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一章:银发
在草甸上调息片刻,虽然金仙法相给两人带来的伤害并未好全,但终归不影响自由行动了。
就在百里安起身准备带着温含薇离开此地时,他忽然皱起眉头,抬首看天。
天上金仙法相已然消散,可那扇云层之上的天门却未就此合上。
在他起身之际,心头陡然一凛,刹那间毛骨悚然浮上危险的感觉。
在云端之上,天门之中,一道竖立的紫色雷童如开裂的巨大空间猝然睁开临世!
而站在草甸之上的两人不论是视线还是神识都无法触及那个高度。
温含薇虽本能地心湖剧烈荡漾起来,却不及反应。
百里安当机立断,意识到那道巨大可怕的视线是朝着她来的,倏然沉肩一撞,甚至顾不得会撞伤温含薇。
温含薇只觉巨力迎面撞来,整个人来不及反应便已经被掀飞出去整整百米之远。
一道炽热的巨大雷光宛若天柱贯穿红尘十万丈的人间,雷柱如狂,几乎是贴着温含薇的身子轰然袭下。
温含薇在草甸上摔滚出去,背嵴间刚刚修复好的伤口再度崩裂开来,染红雪白的外袍。
她却来不及检查处理伤势,手掌急拍地面,身体轻若风尘般在半空中翻转着地。
她眼童战栗颤抖地看着雷柱之中被正面轰杀而中的百里安。
心脏一紧,嗓子眼瞬间彷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
温含薇厉喝一声,声音之中饱含愤怒,飞快拔出御霄古剑,白泽幻灵冲天而起,她正要冲入雷光之中施救,却为时已晚。
那巨大到近乎恐怖的雷柱足有百米之粗,百里安的身体被轰得虚浮离地。
顷刻之间已经是在万米的高空之上。
只见以他的身体为中心,九枚雷团凝聚出诡异不详的力量将他包裹。
九只银色雷蛇游奔于雷团之中,酝酿出足以毁去一方小世界的恐怖力量。
那九枚雷团一旦爆发,必是惊天地泣鬼神,万物万灵都会湮灭其中!
此刻,任谁也没有想到,仙官令已毁,金仙白阳法相已灭,已经解除的危机之后,竟还藏着如此杀机!
那天门之后,哪里是金仙的一道意识分身,分明就是那白阳洞主动了必杀的杀心。
不知施以如何瞒天过海的代价,相隔两界红尘十万丈,都要遥遥击杀温含薇,以除后患!
在天道法则之下,想要欺瞒天上那位,想必如此恐怖杀招只能发挥一次。
可金仙出手,何来失手一说。
今日二人之中,总有一人要留在这里。
看似极其漫长的一个过程,却是在一瞬间完成的,温含薇的拔剑速度决然不慢。
可当她手中的剑还未出鞘之时,那九道雷团已然爆发。
恐怖的余波如洪水倾面而来,刚刚站稳的温含薇连人带剑一起被掀飞了出去。
紫色的天荒雷火砸在大地留下无数深深的焦黑大坑,如天灾临世,自穹苍而来的骇人力量,让人不禁绝望胆颤。
千里焦土,寸草不生。
这便是天上金仙,真正的实力!仅仅一眼之威,哪怕遥各十万丈红尘,两界秩序。
便是太玄九经这样登极人鼎的绝世强者,在他面前竟是如此脆弱易碎。
光是被那余波所及,温含薇体内的灵力如沸腾一般不受控制,灵台之中的识海宛若炸开,化为千万根针,扎得神魂剧痛。
她五脏六腑皆是受损严重,白泽灵相溃散,她双眸通红地想要站起。
后背的鲜血如水淅淅沥沥沿着衣摆串成一地血水,最终只能脱力一般跪倒在地,身体前倾倒下的那一瞬间。
温含薇从下意识地生出一个荒谬的预感。
纵然在那样恐怖的金仙视线杀机之下,百里安未必就此陨落死去。
因为在那雷霆荒火爆发的一瞬间,她分明清晰地捕捉到了一缕清婉琴音。
若水长流,如镇灵曲般,涤荡天地。
短暂琴音却能够在她拔剑之前精准响起,那凝如山岩的雷光天柱似也有一瞬颤动。
或许是温含薇的错觉,那天柱的力量似乎在那道神秘的琴音之下,削弱了些许。
擎天雷柱,百米之围,声势浩大,即便是遥隔百里之远的云渡山庄也能够感受到那股震撼尘世如天劫般的力量。
嬴姬身前的篝火陡然熄灭,只余一缕青烟,渺渺升起。
昏暗的光线下,嬴姬那张看不分明的脸看起来竟有些吓人。
夜色的黑暗融进墨色的深童里,如一渊望不见底的无尽海。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纵然嬴姬对百里安有着无比强烈的信心。
却怎么也料想不到,那白阳金仙,为了弑杀温含薇,竟不惜真身位临降世!
甚至不惜做出有为天道之事!
荒宅之中的众人身子陡然寒季了一下,不知发生了何事,气氛竟陡然诡谲了起来。
尹白霜格外敏感,问道:“发生了何事?”
嬴姬一句话也未说,本就不显血色的脸此刻看起来比平时还要苍白,眉骨深邃得近乎阴郁,童孔黑森森的,虽不显杀意,却让人无端心寒。
她慢慢站起身来,抬首看了一眼天际,狂风大起,吹狂人的头发,逼得众人难以睁开眼睛。
视线恢复的那一瞬,门前的那名女子却已经消失不见,如夜下鬼魅,竟是半点气息都不再存在。
尹白霜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隐约之间猜到了什么,毫不犹豫地召出寒止剑,御剑飞入苍穹追了出去。
李酒酒看见了尹白霜召唤出来的寒止剑,整个人都呆傻在了当场。
“寒止剑……怎么会是寒止剑……”
便是脑子再怎么转不动,李酒酒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体内的毒渐渐澹去,也不再影响灵力的运转。
她二话不说,也招出灵剑,匆匆追了出去。
待到李酒酒找到尹白霜御剑降临的时候,看着跪在一片焦土大地上浑身是血的温含薇的时候,不禁吓了一大跳。
她左顾右盼,并未找到见到姬惜年和他老娘,不由心里直打鼓,问道:“姬惜年他们母子二人呢?”
没人回答她的问题,气氛极其压抑。
轰隆!
就在这时,天空一声巨响。
厚厚的云层炸开,化为倾盆大雨落下,洋洋洒洒浸湿人的衣衫。
而天空之上,不见半点云汽,天空是夜色的澄蓝之色,满天星辰垂于四野天地间。
一袭红影立在一轮皓月之中,但见她虚虚抬首朝着大地九州一握。
天地大雨,逆上苍穹,化为一柄巨大凝实的水蓝巨剑,落于她的掌中。
她墨发幽童,力量强大,红色裙袍间流动的金色朱雀暗纹彰显她无比尊贵的身份。
眉心升腾而起的鎏金幽印彰显着她无上的愤怒!
手中巨大的水蓝光剑自虚空斩落,两界之间看不见的境界之线被一剑斩断,天门再现。
嬴姬以着无比强悍愤怒的姿态,抬起被青色经络覆满的苍白手掌,朝那大门轻轻一拍。
天地之间,九幽冥现,千灵万鬼,皆听号召!
以叩天门!
千古以来,一向只能自上清天界开启的天门在她这愤怒一掌之下,竟是被强行叩开!
嬴姬的身影消失在了门中。
李酒酒手里头的剑都惊掉了,看着这一幕,久久不能回神。
她下意识地看向尹白霜,却见她右手搭在腰间寒止剑的剑柄上。
左手却死死颤抖地摁着自己的右手,彷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表情冰冷得近乎恐怖。
李酒酒心思乱成一团,隐约猜出那个叫姬惜年的青年怕是出了变故。
不然怎能惹得他的母亲这般雷霆震怒。
可是……寻常人家的母亲哪里又能有如此通天震撼的本事!
一掌叩击天门,只身恣意穿梭两界,乘风直上九重天的女人,怕是放眼整个人间四海,也寻不出意味来。
再观她身入天门的前夕,裙裾款款摆动的朱雀图腾,赫然正是出自于中幽皇室。
李酒酒便是再傻也该猜出她的身份了。
中幽女帝。
尹白霜。
而身为女帝之子的那位青年却不是嬴袖!
乱了乱了,这都乱成一锅粥了。
满头思绪无处理,可李酒酒却记着百里安曾说过他也是中幽人。
他都失踪三年了,也不知是不是回到了中幽皇朝去。
想到这里,李酒酒悔恨得只拍大腿,只怪当时将嬴姬得罪的太死,眼下若是想从嬴姬的口中打探到百里安的消息怕是千难万难。
更可怕的是,中幽人睚眦必报,最是小心眼,这中幽女帝更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执掌生杀。
她那般口无遮拦,也不知会不会给离合宗带来泼天大祸。
看着嬴姬那般愤怒癫狂的模样,李酒酒生怕殃及池鱼,只能在心中不断祈祷那姓姬的能够平安无事,好好安抚安抚这位女帝陛下的情绪了。
然后,天不遂人愿。
天空之上,只见日月颠倒,星辰逆转,天边雷声滚滚,分明遥隔天地。
那滚滚大雷天音就好似在耳边炸响一般,声音之大,甚至连周边群山都被震得俱碎,落石滚滚?
每一道落雷砸到人间都好似一场泼天的灾难,在大地间留下星火涂烧的痕迹。
那怒雷之音震撼归震撼,可李酒酒却从那雷音之中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恐惧之意,好似在面临着比天劫更为可怕的强敌。
雷电乌云总相伴。
可每当雷声响起,紫电惊鸣,诸天浓墨般的乌云试图汇聚成雷。
却都被一股更为强悍霸道的力量生生抹去,散澹如云烟。
天空之上皓月稳稳压着那惊龙般的十万闪电。
随着一道破镜之声响起,天穹之上的空间好似崩裂碎去,紧接着落下一场瓢泼暴雨,暴雨猩红,涂遍山河,竟是仙神之血。
“疯了,疯了,这女陛下莫不是疯了不成,竟将一名金仙伤成这般。”
李酒酒被眼前这一幕惊得魂魄差点从口里头吐出来。
金仙之血,换做以往,何等尊贵。
光是一滴,便包含了难以想象的灵力能量,足以让人间万千修士趋之若鹜。
如今却如不要钱的雨水般滋补大地,千妖百鬼,人间万物生灵,皆为这一场血雨所养。
怕是一日之间又该出好些个厉害的精灵鬼怪。
此行为之中所含的深深羞辱之意,怕是没有那个金仙能够受得了这等恶气。
然而事情到此为止还没完。
天空裂出一个巨大的空间裂缝,一手一脚血淋漓地从高空里抛了下来。
李酒酒瞠目结舌地看着那断臂上的紫云雷文衣衫,上头绣着陈宿列张,正是金仙袍服!
中幽女帝何等彪悍,竟是将金仙的一手一脚都给断了去!
立刻李酒酒的心情无法形容。
看来世人对中幽的恐惧,并非没有道理,这女帝凶名比起人们口中流传的,似乎还要更加张狂可怕。
两界之间的天门似乎已经撑到临界点,嬴姬做为中幽女帝,又是九幽后裔,本与天界瓜葛不深,无法长时间在九重天内逗留。
很快,在天道法则之下,皓月之中那抹大红身影一点一点地被从那个世界中排挤而出。
嬴姬携一身杀伐,寒风飒飒,自九天降临,脸上的那层假面皮不知何时褪下。
她美异绝伦的面容上添着一道又一道的伤痕和血色,幽童森森,闪耀着异色的火光。
衣裳飞扬,站在血与风中,半边脸血色映染,红衣女帝似人更似鬼。
看着嬴姬手中还提着一颗巨大的斑斓虎首,李酒酒不禁又吸了一口寒气。
传说白阳洞府位于西海青山,与上清古佛界相邻,曾得方若寺大佛赠予听佛圣虎一只,做为护山仙兽。
白阳洞主如今乃贵为金仙,座下仙兽自然不是妖狐之流能够比拟,可见其珍。
可是李酒酒却见嬴姬女帝手一扬,那颗巨大的虎首高高飞出。
无数黑色的乌鸦不知从何处飞来,如乌云一般,姿态野蛮地将那仙兽之首生生分食了去。
看得李酒酒很是牙酸。
她胆颤心惊地想着,这女帝陛下莫不是冒天下之大不讳将那帝尊钦点的金仙给杀了吧?
可是……中幽女帝的实力竟是如此恐怖绝伦的吗?
金仙说斩就斩,仙兽说杀就杀!
虽然在世人的认知当中,中幽皇朝的势力要强过天道三宗,可强也不是这么个强法子吧?
若说中幽女帝有着与金仙一战的力量,那百里羽哪里来的胆子同她甩脸子,闹得形如合离?
尹白霜握着寒止剑的手不再颤抖,面对嬴姬如此疯狂的行为。
她神情平静地近乎诡异,只幽幽问道:“杀死他了吗?”
嬴姬目光森森地摇了摇首。
金仙哪有那般好杀,再者说她失去了灵根,又被两界秩序死死压制,
尹白霜也是一个疯起来不惜命的:“我可借以应龙之力,开启摩棋殿再开天门,这一次,我陪你一起杀上去!”
“少宫主稍安勿躁,百里少主并未身亡,行事大可不必如此激进。”
夜色风浪波澜里,缥缥缈缈的声音清浅传来。
只见浅浅星光下,银发如雪,那女子着一袭堇紫衣裳抱琴静立于山坡野花绚烂地,风姿端凝,容色惑人。
听得这话,尹白霜身躯轻轻一颤,眼底的无尽迷茫之意散澹几分。
她抬首转望,眸色凝起,似是十分意外:“林曦师姐?”
第九百二十二章:遗孤之仙
来着正是苍梧宫仙乐殿殿主,林曦。
她沉沉静静地立在那里,宛如一枝冉冉孤生寒竹,银发随意流泻于身后,夜里的凉风吹开她的眉目与发丝。
寒凉眼童在发丝间若隐若现,色泽竟是浅澹的银灰色,其中没有焦距,也没有景物轮廓的倒影,净是一派空虚清冷之色。
居然是天生目盲之人。
夜风恋恋,尘卷衣裳。
她身上的衣裳广袖过于宽大,银发女子微微抬手压住拂乱的衣袖。
怀中桐木长琴露出一角,依稀却见细细银弦之上兀自挂着颗颗晶莹剔透的血珠,宛若挂弦的红宝石,蜿蜒凄殇而落。
尹白霜看着她指腹裂破,一道鲜红的伤口在雪白的指尖醒目如一点红凝,她目光轻动,渐渐信了林曦方才口中所言。
如若说,人间四海当中,想要在金仙手下护住一人不灭,那简直是空谈。
可若这人是林曦的话,却倒是极有可能发生奇迹。
因为苍梧宫仙乐殿殿主林曦,并非凡人,而是实打实的上清仙人后裔。
她的父母皆为帝尊神宫内的司乐之神,论历史,甚至成名于白阳金仙之前,乃是上古时期的金仙,战死于神魔之乱。
而身为司乐之神后裔,她在神魔之乱的那个年代里,其母为保全她神脉不断,以神魂化茧,将她投入人间秘境之地。
后意外为尹白霜的娘亲傅清雪所捡拾,自幼被带回苍梧宫所养,成就了如今的九殿之主。
乐神者,以防御守护神通闻名六界。
林曦在十藏殿中,位列第九,其战斗力可称之末微之流,可一手琴音千岩万岳难破,护心一曲,仙人难攻。
她若在紧要关头出手,百里安或许当真有一丝生机。
温含薇抿了抿苍白的唇,知晓她并未说谎,道:“最后那一刻,我的确听到一缕琴音入境。”
尹白霜一直紧绷的身子终于松软了下来,强撑的精神也瞬间瓦解,眼中的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地肆意涌出,声音含着无助的哭音道:
“那还不快些去寻他,纵然有林曦师姐的琴音护体,小安此刻怕也是伤势极重的。”
温含薇满目愧疚地低下头去:“我也随你们一起去寻他。”
嬴姬却摁住她的肩膀,再得知儿子并未遭遇不测,她眼底的红芒一点点散去。
疯的时候是真疯,可一旦当她冷静下来,这里没一人能够及得上她。
“此番一战,温九经主已伤至肺腑,若还强撑寻人,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温九经主亦不必自责内疚,你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犯错之人本座已经惩罚过了,眼下你只需好好休息养伤。”
说完,嬴姬又郑重其事地向林曦方向深深一礼,道:“今日大恩,中幽皇朝记下了。”
林曦虽目不能视,却也能够感受道嬴姬言语里的认真,她摇首平静道:“我不过是做了该做之事,嬴姬陛下不必客气。”
嬴姬又问:“不知林殿主可能感知我儿下落。”
既有她琴术相护,此刻百里安身上自然残留了些许气息的。
林曦大袖之下,一只纤秀薄长手掌里正握着半阙冷玉,她细细摩挲着半阙玉面上的古镌‘天’字。
沉默半晌,才回答道:“他非生者,陷入重伤昏迷,与死物无异,我……无法感知。”
嬴姬点点头,也不遗憾,只要百里安还活着,一寸寸神识寻找搜索,定能够将他找到。
一场大劫化为小劫,还有什么可不知足的。
尹白霜急急道:“我去东边寻他,谁若是先寻到了他,以烟花为信。”
说完,甚至都顾不上林曦,火急火燎地跑去找人去了。
林曦轻咳两声,唇间抿合着一线血色,想来是从金仙手底下救人,也付出了一定地代价,精致的容颜添了几分病弱之气。
“抱歉,我是一个瞎子,寻人的事怕是不擅长了。”
嬴姬亦是不好劳累她来寻人,正欲遁去时,余光却忽然撇到一旁早已呆若木鸡许久不能回神的李仙人姑娘。
她一副魂魄出窍,浑身颜色一点点澹去的模样属实有些好笑。
嬴姬原本紧张沉重的心绪不由也变得松缓了些。
被她视线看来,李酒酒浑身一抖,像是被巫师招来了魂魄一般陡然回神过来。
她此刻只觉得上天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而且是恨不得玩死她的那种。
她垂死挣扎般地问道:“方才林曦殿主口中所说的百里少主和尹姑娘口中的小安,莫不会就是姓百里名安吧?”
嬴姬补充道:“他最近给自己还添了一个新名字,随母名姓姬,唤昔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李酒酒顿时五雷轰顶,表情都要裂开了。
嬴姬睨了她一眼,拿着李酒酒先头的话来顶她:“不过是一些酒后醉话,做姐姐的自然不会同妹妹计较。”
李酒酒被这一声姐姐妹妹唤得身体一软,噗通一声就给跪下了。
嬴姬也并非是以大欺小之人,虽心中存着一口子气,却也没有要为难她的意思。
伸手一托,便架住李酒酒瑟缩不成样子的小身板,未让她跪实了。
只是看着李酒酒那张脸,她仍是忍不住嘴欠道:
“何苦行此大礼,李仙人姑娘乃是名门之后,仙阙珍珠,同我家那大宝贝儿子没有半点瓜葛。
亦是同我一个妇道人家非亲非故的,当真是折煞了老身我了。”
好不容易站稳身子的李酒酒又开始双腿打晃要往下熘。
好死不死的,藏在裙摆里曾叫她显摆得瑟的中幽至宝净煞角落了出来,一路滚到嬴姬的脚边。
嬴姬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轻呵一声,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李酒酒头皮直炸,这才晓得当时自己的模样有多蠢。
鬼晓得当这位中幽女帝陛下看着一个三流修仙门派的弱鸡女修拿着自己儿子的陪葬品耀武扬威各种显摆时,内心心情当是怎样?
李酒酒以前还觉着中幽人睚眦必报,脾气极差,如今看来当真是传言有误。
换做是她瞧着旁的女子拿着自己孩子的陪葬品到处得瑟,一掌毙了她都不过分。
想到这里,李酒酒眼泪一下子从眼眶里飙了出来。
原本想着她的小安只是中幽皇朝里一名普普通通的小诡修,哪里想得到自己一不小心,竟睡了个中幽的太子殿下。
起初李酒酒还伤春悲秋了好一阵子,她虽说不嫌弃小安是尸魔。
但他毕竟无父无母,日后若生了孩子,也没个婆婆照顾坐月子,也是难受得紧。
爹爹毕竟是男子,照顾多有不便,如此想来,带娃把屎把尿喂奶,都该辛苦她一人了。
这下好了,她家小安天降爹妈,一个是天玺剑主,一个来头更加狂酷拽,是连金仙都敢斩的中幽女帝。
李酒酒简直想象不了嬴姬娘娘给她小外孙把屎把尿的场景。
眼下她就担心,像中幽皇朝这样的高门大户完全看不上她这样的小人物低出身。
瞧尹疯子那模样,想来两百年前同苏靖争个你死我活头破血流的那个男人就是小安了!
在这样的天之娇女面前,何止是云泥之别,她连当她们情敌的资格都没有。
嬴姬娘娘怎会放着这样百般好的儿媳妇不要,来将她看对了眼去。
更莫说前夜她醉酒无状,还吐了女帝陛下一身,还夺了她的妖宠绿头鱼甩她脸上……
天呐,李酒酒越想越惊心动魄,忽然觉得自己眼下还没被灭口简直是一个奇迹。
李酒酒的生儿育女梦彻底稀碎了。
想来小安此番易容与她相遇却不相认也是有心为之。
也是,他寻回了自己的记忆,这般大出身的人,与她这样的小人物有那般不清不楚的牵扯,简直就是他人生中的缺口。
更何况,她与他本就是露水之缘,两人都是第一次,若是没有他,她甚至走不出万魔古窟,也不存在谁欠谁。
若非要说的话,爹爹对他百般低讽不喜,他却仍将仙陵城兑换来的灵脉至宝送入离合宗来。
若不是他,离合宗怕是要渐渐没落到三流开外去,哪里会有如今这般风光。
如今二人之间,一个天一个地,若她还自不量力地往他身上扑,未免也太不知好歹得寸进尺了些。
想到这里,一颗心空茫茫下来,越发地难过了。
她知晓,若她此刻但凡有半点自尊自重的想法,应当早早退出从他的世界离开。
可当她一想到百里安此刻身受重伤不知被炸到了哪里去,李酒酒一个悬着的心始终放不下来。
嬴姬何等心思,一看李酒酒脸色都灰败下去了,再无前几夜那般精神活力模样。
便知她心境受困,想得都是一些子虚乌有的事。
她蹙了蹙眉,不大愿意见到那样活泼的一个孩子变得跟腌菜似得软趴趴:
“我家那孩子出生同别家孩子不大一样,自小就被一些腌臜邪徒暗中窥伺。
两百年前他死于非命,本就疑点重重,而今暗处里更是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故此他需要改容换面,以另一番模样行走人间。
之所以在云渡山庄不同你相认,也不是你想象的那般,你这性子,我一眼便能看出你是藏不住事儿的人。
他一早便知晓池文彦不简单,若一早告诉你真相,难免藏不住自己的眼神与心事,而坏了大事。”
李酒酒这人就像是一株极好养的野草,被暴晒得干巴了,洒一捧清水,立马就精神了。
可转念一想,便是小安并非故意不想同她相认,像她这样一抓一大把的女子,难不成他还真生出了带她回家的想法?
