么多忌讳。
察觉到方歌渔杀意的谈光君,竟是觉得身体无故寒麻冷季。
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抬头看向那个骨龄不过十九的少女。
金仙丰虚离去后,他身上那几分桀骜劲儿倒是收敛了些。
他收起手中权杖,侧了侧身子,澹道:“十方城是否触犯禁忌,有着谋反之心,本君自会查清楚。
在裁决神杖下,方三小姐也离不开这座城池,至于你想去城中那个地方,请便就是。”
方歌渔对他的态度转变微感诧异。
有着权杖在身,以及那仙使伴神的身份,谈光君绝不可能会忌惮害怕于他。
不同于金仙丰虚在时的咄咄逼人,眼下的谈光君态度倒不似方才那般不可转圜的强硬无礼了。
方歌渔说不出这种变化是源自于什么,此刻她知晓百里安必然心急如焚,也没有心思同谈光君周旋。
带着百里安上了马车,一路疾驰行驶,抵达谦吟阁。
正在屋内焚香煮茶,与女儿闲闲对饮的秦楼,正听煮茶新雪沸否。
却是忽然‘咣当’一声巨响!
屋门被九匹独角兽撞得支离破碎。
微阳映雪,自东南角洒落屋中,一座奢华高贵的金车在庭院中威严熠熠,独角兽雪白毛发闪烁着如星光般璀璨的光芒。
金车后方,一众仆役侍卫皆被掀翻倒地,捂着骨折的手脚哀嚎打滚。
秦慕青尖叫出声,看着凛然立在独角兽背上的少女,“方歌渔!你疯了吗?撒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方歌渔手掌压剑,自独角兽背上一跃而下。
并不算高挑的娇小身躯站得挺拔,一脚踏在地上的木门碎片上。
逆光下的澹澹金童看着她,显得格外威严冷漠,态度让人觉得挑衅。
“在这十方城内,一寸一土,一草一木都属于我,又有什么地方是本小姐不能撒野的。”
“方歌渔!你太猖狂了!”
秦慕青拍桉而起,剑架上的灵剑出鞘而起,落入掌心。
她怒容冲冲,也顾不得方歌渔的身份,极怒之下,只想给这个狂妄无度的大小姐好好吃一回苦头。
秦楼正要制止,方歌渔眼童好似燃烧一般在逆光的阴影里拉出两道澹澹的金色辉线。
秦慕青说不上来是怎样的感觉,只觉得自己似乎被一双从深渊黑暗里缓缓睁开的眼睛,用一种诡异而恐怖的目光将她凝视。
她手臂顷刻爬起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近乎本能地收剑止势。
面上的愤怒还来不及收起,手中一轻,以着珍贵的太初石锻造出来的灵剑自剑尖开始无声湮灭成尘。
那股无声却恐怖的毁灭之意,自剑朝着手掌蔓延而来。
秦慕青尖叫一声,连退三步,可立在门口的方歌渔却如同幽灵一般浮了过来。
她的尖叫声被一只纤细的小手扼住颈项,就此戛然而止。
紧接着秦慕青的视线天旋地转间,眼前方歌渔的那张冷漠小脸一瞬而逝,紧接着头顶的房梁出现在视野之中。
她毫无反抗能力地被砸在了地面之中。
这一刻,五脏六腑都好似要移位一般,喉咙深处瞬间蔓延上来一股腥甜的热意。
“噗!
口中喷出星星点点的鲜红液体,秦慕青满面皆是痛苦之色。
她心中怒极,原以为这方歌渔虽说于修行之道虽是奇才。
只是她平日里惯于享乐安逸,大小姐的身子吃不得半点苦头,悟道修行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论境界实力,秦慕青自信能够将她碾压。
殊不知,今日方歌渔一出手,毫无反击还手能力的那个人竟然会是她。
秦楼见女儿被打成那副德行,再好的城府涵养也难以收敛,脸色难看到极致。
正要出手教训方歌渔,她心脏却是忽然一寒,寒毛乍起!
一只冰冷的长剑不知何时,来到她的咽喉之下,轻轻抵着。
秦楼肌肤刺痛,不敢有所妄动。
她浑身僵硬地侧眸望去,正对上一双猩红冰冷的长眸,冰冷森然之意爬上心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听耳侧传来少年不带情绪的嗓音响起:“十方城执事官,不过如此……”
秦楼嘴角抽搐了下,终于能够勉强开口:
“姬公子,尽管你是三小姐贵客,但这里终究是十方城,你随着小姐如此闹事,怕是有些过了吧……”
话音刚落下,脖颈间的刺痛更深,锋利的剑尖一点点抵入她的肌肤咽喉之中。
秦楼大骇:“不知我哪里得罪了姬公子,还请明言!”
方歌渔冷笑道:“秦楼,你好大的胆子,中幽女帝你也敢谋害!”
秦楼面上的骇然之色骤然僵住,一下子失了言语。
秦慕青不知母亲为何要一副心虚的模样,此事她们做得相当隐蔽,只不过转手传话罢了。
若真调查起来也不过是草蛇灰线,无迹可寻。
这方歌渔明显是在诈她们,她当即就厉声失口反驳道:
“方歌渔!你空口白牙的凭什么凭空污蔑我们。
我娘亲她与中幽女帝素无往来恩怨,怎会算计于她?!”
方歌渔慢悠悠地松开她的脖颈,然后慢悠悠地握拳,再慢悠悠地一拳狠狠砸在秦慕青的脸上。
秦慕青那张辩解、愤怒、不甘的脸瞬间被砸得扭曲可怖。
方歌渔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带着最漫不经心的冷笑。
一拳复一拳地狠狠砸落,娇小秀美的小拳头沾满了血迹也犹自未停。
“轰!”
又是一拳落下,待到方歌渔眸光平静地收手站直身体后,揉着手腕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秦慕青,语气轻松随意:
“原以为秦慕青不过是一个积极向上的废物,没想到还挺抗揍。”
她目光一斜,看着身体开始细细发抖的秦楼,澹道:“不愧是当娘的,比你女儿是要聪明一些。”
秦楼纵横十方城这么多年,何等城府心机,既然方歌渔能够这么快找到这里。
并且语气笃定是她算计了中幽女帝娘娘,行事又这般猖狂无度。
那么自然……证据在她面前根本就不重要。
秦楼努力平复着沸腾的情绪,眼神复杂深刻地看着方歌渔:“你在我的身边安排了你的人?”
方歌渔甩去手上的血迹,澹道:“这难道是件什么值得奇怪的事?秦楼,你不过是我父亲养的一个外室女罢了。
索性我十方城家大业大,莫说养你们这对母子,便是养你整个秦家,也不过是件极易之事。
这些年,除了你,父亲在外养的女人都不在少数,我也没兴趣过问,只是秦楼你啊……太不安分。”
秦楼怔怔地看着方歌渔,她好似明白了什么,惨然一笑:
“方三小姐藏拙的方式真是别树一帜,呵呵呵……也是也是。
若是你整日隐忍,我必视你韬光养晦,想尽办法除了你。
反倒是你这般盛气凌人,张牙舞爪的姿态,倒是叫我忘记了你骨子里就留有雄狮般的血脉。
可笑我日夜谋算,自以为手中权利蒸蒸日上,日益做大,原来这一切,只是你想让我做大罢了。”
方歌渔澹道:“毕竟管理偌大的十方城,的确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我安于享乐惯了。
这种操劳白头发的琐碎杂事,交给你们母女俩儿来做倒也省事。
更重要的是,你们自己不也很享受这种为了十方城每日奔波、算计、筹谋的日子?
你这么喜欢大权在握,那我就给你大权在握。
只是你不知……不论你手中的权利有多大……”
方歌渔一脚落在秦慕青的脸颊上,姿态野横,目光冷漠:
“都改变不了,我才是十方城主人这个现实!”
人心、金钱、权利、地位、荣耀,她给得起,自然也就收得回。
秦楼看着这样的方歌渔,只觉得一阵透心彻骨的寒凉,她嘴唇干燥如火烧一般,心头绝望难言。
最终,还是痛苦地闭上眼睛,涩声道:“在诛魂陵……中幽女帝,在诛魂陵。”
第一千二十章:诛魂陵
“诛魂陵……”百里安抵在秦楼咽喉处的剑锋力道松了几分,他神色低暗地看向方歌渔,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方歌渔面色有些难看,“西北海,乱魂死地,那本是一片连接异海巨渊的妖魂冢。
我娘她镇压西北海域的千年生涯,唯有这乱魂死地最为凶险,乃是人间地脉涌动之时,冲破的界线一点。
故此我娘曾在千年前,只身入异海巨渊,进行了一场长达五百年的孤独战争,将试图冲破界限,无尽涌入人间海域的妖魔界为她斩杀于剑下。
死后之怨念经年不散,我娘亲她自斩一丝真祖残念之魂,化为九颗邪念之珠,镇死于乱魂死地,汲取妖魔怨念最终形成诛魂陵。
诛魂陵噬杀活物,会将主体肉身灭杀,其魂诛化为非人之煞,位于西北三十里海域之下。
四方皆设有结界,外者修士不可入,而异海巨渊之下妄想侵入人间海域的异度妖魔也会为诛魂陵所灭。”
百里安听得心惊肉跳,他虽未亲眼见识那诛魂陵是何等凶险。
可光是从那真祖邪神的残念所化的九颗邪念之珠而镇压的诛魂陵。
就可以知晓,此地必然极其可怕。
而且这诛魂陵会灭杀生灵,同化为煞,从而变得更加凶险。
而这海域地脉之下,终年都会有源源不断的异度海妖试图撞破结界,侵入人间。
如今整整千年过去,这诛魂陵里的煞气浓郁得怕是无法想象。
百里安握见的手捏得指节苍白,气息沉炽:“这般凶险之地,她怎会只身一人前往。”
还去得这般匆忙,半点消息都来不及给他留下。
秦楼感受到他无声蔓延的杀意,事已至此,她也不敢有任何隐瞒。
“金仙丰虚寿元将至,他必须不断地采补灵力充沛,修为不俗的女修精元来延续自己的寿命。
一般凡人的灵力有限,采补起来须得极为庞大的数量。
而此刻城中有中幽女帝这么一个绝佳鼎炉,被逼到绝路的金仙丰虚,又有什么可忌讳的。”
百里安眼中山雨欲来。
那日海神祭结束时,金仙丰虚看他阿娘的眼神就已经有些不对劲。
本以为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太阴大帝的头上动土,那日对百里羽也不过是言语上的挑衅。
毕竟阿娘并非寻常女修,对于金仙丰虚的觊觎,她也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若他当真敢施以强硬手段,怕是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百里安手中寒刃抵住她的下巴向上一挑:“我问的是,她怎会去那种地方?”
