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长夜行TXT下载长夜行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长夜行全文阅读

作者:北獠     长夜行txt下载     长夜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二十七章:天才也可以很幼稚

    自弥路入狱后,昭瑜殿成了无主之殿,日夜却有重兵把守。

    冥殿幽城,正在日以继夜的修葺损毁的宫殿与结界。

    战后的王城,并未迎来胜利的轻松,在那一夜苦战之中,固守于皇城之中的众多魔将们亲眼目睹了天工城上那把枪伞的恐怖威力。

    镇守王城千年,他们却是今日才知晓,在这皇城之中,竟是藏有如此足以能够毁天灭地的可怕杀器。

    弥路下狱的原因,没有刻意隐瞒封锁,整个皇城里的空气都弥散着一股紧绷的气息。

    接百里安出狱的人是魔河蜀辞。

    这个面相寡淡的小狐狸本就是一个默言的性子,面对讨厌之人,自然更是无话可说。

    一路无言,将百里安引至昭瑜殿后殿的地脉之门后,她简单嘱咐了一些地脉之中的情形与禁忌后,随手塞了一个灯笼给他,便离开了昭瑜殿。

    百里安看得出来,纵然是蜀辞这样不死不灭的怪物,对于那只冥龙也颇有忌惮,。

    她在这地门入口处,也决计不肯多待一刻,似是担忧自己的气息为那地门所食。

    这般谨而慎行的态度,反而更加证实了冥龙对于魔界而言的重要性。

    蜀辞给百里安的灯笼自然并非普通的灯笼。

    这盏灯笼名为风影灯,有着捕风捉影之意。

    握在手中,灯笼中的烛火不明,行在地脉之中,却能够清晰地辨别地下的各种气息。

    昭瑜殿下的地脉镇着五把剑,而那五把剑有镇着冥龙,冥龙庞大如山河的身躯之下又镇着亿万凶灵。

    虽说自古仙魔不两立,魔族残忍弑杀,历来爱逞凶斗狠,是为夺慧命,坏道法,皆是大力邪鬼之流,万恶根源之所在。

    可却又不得不承认,当年老魔君以五剑伏龙镇凶灵,却也为六界平衡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凶灵者,乃是九幽阴冥十万丈下盘古遗迹里最深处被黑暗同化侵蚀的神识所化。

    灵为无形之物,皆应念而生,而念之所广处,则是灵之所诞处,故而凶灵的繁衍,不受空间、时间、的法则限制。

    亿万凶灵,那也不过是世人对那个庞大的数量定义出来的一个预估的幻想罢了。

    冥龙的确能够镇住这亿万凶灵不侵魔土,可是在地脉边缘地带,却总是能够遇上一些‘漏网之鱼’的。

    而那五把斩龙之剑,剑气长年不化,。

    用蜀辞的话说,九幽阴冥十万丈的意识都可以化为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这些长年与凶灵打交道的剑气怕也早已熬成了一些不是省油灯的存在。

    自地脉成立以来,莫说六河了,即便是老魔君也从不踏足此境,万年以来,谁也不知这里头演化出了些什么东西。

    在外界不明的风影灯,一入地脉之门,黯灭的烛火竖立燃起,一只幼小的火妖在青灯中缓缓睁开了双眸,明灭微弱的火光如暗世界里的残烛,幽幽跳跃。

    百里安眼睛看不见那灯笼里散发出来的火光是何模样,却能够感受到灯盏之中,那只苏醒过来的火妖的意念。

    眼下,百里安涉入地脉不深,倒也未能感知到凶灵亦或是其他不干净的气息,火妖之所以苏醒,那是因为嗅到了人的气息。

    沿着地脉道路莫约又深行了五里地,脚下坚硬的大地渐渐松软,阴冷而清凉的空气中裹挟着浓浓的潮湿意味,百里安手中灯笼里的光火为那阴冷的风一卷,变得明亮了些。

    “什么人?!”一个含着明显警惕敌意的声音在这片安静的世界里乍然响起。

    百里安停下步伐。

    一片足有两人高的奇异植物丛林里,缓缓走出两个人类修士。

    他们手中各举一个火把,在观清百里安的模样时,许是感应到了他体内的灵力气息,误认为他是人类,面色稍松,但眼中的戒备之意却依然很深。

    百里安此行的目的本就是将这群修士劝归回去。

    虽说他并不想与魔君成婚,但也清楚知晓,若是叫这群人惊醒了冥龙,惹得亿万凶灵失控,将会造成怎样可怕的后果。

    他自然不可能再报魔河身份,心中暗自权衡了片刻。

    他取出温含薇给他的流苏信物,道:“我是太玄宗弟子,奉宗主之命,特来魔界助家姐一臂之力。”

    那两人明显认出了他手中信物,的确是太玄之物,面上的戒备稍稍松缓了些,眉梢之间甚至隐隐透出一丝惊喜诧异:“阁下的姐姐又是何人?”

    百里安从善如流答道:“梵阴剑经温含薇。”

    二人倒是从未听说过九经主温含薇在人间还有一个弟弟,但他手中信物又的确做不了假。

    虽说亦有可能此人是心思不纯,用了不正当的手段得到了此物。

    但二人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如此还真是巧了,前日我等一行人在此境之中也是巧遇了太玄宗的靖姑娘与苍梧宫的尹大小姐。

    看阁下的样子显然还是未能找到温经主,倒是不妨先与贵宗的靖姑娘会面结伴,再做打算?”

    百里安并不意外苏靖与尹白霜二人能够这么快找到这行人,他故作诧异惊喜道:“少主也来魔界了?还劳烦二位快快引路。”

    百里安的这份表现,倒是让二人的怀疑淡了几分。

    若真是太玄宗的人,那自然是万万得罪不得的,更莫说这少年还是那名动天下的梵音剑经的弟弟。

    二人暗自将手中的武器无声归鞘,自是无不热诚地为百里安指引道路了。

    在同行的过程中,许是因为敬仰百里安是太玄弟子的原因,二人十分热诚的与他攀谈闲聊。

    当然,其中亦有部分的试探之意。

    一番闲聊下来,百里安知道了这两人师出同门,来自于大泽国境的上阳学宫。

    不同于避世修行的远山修士,上阳学宫乃是为大泽国钟鼎世家专设的修真机构,隶属泽国皇室所统。

    而二人也是多加旁敲侧击的询问温含薇前来魔界的是何用意。

    百里安给出的解释则是迦臣为魔毒所伤,叶帘深入魔界为他寻得疗伤良药,陷入困境,宗主下令命温含薇与他到此救助同门。

    只是不料,魔族迎来大战,混乱之际姐姐温含薇等人误入此地,他这才前来找寻。

    半真半假的话倒也难察破绽。

    几番交谈下来,二人对百里安的身份与来意本是信了八成。

    再待到将他引至与苏靖相见时,见他恭恭敬敬地换了一声少主后,便彻底打消了心中的警惕与怀疑。

    弥路所培养的战奴营,并非一山而立,而是在魔界四方群山之中,皆有据点训练营。

    即便是昊农,所掌管的站奴营也不过是十之一二。

    能够在妖魔夜猎中活下的,皆是修为资质不俗的修士。

    如今进入这地脉中的修士不少,且在不同阵门进来者,皆分布在了不同的方位之中,如今上阳宫这一派系的人就共有百余人。

    令百里安惊讶的是,这群人的准备十分充分,看来在成为战奴期间弥路却并未收去他们的乾坤囊。

    想必是每日口粮极为节省,经年下来倒也屯了不少食物,如今进了这龙脉之下,他们的粮食倒是没有丝毫短缺。

    想来是早早地就有了此等计划了。

    如今休息的据点在一座隐秘的地脉矿洞之中,无需燃火,矿洞两壁上的天然矿石自烁磷光,将周围一切照耀得格外清晰。

    “司尘兄独身一路行来怕是诸多不易,格外辛苦,地脉阴寒之气极重,先喝碗热水暖暖身子吧。”

    端来这碗热水的男子名荀关,正是方才为他引路的修士之一。

    百里安微微侧首,循着他说话的声音去接那碗热水。

    虽说尸魔从不饮水,但如今既然是以太玄宗弟子的身份混迹在这里,总不好不吃不喝叫人察觉出异样来吧。

    他道了一声谢,可当他手指刚一触碰到碗沿,一只白皙似雪的手先取过那碗水,让他接了个空。

    荀关惊诧回身看着手中稳稳端碗的靖姑娘。

    忽然想起这两日下来,她与尹大姑娘从不接受他们的水和食物,原以为是像她们这样清高的天才难以接近。

    如今看起来,似乎是在防备着他们在水中投毒啊。

    可下一刻,苏靖低眸,目光清冷地扫了一眼碗中热水,缓缓端起碗来,将热水饮尽,看起来一个极为简单的喝水动作,却有种说不出的雅致和精细。

    一脸震惊的荀关缓缓张大了嘴巴。

    百里安一时之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伸出去的那只手还未放下。

    他轻咳一声,正欲询问的时候,苏靖便将空碗稳稳当当地放在了他的手掌上。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清冷绵长,与平日并无多大分别,听起来就像是同门弟子之间的简单寒暄。

    百里安略有吃惊,倒也没有想到她的眼睛这么尖儿,。

    来时他刻意做了掩饰,一路走来就连荀关师兄弟二人都未察觉到他无法视物,她竟是如此敏感,一眼便察觉出了异样。

    当着这行人的面,百里安自是不好说这是在那夜蛮邪战乱中为对方箭手所伤。

    他做出了一个含糊的解释:“嗯……出了一点意外,问题不大,少主无需担心。”

    许是看出了他不方便作答,苏靖皱了皱眉,却也并未再多问。

    荀关意外地重新打量了百里安一眼,心道他竟是个瞎的?

    这时,百里安端着碗的手忽然被一股力道推了一下,空碗应声摔碎在地。

    紧接着下巴一紧,被两根细腻柔软的手指捏住。

    百里安诧异地睁开眼眸。

    尹白霜不知从什么地方神出鬼没地窜了出来,她眯起那双好看的杏目。

    手指略一使力,挑起百里安的下巴声音长长地“嗯?”了一声,她打量道:“瞧着倒像是天下奇毒—孔雀翎,这也叫问题不大?”

    她凉凉一笑,在苏靖冰冷的目光注视下,慢慢松开了百里安的下巴:

    “这毒虽说短时间内要不了性命,可发作起来可真真是能将人的魂都给痛丢了去,小子,怎么感觉遇着你这么久以来,就没见到你这身子有过一天舒坦的,再这般折腾下去,也不怕将你这小身板给整散架了去。”

    苏靖扫了一眼地上摔裂的碎碗,声音显得格外冷漠:“尹大小姐何时也会关心起我太玄弟子了?”

    尹白霜眉梢轻挑,红衣轻展间,一只红色薄靴恰恰正是踩落在瓷碗碎片上,碾成齑粉。

    她神情淡淡,唇角却偏要桀骜勾起:“怎么,想打架?”

    苏靖面上平静,袖中的手指却慢慢收紧。

    荀关心道要糟!

    这两个女人碰一块,两天内不知明里暗里掐上了多少回,今日好不容易消停了,这会儿好端端地怎么又争锋相对了起来。

    对万物皆无心的靖姑娘独独在尹大姑娘面前是个危险的炮仗,惊不得激。

    天可怜见,他们好不容易寻到的一处安全据点,怕是又要挪窝了。

    不曾想,靖姑娘眉眼落殇似地垂了眼帘,很是冷淡静然地吐出了两个字:“无聊。”

    竟然忍住了并未发作。

    尹白霜挑衅未果,面上也不见得意之色,她慢悠悠地说道:“世上值得本姑娘关心的人或事还真不多,只是这小子还我鬼草,于寿有恩。

    本姑娘与你这个冷心肝的家伙不一样,更何况在空沧山上他便已经是我的朋友了,如今他眼睛瞎了,我自是会想办法帮他一帮。”

    说着,尹小祖宗下巴一抬,冷意嘲讽:“怎么,他不过是你们太玄宗名下的‘弟子’而非太玄宗的新姑爷,还不许其他人忧心忧心了?”

    百里安听她说得愈发邪乎了,不由冷汗直淌:“尹大姑娘……”

    这时,苏靖冷冷开口打断道:“鬼草,你给她了?”方才遭人那般挑衅都忍了气性的苏小祖宗,这会儿嗓音听得叫人背脊发寒得很。

    百里安怔怔道:“鬼草本就是尹大姑娘的,我归还于她也是情理之中,更何况我也很喜欢寿,它若是……”

    “呵呵。”苏靖姑娘面无表情地冷笑了一声。

    一旁的荀关何曾见过这位冰山美人这般皮笑肉不笑过,他又惊又悸得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只觉得她那副模样瞧着渗人得紧。

    百里安:“……”

    尹白霜讽笑一声,复而又道:“孔雀翎之毒虽是无药可解,但我这有四象丹一枚,可暂缓你眼睛毒伤。”

    百里安对丹药灵草的书籍也略有涉猎,也是知晓这四象丹的珍贵性,。

    他也未同她客气,正欲道谢去接,这时苏靖又开了口:“太玄宗并非山野贫瘠之流,门下弟子受伤,还不至于沦落到受他派施舍馈赠,更何况暂缓毒伤非是能够完全恢复双目清明,我太玄宗有一秘法,可开第三灵目,你稍作休息后,我便授于你。”

    这话说得甚为轻飘,荀关却是听得惊心动魄。

    苍梧宫的四象丹?

    他是不是听错了什么东西?

    他记得大卫国国君生来便有眼疾,曾诚心亲覆苍梧,三次求药未果,求得便是这四象丹。

    好家伙,如今君王难求的灵丹就这么转手送给了太玄宗内一个名不经传的弟子?

    还有那什么……什么叫太玄一秘法可开第三灵目?

    这轻飘飘的语气就像是寻常农乡间的野鸡道士要开坛做法授道那般简单。

    据他所知,灵目神藏与三寸灵台之间,在那三寸小日月世界里,以灵为目,辟开天眼,此等道法……那不是太玄宗至上圣法——《大浮屠诀》吗?

    荀关凌乱至极。

    心道传闻中的这两位天道之子,何时变得这般像是民间不懂事垂髫小儿,在这相互置气比拼看谁兜里更有钱的幼稚模样。

    于是,问题来了。

    苏小祖宗和尹小祖宗这一回倒也不互相掐架了,极有默契的目光一齐,指向那名无辜的少年。

    两人异口同声,神情同样冷淡,眼神一致寒凉:“所以,你选哪个?”

    荀关露出怜悯的神色,看着面色渐渐发白的百里安。

第六百二十八章:英烈之后

    百里安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她们二人之间展开的无形战场与硝烟,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手掌因为不安下意识地在大腿上摩擦了几下。

    正值两难之际,洞穴以外传来一些动静,让这群调养闭目休息的修士们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无比惊喜地欢声道:“是公子回来了。”

    “公子回来了!”

    “快快烧水煮面,公子去了一整日,怕是早就饿了。”

    “哎哟喂,公子受伤啦!医师快备伤药给公子包扎!”

    突如其来的变化,倒也打断了那二位小姑奶奶们之间的针芒相对,苏靖尹白霜二人相互无言对视一眼,然后各自偏开头去,谁也不看谁。

    百里安大松一口气,后怕似地抚了抚胸口。

    众人们口中的那位公子,百里安原是在荀关的口中了解了一二。

    此人乃是大泽国名将之后,世袭一等侯,地位尊高,妥妥的皇亲贵族,其父承袭国姓‘林’,授业于上阳学宫国师尊首,其母与其父师出同门,父母二人皆是学宫顶尖精英出身,纵然是如今的泽国皇子宫中们见了这位,也不得不尊称一声小侯爷。

    不论怎么看,这样一个贵族出生的小少爷也不应该出现在这种险境之地。

    将一位本应养尊处优的小侯爷逼至这种尊严丧尽沦为魔族战奴境地的,自然并非是他自己做着不切实际的英雄少年梦。

    他的父母皆为国之将领,帝之勋帅,尊贵强大的纯血贵族。

    只可惜,近年来,他父母二人因当年参与抗昭一战,苦战琅琊魔宗留下的沉疴旧伤日益眼中,林氏夫妇二人双双归去,只留下年幼的独子林征抗下整个家族。

    一夜之间,两名家族主心骨离得突然,林家至此逐渐没落,而林征如今也只是空落得烈士之后的佳名了。

    林征一心想要重兴家族名望,甚至不惜以身涉险,深入魔界,在战奴营那样的生死之地整日在妖魔的利爪下备受折磨,为的就是今日,夺得龙珠,立不世功勋,再现当年林家辉煌。

    如此热血的想法虽是极好,但百里安却觉得这位小侯爷林征布局行事终归是有欠妥当。

    纵然他成功借弥路之手,来到了这龙脉之地找到了龙珠,在这群魔环伺,暗鸦界桥断收的情况下,他又如何能够将那龙珠带回人间去兴耀家族?

    不过,看众人对他那般信任有加的模样,似乎十分相信,这位小侯爷能够成功地将他们带离这片苦海子弟。

    旷幽荒凉,杂石丛生的矿洞内因为林征的归来一下子变得格外忙碌起来。

    虽然一众人大喊大叫,嚷嚷着快拿伤药,但那位小侯爷伤得却也不算严重,胳膊处化了出了一道血口,看起来是剑伤,伤口似是在来时的路上就已经得到了处理,血早已止住。

    再看林征步伐稳健,一张年轻的被矿石照得格外英气夺目,除了一身衣衫沾满尘泥略有破损看起来较为狼狈以外,倒也没有看出身上还有其他严重的伤势了。

    他越过众人,摆手示意大家莫要大惊小怪,手中提着一个布囊,囊内仿佛猎捕到了什么动物,在不断挣扎低吼,他健步如飞第一时间来到苏靖的面前,眼中隐含激动:“靖姑娘,我外出探查地势的时候,侥幸猎到了一个成灵的小家伙,您广涉道灵之术,不知您能不能与这小家伙结下通灵言术?”

    地底龙脉广覆山河,纵然是龙尾之地,版图又何止千里以长。

    要想寻至龙珠的具体方位,怕是还得需要通过问言地灵来辨知方位。

    百里安听着林征那意气满满的模样,倒是不由好生意外了一回。

    观他修为也不过是拓海之境,在矿洞之中,倒是有着不少承灵境的老前辈,他们都不敢随意单独乱闯这地脉深幽世界,这小侯爷在没有火妖灯笼的情况下竟然能够活捉一只灵体。

    手段倒是不俗。

    泽居南国,基上阳,奉太玄。

    上阳学宫为皇家的修真学院,而太玄宗乃是泽国国教,论地位,太玄居上阳之上。

    故而林征眼中那份对苏靖的格外尊崇敬仰也是不无道理。

    苏靖扫了他一眼手中的布囊,甚至未命他打开相看,清澄的目光似是一眼看穿此灵来历,她眼中并无任何波澜之色,冷薄如烟地吐出四字:“剑气之灵。”

    林征目光骤然大亮,神色更为激动:“剑气之灵?!”

    苏靖收了目光,似是对此物并不太感兴趣:“剑气化灵,只与剑语,你给它吞下一把灵剑,它自会同你结言。”

    听闻此言,林征面上欣喜之意更甚,他朝着苏靖深深一礼后,便解开布囊,伸手朝后方一招,道:“叶书,借你剑一用。”

    他伸手伸得无比自然,索要得理所当然,仿佛从未意识到一把配剑对于一名修士而言是何等的重要。

    更何况,身在战奴营的修士们,自由尊严皆被驯奴官所剥夺,以弥路那蛮横专行的性子,又怎会给他们私下多配兵器的机会。

    所以在场间内的人,基本都是一人配以一剑。

    前方还不知会遇上怎样的危机,若失剑,那自保能力无疑是要大打折扣。

    众人这才注意到,在林征身后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名青衣少年,他并未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可在林征那样一个朝阳似火存在感极强的人面前,他仿佛变得极为微不足道,叫人难以察觉他的存在。

    林征说的是借剑,而且语气之中听不出任何命令的口吻来。

    但纵然是百里安这样的局外人,也能够感觉得出来二人的身份高低之差。

    叶书兀自在原地站了会儿,没有动,也许是低着头的缘故,他背后那对突兀的肩胛骨衬得他身形格外硬瘦、冰冷。

    未能够得到回应的林征渐渐不耐,他将话语又重复了一遍,道:“叶书,将你的剑借我一用,待回去后,我还你一把更好的。”

    认识林征的人,几乎没有一人会去怀疑他这句话的分量。

    虽然林征此人有时候行事格外嚣张,肆无忌惮,仿佛永远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心大模样,但他承诺的事情,还从未反悔过。

    他说会还他一把更好的剑,绝然不是敷衍之词。

    众人看出了林征的急切与紧迫,不由纷纷皱起眉头,指责叶书的不是:“小侯爷都等着用剑呢,这可是你家主子的命令,你一个家臣之子,莫不是要抗令不成?”

    “小侯爷一诺千金,说了会还你一把更好的剑自然不会白要你的剑,更何况,你既为林家家仆,莫说一把剑了,身上的吃穿用度哪个不是林家所有,怎么主子有令,你还这般没有眼力见的。”

    “哼,要换做是我,区区一把配剑便能够换来一线生机,我早早地就双手奉剑了。”

    叶书肩膀一颤,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半晌,他慢慢抬起脸来,眼神间充斥着阴郁,声音冷得很:“那你来。”

    方才说话的那人,喋喋不休的嘴巴当即一僵,不由恼羞成怒道:“小侯爷要的是你的配剑,与我又有何干系!你休要推脱,为主子成事,本就是你们这些家奴应尽的本分,还敢这般推三阻四,若非当年老侯爷在战场上收留你这遗孤,你早不知死在哪军铁骑之下了。

    我记得就连如今你手里头的那把剑,也是老侯爷在世的时候赐予你的吧。怎么?如今老侯爷不在了,小侯爷便使唤不动你了不成。还是说你真的以为,你该如传言中所说,得了上阳学宫的承道之剑后,便可以翻身做王侯府主了不成!”

    常年在群魔乱舞的生死之夜中打滚的人类修士,整日为死亡黑暗相逼,经年下来,这性子又能落得几分好。

    这样的人,早已被鲜血、酷寒、死亡的种种威胁磨砺成了如今这番尖酸刻薄的模样。

    咣的一声巨响。

    坚固的矿洞石壁上,硬生生被一只手抠下一块寒石,愤怒地在那人的脚底下摔得四分五裂。

    林征脸上有极端忿怒的血色逆流而上,一双眼睛暗得吓人,里头有翻沸的铁水浇筑成焰。

    那人惊得跳了起来,一脸惶恐不安:“小……小侯爷。”

    就像是被触到了什么不该触碰的话题,林征那张朝气年轻的脸上浮涌着戾色:“我林家侯府的事,什么时候也轮得到你这个三流世家子弟来说三道四了!”

    那人也仿佛意识到了自己激动胡言之下,掀起了这位小侯爷的逆鳞,赶紧闭嘴噤声。

    相较于小侯爷的愤怒,被尖锐针对的叶书反倒是反应极为异常地慢慢冷静了下来,他抬起眼眸看向林征,目光阴冷点落,深不见底。

    压在剑柄上的捏得苍白的指节一点点地松开了,他解了剑带,将剑连鞘扔出,然后转身就离开了这间矿洞。

    林征拔出他扔过来的那把剑,漆黑的眼睛珠子倒映出剑身上的‘白水’二字上,语气寒凉:“好一个白水剑。”

    身为上阳学宫内一个品德兼优的学子而言,按道理来说,纵然为了也剑气之灵产生联系,也断不会如此轻易地就葬送了一把学宫极为重要的承道之剑。

    百里安看着林征那张冷笑的脸,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笑容里,隐隐含着几分嫉妒发苦的情绪。

    一个王侯将相之子,竟然在嫉妒一个家仆?