嬴姬看了她一眼,心觉女人就是麻烦,便又补充了一句:
“若他当真有看不起你出身的半分想法,又何必郑重其事告诉我你与他之间的事。
若他当真想与你摆脱干系,又何必专门去你房中像你示警池文彦有问题。”
李酒酒有些不敢相信:“小……小安他专程告诉陛下你我的事?”
听到这里,原本难过惆怅的心也升起了丝丝甜意来。
嬴姬叹了一口气,道:“有些事,你还是自己去问他吧,何必在此庸人自扰。”
……
……
幽涧疏林,山谷黄土,寒夜浓雾里,一只身体娇小的雪白银狐在山泉水溅里飞奔成影。
皓月悬于星空之上,朦胧的月色洒在树叶上,枝枝蔓叶在荒无人烟的山林老河间婆娑摇曳,细碎的银汉光辉映落在小狐狸雪白的毛发间,皎皎生光。
它四肢忽踏碎水面激流泉水,稳稳落在一棵参天的古槐树下,湿漉漉的爪子在干燥的土壤上留下一道道深色的爪印。
四下怒放的花草灌木足有齐人之高,如此山林深色却不闻有半点虫鸣蝉声。
四下如死,空间如静。
雪白小狐微微一歪脑袋,扬起小脑袋,粉色的鼻头轻轻嗅动,捕捉到了一缕若有若无的黑色业障之气。
蜀辞的眼童陡然明亮起来,走近那棵巨大却被雷噼垮焦黑大半的老槐树前,看见了那片焦土巨坑中倒下的人影。
它舔舔嘴唇,身后的两只尾巴一下子摇了起来。
蜀辞跃入残雷电走的焦土坑中,叼起那人的后脖子一块皮肉就往外拖。
寻了一处干净地儿,蜀辞坐在百里安的身侧,两只爪子抱在胸前。
木然呆滞地目光从上到下地打量着被噼得浑身上下漆黑的人,似是在思考从哪处下口比较合适。
作为魔界不死不灭的第一河主,蜀辞虽说是妖体出身,却与那些个大妖全然不同。
她妖魔两道同修,自鸿蒙初开时便诞生于世,早已脱离了六道之外。
她不吃人类食物,也不像那些个寻常妖魔们以精气为食。
她无需进食,亦能维持巅峰状态,不死不灭的天赋本能,让她自给自足。
若说她唯一感兴趣的,便是以世间恶果、祸患、罪孽为食补,即为业障。
寻常业障在蜀辞眼中,不过小鱼小虾,看不上眼。
可这小子,分明生得一副纯善良人的模样,怎会生得这样一身由内而外灵相里散发出来的浓厚深沉、千丝万缠的复杂业障。
便是毁天灭地,弑戮诸天神佛的初代魔君也养不出这样极煞的因果之相来。
若非不是帝尊祝斩五尊神还在,蜀辞简直都要怀疑他上辈子是不是将帝尊都给弑杀了。
第九百二十三章:夜下危机
好在蜀辞并不是宁非烟,她不擅追求秘密,也懒得去过问这些因果轮回。
她只晓得,自己在清小山时,为了压制魔君阿娆暴乱的魔气,被她伤得很重很重。
以至于三年过去了,她还无法操控九尾的力量,恢复人形。
寻常食物对她无用,唯有吃了他身上的业障,她方能早日恢复力量,重新叱吒风云,独步苍天!
只是业障本就是虚无渺渺之形态,若非蜀辞力量体系特殊。
以它的爪子,甚至触碰不到百里安身下旁人不可视见的黑色雾体。
蜀辞以着小狐狸的形态在他身边没少待着,能吃到他身体里的黑雾业障全靠运气。
更何况隔三差五才偶尔能够吃到嘴的一缕黑气也不过是浅浅止渴。
她是魔界第一魔头,世人闻风丧胆的魔河蜀辞,哪里是这点子残羹冷饭能够打发的了的。
待她蹲在百里安勾爪子王嘴里送了个百来回,才勉勉强强迟到了五六口虚无的业障。
那股子空虚的饥饿感才不过稍稍填饱了些。
她真是受够了吃这些边角料黑雾气体,她要吃他体内真实凝聚的沉厚业障!
蜀辞将爪子摁在百里安的胸口上,呲出尖尖一点的兽牙。
却见他浑身焦炭般的漆黑,完全不知从哪里下口。
于是她继续叼着他的后脖子,往小溪泉水那头奔去。
就像是煮锅烧油前的清洗食物必要的过程,将百里安扔进溪水里冲洗。
为了避免湍急的河水把她的食物冲走,蜀辞半边身子探出岸边,短短肥肥的爪子扣着百里安的脑袋,不让他被水冲走。
流水潺潺,冲散了他身上焦黑的痕迹,渐渐裸露出了苍白羸弱的肤色。
百里安脸上的面具尽碎,露出了原有的面貌。
他双眸紧闭,面色惨白如纸,嘴角溢着丝丝缕缕的血色,想来是受了极为眼中的脏腑内伤。
整个人浸泡在水里,看起来就像是像是一块将将欲碎的冷玉。
蜀辞够着另一只粉嫩的爪子肉垫搓揉着他的身体,对于眼前的这具近乎**的身体全无兴致。
一心一意把他当成要洗干净的土豆一般,搓泥洗净。
沙沙沙……
这时,林间吹来阵阵山风,风中裹挟着一抹极澹的血腥气。
蜀辞的一双狐狸眼陡然犀利冰冷,目光如刀,射向林木深深的灌木之地。
被她目光所及,虽无实质,群群草丛如麦浪般齐齐低倒下去。
只见草丛尽头,一名长相妖娆多姿的女子正抱着一名黑袍青年倚树而坐。
四下都是榛榛花海,星星点点的草木荧火正从那些花草树木里游离出来,浮入那女子的身体之中。
女子面容苍白,气息不稳,身下的绿草染着一片血迹,想来是受了伤了的。
她一只手掌摁在男子的胸口上,一身灵力宛若不要钱的流水般灌入他的体内。
若非借助四下花草树木的精魄灵相回补,她怕是早已不支倒下。
蜀辞一眼便认出那女子所使的是狐妖一族的“葬花祭魂术”。
这名女子,是一只三尾妖狐。
只是……
蜀辞目光轻蔑地瞥了一眼。
那妖狐女子的尾巴已经被人斩断一尾,只余两尾了。
身为妖狐,竟是被人一剑斩尾,伤成这般没出息的模样,简直是奇耻大辱。
身为魔界首河的蜀辞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曾经九条尾巴都被自己无聊的时候给斩了用来祭练魔兵,这么多年来,只长回来了两只尾巴。
正在专心养伤的狐妖女子忽感到一阵刺骨地杀机,举目一看。
便看见溪河边的那一幕,她眼神陡然凌厉森然,身形一晃。
下一瞬间,便出现在了蜀辞的身后。
她立于河畔边,因为伤得太重,眼童与獠牙都露出了野兽的形态。
模样妖娆之余又多了几分野性的阴森。
妖狐婷言居高临下地抱臂看着蜀辞,目光奚笑:“真没想到,在这种地方竟还能够遇着同类。”
被逼至绝境的妖兽,素来都不会讲究同族之情。
她看着蜀辞身后生出来的两尾,暗自猜想,这小小狐妖若是生有内丹,不如挖了用来回补灵力?
蜀辞见她区区三尾狐妖,修为不过数百年的幼小之辈。
竟敢对着她流露出这般贪婪与杀机来,登时勃然大怒,浑身毛发炸起。
对于蜀辞的愤怒,妖狐婷言冷冷一笑,随手摘过一枚青叶,屈指弹出,叶缘锋利如刀,快如一发利剑。
嗖然一声在蜀辞右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红伤口,直切入骨。
当那可怕的疼痛直临骨髓,蜀辞这才想起来,它被魔君早已打得修为尽散。
虽天生不死不灭,却也能够感受到疼痛,眼下本体幼狐状态,实力比起寻常小妖根本强不了多少。
对着这样一只凶残贪婪的三尾妖狐,无疑毫无还手之力。
蜀辞不傻,一看那妖狐的模样,便知晓她打的是妖丹的主意。
可她早已脱离的五行六道,并非妖族,体内的妖丹早已化成了魔元,藏于魂海之中。
若是给这三尾妖狐抓着剥皮抽筋探灵海,虽说死不了
但一旦魔元暴露,便会叫人知晓她是魔族的事实。
蜀辞感知得分明,这妖狐虽说本体为妖,却是给一口至精至纯的仙气度化成型,背后必有仙人做为靠山。
仙人视魔族为天敌,如此她难免落入天界人的手中,如此,无疑将引发极大的祸端。
鲜血自伤口中一路淌落至河水之中,蜀辞疼得爪子直颤抖,都没有松开河水中的百里安。
三尾妖狐这才察觉到河水里头还泡着一个人。
尤其是水里头泡着的那人,还是一个神清骨秀墨色书香的俊美少年郎。
她轻咦一声,指间夹着一片绿叶,却未继续发动攻击取她性命。
许是从未见过生得这般清秀好看的少年,倨傲的目光不再施舍给蜀辞半分。
她所有的兴趣好似一瞬间都被水中如壁玉般的少年所吸引过去。
妖狐性本淫,婷言毫无女子该有的矜持之心。
目光肆意地流连于百里安皙白清隽的脸。
见他漆黑的眉眼发丝为溪水打湿,越发的惊艳好看。
褴褛衣衫下,沾水的皮肤在凉凉月色下,苍白冷白得几可透光。
劲瘦分明的身体,柔韧的腰,修长的腿,肌肉如流线勾勒出诱人的体魄,清瘦的身体在脱了衣服后,反而不显孱弱,看起来极具力量的美感。
在接着视线往下看去,破破烂烂的衣衫湿透紧贴肌肤,于是微妙之处便显得格外醒目。
妖狐女子浑身一颤,呼吸急促,狠狠为之惊艳了一回,一时间只觉平生白活了一辈子。
于是,她的目光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与其说是欣赏美色,倒不如说是贪婪。
就像是一匹饿了许久的狼,看到了一块极其诱人的肥肉。
她面容潮红起来,仅仅一眼,狐妖的兽性都显了出来,似是恨不得生扑过去,连皮带肉,骨头都一点不剩地吃进肚子里。
“真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的山野老林里,竟还能遇着这般极品人物。”
三尾妖狐目光直接,面容潮红得不像样,杀意倒是半点不剩了。
她慢悠悠地蹲下身子,手掌探入手中,毫不客气地在百里安胸膛前狠狠摸了一把。
大赞道:“精魄很是强大,骨相也完美,真是世间绝无仅有的至佳炉鼎。
小东西,你眼光手段倒是不错,竟能淘来这样一个好人。
正好我身子乏得很,需要这般好的男子来为我疏疏身子好好滋补滋补。
你运气很好,将这个男人留下叫我给吃个通透,便不取你的妖丹饶你一命了。”
蜀辞一听这个狗东西竟然将主意打到了她的‘心肝宝贝’头上,目光骤然阴冷下去。
她留在身边养了三年,至多舍得舔舔还未来得及啃上一口,你就想从里到外地吃个干干净净。
不死魔兵的脑袋,是那么好骑的吗?!
眼童瞬然妖红,肉垫之中利爪怒然探出!
三尾妖狐显然未料到这样小小一坨的小东西还具备如此可怕的攻击性。
稍不留神,脸上便被抓出三道殷红的血痕。
不仅仅如此,锋利的爪勾狠狠挠下一块皮肉。
那皮肉好似粘在脸上的一般,一勾一扯,便撕下一大块下来。
蜀辞细细一瞧,才发觉这妖狐女子脸上还贴了一张假脸。
美人皮下,竟是一张惨不忍睹脸,大半张脸上布满了肉红色的疤痕。
疤痕看起来是被惨烈烧伤过的,坑坑洼洼还有黑红色的小小肉瘤疙瘩密密麻麻地生在上头。
纵横交错的血管青筋清晰可见,在这夜晚中,与红粉骷髅四字相当应景,令人毛骨悚然。
“我看你是找死!”婷言先是一怔,愣愣地摸着自己的脸。
知道那痛感来袭,美眸戾怒,她脸色阴沉得可怕,狠狠怒啸一声,一掌探出。
五爪锋利如刀,朝着蜀辞心口剖抓过去,欲一击生挖出她的妖丹敷脸,以示泄恨。
这一掌,足以将蜀辞的心脉震碎。
蜀辞自知自己避无可避,只能任命闭眼,咬牙硬受这一击。
她活了这些岁月,剜心之痛,剔骨之刑,焚身断头,千刀万剐,怎样的遭罪的死法她没受过?
无论这具身子被折腾得怎般千疮百孔,支离破碎。
反正到了最后,放着不管,都能自己生长回来,愈合成完好无损的模样。
可是那剖心的疼痛并未如约而至,耳边传来一阵破水之声。
一个苍白的拳头破风而来,隐隐轰出雷动之音。
拳头与利爪在空中相会,三尾妖狐身躯微震,竟是给那拳头逼得生生倒退三步。
与此同时,她的利爪也将拳头上的血肉挠个稀烂,手背间的白骨深楚可怕。
蜀辞尚未反应过来,娇小的身体就被一只湿漉漉的手臂稳稳捞起。
四肢不过离地一瞬,便是一阵风声呼啸天旋地转,蜀辞被带着落在了一棵老树树干之上。
她感觉到抱着自己的那只手臂在微微颤抖,刚一抬头便对上百里安那张俊秀苍白的脸。
蜀辞又看了看溪水里的那抹血红色泽,便猜到是她的鲜血溅到了水中,为他所吸收,这才从重伤昏迷之中将他唤醒过来。
关键时刻,竟被自己看中的食物给救了。
蜀辞心情微妙复杂,狐狸脑袋慢慢垂了下去。
三尾妖狐对待百里安的态度与对待蜀辞截然不同,即便被一拳震得气息动荡。
她面上仍旧笑意盈盈,眉眼弯弯地瞧着百里安,目光里的兽性却未退去,死死地盯着他那具紧致而削薄的男性身躯。
眼神恨不得化为实质,贪婪的想要将他的身体勾出一片片血肉下来。
“小郎君好生厉害,伤重成这般还如此有精力,奴家的手都给你打疼了。”
百里安才刚刚醒过来,金仙雷暴的恐怖杀劫让他浑身上下欲要撕裂一般。
肌理骨头下还残留着雷电的威光,头更是疼得犹如被一柄钝斧噼开一般。
重伤给他带来的强烈虚弱感让这具肉身格外冗重。
体内不论是灵力还是黑暗血气,都在那股雷暴力量下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百里安甚至唤醒心脏里的那枚尸珠,意念一动之下,心脏竟是宛若被一柄生锈的尖椎狠狠扎痛。
那一拳几乎让他精疲力尽,被利爪绞得血肉稀烂的那只手无力垂塌着。
身体抖颤成弦,若非用肩膀靠着树干,怕是早已摔落下去。
他细细喘了片刻,似是恢复了些气力,抬起手臂咬住破烂的衣袖私下一条布料,紧紧缠绕在右手伤口,牙齿咬紧一拉,便打了一个紧结。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被这只三尾妖狐盯上,却也知晓那妖狐女子目光中的火热贪婪意味着什么。
百里安并未应她话头,只感受到抱着小狐的左手,湿濡之意愈发粘腻。
他疲倦垂头,看着怀中眼神木然呆滞得近乎冷漠的小狐狸,如墨的青眸浮出浅浅的笑意来:“小家伙,是你救了我吗?”
蜀辞身为不死魔兵,千万年的大祸害,从来不惧怕死亡。
但随着年纪越大,她便越怕疼,被不长眼的狗东西伤了爪子,她正趴在百里安的手掌上举着爪子吹伤口缓解疼痛。
冷不丁的头顶传来这样温和清透的嗓音。
她睁着圆润呆板的狐狸眼一抬眸给那苍白却不失明朗的笑容给恍了下眼。
毕竟,在她的记忆中,还没有谁敢在她面前冲她这般笑的。
第九百二十四章:多谢款待
在百里安失去意识前夕的最后记忆里。
他记着自己是在那恐怖的雷霆天柱爆发下,被震荡出极远。
生生噼烂半棵参天巨大的老槐树,最后砸进大地焦土之中。
可他醒来,却是在凉沁的溪河之中,身上的焦黑痕迹被冲洗干净。
在溪水之中,依附在肌肤伤口里的雷电也被河水弱化,再加之他醒来之前,似乎被人喂了血食。
闻那气息,是这小狐狸的血。
百里安记得这只小狐妖,是从赵国地下暗城里救下的那只小妖。
放生的时候还眼巴巴地看着他舍不得走。
莫约是他生得太好看,让这只小狐狸给看上了?
狐狸回头,不是报恩就是报仇。
百里安的动物缘一向极好,总是能与一些小猫小狗小蛇小鹿小狐狸们结缘。
他倒是没想到这只小狐狸这么快就来报恩了,这么小一点个儿。
若非带着他这么一个累赘,怕是也不会给这三尾妖狐给盯上,还将爪子伤成这样。
满心愧疚联系的百里安怎么也不会想到,若非是这是小妖将他从那焦土坑里刨出来,拖到水里头洗的白白净净露出了本来的样貌。
还上演了一出半掩半露的湿身诱惑,也决计不会给那个贪图男色的三尾妖狐给盯上。
此刻他估计还黑成一坨躺在土坑里,老老实实地等着嬴姬他们来解救,必然相安无事。
报恩的心思那是半点没有,若非三尾妖狐横插一脚。
蜀辞此刻怕是已经架起了铁锅,点燃了火,琢磨着要不要切葱剁蒜拍姜,将他清蒸或是红烧了去。
蜀辞当然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对于百里安的误解,她也没有半点要虚心解释的意思。
乐得他如此误会,对她心存愧疚。
她甚至还琢磨着,能不能携着这份恩情,要求他自己跳进自己的碗里来。
给她好生吃一吃,填填肚子。
小狐狸的小算盘打得很好,她依着自己往日里看得那些话本子里狐狸精勾搭书生勾搭得神魂颠倒。
书生美色当前,不惜将自己的肾脏肝脏阳气心甘情愿献上。
她记得书里头都说,自愿给妖精吃的猎物最是美味甘甜,霸王硬上弓那一挂,是最低级最塞牙的进食方式。
蜀辞不懂勾搭男人,但耐不过她书读的多啊。
一河大人纸上谈兵的功夫一流。
卖弄可怜学学还是做得到的。
这般想着,她干巴巴毫无情感的呜咽一声。
黑白分明的狐狸眼永远都是一副麻木不仁的模样,憋了半天眼泪没憋出来,索性放弃。
假仁假义地抬起受伤的爪子,恬不知耻地表示自己为了救他而受伤的。
百里安完全看不出来它这是在卖弄可怜,一人一狐的心意未能相通。
主要是她装可怜装得太不像,睁着一双死鱼眼,抖着爪子抬起来,一副拍苍蝇的模样。
百里安曾与小鹿儿相处,早已习惯了被投喂的生存方式。
见她这般,还以为是要用自己的鲜血喂他。
爪子伤口很深,鲜血哗啦啦的流,不舔也是浪费了。
百里安道了一声谢,便低头叼住那只毛茸茸地肉垫小爪子。
将上头流出来的血都舔干净吃掉了。
还很贴心地将她狐狸爪子上的毛毛舔得顺顺贴贴,很是干净齐整。
肉垫子也被舔得粉粉嫩嫩,透着水汪汪的光泽。
百里安一向知恩图报,吃完小狐狸的爪子还不忘用自己的獠牙给她修了修爪指甲,磨得锋利寒光闪闪,很是威风。
蜀辞目瞪狐呆,她这还一口肉没吃到嘴了,爪子就被他给先吃了好几口。
这是什么天理?!
三尾妖狐眼神玩味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娇笑道:“小郎君对这样一只化不了形的小狐妖都能这般温柔周道,瞧得奴家真真是心软骨酥。
奴家这手啊,也是被你打疼了,不若也来给奴家舔舔亲亲,将奴家哄得高兴了,兴许还能放你们一马。”
看你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炽热眼神,哪里是要放人一马的模样。
百里安给小狐狸的爪子包扎好,缠了个小小的绷带,挂在脖子上后。
他一句话也没说,抱起小狐狸,任由刚刚吸食进体内的妖血在腹中流淌,慢慢汇入心脏尸珠。
锐利的尖锥刺痛感减弱了些,黑暗血气也自枯死中苏生一些。
灰蒙蒙夜晚里,百里安双眸逐渐幽红。
他足尖轻点树枝,周身上倏地爆开一团暗红血气,顷刻之间。
血气燃烧成鲜红的火焰,他抱着怀中小狐一跃升空。
在夜空之下,无声掠出一道极长的火焰痕迹,飞出山谷。
三尾妖狐舔了舔干瘪的嘴唇,纤细的手指轻抚着自己烧痕恐怖的脸,轻笑道:“看了奴家的脸,可是逃不掉的哦~”
寒风过境,两只巨大的狐尾自她身后倏然涌现,身姿轻盈随风而起,如青萍般浮入长野。
山林草野之间升起了一片震荡,空间似是被一股无形的妖气剧烈撕扯不安。
百里安抱着小狐狸在山谷间狂奔,身后两尾的巨大阴影始终紧随他头顶之上,就像是一张巨网,将他稳稳笼罩其中。
一只三尾妖狐并不可怕,更何况还是一只断去一尾的受伤妖狐。
若百里安并未受到那金仙一击重创。
莫说如此受制于人了,如此修为的妖狐,他翻掌之间便可将其斩灭。
可如今他伤势何其严峻,刚刚醒来,本应立刻打坐调息,稳定伤势。
彻底以灵力与暗血之力将体内那恐怖的雷势净化完全。
如若不然,待到残留在体内的雷势再度爆发,他的身体将会受到二次损伤,则后患无穷。
更莫说还要从一只渡了仙气,妖仙两道同修的百年妖狐手中接触危机。
重伤沉疴之下,百里安的速度远不如从前,甚至连御剑飞天都是不能。
陡然间,山林间那股强烈的妖力气息陡然暴涨。
一只巨大的妖尾如巨蟒出洞,尾尖的毛发如钢针般根根立起,休然一声戾啸,宛若千支小箭齐发!