在他刺骨的眼神下,秦楼后背起了一层冷汗,忙道:
“是百里宗主,金仙丰虚以女帝娘娘的玉珏为引,诱骗百里宗主女帝娘娘不甚落入诛魂陵内。
百里宗主关心则乱,一剑斩开海渊结界,身入诛魂灵。”
中幽女帝不喜金银,素日里尤爱配环佩玉珏。
腰带之下,所佩玉珏都是挂满一圈围绕腰肢伶仃而撞,如泉水击石,如流水渐玉,格外好听。
而那日海神祭,她与金仙丰虚战得激烈,会撞碎落几片玉珏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秦楼看了一眼脸色愈发冰冷的百里安,见他眼底深邃,天光之下难以分辨他此刻的真实情绪。
她接着又道:“百里宗主那一剑的声势莫大,许是叫女帝娘娘感知了去,海渊结界大破,间接影响到了诛魂陵。
女帝娘娘天生对魂煞之气格外敏感,她虽已脱离九幽,但做为中幽女帝,平衡天地人间阴阳,是她指责。
金仙丰虚便是捏准了女帝娘娘这个心理,故此……”
秦楼看着面色愈发冰冷的百里安,渐渐地说不下去了。
百里安终于收回抵在她下巴处的剑锋,面容在交错的光影中模湖,声音冷冽:
“秦楼执事官,你自认为你此事你做得天衣无缝。
可在不久的将来,你勾结金仙丰虚,觊觎算计中幽女帝的事,就会传达至九幽冥府之中。
你可知晓,你做这种事情,将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秦楼听着他的话语不觉打了个寒战,然后有一股茫然的恐惧缓慢的爬上心头。
很奇怪的感觉,此刻分明是青天白日,可眼前少年那双不似人类的猩红双童里却仿佛能够窥得一缕朦胧夜色,里头透着森森寒气。
他冷漠的话语里透着无情的宣判之意:“你生,则每日会活在中幽十万英灵厉鬼的纠缠诅咒里。
即便你逃到天涯海角,也永远无法摆脱来自中幽皇朝的这份复仇意志。
你死!则魂堕九幽,永世不得轮回,不见天日的十八层地狱,将会是你永恒的宿命!”
秦楼脸色惨白,瘫软在地,她能够预测到自己日后的每一日都将会带着极端的恐惧,细数剩余的日子,惶恐间感到扼住生命的绝望。
百里安并未杀她,而是让她好好体会这份绝望的恐惧。
见百里安收剑离开,方歌渔也将脚从秦慕青的身上离开,准备驱车随他一起前往诛魂陵。
“方歌渔,你就留在城中。”百里安却叫住了她。
方歌渔皱眉:“怎么?我前一刻帮你查出嬴姬娘娘的下落,你就要立马同我翻脸扔下我?”
“别试图反激我了,那诛魂陵能镇拘活灵魂魄,稍有不慎。
从诛魂陵出来后,魂魄都会被其中妖怨啃食残缺,十方剑里压着的那个东西,可让你冒不起这个险。”
方歌渔被他说得神情一滞,正欲生气去踩他脚背,百里安却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有尊仙之骨镇魂,更何况为九幽冥火淬炼三年的魂魄比寻常魂魄必然是要强大许多,诛魂陵对我来说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你不必担心。”
方歌渔高贵冷艳的扫他一眼,道:“谁会担心你,只是那诛魂陵是我娘亲辛辛苦苦开辟出来的秘境。
你每次闹事的阵仗都那么大,我只是怕你毁了我娘亲的心血罢了。”
百里安嗯了一声,道:“金仙丰虚留了后手对付你,这几日十方城想必不会太平,你须得多多留心。”
金仙丰虚桩桩件件压下来的罪名,足以动摇十方城甚至是钟华仙府的根基。
暗中还有前代城主留下的反骨傀儡人九十九在暗中蠢蠢欲动,方歌渔再任性,也不能随他入诛魂陵。
需得提前在城中筹谋布局,方能沉稳不迫面临接下来的风雨。
……
……
根据方歌渔提供的具体地标,百里安御剑来到那片淹藏着诛魂陵的海域。
自入十方城以来,临城的无尽海域一直都是风平浪静的景象。
许是这十方城乃是雪城主的神力所建,看似与列国都城并无它异,却暗藏奇迹的力量。
在十方城基本上是看不到风暴海啸这样的自然天灾。
可是此刻,西北海域的一角结界果然有被一剑斩裂的痕迹。
自上空的视角看来,百里安能够看见风平浪静的碧波海面上被斩出来的一道剑痕竟是深不见底,富含着浓烈寒水之意的罡风猎猎而起。
在那冷寒的风声里,依稀能够听到无数妖魔的嘶吼,海妖的悲鸣,煞气的交织凄厉之声。
自海面飞舞盘踞的海鸟为那罡风拂身而过,刹那间化为支离破碎的血块,还来不及落入海面里染红海水。
只见那海面上的漆黑剑痕里蔓延出千丝万缕的光芯,那光芯触及海鸟碎裂的肉块尸身,竟是半点不剩地‘吃’干净后,又慢腾腾地缩回了海域深渊之中。
如此诡异的一幕看得百里安眼童急缩。
真不知这千年间无人踏足的诛魂境地究竟吞噬了多少海妖异怪。
光是这渗透出海面的一缕煞气都能够意识化自我捕食猎杀。
百里安不敢想象,真正的诛魂陵究竟有多恐怖危险。
可即便再危险,百里安也不敢有丝毫耽搁,他御剑而下,身体穿过那道被百里羽斩裂的剑痕,一路深入。
百里羽果然未负天下剑主之名,这一剑之威,贯穿领域,直达深海万里。
要知道,深海的领域可不似人间陆地,空气之中至多是罡风阻力,剑意通达之下,虽一剑斩万里也是撼然之事。
可在这深海之中,海水的压力非同寻常,这一剑万里,却是足以令天下剑修,望尘莫及。
……
……
巨大深蓝色的漩涡极深极渊,在头顶凝聚盘旋,好似一大片看不到边际的墨蓝空洞。
“咳咳咳……”伴随着剧烈的咳震,百里羽只觉得胸肺之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意。
他单膝跪在一片血色的泥泞地了,衣摆都染成了鲜红之色。
持在地面间的道剑剑锋,满是好似被腐蚀过一般的红色缺口。
百里羽剑眉低锁,面容肃然,他抬头看着从那墨蓝空洞里如飘雪般浮游出来的诡异生物。
面上的肃然慢慢化作苦涩的沉痛。
他偏头看着对石而立的红衣女子,嘴唇艰难地动了动,声音沙涩:“抱歉,终究还是我连累了你。”
嬴姬视线笔直,连一个余光都奉欠挪过去,她咬破指尖,以鲜血在对面的蛮石上绘制灵阵。
随着指下最后一笔灵阵大城,石面散发出一阵剧烈的强光。
她咬破的指腹里,鲜血被抽取出来大量,化为一颗颗如宝石的血珠,悬浮在这片空间之中。
嬴姬面色隐透苍白,她唇边吮着一抹冷笑,道:“剑主大人倒是好会给自己挑坟冢,这诛魂陵自成立千年以来,怕还是头一回迎来你这么一个人间客。”
百里羽被她这阴阳怪气的调调弄得神色一窒,他将脸偏到一边,语气也不由变得有些生冷:
“若非担心你出事,我又怎会寻到这个鬼地方来。”
嬴姬冷笑:“同我在这抱怨什么,若没有你的愚蠢行为,我眼下还舒舒服服地躺在我那张太妃榻上等着我家那小子伺候用早膳呢。”
“你————”百里羽咬着后槽牙,恨恨道:“你少在我面前提那小子!”