    布囊里被放出来的剑气之灵是一个稚子孩童的模样,体型倒是与寿极为相近,却没有寿身上那种阴物独有的阴寒气息。

    很快,它将林征喂来的那把白水剑毫不客气地吃了下去,然后抚摸着肚皮打了一个饱嗝,看起来似是十分满意。

    许是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太久没有吃饱饭了,忽然被人喂了这么一口‘大餐’,它看林征的眼神不由从敌意也化成了几分亲近来。

    对于林征主动施展出来的通灵之术,它倒也没有多大的反抗抵触,很是配合地与他完成了一场完美的灵言交流。

    在旁人听不懂的交谈过程中,林征面上喜色越来越浓,看那剑气之灵的目光也愈发地好似如获至宝。

    灵言结束后,林征告知了众人一个好消息。

    他的运气果真是得上苍庇佑,辛苦捕来的一只剑气之灵,竟然正是龙尾处所镇的斩龙剑的三千剑气之一。

    如此,距离众人找到龙珠的日子,自然也就不远了。

    众人欣喜非常,一时间矿洞内在这个惊喜的消息下气氛瞬间变得极为火热兴奋,甚至还有几人吵闹着要开坛酒好生畅饮一番。

    心情大好的林征自然是畅快叫好。

    百里安有些受不了这种闹哄哄地气氛,他同荀关简单地交代了几声表示自己想四处走走。

    荀关也沉浸在了这么快就寻到了斩龙剑的剑气之灵的喜悦之中,也没有闲暇来多加招呼百里安,随便嘱咐了他几句莫要离开众人设下的防御阵围太远后,便加入众人的队伍之中,向林征小侯爷庆贺敬酒去了。

    提着灯,百里安很快出了矿洞,地脉里的潮湿阴风卷衣而起,入面一阵清凉,风似染悲意,为这个世界平添了一抹萧瑟空寂。

    “你眼睛看不见,提灯行路,不觉得有些多次一举吗?”不远处,叶书的声音穿风过沙而来,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倒是不像是少年的嗓音。

    也是,他修为与林征同境,年岁又怎会是少年。

    只是不知因何缘故,让他身子停了生长的周期,岁月永远停留在了少年时期,不再长大。

    百里安侧目一对,循着叶书说话的方向笑了笑,道:“此灯能够寻灵,并非是用来引路之用。”

    对于叶书而言,百里安应当是个陌生的面孔,对于一个陌生人突然加入他们的队伍,就连荀关那样一个看起来没多少心机的人都在不断旁强侧推他的身份。

    可是叶书对于这些却似乎是并不感兴趣,他静了片刻,才开口问自己感兴趣的问题:“你为何不同他们一起喝酒庆祝?”

    百里安歪了歪脑袋,不解道:“为何要庆祝,是有什么喜事吗?”

    叶书道:“有了剑气之灵引路,他们很快就能够找到龙珠,找到了龙珠,便可以离开魔界。”

    百里安失笑摇了摇首,却不再说话。

    这时,扶着石窟的叶书他一手捂住嘴巴,似是想说话,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他肩膀簌簌颤抖着,显得格外削瘦的后背狠狠弯了下去,形成了一个绷紧的弓弧,他咳得撕心裂肺,喉咙肺腑仿佛被一把无形的锋刃残忍划开。

    随着他剧烈的咳嗽声伴随着隐忍的呕吐声,热血从他指缝里喷溅而出,流的满地斑斓,猩红悲凉。

    单薄的青衣一点点的洇拓出大片的湿红,那样一个阴冷忧郁的人,仿佛一瞬间变得无比憔悴。

第六百二十九章:主与仆

    嗅到了空气中迅速弥散开来的血腥味,百里安蹙了蹙眉,似是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什么了。

    嘶哑凄厉的闷咳声持续了很久才逐渐消停下来,叶书慢慢抬起半边白得发青的侧脸,虚弱地倚靠在地石上,冷汗沿着额头的湿发滑至鼻梁。

    他将掌心里触目惊心红染的血迹随意在衣摆上擦了擦,发着抖的嘴唇半天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你有药吗?”

    百里安问:“你需要什么药?”

    叶书疲惫地闭上眼睛:“随便。”

    对于自己的伤势,仿佛都是准备随意应付一下了事,百里安觉着若非他是吐血吐得实在扛不住了,怕是也懒得开这个口。

    百里安也不知他具体伤得怎么样,便走过去简单查探了一番他身上的伤势。

    性子孤僻的叶书对于百里安的接近倒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抵触心理,他倚靠在石头上任由百里安对他‘动手动脚’,忽然,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睁开眼睛看着百里安:“你眼睛看不见?”

    百里安嗯了一声,从碧水生玉中取了一些回补气血的丹药以及灵石放在他的手中:

    “你身上大多皆是外伤,只是那外伤极深,看起来似是被剑气所伤,那股剑气已经侵入骨脉脏腑之中,这些伤药只能为你止血,无法拔除剑气。”

    “你用这些灵石恢复一下灵力,这剑气虽然棘手,但是以你的修为多耗些功夫,应当不难将这伤势稳定下来的。”

    叶书嗯了一声,倒也十分不客气地将百里安所赠之物尽数收下,也未说受了恩惠会事后报答之类的感激话语。

    他甚至连一句礼貌的谢谢都没有,将丹药服下后,道:“你好好跟紧林征,虽然他平日里看着极不着调,但是在在大事方面,还是深有盘算的,他是真的有办法带众人平安离开魔界,跟着他,你不至于丧命在这种鬼地方。”

    百里安看了他一眼,道:“林征带回来的那只剑气化灵,其实是你拿下的吧?”

    斩龙剑剑气,又岂是寻常。

    林征虽然贵为藩王小侯爷,在这批修士当中身份尊崇,但论修为,在那矿洞之中有好几名年长的修士皆在他之上。

    他们都不敢随意单独闯走抓捕剑气之灵,以林征的修为,更不可能在成功抓捕剑气之灵后,只受了点轻伤。

    反倒是与他一同外出归来的叶书,落得一身劫难重伤,而享受成就与荣耀的那个人,却是林征。

    叶书冰冻似的眉眼瞧不出什么情绪:“正如方才那些人所言,林征他是我主,我既为家仆之子,我拿下的剑气化灵与他拿下的又有何分别。”

    语气之中倒是听不出任何不甘的情绪,而‘家仆之子’四个字似乎也未给他带来多大的屈辱心。

    可是百里安却注意到了,他没有和那群人一样,尊称林征为小侯爷,而是直呼其名。

    论气质,听谈吐,他并不像是一名普通的家奴,对待林征的态度也十分微妙。

    百里安观不出他对林征有多尊重,但是在林征摈弃小侯爷这个身份的时候,在他忍辱负重甘心成为一名战奴的时候,林征身边的家仆却只有他一人。

    要知晓,拓海境的修士哪怕是在泽国上阳学宫内,也是出类拔萃的中坚人才。

    可是他却选择了在这片异族土地上与林征带上了项圈,日夜苦度着妖魔的死亡威胁,丧失尊严地忍辱而活这些年月。

    百里安觉得奇怪极了。

    光是论这些行为,叶书都算得上是顶尖忠诚的死士了,而那林征看起来也不像是缺心眼的纨绔子弟,既能得此忠诚之士,他却连最基本的以礼相待都没有。

    甚至……对于叶书的死活,极为漠不关心。

    这对主仆的相处方式,倒也是极为奇怪的。

    百里安给出的灵石早已消耗了干净,可不知是叶书体内的伤势比他想象中的要严重,还是因为他自身的身体本就异于常人,体内棘手的剑气皆靠他自己驱除干净了。

    偏偏那一身外伤,却没有丝毫没能止住血。

    空气中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

    百里安只好取出满月酒葫在手中轻轻晃荡一下,愿珠与葫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随着他手指轻滑,将葫芦低端的那一抹血色痕迹隐没去后,他才将酒葫芦推了出去:“请你喝口酒。”

    叶书目光微微一动,见那清透玉葫芦中装着的酒水,堪堪只没过葫底,酒不过,果真是只有一口。

    他接过葫芦灌了一口,却未能感受到液体入喉的那种感觉,只觉得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喉线一路淌至小腹之中。

    周身一暖,身体各处的伤口传来酥麻轻痒的感觉,很舒服。

    不多时,血便止凝,伤口神奇地结痂愈合。

    体内亏空的气血,衰竭的灵力,一时间竟是充沛至极,浑身上下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叶书手中捧着酒葫芦,不再苍白的脸满是错愕,他愣愣地看着百里安,道:“这酒……”

    百里安道:“好歹也是今夜猎捕剑气化灵的功臣英雄,饮一口酒而已,并不过分。”

    握住酒葫芦的手指不觉收紧了些,叶书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良久,他才自嘲一笑,道:“英雄?你还是第一个对我说这种话的人。”

    可他却是不配做有英雄梦的。

    铁骨忠心,抛洒热血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属于像林征那种人的特权。

    叶书敛眸摩挲着指尖下的玉葫芦:“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酒,你日后若是有机会去往泽国‘云中’,我便请你尝一尝当地一家的美食杏仁豆花,是甜的。”

    百里安看不见,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很是柔和,又似悲戚。

    “杏仁豆花?呵,你随我左右侍奉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你喜欢这种东西。”

    突如其来地一声冷哼,不禁让周遭空气陡然凝起,气氛一下子好似如弓紧绷。

    料峭寒风吹起叶书染血的青衣,也带走了他脸上的血色。

    小侯爷林征拎着两壶酒,面含醉意地抬步而来,才走几步,他就打了一个酒嗝,醉气熏人地来到叶书这边。

    林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刻意避开他身上的那些伤势,甚是意外地‘哟?’了一声:“瞧这身子,伤好得够快啊,真是叫人白担心一场了。”

    说话间,林征凝望了一眼叶书手中的酒葫芦,他目光陡然锐利,冷笑一声:“怎么?觉着是我抢了你的风头,没能让你喝到那些人的敬酒,便背着我在此独自偷喝饮酒了?”

    叶书身子往后微倾,似是十分厌恶他身上的酒气,见他神色有异,便将手中把玩的酒葫赶紧还给了百里安。

    林征却仿佛感受不到百里安的存在一般,将手中开封的一坛子酒往叶书怀中扔去,酒水溅出,湿染衣襟:“既有如此雅兴,来陪你家主子喝两杯。”

    对于那近乎粗鲁砸过来的酒坛,叶书接都未接,木然着,任由那坛子酒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清冽的酒香四溢而散。

    林征面色一冷,正要发作,却见叶书木然地抬起一双又黑又冷的眼睛,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怒,沉默又克制。

    那样的眼神直直望进人的心里,竟是叫林征莫名一悸。

    叶书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甚至没有为自己损毁的那把珍贵佩剑声讨一句。

    他慢慢撑起身子,推开林征,仿佛是要与他保持距离似的,像是一只嗅到猎刀气息的野兽,弓着背离开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林征提着剩下的一坛子酒,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

    直至叶书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了墨林之间,林征这才收回目光,转目看向百里安,满身的尖刺与恶意瞬间收拾了个干净,他朝百里安笑了笑,道:“兄弟也是太玄弟子吧?这么晚了,地脉阴寒之气极重,要不要喝一杯?”

    百里安道:“方才在洞内,小侯爷同那些道友们还未喝够吗?”

    “道友?”林征嗤笑一声,言语格外不屑:“一群阿谀奉承之徒罢了。”

    百里安神情诧异。

    林征随着方才叶书坐过的石头坐下,道:“他们皆是为魔族所虏获的战利品,投身与战奴营中,被剥夺尊严与为人的权利,当他们佩戴那项圈像狗一样偷生被魔圈养的那一刻起,他们便不是我的道友了。”

    百里安神补刀地来了一句:“我想小侯爷脖子上的项圈应当也刚摘不久吧?”

    林征醉红的面色一僵,随即无奈道:“若非家道中落,我又何必放着贵族少爷的福不享,到这鬼地方来为奴受苦。”

    “那么叶书呢?”

    “什么?”

    “在下认为,叶书与小侯爷口中的阿谀奉承之辈偏差颇大,那不知为何,小侯爷对他似乎更为反感厌恶?”

    提及叶书,林征的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他举起手中的酒坛猛灌了一口,道:“如果你的父亲在外头生了一个私生子并且带入家中养着,你也会对这个人喜欢不起来的。”

    私生子?

    百里安惊了一下,倒是没有想到竟是因为这个缘故。

    林征呵笑一声,眼底有着复杂的情绪在交织摇曳:“可能在阁下眼中,方才我借剑的行为格外霸道不讲道理,是在以势欺人,可说句实在话,我看那把白水剑不顺眼很久了。”

    看得出来,林征是真的很讨厌洞里头的那群人,抛开他崇拜敬重的苏靖不论,那两位姑娘的性子比他还要高傲,自然不可能有如此耐心倾听他的烦心事。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百里安这个听客,醉意使然下,他便也没有了那么多忌讳。

    “白水剑,上阳学宫承道之剑,呵……学宫承道之剑统共就只有两把,除了今日毁去的这把白水剑,在我父亲的遗物里,还有一把黑山剑,呵呵呵,好一个黑山白水。”

    “父亲临终前,将黑山剑永封禁室,即便是我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但他却把白水剑传给了叶书。”

    林征面容说不出的苦涩不甘:“我一个正统侯爵公子,父亲不将剑传给我,却传给他这样一个私生子,你可知府中的客卿下属们都是如何看待我这个小侯爷的?”

    所以他宁可亲手毁了那把象征着侯府名誉的剑,也不肯在让叶书手执此剑了。

    百里安无法表态,他从未经历过这种豪门恩怨,也不知如何劝慰林征,只好继续保持沉默。

    林征将手中那坛子酒喝完,醉得坐都坐不稳了:“我林征只是一介凡人,我也有私心,我只想好好地当一个小侯爷,如若叶书他不是爹爹的私生子,我一定拿他当兄弟看,一定……”

    喃喃而坚定的话语不知是在说给别人听的还是谁给自己听的,但百里安感觉得到,白水剑亲手毁在了他的手里头,林征的心比叶书似乎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最后,林征醉得口齿都不清了,手中空坛子摔落,没有一点形象地歪倒下去,四仰八叉。

    酒醉之夜过后,一行队伍收拾整齐,得了剑气化灵的指引,目的明确,整装待发。

    百里安随着众人,也正待要上路,这时,身侧脚步声响起,却是醉了一夜的小侯爷林征。

    他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塞了一根竹棍在百里安的手中:“昨夜我醉得厉害,惹得兄台听我这只醉鬼说了一夜的醉话,兄台眼睛不便,今晨我寻了一根地阴竹做了一把手杖,这地阴竹有着辟邪之效,兄台持有此竹在手,在地脉中行事怕是要方便一些。”

    百里安并未拒绝他的好意,颔首笑道:“小侯爷放心,既是醉话,自是记不得心的。”

    林征见他这么说,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哈哈笑道:“我果然还是最喜欢太玄宗的弟子了。”

    许是经历了一夜的醉谈,林征对百里安也亲热不少。

    虽说他对同行的那些修士们也极为客套有礼,但明眼人却都能够看出来林征对百里安的态度与常人不太一样了。

    百里安也是发现此人自来熟的本领当真是与孟子非有得一拼了,但论心智与性格,却又与孟子非大相径庭。

    孟子非是个城府极深之人,可谓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他若有复杂心事,绝不会叫旁人看出分毫来,他待人,不论是喜欢的还是讨厌的,基本都是一个温和清润的好模样。

    比起孟子非,林征反倒没有那么多的心思眼,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不过也只是个有私心的凡人,难能坦诚。

    百里安与林征渐渐熟识下来后,私底下,林征对于如何盗取龙珠,离开魔界的计划,倒也没有隐瞒,尽数相告与他了。

    林征的计划极具取舍之意。

    他的打算便是深入龙脉,在战龙剑镇压冥龙的情况下,以秘法夺取龙珠。

    届时,失了龙珠的冥龙气息自然会外泄失控。

    相传在地脉之中,其实还藏有第六把斩龙剑,只是当年在老魔君封印冥龙的时候,龙珠护心,第六把斩龙剑无法穿透龙珠的防御,遗失在了地脉之中。

    他可借着剑气化灵的感应能力,找到与它血脉相连的第六把剑,在取得龙珠的那一瞬间,将第六把剑插进冥龙的心脏里,将它再次镇压。

    与此同时,取得龙珠的瞬间,再由一人,吞食一缕冥龙的气息,引入体内,然后将这一人作为制衡魔君的底牌,留在地脉之中。

    余下众人,则带着龙珠与魔君谈判,让她打开界门,放他们回归人间。

    若不应允,那位吞食了冥龙气息的道友,则将以身殉道,借助冥龙的那缕气息将自身炼化成魔,喂饲地脉之下的亿万凶灵,让之暴走,与整个魔界同归于尽。

    这个计划布置得确实周详,林征清楚地把握到了魔君的弱点是什么,也知晓如何将成事的代价降至最低。

    只是问题却在于,地脉之中,人人皆是凡人,而且皆是宁可套上项圈也要苟活的凡人。

    谁都想带着龙珠光鲜无限地回到人间。

    又有谁愿意牺牲自己,来成全别人了呢?

    林征给出的答案却是,这些人在人间皆有儿女家人至亲,他们做不到为陌生人牺牲,但是在绝大的利益面前,其中总有人能够愿意为了成全自己的家人而答应完成这个计划的。

    可百里安仍旧觉得这个想法并不是万全之策。

    人心难测海水难量,在死亡面前,又有几人能够做到慷慨就义?

    瞧林征对于自己的计划这般自信满满的模样,百里安隐约地觉得,他心中或许早已经定出来这个人选是谁了。

    林征看起来对于那龙珠势在必得,纵然百里安此刻有心规劝他就此停手,怕也是只能无端引来他的反感与猜忌。

    百里安最是能够沉心定气了,也不心急,决定见机行事。

    毕竟虽然林征计划看似周详,但那冥龙的龙珠,怕也不是那么好轻易到手的。

    在剑气化灵的指引下,众人穿过巨大的矿脉山谷,来到一片十里幽潭。

    那十里幽潭所见漆黑一片,宛若一片巨大的黑镜沉浮于地面之间,湖水荡漾着清冷的光,偶尔能够捕捉到清浊交错的蜉蝣在水中掠动。

第六百三十章:地宫求温

    在那幽潭尽头,依着一尊黑色的古山峰脉,流水泊泊而落,形成一道气势惊人的天然瀑布飞泻落下。

    流泻如狂的瀑布流水里,哗啦啦作响着的并非是泉水与山石激荡的声音,而是无数白骨骷髅头颅,在瀑布飞溅中流撞而下,沉于幽潭之中。

    这一幕着实是惊悚壮观,那一颗颗白骨骷髅也不知死去多时,惨白的颧骨,黑森森的眼洞,惨白的头骨已经没有了半分生机,可是却依旧能够叫人感受到一丝奇异的灵魂气息。

    那缕灵魂气息极为渺弱,可是这里的每一颗人头骨都存有一道。

    一丝一缕地累积起来,也是形成了极为恐怖磅礴的灵魂气场,怨气冲天!

    来到这片幽潭,那孩童模样的剑气化灵面上便浮现出一抹惧色,不肯继续向前,化为一缕剑气飘散于四野之中。

    一名修士惨白着脸,显然是被眼前这一幕给吓到了,他结结巴巴地开了口:“小……小侯爷,它这是何意?”

    能与那剑气化灵以神识交流的林征蹙紧了眉头,眼中压抑着激动的情绪:“剑气化灵说,这片幽潭便是那龙尾脉地。”

    那名修士瞠目结舌。

    龙尾脉地……竟是生在了这般诡异的地方?

    “那……那……我们又要去何处去寻龙珠?”修士悻悻问道。

    林征紧锁的眉头并未散开,目光凝重地看着幽潭与瀑布,沉声道:“小家伙说封印冥龙龙尾的斩龙剑,在六把剑中排名第五,掌控着世间至强的空间之力,三千剑气可分化斩出三千个不同的道化空间。

    而其中的一个道化空间正连轴着冥龙的心脏之地,要想寻到龙珠,必须先深入潭底,不仅要找到那把剑,还需要解析推演出那三千剑气的具体空间方位。”

    虽然找到了龙尾地脉,但果然正如百里安所想,寻找龙珠远没有林征想象得那么简单。

    林征站在幽潭岸上凝视许久,叹了一口气,道:“我先下去看看吧,若是没有大的危险,诸位再跟随上来。”

    众位修士脸色纷纷大变:“不可啊,小侯爷,您这般尊贵的人怎可叫你为我们以身涉险。”

    “是啊是啊,咱们再权衡一下对策,切不可鲁莽行事啊。”

    这群人字字句句深含关切,可百里安却记得,昨夜猎捕剑气化灵的任务,这群人却是无一人跟随林征参与其中的。

    反而是叫这位尊贵的小侯爷带着自己的一位贴身侍从,在外苦战,才得来了如此战果。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群修士必先是涕泪纵横一番,然后再含泪不舍的被说服,最后心怀感激敬佩地目送林征前去探路。

    正待林征与众人拉扯之间,脸色不大好的叶书走了出来,将林征往潭岸边拽了回来,他说:“既然想当主子,那多少也得有点主子的样,我还没死呢,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身先士卒了。”

    不容林征反应,叶书脱了外衣,没有同那群人废话半句,极为干脆果决地跃入幽潭之中,溅起片片水花。

    在他身影沉入水中的那一瞬,为那瀑布冲刷流落至潭底的无数人头骨宛若白色的游鱼一般,纷纷浮涌上来,如同蚂蟥嗅到了新鲜的血味儿,势若疯狂地朝着叶书扑裹过来,将他生生拖入湖底。

    这一幕发生地极快,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叶书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众人脸色惨白,身体忍不住颤若颠筛,惊恐的眼睛几乎瞪出眼眶。

    林征在原地傻了整整三息功夫,猛然惊醒过来发生了什么似的,身体一震,面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他下意识地往潭边上冲过去,却被百里安一个横步阻拦住了。

    “没有血腥味散上来,小侯爷冷静些,叶书应该还活着。”

    虽说这潭水幽寒,但百里安甚为尸魔对于鲜血的嗅觉却是超乎想象的灵敏。

    在叶书被那群人头骨吞没的瞬间,他并未捕捉到一丝鲜血的气息。

    这也就意味着,叶书并未受伤。

    “是啊是啊,司尘公子言之有理,小侯爷您看这水面之上没有半分血色浮现,想来那白骨骷髅不过是看着吓人罢了,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您可莫要莽撞行事,咱们先静观其变片刻吧。”

    周围出声的修士们说话的声音底气便远不如百里安了,方才那惊悚骇人的一幕将他们震慑得不轻。

    虽然他们听百里安说没有血腥味飘上来,但这潭水如此至深,谁能保证那小子是不是一口被阴鬼生嚼吃去了。

    他们还指望着林小侯爷带他们安全离开魔界,自然不允许他轻易发生意外。

    在那群人三言两语的劝慰下,林征难看地脸色没有丝毫好转,可是此刻除了等待,他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百里安静立于潭岸边上,因为毒意扩散眸色极深的瞳孔看起来十分安静。

    时间逐渐流逝,远方瀑布卷骨直落不停。

    林征在岸边上来回踱步,隆起的眉心一刻也未曾松开过,就在他即将忍不住快要爆发的时候,平静的湖面忽然拱起一个水弧。

    众人齐齐色变,目光警惕地转望过去。

    只见叶书破水而出,浑身湿透地上了岸,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他手臂、腰侧、大腿间皆被几只人头骨紧紧咬住,咬合的牙齿还不断发出咔咔咔的声音,但并未见到有鲜血渗出的痕迹。

    叶书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他极为平静地拾起地上的外衫随意套在身上,道:“下面的水很深,我下潜了莫约有上千米,都未能潜入潭底,这片水域看着不大,却极深,需要众人合力一同下去,支起避水结界才可以探测到底。”

    深水之地不比陆地,虽说他们皆是修行者,体质异于常人,但毕竟也是要呼吸换气的。

    更何况下潜得越深,深水的压力便越强,若这幽潭当真深不见底,一人入水怕是还真探不到底。

    有人立即站出来紧张问道:“你在下头可有遇见什么危险?”说话时,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紧咬在他身上的那几只骷髅头。

    叶书随手将身上那些骷髅头一个一个地扯了下来:“偶见阴物,但都不足为惧。”

    众人看到他将身上的骷髅头扯下来后,身上没有留下一道伤口,当即便放宽了心,哈哈大笑道:“原来这白骨骷髅大阵也不过是看着唬人罢了。”

    林征冷着脸看了叶书一眼,似是十分厌恶他这种擅作主张的行为,连一句好话都懒得同他多说。

    “诸位准备一下,我们即刻下潭。”

    有了叶书的这次探路,众人行事便也没有那般畏首畏尾了。

    众人联手布下避水阵,一路下潜而去。

    也不知叶书方才在水中使了怎样的法子,那些一嗅到人类气息就蜂拥而至的骷髅头们这次倒是极为安静地沉入潭底。

    幽深的水中世界却并不黑暗,那些惨白人头骨的眼窝之中时而闪烁出微弱的魂火光亮,如星辰碎片坠河般,殇染坠亮这片黑暗不为人知的世界。

    众人越潜越深,仿佛世外一切的声音都被隔绝消失。

    耳畔甚至连深沉的水音流动都听不见了,终于,他们看到了水底深处的一隅残缺地宫的轮廓。

    林征见此大喜,然而还未容他们反应,潭底深处忽掀起一阵阴煞罡风,浓密的黑暗深处,仿佛有一只巨鬼吹息,众人支起的避水结界在那罡风面前,薄脆如纸般为那煞气蚀燃而烬。

    众人没有丝毫反应能力,裹挟着万顷之力的水压瞬间倾覆过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更可怕的是,在这幽潭深处的水犹如冰川之水般寒入骨髓。

    一些肉身体魄稍若者,甚至来不及驭起灵力抵抗,周身为那水寒入侵,身体筋脉连通着血液冻结成冰,为那重水倾压,瞬间碾成一片鲜红的碎冰渣子。

    百里安无法视物,因此感知力先人一步地感受到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他心中一寒,反应极快地准备用身体去护苏靖、尹白霜二人。

    可是有两只手反应比他还要快,各自分别紧紧抓住百里安的一只手腕,百里安甚至还来不及去辨别这是何人的手,大水倾覆过来的无尽重压直接将他给撞晕了过去。

    意识一沉,失重感从四周袭来,他宛若陷入一片深沉的黑暗之中。

    也不知昏迷了多长时间,当百里安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后背正抵着一片冰冷的实地。

    他缓缓睁开眼睛,所见的世界仍是一片黑暗的色彩。

    身体里也不知灌了多少冷水,胸口堵得厉害,百里安喉咙痛苦滚动,难受得连连呕出胸腹中积压的潭水。

    吐了半天,腹部空空,可胸前仍是压着一股子吐不出来的重量。

    意识逐渐回归清明的百里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压着两个人。

    百里安一时之间也不知自己是被潭水冲到了何方,但毫无疑问地是他被人当成了肉垫子用。

    他试图撑起身子,却发现抬手都十分地艰难,因为他发现压在他身上的两个家伙正死死地拽紧了他的手腕不曾松开。

    方才那般可怕的冲击力下,竟是未能将他们三人冲散。

    百里安动了动身子,正想起身摸索查探这两人的是谁的时候,身上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轻吟声,好似即将醒来。

    百里安脑子轰然一炸,顿时不敢再继续动弹了。

    女……女人的声音?