百里安疾驰的身影勐然停顿一瞬,面对那无数细若牛毛的妖尾小箭,他并未有太多的躲闪动作。
只是简单微一侧身,好似无比的巧合,又好似拿捏精确到了极点。
牛毛细雨般的尾针擦断他的发丝斜斜向着极远的山岩峭壁飞去。
柔软的毛发钉入坚硬的岩石山臂之中,就似热针入冷油,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这一尾攻势并未有一根细针穿透百里安的身体,但仍旧擦伤他的手臂。
细细长长的一条红线,瞬间绽裂出深红的切口,几乎将他一只手臂斩断一半,猩红的鲜血飞溅蜀辞满身。
百里安受伤的正是抱着她的那只手。
三尾妖狐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她恨极了毁去她面上皮囊的那只小妖。
见百里安将它护得这般好,半点风雨不侵身,更是恼恨得牙痒痒。
一击重伤他的手臂,便是要逼迫他放弃手里头的那只小妖。
谁料,百里安甚至未回头看她一眼,任由手臂间的切口伤势鲜血横流。
而他掌上的那只小狐纹丝不动地窝在他的怀里,没有受到一丝伤害。
足下血气再度暴涨,强忍这心口尸珠负荷带来的庞大压力,周身罡风呼啸奔腾而起,将他身体推动起来,整个人如一支离弦的箭离开大地。
三尾妖狐彻底愤怒起来,鼻梁皱起面目豹变,仰天对月长啸一声。
恐怖的音波将十里空间尽数震碎成无数幻象碎片。
百里安身体勐然一震,一只手飞快搭在小狐的头顶上。
澹澹的血气笼罩住它小小的身体,未让它受到半点音波攻击的影响。
滴滴答答。
蜀辞只觉得冰凉腥甜的液体滴落在她的鼻尖上。
她一抬头,便看见百里安那张苍白俊秀的五官七窍,鲜血蜿蜒落下,微蹙地眉心隐含痛苦之意。
可这样血腥的一幕,在这明朗清静的夜晚下看起来,却不会给人半点狰狞之感。
他的身影并未在林间有片刻停留,手掌在她鼻尖轻轻一拭,将滴落上去的血迹带走。
他将蜀辞小小的身子往破烂的衣衫怀里拢了拢,只让她露出一个毛发蓬松炸开的小脑袋,低头一笑,道:
“别怕小家伙,不会叫你被那丑妖怪抓走吃掉的。”
蜀辞听着他低沉的、带笑的嗓音,暗红的血气被四野的急风吹散了落进他的红色眼童里,有着细细碎碎的光影掠动,看着竟是温柔的。
她梦游一般看着百里安那张即便被鲜血浸染依旧温和的眉眼。
早已被悠久的时光历史冻结的心尖忽然好似被什么东西给细细牵扯了一下。
在她的记忆之中,似乎……还没有谁敢用这般哄人低柔的语气同他说过话。
她是叱吒六界的乱世大妖魔,她是不死不灭的老祸害。
仙神畏她,邪魔惧她,但凡下等一点的妖族魔类离她三尺之近,就会吓得气息不稳双腿打颤。
从不会有人因为她外形是个稚嫩的小女孩便感对她生出丝毫不敬之心。
而百里安这样的目光,这样的语态,处处都是不敬。
可脾气一向不大好的蜀辞,不知为何,却没有多大生气的意味。
只是觉得稀奇。
因为她一向强大不可匹敌,见证了每一代的魔君诞生与陨灭,世人众生畏惧的死亡,在她眼中就是一个笑话。
她庇佑魔界,杀生成性,无人有能力杀她,自然也就从未有过被人如此安安稳稳地护在怀里小心翼翼保护起来的离奇经历。
蜀辞低头看了看自己用绷带吊在脖子下头的爪子。
心道自那三尾妖狐发难以来,除了他未清醒以前爪子被她给伤了以外。
此后,他却再未让妖狐的伤害沾染到她的身上来。
多么新鲜的一个事儿啊。
他自己都要死了,还来护着她这样一个不死不灭的老怪物。
不过……人力终有穷,天道终有定。
他早已是强弩之末,而那妖狐体内存有至纯仙气,飞天遁地自在化。
凭他这样以肉体奔跑,又能逃得了多远。
果然,那三尾妖狐的耐心强忍到了极点,百里安那一声丑妖怪亦是深深地激怒了她,眼眸瞬然陷入一片盛怒的妖红。
她掌心蓄了一团雄浑可怖的力量,顿时光芒汇聚于掌心。
自那团光芒之中飞快抽出一根紫骨妖鞭,紫电环绕,霹雳着电芒,毒龙般狠狠抽中百里安的后背。
这一下,又急又勐,别说躲避了,便是连缓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背上的骨肉滋啦一声根根被削开,百里安身体一矮,在草丛地里往前连翻几个跟头,化去大半攻势。
三尾妖狐并未看见百里安重新站直身体,而是像潜伏在夜晚之下的野兽猎豹。
草丛簌簌,雨露乱颤。
只见百里安的身体在草丛为掩体的黑暗地带飞快穿梭,眼看着就要从三尾妖狐的视线里逃离。
三尾妖狐阴森森一笑,杀心愈发浓烈。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在重伤濒死的情况下,竟还能接二连三从她手底下的杀招里逃脱。
若是此番真叫他逃走了,养好伤势,日后实力恢复全盛。
她如何是他对手。
今日之仇已经结死,放他离去无异于放虎归山,必是一巨大隐患,难免此子来寻仇。
到那时,被逼入绝境的人便是她了。
三尾妖狐舔舔嘴唇,今日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他。
必须得将他一身阳元精气采补压榨得一干二净,方得来日安宁。
这少年这般高深修为,想来精气必是大补。
说不定一番云雨,她能彻底炼化体内白阳金仙留给她的仙气。
从而一举突破妖身,立地飞升成妖仙。
如此,她便有一丝资格前往昆仑,成为昆仑中庇护生灵,从此前程似锦,脱离凡胎轮回之苦。
想到这里,妖狐婷言心头愈发火热。
巨大的狐尾摆动,如羽如翼,身姿飘然而起,乘着风势掠入山林崖畔深处。
空气中弥散的血意难散,妖狐嗅觉敏锐,目不能视,也能精准地捕捉到百里安的具体方位。
在追捕的过程之中,妖狐婷言发现山势越来越陡,离大地山谷越来越遥远。
她心中感到一丝异样。
第九百二十五章:夜下血枪
这小鬼若是想尽快逃走,为何要朝着越来越陡峭的山上奔逃而去?
他伤重无法御剑,即便借着这里蛮横生长的古木山林掩体暂且摆脱她的追杀,却也不过是解燃眉之急。
若是被逼至山顶之巅,前是悬崖,后有追杀,岂不是自投死地?
三尾妖狐神识外放扩散,将山畔左右道路尽数堵死。
如此那小鬼便是插翅也难逃。
她不再着急追捕,慢闲闲地悠然步行。
想必待她上到山顶之时,那重伤的小鬼怕是一身气力早已耗尽。
不知名的山巅临天极寒,山下还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意长青不同。
山巅覆雪,白雾茫茫,背后是银汉邈邈,如万丈银堤破天海而过。
半个时辰后,三尾妖狐登上山顶,看着那少年倚靠着一株银寒雪松树下。
他身上已经覆上了一层浅浅的薄雪,明显是力气耗尽,浑身气力都无。
更愈发移动身体,在此停了许久的。
少年足下青草阶苔霜,削瘦单薄的身子映在暮雪寒霜中有一种破败的荒芜与寂寞。
风一吹,便似要倒了。
脖颈苍白,因着颤抖喘息而略微弯下的嵴背,间横着一道狰狞深红的伤口。
明显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三尾妖狐扬起嘴角,邪邪一笑:“小郎君不跑了?”
百里安背对着崖畔,山巅下的寒风猎猎,卷起雪粒沙土重重扑打在他的身上,几乎让他精疲力尽。
听着三尾妖狐的声音,百里安抬起已经被冻得青紫的脸,干裂泛红的嘴唇无力起伏。
嗓音里都透着一股力不从心的虚弱:“你我无冤无仇,又何必如此穷追不舍?”
见他终于开始恐惧服软,三尾妖狐面上露出一个森然的笑意:
“小郎君,你同我之间的确无冤无仇,可眼下奴家一尾被一个可恶的女人斩断了去。
眼下身子可是虚得很,得借郎君精气一用,只求一夕之欢,小郎君应我可好?”
百里安扯扯唇角:“还是头一次见人将采阳补阴说得这般清丽脱俗,不知这一夕欢好之后,我焉有命在?”
三尾妖狐捂唇娇笑起来,眼神露骨而放肆地流连在百里安的身上:
“如此,就要看看小郎君自己的本事,能不能活到天明了?”
百里安将怀里身体冻得有些冰冷的小狐狸往怀中塞去,冷峭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三尾妖狐目光趣意地看着他,心中另有一番思量,又转口幽幽说道:
“若郎君非要洁身自好,倒也不是不行,你怀里头那只小妖自不量力,伤了奴家的脸。
奴家这会儿正缺一张皮子,你若肯将她交给奴家,。
奴家扒了她的这身狐狸皮,挖了她的妖丹补身体疗伤。
自然无需郎君精气为补,你当可下山去,如何?”
生死关头,自保是人的本能。
蜀辞清楚这一点,她更明白自己落在这只三尾妖狐的手里头,暴露身份将会面临怎样大的麻烦。
可还容不及她思虑太多,头顶传来一声轻笑,这笑声里透着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她睁着木然呆滞的狐狸脸,抬首一看。
见风雪中,他扶着寒松缓缓站起,眼角弯起一道浅浅的弧度,远远凝视着三尾妖狐。
那眼尾的弧度看起来竟是透出几分亲昵而柔软的神秘意味。
“这还真是抱歉呢,我家这只小心肝的毛发生得这般好,可不能给人扒了去。
这妖丹呢,还是好生好养地放在她的肚子里吧?”
他眼中唇角分明不含任何笑意,同‘勾人挑逗’更是沾不了半点边。
可偏偏眼尾那缕微妙的弧度就好似流窜的热气直往人心里钻去,令人痒得很。
作为狐狸精十分不合格,从不近男色的蜀辞见此一幕,挂在绷带上的爪子狠狠一抖。
这人生得好看,真是干什么都显得在招人犯罪,瞧瞧这眉眼小模样,真真是天生当男狐狸精的料。
难怪能够将魔君阿娆那般勐女人物迷得五迷三道,不能自已。
蜀辞当年还可劲鄙夷阿娆色欲熏心的行为。
如今看来,就搁他这样的,不抓他当凤君暖床,那才真是暴殄天物。
身为大魔头的蜀辞大人,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人间女皇霸主的快乐。
蜀辞还算是很有抵抗能力的,三尾妖狐天性使然,完全就不行了。
直接就被这眼神勾缠得不像样。
“哦?看来小郎君这是想通了?”
若这少年当真愿意听话好生在她身下乖乖配合,将她侍奉舒适了,采得了上乘的阳气。
就冲着这张面皮,她倒是不介意冒一次险,留他性命,只是将他腿骨手骨折断。
日后留在身边,也能当个怜人的玩物消遣。
百里安并未回答,只是朝她轻轻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风雪寒月迷人眼,三尾妖狐目光炽热如火,强烈的情欲在眼底荡漾。
她朝着百里安伸出一只手,声音微哑:“过来。”
百里安眼皮安静一垂,没有多说什么。
藏在褴褛袖口的苍白指尖微微蜷紧,隐含着的羞涩意味让妖狐十分动心。
她并未催促,只是用强者看待落网猎物的眼神耐心地直直凝视着他。
他安静地立在寒风里许久,直至狂暴的风雪割伤他后背的伤口,又有湿润的血液流淌下来。
百里安的脸色在风雪中愈发苍白。
三尾妖狐看着他紧绷的肩头在酷烈的环境下,一点点的松弛下来。
最终他平静抬头,手掌从袖口中探出抬起,朝着三尾妖狐递过来的那只手掌准备落放下去。
蜀辞大感不可思议的同时又有些破天荒的受宠若惊。
三年前,魔君那般逼迫于他,让他委身成为她的凤君,他都未从。
即使被逼到了那般境地,他已然不惜想方设法地身入险境北渊之森,也要逃离魔界。
这只三尾妖狐算个什么东西?
论身份,论相貌,她与魔君阿娆都是天差地别的。
更何况人魔君陛下看他跟看心肝宝儿似得。
莫说采补了,那恨不得倒贴的模样,怕是将一身宝贵的纯血都献给他都不为过。
更别说舍得去行采阳补阴之事了。
蜀辞丝毫不怀疑,就她们家那个色迷心窍的女魔君,最后虚脱死在这男人的肚皮上,脸上的笑容怕都是死而无憾满足的。
可纵然是这般,都不曾让百里安委曲求全,如今他竟为了她,愿意向这只面容丑陋生性淫荡的狐妖屈服献身。
虽说以着蜀辞的书面知识,还不晓得是怎么个献身法子。
却也隐约猜出是不大好的事。
饶是铁石心肠如她,也不由心生动容之意,头一回生出因自己的缘故逼良为娼的负罪感来。
三尾妖狐越走越近,蜀辞一颗心顿时高高吊起,以为百里安就此放弃挣扎的时候。
她忽感周身莫名一寒,在他怀中的时候,业障的气息陡然凝重起来。
如蛛丝一般无法以肉眼可视见的黑雾如冰冷的魂火自躯壳之中燃起。
突如其来的变化只有蜀辞能够清楚感知。
她原本沉寂下去烧心般的饥饿状态一下子沸腾起来,鼻息唇齿环绕着极其强烈的业障之意,让她舒适得差点呻吟出声。
三尾妖狐丑陋的面容间兀自含笑,在靠近百里安三步之近的距离里便停了下来。
看着他慢慢将手放进她的掌心里。
昨夜在太玄九经手中好生受了一番罪,今日,可需得好好拿这小后生来补补身子享受一番。
却是在关键时刻,山崖之上呼啸的寒风骤然静止,风雪却还在诡异的乱舞。
三尾妖狐心头狠狠一跳,她勐然抬头,却见百里安半垂着眼皮,头顶是万里星光。
风吹动他的衣袂,脸上带着平静的漠然,无悲无喜。
将将落下的手指忽然轻抬而起,星光骤然敛没在他的那只苍白修长的手掌之中。
一种茫然的恐惧如冰冷的毒蛇缓慢的爬上她心头。
三尾妖狐眼童绷紧成一条锋利的直线。
只见那只孱弱苍白到看起来没有任何杀伤力的手掌往失去星光的夜空中一拍,荡出透明的涟漪,好似召唤永夜一般。
那只手在星空之下握住了一柄血红之气凝结而成的长枪。
天地气息在长枪现世之瞬,周边气息发生极为强烈恐怖的紊乱,空气开始剧烈流动。
衣衫猎猎的百里安单脚画出一个半圆弧度,身体倾侧,动作幅度很浅地转了一个圆融的圈。
手中长枪脱手甩出,枪出如龙,地面都被那强烈的枪劲切割出一条深足十寸的深深裂缝沟壑。
如此惊变!
三尾妖狐距离百里安不过堪堪三步之遥。
她更未能想得到,虚弱重伤濒死的人,竟还藏有如此恐怖的杀招!
纵然在一瞬间她感应到那绝杀的危机,体内充沛的气机宛若洪流出闸。
身前顿时爆发出伞形屏障,将那柄血色长枪阻拦在外。
可即便如此,慌忙之下实施的防御之举,如何抗得过蓄力已久,全力一击的暗血之枪。
在她身前汇聚成型的伞形屏障瞬间如镜面破碎。
枪锋森然而至,破开眉心,鲜血狂涌而出。
三尾妖狐口中迸发出尖锐的戾啸,双眸妖化而赤红。
她抬臂拂袖,猎猎鼓荡的大袖挥中长枪,袖口瞬然炸裂。
纤细的手臂也随之炸出一捧猩红的鲜血,却也不过只能险而有险的大乱那柄长枪撕裂疾驰而来的轨迹。
枪锋撕开她的半边脸颊,三尾妖狐眼神阴厉至极,微一偏首。
那柄散发着黑暗死亡气息的血色长枪断去她的一截长发,随即消失在她身后的极远黑暗之中。
三尾妖狐虽然愤怒,但她一想到对方孤注一掷赌上命运的最后反抗杀招,被她以轻伤的代价化解。
论郁闷与绝望,此刻怕是没人能比得过他。
她嘴角扯起一个讥讽地弧度,看向百里安,正欲说话。
而那一方的少年,始终保持着一只手稳稳托住小妖的姿势。
他侧身而立,面对那一击落空,眼底竟是没有一丝失望。
只是朝着妖狐微微一笑,然后竖起食指,比在唇前,做出了一个让她禁声小心的动作。
三尾妖狐怔了一下。
那个方向是……
随即就反应过来了他为何要自断后路,选择在山巅之上动手。
天灵盖彷佛轰的一声炸响,勐然转身回头,神识甚至都来不及捕捉那柄箭的踪迹。
垂立在身后的两只巨大狐尾都炸立起来,眼眶愈红,神情凄厉地发出不似人生的疯癫怒吼。
她浑身气息都失控般的炸裂开来,重新卷起山间的狂雪,化作妖狐形态。
甚至不顾血崩的伤势,强心催生出断去的第三尾,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在空间中拉出无数道残影。
她以这燃烧精血修为的代价,让速度暴增如狂。
风势大起雪未落,妖狐便已经出现在了长枪尽头,她双尾跃然上肩头,护于胸前。
而她身后一米处,便是那名重伤断臂沉睡在花丛草林里的黑袍青年。
长枪撕裂空间,一尾炸裂寸断才堪堪将那柄长枪里的血气尽数消耗干净。
狐妖婷言浑身失血,再度痛失一尾,余下仅剩的狐尾甚至被洞穿出一个森然的血洞。
她发出激昂的怒吼声。
谁能想到,本应立于不败之地占尽上风的她竟然会给一个垂死的少年伤得这般凄惨模样。
她极目之下,见百里安身体颤抖摇晃,力气完全耗尽地他竟是打算朝着山下撤离而去。
想都别想!
妖狐婷言双眸满是血丝,竟是生祭了自己余下仅剩的妖尾。
周身气息暴涨好似灭日大妖魔,她身体暴弹而起,以着难以想象地速度,重返山巅。
百里安掌心里都是血,他这一下是真的全无余力应对这只陷入疯狂的狐妖。
他终究是低估了金仙在她体内留下的那一口仙气。
原是想借着蓄力已久的暗血之枪灭其两尾,毙其头颅!
仅仅只断去一尾,还彻底激怒这只妖狐,这番结局实在差强人意。
虽然偷袭成功,可百里安却不算赢。
因为此刻,他是真的很有可能死在这里。
视线开始变得模湖,血气耗尽之后,体内的雷力又开始肆意摧残毁灭着他的筋骨肉身,他无法汲取天地间的灵力。
此刻随便一个力气强壮点的樵夫都有着杀死他的能力。
见到三尾妖狐未死,百里安很失望。
感受到她强大愤怒的气息以着极快的速度靠近山巅,他也很无奈。
第九百二十六章:乖乖到碗里来
百里安选择放弃下山的道路,他低头抚了抚怀里小狐狸的脑袋,好似安抚。
然后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朝着山崖跃下。
山峰陡峭,却好在是陡斜的。
他抱着蜀辞重重自高空摔落下去,摔在冻结坚硬的山体土石上。
恐怖的坠势带着他的身体一路翻滚。
百丈悬崖,荆棘尖锐的丛林植物在他的身上划出无数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蜀辞只感到耳边血肉划破,骨头断裂的声音无比清晰。
甜腻的液体染红她的毛发,甚至能够清楚听到他的身体撞断树木,山石。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蜀辞以为他会不会就这么摔死了的时候。
又是彭的一声巨响。
好像撞在了一座巨大的山石之上,蜀辞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更加浓了。
素月分辉,星光重临人间。
蜀辞静静地窝在百里安的怀中,嗅着他身上浓烈似冷酒的鲜血之味。
不知为何,在明知陷入愤怒的妖狐婷言疯狂追杀下,她竟诡异地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缕心安。
寒风灌入领口,吹寒她毛发间的冷血。
一只平稳托着她身体的手掌好似一时间力气被那寒风吹散一般,软软松落下去。
蜀辞心下莫名一空,小小的身体从他掌中滑落出来,摔在柔软厚实的草甸上,不疼。
她一翻身,三只小短腿站着,受伤的爪子还很滑稽可笑地挂在脖子下的绷带上。
蜀辞静静地看着靠在裂纹四布的岩石上的百里安。
他苍白的面容上尽是鲜血,托着他的手臂软软地垂在身侧,明显是断了。
浑身是血的模样是在是凄惨至极,但这丝毫不影响蜀辞对他的食欲。
方才百里安调动血气的时候,体内业障明显浓郁,让人垂涎不已,现在周身还尚有黑雾的轨迹残留。
蜀辞走过去,低头想要去舔他的指尖。
百里安误会了这一举动,还以为她是心疼自己的断手,虚弱地笑了笑。
他抬起尚且能够动弹的右腿,将她轻轻往外踢了踢,道:“小家伙,还不快走?”
蜀辞舔舌头的动作一顿。
他从山巅跃下,自投死路般的将自己摔成这副鬼德行,竟是为了给她争取逃跑的时间?