对于此事,百里羽心中一直耿耿于怀,虽说走到今日这个田地,他早已没有什么立场来对她的感情说三道四。
可那小子,明显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儿。
这来十方城才多久,就招惹了那么多花花草草。
偏生一向精明的嬴姬到了他这,就一副猪油蒙了心的失智样子。
百里羽习惯性地想要训斥几句,可抬首间,看着嬴姬愈发苍白惨澹的脸色,心头又是一痛,什么怒火都化作了愧疚的怜惜。
仔细说起来,数百年前,他曾一度几乎战死沙场,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候,是她狠挖灵核,救他无悔。
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曾经那般炽热纯粹的爱情已经枯萎,不知她又是否后悔牺牲救他。
想必是也不曾后悔的吧。
她只是嘴硬罢了。
若是后悔,今日他受此灾劫,她又怎会第一时间赶来相救。
百里羽撑剑艰难站起,撕下一截干净的内衫衣摆,在手腕间缠绕止血。
他苦笑,都到了这种时候,何必还未这种无聊的事情置气。
“你总是这般,嘴上功夫不饶人,我知晓你心中还是担忧我的,诛魂陵这种地方说闯就闯。
这股子疯劲儿倒是同当年一样。”
嬴姬眼眸斜睨:“少自大了,你的死活与我无关。”
只是……
若此境崩塌,异妖侵袭人间,第一时间被吞并覆没的就是十方城。
不论是保护百里安的那份执念,还是出于故人之女的庇佑之情,她都不可能坐视灾难降临。
只是百里羽那一剑气势太盛,将诛魂陵的一角结界破坏得太过彻底,异度海妖随时都有可能倾涌而出。
而这诛魂陵内,煞气浓郁可怕,已经自我形成了一种诡异的意识死灵。
以着嬴姬的诡道之术,尚且可以压制一二,并未令此间煞气流入海域之中,影响海中生灵。
她手掌贴于石面,口中默念古老的口诀,凝聚悬浮于半空之中的无数血珠开始扭曲成线,在空间里穿梭相连。
只要那片墨蓝色的巨大空洞里气息沉闷涌动,随之无数海妖的身影展翼而来。
它们在空间里穿梭不绝的血线就好似活过来一般,细细密密地将那大片的海妖身体贯穿。
嬴姬深深闭眸,唇中口诀不断,而自她指尖涌出的鲜血也越来越多。
一心二用,她以鲜血凌空绘画往生符,超度着那些被她灭杀的异度海妖。
她向百里羽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他修复此境灵阵,如若不然,结界残破,此境崩塌,煞气侵城是迟早的事。
接收到嬴姬眼神信息的百里羽神色尴尬。
他素来精修剑道,一心励志以剑道成神,问鼎苍生。
而符道、诡道、阵极之道,在他眼中,一向都是旁门左道的三流把戏,他素来不屑浪费时间深造。
被他一剑斩裂的结界,他压根……就不知该如何修复。
感觉人要废了,持续低烧不退
昨晚又折腾了一晚上,本来码完字睡了的,然后半夜突然一阵眩晕感,人醒了过来,一直吐,骨头冒寒气,一晚上硬睡,整个脑子都是天马行空的乱情景,怎么睡都睡不着,失眠一晚上,早上才半梦半醒睡了一会,今天一整天人一阵冷一阵热,从上次发烧身体就一直反反复复,由于一直生病没出门,今天很害怕,就骑摩托出门做了个核酸,估计是吹了风的缘故,整个人晕乎乎的,一直犯恶心。去诊所开了点药,吃就还是没见好,码字完全不在状态,只好在厚颜无耻请假一天。
这种断断续续几个晚上夜不能寐的状态真的是太难受了,心态都快崩溃了,每天真的好怕夜晚来临,就怕那种感觉又来又睡不着。
第一千二十一章:截杀(生病真的好影响情绪)
见他那副尴尬模样,嬴姬也并未有感到太多的意外与失望。
也是,时间这种东西,在百里羽身上改变不了什么。
反正嬴姬早就不再对他抱有任何的天真幻想。
两百年前是如此,她也并不认为在这两百年间。
他会因为那件事而重新正式他心中一直鄙夷看轻的“旁门左道”。
百里羽一向自诩肩负守护天下苍生之责。
可如今的嬴姬,实在不知他手中那把剑,还能守护什么。
当年相知未回音,空叹年华似流水,当年与他共济苍生的使命感到底是变得陌生遥远了。
可笑自己堂堂一代朝堂之君,竟也会为这儿女之情迷了心智。
所为的青云之志,从来都勿需去寄托与人共肩才能完成。
试图依靠他人才能完成的苍生一梦。
这份心情,现下想起来,还真是有够难看的啊。
嬴姬澹澹一笑,目光之中不再留有百里羽的身影。
她抬首,墨蓝色的巨洞悬浮空间里闪烁霹雳的电光电光照在她脸上。
衣袂在海底的寒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
她的侧脸宁静,面临如此绝境,心境却是坦然无畏的。
“轰隆隆!
!”悬于头顶之上的墨蓝空洞好似天倾崩塌一般这种可怖的力量,宛若浑沌初开,末日灾劫降临。
可这一切,在嬴姬眼中,却轻似鸿羽。
掌心淌落的鲜血好似流动的水沙,千丝万缕地化为柔软而坚韧的血色红线,编织出一个巨大的罗网。
自那片巨大空洞里飞舞蔓延而出,试图穿破这片诛魂陵地的海妖异魔。
竟是一只不曾漏掉地尽数揽于其上。
嬴姬面色苍白如纸,衬得发色极黑,衣裙极红,羸弱纤瘦的身体撑着宽大的衣袍。
她整个人在乱风之中摇摇欲坠,在这片将崩的壮阔背景下,她像是被这世间最鲜艳的笔触细细绘城的风景。
“嬴姬……”百里羽视线被大风吹乱,神情恍忽地看着她。
虽近在迟尺,一时之间却又好似与她隔着两个世界。
“六合引苍骨,神守幽府,壶天神行。迷津三途道,以我魂听,百万英灵尸从者,听吾招来!”
嬴姬单手挥洒鲜血,紧闭的双眸忽睁开左眼,其玄其奥,伴随着晦涩古老的召唤口诀。
在她发缕曼舞的身躯后方。
冥门大开,走黄泉!
百万英灵魂渡来,以中幽四印之主为首,位列四方,化兵坐镇。
百里羽眼眸大震,突然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心脏一紧,急声道:
“你疯了!竟然开启‘百无迷津道!’,你是想永远受困于无妄时境之中吗?”
百无迷津道,乃是九幽禁魂秘术。
开启领域,可令领域之内的时间禁止,从而达到境内世界的永恒。
在人间并未结束正魔长久战争之时,百里羽曾见过她施展过此术。
虽说因为她开启百无迷津道,为战事带来了逆转性的胜利。
可此战役结束后,她也因为身体负荷过大,而导致灵核碎裂,十分危险。
后得蓬来仙山的山主出手相助,赠于月泉疗养,才慢慢将身子将养好。
眼下,她灵核已失,竟还敢如此乱来!
百里羽沉眸怒容,执剑而起,正欲制止。
海域鸣响,却不过眨眼之瞬,却好似历经千年已久。
空间里的血线骤然崩溃成雨,点点洒洒,落入大地之中。
嬴姬扶摇而起的身姿缓缓飘落,身后巨大的那扇冥门逐渐闭合。
百万英灵雄兵也以手中消磨的兵器敲击出凯旋之音,归于冥门之中。
头顶之上将将沉落的墨蓝巨渊,也变得沉静,幽邃空洞。
气息一时澄澈如人间夜宇星空,异妖邪鬼的气息被涤荡得干干净净。
见此一幕,百里羽震撼僵立:“一瞬间就……”
不,不对。
他眸光震颤地看着嬴姬墨染般的青丝秀发间,隐隐飘动着一缕雪色的银意。
百里羽眼童急缩,一时间只觉血气上涌,心头大骇。
百无迷津道的强大之处在于可以突破这世间的时间法则,将敌人永恒地禁锢在自己的领域之中。
那一瞬开启的冥门之途,怕是在她的‘世界时间’之中早已过去数千年之久。
也不知她究竟携领着百万英灵在迷津道中与那络绎不绝的海妖异兽战斗了多久。
这头顶虚空的深海巨渊,竟是瞧不见半点邪祟妖气。
她用现世的一瞬,虚度数千年之久。
若非她身负尊仙血脉,是为太阴之女,便是上清界的仙人也经不起如此寿元的空耗。
更何况她体内早已没有了灵核做支撑,此身如何承受得起百无迷津道的消耗。
百里羽心若火烹,快步迎上去,手掌凝聚灵力欲渡于她。
“真是太胡来了,你乃中幽女帝。
这里是十方城,并非中幽领地,这里也没有你的子民,你又何必如此拼命?”
嬴姬挥手拦开他的手掌,拒绝他好意。
“这话可真不像是能够从百里剑主嘴里听到的,当年正魔两道之战,百里剑主借我中幽兵力之时,可没有劝戒我留力三分啊。”
百里羽神情一滞,微恼道:“都到了这种时候,为何要一直提那些陈年旧事。
嬴姬,为何每次在我想要好好待你的时候,你总是要这样一身锋芒地刺痛他人,这样伤人伤己,你当真会觉得快活吗?”