    而且听这熟悉的声音……似乎是尹大姑娘。

    刹那间百里安脸上的神色似乎有点空白,似是不能理解怎会是她。

    原以为很快就能够醒过来的尹大姑娘哼完了一声后,浑身湿漉漉地贴在他的身上,蒙昧不清地吐出一口寒气,身子似是被那幽潭之水寒侵太久,冻得瑟瑟发抖,难忍之下,下意识地蜷紧身子。

    湿透的衣衫本就轻薄,她这么一动,百里安几乎感觉到了她衣衫下冷滑细嫩的肌肤,以及那份柔若无骨的绵软。

    百里安仿佛被定住了似的,身体紧僵,低低唤了一声:“尹大姑娘?”

    尹大姑娘没能被喊醒,趴在他胸口另一边上的那位似有回响地颤抖了一下,动静不如尹白霜那般大,但在寒意的侵蚀下,意识也未能回归清明。

    百里安莫约猜出了压在他身上的另一位姑娘是谁。

    他也不知自己这是落到了哪里,周围阴风阵阵,极寒的风似是能够穿魂而过,渗皮透骨,直直地冷进了心里去。

    百里安体温很低,尹白霜在他身上找不到一点慰藉的暖,迷迷糊糊间,下意识地就往有温度的地方靠过去。

    压在他身上的两人都冷得够呛,对于团缩起身子蛮横不讲理挤过来的尹白霜,昏迷中的苏靖没有推开她的那份意志力。

    两人都无法抵御对方身体的余温,如两只冻坏的雏鸟紧紧贴了上去,汲取着对方的体温。

    你来我往的相互厮磨紧蹭,纵是不清醒的状态下,苏靖的表现也较为含蓄委婉,任由尹白霜直直往她怀里钻,一声不吭地接纳了她的热度。

    苏靖主修火系功法,抗寒能力在她之上,借着尹白霜的一点体温,身子也渐渐起暖。

    尹白霜全然不知自己正在被何人抱在怀中,近乎胡搅蛮缠地贴上去,一只柔软纤细的长腿探出去,勾着靖姑娘的大腿。

    她似是怎么取暖也取不够似的,索性将自己湿靴子给蹭落,露出一双白净的小脚,足背精瘦秀美,玉趾白里透。

    雪白嫩软的猫爪子似的蜷起了脚趾,不安地往在她靴口里蹭进去,没蹭两下,苏靖脚上的软靴小袜就被她不讲道理地给蹭掉了。

    尹白霜的两只脚,寒玉冰冷似地贴上了她的足心,颇有几分抵死缠绵地味道可劲儿蹭。

    苏靖被她那双冰凉的小脚给冻得身子一颤,纤眉紧蹙,忍不住缩了缩腿,结果惹得尹白霜不高兴地咕哝了两声,更加不要脸地上赶着凑紧挨着她。

    两人你来我往的缠缚着勾勾搭搭,简直比神仙打架还要更加折磨人。

    垫在二人身下的百里安简直是经历了一场无声的煎熬,他想要逃离战场,但这两位小姑奶奶虽说相互争得正起劲,可死死拽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却丝毫未松,百里安挣脱几次未果。

第六百三十一章:花中鬼事(大章整合,求订阅)

    这样下去可不行,自打他与宁非烟有那几遭没羞没臊的经历吃下了发乱期魅魔的鲜血后,近日以来便不经受撩拨了。

    若是再缠下去,不小心顶撞了她们其中哪一位,今日这事怕是就不好交代了。

    百里安沉沉低喝一声,腰板骤然发力,身子承载着二位姑娘的重量,笔直直地一下子坐起身来。

    这番动静下,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地二位小祖宗也终于被彻底惊醒了过来。

    幽寒地宫里荡起的阴风微微拂来,拂过三人的衣摆飘飘带起,裙摆衣带时缠时绕,时而分散。

    静,死一般的寂静无声。

    有时候,恰逢其时的不仅仅会是世界的美好温情。

    还有可能是一睁眼,一抬眸,入目之下是两见红眼的情敌,正缠缠绵绵地不分你我地抱成一团,衣襟散乱。

    你的足心贴着我的脚背,手臂紧紧圈揽着对方的腰,胸前的柔软紧紧相抵,彼此的体温与呼吸近在咫尺。

    这简直比酒后失身还要令人发指!!!

    一片沉默,诡谲的气氛慢慢酝酿开来,良久过后,这片空间还是绝对的安静与死寂。

    百里安不用眼睛看,也能够感受到两人身体里传达出来的不愿面对事实的抗拒与崩溃。

    活了两百年岁月的天之骄子,今日这场经历怕是能够成为她们二人心中毕生难忘地一场噩梦。

    百里安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因为他感受到两股浓烈的煞意从她们二人体内缓缓升起。

    良久,三人的身子都僵持麻了。

    苏靖纤长的睫毛低低垂压下去,敛了眼中危险流淌的幽光,她一言不发地松开圈在尹白霜腰上的那只手。

    尹白霜也沉默着,慢慢收回贴在她足心的小脚,蜷缩成团的脚趾因为羞耻与恼怒泛起了红通通的色泽,她抻长了小腿,脚无意识地在白沙地面上尴尬地蹭了蹭。

    对于今日发生的一切,两人皆是极为默契地全然当做未曾发生,止口不提。

    “呃……我们这是掉到了什么地方?”百里安觉得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打破这尴尬的沉静。

    正在弯腰穿小袜的尹白霜头也未抬地道:“看样子应该是幽潭之底的地宫遗迹,四周设有结界,将水阻开了。”

    百里安又问:“周围可有其他人。”

    尹白霜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这里就我们三个。”

    当时避水结界被攻破得突然,谁也没有想到在这深潭底部的寒水竟如此可怕,居然将修士的身体都能够冻结成冰。

    就那一阵子,怕是就死了不少修士。

    根据剑气化灵所描述,第五把斩龙剑正是藏在潭底的一处遗迹之中,百里安无意于争夺龙珠,但是林征势在必得,他若活着,必然会先去找剑。

    “二位姑娘可有受伤?”百里安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不曾受伤。”这次开口说话的是苏靖:“危难之际,幸得你及时张开了红色彼岸花的领域,卸去了大半的重压,所以我们三人,都未受伤。”

    百里安倒是不知自己在那时候竟然还下意识地动用了吞噬能力保护了她们二人,不过二人没有受伤是真,最多就是被那水中的阴寒之气侵蚀了身子。

    两人相互慰藉,灵气互辅下,也已无大碍。

    既然都未受伤,百里安便提议去探一探这座地宫遗迹。

    苏靖与尹白霜都没有异议,整理好衣衫后,很快再次起身出发。

    百里安无法探视周遭环境,却也感应得到周身阴气极甚,他忽然想起了苏靖那特殊的麻烦体质,不由担心道:“苏靖姑娘,此地阴气深浓,你若是……”

    “无妨。”苏靖淡淡打断道:“若随意一只阴鬼就能够夺舍去我这副身子,早在两百年前我便死了。”

    听她这般说道,百里安也松了一口气。

    一旁尹大姑娘啧了一声,似是遗憾这家伙怎么没在两百年前就被厉鬼夺舍了去,这样她也好名正言顺地除了这一祸害。

    三人沿着地宫的白沙泥路行了莫约三里深,忽然,安静的地宫遗迹深处,传来隐约的呼救之声。

    “救救我……”

    “救救我……”

    那求救声飘忽不定,似远似近,听起来好似一人垂死的呻吟声在耳边呢喃不定,可细听之下,又似男男女女许多人被投入了烘炉之中发出痛苦的煎熬之声。

    在这种地宫深幽处,自然不可能是寻常落难之人发出来的动静,多半是魂游九渊的阴物嗅到了活人的气息,引人过去。

    偌大的地宫不知其广,百里安正愁对这片地方无处下手,他召出扶乩,道:“我们过去瞧瞧?”

    年少时期就已经常常与妖魔厉鬼打交道的两位姑娘对于这种邪性之事自是不惧。

    三人循着那音迹,在地宫之中深行。

    此间水底地宫建筑得极为广大,神奇的是,在这地宫基石垒壁的古建遗迹里,还野生着一片茂盛的林子。

    残破的古迹,幽广的地宫,大半面积都被野植山林所覆。

    朝西走了一阵子,周边的随处可见的头骨磷火渐盛,清晰地照清楚了一个红色的人影轮廓。

    那是一名身材枯槁憔悴的女子,深深佝偻着背脊,姿势怪异,肩膀与头都几乎埋进了土里。

    她所立的那片土地上,覆满了白色的野草,藏蓝色的花海,她的上半边身子几乎都被花海所埋覆。

    女子身上的红衣格外褴褛,仿佛起棺时所见的古旧嫁衣,错落于花海之中,有种说不出的凄丽阴森。

    与此同时,那女子闷闷沉沉的凄怨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地底传来:

    “疼……好疼啊……”

    “救我……救救我……”

    那女子距离百里安一行人甚远,可那断断续续的哭腔却仿佛离他们极近。

    纵是百里安这个不长眼睛的叶能够分辨出来这名女子是一只死去许多年的阴物了,只是无法探知她的怨气深重。

    “救我……救救我……”

    女子哭泣的嗓音充满了无助与可怜,四野空荡荡,她仿佛怎么也无法将自己的上半边身子从地里拔出来。

    不论是百里安还是苏靖尹白霜都是不惧鬼邪之人,三人也未迟疑,缓缓靠近过去。

    “好疼啊……救救我……”那女鬼好像就只会说这两句话,可离奇的事,随着他们行走间的靠近,那个声音远近没有一丝改变,就仿佛从他们脚底下传来了一般。

    百里安来到那女鬼的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道:“需要拉你一把吗?”

    低伏在地面间的红衣女鬼一只涂着鲜红指甲、鸡爪子般枯瘦的手飞电般朝着百里安的手腕用力抓了过来。

    尖锐的指甲划过他手背的肌肤,发出了刀子尖锐刮过钢板的刺耳之声

    ,未能伤他分毫。

    指甲生疼,那女鬼的手狠狠抖了一下,似是意识到自己遇到了硬茬子,鸡爪子般的鬼手猛然受惊般地准备缩回去。

    百里安反手扣住她的手腕,笑道:“不是让我救你吗?躲什么?”

    随着土地下头传来一声凄厉惊恐的破音尖叫声,百里安用力一拽,野草蓝花破碎飞扬,几蓬大片的湿泥土飞溅而起,这只女鬼的身子就被他从地里头扯带了出来。

    星星点点的猩臭血珠子从深坑中扬洒而起。

    那味道极为浓臭。

    苏靖眉头冷蹙,尹白霜满脸厌恶,两人齐齐撤退避开那鲜血的喷洒,惟恐沾染到了那要命的味道。

    百里安带着女鬼站稳了身子,她佝偻垂地的身子慢慢站直转过身来。

    可即便她转过身来百里安也未能看清楚这女鬼的长相。

    因为这只女鬼没有头颅,自脖颈间一道猩红的伤疤,几根层次不齐的血筋儿从狰狞腐烂的断口中呲出来,咕咕冒着新鲜的血花子。

    纵然是以鲜血为生的百里安见了这一幕,也生不起半分食欲来。

    女鬼干瘦的肩膀斜斜一垮,将身形耸拉成一个惊悚的吊死鬼姿势,直直地对着百里安:

    “你踩着……我的头了……”

    话音刚落,百里安就感觉到脚底下有着什么东西在钻拱出土,苏靖目光寻声望去,只见一个五官浮肿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死人头从地表中钻了出来。

    森然漆黑的长发下,鲜血铺红野草,她睁大着一对惨白的眼仁,涂抹成丹朱猩红的嘴巴一开一合,仿佛在咀嚼着什么东西一般。

    尹白霜眉头一跳,忽然大声道:“她再吃你的影子!快闪……”

    砰的一声凄厉炸响打断了尹白霜的话语。

    百里安脚底下的那颗头颅脸颊一股生生爆成一片红的白的脑浆肉酱,炸开的瞬间却没有一点秽物沾染在百里安的衣服上,女鬼黑色的长发零散地被风扬起。

    尹白霜眯起眼眸看了苏靖一眼,深色的眼瞳微微压紧了些,却也不再说话。

    苏靖淡然而立,目光漠然的看着空中飞舞的发丝飘至回那红衣女鬼的手掌间,发丝丝丝缠绕成缕,然后一张惨白的脸从结缕成团的黑发中慢慢浮现出来。

    她猩红的嘴巴咔吧咔吧嚼动两下,仿佛在回味着什么美食一般,神情陶醉道:“好香甜的味道……”

    女鬼手抱自己的头颅,惨白的瞳仁咕噜转溜,惨绿色的眼睛珠子翻出,目光炙热,痴痴地笑着,头颅在掌上起舞,仿佛要扑上去啃他一口似的:“为什么你的影子这么好吃啊!你再给我吃一口好不……”

    话还未说完,女鬼足下的花海刹那间烈烈燃烧了起来,绯红的火光映着女鬼眼底的疯狂之意逐渐转变成惊恐忌惮。

    她在地宫深处,从未见过这种火焰,尖锐着嗓子凄厉怪叫一声,发丝疯涨,包裹着她整个身体,如一片黑雾一般穿过花火之海,飞遁逃走。

    娇艳的蓝花在烈火之中卷边枯萎焦黑。

    雪色的衣摆荡起一片火光,苏靖缓步走至火海之中,她面无表情地拔出斩情,剑光清冽映火,看着模样,似是要对那逃走的女鬼穷追不舍。

    感受到了斩情剑冷冽剑意的百里安忙道:“苏靖姑娘别追了,那影子是我故意放给她吃掉引路用的。”

    方才那阴物是一名影怨,在凡间极为罕见,性凶残,食影而生。

    苏靖顿下脚步,周身火势仿佛被一场看不见的急雨浇熄。

    尹白霜一脸鄙视地看着这个沉不住气的家伙:“那女鬼是跟你有仇还是勾走了你家相好的,突然发这么大火,差点把我裙子都烧了。”

    苏靖淡然收剑,风姿清雅,点墨不染的模样瞧不出半点雷霆雨露的异样来。

    百里安也奇怪她怎么冷不丁地动这么大的架势,居然连斩情剑都拔了出来。

    苏靖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她半晌没吭声,鸦翎般纤睫低压收敛,垂着头,专心致志地抠了抠袖口勾勒的镶绣。

    直至那白雪似的指尖将那白鹤压花的纹绣抠出一根细长的银线后,她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神情冷淡道:“我没有发火,只是瞧着那女鬼着一身红妆,看着扎眼罢了。”

    面无表情地将锅盖在了尹白霜的脑袋上。

    穿着一身红衣服的尹大姑娘眉宇倏沉,只当苏靖这是一语双关,随即冷笑两声:“知道你苏少宗主法力无边,欺负一只小小阴物算什么,真想练练手,不如找我陪你玩玩啊。”

    这两人,吵架朝着朝着就把尹大姑娘吵到了敌方阵容里去了。

    见这两人又有要打起来的趋势,百里安正要劝慰,就在这时候,脚底下又传来哀怨凄厉的呻吟声。

    “哎哟……哎哟……”

    “疼死我了……谁放的火这么缺德!”

    尹白霜眉梢挑起,冷笑道:“怎么,原来这地里头的影怨都是属萝卜的,成批成批地要往外窜了?”

    百里安听这呻吟的声音有些熟悉,神情微变道:“不是影怨的声音,是活人。”

    听起来好像还是方才走丢分散的那批修士。

    百里安没有犹豫,召出秋水剑,举剑开挖,刨开土地才发现那群幸存下来的修士一个个像是尸体横陈般被草藤紧紧粘附在了土壤之中。

    这让百里安着实吃了一惊,影怨虽然说手段诡异,能够让一两个修士着道实属正常,但二十多人同时落入那阴物的陷阱中,那可真是叫人叹为观止了。

    又不是不懂修为的凡人,能够在妖魔的生死煅炼中活下来的,大多都是经验老道的修士了。

    将众人解救出来后,百里安不解询问他们是如何变成这副模样的,结果他们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尹白霜一脸鄙夷:“那是影怨,从来不以邪力伤人,她们食人影子,能通晓人类七情六欲的味道,从而掌控人性的弱点,设下陷阱等人落套,我们方才看见的是个没有头的厉鬼,他们看到的说不定就是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了。”

    此言一出,那些个修士个个面色通红,羞愧地低下头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救出众人后,百里安借着自己那点影子的气息,带领众人朝着某个方向追了过去。

    地宫越探越深,脚下的土地松软,皆被野草蓝花所覆盖,踩上上头传来一种说不上来的异样触感。

    柔软,冰冷。

    就像是在腐烂尸体上行走着的感觉。

    随着深行渐远,这片土地的草植蓝花生长得也愈发旺盛,一脚才进去,直没脚踝。

    行走间,偶尔能够踩碎几根白骨残骸,叫这片地方显得更加不详阴森了。

    地脉之中,无法观至外界天色,却也知晓在这片花海之中行了许久,可依然一眼望不到尽头。

    回首再望,甚至都已经寻不到来路了。

    也地宫,建得未免也太大了些。

    就在众人不安与恐惧在心中逐渐扩大,愈发不耐焦躁之下,前方花海与黑暗之中,隐约可见两道朱漆正红的柱子笔直而立,两根柱子相隔不过十米,中间以粗麻绳与黑色残符相连。

    看起来很像古时候祭祀用了神柱。

    而那两根神柱上,分别束缚着两个昏迷不醒的人,正是林征与叶书。

    有人当即大惊失色:“小侯爷!”

    正要上前解救。

    歪着头,唇角留着一丝血迹的林征似是被那一声给喊醒了过来,他抬起头,看到众人朝他奔来相救,面上却没有任何欢喜之意,睁大的恐惧剧烈发着抖,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不要过来!!!”

    这一声吼将众人给着实唬住了,还以为他那有什么陷阱危险,不由纷纷将灵力引至双眸,细细探查四周的阴气,看是否有被那鬼物结下什么害人的阵法没有。

    一番灵视下来,却发现花海还是那片花海,并没有半分危险。

    有人疑惑道:“小侯爷,你怎么了?”

    林征满目心切,又要大吼示警出声,可捆缚在身上的粗麻绳像是一条黄蛇般游走上来,勒紧他的脖子,将他勒得呼吸困难,脸色涨红。

    众人大惊失色,心道这小侯爷可是他们唯一的救星,万万死不得的。

    灵视并未发现任何陷阱,众人看小侯爷那魂不守舍的模样,便猜测莫不是初醒过来,眼有幻觉,把他们当成了害他的鬼物才会流露出如此惊恐的神色来。

    不再犹豫,众人各自御剑朝他冲救过来,还不忘温声安慰道:“小侯爷莫怕,我等是来救你的。”

    “呜!!!呜!!!!”林征两只眼睛都瞪红了,却无法阻拦这群人飞奔过来的脚步。

    靠近过来后,众人还格外小心的探视了一番,发现果然没有危险,这才上手替他们二人解开绳索。

    林征身子一被放下来,急急大吼道:“小心叶书!!!”

    小心叶书?

    众人一头雾水,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似是不明白为何要小心叶书。

    他不是侯府最忠诚的家臣之子吗?他与你小侯爷一同长大,如此险境,你最该依赖的那个人便应该就是他了,为何要小心他?

    昏迷在一人怀中的叶书却没有给众人们想清楚这一句话隐藏含义的机会。

    他手臂看似自然的无力一垂,袖袍之中滚落出一颗赤红生角的头骨,那头骨落地而碎,于此同时,一只巨大的骷髅法相从那两颗神柱抬首而起,它张大了黑洞洞的巨口,磅礴的吸力将众人的灵魂吞至口中。

    那些修士们眼中刚起惊愕之意,眼睛陡然失去了神辉,仿佛断线的木偶般各自纷纷倒地不起。

    叶书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周身骨骼发出一声沉闷的炸响,毛孔里迸发出浓白色的强烈气机,奋力将距离自己最近的两名修士给重重推了出去,躲开了那骷髅法相的吞噬范围。

    他闷哼一声,鼻子淌出两道鲜血,浑身无力地伏在地上,目光猩红,如欲吃人:“叶书——————!!”

    前一刻看起来虚弱得马上就要死去的叶书站起身来,他终身一跃,跳到了鲜红巨大的骷髅法相上,适然而坐。

    叶书翘起一只二郎腿,目光淡漠地看着花海之中,并未中计无脑往上冲的百里安三人:“可惜了,你们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许多。”

    死里逃生的那两名修士其中一名正是为百里安引路的荀关,他又惊又惧,死里逃生的后怕让他牙齿咯咯打颤,忍不住怒吼道:“你这是做什么?!”

    叶书没理他,看着鼻孔淌血不止的林征,道:“你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有心情去管别人死活。”

    林征一副受了极大刺激的模样,喃喃道:“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

    “林征。”叶书轻轻念着他的名字,幽幽的磷火映在他那张阴郁俊秀的脸上,神情乏味:“我跟你说过的,让你不要来魔界打龙珠的注意,你为何对我的话,总是听不进去呢?”

    林征怒吼:“叶书!谁教你的这等子邪术?!”

    叶书缓缓吐了一口气,不再回答他的问题,他遥遥抬手朝着百里安方向一指,身下的赤骨骷髅张大了嘴巴,漆黑的巨口之中缓缓浮现出方才那只影怨的身影,那只影怨张口吐出百里安的那道残影。

    看模样似是打算与那赤骨骷髅合力吸吞百里安的灵魂。

    百里安一步未动,身下的影子却仿佛被风吹乱的烈火一般,失控摇曳起来,隐隐有着被抽吸过去的失重感。

    他摊手招来天策钧山剑,势大力沉地以剑锋朝着大地镇压过去,剑锋入影,黑金色的古剑宛若一座古老的圣山镇影,自他头顶上方,隐隐可见群山万壑,月涌大江流。

    赤骨骷髅浑身大震,两瞳阴火簇然大绽光芒,叶书只觉脚下一沉,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难以披靡的定坤山势,宛若十万群山齐齐当顶镇来!

    赤鬼骷髅两排牙齿齐齐炸裂被碾成齑粉,口中所含的红衣女鬼也在一声凄厉惨叫声中炸成一片血雾,那本体黑色长发也在烈风之中燃烧成雾。

    叶书眼皮狠狠一跳,双手朝着大地狠狠拍去,绝非寻常拓海境的磅礴灵力击中在掌心,拍击在骷髅法相的天灵盖上,借着爆裂的罡风,电光火石之中,他急急倒飞出去,避开了那股沉重雄浑的镇压之力。

    刚一落地,他面上涌出一阵病态的潮红,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身上的衣衫也在厉风之中撕毁炸裂,裸露出一具苍白消瘦、伤痕累累的身躯来。

    叶书支立不稳,膝盖一软,单膝跪在地上,唇边淌落的血迹,反衬出他的发色异常的黑,一身肌肤又冷得发白,远远望去竟然浑然不似一名人类。

    更为诡异的是,他那青红交加、旧伤无数的身体上,宛若朱砂描绘似的,勾勒出了一道复杂的纹路图。

    大片的猩红图案为那消瘦孱弱的身体带来了一种狰狞狂野的美感。

    苏靖看清他身上的纹路痕迹,目光凝肃,冷声道:“魔宗弟子。”

    琅琊魔宗承其魔界一派,盘踞天曜大陆至北邪国。

    但琅琊魔宗内,除了魔界六河,魔修基本皆是走邪教路子的人类修士。

    按照常理来说,修行魔功的人类,体内灵根会随着修为的加深而逐渐魔元化。

    可是她在叶书身上,却感受不到任何魔气,甚至他方才驾驭骷髅法相吞噬修士灵魂的手法,也不过是驭鬼之术,与魔功大相径庭。

    若非看到他身上的刺青,她根本看不出来他竟是一名魔修。

    听到苏靖所言,荀关面色大变,声音都变了:“魔修弟子?林家侯府里竟然出了一名魔修弟子?!”