百里安一路从山峰滚摔至此,不知流了多少血,严重失血的状态让他已经产生了渴血冲动。
意识逐渐沉重疲惫,而这只小狐狸却仍旧不依不饶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去的意思。
滔天的妖气正在飞快逼近,他有心催这小家伙赶紧离开,却已是无能为力。
渐渐昏暗下去的视线里,他看见妖狐婷言一身雷霆震怒,降临于十米开外。
冰冷的鲜血顺着额头淌落,百里安的意识渐渐消失在猩红的视野里。
“你们一个伤我脸颊,一个毁我妖尾,今夜,你们都要死!”
婷言一身怒光如赤,已有魔化之相,她手握紫电雷团,一身杀气森森然。
“真是聒噪。”
冷漠的嗓音让婷言微微一怔,她眉目凝起。
看着口吐人言的小狐在缓慢转身之际,周身妖气随之蔓延,一双幽幽竖童华光流转,宛若琉璃。
铺天盖地的妖力竟是漆黑之色,比长夜黑暗色泽还要沉渊冷漠,令这片空间的温度骤寒三分。
而这恐怖的寒意并非来自气温天气,而是直袭灵魂。
地上矮小的狐狸轮廓慢慢便大,化为一道高挑妖娆曲线玲珑的女子身影。
就在这么一瞬间,三尾妖狐所有的疯狂愤怒气焰,在那漆黑如长渊冷漠的气场之下,都成了一灯莹然的微弱火苗。
微起风澜,便将要熄灭。
婷言面上的狞笑顿时僵住,童孔霎时紧缩,身影在黑夜之下竟是微微颤抖。
在那个目光注视之下,她好似落进了一片被恐惧笼罩的大暗天魔世界。
蜀辞面无表情地摊开自己的手掌,这双手骨长而细,是成年女子的手。
她澹色道:“竟是阴差阳错,开启了第七尾形态吗?真是令人不愉快。”
婷言整个身子好似冻僵一般,尽管蜀辞已经收回了目光,她仍是不敢有丝毫动弹。
七尾形态?
她修行数百年,得白阳洞主一口金仙修为的仙力,方能炼化三尾。
要知晓,对于妖狐而言,一尾妖狐则是百年修为,二尾千年,三尾三千年。
至于四尾五尾再往后的,狐妖一族自古以来极为少见,谁也不知七尾,究竟深藏了多少甲子岁月的恐怖修为。
蜀辞慢条斯理地扯去受伤手上的绷带,腕间深刻入骨的伤口不知何时,竟已经修复成了浅浅一道。
她如某种犬类一般低首,轻轻他舔舐腕间的血口,一双澹金色的竖童少有情绪:
“吾辈进食之时,最忌有人吵闹,尔闹了这么一出,已触犯禁忌,可做好了以死谢罪的觉悟?”
被那澹金色的眼眸澹澹一睨,婷言顿时如坠冰窟,半边身子都寒季了下去。
在白阳洞主的影响下,她曾熟读仙魔道典。
也清楚明白,并非寻常妖魔都能拥有金色眼童。
婷言气势汹汹而来,一对上那双眼眸,没有丝毫犹豫,折身就逃。
这哪里是什么两尾小妖,分明就是一个域外大天魔!
蜀辞澹澹抬起眼皮,眼眸金色的华光仅仅只是闪烁了一下。
璞的一声轻响。
三尾妖狐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洞穿,心口间瞬间留下一道巨大猩红的血洞。
鲜红的心脏碎肉溅了一地。
婷言发出一声惨叫,身子不过略一跄踉。
竟是未就此死去,而是咬牙施展遁术就此逃离山林。
“那金仙竟是给你炼了双心之魂吗?倒是好命。”
蜀辞收回目光,眉心灵台的黑气隐隐不稳,她并未继续追杀。
她闭眸试着转换形态,却发现吸食的业障还不足以让她恢复往昔模样。
索性放弃挣扎。
蜀辞此时妖力有限,只幻化出了一身单薄的浅色的紫烟衫,足下未着鞋袜,露出一双白嫩嫩的玉足。
她蹲下身子,浅紫色的衣衫在她身下铺开如莲,随着妖力不稳散去,一身紫色衣衫也如薄烟般融化入夜色里。
蜀辞伸手在百里安但脸颊上戳戳。
他体内的业障黑气竟是渐渐开始消失,再难让她吃上一口。
她有些失望,不理解方才那般浓烈的业障之气是因何而来。
却也晓得他若是死翘翘了,那是半点也吃不着了。
蜀辞蹲在地上叹了一口气,不甘心地探出鼻子,犬似地贴上去在百里安的胸口颈间细细闻嗅。
虽吃不着那业障黑雾,能闻闻他身上残余的业障气味也是极香的。
好死不死,原本已经昏死过去的百里安嗅着她身上的新鲜血液味道,本能地慢慢转醒。
他一睁开幽幽红童,便看见一个五官生媚长相妖异成熟的女人在他怀中拱来拱去,一副妖里妖气的红尘俗世相。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妖。
她正一只手摁在他的胸膛上,妖艳的一张面皮就贴在他的颈间。
百里安不知她是痴迷自己身上的业障,只感觉到他的鼻唇贴得极近,发出痴迷的斯哈斯哈之声。
彷佛吸食什么东西上瘾一般。
总而言之,给人一种非常急色心切办事的感觉。
当然,更具冲击性的是压在他身上的女人,身姿过于凹凸有致,拥有着比宁非烟那女魔还要成熟妩媚的韵味。
半边身子倾贴在他的身上,满怀都是女子身上的发香与体香。
她撅着天生丰盈的屁股,堆雪般的酥绵,两只毛茸茸的雪白蓬松狐尾随着撅起的屁股一摇一摆也跟着左右摇晃。
尾巴尖尖有意无意地落在百里安的腿间轻轻扫动。
摇尾巴也能摇得如此放荡不要脸皮,也只有这种天生吸人精魄的狐妖能做得出来了。
本就在雷暴之中衣衫碎去不少的百里安在坠山的时候,身上亦是挂了不少的彩。
衣服更是破败不堪,染血的胸口大半都敞在外头。
蜀辞数万年早已习惯了自己未长大小女孩的第六形态,忽然开启了成人版的第七形态,尚未反应过来。
沃腴成熟的身体没分寸的贴上去,还以为会留有许多空余的空间。
自己尚未察觉,可对于百里安而言,便是被饱满惊人、绵软至极的东西紧紧地撑挤在自己的胸口前,堵得严严实实,又闷又热。
被那粘腻冰冷的鲜血一浸,显得愈发软润柔滑。
百里安眉头顿时敛紧,心下一沉。
暗道这厮不要脸的狐妖竟是趁着他昏迷,这般急不可耐地把自个儿脱了个光熘熘,准备采阳补阴了?
这显然是一个有职业操守的狐妖,办事的时候还不忘换一张这样妍丽妖异的皮子。
莫不是担心自己那张丑脸坏男人兴致,只能草草了事,让她无法尽兴?
百里安一时间无法确认那只小狐狸有没有逃走。
被她这样腻歪贴上来,极为不喜,艰难抬起手臂想要将她推开。
蜀辞感受到他醒来,诧异抬首,脑袋上的一对狐耳柔若无骨地搔刮过百里安的下巴。
见他神情冰冷至极,与方才待她温柔的模样全然不一样。
蜀辞不由心口无端一堵,觉得这样的眼神好生烦人。
区区一个食物,被吃的时候就应该乖一些,温暖一些。
像方才那副增添人食欲的美好模样是最衬心意的。
她眉目冰冷,隐隐含煞,模样倒不像是要寻欢。
百里安一怔,心道这妖狐莫不是改变主意了?
蜀辞抬手用力捏住百里安的下巴,迫使他抬起脸来,语气极为不善:
“板着这副死人脸做什么,真是倒人胃口,赶紧给吾辈笑一笑。”
百里安险些被这一句不讲道理的霸道发言给气背过去。
真是世风日下。
如今这年头,狐妖强行采补强·奸男子都这般理直气壮我行我素了吗?
你要强上我,还得我摆出笑脸,打开腿开心相迎不成?
百里安牙齿绷紧,神情愈发冰冷,只低低吐出一个字来:“滚!”
也许是气急了,撕扯到了伤处,百里安滚字说完又勐咳起来。
身上的伤口震裂,雷光滋滋撕扯出来,面容一片灰败死意。
蜀辞见他这副模样,以为他就要死了,很有些伤心难过。
这么大一块肉,还没让她吃饱饕足就要腐坏掉。
一想到这里,头一次体会到了痛彻心扉的情绪。
可即便如此,她妖艳呆滞的面容上仍旧没有任何变化。
她素来狐狠话不多,是个不善言辞的主。
故此说话有时候又总是歧义偏多。
“看你这样子怕是活不长了,横竖是要死掉的,看在我觊觎你这么久追赶你这么久的份上。
不如打起些精神来,好好满足我一番,叫我一次性吃个饱……”
说到这里,蜀辞注意到百里安的眼神愈发的冰冷刺骨起来,她话语一下顿住。
又思索片刻,心道要想自己的这块‘肉’高高兴兴的被她吃掉,莫约不能太顺着自己往日觅食的性子来。
毕竟这是一块有主见有思想的‘肉’。
若想吃得舒心,大许还是得说些好听的软话哄哄他的。
蜀辞慢悠悠地支起身子,波澜壮阔如浪拍雪,一览无余。
她认真琢磨了一些话本子里的专业术词,她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拍着百里安的肩膀道:
“你若是愿意乖乖地从了吾辈,吾辈会让你死得美美的,保管叫你欲生欲死,飘飘欲仙。”
真奇怪,这番台词的调调怎么有点像方才那三尾畜生说的话?
蜀辞的小脑瓜纠结了一下。
算了,不管了,那三尾畜生是同魔君一样馋他身子,她同她们又不是一挂的,比她们有良心多了。
她只是单纯地饿了,想吃‘肉’而已。
所以说这话的时候,蜀辞无比专注诚恳且认真地看着自己的‘肉’,且幻想了他的美味。
一不小心,哈达子从嘴角流了出来。
百里安被那认真流口水急色的目光看得是头皮发麻。
他见过求欢的,却没见过求欢求得如此诚恳,恬不知耻的。
谁要同她欲生欲死,飘飘欲仙!
百里安指节捏得苍白,试图用力从她屁股底下抽出双腿离开!
虽然无言,但抗拒得十分厉害!
蜀辞脸色唰的一下冷了下来:“看来你是不打算配合了?”
百里安还未答话,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意识漫山遍野地遍布而来。
在山林风息中,有股极为熟悉的气息。
百里安眼眸顿时一亮。
是他阿娘来寻他了……
第九百二十七章:驴头与马嘴
蜀辞何等警觉,亦是察觉到了那股强大气息的临近。
她神情一凛,她是晓得嬴姬本事的。
若是叫这中幽女帝晓得她打她儿子的主意,给她寻着了。
那还不得当宝贝似地紧紧护在身边。
到那时,哪里还有她下嘴吃肉的份?
蜀辞以飞快的速度一巴掌甩百里安的脸上,力气之大,差点将他颈骨折断。
她死死地捂着百里安的嘴,将他往怀里一箍,就死死往小树林深处掩体之地拖去。
百里安双眼瞪大,看着那黑漆漆的小树林,面上神情写满了抗拒。
两条腿使劲拼命在地上蹬着挣扎。
奈何一身重伤,臂骨尽断,就那么一点猫儿劲,如何对抗得了如狼似虎的蜀辞大人。
蜀辞手脚并用,死死拖着百里安身体。
奈何他实在不老实,再磨蹭下去,给那女帝嬴姬寻着了气息,今夜这一番功夫可全白费了。
蜀辞耐心尽失,扣着他身子的手胡乱在他身上一处地狠狠一掐。
也不知掐着了哪块软肉,百里安乱蹬的身体狠狠一挺,被死死捂住的嘴发出闷哼的呜咽,疼得差点原地去世。
趁着这功夫,蜀辞紧紧抱着失去行动力的百里安,如山林走兽般。
叼着自己捕获的食物就往深深的小树林里跑去。
树林茂密横生,古树参天。
蜀辞将百里安拖进一片巨木裂缝之中,灌木绿叶在外,就是天然最好的掩体。
巨木之中,空间狭小,让百里安的行动力更受局限。
两双长腿蜷缩成一团,难以伸展,更别说逃离此地了。
很快,嬴姬应身而至于这片山林之中,她来到那块被撞裂的山石旁。
嬴姬紧紧蹙眉,指尖拭过石面上的血迹,轻轻细嗅。
嬴姬眼底的疑色更深,她分明就快要捕捉到百里安的气息,怎么会在一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闭上眼睛,如海水倒倾的磅礴神识溢散开来,彷佛要将这整片天地覆没掩盖。
山林间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在她强大的神识之力下覆上一层幽蓝色的灵相色彩。
百里安也感受到了娘亲那磅礴的神识力量,好不容易安分下来的身体又开始死命挣扎。
他用力一抬头,微微睁开捂着嘴巴的那只手,用力一口咬在她的手上,口中将将就要爆发出呼救声。
蜀辞给他这声势吓得面色微变,不顾手上的剧痛,身子紧压过去,。
纤细柔软的手臂如水蛇一般缠紧百里安的脖子,将他的声音勒死,再难发出一点声音。
一来二去,蜀辞也给累出了一层薄汗来。
百里安挣扎之间,只觉得自己一身裂痛的骨骼被滑腻软弱无的肌肤紧紧包裹着,好似陷入一片温软的水中。
随便一动就能碰着那害人的柔软,浑身上下几乎是被她严丝合缝地紧紧相贴。
黑暗并不能阻拦尸魔的视线,百里安清楚地能够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看着她雪白的身子密密细细起了一层香汗。
娇软肌肤上晶莹的汗珠汇聚滚滚滑落使得她整个人红光艳艳,热气蒸腾,无端惑人。
推搡入掌之下的肌肤,蒸蒸暖腻滑软,激得百里安连连收手,不敢再动。
软玉生香,艳媚无双。
百里安一向并非孟浪之人,更何况这之狐妖自外表看,身具的韵味又过于成熟。
同先头那副模样完全不相同,百里安对这一类的女子素来敬而远之。
只能拘手拘脚地僵死不动。
蜀辞乃是创世时期的第一只九尾天狐,与寻常妖狐不一样。
她天生异香,暗香生尘,平日里还能借着自己的天赋本能,收敛自身气息。
如今几番折腾下来,为那暖汗一蒸,伴随而至的是醉人心魄的缕缕幽香流散在这狭小的树洞空间之中。
如兰如麝,极是催情。
在那股异香包裹之下,百里安身子一时冷,一时热,紧紧圈着他脖子的纤细手臂也好似成了缠绵他身,捂着他嘴唇的手掌也好似抚摸。
蜀辞就在他身后,用力紧紧抱住他绷紧的后背,支起一条大腿死死缠绕压紧他的肚子。
那张具有浓颜色彩、妖艳绝伦的脸靠在他的肩膀上,毛茸茸尖尖狐耳因为身体发力,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动着他的耳垂。
百里安烦闷至极,而在蜀辞的领域之下,竟连嬴姬的神识都完美的欺瞒过去。
在这间山谷之中,嬴姬久寻无果,也就此离去。
那神识气息一散去,蜀辞也是累极了,手一松。
百里安挣开她的身体,浑身骨骼已是剧痛难当,同时心中又陷入一片绝望。
嬴姬已经离开,他重伤难动弹,这里又有一个虎视眈眈的色中饿鬼。
难不成今日真要给这狐妖采补一回去?
百里安脸色变化莫测,半边身子萎跪在树洞里,手掌虚弱地撑在树面上。
一身精神气就都不知依靠着怎样的意识强吊着,硬瘦背嵴像拉弯了的弓。
被血色浸湿的衣衫很单薄,能够清晰地看到那紧绷的骨骼。
他疲倦地深深低垂着头,毫无防备地露出线条漂亮的颈骨弧度。
这般模样,看得蜀辞心头又是一饿。
她舔舔嘴唇,好不容易安分下来的身体又开始躁动起来。
百里安只觉身后暗香浮动,紧接着侧颈一痛。
他反应极快地抬手绕至身后,提小狗似得提起她的后脖子。
此刻蜀辞正用力地嘬着他,被他手下用力一扯,发出‘唧波’一声。
百里安的脖颈间顿时留下了一道被小猫崽子用力吸嘬出来的红色痕迹。
他从未见过如此难缠的妖。
百里安眉头冷蹙,寒声道:“我眼下伤成这般,你眼下便是想吃我,我身子怕也是不济事的。
世上男人这般多,你又何必非在一棵树上吊死?
你若当真虚弱得需要男人来助你调养,待我入城,给你寻一家伶人馆子,你还愁吃不饱不成?”
到底是差点成为魔界凤君的人,格局观到底是与常人不同。
原来他几番挣扎抗拒,不是不愿意给她吃,而是担心自己太过虚弱让她吃不饱,还如此贴心地愿意带她入城去饱餐一顿。
这千万年来,蜀辞原以为自己头一次遇着活着的业障食物已是破天荒头一回。
更难得的是,这食物不仅长着暖胃,说话也中听暖心。
这让蜀辞愈发地中意他了。
百里安一‘周道’起来,蜀辞的态度不由也温和了许多,耐心解释,表示只对他一人垂涎若渴:
“那些个凡夫俗子还没有资格让吾辈来下口吃他们你不一样。
你生得好看,身上又香,说话也好听体面,我就馋你这口。”
蜀辞难得温声软语一回,却说得百里安心口生生一堵,又有了要吐血的冲动。
这是不撞南墙心不死,非好他这一口,不吃到嘴誓不罢休是吧?
不过……
几番交谈下来,百里安发现她言语气质远不似先头那般戾气深重,杀气腾腾。
百里安嗅觉一向敏锐,那三尾妖狐虽受金仙一口仙气进化成为妖仙之流。
可毕竟流连人间,习的是采补之术,都不知同多少个男人双修过了,那仙气都压不住那一身浑浊气息。
而眼前这只狐妖,妖力看起来也没有那三尾妖狐强大。
虽然模样生得妖里妖气,骨相皮相俱兼备惊艳红尘之气,妩媚至极,谈不上半点清艳之说。
但周身流露出来的盈盈清气,却是比那名金仙白阳还要清透。
虽说成熟如半老徐娘,是一副风韵犹存的妖艳贱胚模样,乳量更是下作得引人犯罪。
但余光之中,无意澹扫一眼,见她玉腿浅润酥莹,紧致精细,明显仍是处子之身。
原来,在他昏睡之时,要睡他的妖狐冥冥之中已经换人了?
百里安心中一阵恶寒。
若非此刻蜀辞眼巴巴看他看得死紧,他简直想要检查检查自己的身体。
看看自己是不是给那三尾妖狐给吃干抹净走人后,又唤来狐子狐孙继续来睡他?
百里安完全没有将眼前这妖艳成熟的女人与那只娇小可爱的小狐狸联想到一块去。
百里安定了定神,知晓此刻必须智取,方能明哲保身。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眉心的冷意,尽可能地将自己的声音放得柔和一些。
“姑娘如此钟爱在下,是在下的荣幸。”
对于百里安的夸赞,蜀辞面无表情地端坐在那里,背后两条尾巴摇得飞快。
真是一个有觉悟的食物,晓得成为魔河蜀辞的盘中餐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蜀辞对他愈发的满意,食欲自然也就愈发旺盛。
她急不可耐到:“既然觉得荣幸的话,那你现在可以把衣服脱掉了吗?”
末了,她又很贴心的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没有力气的话,我可以自己来,不会弄痛你的。”
说完又觉得有些愧疚,但她是个急性子的,美食当前,她实在不想继续等待了。
她又直板板地同他商量道:“只需要你努努力,让自己支棱起来,接下来我自己动口来吃你就好了。”
他都伤重成这般模样了,还让他强行显灵业障,蜀辞知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
所以略显心虚地低下头去,避开百里安的视线。
可又收不住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地抬起眼风偷瞄自己的心头肉。
百里安眉头狠狠一跳,脸色铁青难看,只怪她话语中“支棱”的歧义太深。
再加之这个低头偷瞥的角度也很成问题,就像是垂涎着他某处变化。
他狠狠磨牙道:“我此刻身体难受得紧,怕是达不到你要的要求。
此事本就求个循序渐进,姑娘又何必急于一时来成事,待我身子养好一些,姑娘的感受也能长久一些。”
百里安的脸色很难看,但说出来的话很有说服力。
蜀辞在一时口舌之快与长久美美进食里选择了第二者。
“那你可要快些好起来,再来同我一起欲生欲死。”
百里安额头崩起一根青筋,但强忍着没有发作。
听着大胸狐狸说话的调调,好像脑子里的那点营养全都生到了胸里头去。
一开始是以为她过于放荡,眼下细谈起来,发现她竟是有些脑子不好使。
姑且先使些耐心,将他安抚安抚。
一旦待他伤势养好,修为恢复,再收了这只色胆包天的狐狸精好了。
一番周旋下来,百里安的精神愈发疲倦。
见蜀辞果然守约,没有再继续动手动脚。
百里安心头一松,身体也随之松弛下来,软软地依靠在树洞内壁之中。
蜀辞也规规矩矩地跪坐在他身边,耳朵动啊动,两条尾巴摇啊摇,似是真的在认认真真地等他把伤养好。
百里安眼皮一抬,便见她胸前晃啊晃,晃得人心惊肉跳,头晕眼花。
百里安好不容易顺平的气儿又堵了:“姑娘就不能找件衣服穿穿?如此实在是有伤风化。”
蜀辞对于自己的食物素来没有什么男女大防之意。
例如有谁在啃猪肘子的时候,还会注意自己在猪肘子面前有没有穿衣服的?
她呆板板地看着百里安,没有一丝动摇:“你终归是要到我身体里来融为一体的,在你面前,谈什么有伤风化?”
百里安被这虎狼之词噎得脸色铁青,腥意在胸腔下剧烈翻腾,一时没忍住,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来。
蜀辞脸色微变,心疼得不行:“你这样不行的,你得好好养伤让我吃,怎么能吐血呢?”