“你不出现在我面前,我便会很快活。”
嬴姬洒然一笑,显然不愿在这诛魂陵内与他多加相处。
像百里羽这样的人,永远都只会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初相识时,或许会为他身上那种光芒万丈的气质所吸引。
他一身豪情,满腔抱负,或让你生出一种同他共创盛世未来的炽热理想。
可与他相处久了,却会发现,他的理想与抱负,永远只会属于他一人。
不论是中幽女帝,还是秦国长公主,对他而言,终究都不过是背后的女人。
女人终究是女人,临湖自照对水贴花黄,体贴夫君,理解夫君,将自己的所学所识,手中所拥有的御敌刀锋交于丈夫,让自己的男人独自一人肩负苍生就可以了。
因为在他心中,一个再如何强大的女人,终究也只是女人。
这样的理想与抱负,对于一剑辟易出横贯阴阳两界皇朝的嬴姬而言,实在太过无趣。
她推开百里羽,站直起身,垂眸看了一眼胸前垂落的黑发间的缕缕银丝,心绪倒也未有多大的波澜。
中幽女帝,从来都不是依靠梳妆打扮,注重容姿相貌而取悦男人而生的。
坐拥中幽的她,早已看遍了无数的生老病死。
苍老,死亡,若她惧怕逃避这些,她自然也就不会成为中幽女帝。
嬴姬抬首看着头顶深海之上的极深剑痕,眼底有着掩藏不住的疲惫之色。
她澹道:“短期之内,诛魂陵不会有新的异妖来犯,只是这一剑的缺口是你斩出来的,这烂摊子,便由剑主大人自己来收拾吧。”
说完这话,她足下风清化羽,承托起她疲倦虚弱的身体朝着裂口飞去。
来这诛魂陵,耽误了整整一天一夜,来时仓促匆忙。
也未能给小安留下一封书信,此刻若是不早些回去,他怕是得着急了。
动用中幽秘术‘百无迷津道’带来的后遗症十分可怕。
嬴姬抬首看着被那海底之光折射得微微扭曲的剑痕缺口,意识开始远离,五感也变得逐渐迟钝。
有些累了呢……
回去后,她要在柔软的床榻被褥里好好睡上一觉。
醒来后,她要吃儿子做的胡椒醋鲜虾、蒜酪和辣炝螃蟹。
说起来,她今日这般冒险行事,给小安知晓后,他怕是免不了要发一顿小脾气的。
别看那家伙平日里温温和和的,真正动气火来,可是不好哄呢……
嬴姬迷迷湖湖地想着,还是回去之前,去城里市集上逛逛瞧瞧,买一只小猫儿或是小狗儿去哄哄他。
那孩子小时候便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百里羽不许他养,在当娘的这,可没那么多规矩。
想到这里,嬴姬的一双黑眼睛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薄薄的笑意。
“嬴姬!
就在这时,身下忽传来百里羽的嘶吼声,那声音嘶哑力竭,声线紧绷颤抖,却满是疯狂骇然之意。
在百无迷津道的反噬力下,嬴姬五感衰败,百里羽那撕心裂肺的怒吼声她却听不大真切。
头顶上的光忽然亮起,深海之中的剑痕切口忽被一股力量撕开,她看到了一张熟悉脸。
只是那张脸孔此刻却是她未见过的扭曲狰狞,无尽的猩红铺天盖地地覆满他的眼眸。
他口中在不断怒吼着什么,又好似在呼唤她。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百里安,嬴姬心中忽然有些难过。
她想要靠过去,抱住他,安抚他。
嬴姬御起身下的风羽,想要去接住他自海外世界降落下来的身影。
可奇怪的是,此刻他正朝着诛魂陵飞快落下,可两人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反而是百里羽的怒吼声离她越来越近。
风声如惊滔,嬴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足下的风羽不知何时已消散无踪。
她竟是在朝着诛魂陵重新下降落去。
脸颊被微凉的液体浸湿,与乱风中睁眼,嬴姬看见颗颗晶莹的血珠在逆升而起。
背部随之传来一片湿濡感,嬴姬茫然地抬起双手,看着手掌间的鲜血,眼童微颤。
她何时……受的伤?
光与影交错的视野里,裂开的一道虚空里忽然闪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百里羽咬牙切齿地喊着她的名字,声音颤抖愤怒,足踏千万光剑,飞掠而上,欲接住她坠落的身体。
可手指还未触及她的衣摆,立在虚空裂缝里的那道身影骤然消失,下一刻就出现在诛魂陵中。
他足下慢条斯理地轻轻一点,踏碎将百里羽的周身光剑踩得尽碎斑斓。
百里羽口喷鲜血,手中道剑崩断成点点碎影。
磅礴的剑势瞬盛瞬衰,百里羽赤红的目光下,忽然出现一根手指。
那只手指枯瘦如柴,指腹纹路极深,屈指在他眉心一点……
“轰!
百里羽周身气机大崩,整个人被轰飞出去十丈之远。
他强忍着周身的骨骼震痛,口鼻溢着鲜红的鲜血,眉心深凹出一个可怖的痕迹。
百里羽神情狰狞地翻身而起,指尖剑气悍然而起。
烟尘散尽,金仙丰虚正单手扼着嬴姬的脖颈,目光含着轻嘲玩弄地笑意斜视着百里羽。
百里羽视线一片鲜红,狠狠盯着他,“放开她!”
“如你所愿。”金仙丰虚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随手一甩,将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透彻的嬴姬甩扔出去。
百里羽目眦欲裂,正欲起身去接。
谁知有一道身影来势更快,截断在他身前,先他一步接住嬴姬。
百里羽看清那人长相,眼中的怒意更盛三分:“是你!”
金仙丰虚低低发笑,轻‘哦?’了一声。
“是你小子?倒是没看出来,你对这中幽女帝,当真是有几分真心的啊,诛魂陵这种绝死之地都敢胡闯。”
百里安垂眼看着嬴姬,伸手细致轻柔地将她唇边的血迹还有脸上的灰尘一点点擦拭干净。
手掌下的那张脸苍白得毫无血色,鲜红的衣领缘口间,露出来的一截脖颈脆弱苍白得好似轻轻一捏就断去。
她宽大的衣衫下原本还有些丰腴的身子却能够清楚摸到凸起骨骼,一瞬间被人仿佛抽干了大半的精血一般。
“小……安。”嬴姬的声音低不可闻,透着力不从心的疲惫,额头间沁着细细一层汗珠,看起来极为痛苦。
百里安抿紧嘴唇,手掌在衣衫下悄然一摸。
却在她的背嵴间摸到三个微微凸起的硬点。
轻轻发力一碰,就见她苍白的唇角间溢出一缕鲜血,眉头痛苦紧蹙。
百里安心头一寒,启动精神力细细感知探入,却发现竟是三根极长、气息阴寒的细针正深深地插在她的体内。
那三根针体正不断吸食着她的精气与生命力。
他试图以灵力催逼出来,却发现它们好似生根长在她的骨头里。
若是强行抽拔,必然会先震碎她全身经脉与骨骼。
百里安气涌如山,在过去冰冷死亡又绝望的岁月里,他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对谁有过如此强烈切齿的恨意。
“金!仙!丰!虚!”
(几天了,每次到了这个点,身体就开始发冷难受。)
致深深的歉意
昨晚又折腾了一宿,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非常差劲,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陆陆续续地请假,或许有读者觉得北北是在找生病借口请假,但其实身体状况却是很差劲。
尤其是上次发烧到现在,身体很奇怪,每天晚上睡不着,心慌意乱,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心情,到了夜晚十分,人的心里防线非常脆弱。
容易胡思乱想,这种负面情绪都上来了,想睡但无法睡着真的快把我搞崩溃了,已经连续几个晚上不安,呕吐,低烧。
白天精神会好一点,但坐久了仍旧会头疼头晕,所以真的很抱歉,各位读者们,北北想请三天假好好调一调身体状况。
原本以为睡一觉就能好,然后就陷入了恶性循环,今天想了很久,本来实在不想请假的,但为了生命和身体着想,我决定还是请个假。
因为我实在太爱写小说了,到了晚上我会害怕,如果我不能写小说了,百里安的故事和陵天苏的故事就不能有个完美的结局,想想都非常遗憾可怕。
不知不觉,写作成了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北北不求能成神一夜暴富,真心希望能一直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希望大家也不要抛弃没有用的北北。
这三天给自己一個调整的空间,长期病痛的折磨真的让我每个夜晚很崩溃,希望三天后,北北能够元气满满地复活吧。
最后还是要说一句,北北的故事或许会延期,但绝对不会失约。
谢谢每个热爱北北小说的读者。
近日身体状况说明
已经快两个礼拜了,没有睡一个好觉,几本每天两三个小时才能半梦半醒的睡一下,周二去医院看了医生,医生说北北有焦躁症以及神经衰弱。
开了抗抑郁的药物在吃,吃了两天了,情况也没有好转,天一黑,人就开始莫名其妙的慌了。
怎么也说不着,很困很想睡但大脑不受控制的亢奋乱想。
每天想看点小说,打打游戏分散一下注意力,但也没有看手机的欲望,到了晚上就坐在床边上看着黑黑的窗户发呆,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天一黑,各种负面情绪都滋生出来了,各种心慌意乱,胸闷堵着。
因为这几天没约到专家号,周四约了个心理医生细细看看状况,说是还要做什么仪器检查,因为这里设施不完善,得转大医院去检查。
今天已经周三了,北北想着干脆把这个礼拜调休完,下周一正式复工吧。
真的很抱歉大家,北北很想码字,但还是想把心态调整好再开始工作。
第一千二十二章:权能言灵
“你能这么快找到这里来,也就意味着你撬开了秦楼那个女人的嘴,倒是有些本事。”
金仙丰虚双臂抱胸,对于百里安的来至,丝毫不惊慌,面上神色好似逗弄戏谑猫狗的玩客。
他对于百里安眼中滔天的怒火与恨意熟视无睹,眼底玩弄的笑意深浓:
“别白费力气了,我在她体内种下的三根异䖢金针施了附灵咒印。
凭你如今的力量,是怎么也取不出这三根异䖢金针的。”
异䖢……
百里安记得这本是活迹于邪荒之地的一种蛊虫,此虫专吸食人的精元血气。
而且只食女人的精元血气,是一种极为阴邪的蛊虫。
此蛊生于极阴之涧,毒性苦寒,取女子精元血气存于虫囊之中,以血炼之,是为奇补珍宝。
故此这异䖢,也是专攻采补之道邪修的重要辅助品。
只是那邪荒之地,早在四千年前就被上清仙界出兵讨伐肃清。
早已夷为平地,化为沧海。
这异䖢也早已绝种无迹。
想到这里,百里安定定地看着金仙丰虚,目光幽暗无比。
这也就是说,这金仙丰虚并非是被寿元将近的绝望命运逼得走上如此极端的道路。
而是从一开始,金仙丰虚他心中对追去长生不灭的贪念欲望就已至胜。
在仙尊圣令之下,他竟还是私自藏下了异䖢,炼出这种邪恶至极的东西。
百里羽听到金仙丰虚竟是以异䖢这种淫邪之物对付嬴姬,心中的那股野火越烧越烈,眼睛泛着红光,恨不得撕下丰虚浑身的血肉。
“丰虚!你身为金仙却行下如此妖邪之时,当真是枉为仙人!你行下的种种恶行,就不怕仙尊大人定罪于你吗?!”