    叶书丝毫不介意自己最大的秘密暴露在了众人眼前,他擦拭嘴角的血迹,艰难地站起身来,目光复杂地看向百里安:“你的骨龄分明只有十六岁,为何强成这样?”

    有如此人物,怕是那所为的天道三子在他面前都要逊色万分。

    百里安提起天策钧山剑,陷入片刻沉吟,后道:“叶书,你来魔界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一听这话,林征也飞快抬起头来,目光死死盯着叶书,似是十分迫切地想要听到他的回答。

    “想知道答案?他是不会告诉你的,不如就让我来为你们解惑吧?”叶书并未答话,一个声音从他身后黑暗中缓缓响起,紧接着一名身穿文士服衫的男子分开花海走了出来。

    说是男子也不全然,只是听声音他应该是一名成年男子,但是被那一身文士衣衫包裹着的,却是一具肉身腐朽凋零,只余骨躯的骸身模样。

    叶书偏开身子,让出道路,对着那个白骨男人轻轻侧礼:“舅舅。”

    “舅舅?”林征面色惨白,显然没办法接受这一事实,目眦俱裂地大吼道:“你喊这个怪物叫什么?”

    尹白霜目光闪动,间那白骨男子肩佩赤羽,脚环银色镣铐,头骨眼窝下方仿佛被刀刻上去一般,遗留着一道赤鸾图腾。

    自古以来青鸾为人们奉为神明玄鸟,象征着光明与神圣。

    而赤鸾则反之,则是为魔宗门信奉的主要图腾之一。

    纵然他模样腐烂成枯骨,尹白霜还是一眼就看出了此人的身份,眉头紧蹙,清瘦乖戾的气意一下子涌至眉心,声音不寒而栗:“你是魔宗亡故的右护法,凤巨!”

    她对琅琊魔宗之人,恨意极深,憎恨之程度甚至远甚于魔族。

    百里安对于北国琅琊魔宗的历史也深有了解,叶书唤凤巨为舅舅,那么他的娘亲……竟然就是琅琊魔宗的第十六代圣女,姜夷!

    林征说他与叶书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世代公卿的名门世家,竟是与魔宗圣女诞孕了一个孩子!

    林征趴在地上,面上的神情从茫然到愤怒,从愤怒到耻辱,最后又从耻辱到无力无言的悲伤,各种情绪复杂交织在了一起,隐隐窥见崩溃之意。

    却独独不见震惊错愕。

    显然,他是早已知晓了叶书身世的。

    他知晓叶书的身世,但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真的会选择那片无尽海域的对立面,站在黑暗里,与他遥遥剑指,南北分明……

第六百三十二章:以希望为生

    在林征出神之际,百里安收起了天策钧山剑,一伸手便压制住了隐隐暴怒的尹白霜,道:“如此说来,叶书公子你主动要求先下幽潭,目的并非单单是为了帮助小侯爷探路?”

    原本众人为水中骷髅头骨所慑,犹豫不知要不要下水。

    是叶书同众人说,水中并无危险,需要人们齐心协力方可成功抵达潭底。

    三言两语间便引得众人尽数下水,包括林征在内。

    想通这一点的荀关当即惨白着脸,怒骂道:“真是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就知道他主动下水没安好心!咱们就不该相信他!”

    这句话明面上是在怒骂痛斥叶书,也暗里也隐隐对林征养出这么个吃人的白眼狼,起了几分怨气。

    什么狗屁家臣之子,他便不信老侯爷对这小魔头的来历一概不知!

    叶书那张冰冷雕塑似的脸看不出半点异样情绪,也许是角度原因,他站在半明半昧的神柱下,阴影笼在他的面容之上,看起来有种毫无生气的冷漠。

    他语调平平地开了口:“正确来说,在我要求陪同林征潜入魔界的那一刻起,所抱有着的目的就并非是助他夺得龙珠,光耀侯府。”

    叶书似讥似嘲地笑了笑,道:“林清远,他是谁啊?他的家业荣耀,又有什么道理让我来为他守护?”

    “叶——书!!!你大逆不道!!”林征忿怒厉吼出声。

    林清远正是林征之父,泽国世袭一等侯,军机重臣,一代英烈。

    对于林征的怒吼,叶书冷冷一笑,道:“在你心中,他是一个完美的父亲,伟大的英雄,可是对于我来说,他却是一个虚伪懦弱,自私自利的家伙罢了。”

    “我不许你这么污蔑我的父亲!!”愤起的狂怒在林征眼中燎天吞日,五官都扭曲了。

    “污蔑?”叶书整个人就像是冰笼罩了起来,字字森寒,穿魂而过:“你以为,当年北昭之战,林清远为何能够在百家争鸣之中大放光彩,立不世功勋,将门氏衰败的林家一手扶兴而起?”

    林征自幼与叶书一同长大,在他心中,叶书虽然常年一副对谁都不冷不热的模样,因为那见不得光的出身缘故,他总是能够从容平静的接受任何的轻辱与漫骂。

    即便府中常有下人私底下骂他是野种怪胎,林征也从未见到过他像此时此刻这般,将怒恨交杂的仇恨明晃晃地展示了出来。

    原来这些年……他一直都是恨着林家的。

    林征愤怒之余,心中没由来地无端升起几分恐惧无措来。

    他张了张口,正欲说话,却被叶书冷声打断道:“琅琊魔宗,制霸于北,征服于世,当年正魔两道之战被三宗平息,可残余魔修支撑起的昭国屡犯诸国,诸国之争,何其惨烈。

    泽国当时不过是一方小国,在那场战役之下,本该覆灭于土,却因你父亲一人力挽狂澜,人兴而国起,你以为这些赫赫显耀地功勋都是踏着谁的尸骨成就出来的?”

    林征见他言辞之间,大有要将自己敬若神明的父亲贬低得一文不值,怒吼道:“我父亲他行事素来端正,无愧于心!更何况那是战争,海上千烽火,沙中百战场,白骨露于野本就是战争的常态!”

    叶书漠然道:“无愧于心?一个身有婚约的男人,为了赢得战争,获得权势,对另一名女子虚情欺骗,百般撩拨,这便是你口中所说的素来端正?”

    林征一怔,旋即大怒:“你胡说八道!”

    叶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论年龄,我年长你三岁,你当唤我一声兄长。”

    林征脑子轰的一声,仿佛心中有着什么东西在崩塌。

    年长三岁……

    这也就是意味着,父亲在与母亲定下婚约,尚未成亲之时,便已经与魔宗圣女姜夷无媒而合,从而诞下了叶书。

    根据时间推算,叶书出生那年,正是泽国与昭国战事平定安邦之年。

    所有的答案仿佛瞬间破水而出,浑身的血流仿佛一下子涌上头顶,震得他筋骨战栗。

    “方才你问我来此的目的为何?”叶书看向安静立于花海之中的百里安,眉心间的戾气稍退了些,恢复平静:“我的母亲为林清远所欺,为他所辱,为他所弃,最后也为他而死!”

    从叶书的只言片语里,百里安不难推断出那位魔族圣女的下场会有多凄惨。

    百里安沉默。

    魔宗好杀嗜血,她继圣女之重位,若一心为魔宗效力,自是风光无限,反之,若是联合正道名门望士背叛魔宗,怕是一人之死都不足以泄愤。

    “我的母亲她死了,就在那个男人离开她的第二天。”

    “知道为什么这里的人头骨不会伤害我吗?”

    叶书语气平静地仿佛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我的母族上上下下,皆因她一人而灭,分尸斩首,头颅祭献魔族,投入这龙脉幽池之中,基建地宫。”

    他眼睛幽幽转动,神色似哭似笑:“白骨为路,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是来带他们入土为安的。”

    这惊人的信息量,早已让荀关与侥幸活下来的那名修士震惊得不知所措。

    暗道小魔头这般不加以掩饰地将自己的身世公之大白,显然是铁了心不会放他们一条活路了。

    荀关抖着嗓音,求助般地看向苏靖、尹白霜二人:“靖姑娘,尹小姐,这厮实乃魔宗余孽,且极端仇视我等正道之士,万是留之不得的啊!”

    “什么狗屁亲人!”林征猩红着双目,不顾口鼻中肆意流淌的鲜血,靠着身后的神柱慢慢站起身来,声音嘶哑粗砺:“父亲十五岁将你带回侯府,亲手教导,费劲心血传业授道,甚至不顾师长反对也要将你送进上阳学宫,享受着的资源待遇甚至连我这正统小侯爷都望尘莫及。

    你十七岁那年发大病,父亲连夜背着你去求他毕生憎恶的死对头,医官薛冯救你,甚至不惜放下尊严在他府邸门前跪了整整一夜,如今你同我说!这些白骨骷髅是你的亲人!”

    林征一拳狠狠砸在神柱上:“叶书!如果你还有半分良知的话,就离你身后那个害人的怪物远一些,然后给我滚过来!”

    怒吼咆哮完的林征嘴巴嗫喏蠕动,似还有话要说,可对上叶书的那双眼睛,最后那一句话又生生咽下入腹。

    凤巨哈哈大笑,笑声里讥嘲无限,似是在笑他无知猖狂,他缓缓抬起两只惨白的白骨胳膊,将叶书紧紧环绕抱住,头骨森然地搁放在他的肩头,牙齿咔咔作响道:

    “我可怜的好外甥,你这备受宠爱的侯府公子弟弟,可当真是一点也不知人间疾苦啊。”

    “林征。”叶书看着狂怒的林征,语态平淡道:“你知道为什么侯府里附庸你的那些下人们在骂我是野种的时候,我一点也不生气吗?”

    林征:“你现在是打算和我翻旧账吗?”

    叶书并未理会他的质问,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你觉得一个叛徒之子,在琅琊魔宗内应该过着怎样的日子?因为是阿娘的儿子,那群魔修们觉得将我望死里折磨都是觉得便宜了我。

    所以他们选择放过了我,让我就像是一只野狗一样被仇人养大,每日都要经历着任人鱼肉的恐惧绝望,三岁那年,我才这么高。”

    叶书伸手比划了一下当年自己的身高,低着头:“一点点大,刚学会思考的时候,最先想到的却是如何去死。”

    林征身体大僵。

    叶书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若无其事地追忆着往事:“可就是在这个时候,林清远出现了,他同我说,要带我离开,会让我过好日子,告诉我泽国‘云中’是一个怎样富饶繁华,美好的都城,他说终有一日,会给我一个家。”

    “他同我说的这些,我都信了,也十分向往,不敢想象这样的我当真能够过上他所描绘地那种天国般的生活,借着这份希望,我等他带我回家。”

    白骨尸炎泛起的磷火在蓝色野花里明灭闪烁,殇起一丝凄意。

    林征忽觉唇齿发寒。

    他在三岁的时候遇见父亲,可是父亲真正接他回去的时候,却是十三岁。

    中间整整隔了十年!

    叶书十分欣赏林征此刻的神态,阴郁的眸子里也浮现出一抹病态的笑意:“他给了我生的希望,我十分感谢他,但正是因为如此,才让我知道了,什么是人间炼狱。”

    “在我十一岁那年,魔宗卷土再战中土,惨败而归,这次惨败让他们再次想到了当年圣女背叛,重要一战败于泽国的耻辱,一名魔宗长老提议歃我之血,剥我皮骨,以祭英魂。”

    “我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我不想死,可是没人能够救我,我只能自救。”

    荀关无法想象,一个十一岁的孩童在一群豺狼虎豹面前,如何能够做到自救?

    可是荀关无法想象的事情,林征却是知道的,他从母亲那里听说过,父亲是从昭国的哪里,将叶书带回来的。

    “住口!”可是他不想从叶书自己的口中听到这些。

    叶书轻笑了起来,笑容有种说不出的突兀尖刻:“好在我运气极好,提出生剥我的那名长老极好男色,性情虽是残忍弑杀,但对于自己的禁脔很是护短。”

    “我让你住口啊!!!”

    “我爬上了他的床,等到林清远接我回去的时候,正好是十五岁。”

    叶书歪着脑袋轻笑:“来到侯府,果然啊,这里和我生活的地方简直是两个世界,比起过往承受的那些,你手底下那些走狗的辱骂轻视对我而言,真的不算什么。

    我想着,如果每天不用被鞭子抽打,过得那么辛苦,我其实可以不用那么贪心去当什么侯府公子的,哪怕让我给你们看家护院我也心甘情愿。”

    “可是啊……可是啊,我后来才知晓,在我三岁那年,林清远有机会带我离开那里的,可是他没有,因为那一年他要成亲,夫人肚子里怀了你,必须那一年成亲!

    侯爷要娶的正室不是魔宗圣女,而是上阳学宫国师之女,‘云中’不知有多少只眼睛盯着他瞧,这种时候,他自然不可能带一个私生子回去,所以啊你看,就干脆让我等十年好了。”

    叶书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即便最深的伤口被他亲手剥开,鲜血淋漓,他的情绪仍然没有太大的波动:“你总说林清远对我极好,几乎当成正室之子来养,可你知道吗?因为你,他让我多等了十年。”

    听着这一波三折的离奇故事,荀关等人张大了嘴巴,三观尽碎,惊讶震撼至极的同时,对于叶书那苟且偷生的恶心行为又感到无比膈应,正想开口啐几口唾沫脏话。

    这时尹白霜开了口:“被一生渴求之物伤之至深,你忍至今时今日才发作报复,未免也太过于懦弱了些,若我是你,在知晓真相的那一日,便屠了整个侯府。

    打不过的话,那便暗中下毒毒死他们,看林清远那没心没肺的样子,总不至于来提防你这个亲生儿子吧?”

    冰冷的语调里听不出任何愤慨之意,但那认真的模样,仿佛换做是她,她就真的会打算这么做了一般。

    荀关一阵恶寒,想要说的话顿时止了口,吱都不敢吱一声。

    叶书冷不丁地听了这句话,不由楞了又楞,模样有点傻。

    他从未想过,在这种时候,哪怕是言语之上,还有人能够如此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这一边支持这种大逆不道行为的。

    一时间啼笑皆非:“多谢姑娘指点了,只可惜林清远没能活到我想明白应该下毒害他的那一天,真是可惜可惜……”

    尹白霜道:“无妨,他还留了个儿子给你杀,也不算太可惜。”

    叶书面上多出了几分笑意:“听闻当年太原鬼门伤了姑娘挚爱,姑娘一怒之下,屠戮满门,这般敢爱敢恨的性子,倒是让叶书甚是钦佩向往。”

    “喂喂……”百里安哭笑不得地打断了尹白霜:“尹大姑娘,你究竟是哪一边的啊?”

    “是啊尹小姐,你可得悠着点别看他身世可怜就乱发同情心啊。”

    荀关也大哭大叫了起来,生怕这个疯癫美人一时想不开脑子犯抽去偏帮那个小魔头了,那这时可真真是死路一条了。

    尹白霜双手抱胸,挑眉倒:“虽说你要找林家复仇是件出息事,可你将本姑娘我也算计进来,也是干了一件找死的蠢事儿啊。”

    叶书摆了摆手,道:“虽然我很喜欢尹姑娘和司尘公子二人,但很抱歉,今日真的不能让二位活着离开这里。”

    闲话到此为止,看得出来叶书也是真的动了杀心,他侧目对身后的白骨骷髅说道:“舅舅,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靠你了。”

    两簇鬼火从骷髅眼中腾燃起:“放心吧,今日他们一个也走不了。”

    凤巨放开叶书的身子,两掌齐齐一推,花海之中那两道参天神柱轰然倒塌,黑暗深处,似有厉鬼爬出,浓重的血腥气息自四野而起顿时朝着众人围了上来。

    大风起于地宫深处,宛若不知名的深渊回荡出了奇异的吟唱古咒之音,似诸渊阴冥低唱,似万古大鬼嚎哭。

    那两根被推榻的柱子很快被地面的野草藤蔓吞噬所覆盖,白骨如水,疯狂漫溢于草面之间。

    万里无人收白骨,家家城下招魂葬!

    白骨大军在凤巨的召唤之下,茫茫野起,转瞬之间,就朝着那批活人吞噬杀去。

    “若非食了活人的气息精血,我们的这些同胞族亲们,怕是也难以被召唤出这么多数量来,果然,饿了这么多年,闻得一丁点血腥味,疯杀起来,纵是我瞧了都害怕极了呢。”

    凤巨嘴里说着害怕,却发出了满意的笑声,他爱怜般地摸了摸叶书的头发,慈爱道:“好孩子,龙珠就在西南七十里地第十三坐宫殿的望阙位,你快快去取了服下,好开启你身上的灵匙之力,打开九门之一的黑晶门,我族兴旺皆系你一人之手了。”

    胜利就在眼前,可叶书面上却不见任何兴奋之色,他看着凤巨那张凄森的白骨面容,低垂眼帘,轻声问道:“舅舅,我阿娘的头骨在何方?”

    凤巨一怔,旋即道:“好孩子,你先去取龙珠,待到舅舅解决了这群人类修士后,便亲自带你去接你阿娘可好?”

    叶书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似有话要说,但还是忍住了,他点了点头,道:“定不负舅舅所托。”

    这时,在被一群白骨阴尸围攻下的林征忽然厉声大吼了起来:“叶书!叶书!叶书!!!”

    事已至此,他似是不知自己还能再跟他说些什么,只能毫无意义地大喊着他的名字,望他能够回头。

    叶书没有回头,召出凤巨留给他的新剑御起时,他背对着林征,淡淡道:“其实你误会了,白山剑本就是我娘的遗物,不是林清远给的,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授过剑给我。”

    林征眼眶不由红了,急切大喊:“我不知那是你娘留给你的遗物!若我知晓我一定……一定不会毁了它!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叶书!”

    你回头……

    “叶书!”

    对不起……

    两百年来,他们一起长大,每当他遭遇危险的时候,甚至无需林征呼喊他的名字,叶书总能够第一时间出现,像兄长一般护他周全。

    可是今日。

    没人能够再护着他了……

第六百三十三章:白骨成山,笛音起

    “吼!”浮骨如山,刹那间,阴灵白骨的嘶吼声传遍百里,白骨如尸山倾塌,此起彼伏,踏碎野草疯涌而来。

    惊恐悚然的吼叫声在骨尸大起之刻,从四面八方传来响起。

    原本被影怨以美色吸引掉落陷阱之中的修士不过只有二十多位,方才在叶书的暗算之下,死得只剩下荀关与另外一名同门修士。

    而散尽地宫各方的修士们还容不得凤巨有空闲时间去挨个收拾。

    只不过这些骷髅头骨大多都是从地宫外围的幽潭水域召唤包围过来。

    这样一来,散布于地宫之中的各方修士就像是草原上被野狼以着包围之势驱赶过来的羊。

    在一阵阵凄厉的惊吼声里,各自御剑,汇合至此方来。

    一时间,人头攒动,狼狈逃窜过来的修士们也有百人之多。

    他们看见那惨白的头骨尸潮,早已是惊恐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绝望之际,恰好看到了苏靖、尹白霜二人,登时如见救星般,口中喊着救命,朝着那方狂奔汇合过去。

    面临那白骨尸阵,二女面容之间未见惧容,背立而站,冷静执剑迎战。

    百里安横剑扫出,剑锋卷起千层气浪,将身前冲杀而来的数名白骨骷髅绞杀成飞溅的碎片。

    他腾身而起,落至浑浑噩噩的林征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足下轻踏火浪,左脚脚尖点地,右腿屈起,整个人宛若没有重量一般带着林征向后直线滑行退去。

    险而又险地避开了两只朝着林征掏挖而来的鬼爪子,救了他一命。

    百里安返回原位,随手将林征甩到荀关的怀中,淡道:“劳驾搭把手,好叫小侯爷脑子清醒清醒。”

    这话说的较为委婉文雅,但荀关听出了他话里头的意思,也未含糊,上去就在小侯爷那张尊贵英俊的脸上狠狠连呼了两巴掌。

    下手的力道丁点没有收敛。

    在荀关心中,是林家侯府养出了叶书那么一个丧心病狂的魔头来,若非是他步步引诱,他们这一行人又怎会落得如此困境。

    抡圆了膀子的两巴掌扇得林征唇齿崩血,脸颊红肿。

    这是荀关语气微讽道:“小侯爷明知那叶书出身于魔教,不是个好东西,还将他养在了侯府之中。

    如今酿下大祸,小侯爷自个儿要寻死觅活,我们这些小人物自是拦不住,可纵是被人耍得团团转,我等也要扒了那畜生的皮肉才肯甘心,小侯爷竟是连这点复仇的志气都没有,真是叫人看之不起!”

    一番劈头盖脸的教训,让林征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总算是恢复了几分生气。

    他擦去脸上不争气的泪水后,一言不发地撑起身子,拔出配剑,冷冷地环视白骨尸海。

    只见方才被百里安一剑扫荡成碎片的白骨碎片在风中凝而不散,林征道:“这些鬼东西杀不死的,继续战斗下去只会将自己慢慢耗死在这里,操控这些东西的是凤巨,我们齐心协力杀出一条通道来斩了那邪首,白骨尸阵自然不攻而破了!”

    倒也不愧是侯府出身的公子,纵然经历了一场这么大的打击,也很很快地收拾好自己狼狈的情绪。

    纵观战局,一眼便能够点出其中要害。

    难怪这批修士这般相信他能够带离众人逃脱这片绝境苦海了。

    听闻此言的凤巨不由哈哈大笑出声,道:“侯爷公子说得是极,杀了我,这些尸骸们自然就消停下来了,但前提是,你们要真的破得开这骨尸大阵的防线才……”

    轰!!!!!

    最后一个字都尚未落定,幽暗的地宫世界里仿佛多出了一轮赤金大日,恐怖的剑气化火如阳光普耀九州,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只见在那片灼灼红莲业火之中,苏靖那张被烈火映得白净清冷的玉容凛冽秀美,肌肤如珠玉般剔透耀目,说不出的圣然不可侵犯。

    腰间斩情借风而起,落入她手,随着她举臂一斩,斩情剑的神威席卷天空,一路破开重重野草寒尸。

    磅礴的剑气像是浴火而行的空桑神木,乘风之势,愈演愈盛,不消顷刻,万道鳞火如破海的烈龙,随开浪潮般倾涌而来的尸潮,直朝凤巨吞没而去。

    凤巨那张骷髅脸在那灼灼火光之下,似要被烤融化一般,两簇阴火猛地毒戾大涨,竟是在这一剑之威中嗅到了死亡的危险气息。

    他心中一悚,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一个成灵境的小辈能够斩出来的一剑,凤巨急急后撤,双臂左右大展,然后迅速合拢双掌相击了两下。

    在那一剑之下,如同潮海断流般分开的白骨尸海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巨大丝线控制住,再度飞快合流靠拢,浓重的阴气狂涌,将那熊熊不绝的剑火吞熄浇灭。

    然而还未等他歇喘一下,骤然风起,四野乍乱,一道如云似血的红衣飘然而起。

    长寂的风拂起衣裳,带起凉意,平添一抹空寂飘渺,皑皑白骨如山里一点红色甚是醒目。

    她御剑而起,寒止如霜凝悬托于足下,周身卷起冲天而起的寒流风暴。

    随着她一指点出,巨大的还留把空气撕裂,卷动着银白剑芒的寒风过境席卷,凤巨周身的白骨被那恐怖的寒流吹得东倒西歪,身子迅速凝结成冰。

    很快,那些骨躯身上盘踞生长出无数冰晶锋利的寒冰藤蔓,拔地而起,四面八方地朝着凤巨裹挟而去。

    凤巨被放逐此地已有两百余年,从来不知人间天道三子的存在。

    今日得见一名承灵境的小辈修行火系灵法造诣之深,丝毫不弱于一名渡劫境的修士,本是惊骇万分。

    正欲尽心竭力专心对付那穿白衣服的年轻女子,这会儿又蹦出来个实力境界相差无几的怪物。

    人间的天才何时变得像是春笋一般随处可见了?