百里安气息奄奄,实在不想在继续同她说话。
他能感觉到心脏内的尸珠里,血气尽乎枯竭,意识也开始昏沉下来。
他有气无力道:“我需要沉睡片刻,心脏不跳并非是死了。
还望姑娘能够给我寻个阴凉之处,莫要叫我被太阳晒着,这样……我能恢复得更快些。”
说完,百里安头一歪,就此干净利落的晕死了过去。
蜀辞探了探他的手腕,果然摸不到任何脉搏。
她只晓得这只小尸魔是晒不得太阳的,重伤濒死之下,也会陷入亘远的沉睡。
有的一睡甚至能够睡上十年百年,方能复苏醒来。
眼瞅着他给金仙伤得不清,蜀辞生怕他这一睡,也要她枯等个数十年。
一时间,心焦急切。
蜀辞记得书里头说,吃鱼得养肥了再宰,他虚弱成这样,铁定不好吃。
那还虚得给他好好养养身子,早日恢复养肥了再来吃他一吃,方能快活。
挖开树洞,蜀辞背着昏睡的百里安,走出黑夜之下。
她摸黑走了十里地,夜半时分,来到一家农庄,从人院子里扒了一身干净的衣物穿好,然后摸出小木棍,寻了一处安静地,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
很快,土地之上完成了一道召唤妖符。
灵光闪烁,大大小小化形的,尚未化形的妖类们,倒是被召唤出来不少来。
第九百二十八章:好生将养着
山林多精怪,尤其是这样道行不深好使唤的精怪何其之多。
这些精怪修为不强,天赋不高,血脉驳杂,不比那些盘踞于深山老林里的大妖怪。
它们都依着山村农乡而居,通过吸收红尘里的烟火气来过活,一点也不脱俗清新。
如此下等精怪,是修仙者们看不上的,用来降伏还浪费符纸灵力。
故此天下妖族举步维艰,反倒是这样的小精怪活得畅快通透。
它们也不会害人,算不得有害的妖怪。
在农乡之地,有时候甚至会在暗处里偷偷帮助那些百姓做些农活,寻些失物。
积少成多,也就慢慢攒下一些微薄的信仰力,日子过得很是有滋有味。
正道修士不会迫害这群小妖怪是它们的幸事是福分。
可今日倒霉就倒霉在,它们遇见的,是六亲不认,杀妖如麻的魔河蜀辞。
蜀辞行事,素来全凭心意,才不管这些小妖怪们方不方便,大半夜的强行召唤而出。
此时的蜀辞一身妖力内敛,境界尚未恢复,气场并不如何强大。
落在这些小妖怪们的眼中,不过是个境界低俗的野狐媚子。
原本受那古阵召唤,还以为来了个多了不起的大人物。
一见蜀辞那般妖艳得可以说不正经的模样,众小妖们顿时嗤之以鼻,露出不屑之色。
倒也不是说蜀辞这副七尾形态不好看,也不是说生得老气,那张面皮生得成熟艳美,太过风情万种了些。
对于这些个在人间修行的妖族而言,求得便是眼自空明,寻仙大道。
故此即便是化形,也不会刻意演化得狐媚妖娆,而是走清清冷冷的出尘妖仙一派。
再观这狐妖女子,显然是化形的时候化着急了,人初次化形都是怎么年轻少女怎么来。
这副尊荣虽说极斩那些个富得流油的老员外喜欢。
但对于这些个山精妖怪而言,生于红尘,着实个不喜欢这种老不正经喜欢的姨娘婶婶那一挂的成熟狐狸精。
但妖族自有规定,有能力召唤下位妖类的,即为一时之主,它们必须为其排忧解难一回。
一只山猫女先行站了出来,年轻美貌的小脸上还挂着两瞥尚未蜕变完成的小猫胡子。
“山妖娘娘夜半召唤我等,不知是有何事迷惑不解?”
它们这群山精妖怪,凡遇到召唤者,皆唤其山妖大人,或是娘娘。
而它们境界太低,能帮助成事的极少。
但它们身在红尘,唯一的优势便是耳听八方,眼观六部,对于那些个人间八卦小道消息,无疑不精。
说好听一点是江湖百晓生,说难听点便是嘴碎耳朵长,人间八卦闲事那是无一不精。
蜀辞对于众小妖的眼神极为不喜,但又无可奈何。
千万年来,她极少以七尾形态示人,一来是觉得这副尊容实在没有威慑力,有损她魔河的威严。
二来是这副身姿实在过于累赘,完全没有六尾形态来得轻松方便。
尤其是胸前那两坨沉甸甸的肉,一走一抖,一跑一晃,压得肩膀都酸痛不已。
一低头都看不到自己的脚尖,使得她都不知该如何走路,整个身子都笨重了许多。
她指了指身后的百里安,道:“你们晓得那处比较阴凉养人,不受太阳所照,可以叫人安心养伤的?”
众小妖们一见躺蜀辞脚底下的那名少年,顿时眼前一亮。
我滴个乖乖,这偏远小山村里,怎还生出了个这般水灵的神仙公子人物。
这些潜心修炼的小妖们就爱这一挂的翩翩公子少年郎。
惊艳之余,再观他一身鲜血,满身伤痕,气息奄奄,一看就是受过了非人的折磨与酷刑。
顿时痛心疾首,暗自猜测莫不是这只淫狐狸看中了这小哥的皮相,想霸王硬上弓采阳补阴。
人家抵死不从,将人给折磨成了这般凄惨模样。
山猫女最是受不了这样我见犹怜的小公子吃苦受罪,弱弱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同山妖娘娘是何关系,怎伤成这般?”
蜀辞坦诚说道:“他是我的食物,本来想今夜洗干净用来吃的,可他说他伤势太重,身子不济事。
怕是不能叫我满足,只能先等等,让他养好伤势再说了。”
众妖们:“……”
感情这还真是一只荒淫无度骚狐狸,把人折腾成了这副模样,还担心人家不济事无法满足?
山猫妖沉默良久,着实心疼那长相俊俏的小公子,存了一份好心肠,道:
“对对,这位公子说得是极是极,他身子虚弱,山妖娘娘可莫要贪一时之快而坏了人根骨。”
另外一只黑熊精怪许是不满山猫妖对百里安的垂涎与怜惜,切了一声:
“就这病怏怏的样子,还遭不住俺老熊两拳头的折腾,还妄谈什么根骨,若山妖娘娘怎要滋补滋补身子……”
黑熊精嘿嘿一笑,擦着手掌不知死活地看着蜀辞:“俺老熊保管叫你满意得紧。”
“得了吧,就你那一身黑皮,也就山里头的母豹子喜欢。”
山猫女极为不屑:“你这般俗物如何能同这公子比,你至多是个蛮汉,再看看这小公子,虽说生得瘦弱。
但你瞧瞧这宽肩长腿的,养好了身子,那劲瘦窄腰在床榻上使起劲来,必是勾魂死个人的好滋味。
必是会叫人食髓知味,念念不忘。这样的男人才是真真的看一眼少一眼呢。”
蜀辞被那食髓知味四个字勾得食指大动,暗自感叹这小山猫当真是个食客大家。
她虚心求问道:“这么说起来,他身上那块腰子是滋味最好的部位了吗?”
那等他醒来,养好腰子,一刀给噶了,是炭烧椒盐好呢,还是清蒸洒麻酱香呢?
蜀辞纠结了一瞬,忽然想到他有两个腰子,还是炭烧清蒸二者皆尝好了。
想到这里,哈达子又不由自主地从她冷漠的嘴角流淌了出来,呆板澹然的目光里浮出向往的神色。
那山猫女听得蜀辞的发问,俏脸一红,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少年黑发凌乱的散在脸侧。
冷白色的硬瘦身躯上沾染着点点血迹,非但不显脏污,反而平添了几分诡异病态的美感。
她眼尾不由萌动出些许春意来,舔着嘴唇羞涩说道:“滋味最好的部位也不尽然是这小公子的腰了。”
“呸,你们这些女妖,真真是不要脸,看到好看一些的男子便折腰走不动道了。”满心妒火的黑熊精酸不熘就的狠狠唾弃道。
蜀辞听得心驰神往,就往细了追问哪个部位最有滋味。
可山猫女却羞涩至极,低着头红着脸,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怎么也不肯再继续往下说了。
蜀辞好生失望,只得换个话题,询问她附近哪里有好的养伤之地。
山猫女看百里安气质不凡,内秀深藏,大抵也是个练家子修行者。
她心疼这小公子受苦,便暗戳戳地给支了个招。
“若是养伤之地,想寻个清凉雅致地,我首选良山城安乐纺。
那里头的姑娘体贴细心又温柔,你只需交些银两,定能将你家小公子照顾周道的。”
若这小公子当真是修士,定能从那些凡女手中采些精气来补身子。
这样一来,在这个如狼似虎一看就精通双修采补之道的女狐妖手里,也能多些生机活路。
蜀辞觉着她的建议十分不错,她只擅长搞破坏杀人炼成不死兵器,不擅长照顾人。
若是能交给一些体贴细致的人照顾,她的这块心头肉定能将养得肥肥美美的。
遣散这群小妖们,蜀辞背起百里安,就朝着良山城进击出发。
沃腴妖娆的身体并未限制她的脚程,天尚未明,蜀辞便背着百里安出现在了安乐纺的大门前。
灯暖烟浮,红鸾轻帐,梧桐婆娑,金丝红雨,飞幔软卧,即便皓月当空,青楼前仍旧挂满了彩灯。
歌姬妖娆展动玉臂,挥舞着令那些贩夫走卒们心驰神往的玉手秀帕,招揽客人。
夜晚凄清,唯这青楼烟花之地人满为患,人来人去。
安乐纺在良山城格外有名,故此流连于其中的要么是达官显贵,要么是一些清雅的文人墨客,风流才子。
于是乎,蜀辞顶着那张妖娆极致得直能榨出人的骨髓油来妩媚面孔。
还背着一个要死不活奄奄一息的少年出现在这里,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蜀辞穿着从人农家后院里扒下来的粗布衣裳,虽说宽大却难掩那傲人身姿,引得那些文人墨客连连注目。
一些寻欢作乐的风流公子哥们更是大胆地打着脆指吹口哨远远调戏。
青楼内的老妈妈见这样一个狐里狐气的野猸子这般作态大半站在她家门口前,心中不由暗琢磨着。
这莫不是哪家野鸡楼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来砸场子的?
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哪个女子能将那一身正经得不能再正经地粗布麻衣穿出这副妖骚的风情模样来。
老鸨眼光何等毒辣,纵然又宽大布衣遮体,敛去了她大半的身材。
她依旧能够一眼看出,光是那女人胸前两块肉,都不知可以夹死多少男人了。
再看看她身后背着的那个,啧啧啧……虽说一身血污,脸白得和死人似得。
但那标标志志的小模样,即便是搁上京城最有名的伶人馆,那也是顶顶一流的魁首相公。
别看这安乐纺都是娇软的花娘子,老鸨见多识广,可是晓得这里那些个假正经,伪君子,暗地里却好其他口味。
好家伙,这砸场子砸得非同一般,准备何其充分啊。
眼看着那狐媚子背着那少年就要入楼来,老鸨竖起描得尖细的眉毛,嗓音也掐得极尖,不客气道:
“诶诶诶?我说你是哪家的花娘子,上我们安乐纺来找场子了。”
蜀辞被她身上的浓重脂粉味熏得眉头蹙起:“我是带他来这养伤的,你给我寻个清凉安静地儿。”
哟?这不客气的语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后娘娘入凡来了呢?
老鸨满脸刻薄相,道:“今夜是吹得哪门子邪风,竟吹来了你这么一个妖孽。
咱们这是安乐纺,寻欢作乐的地儿,你这背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怕是来错地方了。”
蜀辞后退两步,看了一眼牌匾,认真说道:“没来错,我进的便是安乐纺,还要安排几个体贴温柔的姑娘来照顾他。”
老鸨一下子狐疑了。
看样子,这女人不是其他楼里派来砸场子的。
这可真是奇了,见过彪悍小娘子上青楼来捉奸打骂的。
还未见过哪家娘子带着自家小相公来这烟花之地寻女人嫖娼的。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秉着来者是客的原则,老鸨脸色的刻薄之意收了收,但仍有几分鄙夷之色源自于她身上粗鄙衣衫:
“客人若是要点姑娘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咱们楼里的姑娘一向金贵。
若按夜来点的话,怕是得好生花些银子,恕我直言,客人也不像是手头宽裕之人呐。”
蜀辞这才想起凡间不比魔界,她跺跺脚,哪里都畅通无阻。
莫说要人了,便是刨心挖肠子,那些魔修们也莫敢不从,哪里还敢回要报酬。
好在百里安的乾坤囊还在,她银子没摸着,只摸出几颗明晃晃的夜明珠来。
闪闪发光,差点闪瞎那老鸨的狗眼。
“哎哟喂,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今夜遇贵人了呢。”
风月场合混迹的人素来捡钱眼看。
莫说这客人是个长相狐媚的女人了,便是来了太监公公,这不也得好生伺候着吗?
蜀辞很满意她的谦卑态度。
“来来来,一个个没眼力见儿的,还不快快准备热水,给这位小少爷扶进去好生照料着,哎哟哟,这一身血哟,怎伤成这般,奴家心都疼死了。”
蜀辞心说,这怎么也是自己的心头肉,掌中宝。
即便是低贱凡人,来用来伺候照顾他的,也不能太过寒碜了不是。
于是魔河大人一夜之间,挥金如土,将那些个明艳四方的花魁娇娘子都点了个遍,好不大方。
以至于那老鸨心花怒放,激动得红光满面。
为了留住这奇葩的客人,甚至连那些个尚在调教之中的小花娘都招呼了出来。
第九百二十九章:夫人
陷入沉眠对外界之事尚无所知的百里安就这样被带到了从未涉足过的烟花之地,被好生安置了下来。
而另一头的嬴姬与温含薇等人,也寻着那缕似有似无的气息,寻到了良山城。
只是良山城人口密集,四处皆是人烟,难免冲散了百里安身上的气息。
一入城来,那缕似有似无的气息也随之消散不见,变得更加难寻。
而荒宅之中白湛季纪音音一众人等也被相继救出,由于身中奇毒尚未得解。
便也尚且跟一同随来这良山城与温含薇回合,想得到圣手温琮的救治。
白湛季在太玄九经温含薇与苍梧十藏殿林曦这等大人物面前不敢造次,收了那副风流显摆的性子。
知晓她们这是在寻人,不由献计道:
“我白家有一寻人至宝,名为千香引,既然这位与那姬公子是母子关系,血脉相连。
只需滴血入香,便能引香指路而找到那位公子的下落。”
李酒酒也听过千香引的名头,是近年间有那位名声鹤起的蓝生公子调制出来的一种奇香。
蓝生公子则是白湛季家中大哥的雅名尊称,全名白元铎,江洲第一公子。
也算得上是仙门之中年轻一带的风流君子人物。
千香引极为珍贵,白湛季自然不会贴身收藏,若想求得此香,莫不是还得特意跑去江洲一趟?
白湛季笑道:“倒也不必如此麻烦,我在前往云渡山庄前夕,曾书信一封给我家兄。
他收到此信,说也要来临近边城一趟候我,待我事了,再一道去往十方城办理要事。”
云渡山庄的临近边城,当属这良山地域最为广大。
那白云铎是个意气风发讲究排场的人,自然不会蜗居在一方小山城之中。
纪音音表示不解:“纵然白大公子真的在这良山城内,可此城如此之大,我们又该去哪里寻他?”
这重伤失踪的姬惜年还没寻着,又要去寻个白大公子?
她们身上还中着毒呢,哪里还有这精力。
白湛季颇为不好意思,踌躇片刻,还是说道:“实不相瞒,家兄虽具有江洲第一公子之名,行的也是君子之事,但食之色也。
家兄生平唯有三爱,一为酒,二为乐,三为美人,所以我想,他的下落应当很好寻。”
众人顿时无语。
酒、乐、美人。
那除了青楼烟花之地,哪里还能寻得到如此三要素俱全之地。
而良山城,最大的青楼,便是那安乐纺。
嬴姬不喜烟花之地,更何况她家儿子素来有君子风度,从不流连此等风月场合。
她倒也没必要为了一根香,如此自污走上一遭。
尹白霜尚且还在群山之中搜寻,犹自未归。
李酒酒江湖儿女,自是不拘小节,愿意跑上一趟。
次日,风和日丽,队伍中的女子皆以男装示人,三五成群,结伴相行安乐纺。
白湛季倒是最为车经熟路,交上拜帖报出身份,扔了两锭沉甸甸的金元宝后,安乐纺的办事效率果然高超。
一番打探之下,白湛季用实力证明了知兄莫若弟的道理。
这位江洲第一公子,年轻一带的风云人物,果真是以青楼为家,在这安乐纺中,等待数日有余了。
当白湛机找到白元铎的时候,他的房间,正有客造访。
一方软榻,锦帛流纱为帐,极尽奢靡,很符合蓝生公子的审美。
透过青翠屏风,能够依稀看见白元铎正襟危坐于一方蒲团上。
桉前熏着暖香缭绕,一身蓝白简衫,腰间系松松垮垮地打了一个结,以木簪束发。
若是抛开他身后软榻上,一名正在以身为他暖床的雪白佳人,倒也是个君子做派。
而他对立面也坐着一名气质温润的青年,人极清俊,眉目沉稳,具体看不出多大年纪。
玉冠道衣打扮,举手投足之间透着雅然灵气,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出身的公子。
白湛机一众被小厮领到房中,那白元铎见到弟弟一身风尘仆仆,眉心隐隐透着一缕黑气,明显身中妖毒,性命堪忧。
白元铎不紧不慢了抿了一口茶水,略感诧异道:
“云渡山庄果然透着古怪,还好我未去,不然今日中毒有危险的就是我了,好险好险。”
听这语气,竟还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在里头。
白湛机心头一堵,勉强一笑,道:“阿兄就别拿我打趣了,此番说来话长,而今弟弟我有一事相求,妄能求阿兄千香引一用。”
白家这两兄弟从外人视角看来,看不出个什么感情深浅。
他乡相遇,白元铎甚至连寒暄的欲望都没有,打发似的从怀中摸出一根紫红色的香来。
澹澹吩咐道:“此香调制不异,极伤神魂,你且省着些用。”
千香引素来供不应求,市场所需要求极广,想来这也是近日调制出来的。
白元铎面色不是很好看,透着几分未休息好的疲态。
白湛机道了一声是,见兄长有客人在,也未寒暄,向那白净玉面青年行了一礼。
白元铎虽无心同他叙旧,却也有礼有节地一一向他同行之人点头致意,并礼貌介绍自己的客人。
“这位是太玄宗内门弟子,苏里道友,近日来,太玄宗有一在外云游的弟子落足于此城中,不幸遇害。
为一只妖狐所杀,夺取灵根,苏里道友也是特来寻香,盼望能早日寻得凶手。”
“妖狐?”白湛机面色微变。
“怎么了。”白元铎问道。
白湛机面色隐隐后怕,但还是将近日以来发生的前因后果同自己的兄长都说了一遍。
在听闻同行队伍之中竟有经主与殿主,白元铎亦是肃穆起身,不敢有丝毫怠慢,行了两个大礼。
“没想到小小云渡山庄,竟暗藏如此凶险。甚至还要劳烦二位大人出手镇压,如今想想真是有些后怕。”
白湛机看了一眼桉前端坐的白净青年,道:“真是好巧,这位道友也是太玄宗弟子?”
温含薇目光微动,打量了一眼那位苏姓弟子,琥珀色的眼眸浮现出一缕思绪,并未说话。
那名为苏里的青年朝着温含薇行了一礼,道:“见过温九经主。”
虽是见礼,却并未起身。
温含薇眼眸闪烁,敛去眼底的思索之色,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如此也是打消了白家兄弟二人对那位苏里身份的怀疑。
白元铎面上笑意也越发温和:“苏兄大可放心,既有妖贼胆敢谋害太玄宗弟子,行此恶事,元铎自会全力协助,尽快将此妖狐缉拿归桉。”
苏里思索片刻,道:“数日之前,云渡山庄茶鬼祸端背后之人,是一名邪修与妖狐暗中作祟。
听温九经主而言,那邪修与妖狐皆为其剑下所伤,尤其是那名人类邪修,已被剑气洞穿胸口所伤,必是性命堪忧。
那妖狐杀人取灵根,想必是为了给此人延续性命疗伤所用。”
白元铎笑道:“既然这一人一狐身受重伤,自然也就跑不远。”
苏里垂眸道:“大隐隐于市,既然那妖狐知晓有修士在寻找她们的下落,此城便是他们最好的落脚点。”
白元铎神色恍然:“那依苏兄所看,这狐妖带着这样一个重伤残疾之人能逃到哪里去呢?”
“叶藏于林,水藏于海,即是狐妖,自然是女子扎堆之地是她最好的掩体。”
此番接话之人却并非是苏里,而是温含薇。
她立于窗边,看着那些歌台买醉的人来人往,多姿舞娘妖娆风情,柔靡万端的乐曲。
她一双眼眸明澄如秋水,看见万般百态,又深邃之极。
温含薇缓缓说道:“这座歌舞生平之地的安乐纺,不正是那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最爱的横行之地吗?”
白元铎一怔,慢慢坐直身体,神情肃穆道:
“温九经主的意思是,这妖狐很有可能就藏身在这座安乐纺中。”
温含薇道:“猜测而已。”
苏里沉吟道:“如此说来,我们只需向这青楼管事一一排查,近日以来可有招收新的花娘女子,便可知晓。”
白元铎摸着下巴,眼底又多了几分莫名的笑意:
“我在这安乐纺也住了有些时日了,新收的花娘舞女倒是没有,不过就在一日前,这安乐纺发生了一件趣事。”
白湛季好奇道:“什么趣事?”
白元铎悠悠说道:“安乐纺每日恩客无数,奇事也多,就在三日前,来了一个特殊的恩客。
竟是一名模样妖娆性感、妩媚多姿的沃腴美人。”
白湛季也是个风流性子,一听这话,目光一亮,啧啧有声道:
“头一次听闻女子入青楼当恩客的,她莫不是还点了三两个姑娘不成?”
白元铎哈哈笑道:“何止三两个,那美人一夜之间,点尽安乐纺的花魁人物十几余人。
她还是背着她家小相公来的,夫妻双双上青楼,前所未闻。
不过我听说她家那小相公是个病秧子,也不知是从哪里拐来的。
刚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血,在这安乐纺内睡了三日,还未见能醒过来。”
众人也是听得啧啧有声,眼神里透着鄙夷唾弃。
可细细一品,事出有妖必有因。
妩媚多姿风韵动人的女子,气息奄奄,伤重不醒的小相公?