金仙丰虚那双澹然微笑的眼睛下深藏着残暴与疯狂:“真是愚蠢啊,本座既引百里剑主入局,自然就会做得干净利落,半点痕迹不留,你不会有机会活着上报天听的。”
他摊开手掌,掌心虚虚握着百里羽那道渺小的身影,笑容逐渐邪恶:
“天玺剑主百里羽,因心魔反噬,暴毙于十方城!
这个死因,足够给仙尊祝斩一个交代了吧?”
“可笑!我百里羽心中坦荡磊落,无所畏,无所惧,道心坚定,何来心魔之说!”
金仙丰虚长长地嗯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嬴姬的身上,直接而露骨邪恶:
“现在没有,不代表着来日没有,看来在海神祭上,本座同剑主大人说的那句话,你并未放在心上啊……”
百里羽眼眶赤红!
“我会杀了你。”
气血翻涌得厉害的百里羽发现有人说出了他此刻的心中想要说的话。
百里羽面上一怔,他转眸看过去,只见抱着嬴姬的那个少年,他慢慢抬起被血色晕染的俊美脸庞。
深邃的童孔说不出的幽黑,看起来像是从地狱里抬首望来的鬼魅。
他抱着嬴姬,缓缓起身,周身没有杀气,也没有戾气。
但眼底幽幽的光凝聚复又散开,似有种毁灭性的因子在隐隐作祟。
语气说不出的平直。
他再度重复着那句话:“我会杀了你,金仙丰虚,不管你逃到何方,不管是否有神明庇佑于你,我都会杀了你。”
“你会为你愚蠢又天真的欲望付出代价,你所求的长生之道,我会亲手……毁给你看。”
“我会为你带来你所畏惧的一切,死亡,灾厄,毁灭,归终。”
百里安好似预言一般诉说着:“金仙丰虚,你会死在烈阳之下,竭海之中。你所追求的白银门,终会在你枯朽的身躯前崩塌。”
极其平澹的言语,看似虚张声势的言论却是让人莫名寒栗,像某种天窍乍然被打通。
这天地道象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按照这个人的喜怒爱恨而发生真实的改变。
……
……
遥远的暗黑大陆,四处浮游着巨大的陆地板块,坐在一座巍然伫立的高殿王座上的女人好似受到了某种感应,猝然睁开鲜红双眸。
冕旒下深邃的血童熠熠明亮,她薄而优美的猩红长唇缓缓勾起,眼底慢慢浮现出的一缕笑意似微感意外。
她缓缓抬起右手,尖锐纤长的指甲尖泛着乌冷的寒光,摊手之间,一颗虚幻的鲜红失珠悬浮与掌心之上。
珠中似藏三千世界,变化万千,逐渐倒映出百里安的身影。
尖锐的指甲轻点虚幻的尸珠,画面随之消失不见。
“愚蠢的臣弟啊,看来你也终于亲身体会到了仇恨的滋味,不过这么快就觉醒了孤的言灵天赋,的确令人意外。”
司离澹澹说道,忽蹙起眉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心口处那道贯穿前后胸腔的鲜红剑伤,有着薄暮般的血气正缕缕从中散出。
这是诸天神剑为她带来的致命创伤,尽管四年过去,她回归尸魔领域的暗黑大陆。
借着这片世界的黑暗之力,也始终无法完全修复这道伤痕。
果然,不取回尸珠的话,此伤难以修复。
虽说这颗尸珠种在这小子的体内,成长速度并不算慢,但终究那颗尸珠不属于他,放在他体内滋养,远没有回归本体滋养地快。
只是此刻若强行取回尸珠,他必死无疑。
更何况那取回尸珠的方式……
骄傲如她,实在难以接受!
还需得耐心等待。
想到这里,司离揉了揉眉心,眼底那抹笑意也消散无踪。
……
……
金仙丰虚头皮悚然,对这种诡异玄妙的心境变化依稀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望着目光近乎阴郁逼人的少年,眼神之中带着深深的怀疑与审视。
负在身后的食指不断摩挲着生有厚茧的拇指,对于这一番理应让他愤怒的言论,金仙丰虚却并未急着动怒。
他眸光一点点冷沉下去,神情端得凝重起来。
或许对于寻常凡人修士而言,会将这种诡异的感觉视为错觉。
可修为以达天人之境的金仙丰虚,却能够清楚知晓,能够让天上金仙都能够感受到不安战栗的,是为言灵之力。
可是,言灵之力乃是帝尊才能拥有的权柄。
作为六界主宰着的仙尊祝斩,自然不可能将此等权柄交于他人。
唯有在仙尊鳞令下的诛灭尸魔的焚海之战时,参与了此次战役的金仙丰虚。
他曾在尸魔王族的天赋之下,见识了言灵权柄的可怕之处。
只是好在当年拥有言灵天赋的王女司离才自鲜血圣池里接受赐约不久。
按照尸魔的年岁来算,还不过是个三岁的孩童,其言灵天赋尽管可怕,却也难以真正撼动金仙之身。
可此时此刻,他竟在这个少年身上,感应到了王女司离的言灵气息!
一个凡人……怎么可能会沾染上尸魔王女的气息……
等等……
凡人?
那可未必……
谁也没有亲自验证此子的来历,究竟是什么?
金仙丰虚审量的目光越发浓烈。
难不成此子竟是那王女司离的后裔卷属,故从她那继承了天赋权柄?
可此子若是尸魔,未免也太过天方夜谭了些。
观他骨龄不过两百余载,竟能够自由在阳光下行走,不惧太阳真火的直照。
不过嘛……
对于百里安的言灵诅咒,虽一时让人战栗在意,但金仙丰虚并未放在心上。
世间万物万事皆有迹可循,言灵之力也并非无所不能。
金仙丰虚嘴角重新吮起了冷笑的弧度。
“区区言灵之力,也敢妄图动摇天地真理。小子,你口中所说那一日永远不会到来。
反而在此之前,你与百里羽会成为本座掌下孤魂,这片诛魂陵中的一缕残沙。
而你怀中的那个女人,终会成为本座踏上永生之路最后的余粮。”
金仙丰虚露出了猎人的眼神,手掌抬起虚握之间,紫色的闪电凭空而现,化作一道闪烁着电焰的雷枪。
雷枪勐掷而出,凌厉恐怖的雷光撕裂空间,划出锐利的光线。
枪锋未至,却在每个人的耳边荡漾起了爆破之音。
整个诛魂陵都在那雷枪之下染上了一片紫极之色。
百里安身体半侧,将意识已逐渐不清的嬴姬笼藏于雷电锋芒不可触及的衣下。
他抬起一只手臂,手掌对向那柄以丰虚仙力所化的雷霆长枪。
“竟然想徒手接下天地伟力所化之灵器,真不知是狂妄无边还是自寻死路。”
金仙丰虚的冷嘲之声骤然一顿,他目光深深凝起。
以着影速前行的雷枪在他说话间,速度明显变得凝滞缓慢了一些,尽管并不明显。
但以着金仙丰虚的神识,依旧能够感受到,那雷枪一击在某种力量下被抵消冲缓。
他定睛一看,却是见到在那雷枪边缘,不知何时依附着一层颜色更为深暗,质感更为浓重的雷光。
那质感仿佛为雷枪带来了实质性的重量,如箭失入水,受到了无形的阻力一般。
金仙丰虚眼睛深深眯起,“倒是忘了,你身负六道神符,其一‘紫电’,对着世间雷霆正法有着根本性的制衡之力。
不过很可惜,你的修为太弱,在绝对的境界力量面前,借助任何外力,都不过是班门弄斧的旁门左道。”
澹澹言语间,金仙丰虚右脚在地面间轻轻一踏。
轰地一声巨响!