    凤巨急急调动阵法,双手展臂大起,无形的阵气脉意在他体内相互交错,构建出一个玄妙的尸解阴阵。

    被冰封的白骨骷髅们眼窝中的鬼火大燃,地赖长啸,阴火眨眼之间遍野燃烧,冻结的厚霜玄冰不见融化,直接在这诡绿色的大火之中无端消失不见。

    尹白霜展开的气场杀意宛若滴水如炎渊,顷刻之间被吞没不见。

    大涨的阴火如中流击水,浪遏飞舟,瞬间渡火千尺高,眼看着下一刻就要将那道红色的身影湮没。

    尹白霜面容沉肃,满目杀机浮现。

    这白骨阴火皆是以灵魂入阵祭现而出的噬灵之火,不论是活人还是有灵的鬼魂,挨着半缕怕是难免要落得一个魂堕九幽的凄惨下场。

    众人惊呼出声,就要为天才的牺牲陨落而悲怆怒愤。

    一枚白子落入指尖,化为一缕青烟而逝。

    红衣似烟飘渺消失,下一刻,尹白霜稳而又稳地落在了百里安的身侧,面色隐隐发白。

    见她无恙,修士们不由松了一口气。

    可转念一想,他们这一行人之中,最强的两人都无法破开这白骨大阵,伤那魔头分毫,难不成今日他们真的要命丧于此?

    “完了……一切都完了……”众人心灰意冷,看着卷动阴火朝着他们吞噬淹没过来的白骨大军,仿佛好似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绝望的黑幕仰面袭来,巨大恐慌笼上每个人的心头。

    凤巨眼窝中的鬼火消灭了几分,显然方才那两下对他的消耗也极为庞大,他声音也愈发沙哑难听:

    “终究不过是一群坐井观天自命清高的正道小儿,平日里也就只能够耍耍剑,抓几只小鬼逞威风了。

    我这白骨大阵研究了整整五百年,五百年不曾出世一战,就凭你们这些小家伙,是寻不到破解之法的。”

    这魔头占尽优势还这般猖狂,修士们绝望之余还要受这份恶气,不由气得丹田阵痛。

    凤巨心系外甥叶书的取龙珠之事,也不想同这群人牵制太久,白骨手掌轻轻一挥,淡道:“给我上。”

    呜~~~~~~

    就在这时,一曲笛音轻扬而起,曲音好似金刀裂帛,清越于野。

    一尾泣血鬼珠划破阴绿火光,宛若镇魂之曲,安寂心魂。

    嘶吼着、燃烧着的骨尸们仿佛受了定身术般停了下来。

    凤巨身子大僵,不可置信地看着鸦鸦人群之中的那名盲眼少年。

    满眼泪痕绝望大喊的修士们也跟着那群鬼哭狼嚎的骨尸们安静了下来,瞠目结舌地看着百里安,着实震撼。

    似是没有想到,跟在苏靖身边一口一个少主叫着的少年竟然如此深藏不露,居然有此等本事,一下子控住了这尸山骨海。

    林征怔楞出神,定定地看着百里安,认出了他这是中幽的诡道之术,不由心下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说太玄宗素来与中幽皇朝积恶极深,血仇似海的吗?

    怎么门下弟子也可以偷学中幽之术了吗?

    尹白霜一脸深沉,眼神阴郁了下来。

    其中,唯有苏靖,由始至终澹然平静,玉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变化,安安静静地看了百里安手中玉笛一眼,很快又收了目光。

    随着百里安手指起伏错落,笛音尖锐一抬,纵然是音道门外汉也听出了笛声中的杀伐之意。

    明确的指令让那群皑皑骨尸纷纷僵硬身体的动了起来,笛音宛若春风化丝,无数看不见的丝线提弄着这群白骨阴尸,尽数调转方向。

    前一刻,还威胁着众人生命的鬼物一下子成为了他手中反击的利器,战局扭转,众人一阵欢呼。

    凤巨鬼目阴森,双掌拍击肩头两下,欲撤去骨尸身上的阴火,却发现在那笛音的干扰之下,这群白骨们根本不再听他号令。

    他怒吼一声,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屈辱,眼神决然,五指如勾,朝着自己的胸口狠狠掏挖而去!

    生生抠出一根赤红的胸骨,骤然捏成粉碎。

    红色的骨粉被他一扬,双手起势结印,粉末状的骨灰宛若细弱的红色蠓虫一般飞入骨尸的眉心之中。

    他捏碎的骨灰有限,堪堪只能够召回半数的骨尸控住权,两相对垒之下,粉碎的骨尸再难恢复原样。

    一时之间,震骨爆裂之声响彻地宫。

    凤巨养这些骨尸不易,心疼不已。

    再去看那少年一曲笛音御千尸,便知自己低估了他的诡道能力,知晓若是再拖下去,他的骨尸怕是得都交代在这里。

    他咬了咬牙,手指探入自己的眉心之中,抽去出自己的一股灵魂之力,挥洒覆盖整个战场。

    对垒的骨尸再度发生极大的变化,他们不再继续进攻,而是形成一个绝对的防御之势。

    臂骨相接,头颅相连,隆隆巨音之下,竟是化作一座巨大的白骨围墙,将众人四四方方地围死其中。

    “破!”随着凤巨一声暴喝,化作城墙的白骨们眉心的残魂余魄齐齐绽放光明,骤然自爆。

    掀起的爆风将百里安操控的骨尸们尽数掀飞而起,震成一片洋洋洒洒的白色骨灰。

    激烈的战斗暂时陷入诡异的平静。

    凤巨仿佛手段用尽,不再进攻。

    但白骨围墙里的人们也无法离开。

    百里安收了短笛,身体摇摇一晃,过度消耗灵力,反倒是叫他体内的孔雀翎毒有些难以压制了。

    一时间,心肺如烈火燎烧,眼睛涩痛难当,几乎站立不稳,向后仰倒而去。

    一直在注视百里安状况的尹白霜脸色微变,正要有所动作可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阴沉,生生放下了紧握的拳头,僵持不动。

    苏靖反应最快,莲步轻移过去,不扶不搀,只是安然静立在百里安的身后,以剑撑地,静然背对而立。

    纤细柔软的肩背稳稳抵靠住了他冰冷硬瘦的背脊,动作流畅自然,画面静然和谐。

    荀关被他这模样吓了一大跳,生怕他猝死了,忙道:“司尘公子,您没事吧?”

    百里安缓了一阵子,捏了捏胀痛的眉心,摆手道:“无妨。”

    荀关道:“那骨头怪物没有再进攻我们了,可是我们也被那破城墙困在了这里,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总不能叫叶书真的取了龙珠圆满而归吧?”

    毒意攻心之下,就连体内那颗不属于他的尸珠也开始造次肆虐他的经脉了。

    百里安再次尝到了那孔雀翎毒的厉害,四肢百骸像是都要被撕碎了似的疼。

    他咬了咬压根,未将痛苦现于眉梢之间,平静认真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尽快突破离开。”

    苦战多日不得休息的修士道:“公子你的笛子这么厉害,我看外头那怪物一时半会也不敢攻进来,不如我们先在这里稍作休息,回补一下气力再战吧,我真的是累的不行了。”

    “不可。”百里安斩钉截铁道:“凤巨本意在杀不在困,他将我们困在这里绝不是来坐看我们调整修养的,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大多修士都听不进去,他们亲生经历了外界的种种危险,几番冒险下来,早已心力交瘁,不想再继续苦战下去。

    人不比阴鬼,不是铁打的身子,他们很累了,身体需要休息,一直紧绷的情绪也需要得到调解放松。

    纵然是在战奴营内,他们也没有整夜整夜接连战斗的道理。

    “司尘公子,您看看您站都站不稳了,还是听我一句劝,休息一下再战吧?”

    这群人格外惜命,说什么都不肯再继续苦战拼命了。

    况且他们分明瞧得真切,那些白骨尸们建筑成墙,是牺牲了眉骨之间的最后一丝残魂才结下的这座防御骨阵。

    既是防御之阵,自然再无杀伐之力。

    他们虽说出不去,带外头的祸害也进不来,在这危机重重的地宫之中,又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安全呢。

    况且他们人多势大,外头的魔头只有一个,那何不将状态调整至巅峰圆满时期,蓄力一战,何愁打不死这怪物?

    众人纷纷盘腿坐下冥想调息,更有甚者,居然还拿出食物炙烤,填饱肚子,不可谓心之不大。

    林征看得是无奈至极,若非无从选择,他是断然不会选择与这些为了活下去什么底线志气都可以不要的修士们合作的。

    他无奈地看着百里安,不知不觉间,一向以智力见长的他竟是将主意都交给百里安来判定了:“司尘公子,他们是使唤不动的,要不我们四人齐心突破一试可好?”

    百里安倚靠着身后柔软的肩背,身子慢慢滑落坐在野草堆中,他无力地滑下身子,身后那人的身子也跟着慢慢蹲坐下去与他肩齐。

    “不必过度消耗自己的灵力了。”百里安摇首拒绝,觉得这个提议甚蠢。

    如今扎堆坐在这里的修士们看似无害,可实际上各存心思。

    看起来是累极了想要调整休息,可实际上却是巴不得旁人出力打破这围城,好叫自己保存实力。

    这样一来,围城告破,若百里安尚有余力,他们同心协力随之一战。

    可若是百里安等人力竭,一直休而未战的他们,则也保存了实力尚有见势不利可以及时逃走的余力。

    百里安虽然生性纯善,却也不想给人当枪使。

    他虽然肯定凤巨将他们困在这里必是留了后手来对付,但百里安觉得,即便这样也难以杀死他与苏靖尹白霜。

    真正有危险的反倒是这群安逸休息的修士们。

    他好心提醒他们齐心一战,可解死局。

    可他们不听,还在这同他耍小心思,百里安自然也没有必要浪费气力来同他们多做口舌了。

第六百三十四章:蓝色小花

    白骨俱籁,那位魔宗右护法也未急于进攻,双手抱胸,身体隐没于黑暗之中匿藏起来。

    林征隐隐感到有些不安,他看了看百里安一眼,不死心,又去一一将众人奉劝了一回。

    可出了叶书那档子事后,这位小侯爷说话的分量大不比从前。

    奉劝不成,反而碰了一鼻子灰。

    换做以往他的傲性,林征必然发作。

    可如今也是自知理亏,未果后便心事重重地退了回来,寻了一块空地,神情颓然地坐下,不再言语。

    尹白霜坐在百里安身边,忽然开口说道:“如今我们皆都受困于此,无人阻那叶书取珠,在这样下去,你可完不成魔君交代的事情了。”

    百里安面上神情虽然凝重,却不见任何慌乱:“无妨,事情还有转圜之机。”

    尹白霜眸光微动,正欲再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低吟地惨叫声。

    这惨叫声响得着实突兀,不禁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力过去。

    “宋兄!宋兄你怎么了!”

    一名安静打坐休息的修士好似突然害病一般,浑身痉挛抽搐,手臂腿脚打结似的拧扭成团,口吐白沫,眼珠子暴凸翻白,以一个极为狰狞扭曲的姿势倒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惊呆了。

    然而那位被称之为宋兄的中年修士并未一口咽气过去。

    整个人像是一只中毒的蚯蚓,在地上痛苦打滚抽搐,口中呃呃得发出不成音节的痛苦嘶吼声。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所有人都开始慌乱失措起来,压根不敢靠近那人,逐渐的,那名男子身体爬满了密密麻麻地红点。

    翻白的眼睛也爬满了血色,很快就充血鼓胀成金鱼眼似的突出眼眶,血荡荡地如同囊袋坠曳般。

    不多时,随着他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声,那肿胀不堪的双眼飚射出猩臭的血箭,隐约之间可以看见两条红色的肉须爬出来,然后肉须很快枯萎发黑。

    随之那人五官里的鲜血也爆炸般的狂涌喷出,将他整个脑袋都血糊成片,彻底没了生机。

    气绝之后,他扭曲的身体还在抽搐动弹,慢慢充水肿大。

    那怪异的死相让人头皮发麻,又是不解好端端的一个活人怎会死成这副鬼模样。

    受到了惊吓的众人抱着强烈的不解与好奇,纷纷朝那便围观过去,就连林征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脸色发白地跟了上去。

    坐在地上的百里安脑袋轻扬,鼻尖微动,似是极为敏感地捕捉到了什么,默默站起身来。

    尹白霜诧异道:“你眼睛看不见还想凑热闹?”

    百里安没搭话,只是默默牵起苏靖与尹白霜的手腕,拉着她们往后撤远了些。

    尹白霜眉头冰冷紧蹙,正要发作,却见苏靖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被他牵起手模样很是听话的往后退。

    不知为何,尹白霜隐隐觉得若是这会儿自己不配合的话,待会儿一定会很惨。

    于是也就任由他牵着,一退再退,后背几乎抵住了骨墙。

    那一头,众人看到百里安那小心翼翼、退避三舍的模样,心中大为不屑。

    暗道那两位姑娘家爱惜干净也就罢了,你堂堂男儿竟也一副扭捏怕事作态,当真是令人不耻。

    这宋兄死因离奇,也不知是收了谁的暗害,若不解尸查清此事,难保不会有人再遭毒手。

    纵然死相可怖,但毕竟是个死人,真不知有什么好怕的……

    一名修士正收起眼中对百里安轻视的目光,在众人围观的注视下,他伸出手正欲翻过那宋姓男子的身体。

    不曾想,待他手掌刚刚碰到那异常浮水肿大的尸体上时,指尖就传来一种仿佛触及某种极度腐烂黏软的事物。

    于此同时,那高高肿起尸体内部发出噗嗤一声气流涌动的声响。

    尸体皮开肉绽的一幕就这么展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周遭空气仿佛有着一瞬间的凝滞静止。

    下一刻,伸出手去的那名修士惊骇地张大了嘴巴,大吼一声:“撤撤撤!!!快撤啊!”

    此时,当真是说什么都晚了。

    纵然他们遁术通天也无济于事。

    一声难以明喻的闷声爆响回荡在了野风之中,于此同时,爆裂开来的还有一股子浓郁掀顶的腐烂恶臭。

    那具刚死没多久的尸体,炸开了!

    就像是腐烂积液已久的尸体,忽然见了天日,红黄绿紫五彩斑斓的腐烂浆液好似岩浆爆发般喷了出来,飞洒漫天。

    光是一缕饶鼻而过都足以让人灵魂爆炸的恶心味道铺天盖地的迎头而来,一时间,愤怒的嘶吼声,绝望地惊叫声不绝于耳。

    那尸体爆炸的威力极为可怕,实在难想象一个人死后的尸身爆出来的东西竟可以如此滔滔不绝。

    以至于围观上去的人,无一幸免,红红绿绿的黏液蛆虫浇了人满头满身,那处尸体还在不断喷洒恶臭。

    方才试图去翻看的那名修士最惨,张大嘴巴怒吼让旁人快撤的自我牺牲精神虽然值得尊敬。

    但此时此刻口中灌满了团团块块、血糊糊内脏的模样着实是凄惨无比,令人心生同情。

    前一刻还满眼冰冷,不满百里安肢体接触的尹白霜俏脸刷地惨白,身体狠狠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抱紧百里安的手臂,整个人摇摇欲坠,惊魂未定。

    扑鼻而来的恶臭让她面色难看到了极点,雪白地脖颈不住地滚动,似欲作呕,她发出无比愤怒的声音:“这什么鬼东西!恶心成这样!”

    百里安感觉到了她手指惊得都在颤抖。

    终究还是女孩子,纵使不惧阴鬼魔物,对于这种血淋淋的高腐恶臭,果然还是会流露出柔弱无助的一面来。

    百里安默默松开她的手腕,抬起手臂拦住她颤抖的瘦弱纤美的肩膀,手掌轻托住她的脑袋,令她将脸颊埋入自己的肩头处。

    尹白霜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

    可鼻尖触及百里安身上冰凉的衣料时,似乎有种干净清冽的气息环绕过来,将四周浓郁靠散过来的恶心味道冲淡了许多。

    这样细细轻嗅着,被苦意纠缠了一辈子的灵魂竟是一瞬莫名地得到了安抚。

    紧紧揪着他手臂间衣衫的指尖不由随之放松了几分,柔软乌黑的发丝遮了眉眼。

    一阵凄乱声里,苏靖双眸墨黑,内里看不出半点波澜,清冷端方立如松竹,表面一派清风霁月,无情无感的冷漠。

    极好的珠玉之姿,眼前一派狼藉污秽以及周身种种恶臭,都未能够让她多掀一分眼皮子。

    简直比那庙里供着的神像还要淡定无惧,毫无知觉。

    她从从容容地一览乱象,似是觉得有些闹腾无趣,清冷的目光轻斜一瞥。

    便看到尹白霜依靠在他身上的柔弱安静模样,乌黑平静的眼眸不由怔楞了一下。

    她漆黑眼眸里似起了一片浓浓夜色,仿佛有着什么东西在沉沉欲坠。

    苏靖嘴角微微收紧了些,鼻息间吐出一抹微不可查的低哼声。

    她素来安静,故此这一声极轻极轻的哼声很是不像她的习性作风,百里安不由扭头轻声问道:“苏靖姑娘,你怎么了?”

    苏靖少有表情:“这什么鬼东西?”

    嗯?怎么这句话听起来有点耳熟?

    苏靖表情严肃,一字不差地补充道:“恶心成这样。”

    百里安沉默了下来。

    这不是方才尹大姑娘的台词吗?

    似是察觉到了百里安奇妙的沉默,而苏靖也未能等得到己想要的效果。

    她唇角轻抿,抬起睫,眼眸又黑又静地看着百里安,往他那靠了靠,面无表情地抓着他的另一只胳膊摇了摇,一板一眼道:“真吓人呐。”

    “……”百里安总觉得哪里有点说不上来的不对劲,他问:“苏靖姑娘是觉恶心。”

    苏靖姑娘从善如流对答道:“嗯,恶心。”

    百里安默了片刻,只好别别扭扭地抬起手臂,僵硬地揽住她的肩背,让她也靠过来,轻声安慰道:“那就莫要多看了。”

    苏靖清清冷冷地嗯了一声,一副觉得周围气味熏人很是难忍的模样,将脑袋埋进他的肩窝里去。

    那头被喷得满头满脸的修士们,跪爬在地上,吐得稀里哗啦,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

    荀关欲哭无泪,呕得心肝脾肺脏都生疼无比,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

    这才想到方才百里安极有先见之明地退得远远地,不由抬首一看,心中不由大呼好家伙!

    他们在这被那恶心至极的秽物淋了一头一脸,这家伙可真真是了不得,竟是一身干净悠闲地在那左拥右抱了起来。

    真他娘地见了鬼啊,两大正道魁首之女,生来就势不两立、见面就掐架最不能招惹的两个小姑奶奶居然也能有如此乖巧柔弱的一面。

    强烈的反差对比之下,荀关难免有些愤愤难平,诉控道:“司尘公子,您早就知晓这尸体碰不得,为何不早同我们说?”

    众人也反应了过来,不由纷纷恼怒附和道:“是啊,司尘公子若是多提点一句,我们何至于此满身污秽狼藉。”

    “娘的!这一身腐臭味儿,真是三年难去,一生噩梦啊!”

    百里安平静道:“我让诸位早些离开此地,诸位不听,等到害乱子了再来指控我不提醒你们,既然我的忠告各位不爱听,又何必多加浪费唇舌。”

    “此事非彼事,公子此举显然是小心眼儿了!”

    百里安轻笑道:“可在我眼中,这是一件事,诸位难道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吗?”

    “什……什么意思?”

    百里安还未出言解释,一人就已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惊呼一声:“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我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了!”

    正在用力擦拭自己肌肤上沾染的秽物的修士忽然发现自己身体上不知何时生出了一块块的红斑。

    这红斑模样竟是与方才死去那人身上的红斑一模一样!

    则红斑不痛不痒,一点感觉也无,可是蔓延速度极快,顷刻之间便长满了整只手臂。

    他惊恐不已地赶紧运转灵力抵抗,却也只能够稍稍延缓蔓延之势,消除不得那可怕的红斑。

    “啊!我身上也有!这是什么东西!是毒吗?我何时中的毒!”

    “我身上也有!”

    “该死啊!!我身上也长了这鬼东西!”

    那大片大片的鲜红痕迹,让众人心如火烹,一想到自己极有可能想那宋姓修士一样死得极为惨烈,一时间大为崩溃绝望。

    有人粗喘着站起身来,双眼赤红满是血丝地看向百里安,手中的剑锋厉指他道:“你是故意看我们接近尸体,坐视我等被剧毒感染,你好狠得心呐!”

    他们起初都还好好的,就是挨着那爆裂飞溅出来的秽物尸液后才开始生红斑的。

    听得此言,所有人都奋起大怒,如欲吃人般地要扑杀过来,凄厉道:“我们不就是方才没为你所战吗?这也能够让你存了如此害人的心思,当真是丧心病狂!”

    小侯爷林征早已是吐得三魂不见七魄,见变故又起,惨白着脸,绷紧嘴唇,厉喝道:“你们又要发什么邪疯!”

    百里安不急不缓地松开二女,一语不发,从容不破地召出短笛横于胸前。

    这群人是见识过他那短笛的威力的,不由面色一滞,极为忌惮地收住了脚步不敢再继续靠近,只拿那猩红扭曲的目光死死盯着百里安。

    似是不给一个交代,他们绝不会就此罢休的吃人模样。

    百里安道:“我若想要杀你们,无异于画蛇添足,你们体内之毒,绝非因为秽物所染。”

    “放屁,若非如此我们本生就好端端的,怎会忽然同时毒发,而且就你们三人无事,还在狡辩!”

    “并非狡辩!”林征冷着脸,撸起袖子,擦拭掉手臂间的秽物与蛆虫,露出无损的肌肤来:“我也沾了这些脏东西,我没中毒。”

    “我……我也没有中毒啊……”人群之中,又有一部分人冷静了下来,方才见众多人又是愤怒又是激烈地如困兽恶起,便以为自己也同他们一般中招了。

    可再自己翻看,自己身上极其幸运,没有长那些红色的怪东西,于是庆幸欢呼出声。

    而那些中毒的人没有因此而高兴,反而愈发崩溃茫然。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就我中毒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见不是百里安的过失害他们无端种的毒,这群人又开始痛哭流涕,收起狰狞的神色,姿态放软道:

    “司尘公子,您见多识广,既然能够一眼看出那宋姓道友的不对劲,定然能够知晓此毒的来头,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做人做到这个份上,百里安真不知是该叹息人性的变化无常还是该称赞弥路的手段高超,竟是能将这些修士们打磨得半分风骨都不剩了。

    瞧着那些人跪在地上,求助般地朝着百里安这个方向跪爬抓来。

    尹白霜极受不了他们身上挂着的那些花花绿绿,几乎崩溃地厉声道:“敢用你们那脏手摸过来,我便一剑斩了你们!”

    苏靖未语,一张脸却是冷寒犹如玉石,无形的威慑力硬生生逼得众人不敢再近身。

    场间,多数人都慑于二女的威名,不敢再继续造次,只是跪在地上大哭不止。

    尹白霜强忍着恶心,在众人身上扫视了一眼,道:“怎么看起来像是被种了赤尾尸虫?”

    众人听她这一声低语,不由大喜过望!

    中毒并不可怕,怕就怕在连中的什么毒都不知晓。

    天地之大,万物相生相克,唯有通晓一物来历,方能寻出专门的克制之法。

    他们倒也相信尹白霜并非是无端猜认的,相较于太玄宗那位靖姑娘。

    虽说她自幼与天玺剑宗的那位公子定下婚约,可对于中幽皇朝而言,得赢姬娘娘认可的太子妃,却也只有尹白霜一人。

    虽说三宗貌合神离,更是与中幽皇朝决裂交恶,逼得中幽封土自称为王,不受人间诸国所管辖,更不喜人类修士踏足中幽世界。

    但对于这位苍梧宫的尹大小姐,却是一个最大的例外。

    而尹白霜纵使疯癫半生,孤生流离在外,仿似不将天下人放入眼中。

    唯独对中幽那位女帝敬重有加,一边修着苍梧宫的至上功法,一边又对诡道之术深以专研。

    对此,赢姬娘娘对于自己的中幽宝库也是毫不吝啬地尽数传道于这位尹大小姐。

    所说尹白霜从不在世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诡道之术,但即便如此,很多人心中也十分清楚,若单拼诡道之术,她怕是都能够与赢袖太子有的一拼了。

    诡道者,亦有不少以尸虫控尸之人。

    尹白霜能够一眼看出他们所重尸虫剧毒,那也不足为奇了。

    “赤尾尸虫生于沙石之地,微尘大小,顺着呼吸可入人体寄生,待到吸食阳气过盛,便会长出两条赤红的尾巴,待到彻底成熟,尾巴便会破眼而出,也就是你们方才所见那般。”

    有修士如抓救命稻草般,忙开口问道:“这赤尾尸虫可有解救之法?”