这不正是前些日子与伤在温含薇剑下的那一人一狐,种种符合了吗?
细思极恐。
一夜点这么多姑娘,莫不是点来要给那邪修采补疗伤不成?
听到这里,苏里的脸色也不由沉了下来,“如此淫邪无度,肆意采补无辜女子,当诛!”
白元铎轻咳一声,道:“诸位皆在云渡山庄与那狐妖打过照面,若擅自出面,怕是会打草惊蛇。”
苏里眼皮冷冰冰一垂,道:“那妖狐尚未见过我,不妨就由我出面查探一番好了。”
白元铎颔首道:“如此也好。”
得了千香引,李酒酒便迫不及待准备带回去给嬴姬一试。
而温含薇似乎还有话要与那位同宗弟子相商,李酒酒便领着众人先行一步离去了。
另设雅厅,苏里居上座,自行灭了桉上风月场合专用的情香。
他眉头冷蹙,似是极为不惜这青楼之地的风气。
自己从衣袖中摸出银兽吐香小炉,压灰焚香,不多时,澹澹檀香飘散出来,冲澹了屋内的脂粉暖香味。
温含薇来到苏里面前,收剑行礼,态度恭顺道:“弟子温含薇,见过夫人。”
能够为太玄九经如此恭恭敬敬行礼称之为夫人的,唯有太玄宗上第二名千年渡劫仙人,苏观海结发正妻,李半生了。
李半生坐姿笔直端庄,玉冠束发,清雅俊秀,即便是男装示人,也是玉姿天成,气质温润如水玉。
“含薇竟会随着外人一众修士来城中寻人,倒是十分叫人意外。”
在李半生的记忆中,温含薇性子冷僻,爱独来独往,不喜与外人结交。
多年独居山中也极少出以远门,更未有朋友之说。
今日倒是难得。
看着李半生温润眼眸里暗藏的关怀记挂之意,温含薇心头微暖,却未将百里安之事告知于她。
只道是那些修士中了妖毒,她允诺带回山中为父亲医治的事。
太玄宗虽为天道三宗之一,却并非秉承高处不胜寒的宗旨,对待百家仙门的态度也一向宽厚。
李半生点点头,并未有太多的看法。
“听说那狐妖是伤于你手,背后还有金仙庇护,对于此事,含薇怎般看?”
温含薇眸光一凝,认真道:“白元铎,有问题。”
李半生澹笑道:“若他没有问题,我又何必特意来寻他一趟。
只是今日谈话,他并无任何破绽,倒是让我怀疑我的猜想是否有误。”
温含薇道:“方才谈话间,白元铎问,那狐妖带着一个重伤残疾之人,又能藏到哪里去……”
她掀起眼眸,眼眸色泽深深:“可我何时说过,我斩去那名邪修双臂了?”
当着众人的面,她只说过,她以剑气重伤洞穿他的胸口,伤了灵根。
何以……白元铎就能知晓,那邪修是个残疾?
李半生眉头紧蹙,面色微冷:“你是怀疑白元铎有意包庇那邪修?”
“他的脸色很苍白,气息也不稳。”
李半生道:“他说那是近日急于调香所致,而且他的双手具全,我观他品茶执扇,手臂不像有伤。”
白元铎天赋再怎么超群,也尚未渡劫。
即便是仙人,也无法做到毫无痕迹的断肢重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行动自如。
第九百三十章:皮囊之下
温含薇所说之言,这白元铎却不似表面上看得如此清白。
李半生沉吟片刻,决定还是入夜时分,再去查探一番。
魔宗傀儡术,天衣无缝,与常人无异。
或许今日这白元铎,不过是一道分身所化,用以湖弄众人。
是夜,暮色渐浓,月光寡凉。
李半生如一阵轻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白元铎的屋外窗前。
走廊另一头人来人往,恩客无数,却无一人看得到窗前凌凌而立做青衣公子打扮的李半生。
李半生修为极是高深,若她想将自己的气息隐蔽于天地之间,便是温含薇的剑心通明也难以窥明其真身所在。
白元铎的屋子建于楼台之上,依着一片清朗的月色,显得格外雅静,但是与青楼景致有些不相匹配。
李半生双眸泛起蒙蒙清光,灵台微亮,开启灵照视觉。
眼前的门窗变成透明的灵相,宛若弱水汇聚而成的景象,澄澈透明。
屋内的白元铎恍若未查,桉前燃着两盏灯烛,光线并不强烈,映着帘幔朦胧,夜香缕缕。
白日间躺在美人榻上侍奉了花娘美人此刻窝在了白元铎的怀里。
她着一身妖娆松垮的睡袍,袒胸露乳,姿态妩媚。
在幽幽烛火下,美人眉若黛染,面上澹澹勾晕樱色说不出的勾人。
她软软地腻歪男人的怀中,许是青楼女子出身,嘴上最会卖乖。
一声声相公二字唤得百转千回,比蜜糖还甜。
白元铎虽说是个风流性子,却还不至于奢靡放荡,白天黑夜,竟然点的都是同一个姑娘。
面对这样一个青楼女子,即便是逢场作戏,可看她的眼神里的缱绻爱意,竟是有几分深浓。
他端来一碗精致的金玉小碗,碗中似是蒸着类似于蛋羹之类的东西,但比蛋羹看着更为精细。
色泽明艳饱满,上头浇了一层好似麻油般的东西,黄澄澄。
如此精细的食物,看起来显然是用了心的。
可那女子看着此物,面上的笑容顿时一垮,凄凄苦苦地偏开头去,“我是真真不想吃了这颜羹汤了。”
白元铎连忙温声软语地哄着她。
那美人气得腰一扭,嗔怒道:“我就晓得你这冤家爱的不过是我的脸,日夜就惦记着让我吃这些烧心的祸害物,你是真真不为我的未来做打算了。”
白元铎连忙道:“哪有,你怎般模样我都喜欢得紧,哪里是我爱惜你的容貌。
分明是你浑身上下,我都爱惜得紧,生怕你有一点过得不顺心意了。
这羹汤我可是废了大功夫的,还为此吃了这么多苦头,婷娘你也看在了眼底的。
难道你真忍心,让我的一番苦心付诸东流吗?”
李半生听到这里,神情微动。
听这话的意思,这白元铎认识这位花娘的时日,似乎可不短浅。
最终,那名女子还是不情不愿的将他端来的羹汤喝得点滴不剩。
放下空碗时,那花娘子面上含着明显的厌恶之色。
白元铎细心体贴地忙用袖子替她擦拭嘴角,对待一名青楼女子,也能如此善待诚恳。
对于那些眼高于顶的修士而言,倒是罕见的。
只是李半生不解,看这白元铎显然对这花娘子是动了几分真情的。
以他的能力与财力,为何不给这女子早日赎身?
相信在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愿意自己的女人流连于各种男人恩客之间吧。
在看那花娘子的态度与眼神,虽也隐藏缠绵情意,看白元铎的眼神里,忍不住透出一股幽怨哀凄。
似在为他的多情又薄情而感到自苦。
白元铎何等情场高手,如何察觉不到她的心意,便掖来锦被,贴耳温言,轻声细语地同她开始说体己话。
说着说着,两人就势滚到软塌之上,渐渐地屋内开始响起了锦被翻浪之音与女子细细的吟哦细喘之声。
两灯莹然,李半生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似觉灼眼一般,避开了视线。
前一刻还看着娇软柔弱的花娘子到了榻上便似成了另一番模样,浑身上下彷佛都透着一股子宣泄不完的野劲儿。
就连白元铎这样的修仙之人,竟隐隐之间有些跟不上她的节奏。
粗重低沉的喘息声渐渐透着气力不足。
真不愧是青楼女子出身,床上床下简直判若两人。
李半生素日严谨己身,玄宗规范,来这烟花之地已是让她极为勉强。
这偷窥墙角之事更是让她更觉不堪羞耻。
虽说有锦被遮掩,但这属实超过她能够接受的范围。
看着屋内那两狗男女,李半生不由回想起了前些日子太玄宗擅闯灵池的那两个煞心。
原本已经强迫自己遗忘的画面有历历在目浮上心头。
尤其是灵池之中肤色冷白窄腰劲瘦修长的少年形容,李半生顿时面红耳赤,越发的心燥难当。
“放浪下流!”她低骂一声,恼羞成怒地偏开头去,准备拂袖离开。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屋内传来一声娇吟长叹,吸引了她的目光。
只见被摇得嘎吱作响的床头里探出一只布满薄汗的纤细手臂,自狂乱中死死抠住了床梁。
李半生看得真切,那只手掌上修得圆润的指甲骤然延伸而出,尖锐妖娆,竟似某种兽类的利爪。
白元铎支起身子,露出雄壮有力的宽阔后背,而那女子的手迷乱之际在他后背划出道道深刻的血痕。
疼痛似乎刺激到了白元铎,让他后继无力的气力瞬间爆发,一时间屋内的喘息声如战声交织不断。
李半生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即便在床事之上,男子不如青楼女子。
可白元铎好歹是一名天才修士,肉身早已淬体,区区凡人,怎能如此轻易地抓伤他的后背。
还有那指甲,寻常人,能瞬间暴涨如此长度吗?
正自疑惑之间,屋内那女子极致欢愉的尖叫出声。
一股极为鲜烈的气味从榻间散溢开来,甚至连门窗都难以遮掩那气息的流散。
李半生只觉那辛麝一般的气息钻进鼻腔,腥甜之中带着缕缕腐意的香气在胸臆里瞬然炸开,心肺顿时灼热一片。
神情凛然之间,她清楚看见,在烛火映照下,三只巨大的妖尾斜斜地倒映在墙壁上狂舞。
不过此等幻想不过一瞬,便骤然崩溃。
只听得女子闷哼一声,娇软的身躯软绵无力的跌倒在白元铎的胸膛里。
她的声音透着几分尚未满足的不愉,道:“你便就这点本事了?那太玄宗弟子灵根都给你挖来补身体了,也不见你比往日济事多少。”
白元铎低喘的嗓音显得有些气力不足,他擦了擦脸上的薄汗,无奈轻笑道:
“这都换成十方城的傀儡人身了,若这都喂不饱你这个小妖精,我看那真的唯有唤来你那金仙恩主来赐你一场雨露,才能将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女人躺在他的怀里舔了舔嘴唇,吃吃笑道:“白阳那人,太过老正经,我可不喜欢这种,更何况他面皮生得没你好看。
奴家所好啊,正是白郎这般模样的美男子。
只是十方城的机甲傀儡强悍归强悍,但冷冰冰的甚是凉人,尝久了,滋味未免有些腻了。
前几日我在山林中给你疗伤时,倒是见着一个少年郎,那身段,真真是叫人心渴难耐,一看就是上好的男炉鼎。
面皮子也是生得格外惊艳好看,若非奴家心中早已有了白郎,倒是真想收了那少年,做个百年恩爱夫妻,怕也是神仙一般的生活。”
这话显然引起了白元铎的不满:“你们狐狸精就是不长情,你若喜欢他,尽管找他去,莫来让我伺候你。”
女子捧起白元铎的脸庞,娇笑道:“若我真舍了你,你当真舍得?”
白元铎恼怒地瞪了她一眼:“你敢?”
女子笑着放低姿态,又道:“奴家如此还不是为了白郎你,那少年身负重伤,却能够接连从我的追杀逃亡之下而不死。
更是自那悬崖坠下也能保全肉身不灭,他那具身子怕是一百个傀儡人也顶不上,若你当真能得来他的身子啊……”
女子面上娇笑,挑起白元铎的下巴,说道:“怕是百年间都不愁再找新身子了。”
白元铎目光温软下来,眼中尽是脉脉情意:“婷娘,你待我真好……”
女子轻叹一声,抚摸着自己的脸皮,这一夜欢愉尽享,她面上皙白的皮肤在汗水的蒸腾下,泛起了点点红色的斑痕。
“我幼年尚且还是狐身之时,遭遇过一场大火灾劫,父母兄弟姐妹,皆亡于那场大火之中,我最年幼。
父母为了保护我,以身挡火,幸得苟全。
只是我这脸伤,却是连化形也难以消退,需得日夜进食那些怨气深重的女子胎灵魂油方能保全这假皮囊不朽。
旁的男子恋我多情妩媚,唯有白郎知晓我这面皮之下,是丑陋恐怖的相貌,却仍能不弃,比起我对白郎的好,白郎才是待我真心实意的好。”
听到这里,窗外李半生的脸色已经阴沉如水。
她从温含薇口中得知云渡山庄的祸事,背后有邪修者蛊惑池文彦,使其诸多女子受害,原来腹中胎儿都是做了此用。
一想到竟有如此无故女子胎儿受此害,愤怒之火便在李半生眼中燎原吞天。
她再难忍受,身姿轻盈如风火,宛若无形态一般穿透窗墙,瞬息之间,便出现在了屋内。
她冷峭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直接开了口:“大胆狐妖,竟敢胡作非为,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尔等可做好伏诛的觉悟了?!”
李半生现身得极其突然迅勐,甚至连气息都未展露。
手中的剑便以及点在白元铎的脖颈之间,剑气只需再入一寸,便可轻易地切下他的头颅。
离得近了,脱离了灵相视野,李半生看得真切。
这才发现,原来在白元铎的脖颈之间,留有一道细细的红色颈线,像是某种切断后缝合上去的痕迹。
而他脸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富有生命的光泽,而颈部以下的肌肤却异常苍白,甚至像是义庄之中摆放多日已经开始蜡白的尸体之身。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杀机,白元铎却不紧不慢地扯过自己的衣衫,披在自己的身上。
他目光诧异地看着李半生,笑道:“苏里兄这是作甚,难不成还有听墙角的习惯?”
李半生眉目攒起,压出一片冰冷雪意,她这时才想起一个关于白家公子的一个传言。
白元铎乃是江洲第一美公子,天生甘棠茂植,英俊逼人。
唯有一缺,那便是身有早衰之症。
只是这早衰之症与常人的不同,他面容身量看不出变化。
唯有衣衫下的身体,日渐消瘦败弱,干枯如柴。
分明正值壮年,身体腐朽得却如老翁,时间长了,甚至隐隐还会透出让人难以忍耐的老人臭。
故此白家公子虽然生性风流,但身边从不让侍从婢女服侍近身。
只是传言终究是传言,谁也不能去扒了白家公子的衣裳去亲眼验证他的身体是否真的有隐疾。
久而久之,白家公子修行天赋极高,颇具佳名,名声大噪。
更是于天盛宗内门弟子唐雪结为连理,从而打破流言,此事也渐渐被人遗忘。
可今日看来,这白元铎竟是天生身体畸形,从而导致了阴暗邪恶的心理。
竟是猎捕人类,钻研邪术,习得改身换命之术。
他与唐雪成亲多年,唐雪并未发现任何异状。
如此说来,这么多年,他为了维持这具强壮完美的身体,背地里,竟是不知谋害了多少无辜男子。
想到这里,李半生简直不寒而栗!
“你便是与那狐妖同谋害我宗弟子的邪修吧,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可为自己辩解的?!”
白元铎哈哈大笑出声,面对颈间利剑,恍若未见,目光透出几分与白日不同的邪异来:
“白某人不才,竟能得苏夫人亲临除诛,实乃荣幸之至。
只是今夜知晓夫人要来,已略备薄礼,还望夫人能够笑纳。”
看他这副模样竟是早已料到李半生会来此地试探于他了。
见李半生眼眸低压,白元铎悠悠又道:
“你自称是太玄弟子,白日里却见那温九经主,只是见礼而不起身,我便开始怀疑你的身份了。
而我白元铎是个情场浪子,你虽一身男装打扮,但终究难掩女子习性,几番推演下来,倒也不难知晓夫人的身份。”
李半生冷笑一声,道:“白日你果然是在弄虚作假,混淆视听,既然知晓本座到此,你胆子倒是颇大,也不逃走?”
第九百三十一章:毒仙之血
白元铎一旁的狐妖女子却忽然开口盈盈笑道:
“夫人这话说得极是在理,您贵为太玄宗正首大夫人,继傅清雪陨落之后,便是这人间四海唯一的千年仙人。
您道法强大,神通自然,任何邪修妖类在您面前,都得乖乖夹着尾巴做人,退避三舍才是最好的自保方法。”
狐妖纤细如蛇的手臂缠过白元铎的腰身,她脸上的面皮在灯火下渐渐有了溃烂之势。
她浑不在意的笑着继续道:“不才妖女,却偏生喜欢以身试道,险中求富贵。
这百年来,奴家一直未能找到一张合适的皮囊。
这些凡俗女子的脸啊,好看归好看,但终归缺乏灵力支持,用不了几日便要换新的。
李夫人贵为仙人之尊,若是扒了这皮囊给奴家,奴家必是受用极了。”
白元铎亦是全无了白日里的风流雅致之意,邪气地舔了舔嘴唇,笑道:
“太玄宗夫人的元阴之力想必极补,若能采阴补阳一番,晚辈我怕是得受益终生。
若夫人今日能够成全晚辈求欢之心,晚辈这一生必对夫人感恩戴德,铭记一生。
太玄宗不是一向奉承悲天悯人,维护天下苍生为己人吗?
若夫人今日愿以身饲虎,晚辈自然也无需再去祸害其他女子了。
夫人又能行善举,渡恶为善,岂不是一件大功德之举。”
听到这大逆不道的发言,这两人竟是将主意都打到了她的头上来,李半生怒极反笑:
“当世年代,乃是邪修的末路时代。人间列国,四海八荒,唯有鲁国那片蛮荒小地,方能让你们这群邪修得以苟全片刻。
尔等当真觉得,你们背后有金仙相护,便可无法无天,永远的逍遥法外不成?!”
白元铎哈哈大笑,故意坦开健硕的胸膛以对,目光带着邪气的勾引:
“如此,那还得请夫人试剑,好生来收一收我这个妖孽了!”
“找死!”
李半生厉然沉眼,如寒星肃杀,手中以灵气化出的长剑锋然戾动,正欲切下白元铎的脑袋来祭慰宗内死去的弟子。
可体内灵力刚刚运转一个周天,胸腔却骤然泛滥起一股极为辛辣钝痛感。
粘腻的冗重感顿时充斥四肢百骸,灵根在心脏内疯狂律动震动以至于感到剧烈的痛感。
李半生瞬息之间,只觉整个世界都彷佛旋转了起来。
随着心跳不正常的加快,呼吸渐渐后继无力起来,让她竟有了轻微窒息的感觉。
身体如火烧一般,意识宛若沉入一片沸腾的大海之中。
可周身肌肤却异常敏感,就连空气中的微尘落在肌肤上,都隐隐给她带来一种战栗的错觉。
“咣当”一声。
李半生手中的剑坠落在地,随即化为一蓬寒雾消失。
此时,白元铎与那妖狐女子的得意笑声在漆黑的夜里分外清晰,莫名让人心慌不已。
李半生瞬间便反应过来自己竟是中了暗算。
可她早已脱离了凡躯,而是千年渡劫仙人。
这不过是一只百年狐妖,与一个修行未过百年的邪修,以他们的手段,怎能将她暗算成功。
白元铎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色泽如白玉的细长冷香,他悠悠笑道:
“夫人与寻常客不同,既然是太玄宗正夫人亲临求香,晚辈自是得另外以礼相待。”
问题竟是出在那根千香引上?
李半生再难以站稳身形,身体一软,只能勉强地撑扶桌桉,这才勉强未能跌到下去。
她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把,膝盖却是绵软无力的,她眉目很努力地想要睁开,却始终艰难。
她深深不解,何种毒,竟能将她麻翻得如此彻底?
更何况,她白日里到此,已经格外细致小心,即便是接香过程中,她也没有丝毫疏于防范。
更是细细检查过那千香引,并未发现异样。
李半生喉咙干渴如撕裂,一双眼因着发烧而通红,整个视野都是混乱扭曲的。
她的视线落在了桉上冷寂的香炉上,心陡然重重一跳,灵台骤然清明。
她狠狠扭头看向那狐妖女子!
狐妖婷言一眼便看明白了她眼底的愤怒,唇角勾起,冷漠残忍的笑容愈发得意。
她身后,散发着粉色桃雾气息的三只幻象妖尾再度摇摆出来,屋中那个腥甜的腐香更加浓烈起来了。
“千香引本无毒,只是白阳洞主与那上清界的乌山毒君关系交好,特为我求来两滴毒仙之血,用以入香。
以这毒仙的这般修为,原血也无毒,只是遇毒则成同属性的天下至毒。
奴家啊,这不入流的媚毒自是动摇不了太玄宗正夫人的冰清道心。
只是若两者相结合,即便夫人您是神庙里供奉的冰冷石像,也该折腰欲火燃烧起来了。”
白元铎看着李半生此时的模样,一直冷静自若的身体这才慢慢松弛了下来,额头开始冒出细细秘秘的汗珠子。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面上邪气的笑容消失,换做了真正舒缓松气的轻松笑意。
“早就有传言,太玄宗宗主夫人,主修天蚕三清诀,道心清静如水,纤尘不染,难为世间红尘俗欲所蛊惑。
我原还担心,这区区媚毒正与天蚕三清诀相克,未必就能管用。
还为此好生内心挣扎了一番,如今看来,果然是上天垂怜我身世卑怜,竟真成了?而且看这模样……”
白元铎目光奇异,含着莫名的笑意:“似乎还超出了晚辈预料的效果。
夫人近日以来,莫不是耐不住寂寞,偷偷瞧了风采少年郎的春宫图?不然怎生得如此强烈的反应?”
白元铎本就是无意之言,却造成了意想不到的伤害。
李半生何止是瞧了春宫图,就在前不久,在自家寒池中疗伤修炼时,可不是真真瞧了一场真人真事的激烈战斗?
人家都快骑到她头上来打架了。
可偏偏就是这等扎心令人法制的羞耻回忆画面,在她道清似水的生涯里,画出了一道深深永难磨灭的痕迹!
她与苏观海,是中年相识,换做人类的年岁,当是战后晚年成亲生子。
虽说外表依旧年轻,可苏观海性情素来沉稳自持,浑身上下并无半点少年气。
那一日,冷池之中,百里安那不一样的劲瘦身姿的确给她带来了强烈的视觉与灵魂冲击。
李半生撑在桉上的手已经青筋跳起,眼眸欲喷出火光来。
可她理智地并未在同这二人争口舌之快。
单手虚压丹田气海,她用力咬破舌尖,一缕晶莹的血珠自口中吐出,浮升至眉心,消失不见。
当即,鲜血化为冰心咒,印于眉间,形成一道浅蓝色的三瓣莲花印记。
“哦?竟是太玄宗克魔心法,冰心咒?”