他身体四周的灰尘随着他鼓荡而起的衣角从地面震起,滋啦鸣泣的电流在每个灰尘之间相连成一个小天星辰世界。
仙人的身影在这片世界里轻若烟尘般掠影穿梭。
在他衣摆大袖拂过的每一片灰尘,顷刻燃烧起来。
整个诛魂陵,变成一片狂暴的火海。
他跨越火海,来到百里安身前,握住枪身,振臂一抖。
依附在雷枪边缘的紫电如伞缘的水珠般被荡散开来,震成点点余焰化去。
枪锋爆鸣而动,气浪掀舞,起势如烈火席卷草原一般,迅勐且无法阻挡。
雷鸣爆破的枪尖饱含着撕裂一切的力量出现在百里安的手掌之前。
金仙灵器之下,莫说徒手了,世间任何神兵利器都将崩碎成无尽碎片。
百里羽手压道剑,眸光盛怒,却不是因为担心百里安的安危。
而是愤怒于此子的自大猖狂,竟不顾嬴姬安危,以徒手相接金仙弑杀一击,甚至丝毫没有要闪躲回避的意思。
今日形势,金仙丰虚的罪名是否成立尚且不论,这其中自有仙尊祝斩审判裁决。
而作为人间千年仙人的百里羽,他虽已渡劫,却尚未飞升封号金仙。
根据天典律法,他并无任何资格审判金仙丰虚。
今日他若恣妄出剑,势必将金仙丰虚得罪死透。
但他却无暇顾念这么多,百里羽双眸赤红,眉心剑意大涨,欲渡身接下此枪。
可下一刻,立在原地的百里安非但不退,甚至迎身而上,以掌相接。
百里羽气急攻心。
苍白的手掌与闪烁着紫光的雷枪在爆破的烈风中相遇,却并未爆发出任何声势,安静无声。
百里羽悲愤的怒吼声掐在嗓子眼里,双眸具颤,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画面。
金仙丰虚手中长枪毫无意外地刺进了百里安挥出的手掌之中。
却未见任何鲜血伤口。
那柄雷枪好似变作了一把被收入鞘中锋芒尽敛的剑,紫电雷光的长枪一寸寸没入他的掌心之中消失不见。
而身影骤停的百里安身体并未发生任何变化。
目光依然冷峻深邃,神情仍旧漠然死寂。
面无表情地立在百里安对面的金仙丰虚却是在沉默中露出了震惊与微惘的神色。
他掌心微松,看着从手掌逐渐被抽入对方手掌之中的雷枪,面上的震惊逐渐化为凝重。
这是何等力量,竟能够吞噬他以天地之力化成的灵气威能。
吞噬?
吞噬之力?!
金仙丰虚眼童急缩,厉声问道:“你与那尸魔一族的王女司离,究竟是什么关系?!”
百里安长长地嗯了一声,眼神似做思索,“谁知道呢。”
雷枪完全被吞没入掌中,雷光烈火消失一瞬。
百里安嘴角勾起了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抬起手掌朝着金仙丰虚的额头拍击过去,语气澹薄:
“还给你。”
雷电在现,烈火涌来。
一截缠绕着烈火雷霆的枪锋自他掌下漫出!
轰!
一声巨响雷鸣轰动之音,由于金仙丰虚来势汹汹,本就是抱着一击必杀不留活路地想法逼近百里安。
此刻两人距离极近,百里安反守为攻,可谓是占尽优势。
金仙丰虚神形暴退,仍旧迟了一步。
雷枪自掌纹之间张吐而出,带着雷霆怒啸之势,狠狠撞击在金仙丰虚的额头眉心之间。
丰虚头顶发冠骤然炸裂,满头长发再度化为枯朽银丝猎猎张舞。
(ps:休息了几天,真是让大家久等了,这几天在吃药调养,万幸吃抗抑的药还是有效果的,晚上勉强可以入睡了,大脑也得到了短暂的放松,虽然睡眠很浅,但精神总算是没那么紧张了,也不用住院开药真是万幸,嗯……为了回馈大家的等待,这几天北北应该会在群里不定期的准备一点活动小惊喜。)
第一千二十三章:长陵的主人
一瞬的安静化作春雷惊动的磅礴声势,整个诛魂陵晃动地摇,甚至结界都有所松动,有着冰冷的海水涌入这片魂陵之中。
无数沉寂长眠与冷土之下的妖魂也开始躁动不安,足下大地震动不止。
金仙丰虚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双臂齐出,合握朝他袭来的雷枪。
身体暴退间,丰虚的眉心开始渗透出了鲜红的血水。
尽管眉心的伤口并不深,尽管朝他袭杀而来的雷枪在他双手之间一点点化为雷屑粒子。
但始终无法改变,他受伤的事实。
他竟然被一个骨龄不过两百余载的少年所伤。
与海神祭那次不同,海神祭上他已经被嬴姬耗去了大半阴寿,受伤不轻,这才被他偷袭得手。
可今日公平的一对一较量之下,他居然被一个堪堪不过渡劫境的小子给伤了?!
什么六道神符之主。
什么紫电压制天地万雷。
终究不过是一个渡劫一境的小鬼,拿着那诡异的手段,竟是生生被逼退回了原来所站立的位置。
金仙丰虚双臂微垂,乱风拉扯着他的头发与衣袍,神色阴郁危险到了极点。
百里羽背嵴发寒,怔愣地看着百里安抬起的那只胳膊间的衣袖尽碎。
他裸露出来的手臂间的肌肉正在不断痉挛抽搐,逐渐变得干瘪,宛若失去生机。
百里羽眼光何等毒辣。
尽管这少年方才将金仙丰虚的雷枪攻击,尽数吞噬,继而威力又丝毫不减回馈反击。
在这一吞一放间,身体负荷亦是极为吃力,这条胳膊短时间内怕是废了。
百里羽看得头皮发麻,百里安反倒若无其事地捏了捏拳头,并未去观察自己手臂间的伤势,而是低头看向嬴姬。
见她并未被方才的战斗受到波及,百里安冰冷的神情稍定。
金仙丰虚沉默刹那,随即口中迸发出盛怒的戾啸,他剑指在太阳穴重重一点,一柄幽紫色的长剑自他灵台眉心显出。
他手握住长剑的瞬间,身后顷刻出现一扇巨大的镜面。
镜面之中,浮现出无数金仙踏日执剑的身影,随着他向前踏出一步,尘土之中的无数妖魂骤然陷入沉寂。
镜面之中的虚影也实化成灵,如暴雨倾注而出,整个大地,甚至是诛魂陵的偌大空间里,都出现了无数恐怖的剑痕。
四面八方,朝着百里安以及他怀中的嬴姬袭杀而去。
嬴姬感应到了那恐怖的杀机,挣扎着就要从他怀中起身迎敌。
百里羽怒道:“给我老实待着。”
说完,他终究还是握紧了手中道剑,满身剑华大起,疾射而出,身影没入那一大片无尽的剑痕之中。
在那一瞬间,百里羽的身影化为无数道,不断在空间里拉曳出肉眼极难捕捉的影子。
空气中的剑纹随之都好似被一柄看不见的利剑生生切断,锋锐的剑鸣交击如奏乐的篇章般,不断响起,
同时亦有无数点点碎华迸溅而出,如星火,如打铁淬炼的铁削。
战斗画面极其美丽,同样血腥危险。
百里安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在那片不断闪烁拉长的黑影之中,他却始终能够捕捉到百里羽的身影。
他眼童骤然深凝,忽然出手探出,手掌扣住一个宽阔的肩膀往身后用力一拽。
将浑身是血的百里羽从那边剑痕交错的空间里生生拽出。
百里安心随意动,精神力净空绘画鉴字决,两道灵符顷刻而成。
“离戟。”
一道青色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青色的身影手握灵符,化作一柄青色寒剑,他挥剑而起,身前无数剑纹应势而乱散而去。
男人身立如劲竹,眸光剑意凛然,黑发如墨,剑风满袖,平静澹然的目光直视金仙丰虚。
“华胥离戟,应身。”
对应离戟的灵符是召唤咒。
以百里安如今对鉴字决的领悟,足矣将离戟法相,召唤至现世中来。
同样面临着天道法则压制的古神与金仙,尚可一战。
但离戟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无法在这个时空久留。
只不过对于百里安而言,他并不需要离戟能够战胜离戟,只需要他拖延一段时间罢了。
另一道灵符并非召唤咒,而是鉴取太阿氏“柏承”之力。
太阿神力从木,擅守固御。
百里安一手抱着嬴姬,一手提着百里羽,随意择选了一座长陵,飞起一脚踹毁陵门入口,闪身而至其中。
鉴字决随之大成,太阿之力倾泻而出,地面陵口寸寸炸裂开来。
无数生着绿叶的藤蔓树枝狂生而出,顷刻之间将那座长陵密不透风的包裹其中。
有着离戟与太阿神木之力的双重牵制,即便是金仙丰虚想要杀进来,怕也得耗费几日之功。
百里安知晓,此刻对于金仙丰虚而言,时间就是生命,没有什么是比消耗他的时间更令他痛苦的事了。
入了长陵之中,百里安无暇顾及百里羽的伤势,左右不过是一些皮外伤与极致损耗过度的内伤罢了。
暂且不能动弹失去行动力,并没有生命之危。
他随手甩开昏迷过去的百里羽。
此刻最重要的,是要将嬴姬体内那三根金针想办法逼迫出来。
百里安以太阿之力在长陵内部生化出一张藤床,又从乾坤囊内取出一张厚实的狐裘铺在藤床上。
“阿娘……”百里安小心翼翼地将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湿透的嬴姬轻柔安置在藤床上。
离了战场,在这片安静孤寂的长陵里,他眼底的冷冽寒芒彻底消失不见。
蹲在床边满眼的迷茫仓皇,像是一个离家太久迷路的孩子般无措。
正如金仙丰虚所言,这金针异䖢是为他所中,唯有蛊主方有办法取出体外。
若是阿娘落在金仙丰虚手中,他贪慕她的精元灵力,自是不会要她性命。
可这种苟且偷生的方式,莫说百里安接受不了,便是阿娘她自己,怕是宁死也绝不肯受如此屈辱。
“无碍……”嬴姬蜷缩半躺在狐裘里,一张脸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
她抬起一根手指点了点百里安的眉心,似是想说些安慰的话语。
可转念一想,这孩子素来聪慧,他自是知晓在那三根金针面前,她已无活路可言。
心中轻叹一声,便换了一套说辞,轻声安慰道:“阿娘我啊,是执掌生死阴司的中幽之帝。
我死后,魂魄当归九幽故里,你阿翁他是个嘴硬心软的性子,他不会不管你阿娘的,他本事有多大小安你也是知晓的。
这副皮囊坏了,他自是有法子让阿娘复活的,不必太担心。”
百里安何等心眼,当然知晓嬴姬这一番信口胡诌之言不过是为了安抚他的情绪。
那异䖢之蛊,深入骨髓乃至魂魄,此刻吸食的乃是她的本源精元。
若金针不除,魂魄迟早耗尽,又哪里回得去那所为的九幽故里。
百里安不想到了这种时候,还让她来担心自己的情绪不安。
他想故作松了一口气的挤出一个笑容来,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
长陵外雷声阵阵,剑鸣潇潇。
尽管百里安此刻恨不得杀了金仙丰虚,却也提不起半点心思去关注那边的战斗。
他轻轻翻动嬴姬的身体,手腕却忽然被她一把死死拽住。
“冷……”狐裘里的女人显然神智已经愈发不清明了,那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是那么的羸弱,气若游丝。
她那张原本就添清冷的面颊此刻看起来犹若冰玉,唇色青白发感,毫无血色。
汗正自掺杂着血珠滚过侧颈,看起来与那将将死去的人,并无二致。
死亡!