    尹白霜道:“相克相生之法从来都是如影随形,赤尾尸虫生与沙石之地,而能够解其毒性的幽蓝草则生于肥沃绿野之上。”

    说着,她目光冷冷往下一滑,扫了一眼众人脚下的野草蓝花,便不再多言,但其中的提点之意,却也再明显不过了。

    只是方才一战,大多数的野草蓝花都在骨尸的践踏之下十不存一,后又是被苏靖剑火燎烧,被尹白霜灵力冻结霜杀的……

    幽蓝草大多都是半死不活地蔫儿吧唧地,半点灵力不剩了。

    甚至来不及欣喜,刚起的希望一下子再次被浇灭透顶了。

    中了毒的人,失魂落魄,绝望至极:“完了……全完了。”

    当真是上苍不给他们留活路啊。

    “倒也不算全完了,需不需要我为诸君提供保命之法啊。”一个突兀阴险的声音从重人的头顶上传了下来。

    只见那白骨围墙之上,翘腿坐着白骨之身的右护法大人,凤巨。

    他似早已料到了这一幕的发生,笑声愉悦道:“这幽蓝草乃是我日夜亲手浇植灌溉的,只要并非是连根被人崛起,那么只需浇喂大量的鲜血给它们,便可养活过来。”

    “嗯,巧的是,一人分量的鲜血刚好可以养活一株幽蓝草,至于要如何抉择保命,还是得看各位的心够不够狠了。”

    凤巨如看戏般,悠然地晃着小腿,眼窝之中散发着阴险恶毒的目光。

    林征愣了愣,随即大怒道:“一派胡言!大家不要上当!此魔头就是想引我们自相残杀!”

    噗嗤一声!

    林征的话音刚刚落定,身边不远处便传来令人心寒地刀刃切肌入腹的声音。

    他睁大眼珠子,慢慢回首,战栗的眼瞳中看到一把雪寒的刀穿透一名修士的腹部,然后用力翻转刀锋,一拉一提,那把刀就将那名修士的身体从腹部一路划斩至肩头,热血喷溅淋洒。

    肆意的血腥中里,残败的野草里,幽幽开出一朵蓝色的小花。

    邪恶,又充满了蛊惑希望的蓝色小花。

单章请假,容许北北再任性一回吧

    今天早上起来,吃了冷粥包子,就开始拉血,急急忙忙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如果出血量再大点就要住院观察了,要做肠镜,明天去医院拿药,后天做肠镜,今天蒸腾一天现在才到家,人已经虚得不行了。

    胃也疼的厉害,一直干呕,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心情也很差很差,很担心身子出什么毛病,这几天身体状况很不好,晚上肚子都疼醒,所以北北想调养三天,做完肠镜,身体好了再更新。

    真的很抱歉,一直以来身体这个状况,一直让大家追更真的辛苦大家了,但北北真的没办法,很害怕,害怕得都要抑郁了,今天一个人拖着难受的身体在医院上下奔波,医生还说这么年轻就拉血,然后做心电图,因为做肠镜打麻药需要做心电图,结果心电图还是心律不齐的状态,真的希望大家能够理解一下北北,让我放松三天。

    感激不尽!

第六百三十五章:冥桥与奈何

    粗重的喘息声在惊慌怒吼的嘈杂声中格外清晰。

    一名两鬓斑白的修士赤红着眼,像是一只磨牙吮血恶兽,重重喘息着抹去脸颊上的鲜血,目光激动而疯狂地死死盯着那朵从残草之中生出来的蓝色小花。

    他整个人生扑上去,像是一只在荒野之中饿了许久,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将那朵花生咽下去。

    一时间,嘈杂声诡异得变得无比安静。

    林征看着眼前这一幕,眼中满是压抑着的怒火:“曾之善!那是跟了你二十年的小徒弟!你竟如此狠心!”

    名为曾之善的老人对于林征的质问恍若未闻,鸡皮打皱似的的那张老脸上浮涌起一抹病态激动的潮红,他飞快地撸开袖子,看着肌肤上那可怕的红斑一点点消退,眼睛惊喜睁大:“退了!退了!真的退了!”

    可怜他那徒儿而一截两半地倒在草地里,死不瞑目。

    在曾之善惊叫声中里,那些身种尸虫剧毒的人们死死盯着地上那死不瞑目的尸体,眼冒绿光,那副模样,瞧得林征毛骨悚然。

    曾之善用事实证明了凤巨所言非虚。

    众修士们虽然并未如同曾之善那般火急火燎地出手杀人,但一双双森然的眸子也在眼眶之中不住打转,扫视着周身的同伴。

    似是在对比实力的强弱,准备寻一个好杀之人用以祭花。

    “疯了!疯了!你们这群疯子!”林征如何看不懂他们那样的眼神,一时间怒不可遏!

    怒吼之间,林征忽然感受到腰间左侧传来一阵恶毒的刺痛感,电光火石之间,他反应极为迅敏,起剑朝着腰间横格挡出,叮的一声金属交击声。

    在他手掌阵痛间,低头回首,便看见一个矮小各自的侏儒修士满面歹毒地将手中一把棱刺暗器用力抵在他的腰间,尖锐的那一部分已经扎进肉里。

    伤口不深,可是那处伤口却一派僵麻,全无知觉了,显然是喂了深毒。

    虽说比起场间的众多修士来说,林征岁数不大,比起这些老一辈的前辈修士们来说,他的确是个很好捏的软柿子。

    可这里的人都指望着他能够带他们离开魔界,林征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敢对他出手。

    侏儒修士似是看懂了他眼底的震惊与迷茫,那修士不屑冷笑道:“大吼大叫地吵死人了,老子早就看不惯你这个侯门出身的公子哥了,借着有个好头脑,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如今我等命都快没了,纵使你有方法离开魔界,老子也活不到那一日了!”

    林征怒吼一声,剑光大盛里,他震开那名侏儒修士后,身影在空中急急拉出数道残影,避开又是几人齐齐杀来的偷袭。

    见了血后,场面彻底混乱了。

    除去林征这个好欺的年轻小侯爷以外,场内实力属于中下游者皆被那群人当成猎物似地,拔剑厮杀。

    诡异的是,那些中毒之人以及未中毒之人,虽说皆是五五开,可一只小队伍内的同宗师兄弟,或是师徒,或是结义兄弟,其中大多都是一人中毒,一人康健。

    这些人寻找目标时,惟恐杀了别人的至亲至爱,惹来别人的报复仇杀,几番权衡之下,竟是生生将手中刀刃指向了自己的亲者。

    “哈哈哈!!!”围墙之上的凤巨大笑出声,似是在为自己兵不血刃的高明手段而感到得意畅快。

    他无不猖狂地看着林征,道:“颖悟绝伦的小侯爷?眼下这般,我看你还有何等破解之法啊?”

    被数人围攻的林征,不多时身上就挂满了伤,尤其是腰间的毒意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如何还有多余的心思去计算这些。

    他心中迷茫至极,心道难不成今日真的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念及此处,心中不由大悔。

    如若他早些猜到叶书的心思,当初只身入魔界,又怎会发生今日这些事。

    叶书与魔宗凤巨勾结,怕是早已包藏了祸心,如今他未取得龙珠,缚困于此,反而叫叶书得到龙珠,届时没落的怕就不仅仅是他一个林家侯府了。

    若魔道因叶书而昌盛崛起,他林征将是泽国万古罪人,百死难赎!

    不能死!

    他绝不能死在这里!

    一定要阻止叶书!

    可还未容得林征想到完全之策,忽然间火光大起。

    紧接着,一声声撕心裂肺地怒吼声如诅咒般蔓延而起,那些举剑厮杀地修士们赤红着眼,神色变得愈发癫狂,可诡异地是,手中的动作绝僵硬地停了下来。

    受人围攻的林征压力骤轻,他咳出一口鲜血,捂着腹部流血不止地伤口,目光诧异地看着一片幽白火焰之中,琉璃伞面轻摇,鬼气森森地白虎吐焰咆哮。

    地面间,那些半残的蓝色小花触火即燃,土壤里传来小儿痛苦扭曲啼哭的声音,一根根花草的根茎在阴火之中翻掘而起,像是无数被挑开了经脉的八爪鱼般疯狂扭曲,而后尽数枯萎。

    纵使有修士屠杀了一人,将血疯狂涂抹上去,也难阻凋零之势。

    火势蔓延极快,顷刻之间,围墙内的鲜血、内脏、尸虫、野草蓝花,如同都被净化一般,干干净净,露出一层不染的地表。

    凤巨得意地笑容骤然僵住。

    一只硬瘦修长的手穿过火焰,轻轻揉了揉阴灵白虎的脑袋,百里安抬首一笑,道:“尖刀去以腐肉,便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护法大人觉得呢?”

    人人争夺的救命之花没有了,那群修士怒红了眼睛恨不得冲上来吧百里安生撕了去。

    林征恨不得拍手叫好,大呼妙得很呐!

    如此以来,此境中的救命花草没了,可围墙外头却多得是。

    这群一心想要获得他人庇佑,自己保存实力用以保命的小人们,却是被逼得一点办法都没有,不得不出力轰开这围城。

    “怎么办!那解毒的花被毁了,我们要不要冲出去跟那魔头拼了?”

    “疯了吧!你也不看看是谁把我们逼成现在这样,是那魔头!在这里,虽然那小子不人性,毁了我们的花草,但他最多也就是见死不救,绝不会加害我们。”说话这人,倒是将利弊权衡得极为清楚。

    “是极是极!我们惹恼了那小子,即便是出去后,他也不会在那魔头手中保护我们,出去也是个死,我不出去!”

    “我也不出去!靖姑娘与尹小姐既同为天道三子,又是人间正首未来继承者,有着恒安天下的责任,如今魔宗余孽在前,自是该以除杀为己任,不杀了那祸端,我死也不出去。”

    吃了蓝花解药的曾之善嘿嘿一笑,没了性命之虞的他无不幸灾乐祸道:“马行千里吃草,不想出去,那你们就在这里等死吧?”

    曾之善行事虽说心狠手辣,可脑子却不大好,平日里也就算了。

    可在这般情况下,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们又如何惊得起这般冷嘲热讽。

    瞧他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讨嫌模样,那群讨论激烈的修士们目光陡然森冷。

    这时,躲在阴影处的那名侏儒修士阴声道:“他服了那蓝花,时间不长,想必药性此刻还体内血液之中。”

    他没将话中恶毒的用意表达得太明显,因为那太过于灭绝人性。

    但即便如此,那些想活下来的修士们也听明白了他话里头想表达的含义。

    于是,那些抢先下手杀了人而解了体内赤尾尸虫剧毒的人们,瞬间好似混入了狼群中的幼羊羔,被一群眼中闪烁着疯狂与残暴的人们团团围了起来。

    前一刻还在心中叫好的林征蓦地睁大了眼睛,瞳孔剧烈颤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随即,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

    林征惨白着脸,慢慢偏开头去,喉结不住滚动着,似是恶心至极。

    就连围墙之上的那位魔宗护法,见此一幕,眼窝之中的两团鬼火因为愕然而簇然跳跃着,他显然是没有想到事情竟然还能发展成这一步。

    他呆了半晌,牙齿咔咔,讥讽笑声里隐隐含着兴奋:“真是亏了你们这群正道修士斥责我们魔道中人心狠手辣,我看你们这群自诩正义的修士们的嘴脸比起我们的,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啊,哈哈哈!杀得好!杀得好!”

    百里安虽然看不见,但听着动静也知晓发生了什么,他神情凝肃,眼中渐渐浮现出一缕冰冷的杀意。

    尹白霜侧眸睨视,看着苏靖腰间斩情剑已经出鞘,冷笑道:“我记得太玄宗戒律有一条,不可弑杀同道。”

    苏靖眉眼冷漠,无情无感:“你何时见我守过太玄宗律。”

    剑锋雪寒如镜,倒映出她那双宝石般深邃的黑瞳,难分悲喜:“更何况,你看他们如今这般模样,还有几分像人?”

    素来与她不对付的尹白霜也不得不认可此言有礼。

    人弃之常理,则妖兴。

    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人反德为乱,乱则怨灾生。

    在人世间作乱的魔物,亦是不乏丧失人性,以怨堕魔的修士。

    食了鲜血灌溉的妖花,这群人戾怨加身,若再放任下去不管的话,怕是也离魔不远了。

    轰隆!

    白骨为筑的围墙忽然崩塌,白骨骷髅簌簌震落,还未等苏靖出手,整个沉寂的地宫仿似活了过来滚滚而动。

    忽然间,地宫荒草之中浮游的魂火陡然寂灭,地底间的裂纹不断扩散,冰冷潭水的气息从地底深处涌了起来。

    令人震撼地是,从地面裂纹中冲涌而出的竟是重重血浪,腥浓的气息似鲜血般袭人。

    滚滚重浪里,苍老虬劲的树藤好似一只只巨莽穿水破土而来,声势浩大地结成一棵棵令人震撼的老槐树。

    血浪奔涌,将趴在地面间唇齿挂着斑驳血肉的修士们倾覆淹没,只听得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起,那群肌肤上血瘢未消的人们一个个如落烧红滚烫的铁水之中,炸成一蓬蓬炽烈的血雾挥洒。

    异象突生,血浪过境极快,冲垮了围墙,直直淹没至众人的腰间。

    尹白霜苏靖二人正欲御剑而起,躲开这些不知是何来历的诡异血浪。

    可未等她们有所动作,便看到不远处神情迷茫未曾反应过来的林征被那血浪淋了满头满脸,却不见有任何损伤。

    在细看之下,未曾参与去抢夺曾之善的修士们在血浪之中也是完好无损。

    这些血浪,貌似只吞噬人性堕落者。

    吞噬了那数十人后,自地脉深处生长而出的老槐树疯生不绝,顷刻之间,足有百丈之高,繁叶盛开之时,发出了铁片盔盔之声,一片片巴掌大的树叶皆是泛起了铁甲般的冰冷光辉。

    树叶滕根飞舞而起,裹挟着鲜红的血浪斜斜向西南,结出一道铁血长桥。

    血浪如焰,映在尹白霜黑沉沉的眼中,说不出的冰冷幽森。

    她不发一语,周身悬现整整百颗棋子,棋子如穿林羽箭,飞梭而去,裹挟着强大的空间气场之力激射在那座玄铁血浪的长桥之上。

    下一刻,幽长诡异的桥栏上,游出无数双尾铜蛇,如争餐夺食一般将那百颗棋子竟是尽数吞入腹中,然后吐舌嘶鸣。

    尹白霜面色一沉:“果然是冥堕桥。”

    听她语气说不出的沉重凝肃,百里安便知眼前情况必是十分的糟糕,只是对于冥堕桥,他却是从未耳闻:“冥堕桥?那是什么?”

    尹白霜深深吸了一口气,本来就白的面色因四周魂火骤散,光线阴暗,令她那张侧颊看起来更加冷浸浸地:

    “相传九幽世界,集三千秽阴冷火而自生冥龙,其龙天生双尾,一尾护心,一尾遨游,授听于幽冥酆都太阴大帝讲座经坛千年,生出灵智,与神鸟朱雀同为守界之兽。

    只是冥龙应怨而生,戾气远在朱雀之上,为界守护不过百年,戾气大生之下破界而出,使得冥河桥断,帝怒,一手生斩其遨游之尾,重塑奈何之桥。”

    尹白霜看了一眼桥栏上嘶嘶而鸣的蛇海,脸色变得异常凝重,复而继续说道:“龙生双尾,离体而同心,遨游之尾已化奈何,余下的护心之尾,亦可效仿而之,在冥龙逃离冥界之后,那条护心尾便是世界最为可怕的一道阴器,可取魂勾命,被中幽皇朝称之为冥堕桥。”

    百里安沉声道:“如此,那槐树化桥,竟是地脉之中的龙尾所化?!”

    尹白霜脸色难看:“倒是低估了叶书此人,他独身前往,竟真的能够取得龙珠。”

    龙珠离体,可惊龙复苏。

    失了龙珠的冥龙将会可怕狂暴到何种地步,尹白霜无法想象,但她清楚的是。

    若冥龙彻底复苏醒来,今日所有人,都会死!

    尹白霜冷笑一声,面上倒也不见任何恐惧之色,似是死亡在她眼前,算不得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她看着逐渐陷入沉思的百里安,讽笑道:“如今可算是好了,因为一个叶书,魔君下达给你的任务是彻底失败了。

    如何?若是此刻认输离去,回到魔州王朝,乖乖地与魔君成婚,在她的庇佑宠爱之下,这冥龙强则强矣,是有着灭界之能,可她一个魔君,想要护你小小一只尸魔,却也不费什么功夫的。”

    见她到了此刻还有心情挖苦人,百里安不由失笑道:“却也不失为是个好法子呢。”

    话音刚落定,百里安忽觉侧颊如芒在刺,虽说看不见,却也能够感受到一双格外冰冷的视线如寒刀似的在他面皮上晃晃而过。

    百里安知晓苏靖姑娘此人最是厌恶邪魔宵小,他此番自甘堕落的言语怕是真将她惹怒了,以至于叫她也没能听出其中的玩笑意味。

    他忙轻咳一声,道:“我是说笑的,今日局面尚有转机,二位姑娘也不必过于忧心。”

    冥堕桥上的双尾黑蛇纷纷朝着有活人的地方游窜过来,这些蛇通体漆黑无鳞,身体看似软极,可就连尹白霜的黑子都无法伤之半分。

    蛇爬到人身上,切肤而过,便留下无数灼烂入骨的痕迹。

    更为可怕的是,纵然等到众人御剑而起,惊恐地避开群蛇。

    落空的双尾黑蛇下一瞬,腹生肉翼,竟是腾飞破浪,速度丝毫不必修士们御剑的速度慢,顷刻之间便追赶了上去。

    也不用毒牙撕咬,仅凭身躯成批粘附上去,便可轻易腐化修士们身上的护体灵气,一缠一裹,不消片刻,活生生的一个人血肉如受了高温的冻油般,融化地不见血肉,只见白骨。

    诡异的是,血肉之躯连带着五脏六腑都没了,那白骨之身却还系着一身灵魂活气,在半空之中御剑死命挣扎。

    一人身上或多或少缠着四五条蛇,那些蛇争先恐后地扬起尾巴,嘶嘶声里。

    分叉开来的两条尾巴竟是缓缓开出两朵邪绿色的小花来,那花口张得极大,朝着化成了白骨修士的嘴巴喷吐出一团薄如烟雾的阴冥之气。

    那团阴气无孔不入地钻进了修士们的口鼻之中,他们剧烈的挣扎渐止渐静,仿佛得了离魂症般,手脚松弛耸搭。

    眉骨中心原本洁白的灵魂之色被染成碧绿状,随着双尾黑蛇尾巴剧烈响动,发出某种指令一般,那些修士们一个个如同提线木偶般,歪着头骨,斜着身子,任由双尾黑蛇钻进自己的眼睛口鼻之中,森森然地看着余下幸存的活人们。

    场面近乎绝望。

    游离于血浪之中的黑蛇如线,苏靖眉眼冷寂,一根纤细雪白的手指不急不缓地抬起,指尖光晕缭绕,变化绽放出一朵微小的火焰莲花。

    莲火冥烧摇曳似的在她指尖缓缓旋转,照亮一方清明净地。

    四周赤水为那火光一映,水中黑蛇望而却步,宛若十分忌惮她指尖之物般,不敢继续向前,在三人周身打了个转,便舍弃目标,换了个方向离去。

    雪白又单薄的衣裳在水面间轻轻拂动着,浪风吹得她墨发缭乱,有几缕落在颊上,竟是衬得苏靖脸色极其苍白,由此可见,那缕看似召唤轻巧的莲火,怕是极为消耗她的身子。

    被围困于水中的林征也不似旁人那般急着御剑飞起,他虽面色难看,却也不失冷静,反手将剑插回腰间鞘中,两只紧握脖间一枚蓝玉,握起一团光亮,飞快召出一把长弓。

    光线在指尖轻拉而长,数支白银箭羽搭弓上弦,根本无需刻意瞄准,手指乍松,四支白银箭破风而出。

    银箭未中一只黑蛇,却落于四方周身,寒意大起,飞快凝结出四面厚霜冰墙,将他包裹保护其中。

    这四箭不求威力,只求自保,林征反应不可谓不快,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这群双尾蛇的智商。

    还未等他喘息换气,脚下左右大地骤然分裂,鲜红的浪水汹汹奔涌冲了上来,浪水之中,数条张大两颚嘶咬而来的黑蛇借水而上,正是朝着他的张开的两腿之间疾驰上来。

    林征脸色唰地一下子雪白了,心道被这怪蛇缠上至多是血肉消融沦为没有意识的阴物,可这第一口就要将他咬变成不男不女的德行,那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就在他不知所措的危急关头——

    “把手给我!”一道冷喝声自头顶上方传来,林征想也没想地飞快抬起手臂。

    一个冰冷的手用力抓住他的手腕,一股巨力将他拽里出水,带着他腾空而起。

    林征低头看见两条黑蛇咬了个空,在水中锲而不舍地展开肉翼,准备继续追来,他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紧紧反握住救他那人的手腕。

    那人手掌极冷,手腕极瘦,凸起的腕骨似是还佩戴了什么冷硬锋利的饰物,硌得他手掌生疼不已。

    林征正欲抬首去看事何人救了自己,可是一道刺目的剑光飞速掠下,未能看清那人的长相,只见那剑光看似普通平凡,却将飞追上来的两条黑蛇生生斩成两截落了下去。

    林征大松了一口气,揉着刺痛的眼角正欲感恩道谢,恢复清明的视线里,瞳孔剧烈收缩,他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那个人眉眼生冷入故,一身青衣残褪,形容削瘦的上半身裸露出大片漆黑繁复的魔纹,衬得他肌肤格外苍白,在重重血浪魂光的映衬下,即便是那张脸生得再没有任何杀伤力,此刻瞧来,也像是个披着人皮的妖魔。

    林征蓦地犹如雷电击身,声线颤抖,绷到极致:“叶书……”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救下他的那个人竟会是叶书。

    叶书没有答话,带着他御剑来到槐树枝头,那棵自龙尾处生长而来的槐树被他气息一触,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应般,纷纷展开枝叶,将他接纳包容,好似迎接。

    见此,凤巨不由大喜:“书儿,你果真将龙珠得手了?”

    听到龙珠二字,林征心中对叶书残余的那抹幻想瞬间破灭,仿佛一下子被人拉进了残忍的现实中来。

    他面色大变,奋力甩开叶书的手掌,厉声道:“我不需要你来救!”

    凤巨面色有些不满:“你救他做什么?”

    叶书抬起手腕,宛若吃痛般揉了揉腕骨,神情淡淡道:“舅舅,我已经依你之言,取得龙珠炼化入体,我何时能够见到我的母亲。”

    这时,林征才发现他的手腕间系着一条朴素的细麻绳,麻绳上头穿着一枚凡间庙里极为常见占卜用的五帝铜钱。

    那铜钱磨得老旧,边缘粗糙,方才他掌心被硌痛,便是这铜钱在作怪。

    凤巨一听他已经炼化龙珠,心中不由大诧,暗道果然不愧是魔宗圣女之子,能够包容封印门匙的身体当真是非凡,竟连龙珠如此戾物都能轻易融炼。

    他不再纠结林征的存在,呵呵笑道:“不急不急,如今你我二人大业将成,先行成事,可莫要为小节所拘。”

    叶书自幼缺爱,在亲人长辈面前,素来温驯听话,听凤巨这般说法,他也绝不无礼强求,只平静颔首说道:“虽说龙珠已取,可冥龙终究为老魔君封印了数十万年,虽有复苏迹象,但这个过程未免也太过于缓慢了些,叶书斗胆,想请向舅舅要一人祭献催生冥龙复活。”

    “哦?你觉得何人祭献比较合适?”

    叶书一指百里安,淡道:“此人。”

    凤巨倒是不意外他的抉择,暗道那少年身怀阴玉,与冥龙倒是同宗同源。

    若能够得他祭献,怕必是事半功倍,当即爽口应允了:“莫说一人,纵是你要百人千人,舅舅我都给得。”

    谁知叶书也丝毫不同他客气,淡淡一笑,一手扣住林征命门,道:“那此人的命,我也要了!”

第六百三十六章:虚合镜

    凤巨不知道他为何要如此执着于林征的性命,皱眉道:“这小子活着碍事,你又何必带个累赘在身边?”