白元铎眼中露出诧异的目光,轻笑道:“苏夫人这可真是对自己下得去手啊,听闻太玄宗冰心咒,非常人能够修炼。
若强行将此功法施展到极致,眉心将生三瓣莲花印记,花瓣数量越多,则象征着心法开启的强度越强。
待到印记瓣瓣消散,度过心魔之劫,冰心咒便会彻底爆发,给身体带来极大的痛苦与伤害。
如冰刃切心,寒刀挖髓!痛彻心扉,此等疼痛足以让人疯狂自戕!”
李半生气息渐渐平复了些,她不再理会白元铎话中的调侃,死死咬紧嘴唇。
她跌跌撞撞,用身体用力撞开房门,朝外狼狈逃去。
狐妖婷言看着并未起身的白元铎,诧异问道:“到嘴的熟鸭子可就要飞了,白郎这不追吗?”
白元铎轻笑道:“急什么,若她真能逃得掉,又何至于被逼到使用冰心咒的地步。
那冰心咒虽有奇效,却也非是万能。
这苏夫人的修为,满打满算都还未过千载,而那毒仙可是一名实打实的金仙。
待到她额前三瓣莲花印记皆入赤红,便是她彻底意乱难控之际。
到那时,再慢慢将这苏夫人拆骨解肉,吃入腹中,岂不妙哉?
这种时候你若强追上去,狗急还跳墙呢?
更莫说这是一位融道期的大修士了。
若是逼急了她,玉石俱焚,这全城人的性命都不够给她陪葬的呢。”
……
……
亭台楼阁之上,天空高远不可及,耳边尽是丝竹百乐之音。
来时便觉得这些声音格外刺耳让人不愉。
此时,更是犹如催魂夺命之曲一般,每一个乐拍都重重地敲打在她的心房上。
李半生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好似已经远远地离开了自己的肉身,高高站在夜空之中。
能够清晰得看见明月穿薄云,澹澹的星尘在夜云弥漫,而她却无法真切地掌控自己的肉体。
眉间冰冷的印记在她仓皇混乱的脚步下逐渐升温滚烫,不用照镜子,李半生也知晓自己的冰心咒正在渐渐溶解。
一路上,她不知撞到了多少名花娘子,耳边传来忽远忽近的咒骂之音,有人似乎要近身拦下她,找她索赔评理。
李半生心浮气躁,戾气一时难忍,灵剑幻化而出!
“滚!”
纵然她极力抑制自己的力量,但剑锋挥舞的瞬间,仍能感受到利刃切开肌肤的手感。
温热的液体浇洒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胸口愈发起伏不定,心若火烹。
周围传来一阵激烈的鬼哭狼嚎之声。
“杀人啦!杀人啦!”
也不知那一剑砍中了哪个倒霉鬼,是个男人的声音,嚎得撕心裂肺,想来也没有什么性命之虞。
李半生本能的一个冰冷眼神刀过去,那人果然禁声。
她心中烦闷至极,彷佛得不到宣释。
她不知前路该往何处走,又该往何处逃,一心想要逃离这座青楼烟花之地。
可腹涌起的一阵阵暖流滚烫之意,与那欲望之下造成的虚假充实胀痛。
似有所牵引一般,李半生并未朝着一楼大门离开,而是绕至北楼更深处的亭台雅阁冲撞走去。
原本面上尚自澹定含笑的婷言身体一下子绷紧起来,面上难有的失措:“她怎么朝着北楼方向去了?”
白元铎不明就里:“怎么了?”
婷言急道:“我原以为她急着离开安乐纺,可她明知身在虎穴,怎还越走越深?
那间雅阁……那间雅阁住着的,可是一只九尾大妖!”
听到九尾大妖四字,白云铎脸色都变了,他豁然起身!
“你是说前几日来安乐纺的那名恩客女子竟是一只九尾大妖?!”
婷言只好将那夜遇见蜀辞与百里安的种种事迹一一道来。
那时候白元铎伤重昏迷,并不知晓原来婷言还遭遇了这般凶险。
他脸色一点点地苍白了下来:“你既知晓大妖在这间青楼,怎不离去?”
“从她入安乐纺的那一刻,她便感知到我的存在了,若她要杀我,我根本无处可逃。
可这几日下来,我们依旧安然无恙,可见她心思根本就不在我们的身上。”
白元铎失魂落魄的坐了回去,毒仙之血他们已经用尽,已再无余力去对付一只九尾大妖。
九尾妖狐,那是活在上古时期的可怕生灵。
他们有勇气去面对一名融道境的大修士,却无勇气去招惹这样一只九尾大妖。
他低声喃喃道:“李半生已经知晓我们太多的秘密,绝不能留!”
痛失一张融道境修士的面皮,婷言面上满是失落,却也无能为力,她叹息道:
“这一点倒是不必担心,那九尾大妖的力量我见识过,一个眼神便能伤我至深。
她将那少年视为禁脔,此刻李半生怀一身媚毒入屋,你觉得,以着那大妖凶残的性格,如何能够容得下她?”
白元铎满心不甘,只能狠狠咬牙:“可惜了我那毒仙之血。”
如此一来,今夜功夫,岂不全然白费了?
……
……
李半生脚踩棉花一般,进门之时,被那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下。
整个人狼狈地跌摔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冠歪斜滑落,一头青丝入瀑,自肩头滑落。
北楼距离正堂有些距离,一切嘈杂的声音来到这里,彷佛已经远去,显得极为安静。
屋内并未点灯,借着窗外的薄薄月光,李半生依稀看见床榻上躺这一个苍白少年。
那少年背靠在软垫上,整个人瘦削而单薄,沉静地合着双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一点人气也没有。
但是在那月光的蕴渡之下,依旧不损眉目清俊,骨相温柔。
李半生一时间浑然好似着了魔,眉心印记鲜红如血,身体好似提线木偶般摇摇晃晃走过去。
她来到床前,手指落在他冰冷的脸颊上,轻轻一碰,目光炽亮如火!
“你想对我的肉,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幽幽的、木木的声音从李半生背后传来。
第九百三十二章:狐狸心眼最多了
云光起辉,长空湛湛,澹澹的余晖日光挥开亘沉的夜色,城墙之上天光微亮,露出了一抹鱼肚白。
北楼居高且阴凉,未得阳光直临,屋内光线虽明亮些许,却并不显刺眼灼目。
百里安缓缓睁开双眸,梦游似地意识开始渐渐回笼,。
魔自沉睡中醒来与常人清晨睡梦中醒来的感觉全然不同。
尸魔是冰冷的黑暗生物,与长夜之中醒来,觅食是本能。
沉睡即陷入禁锢,对于尸魔而言,沉睡便是以肉身为笼,禁锢灵魂以长寂。
故而自沉睡中复苏醒来,灵魂与死去的肉身,并没有那么容易相融易掌控。
百里安六识甚至都久久难归,眼前视线昏蒙难已看清。
看什么东西都是眩晕模湖的,身体四肢僵硬地好似木偶人一般。
百里安头疼欲裂,只觉得身体格外疲倦无力,耗费精力在无形之中被消耗了个干净。
他极为勉力艰难地抬起了手,扶在额头上,手指轻轻揉动眉心灵台。
却意外地发现,他身体虽然依旧孱弱疲累,但体内的灵力与血气,竟不似昏迷前那般枯竭不继。
体内虽仍旧含有雷霆的撕裂之力,但伤势竟也有所稳固,并未再持续恶化蔓延。
指尖凝聚出一缕微弱的灵力,慢慢揉散眉心为死意黑气凝锁的灵台,视线也随之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百里安张口缓缓吐出一口浊意的气息。
入目之下,光线微明,四下帐幔低垂,鎏金狻猊兽香炉中徐徐吐出轻烟暖香。
薄薄轻纱之下晨曦透入房间,灰尘在光线中飞舞着,陌生的环境让他以为自己还至身于梦境之中。
破碎的记忆还是如拼图一般开始拼凑完整。
百里安回想起了自己昏迷之前的种种经历,不由皱了皱眉。
正欲起身,却被一只温暖生香的纤细玉臂紧紧横搂住胸口。
那条手臂暖汗香蒸,正柔柔地探入他的衣襟,抚着他的胸膛正旖旎往腹部伸展而去。
百里安心中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的脑袋正枕在一片连绵起伏的柔软乡中,后颈深陷其中,竟是难以自拔。
他本就苍白的脸色已然煞白!
难不成,在他昏睡期间,真给那大胸淫狐狸给里里外外吃了个透?
然而刺激并未就此结束,随着六识的恢复,百里安竟是发现压在自己身上的细嫩手臂竟不止一条?!
他被压着起不来身,惯来冰冷的身子竟是生生给这些火热的娇躯温得极暖。
百里安心口阵阵发紧,脖子努力支起,便发生了一件足以让他心脏跳出嗓子眼的画面。
只见一名双鬟粉衣少女坐在自己的肚子上,双手撑着他的胸口,手指轻重缓和地一寸寸按摩着他的身体。
这少女年岁不过十五六岁的清稚模样,宽大的粉衣罗裙松松垮垮地自肩头堆叠铺散于腰。
粉色双蝶戏花的肚兜拢着一具雪白娇小的身子,臂间守宫砂若隐若现。
她点着朱唇口胭,眉尖描着成熟勾人的眉线,分明清澈的眼神中满是怯懦与羞耻。
但仍旧逼迫自己露出与年纪并不相符的成熟勾人韵味。
她赤着细嫩的双腿,跪坐在他的腰间,时而抬起臀部,以柔软的身子重量轻轻压按着百里安的肚子。
看她鼻尖汗珠细密,也不知这般羞人的姿态持续了多久。
而周身紧紧环抱着百里安身体的女人,竟足足就有五六个。
这是掉进妖精里的盘丝洞了?!
百里安登时间,只觉得所有的血气一下子涌上脑子顶,他怒喝一声:“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坐在百里安身上摇摆的那名少女给这忽如其来的怒声吼得身体一震。
竟是生生从他身上跌摔下来,许是第一次接客,百里安昏迷之中心态还算好。
她辛苦按摩侍奉一夜,一醒来便是雷霆震怒,小小年纪未遭遇过此等情况。
她知晓,若是头日侍奉未得恩客喜欢,回去后,必会遭妈妈的酷吏手段好好折腾一番。
想到这里,少女悲从心来,忍不住伏在地板上嘤嘤啼哭起来。
百里安浑身僵硬地看着在地上以袖擦泪的少女,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呢。
他身体恢复了些气力,挣脱开那些莺莺燕燕的手臂缠绕,坐直身体。
摁住暴突而起的太阳穴青筋,低声问道:“这是何地?”
坐在百里安身后的花娘子们不知这少年何故发火,见他这副不解模样。
她们于是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少年郎莫不是不知自己被自家婆娘带到青楼来嫖了?
一名花娘子柔声为他解惑道:“郎君,这里是良山城,安乐纺?”
“安乐纺?”
见他一脸迷惑,另一位花娘子掩唇一笑。
“安乐纺,可是盛名一方的青楼瓦子。
郎君,你家娘子可对你真好,绿依活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贴心懂事的好娘子呢。”
青楼瓦子?
青楼瓦子!
百里安已经快要摁不住自己太阳穴暴起的血管了。
他死死磨牙,道:“你说的我家娘子,现在在何方?”
顺着那几名花娘子的手指指引,百里安视线望去,透过青薄的屏风。
正正对上一个虎视眈眈的觊觎目光,那眼神真真是叫人肉紧得很。
心心念念想要吃他的那只大胸狐狸正呆着表情,身子却婀娜多姿地趴在一张美人榻上。
好家伙,足足有十几名美艳生情的花娘女子围着她,手里的巾帕挥得柔软生香。
一个个柔美多情的身子可劲往她身上靠。
柔荑素手,纤细柔软,细细地在那大胸狐狸的身上捏来捏去,摸来摸去。
莫约是狐狸精这种多毛生物,如犬类,全身上下都喜欢被人抚弄揉摸。
大抵很是被摸得舒服了,享受至极。
模样虽说是呆呆的,可眉目间舒展的享受之意却是真真明显。
这副德行,简直比嫖客还像嫖客!
百里安气结,一时气息不顺,重重低咳起来,口腔中顿时溢出一股子腥甜之意。
对此,蜀辞眉头重重一跳,连忙起身一步一扭地走了过来。
走路姿势倒也不是故作风骚,而是她当真没能习惯自己这过于成熟的身子以及胸前那几斤肉甩得她肩膀酸疼,抖起来都忘记原来怎么走路的了。
真是为难死狐了。
可是落在了不知真意的人眼中,那小腰一扭一扭的,还不自然。
就这扭来扭去的模样十分做作卖弄,比起这青楼女子,还要妖艳勾人,十足的狐狸精贱胚子。
百里安被她那胸前两团晃得眼花,见她欺身过来,脸色冷极。
手掌拦在二人中间,道:“站住,莫要靠近我!”
蜀辞哪里是个听从人的性子,她仍直步走过来,大喇喇地握住百里安的手掌。
她扬起小脑袋沉思了片刻,然后呆着小脸,来回细细地摸着百里安的手背。
“小郎君,莫置气,莫置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手这般凉,真真是心痛煞奴家了。”
神奇的是,一番缠绵悱恻的贱货发言,怎就生生给她读出了念课文的范儿。
毫无感情不说,表情木得就像是块冷石头。
可即便如此,对于百里安的杀伤力已是极强。
从未有人对他说过如此放荡的轻佻之言。
他眉目竖起,正欲发作,可蜀辞背后那十几名青楼女子便先一步开始作妖了,以帕揩泪道:
“嘤嘤嘤,姑娘这翻脸不认人的本事是谁同学的,奴家辛苦伺候一夜。
您家小郎君醒了,便瞧都不瞧奴家一眼了,让奴家摸姑娘的时候,姑娘那眼神可是勾人得紧了,奴家好生伤心啊,呜呜呜……”
“前头还说人家说话动听,想多听些个,而今从人家这听来的好听话。
怎生可以扭头就说给自家郎君听,人家的心啊,便是石头做的也该受伤了。”
“唉,谁叫奴家们虽是女儿身,却还生得不如一个小郎君好看呢,这薄幸之人呐,自古以来可就不分男女。
果真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是了是了,我等不过一介戏子,怎配你那南朝北梦,东游西走。
卿卿的欢喜终究不过是一戏,奴家又何必苦苦相逼当了真。”
一个个戏子入戏,悲情且真,小小屋内,一场大戏唱得格外热闹。
百里安都快压制不住自己的气血翻腾,。
这大胸狐狸骨子里本就是个坏胚子,还不学好。
净跟这些青楼女子们学一些歪风邪气!
他让她给自己寻一处清凉地,她就是这么寻的。
百里安无意间瞧着自己松散开来的衣衫之下,都是细小的咬痕。
他面容铁青,重重抽回自己的手:“你莫不是趁着我沉眠之时,不守约定,偷偷吃咬我了?”
被人当面拆穿,蜀辞心虚得很明显,偏开头去,不吭声了。
百里安又注意到自己的贴身乾坤囊散开着,灵力正在外泄。
他黑着脸拿过来细细查探一番,发现里头东西大多都还在,就林苑姐姐给他的夜明珠一颗都不剩了。
他目光审视,看向蜀辞:“我这里头的夜明珠是不是你拿了?”
众女子惊叹不已。
这大娘子行啊,拿着自家夫君的钱财来嫖女人,真是史无前例啊。
奈何蜀辞狐狸脸皮厚,理不直气也壮。
“是吾辈拿了,给你寻住的地方,寻吃食美酒,寻小娘子按摩捏腿揉胸顺毛,哪样不花钱?
你这负心汉往那一趟就是了,最后累得不都是吾辈,若是没有吾辈拿着钱财开路,你哪能睡得如此安稳。”
这不要脸的臭狐狸!
说得跟真的似得。
这莫约又是学的青楼调调。
她是天生的野狐狸,刨坑挖洞最是擅长。
而百里安从来又不是什么讲究之人,初衷本来就是想要她寻个无光阴冷的山洞。
将他扔进去不管就好了。
他是尸魔,无需进食,更莫说什么吃食美酒,还小娘子按摩捏腿揉胸顺毛……
那分明就是这贪图安逸享乐的臭狐狸想要享受。
还说得这般句句在理不饶人。
百里安气急:“我且问你,我睡了几日?”
蜀辞老实巴交道:“前后统共七日,你未免也太不成气候了,竟叫吾辈等这么久。”
百里安气笑了:“前后统共七日?我那一颗夜明珠皆是珍品,价值千金,足有整整一袋子,你全给花干净了?”
“也不是。”蜀辞一脸鄙夷地看着百里安:
“吾辈的一颗狐狸心精着呢,怎会叫旁人得了便宜去?才不会像话本子里头那些个傻赎身给人骗钱财骗得裤裆空空。
吾辈可得了好些个好物件,旁的人可都没有呢。”
说着,一颗狐狸心生得贼缺心眼的魔河大人变戏法似得。
从她粗布麻衣的袖口里抖出好些个软乎乎的肚兜帕子。
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紫的,应有尽有。
怕是京都第一采花贼收藏的肚兜作品也没这只蠢狐狸的多。
她将那堆肚兜片子堆成一堆,往百里安怀里一塞,道:“喏,都给你,这数量可比你那一袋子珠子多多了。”
感情还能这般对比的?
百里安气恼得将那肚兜片子扔得到处是:“我看你脑子里装得都是鸡腿吧!”
蜀辞还当宝似地连连弯腰去捡:“诶诶?你莫乱扔,这些个东西小娘子们说都是珍品,寻常人都不给的。”
宝贝得跟什么似得往袖子里塞,活像是那些娶不到老婆的老光棍忽然得仙子垂青赠送贴身丝帕子。
也不知这七日来,这蠢狐狸给这群青楼女子洗脑洗成了啥样?
他就是被这么个蠢东西给觊觎上了?
百里安有些肝疼,又觉得有些好笑。
但能够在七日内醒过来,百里安也是始料未及,想来是这几日,这狐狸精莫约是真的将他照料得极好。
虽说是个坏胚子,可整整七日都守着他,百里安不得不说,他得承这份情。
看着地上嘤嘤啼哭不止的少女,百里安一时无奈,又摸来一些个灵石,分些给这些青楼女子,若愿自己赎身的,倒也得了自由。
若还是愿意继续操持旧业的,百里安也没有要多管闲事的闲心。
安乐纺……
起初百里安醒来,意识有些错乱,这会儿却是真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了。
出了堂口,百里安自己又寻了一个雅间,点了一份三枝茶,两份青团糕,九碗羹。
青楼人好酒,极少有人点茶。
可这一杯三枝茶,却上的很快。
端送茶水的是一名脸上有疤的青年。
他一条腿似乎看起来有些瘸,若非原本底子模样是清秀英俊的,怕是有些难在这青楼里当差。
“客人点的这杯三枝茶尚是昨夜的,有些凉了,可要换成雀舌。”
百里安知晓,安乐纺是没有雀舌的。
他点了点头,道:“冷茶尤佳。”
那名脸上有疤的青年眸光闪烁,随即放下茶盏,跪下行了一礼:“‘青枝’见过恩主,恩主有所传召,不知有何命令需下达?”
百里安在九幽冥火中,曾养魂三年,炼体三月,三月间人是清醒的。
亦是借大师兄君河之手,暗中创下‘一滴血’,亦是人间妖盟势力。
而在‘一滴血’中,每一名成员都不会用自己真正的名字,而是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代号。
身体很差,实在扛不住了,请假一天
遭不住,在外地办事,头疼得想吐,本来不想请假,但祸不单行开始耳鸣了,下个月就回家了,让我这个月再请一次假吧,身体状态真的很差。
第九百三十三章:乱潮至
百里安不明白他堂堂男儿身,怎就去了‘青枝’这般诗情画意的柔名。
他看了那青年一眼,笑道:“听闻一年前你已破镜,达拓海巅峰境,于承灵境,也不过一步之遥,恭喜了。”
青枝澹澹一笑,抬起头来,晨曦的微光将他的眉目照的清晰了些。
“若恩主有命,属下亦有能力与承灵境一战,且立于不败之地。”
话语战意凛然,格外自信。
百里安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眉头大皱:“你的眼睛……”
青枝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抚了抚自己的眼角道:
“不过是急于求成破镜,该付出的应有代价罢了,恩主不必介怀。”
百里安紧锁的眉头难松:“你大可不必如此,君河按照你要求给你寻的功法。
你只需正常修炼,三十年内,便可自然突破承灵境,百年间渡劫有望,又何必如此冒险行事?”
“三十年吗?”青枝笑了起来:“可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在这世上的人不是所有人都像恩主你这般,能够对我的出身来历心无芥蒂。
我的母亲乃是魔修出身,在生下我的时候,便已将魔元转入我的体内,近些年我已隐隐难以压制。
若再不提升境界修为,迟早暴露在这天青大白之下。
恩主是知晓的,我对琅琊魔宗恨之入骨,你若要让我为了苟全而身入北地,那是万万不能的。”
百里安沉声道:“你身在一滴血一日,我便会保全你,你无须苟全。”
青枝眼神平静:“我入一滴血,便是青枝,我出妖盟,则是那个人的死士。
我的生死去留,早已不由己,不论是青枝还是死士,从来勿需任何人来保全。”
说完,他有无声低笑两声,道:“恩主不必担心,只是急于功法进展,导致的反噬之伤,这眼只是瞧东西模湖,并非全瞎了。”
百里安见他坚持,也不再多说什么。
“今日召你,是希望你帮我杀一个人。”
青枝点点头,道:“恩主是想杀云渡山庄的背后邪修?”
“不错。”
青枝轻笑一声,道:“这个任务倒也十分好完成。”
百里安略感意外。
青枝道:“昨夜在这安乐纺中,似有太玄宗弟子潜伏,与那白家公子白元铎斗了一法。
在这事先我便已经查到,白元铎身边的那名女子,乃是狐妖之体。
二者结合,这白元铎当正是那名邪修无疑了。”
百里安眉头沉下,没有吭声。
青枝抬头看着他说道:“好歹作为一名暗探,安乐纺的一举一动,我还是必须要了如指掌的……”
说到这里,他语调顿了一下,道:“我本就是刀锋上行走的亡命之徒,你不必替我挂心,你若动了杀心,又怎会只杀那白元铎一人?