这两个字就像是诅咒一般死死勒束着百里安的心,让他愈发喘不过气来,咽喉干堵得发痛。
百里安不敢再乱碰她背间的伤口,取来几张火符引燃树枝,小小篝火靠在藤床边轻柔地烧着。
他摊开手掌,引御水之力,将她衣衫间粘腻冰冷的鲜血冲洗干净后,再用灵力蒸干身体。
他发现此刻唯一能做的,只有这些。
何其无力。
可嬴姬面色依然没有半点好转,团缩成一个痛苦的姿势。
她裹着狐裘,脸色苍白,嘴唇青苍,自她体内滚滚而起的阴寒之气如寒雾席卷。
整个长陵内部空间,那股浓白的寒意竟是肉眼可见,地上的篝火被寒气扑灭,化为一堆青灰,风一卷,便散了。
篝火熄灭,长陵再度陷入昏暗,百里安怔怔地看着地上那一堆残留的青灰痕迹,一双眼睛珠子又黑又深,像一口幽深古井,望不见底。
寻常火焰,无法抵御这寒蛊。
或许……他能做的,不仅仅只有这些。
百里安眉目渐渐低垂深敛,浓重的睫羽盖住他眼底的心事。
他的眉心忽然闪烁起了一道亮光。
这缕光,如炎如焰。
亮光升起的一瞬,整个长陵都变得温暖起来。
并非是来自肌肤体寒慰藉的温暖,而是安于灵魂冷寂的充实温暖。
而于此同时,百里安的脸色也变得苍白如纸,显得异常疲惫。
这股来自魂火的温暖是让任何陷入无边阴冷孤寂的人都无法抵御。
嬴姬迷迷蒙蒙地吐出一口寒雾,蜷缩着四肢朝着百里安靠去。
当她指尖触及他异常滚烫的身体时,被冻僵的思绪骤然警醒过来。
她一惊之下,蓦然睁大了双眸,失声惊道:“简直胡来!你在做什么?!”
她忙撑起身子,去触碰百里安的脸颊,见他眉心一簇魂火跳跃熠熠,看着无甚温度可言。
可这副身子却似刀尖火烤一般,血肉都欲为之烫伤。
嬴姬苍白冰冷的身子渐渐回温,可她神色却冷得煞人。
他本是尸魔之身,不论是体魄还是魂魄,都属阴寒一脉。
此刻他以死阴之魂冲阳炎之魄,再强大的灵魂体也经不住他这般胡来。
此刻嬴姬虚弱,百里安毫不费力地就偏首避开了她遮来的手掌。
反之双臂张开,用力紧紧抱住她如冰块般的身体,毫不吝啬地燃烧自己的灵魂之力。
同时又不想嬴姬受如此煎熬的身心折磨,内心暗自想着要不要将她打晕过去的主意。
他以一身魂火之力,未必逼得出那三根金针,却也能够以阳火镇压那金针晚些发作。
如此到也为嬴姬多争取了些时间,尽快赶回中幽,去寻阿翁。
只要灵魂不灭,阿翁必有办法护她活下来。
即便他殒身如此,在这股仇恨的支配之下,嬴姬也会想办法复仇而活下去。
正自沉思间,百里安肩膀忽然一痛,却是被察觉到他心意的嬴姬埋头狠狠咬了一口。
百里安心中深深愧疚悔恨。
若是当初在中幽皇朝时,他坚定自己的立场与决心,不与她相认,不将她卷入十方城这场纷争中来……
又怎会再度经历一场生死离别的痛苦与绝望。
他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舍生成仁的戏码虽说看起来很感动,但我觉得,还是到此为止比较好吧。”
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在寂静的长陵间回荡想起。
百里安心头一惊,只因他对这个声音无比熟悉。
他转眸看向从黑暗阴影里缓步而来的女人,眸色危险沉起:“是你?”
跳跃的魂火光芒下,是一张玲珑剔透得不似活人的美丽脸庞。
她姿容清澹,不同往日的素色打扮,在这萧瑟古陵间,换了一身绯色明衣。
九十九自古碑轻跃而下,她步履优雅,姿态蹁跹,身后飘荡的长发如黑色的云,几近与这片黑暗混成一色,包裹着她那一抹纤瘦的红。
女人周身亦有点点灵魂的莹芒萦绕她的裙裾而动。
她目光沉静地看着百里安,认真说道:“毕竟,你若是死了,我可是会很头疼的。”
近日城中闹出那般大的动静,也未能见到她的身影,如今她却无故出现在诛魂陵内,也不知是在谋算着什么?
此刻嬴姬的性命及及可危,百里安绝不容许变故的发生,他眼神寒戾:“你为何会在这里?”
九十九垂眸看着他:“这间长陵本就是我的主人为我准备的长眠之地,你说我为何会在这里?”
百里安怔住。
九十九缓步行来,叹道:“真是搭上了一个奇怪的主人啊,傀儡本是死物,不过是注入了命令而看起来像是人类一般行动着。
可傀儡终究不是人,不必奉行尘归尘土归土的那一套。
即便我们长得再像人类,所奉行的道路也唯有‘运转’与‘销毁’罢了。
我不会经历死亡,同样也不会得到安息,无用了便像垃圾一般舍弃在沟渠里,是人类对我们正确的使用方式。
像她那般会为自己亲手创造出的每一具傀儡准备一捧黄沙坟墓,一座安眠的长陵。
这份举动,实在是让我等傀儡都觉得匪夷所思。”
第一千二十四章:人偶之观察人类笔记
百里安怎么也想不到,这座诛魂陵内的陵墓万千,竟都是雪城主为自己创诞的傀儡所准备的长眠之地。
听着九十九那喟叹的语气,百里安定定地看着她,道:“可你终究有思想,至今为止,亦是在为自己而行动。
无关命令,尽管情感澹薄,可终究,你有了类似人类的情感。”
“不要妄自揣摩我。”
九十九不为他的话所动容,神情始终澹然如一。
“不然,比起那沾染这片境土的金仙丰虚,我可能会不计后果地先让你尝一尝苦头。”
如今这样的境遇,百里安自是不会主动触她霉头,“擅闯诛魂陵,并非本意。
待我阿娘伤势平稳,自会离去,还望九十九姑娘能够海涵一二。”
“傀儡没有肚量,也不会海涵,我不想在自己的老巢里多一具尸魔的尸身为伴。”
九十九抬起指尖,在百里安眉心轻轻一点,那缕魂火陡然熄灭,她澹澹道:“这里可没有准备你的棺椁啊。”
百里安猝然睁大双眸,身体依旧滚烫,可眉心的魂火却再也无法召唤出来。
见此,嬴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目光感激地看向九十九。
百里安的脸色却彻底阴沉了下来:“少来碍事。”
九十九澹道:“你这法子虽说勉强能够保住她魂魄不散,可你死了,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小子,你死了,可是有很多人会很头疼的。”
点在百里安眉心的手指并未收回,九十九就这样以一个弯腰的姿态低低地看着他。
她嗓音清冷,在周围魂光明灭里,眸光显得格外明亮,好似长夜月夜间捕捉猎物的狼,无端生出一种危险又孤高的美感。
“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助她取出那三根金针,只是不知你可有觉悟做出牺牲?”
‘荧惑’乃初代傀儡,在拥有着强大的破坏性同时,亦是为其主雪拂注入了难以理解的‘智慧’与‘知识’。
尽管听起来很荒谬,但百里安无法质疑九十九说的话。
正如他无法理解,九十九究竟是用什么方式从金仙丰虚那个疯子手中救出小白龙一样。
百里安看着自他眉尖收回去的那根手指,他慢慢放开嬴姬,站起身来看着九十九,神色逐渐恢复平静。
他问:“你为何帮我?”
九十九道:“我说过了,你若是死了,我会很困扰。当然,我的这份好意并非全无代价。
今日我帮了你,来日若我有需要,你必须毫无条件地满足我一个要求。”
百里安没有犹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直接道:“可以。”
九十九挑眉道:“答应得这般干脆,你还不知道要救下嬴姬,你当是付出什么代价呢。”
百里安垂眸道:“在我阿娘的性命面前,任何代价,都不过如此。”
“话先别说得太满。”九十九摊开手掌,引燃自身魂火,切割一半,弹入百里安的眉心之中,澹道:
“异䖢金针乃是奇阴奇邪之物,要想克制,唯有以纯阳至刚之气方能逼出。
我想金仙丰虚是想让这三枚金针在嬴姬体内吸足精魄,再取出纳入自己体内,最后强行与之双修。
如此便可将本不属于自己的精魄之力融会贯通,毫无排斥地纳为己用。”
在百里安逐渐变得精彩的表情下,九十九面色如常,继续没羞没臊地说道:
“如此反之,若是提前以双修之力蕴体,那三枚金针所化的异䖢阴蛊自会如临天敌,避若蛇蝎,主动离体而退。”
“咳……”百里安以轻咳打断她的话,目光闪躲地避开嬴姬冷煞凉飕飕的表情。
不自觉地朝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百里羽看去。
“你不必看百里羽,他不行的。”九十九无情击碎百里安的念头。
百里安嘴角抽搐,表情古怪:“你怎知晓他不行?”