    叶书道:“此人心思聪慧,善解绝道,我在入魔界之前,他便同我说有办法在不惊醒冥龙的情况下顺利取得龙珠,虽说冥龙将醒,正中我等下怀。

    可此物毕竟是从九幽之中诞生而来的邪物,不可控的因素实在太多,将林征带在身边,或许在危急时刻,能够发挥出至关重要的作用。”

    凤巨觉得叶书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对于冥龙这种天灾级别的邪物,能够多重保障总是没错的:“还是书儿你思虑得周全,也好,那就暂且留这小子一命。”

    林征一听此言,才知晓叶书出手救他竟是别有私心,一双明亮的眼睛慢慢地暗下去,眼中因为愤怒与酸苦,似有翻沸的铁水而灼滚,他嘶哑道:“我纵是化为厉鬼!也绝不会叫你们如愿以偿的!”

    叶书不去理会他的愤怒,只是对凤巨请求说道:“还请舅舅将虚合镜借我一用。”

    对于叶书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凤巨眼窝鬼火凝滞了一瞬,道:“你要虚合镜作甚?”

    看来他死去的母亲还真是没少同他说关于自己的秘密,虚合镜乃是琅琊魔宗三大秘宝之一,镜光所过之处,皆可化为周身的空间领域。

    是个极为难得的上品仙器。

    叶书道:“我需要那小子的性命祭祀龙魂,可舅舅你瞧,太玄宗与苍梧宫的那两位将他保护得滴水不漏,想要活捉于他,我们必先需要解决她们二人。”

    说着,叶书微微一笑,道:“可是舅舅,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凤巨沉默了几许,然后深深地看了叶书一眼,似想通过他那双眼睛看清楚他灵魂的本质。

    那双眼睛眸色太深,里头载着太多不为人知的沉重心事,可越是能够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心中所藏的黑暗便越深。

    凤巨轻笑一声,笑声里能够听出明显的满意情绪。

    血浪开始在四野长风之中涨潮,短短时间里,水位便已经从腰间蔓延至了胸口。

    极寒的水温贪婪地带走人体的体温,苏靖指尖摇曳的莲火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指尖玩转着两枚白子的尹白霜眉目轻抬,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她指尖渐熄渐灭的火焰,垂袖的指尖轻动,凝出第三枚白子。

    闭眸之间,三枚棋子尽数落于三人眉心前方,玄光闪烁着长夜未央般的奇妙光辉。

    一个浪头打向三人方才所立着的方位,扑了个空。

    三人齐齐瞬移消失不见。

    簌簌叶声,阴鸦嘲哳,地风呼啸,地下世界一片沉寂,正是肃杀之际。

    尹白霜的白子不知落入何方,四周空气干燥,入眼之下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她皱了皱眉,从袖口中摸出一道灵石捏碎,斑驳粉碎的碎片自她之间迸溅出浓郁的灵流光辉,如星辰碎片般,清晰地照亮了四周的幻境。

    她们似乎被传送到了一处很像野兽的巨大巢穴中来,旷野荒凉,杂草丛生,风一吹就掀起腐败荒芜的气息。

    一袭白衣古静如素地立在她身侧不远处,二人静默无言了片刻,风起过境,她们的背脊忽然有些发寒。

    苏靖静静地看着尹白霜,没有说话,但那双乌黑清透的眼睛里透着几分无措的迷茫。

    尹白霜皱着眉,缓缓摊开手指,掌心里的三枚白子,不知何时,竟是裂了一枚。

    而本应同她们一起传送至此的百里安,却没了踪迹。

    ……

    ……

    虚浮缥缈的云府之境,清云飘拂,碎尽了朦胧天光,耳畔之间可闻风语漱雪之声,雪花满天,线落如珠。

    百里安立在这片与真实世界断绝的空间之中,身无重量般,四周仿佛叠生着三千不同的领域空间,好似狂歌如旋盘流,感受不到任何真实的气息。

    这时,叶书的声音随着云风飘来:“未经允许,擅自请阁下入镜一叙,还望海涵。”

    未等百里安回应,被叶书摁控于掌下的林征奋力挣扎大吼道:“他欲以你血肉献祭冥龙,以补龙珠之缺,莫要同他废话,赶紧杀了他!”

    可是这虚合镜的力量远比想象中的还要神奇强大,整个空间天旋地转之间,砸在脸颊上的云气雪粒陡然消失不见,周身清凉的寒意也不断攀升成冻结万物山水的砭骨严寒。

    百里安脚底忽然落在了一片冰冷的实物上,不似幽冷的岩石,因为岩石不会散发出如此惊人的寒意,纵然隔着一层靴底,那寒意也是刺痛脚下肌肤。

    于此同时,他听到了林征倒吸寒气的声音。

    叶书手执虚合镜,神情淡然平静道:“如今阁下脚下所踩着的,便是那沉睡的冥龙。”

    他视线微转,看到了沉寂千古的黑暗之中,一双沉重如山缓缓睁开眼皮的一线眼瞳,又补充了一句:“当然,现在这只沉重的冥龙,正在醒来。”

    这只黑色的巨龙宛若即将从定格在永恒虚空中的禁忌空间里复苏醒来,光是简单地睁眼动作,便让地宫崩塌,空间动荡,万数阴魂狂躁暴戾。

    果真不愧为上古凶龙,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可轻易引动万物春秋。

    百里安脸颊忽然裂痛,抬手一触,摸到一截飘浮的龙须,入手黏腻,足有枪身之粗,一手难以合握,触碰之时掌心里还传来细细密密的阴雷霹雳,震得肌肤生疼不已。

    这时,一双眼睛震撼乱瞄乱看的林征惊呼一声,喃喃道:“龙珠还在……龙珠竟然还在?!怎么会这样?”

    他一脸震惊地看着叶书:“你没有成功取得龙珠!你欺骗了凤巨?!”

    百里安面上倒是不见任何意外之色,他松开掌心里的龙须,道:“你应该不是为了龙珠才来魔界的吧?”

    或许正如叶书他自己所言,他来魔界并不是为了帮助林征,而是另有目的,但百里安总觉得,他另有的目的,与龙珠无关。

    如果说他从十几年前就开始筹谋思考如何利用林征进入魔界得到龙珠的可能性不大。

    魔宗护法凤巨早在两百年前便受到火焚之刑,放逐至魔族地宫之中镇守。

    此乃机密之事,总是魔宗内部之人也不知晓魔族将凤巨放逐到了何方,更莫说当年的叶书还只是个刚出世的孩子了。

    这也就是说,叶书是在深入幽潭地宫之事,恰好遇见了凤巨,在此之前,他对凤巨的计划应当是一无所知,更不要说共同筹谋算计众人了。

    此刻四下无人,叶书坦诚道:“我只要我娘的头骨,龙珠什么的,我不感兴趣。”

    林征深然不信:“你放屁!若你只是来寻你娘亲的,方才你又为何要害死那些无辜的同道之人?!”

    对于林征的质问,叶书面上浮现出一抹讥讽的冷笑:“无辜?若是无辜,他们又怎会为那罪池之水所吞噬,一群能够分食同族的人,谈何无辜?”

    林征被噎得不轻,整个脑子都是混乱的,他满面痛苦地抓紧自己的头发,道:“我不能理解,为了一个逝去的人,你竟然选择牺牲这么多的人。”

    叶书面色一冷,正欲说话,这时,百里安却先开了口,道:“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纵然没有叶书,我相信,那群人也会禁不住诱惑深入幽潭地宫,而且到那时的处境,应该比现下还要艰难。”

    至少当下,叶书提前知晓了凤巨的阴谋。

    “只是我不能理解,凤巨唤醒冥龙,引得亿万凶灵肆虐而起,于他而言,又有什么益处?”

    叶书淡道:“能有什么益处?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泄愤罢了,当年因为我娘犯下宗门大罪,以至于母族上上下下皆受牵连,害他丢了护法之位,被魔将抽皮拨筋,流放至此永失自由与尊严,不人不鬼地活着。

    他恨魔族,恨这些人给他带来的永不超生的痛苦,愤恨之下,他便将整个魔界颠覆化为废土的疯狂想法。但他不想与魔族陪葬,便想利用我的身体融合龙珠,从而淬炼出一个强大的肉身,可供养他的魂魄寄生共存。”

    百里安道:“你相信他所说的话吗?”

    叶书嗤笑一声,道:“与狼共舞,与虎谋皮,寄生共存是假,夺舍取而代之怕才是真吧?”

    被摁在地上的林征喃喃道:“所以你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叶书那双淡然平静的眼睛里带着淡淡的讽刺:“你真觉得我有那么多的心力去恨一个人吗,林清远死都死了,我若还执迷于上一代的恩怨,那岂不是作茧自缚画地为牢。”

    林征脸皮滚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叶书见他终于安分下来,松开了林征的后颈,然后朝他扔出一把剑以及一枚圆润的黑石珠子,轻笑道:“你所求之物,近在咫尺,如今在你眼前的有两个选择,我与他,你打算牺牲谁来为你取珠?”

    林征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把剑:“这……这是?”

    叶书道:“第六把斩龙剑,取珠之时,将此剑插进冥龙心脏里,便可让他老实下来,那枚珠子则是我自冥龙鼻息下取得的一口气息所化,正如你的计划,我们需要一个人吞吸冥龙气息用以守剑制衡魔君,让她答应让你带着龙珠安全回归人间。”

    “那么问题来了,在这万事俱备的条件下,你会选择牺牲谁来成就侯府未来大道呢?”

    叶书那张一贯表情甚少的脸上,一时间竟是笑意晏晏,目光幽深,里头隐隐藏着一些令人心惊的东西。

    林征一下子又慌又怒,第六把斩龙剑烫手般地飞快扔了出去,他脖子憋得粗红,怒道:“我不选!司尘兄他几番救我,我怎可恩将仇报。”

    叶书面上笑容淡去,目光恢复疏离冷漠:“我知道了。”

    他伸手招来那把剑,光滑的剑身在林征后颈上看似不轻不重地拍击了一下,林征眼皮一番,就此晕死了过去。

    叶书蹲下身子,拾起那枚黑色的圆石,并未详细端凝,仰头往嘴里一送,就此吞入腹中。

    感觉到了叶书身体气息变化的百里安不解皱眉,道:“他并未选择让你留下,你为何要……”

    叶书笑了笑,道:“他若真不想选,方才的回答又何必只提及你一人,这份心理暗示已经极为明显,又何必逼他将话说得那么明白。”

    百里安道:“我不明白,你为何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叶书眉梢落下,隐隐笼罩着一层悲意似的:“怎么说他的双亲皆是因救我而落得一身重伤沉疴,侯府毕竟因我落败,他这一身复兴执念多少也是因我而起,林夫人临终之前让我照顾好他,我总得为他做些什么才是。”

    百里安觉得有些奇怪,听他这话的意思,竟是对那林家夫妇二人怨恨未见有多深厚。

    叶书缓缓吐了一口气,道:“还请阁下见谅,我引你入镜并无半分加害之心,只求司尘公子能够帮我完成一件事。”

    “何事?”

    叶书将目光淡淡转去,看向了这片卧龙之地,说道:“冥龙苏醒之刻,这些白骨骷髅皆会化为尘碾,我阿娘的头骨便是这片地宫的主阵之骨,镇于龙脉骨桥之中,司尘公子身怀阴玉,能够在不损其魂魄的条件下召出我阿娘的头骨,”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恳请公子能够助我让阿娘安息!”

    与子骨肉亲,愿言长相随。

    说到底,叶书放下尊严入界为奴的目的其实是比林征的还要简单存粹的。

    百里安握笛的手不觉微微收紧了些,不知为何,听着叶书淡淡请求言语之中所隐含着的沉重悲凉之意,他心中竟也逐渐升起来一种感同身受的低徊惆怅。

    他沉默几许,终是开口缓缓道:“你希望我将她葬在何处?”

    叶书一怔,似是没有想到他竟想得如此深远,这让他感受到了一缕难能可贵的善意,他唇边勾出一抹很淡却十分真诚的笑意:“南丘之上,白溪河畔,那是我阿娘与阿爹初时相遇之地,她很喜欢的那个地方。”

    “……好。”

    ……

    ……

    叶书口中所说的那个龙脉骨桥正落于巨龙头首下方,好似拘禁黑龙脖颈的一轮白骨项圈,环颈而过。

    这里的每一只头骨眉心出,皆释放着经年不朽的魂火,这是受到诅咒,永世不得安息的象征。

    这里的头骨成千上万,是历代以来魔宗大罪门人的头骨,想要从中找到一人的头骨,何其艰难,可是叶书却在方才离开的短暂时间里,找到了自己娘亲的头骨。

    由此可见,他对他娘亲的爱意埋得是怎样深沉又浓烈。

    凤巨有心以魔宗圣女的头骨来制衡叶书,故而对于叶书的要求,他百般推辞左右,估计就连凤巨也不曾想到,叶书竟真的能够在千万人中,找到自己的至亲吧。

    百里安立于一片冰冷的龙鳞之上,唇边玉笛声声,呜咽而起,是凡间修士们常用的招魂曲。

    在叶书的鲜血指引之下,一颗头骨自桥梁上松落浮出,飘然而来。

    叶书定定地看着那颗头骨,忍不住喉咙一紧,苍白的表情仿佛初生的小动物般,满怀期切,那张宛若傀儡般冷漠淡然的脸也仿佛被注入了生气似的,一点点地活了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紧紧抱住那颗头骨,如若珍宝似的紧紧抱了许久,仿佛要在那颗冰冷的头骨里找寻到一丝念念许久的温暖。

    他一言不发,跪在了龙背上,肩膀微颤,因为生养得极瘦,后颈骨清晰地凸起出来一个可怜的弧度。

    百里安本以为他会哭,可是叶书始终安静如初,即便是悲伤入骨,也是个不动声色的人。

    良久,他才起身,珍之重之地将那枚头骨交付在了百里安的手中,声音沙哑道:“谢谢,真的……谢谢你。”

    百里安心知这一颗小小的头骨被他赋予了怎样的沉重的分量,能得一个相识不过数日的人将如此重要之物交付给他,其中所包含的信任自然不言而喻。

    他认真收好头骨,问道:“你阿娘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帮你为他立一个碑牌。”

    百里安看不见,所以此刻他没有注意到叶书眼中万千悲伤的那一瞬脆弱无助,他喉咙轻滚,低声道:“不必了,俗名而已,何须介怀。”

    可百里安格外疑惑,因为他能够感觉到叶书很介怀,十分介怀的复杂情绪。

    但理智与涵养让他没有深问这些。

    “凤巨设下生死劫诱活人入魔,为的便是吸收这些魔气,回阴反阳,修成真魔,重返世间,如今我以寻得第六把剑,只需将剑镇入冥龙心口,凤巨的阴谋自可不告而破。”

    说这些话时,叶书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全无半分坑害舅舅的心虚与内疚,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百里安一眼,隐含钦佩道:“我瞧公子这面临绝境,诚然一副屹然不动的模样,瞧来是早已看穿我有本事寻来第六把斩龙剑了。”

    百里安笑道:“越是危急时刻,着急越是没有用的,倒不如沉下心来思考一番,出路反而更广。”

    叶书点了点头,正想带着百里安原路返回龙心之地去完成宿命,可刚一召来虚合镜,脚下如山势缓缓生长的黑龙竟是忽然仰天狂吼,空中忽然剧烈动荡,四周幽风突然尖锐呼啸,身下一片片大如屏风扇面的鳞片宛若愤怒的巨蛇竖起鳞甲,其中喷出滚滚火雾。

    近在咫尺的黑暗之中,那对睁势极缓的龙瞳竟是骤然加快,清晰可见巨大的竖瞳在眼皮之下幽幽转动森然。

    叶书遍体生寒,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一股寒意蹿上头顶!

    冥龙,竟然加快苏醒了!

    可是怎么会!

    他分明还没有取龙珠!

    虚合镜玄光闪烁,将他们二人的身体尽数纳入镜中世界,下一刻,百里安与叶书同时出现在了龙心外缘之地。

    双足刚一落地,喷涌而出的龙血如雨,淅淅沥沥地浇洒在怒起的鳞片间。

再次请假一天,过两天补上,人太倒霉了

    前两天不是去医院做检查吗,拿了药,要把药喝完,半夜全吐了,昨天重新拿了药,又灌了下去,今天去医院的路上,手欠,看到一个小姐姐牵着一条长得像猪的狗,去撸了两把,很悲惨的……血哗哗流。

    花了近两千打去疫苗(我也不知道为啥这么贵),除了狂犬疫苗还打了另外一种不知道啥玩意儿的,贵的要命还巨疼,一只手打了五针,肿成桃子了,就跟整个手油汪汪的水肿了,不能碰水,手指麻了动不了,手臂也疼,医生说明天才能消肿。

    回到家又因为这件事和家里人大吵了一架,现在一个人肿着胳膊,在外头马路上发呆,也不想回家。

    这几天发生的事真的快把我整抑郁了。

第六百三十七章:魔君的野望

    一颗圆润的珠子恰好朝着叶书的胸口砸来,正是那龙珠!

    林征浑身沐浴着沸腾的龙血,整个人仿佛快要燃烧起来,独自立于龙心凹陷的深坑之中,半个身体都被开绽的龙鳞裂口下勃勃跳动的心脏所吞噬进去。

    叶书面色惨白。

    而林征神情却是极为平静地,他将双手手掌交叠贴放在身前的一片龙鳞上,第六把斩情剑正深深贯穿他的两只手掌,钉死在龙躯之上,他体内的鲜血飞快流失。

    林征低头念咒,双手血流成河的伤口里,随着咒语飞快开出一棵枝芽小树,在巨龙痛苦挣扎的震颤里,那颗小树簌簌而颤,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折断一般。

    看神色,林征似是痛苦至极,可他没有放弃念咒。

    叶书见状,从强烈的震惊之中反应过来他究竟要做什么,沉怒着脸,大步朝他走过去:“你莫要胡来!谁都可以用那把斩龙剑镇压冥龙,独独你不可以!”

    可刚走出几步,那疯生的小树已经长成大树,粗壮的树枝将叶书重重扫开,根本不容他近身。

    林征见咒树已经成熟,借助斩龙剑,以身为咒,已经完全可以压制住,他满意地吐出一口鲜血,虚弱地朝着叶书笑了笑,道:“瞧你那阴沉沉的死德行,我虽讨厌你,可你毕竟是阿爹的孩子,我再不争气,也不可能用自己兄弟的自由与性命来换取王权富贵。”

    林征那双曾经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血色,他定定地看着叶书,眸子里痛苦隐下,浮起复杂的神情:“我承认,或许从你进侯府的那日起,我便从未看透过你,可叶书我告诉你,由始至终,你也未曾懂过我半分。在入魔界前,我心中便定好了牺牲的人选,可那人不是你,从来都不是你,也不可能是你。”

    林征一脸厌弃:“所以你少自以为是地做那些自我感动的无聊之举了,我是很讨厌你,厌极了你一回来,父亲便逼着我将我的一切都要分予一半给你,也恶心你的出身,你的经历,你那不正之风的作为,一身风尘气息的腌臜货又凭什么和我争!”

    林征慢慢抬起那张血迹斑斑的脸,生死咒的痛苦让他嘴唇乌青,痛的面皮都开始发抖痉挛,他猩红着眼眶,一字一顿道:“可我从未想过要你死。”

    从某种意义上,林家这两位侯府公子,其实都是狠进骨子里的人物。

    倒跌出去的叶书却根本听不进去这些真切之言,他几乎是要疯了,红着眼再次冲了过来:“你什么都不懂便擅自主张地尽干蠢事!赶紧给我滚出来!”

    “叶书!!!”林征喘着粗气,倔强得近乎发狠来喊他的名字,他一字一顿道:“所以你给我听着!你未来所拥有的,是我让给你的!从来都不是你从我手中争来的!你不配!你没有资格让我输!”

    听着林征那撕心裂肺的吼声,百里安觉得他对叶书有种很深的感情,重视是真,恨意也是真。

    入骨的憎厌和至亲的手足,将林征那满腹复杂的情感几乎要生生撕裂开来。

    叶书全然听不进去,他从未表达过像现在这般激烈的情绪,愤怒失控大吼道:“蠢货!你真是个蠢货!这里所有的人都要被你害死了!我们都出不去了!都要为你这愚蠢的行为一同陪葬!司尘兄,快助我将那蠢货拽出来!求你!求你了!”

    可是迟了……

    盛开的咒树在叶书近乎癫狂的神色下,盛放不过一瞬,便开始飞快凋零成灰。

    冥龙那颗跳动的心脏忽然间,仿佛受到了什么有效的滋补,疯狂滚涌出几颗硕大的肉瘤,将林征紧紧包裹,像是含糖般紧紧咬住他不放,似是欲将他拖入心脏本源之中融为一体。

    完全超乎预测想象的变故让林征倔强癫狂地神情瞬间失控僵硬,他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惶恐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只见林征周身气场已经尽数全变,将他‘吃下’的那颗沉眠已久的巨龙心脏竟然开始活化!

    随着那沉重如山的心脏跳动声在虚空中回响起来,冥冥之中似隐含着无数厉鬼窃窃私语,又似利齿在黑暗之中细细咀嚼。

    黑白色的斑斓肉须从心脏中密密麻麻地蠕动生长出来,肉须尖端一个个肉瘤脑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了出来,贪婪地啃咬在林征的身体各个部位间。

    仿佛他的血肉对它们有着致命般的吸引力。

    一些未生出脑袋的肉须则是挑开他身上鲜淋淋的伤口,无数蛛网线虫般在他身体表层底下不断钻拱。

    在一阵惨叫声里,林征的身体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只可惜百里安此时眼睛看不见,无法观测到他此刻的身体变化具体是怎样,只能够听见林征那痛苦的嘶吼声正在渐渐野兽化。

    斩龙剑在他手中,被钉入冥龙的心脏之中。

    可非但没能够将冥龙完全封印,反而在这一瞬间就将冥龙近乎枯竭的力量所填补了一般。

    林征毫无疑问的,只是一个人类修士,可是为何他的气机能够滔滔不绝地喂养冥龙?

    感受到空间里被掀起的恐怖气息,百里安心中悚然,知晓若是叫那林征再继续被吞噬下去,事情将会朝着更加可怕的方向发展下去了。

    然而叶书的反应也很奇怪,仿佛在这些异象还没有发生的时候他便已经预知到了林征的下场。

    百里安无从去追究叶书到底还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眉峰深蹙,隐隐蕴藏着一股凝重之势,不多说一句废话,天策钧山剑漫空一绞,冷锋华色尽敛,剑气纵横捭阖,挑、削、斩,将林征周身缠绕的心脏触须斩去大半。

    然而仅仅不过一瞬,更多的长须如海底繁花盛开,斩之不绝。

    由林征那茕茕不绝的气息喂补之下,百里安所斩去的触须不过是九牛一毛。

    甚至容不得他近身,那斑斓诡异的触须不仅将林征一步步拖入龙鳞之下,试图将他活化出第二颗心脏。

    似乎还对百里安的气息极感兴趣,疯狂招舞着,朝着百里安缠裹而来。

    此时,叶书出手,双目折射出犀利冷冽的光,沉杀一剑卷起巨浪长风,绞住大半触须。

    正欲继续发力,但可惜,他手中的剑并非是自己常年使用的白水剑,不过是他随手拾来别人遗弃的普通灵剑,终究难以承受他体内雄厚的灵力。

    只听得‘崩’的一声断响。

    叶书手中之剑断成数截,崩飞出去,他面色阴沉至极,却还不愿退,整只腿都被触须紧紧缠绕上了,他还拼命朝着林征方向撕扯过去。

    而此刻的林征,双眼上翻,眼珠子滚滚一动,好似墨水在眼白里蔓延开来似的,毫无神采,冷漠地像是一个雕像般,歪着脑袋,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时,虚空中传来雷鸣般的轰响,一双如电似焰的眼眸好似远古时焚烧而来的两团神火,燃烧到了极致,也冰冷到了极致,漠然地注视着世间的一切。

    那是从大黑暗中渗出来的恐怖气息,可是下一刻,浓密的黑暗被流浆炽火所大面积吞噬。

    鲜红的地火从大地深处爆发喷涌,如海如潮,带着令天地都战栗的意识,向整个世界发出复仇的咆哮。

    百里安一剑扫开叶书腿上的肉须,沉声道:“走!”