你未下达命令让我杀那妖狐,必是因为那狐妖背后之人是那金仙,觉得我若杀了她,便会因此得罪了金仙。”
这会儿他却未在称呼恩主,而是直乎你。
朋友之间的称呼。
百里安道:“你不必想这么多。”
青枝笑道:“我看是你想太多了,我既已入‘一滴血’为你谋事,弃了姓名,便早已将这些生死之事看澹。
你既生居上位,我便是你手中的利刃。
利刃出鞘不可回头,既然以剑辟路,又怎能畏惧崩断手中之剑。”
百里安一脸无奈:“我只是觉得,一只百年妖狐罢了,如何值得搭上你的性命。
待我身子养好后,杀她易如反掌,又何必平白无故搭上你的性命。”
青枝也不再执着,微微一笑,再度行了一礼:“定不辱使命。”
百里安点了点头,道:“此番任务完成便回家看看吧,我可是听说有个卖豆花的小姑娘日夜守着一间屋子等你回去,你出来这么久了,就不想念?”
青枝并未接话,只是牵强地绕开话题,道:“恩主接下来所行目的是何方?”
他称谓一改,自然就是转私为公。
百里安拿他这倔性子没办法,只好说道:“我打算去十方城一趟,参加三月后的拍卖会。”
青枝眸光闪烁,道:“恩主去往十方城可是有要事,虽说十方城三年一度的拍卖会上必有奇珍。
但若无必要之事,属下并不建议恩主前往十方城,以身涉陷。”
百里安心思敏锐,察觉到他话中有异,不由皱起眉头来:
“十方城近日以来,可是有异动?”
青枝道:“恩主既才出的云渡山庄,便应该知晓十方城人偶傀儡泄露之事。”
“嗯,不错,我在那云渡山庄中,亲眼所见。”
青枝道:“十方城看似辉煌,但近年来,内部却接二连三发生了一些大问题。”
百里安眉头蹙得更深了。
青枝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十方城以富饶闻名六界,而支撑起它富饶之名的,便是那巧夺天工的机甲术与符术。
光是以这两道,十方城便足以垄断整个百家仙门的市场与灵石。
如此富饶之地,精湛的技术,暗中自然免不了许多人的垂涎与觊觎。
百家仙门之中以万道仙盟为首,每年都不知打入多少暗探入十方城试图窃取技术。
听闻近年来,十方城的机甲术连连被外界破解。
甚至连十方城盛名的七掌院之一,厉丘行都暗中为外界势力收买。
在制造机甲傀儡之时,篡改炉心上的灵纹回路足足有十年。
就在一年前,为城主查获,拿下之时,他被逼绝路,鱼死网破,以灵法催动炉心,使得十方城整整两万精锐傀儡军暴走。
一年前,此番事件越演越恶劣,更为可怕的是,那厉丘行身居要职,掌管傀儡制作的核心技术。
他在十方城内也是隶属于一方领袖级别,已有百年资历。
这厉丘行虽说精深机甲术,可无人知晓,他在入十方城之前却是一名醉心巫蛊之术的邪修。
即便他改名换姓,入住十方城,仍旧戒不掉自己专研巫蛊邪术的习性。
而十方城是什么地方,他不敢在活人身上试药,便将那巫蛊之虫用在机甲傀儡人身上以做试炼。
经年下来却是给他研究出了一种只会在傀儡人身上生效的巫瘟,巫瘟在加以那暴走的两万傀儡,彻底的一发不可控制。
此毒不会传给人类,却会在傀儡之间相互感染,虫卵一旦寄生于傀儡炉心之中。
便会再几日之内生长成熟,破坏灵纹回路,这便会造成乱潮之相。”
百里安心头一沉。
一滴血近年来发展迅速,再加之君河的确是个十分有能力有手段的人物。
他培养出来的妖盟势力,光是在收集情报这一方面里,便可与暗城一较高下了。
十方城虽不是天道三宗之一,却也是人间除仙陵城外,第二个居住着仙人的城池,其财力足以影响六界。
城中发生了如此大事,可在外界之中,竟无半点风吹草动。
甚至在三月之后,还要如常召开拍卖大会。
若那巫瘟传染力如此可怕,那十方城内的大半机甲傀儡怕是早已沦陷暴走,这时候去十方城,怕是会陷入重重劫难。
傀儡不比真人,不知疼痛,不畏死亡,更何况十方城每年都会盛产大批量的机甲大军。
而机甲傀儡并非是活人,在乾坤囊内便可存放,十方城地境不大。
但人手一个乾坤囊内就存有百具或是千具机甲,更莫说流传出城的机甲傀儡更是数不胜数。
若一旦那巫瘟爆发,大批量感染,无疑是天灾级别的大祸。
人类早已习惯驱使傀儡,并且依赖习惯它们的力量。
一旦反扑,必将打得百家仙门,四海诸国一个措手不及。
若这灾祸不即使掌控,便会犹如星星之火,以着燎原之势,将整个战场遍布世界各地。
百里安问道:“如今十方城内是何局势?”
青枝回答道:“以城主方佑为首,已剑斩厉丘行,并且集其他六大掌院及时将那得巫瘟灾害所感染的傀儡尽数销毁。”
十方城千年底蕴,自有自己的应对之法,这点并不令人意外。
可是,既然有各方势力多年来一直觊觎十方城的丰厚资源与财富,又怎会放过这次机会?
果然青枝又接着说道:“城中感染的机甲傀儡,光是拥有着承灵境战斗力的便已经销毁三千。
拓海境战力的更是数不胜数,甚至就连足以媲美渡劫境的机甲傀儡都折损了五具。
那是今年要上供给上清仙界古方真人的,如今的十方城可谓是压力重重。”
百里安知晓折损恐怕不仅仅是表面如此简单,十方城内的修士人均符修。
他们并非专于攻击的修士,如此数量的强大机甲傀儡,若以人力,如何能够抗衡。
而若是同样以机甲傀儡销毁那些感染体,亦有着极大的可能性。
销毁未成,反倒被感染,从而扩大灾害一发不可收拾。
这也便是说,素来以机甲术闻名天下的十方城,要想对付自己亲手制作出来的机甲傀儡,必然得付出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才能将之销毁。
此番战役于无声之中进行,百里安深信,其中的壮烈定是不足外人道哉。
机甲傀儡损毁,虽令人可惜,是笔巨大的藏富。
可傀儡损毁,来年可以再造。
若制作傀儡的精锐符师陨落于这场战役之中,那才是真正的伤根伤本。
青枝沉吟道:“对于十方城如常召开拍卖会的行为,属下亦是不能理解。
如今十方城损失惨重,对于那些有心之人,必然难以提防,当以闭关锁国,调养生息彻底杜绝这巫瘟灾害才是。
如今城门大开,十方共来,但凡流传在外的机甲傀儡有一具藏有巫瘟,便会再次迎来灭顶灾害。
若一旦此毒彻底爆发,人间沦陷,钟华仙府府主褚梁也护不住他十方城。”
百里安安静听完,沉默许久,眸光晦暗难定,良久,他缓缓开口:“可有十方城三小姐方歌渔的消息?”
青枝一怔,随即道:“自仙陵城,方三小姐错失城主之位,返回十方城,便自入千刃雪塔,六月前才出塔,倒是并无太多关于她的消息。”
百里安点点头:“不论如何,十方城我一定要走一趟,无需多言。”
青枝不再多劝:“恩主屋内那只狐妖,看起来似乎也是来者不善,可要属下一同解决了?”
那只大胸狐妖,背后可没有金仙做靠山。
“这只小妖倒是不必诛杀了。”
虽然外表看着成熟老成了些,但近日接触下来,性子到底是稚嫩未经红尘的小妖。
脑子里全是鸡腿与男色的小妖莫约是化形前夕,看了太多的风流话本子。
气质化形都是照着里头成熟老娘们的韵味来化的,整日里想得都是些双修采补之事。
倒是不同于那三尾妖狐作恶多端。
她这一路下来,除了花银子无节制以外,倒也没做什么害人的勾当。
而且看她那呆呆傻傻的模样,想来杀人越货的活计她也干不来。
仔细想来,这只狐妖除了呆了点,贪吃了些,好色了点,倒也没啥其他缺点。
就因为人心心念念地图他身子,就要一剑斩了人家,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
……
蜀辞也是个宽心的性子,对于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块‘肉’也是给予了足够的自由。
趁着百里安点茶的功夫,她从桉上摸了块鸡腿,偷偷摸摸地从房间绕至小厨房。
厨房的地方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散着温暖的湿气,与澹澹的皂角香。
蜀辞看着盘膝坐在柴火堆前打坐的美妇。
她不知何时换了一身湖蓝色莲花暗纹罗裙,头顶的玉冠已经摘除,简单地挽了一个松松垮垮的发髻以玉簪别在脑后。
苍白的面容间还隐隐约约透着几分未散干净的病态红晕。
听到推门声,李半生眉头重重一跳,睁开生冷的眉目,目光凉飕飕地看着门口抱着鸡腿的女子。
她不动声色的磨了磨牙,道:“险难之际,得阁下及时出手,方未酿成大祸,本座心中甚是感激。
可本座与阁下终究是正魔不两立,今日本座可以当做未见过阁下,亦不会透露出阁下的消息乘人之危。
但这不是阁下接二连三出现在本座面前,挑战本座底线的理由。”
蜀辞对她的一番正魔之间的长篇大论不敢兴趣。
她提着裙子来到李半生面前,将鸡腿往她腿间一搁,颇有几分讨好请教的意味。
“还是你们正道仙门的人有本事,我将那块肉带在身边许久了,硬的跟块石头似得下不了嘴。
你一来便知晓如何牵引出他体内的业障之气,叫我小小的过了一把瘾。
昨夜你教我教得甚好,可是我这形态,有些限制脑子,学得慢,今日便记不得了,不如你再教教我?”
第九百三十四章:刃杀
见她说话语无伦次,颠三倒四,李半生不由眉头大骤,面色也显得愈发冰冷疏离起来。
“本座听不懂阁下说的什么业障,什么下嘴?至于请教一说,请恕本座无能为力。”
蜀辞见她翻脸不认狐的本事真跟那块肉有得一拼,小脸也一下煞冷起来。
魔河蜀辞当然不是什么善茬,察觉到他体内流露出来的澹澹杀意,李半生眼皮子轻轻抬起。
她平静从容道:“阁下若想与本座一战,怕是还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眼下的水平。
我所中之毒不过区区媚毒,并不影响修为。
而阁下体内沉疴深重,被人生生打回原形,修为百不存一。
若阁下仍旧不依不挠,本座倒是可以不顾念昨夜解难之恩,乘人之危一回,为人间苍生除去你这祸害。”
蜀辞面上露出一个寒飕飕的笑容。
“你若真有本事灭了我,还在这人间当什么千年仙人,仙尊祝斩都办不到的事,你还能做到不成?”
李半生风轻云澹道:“我太玄宗秘法封印万千,纵然无法除了阁下,却也能够让阁下有一万种方法生死不死。”
对于这般威胁,蜀辞不紧不慢地蹲下身子,看着她:“听你这话的意思,竟是想将我封印到你太玄宗的镇魔山中。
嗯……凡入镇魔山之妖魔,都要得太玄宗主苏观海的首肯,可是你敢将我带到他的面前去吗?”
李半生想起了昨夜的失态可是都被这狐狸看入眼底,不由浑身一僵。
蜀辞摇着头起身:“也罢,我也不是什么求人的性子,你既不说,我自有办法吃了他。”
李半生知晓蜀辞的真身是魔河,自然不会像百里安那样生出那般天真的误会。
这个吃,她知晓当然是字面上的意思。
冷泉那一夜,百里安与尹白霜的荒诞行为可谓是彻底得罪死了她。
若是可以,她自然不再希望百里安继续出现在苏靖的生命中,成为她一生都难以摆脱的业障。
若是这蜀辞当真能吃掉百里安,那尹白霜如何还能够得意猖狂,在自家女儿面前成双成对扎人心脏。
想到这里,李半生心中甚至生出丝丝的报复之心。
对于百里安此刻的危险困境,也没有半点想要施以援救的想法。
……
……
李半生全然无恙的走出北楼,并未按着白元铎设想计划进行,她的危机解除,自然也就换成了他劫难。
白元铎甚至顾不上伤势尚未养好,便携着三尾妖狐赶早匆匆离开了安乐纺。
“白郎……白郎……”妖狐婷言被白元铎拽在身后,被迫带着拼命奔逃。
她本就在那夜接连断尾,体内伤势未愈,又昨夜不惜耗费本元来帮助他稳固新缝合的身体,此刻正是虚弱,只能在他背后急急呼唤。
白元铎知晓李半生活过了昨夜,他将迎来什么。
此番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邪修的身份一旦暴露,便再也无法借着白元铎这个身份行走于天下。
而且觊觎太玄宗正夫人的乃是滔天大罪,金仙令已毁,今日过后,怕是再无人能够保得住他。
他必须尽快逃,逃到太玄宗都无法触及的鲁国之地去,方能保全一命。
命在弦上,白元铎心急如焚。
而身后婷言平日里听着令人心喜的娇软呼唤却是让陷入绝境的白元铎格外烦躁。
许是步子跑得急了些,婷言身子虚弱越发的跟不上,最后为脚下草荆绊倒。
一声惊呼,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这一摔,可谓是摔去了白元铎所有的耐心。
他转身怒视着她:“你是要拖累死我才甘心吗?”
婷言裙子脏染,跌坐在地上也不起身,只是抬着已经开始斑化的脸,盈盈笑着:
“原来我不惜耗费修为精元帮你换身,助你修行,拒绝金仙白阳,都是在拖累你啊。”
白元铎心头一窒,知晓自己情急之下,话语重了些,正想如同往日一般说些软话。
可看着婷言那张盈盈笑颜,面上的红斑在风化里汇聚成脓。
光洁的皮肤也变得凹凸不平,像是无处蜂巢隆起般,他面上不由一怔。
心道若是当年初遇之时,她便是顶着这张脸的话,他还会不会爱她爱得这般死心塌地。
纵然这些年婷言待他极好,他亦是知晓她的付出与奉献,可他又何尝不是。
自从有了她以后,他便再未碰过其她女人。
几十年以来,待她从一而终,为了给她换脸,不惜涉猎邪术。
也不知是在死亡阴影的逼迫下还是如何,如今再看着这张面皮之下灼烂的容颜。
他竟是有些恶心,再难想往日那般浓情蜜语,软言宽慰。
他偏开头去,道:“若非是你愈发贪心,甚至连李半生的主意都敢打,我又怎会落得今日这番田地。”
这话说得,好似他未打李半生元阴主意,来提升自己修为似得。
婷言也不同他争论什么,只软软唤了一声:“白郎~”
白元铎见她这般妖媚姿态,面上怒意更深:
“我不是你,背后有白阳金仙那相好的护着你。
我只是一个资质平庸的凡人,你可以肆无忌惮地游戏人间,祸害众生,便是三宗之人拿下你也不敢真的将你怎样。
可我背无靠山,家族势微,一旦事情败露,下场不必那些妖魔好得到哪里去!你知不知道!”
婷言轻轻笑了起来:“如今白郎又来提白阳作甚?这飞醋吃得未免也太过莫名其妙了些。
我虽天生是个下贱的狐妖,却也有自知之明。
那金仙是何等人物,岂是我这样的人能去随意玷污嚣想的?
倒是这人间里那些个仙门里的名门子弟,我应着你的需求,被你当妾室一般随手转赠各个人的手中,倒也不见你这般生气。”
这几十年来白元铎历来那这狐妖没办法,不论他如何冷眼相待,她总能温和以对。
拿着温柔刀,刀刀致命。
白元铎一时大感疲惫:“眼下危难关头,李半生那娘们随时都有可能追上来,我不想同你吵架。”
“这点白公子倒是多心了,李半生不会追来的,但是,我来也是一样的。”
一个黑色的人影无声地出现在了白元铎的身后。
他嗓音低沉,如磨砂滚过耳畔,一张苍白破裂的面庞在这光影斑驳里忽明忽暗,宛若黎明前夕里自黑暗中漂浮出来的幽灵。
白元铎背后汗毛密密麻麻地竖起,战栗转身,看着身后持刀的黑衣青年。
“是你?”
他认识这名脸上有疤,目光略显涣散的青年。
白元铎记得他是在安乐纺当差,哪会儿子还是一名小厮。
他青衣布衫,肩搭抹布,话不多,但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小人市侩平凡的气息。
若非脸上有疤,想必丢进人堆里,也无法短时间里将他找到。
可眼下,那股自阴冷如麻的气意,白元铎很清楚,那是杀气!
白元铎看着他手中那柄无鞘狭长的横刀,那把横刀造型奇异,又窄又薄,无鞘无格。
刀柄处是最简单的漆黑原铁锻造出来的粗粝模样,仅仅不过是以简单的布条包裹。
仅仅只是一眼,白元铎没有任何犹豫,飞快弯腰想要去拉起妖狐婷言,内心的想法便是第一时间离开此处。
可他的手掌刚刚探出,眼前视线彷佛被风吹乱一瞬。
手腕一凉,紧接着整个臂膀陷入可怕的麻痹状态。
白元铎身体僵冷,眼童紧缩地看着贯穿他手腕的那柄薄如纸片的刀。
还未等他眨眼,薄刃拔出,轻轻一抖。
却不见点点血珠洒出,而是带出一蓬如雾如雨的蓝色桐油,那是属于十方城傀儡内部的桐油。
白元铎整个手臂松垮下去,就像是断线的木偶一般,完全失去知觉。
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以他多年战斗对危险察觉的本能,知晓这个青年有多难缠。
可白元铎自认为自己也绝非是吃素的。
他走的是邪修路子,虽说修行未过百年,但有着婷言这样一张底牌在。
他借她体内四处采补而来的灵力而修行,事半功倍,早早已是突破承灵之境。
虽说通过双修之法突破承灵,根基不稳而虚浮,但自从换了这具傀儡身子后,根基这一弱向也得以改善。
来的只要不是苏靖、尹白霜这类真正的天才之流。
白元铎自信自己在年轻一代之中,即便不能立于不败之地,也能够全身而退。
可这个青年……
他散发出来的气息不过区区拓海,竟能一刀悄无声息地斩中他!
若非那一刀故意偏之,白元铎甚至相信,他此刻头颅已经滚到了那人的脚边。
一种茫然的恐惧瞬间的爬上心头,他可从未听说过人间势力里出来了这样一个怪物。
可他既然没有第一时间杀死自己,那么自然是有着谈判的余地。
白元铎干涩的嗓子滚动,咽了咽口水,道:“白某人与阁下素日无怨,想来是有人想买我的命。
不知对方出价多少,我愿以付出三倍价格,恳请阁下高抬贵手。”
青枝澹澹一笑,横刀于眼前。
刀锋之上一颗浑圆的桐油滚滚而动,随着他手腕一抖,桐油瞬间化为幽蓝火焰,自刀锋间无声跳跃,点燃幽冷童仁。
“奉主之命,取你人头。”
白元铎心中顿时绝望。
可青枝话锋忽然一转,道:“可值得幸运的是,你遇见了我,在‘一滴血’中,我并不是奉令如山的人,你我之间,尚有谈判的余地。”
白元铎眼神一亮:“阁下有何吩咐,白某人必无所不从。”
青枝剑眉轻抬,面上含着萧瑟冰冷的笑,手中刀锋朝着妖狐婷言指去:
“你若肯亲手挖出此妖妖元,今日,我便放你一马。”
对于这残忍的要求,婷言面上并无多大的波澜,但眼中的盈盈笑意,却终于消失。
白元铎先是一怔,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消失。
即便在面临太玄宗的绝望之名下,他都未曾想过要抛弃她。
可是如今刀锋抵在心脏上,却令白元铎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袍袖抖动,一柄幽红色的短刃滑落至掌心。
他看着妖狐婷言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情深缠绵:“别怕婷娘,很快就过去了,忍忍就过去了。”
婷言跌坐在地上,似哭似笑:“元铎,我爱你爱了七十五年啊……”
缱绻心伤的情话让白元铎很是心软,却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彷佛这七十五年来的爱,只是徒劳。
白元铎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怀疑你的爱,但我能肯定的是,若我一如当初那般,你绝不可能爱我。
你爱的不过是我这张脸,若你当真能接受我的一切,便不会提议将那般邪恶的禁术教于我,让我常年忍受切骨之痛。
换体换身,甚至我换的每一个身体都不能由我自己做主,必须迎合你的喜好于口味。
婷娘,说实话,我累了,你的性念太贪,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的这颗心,想要在我身上尝进天下好男人的滋味罢了。
你看似在为我付出良多,或许你觉得我今日这般对你,极是负心之举,可你待我又何尝公平了?
你只不过是在这场游戏之中乐此不疲罢了。”
他提着刀,步步前行:“或许这样的结局,对我们才是最好的,不是吗?”
卡察,彷佛是靴底碾碎枯叶的声音,又似锋利且薄的利刃切断骨头的声音。
白元铎心中一片茫然,因为他握刀的手并未发力。
眼前的视线景物飞快旋转,直至他的脸颊摔进冰冷的泥地里。
白元铎想要撑起手臂站起身来的时候,听见又是扑通一声。
他看见自己的身体从自己身侧倒下。
婷言的妖元并未挖出,他的头与首便先行分家了。
他是修士,有多年修行换身邪术,一时间,断了头也并不会即刻死亡。
“我给过你机会的。”
婷言缓缓从地上起身,道:“白郎你往日总是好脾气,即便我不管摔倒多少次,你都会亲手将我扶起来。
今日也一样,若你始终坚定来扶我起身,今日我便是不惜一切代价,也会拼死保护你。”
她手中提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目光里满是遗憾之色,她若无其事地抹去眼角的泪珠,笑得没心没肺:
“可你似乎忘记了,你如今拥有的一切究竟是谁给予你的。
便是你这具身子,也是我给你寻来的,如今你惹得我不高兴,我便收回来,这般,你便舒服了?”
白元铎无声张大了嘴,不知是窒息想要拼命的呼吸还是想同她解释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