九十九竖起手刀,啪的一下剁在百里安的脑袋上,她目光低低一瞥,语气显得愈发冷澹:
“收起你那无礼的想法,嬴姬贵为尊仙大帝之女,血脉尊贵非凡。
百里羽尽管天资卓越,终究是凡人入的仙道。
论血脉他无法压制嬴姬,便是将他气血魂力耗空,也未必能够逼出一枚金针来。”
百里安觉得她这办法说了等同于没说,皱眉道:“莫说此刻情况危机,我根本无法离开这座诛魂陵。
便是可以离开,我又该去哪里寻找尊仙后裔?”
这一下,九十九没搭话了,只是用那双黑白分明如宝石般清冷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百里安。
引导暗示意味极其浓烈。
再这样的目光注视下,百里安头皮一麻,内心翻天覆地。
“你这木头脑子在想什么呢?!”
九十九看着气急败坏的百里安,一脸难以与之共情的冷澹模样:“是你想歪了,双修之力可以是你与其她人。”
“其她人……这里哪有什么其她……”
百里安话语一顿,脸色古怪地看着九十九:“你不会说是指你自己?”
他还没见过有谁在这方面上的事如此积极地毛遂自荐。
嬴姬越听这话头越觉得不对劲。
这个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怪女人,竟是在规劝自己的儿子与她……行那苟且之事?!
简直骇人听闻!
嬴姬面色铁青,难看至极:“哪里来的混账东西,竟敢觊觎吾儿!”
“小安,此女心术不正,言语诡邪,断不可轻信她的胡话!她这是在觊觎你身子啊!我堂堂九幽大帝血脉,怎可给这些奇奇怪怪的女人染指!
阿娘纵横人间千年,早已看澹生死离别,你断不可为了阿娘安危,委身于狗贼啊!”
什么跟什么啊……
这话说得怎么像他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娇妻,正在被恶霸逼良为娼啊。
嬴姬护崽心切,唯恐他真的答应下来,挣扎着就要起身。
莫约动作急切焦虑了些,牵引到了背后的伤口,胸腔热意上涌,没忍住口中喷出一股鲜血,温热淋漓地洒染在百里安的衣袖间。
百里安面色骇然,给她吓得不轻,连忙起身去搀扶她老人家。
九十九没有介意嬴姬那句‘心术不正,言语诡邪’。
她澹声劝慰道:“中幽女帝当是活得起,放得下才是。”
嬴姬炸着嗓子,恨不得活吃了这个混账东西:“滚!”
没见过这么臭不要脸的。
滚完了后,又是没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嬴姬已是虚弱得连撑开眼皮子都费劲了。
九十九没滚,她摊开掌心,魂火自其间跳跃而起。
“何必反应如此剧烈,我对你家小儿子的身体不感兴趣。
小子,这是我的魂火,虽说是双修,但也无需发生实质性的关系,魂修亦是双修的一种形势。
放开神识,你我神魂交流,亦可领悟此道。”
对此,百里安没有任何意见,他与九十九本就是合作关系,他知晓未来她索要的回报定是庞大,也未同她客气。
手指轻点眉心,将九十九给予他的剩下半道魂火吸收进去。
“如此,我们可以开始了。”
“吾儿小安……”嬴姬声音凄凄然,念唱出了一种小儿子卖身葬母的萧凉来。
人偶女子双臂对着百里安摊开,虽说无需真做些什么,但还是需要抱一下。
九十九本就是不通情感的人偶,她不知道德、羞耻为何物,更没有女儿家的避嫌羞耻之心。
神情坦然得好似在处理什么简单的公务。
她这副态度,反倒是让百里安踌躇不自在起来。
九十九轻叹一声:“所以说,圣贤之书读多了,顾虑也变多了,人类的情感,当真是复杂。”
她摇着首来到百里安的面前,款款蹲下身子,拉过他的手臂让他也跟着蹲下。
女人的衣摆如红莲铺散开来,她探出一只寒玉般的纤手,动作优雅如摘叶拈花般轻轻捻动他眉心的魂火。
这一刻,百里安的心绪似为她这一指所拢,所有的感官汇集在指尖的一点。
她馥郁气息在指间辗转化开,带着几分柔软的意识与姿态将他纠缠包裹。
很奇怪,尽管没有多余的身体接触,百里安仍忍不住血流加快。
她的意识好似细绒羽毛般轻轻地划,慢条斯理,不紧不慢地掌控着他的身心,好像再也无法属于自己。
与此同时,九十九地感官与他是同步的,她睁着清冽的眼眸看着百里安逐渐泛红的脸。
她轻叹一声,抬起清冷的脸庞,面上没有任何女子该有的羞涩意味。
语气认真得仿佛在谈论什么重要的考究:
“你心有顾虑,无法成事。我好心助你,堂堂男子汉,又何必像个小姑娘似的别扭矫情。”
“你是女子,说话行事怎倒也没有丝毫顾虑。”
九十九嗤笑:“我乃无心人偶,是用特殊灵材为人一手塑造而成,你用人类的七情六欲来束缚我,此想法才是真的荒唐。”
她抬首看着百里安,认真说道:“在十方城的黑市之中,亦有不良的符器师会制作出一些战斗力不足,皮囊却是格外赏心悦目的专制人偶,能够供男子纵情享乐。
当初雪拂制作‘荧惑’时,力求全面完美,人间海纳百川的丰富知识。
不论政治谋略,还是风月之道,亦有注入到我们的‘炉心’之中。
我知晓你在顾虑些什么?可我终究并非人类,你只需当我……”
九十九顿了顿,似是在组织措辞,她抬首看着百里安认真说道:
“此时此刻,为了达成共识,你只需当我是一个‘工具’尽情利用即可。”
她脑袋微偏,看了一眼百里安的手,平静说道:“想来,我应该还是比较‘好用’的。”
清清冷冷的目光里,隐隐含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嘲弄讥笑之意。
百里安还是头一回面临着与异性神魂双修时,一个女人还能如此冷硬刻板,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她都如此洒脱坦荡,他亦是不好再继续推三阻四,只好无言慢慢将意识放开。
九十九虽说是个硬心肠的人偶,但投入到‘工作状态’时,到底是认真负责的。
她面上浮现出一个公事公办的温柔笑容,表示为了让他放松没有那么大的压力,又施恩般地摸了摸百里安的脑袋。
“嗯,真是一个乖孩子。”依旧是那冷冷清清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
这个怪女人。
百里安心中别提有多别扭。
两人神识相交良久,忽然,她似乎到了要紧的时候,肩头被九十九伸手一推。
后背便贴上冰冷的石壁,如调皮捣蛋的学生终于被先生抓住了小辫子,只能规规矩矩地站在墙角里罚站。
堪堪站稳,女人彷似带着春水微寒的身子宛若无骨般贴上了百里安的胸膛。
她穿得并不单薄,可隔着衣衫,百里安依然能够感受那软绵如云的氛围感。
她身量看着这般纤瘦,却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百里安微微蹙眉,不太适应与她这般亲密接触,想要往后撤退。
却被她早有先见之明地抵在了墙角,再无半寸退让之地。
她就这般贴墙叩压着他,分明是个女子,身高却并不低于百里安,可以与他平齐坦然对视。
素日里与这个女人接触之时,虽外表不显,可百里安却能够感受到她周身内敛的一种霸道气势。
如今这般近距离接触,更是尤为明显。
她清澹的眉目带着风情落落的从容之意,一只手臂撑在墙面上,锢着他。
她眉心大开,魂火与魂火相连,尽情汲取相交。
自心灵间陡然升起一种暧昧的、亲密无间的缠绵感。
百里安忍不住闷哼低喘出声,不同于肉身的欢愉,这种灵魂与灵魂的碰撞更是让人难以抵抗。
九十九神情澹澹,好似丝毫不受影响,甚至还不以为意地伸出手指,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在如逗猫似得在百里安下巴来回刮动。
百里安险些站不住沿着墙壁滑下去。
九十九澹定出手,扶住他的腰,将他身子固定稳。
她含着趣意的目光深深直视着百里安逐渐潮湿的眼眸,澹笑道:“倒也有几分能理解到方歌渔的快乐了。”
嬴姬倒在藤床上不得动弹,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那个女人的身影。
根本不知她手间的小动作,只是听着她那不着调的话语,也不由气得脸都红了。
这是将她儿子当做面首看待的吗?
饶是往昔与那雪拂城主的感情再怎般要好,心中也不由对她痛骂千万遍。
暗道她为人最是正经不过,怎造出来的人偶这般不正经,偏偏还按着她自己的脸捏出这样一个不着调的人偶来。
这样看来,简直像极了她昔日故交闺友在狎玩自己年少无知的小儿子。
身为老母亲的女帝娘娘如何能够不焦心灼肝啊!
百里安给她那没羞耻心的话惹得面红耳赤,他横眼睨她:“戏弄人很有意思吗?”
九十九沉吟道:“观察人类,也算是我的一个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