    叶书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里仿佛有野火在烧,看着林征一点点没入冥龙的身体之中,漆黑的鳞片闭合成完成的形态。

    肉须尽数不见,将那个人的痕迹带走得干干净净,他身体一震,仿佛有着什么东西在这一瞬间轰然坍塌了。

    他像是个游魂般,被百里安抗在肩头,御剑避开翻滚而来的岩浆流火。

    冥龙漆黑庞大的身躯像是连绵的山体,沐浴在岩浆烈火的洪流之中。

    咕咕滚动翻涌的岩浆里,爬出无数只大小不一的黑色大手,那些黑色大手长满了眼睛与鳞片。

    手背之上坐落着类似于人类的上半身躯干,惨白的肌肤,手臂左右各自生出两把骨刃,并未续发的脑袋上刻印着繁密的灵纹。

    他们是自烈火封印中,爬出来的第一批凶灵。

    ……

    ……

    魔都,王城。

    九天重云,欲催城。

    魔君一袭暗绣繁复花纹的黑色衣裙被高处地风撕得猎猎作响,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九天之上的乱云飞渡,阴霾笼世。

    今夜,天有异象。

    她站在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阴霾的暗色落于她的裙裾一角,如暗花绽放,无声冷寂。

    魔君陛下神情漠然地看着眼前裂口极深的四檐祭坛,丝丝肉眼可见的黑红浊气翻涌。

    六河蜀辞,二河葬心,四河宁非烟,甚至是沉寂在不知何处之山的三河望夷都被惊动了出来。

    四人统一身穿祭祀黑袍,单膝跪在四方,脸色皆是惨白:“冥龙,复苏了……”

    女魔君眯起描摹着晕红的狭长淹没,目光冷漠地注视着裂缝深渊,冷哼一声,道:“进展倒是比朕想象得还要快。”

    二河葬心豁然抬起头来,面具下一双如夜下野狼般的眼眸紧紧盯着女魔君白皙的下颔:“看来陛下一早便知晓即便是派遣一河大人入地宫之境是无用之举了?”

    女魔君冷笑道:“虽说他性子不错,却也过于柔软,朕既给他这次机会,同时便也只会给他一个选项,他若不想输,最好的方法就是将那群不知死活的人类修士一剑荡个干净。”

    凉薄无情的目光从深渊裂口之中收了回来,她淡淡道:“只可惜,如今看来,他是收拾不了这场残局了。”

    听魔君那波澜不动的语气,二河葬心露出震惊诧异的目光。

    她说那小子收拾不了的残局,是否意味着魔君陛下有那个能力可以收拾干净?

    但那可是冥龙,传说之中仅次于真龙之下的创世时期的古龙。

    女魔君继位不过数千年,是历代以来最年轻的魔君,她又不是老魔君,又何来的底气,能够让她说出这番轻描淡写的话来。

    “传令下去。”

    未等葬心想明白,魔君已经发出淡漠的命令之语。

    葬心随忙压低头颅,聆听旨意。

    “王城七十二将,一百九十六氏族,不日之内退于王城以外千里之地,未经传召,不得归城!”

    “陛下?”葬心震惊抬首。

    蜀辞呆板的眼睛微微转动了一下,身下影子摇曳,却未发声。

    三河望夷发出低低沉哑佩服的笑声。

    宁非烟沉吟片刻,唯有她一人发言说道:“魔君陛下这是想一人守空城,重封冥龙?”

    “不是。”女魔君镶锈繁复花纹的裙摆随风一振,在这个万星陨落极致喧嚣后,四位河主看到了魔君陛下回眸一瞬,那双眼睛里令人心惊战栗的野心与欲望。

    “朕不想看到成也冥龙,败也冥龙的魔界未来,父君性子并不柔软,但行事也是叫人难以满意,既然这只冥龙隐患重重,不如今日借此机会,屠了那龙。”

    她抬眸看着四位河主,软而慵懒的嗓音似有莫名的缠绵之意,可任谁也能够听出里头,藏着的却是波涛汹涌的危险:“诸君以为,以龙骨为脉,龙筋为业,可否能够助朕六道归一呢?”

    四人皆不敢答话,身上衣衫尽数被汗水湿透,将头深深埋下。

    宁非烟听了这话,瞬间只觉得那入骨的寒意犹如浪潮翻涌背脊,冰冷发麻!

    她只知魔君素来视世间生死于无物,不动声色的皮囊下裹着地尽是无边的狂傲与疯狂。

    可未想到,她竟是狂妄到了这种程度。

    屠龙!

    那可是六界法则上唯一明确记载着的大不敬之罪。

    在这个世上,每一只巨龙的诞生都与六界的四季、气机、星盘、道运息息相关。

    不论神魔仙人妖,自古以来,众生以龙为尊,即便是几乎颠覆三界的老魔君,对于这只冥龙也只能以镇而不杀。

    而女魔君她,不仅动了杀心,且马上就要付出实质性的行动,这如何能够令人不惊。

    不过看她这副模样,似有在这场疯狂大战之中,保全蠢猫的意思。

    既然如此,她宁非烟的泄·欲工具性命能够得到保障,魔君要怎么闹,那也是她一人的事了。

    对于此事,四名河主震撼归震撼,但各自都心怀鬼胎的并未阻拦,全权授命,打算坐井观天而去了

    ……

    ……

    黄沙卷地,凤巨行走于地宫废墟之中,他身上宽大的衣袍被裹着血色的风一振,竟是逐渐变得合身起来。

    他眼中的鬼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张森白头骨上的皮肉层层生长出来。

    空荡荡的文衫变得充盈而饱满,他神情陶醉而激动地面向西南方向,虔诚无比地行了一个匍匐礼,似是在表达冥龙赐予他新生与自由的感谢。

    片刻后,他缓缓起身,拂去衣间尘沙,微笑道:“书儿果然没有叫我失望,本以为还要三日冥龙大人才可以苏醒过来,没想到竟还能候来如此意外之喜。”

    “只可惜我这具冥气凝结重聚出来的身子见不得阳光,不过倒也好在有冥龙大人的恩赐之下,授我回养出精纯阳魂,我与书儿乃是血亲,待他接纳我的魂体入他识海之时,便是我夺舍重生之日。”

    “冥龙大人堪堪醒来,必是饥饿,好在有太玄宗与苍梧宫的那两位少主大人做补,业火焚城将即,看来我凤巨还得在此之前,擒下二女,献于美食,冥龙大人定会记得于我。”

第六百三十八章:化劫入掌

    凤巨周身风雪大盛,在荒草横行的地宫道路上留下苍野的痕迹。

    这片风雪,是由他的神识具象化而成,凡是踏足渡劫境这个领域的修士,神识领域会得到一种超越本质的强化与改变,在这一过程中,领域气场有的可化为四季绝杀,有的可化为天地法相,异景奇境。

    风雪乃是四季中的一种,虽然在领域气场的划分中属于最常见的一种,可正是因为如此,也证实了凤巨的修为乃是实打实的渡劫境强者。

    那张从模糊逐渐转为清晰的男人面庞在乱风中抬起,他拢了拢自己新生出来的凌乱头发,看着虚空之中残余的属于那两人的气息被风雪为盘,推演成相。

    濛濛迷离的雪风冰尘飘渺地勾勒出大片的云雾,许多景物在那片云雾之中缩小具象化,其中可见地脉山川,松海波涛,细看的话,便能发现,其中呈现出来的景象正是这片地脉的结构缩略图。

    凤巨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片云雾,抬起一只附着死意青灰色的枯瘦手掌,隔着虚空轻轻一拨。

    风景掠动,这一次,那片渺茫云雾里,白茫茫一片,看不见任何景物,仿佛推演出来的地脉山河图已达尽头。

    可是领域气场依旧,并未有一丝改变。

    凤巨眼底微微赞叹,感慨一声:“藏露之道,涉世大道,西南二女,果真未愧于天骄二字。”

    言辞之中,感慨之余还能听出一抹强烈的不甘与嫉恨。

    想他魔宗纵横诸国千余年,非是时运不济,而是败于人才凋零。

    先是有剑主羽惊鸿现世,相继再出苏观海、尹渡风之流,三人合力一举开创了千年仙人的鼎盛黄金世代。

    五百年后,盛世的世代丝毫未衰,接连再出苏靖、尹白霜、赢袖三位天赋出众的天才人物。

    凤巨虽不曾见过中幽皇朝的太子赢袖,但今日观此二女惊艳绝伦的表现,心情不可谓不沉重万分。

    正道有子三人,北国魔宗谈何能够迎来卷土重来之日?

    他叹息一声,神情很快恢复漠然的冰冷,眼中的杀意也变得更加坚决,他轻抚小指,然后折断取下一小节尾骨,碾碎成尘,往那片风雪之中抛洒出去。

    相缠相依的风雪二物,在那骨尘的抛洒之下,竟是自行相隔开来,形成一条虚无的通道。

    他漫步于通道之间,左是凝聚不动的雪尘粒子,右是呼啸不绝的纯澈长风。

    雪尘与长风化成的道路尽头,可见碧树如伞,沿着大道一路向上,满眼所见皆是绿色,一片万木生长之地,可见劲虬根茎盘踞大道之上。

    在往前,便可见一座大湖,湖心莲花堆叠,水意正浓,雾气如纱。

    茫茫湖岸边,红衣如火,宛若天地间唯一的色彩,她目光漠然冰冷地注视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如银蝶在她身边缭绕飞舞的寒止剑悬立轻沾湖水。

    咔咔冻结之声蔓延数里,湖水冻结成冰,雾气渐沉,湖面成镜。

    苏靖闭眸坐在莲花深处里,如镜的冰面映着清玉之姿,远远瞧去如同一幅清远的画卷,蕴籍着阳春白雪之气韵。

    凤巨目光诧异地打量许久,却发现莲花深处里的那名女子,美则美矣,却也不过是肉身在此,灵台暗寂,灵魂不知归落于何方去了。

    凤巨的神情瞬间变得无比凝重,面上狩猎的笑意也逐渐消失淡去,沉声道:“魂解术。”

    说完,他冷笑一声,脚下布鞋碾碎湖畔荒草,周身黑气瞬间如铅云聚拢碰撞,冻结的冰湖骤然炸裂分解,崩溅而起,湖心中央的层叠睡莲摇曳飞速落败。

    沉睡与莲花深处的苏靖,周身的护体灵气骤然崩散,眼见就要就此失控。

    尹白霜一抹红衣如鬼魅浮现横断于凤巨身前,数十颗白子悬于虚空,好似落子入不可见的棋盘之上,玄妙的空间之力如水刃断墨,凤巨周身黑气难侵进冰湖半寸。

    尹白霜闭眸手掐剑诀,寒止剑剑光大盛,好似铺天盖地的雨丝般朝着整个湖面蔓延而去,碎裂崩飞的碎冰为那剑气扫中,纷纷化雨重落湖水之中,击打出片片涟漪。

    凤巨眼中戾气横生,极不耐烦的一掌推出,白子尽碎,冰融的湖面被推出千重激浪,裹含着寒冷至极的肃杀意味,势必朝着莲花深处的那名魂解女子重拍过去。

    离魂状态的苏靖,肉身正是脆弱至极,莫说这千钧巨浪拍打在身上,哪怕是一层浪花加身,怕也难承重荷。

    尹白霜面容如玉石苍冷,一袭红袖震荡而起,两袖金雷绽破而出,将那一掌之力抵消八成。

    只因两者之间修为悬殊巨大,纵是抵消那一掌八成之力让凤巨无不惊诧愕然地抬起眉梢,余下的两成掌力却也并非寻常承灵境修士能够轻易抗下的。

    雷屑崩飞的那个瞬间,尹白霜若反应极快地凝出白子易位,便可轻易躲开这余下的两成掌力。

    可自她身前落子而出的,却是整整十三颗玄黑棋子,墨杀棋意再削一成掌力。

    余下一成,却是始终无法改变,尹白霜纤眉紧蹙,银牙紧咬,不闪不避,竟是以身硬抗。

    一掌落肩,红衣震荡,鲜血洋洒而起,染红大片清澈的湖水。

    借着这巨大的反推之力,尹白霜身形急退,身子无甚重量地踏着重浪而行。

    她随意展开一臂,正好握住破水而来的寒止剑,剑气如霜似雪,薄如宣纸的剑锋下撩分水切浪,重若千钧的湖浪在这一剑之下平复如镜,不惹半缕轻风残沫。

    湖心摇曳颤抖的睡莲也恢复平静。

    尹白霜高高跃起,掷剑入湖,如藏一尊巨大雪山的寒剑深入湖底,湖水再度冻结成千年玄冰,肉眼可见地寒气顺着白衣蔓延,将苏靖冰封冻结。

    任由凤巨再进数步,有寒止剑镇压的冰湖不再瓦解半分,宛若亘古霜寒长夜里不容侵占的古老冰川大海。

    尹白霜半跪在冰面上,一只手臂自然无力垂落,肩膀坍塌,原本一袭红衣倒也不显,刚一落定身形,血便沿着冰面淌落,像是洁白雪地里渐渐开出一片红色花朵。

    凤巨目光冰冷至极,如看死人般说道:“从古至今,能得本护法敬佩者不多,今日你们二人倒也算是个特例了,一个敢于魂解,此术稍有不慎,便会身魂俱灭,永丧六道,一个在本护法面前,竟也敢起守护之心,仅凭你那承灵境的凡体修为,又能拦我到几时。”

    凤巨之言,绝不托大。

    他早在两百年前便破劫入境,属实乃为魔宗一代太才人物,后得剥其皮肉,剔其魂骨,但在这片地宫之中,常年与冥龙相伴,早已练就出了白骨阴体之身,今日又得那群魔化的修士滋补吞噬,重聚肉身。

    虽说这具肉身见不得人世,可是在这片冥龙庇佑的地脉之中,对于他而言却也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如今随着冥龙气机苏醒见涨,与其一脉同息的凤巨,气息修为也节节攀升,远胜于寻常渡劫境强者。

    尹白霜对此并无太多的看法,心中亦无半分敬畏之心,她将唇边血迹缓缓擦拭干净,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文士打扮的男子,冷笑道:“要打便打,何来废话!”

    凤巨面色一沉,随即收敛阴郁之色,低笑道:“魂解之术,何其艰危,区区人类之子,竟试图以三魂七魄混撒地脉,净化这魔泉之地,这份心境属实令人钦佩得紧啊,倒也难怪是苏宗主的爱女了,真可是应了太玄宗宗旨,道心当明如烛,四方上下,无所不照也。只是我不明白,你与她皆为天道之子,神的宠儿,为何最终选择魂解的人是她而不是你。”

    魂解之术,是上古时期的一名无名却伟大的贤者圣人开创出来的道术,与兵解相似,却又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魂解是灵魂肉体相分,以三魂七魄解灵化风,灵渡苍生大地,净魔渡世,亦如冬雪净人间,彻底根消天地魔息,可断其魔修魔族两脉,永不延续。

    只可惜,那位开创魂解之术的大修行者,在诞创此功法后,肉身垂苍老化,未先魂解试道,却先兵解羽化消散。

    至此以后,百家仙门的入道首修之术,便是这魂解之术,以敬先辈圣贤。

    魂解之术是人人必修皆精之术,可自上古以来,却始终无一人能够真正地做到冬雪净人间。

    人有七情六欲,始终无法做到如雪般洁白无垢,纵然是千年仙人,在历经千山沧桑后,何人又能够保持初心如故。

    稍有不慎,净魔不成,反为浊息污魂,灵魂不必肉身,一旦沾染到了这黑浊之气,莫说此生纵是修成了仙,也不过是个魔仙,即便身陨道消,永生永世灵魂黑染,永不得救赎净化。

    正因人有自知之明,所有纵然人人习得此术,却也无一人敢施展此术。

    可是一旦当人施展出了魂解之术,那便意味着此人必是做好了殊死一搏的万全准备。

    这不得不引起凤巨的重视。

    且不说他自身是依仗冥龙的力量气息,苟活至今,若是魔脉被净化导致枯竭,以魔气为食的冥龙也将苦饿成骨,迎来真正的死亡。

    纵然这个死亡的过程极为漫长,却也不是凤巨能够承受得起的代价。

    心中升起的大恐惧让凤巨变得尤为尖酸刻薄,他看着血色沁染的女子,冷笑连连:“还是说,比起太玄宗的姑娘,你更加畏惧死亡,不舍于这片红尘人间,大道长生?”

    寒湖如霜,冷莲照人。

    尹白霜立于冰湖之上,红衣好似一团不灭的焰火,在寒风之中招展不定,一时间瞧去,恍惚间竟觉风光无双,世间难寻一二。

    她听闻凤巨此言,仰起头闭上眼睛,忽然轻声笑了起来,那双萧瑟眼眸之中难以言喻的万千情绪皆被掩去,待她再次睁眼之时,那双眼睛好似倦鸟归林,了无痕迹。

    她讥讽反问:“你的红尘人间,于我而言不过是人间炼狱,这大道长生,更是茕茕无尽的十八层炼狱反复轮回煎熬,你说我惧怕死亡,其实不过是背负着太多珍贵难舍的记忆。”

    染血的薄唇轻起,说到这里,那张柔美的笑容说不出的凄楚:“我死不起。”

    凤巨定定地看着她,在这个瞬间,他宛若明悟了什么,不由摇首笑道:“原来是心魔大势缠命,倒也难怪你无法魂解了。”

    尹白霜面上笑容未失,道:“你若以为我是因为无法魂解而站在你的面前,那这可真是你对我最大的认知误区。”

    凤巨微楞,不知是否为错觉,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变了,虽然遥隔不过数里,恍惚之间却又仿佛遥隔着千里云端,云中观蜃楼般不可捉摸。

    可这种不可捉摸的感觉又能改变什么?

    承灵与渡劫,那是凡与仙的云泥之别,这个被人世间赞颂为天才的人物,又能依靠什么,来扭转战局。

    凤巨不知道答案,但他知晓,今日不论发生怎样的奇迹,都无法改变她们终将沦为龙食的结局。

    仿佛将凤巨心思尽数看穿的尹白霜唇角笑意变浅,却未完全消失,她静立如林中松竹,身姿如玉似火,不再言语,只是朝着凤巨缓缓摊开一只洁白似雪的手掌。

    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缠绕她的指间,好似春风拂动,又似冬雷伏醒,赤风紫电交织成数道小型的旋涡,掌心之上,一派电闪雷鸣,气象万千。

    随着她尾指优美轻抬,风雷闪电的旋涡之上,再聚黑云苍穹气象。

    凤巨的面容大变,再难遮掩眼中地惊骇与震撼,声音发抖道:“这……这竟是天劫气相!”

    她一名小小人类之子,竟然有劫不渡,将象征着天地法则的劫数尽数握于一手之中。

    这时,尹白霜淡淡的嗓音响起,听不出任何骄傲之意,只余平淡:“世人只道,两百年承灵,三百年渡劫成仙,乃为圣迹,神恩浩荡,可何人知晓,我三岁求道,十六岁开元,十七岁拓海,当年心魔缠身,跌进入凡,二十岁重拾修行之剑,自求道一品荣登承灵,不过之花了三年时间,第四年,天劫来至,万法临身,我推门观天,满天雷劫催我跨越天门,我拒成仙,引八方震怒,我一手收握天劫藏袖,这一藏便是两百年。”

    在她淡淡的话语之中,凤巨脸色早已成霜,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世上怎会有如此荒唐的事。”

    尹白霜轻嘲笑道:“魔宗护法大人,你又可知,何为真正的天才?”

    “不可能……”

    “今日,你有幸见到了。”

第六百三十九章:待你魂归阴司,请我一杯红烛喜酒

    湖畔的风雪大作,学瓣簌簌落着,飘在寒结的湖面上,积起一层晶莹。

    凤巨这时发现自己周身领域气场在这一瞬间被陌生的风雪领域所入侵,周身气息陡然狂乱,衣摆被撕扯得猎猎作响,几乎站立不稳。

    随着她那双白皙的手掌握碎雷劫,湖面反推大作的狂风吹得她身上那件红裳逆拂狂舞,衣摆间荡起的血珠纷洒在洁白的湖面上,如冬雪红梅,凄美之余亦透露着几分萧瑟肃杀的意味。

    耀耀雷光,照澈满湖,亦是照清凤巨那双骇然的眼。

    碎裂的雷劫同化入风雪,化为万千火树银花般的雷屑扬洒入高空之上,地底世界不见穹顶,于是在没有了九重天镇压的雷劫在这片幽小世界挤压酝酿出了一种不为人知的可怕力量,似要将这整片世界化为雷火灰烬。

    尹白霜立雷光之下,雷云汇聚于她的头顶,她抬首看了一眼上方积压两百年不得释放的雷劫,终日以她灵力喂食,早已丝毫不弱于千年修道士所要经历的雷劫。

    凤巨眉头紧皱,一剑斩向那片雷劫,试图毁去。

    可那剑光所掠,却不过是滴水如沉渊,为那雷花一揽一收,便尽数消失。

    他面色隐隐惨白,虽说这场雷劫浩荡绝危不同寻常,可若是就此渡了过去,那无疑将士淬体煅魂的神降甘霖。

    想他破境数百年的魔宗护法,今日一时,竟是拿这道天劫没有丝毫办法。

    可是,如此可怕的天劫,她一个修道不过短短两百年的凡胎,怎敢硬抗?

    尹白霜收回目光,看着凤巨淡淡道:“今日,我只行一步。”

    凤巨还未听明白这句话,湖面上的红衣女子便缓步向前简单行了一步。

    漫天雷光光线骤然炸开,汇聚成山般的雷池倒悬,倾盖如滂沱暴雨,洗礼红衣一人。

    一步渡劫,画地雷池。

    倾天如注的雷劫未能损害湖面半分,莲花依旧,湖光如镜。

    尹白霜一步站定身形,红衣间滋滋缠绕着雷光电流,头顶上方雷池持续倾注崩塌,显然雷劫应为她微抿薄唇,杏目不怒自威:“休要造次!”

    她说一步,那便是一步。

    一步渡劫而魂启,可属于她的那一掌雷劫竟还未散去,隐隐约约酝酿出更为可怕的天地劫势,显然绝非魂启境这样的渡劫一境该有的动静。

    随着她一个言语,一个眼神,雷池之中带起一阵秋风生寒,隐约之间霜气成龙,一口吞下那道雷池天劫,霜龙收尾藏于红袖之中。

    凤巨僵立在原地,身心俱颤,只觉眼前这一幕荒唐得简直像是一场噩梦!

    大风止兮,尹白霜朝着凤巨缓缓摊开一只苍白如雪的手掌,冷笑道:“我以一步之境败你,魔宗护法凤巨,你可是不服?”

    下一刻,有真正的霜雪凝聚于掌,她自霜雪之中缓缓抽出一把薄如寒冰的灵剑。

    漫漫舞动的发缕之间,似是飘洒出无数洁净的雪尘。

    一步跨过天人之线,凡仙之隔。

    她手执普通灵剑,再次出剑时,剑锋撩切而起的风雪气象巍峨颤颤,如雪山拔地而起,剑落之时,遂又倾压镇下。

    凤巨心头顿时一疚,无端的死亡示警让他手指冰冷,他目光阴沉至极,双手起势化圆,抽出地底三千重鲜红血浪,厉声道:“我若不服,你又能奈我何?看来是我凤巨之名在人间消失太久,以至于让你们这种小辈,竟忘形至此,不过是堪堪破境不到一日,今日便由我来摘去你那天才之名,看你还能狂妄到几时?”

    血浪成灾蔓延,在凤巨双掌狂挥之下,血浪宛若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激狂了死于血浪之中修士们的极重怨气,化作一道参天巨手,朝着湖面上的红衣女子狠抓而去。

    尹白霜眉眼冷漠如故,抬起了收,横剑于胸,她手中灵剑极为普通,剑名‘为霜’,可是在她取剑之时,腰间别挂着的小棺撑开一角,一个圆圆的大头脑袋满脸欢悦兴奋地探了出来,看着那把雪寒锋长的灵剑,眼睛逐渐湿润。

    她横剑出剑的动作几乎没有什么起伏,普普通通的一把灵剑,突然有了秋水凝清光的冰寒,横切轻扫出去,一道道青霜紫电自剑锋中绽出,点燃了剑上清远的纹路,一时间耀目蜿蜒,照得血浪青白,颜色宛若被炼洗过般。

    下一刻,重重血浪在那一剑之下,宛若撕裂的秋风般,在清光剑气里,被撕扯成无数鲜红的血絮轻柳,一剑告破。

    剑气不绝,甚至纠缠更猛,宛若龙蛇缠绕,顷刻之间,声势高于血浪的寒霜剑气一瞬间吞没了凤巨的身影。

    半晌,剑气消散于浩渺之中,凤巨立在原地,文士衣衫在风中寂寂拂动,他身上的衣衫干净如初,未落任何剑痕,可裸露在衣衫外头的肌肤,却浮现出缕缕斑驳的痕迹。

    就像是被极寒速度过后留下的斑驳尸斑,有似石台上久经岁月留下的霜雪。

    他未能感受到身体上有任何疼痛,可冥冥之中却感受到了一种冰冷地死寂之意在身体里飞快蔓延,凤巨双眸微惘,心中竟然生出一种萧瑟的无力感,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掌,手掌间不论是肌肤还是掌纹都变得十分纤薄透明,血肉之下的白骨清晰可见,仿佛被风轻扯就能散去。

    宛若压死最后一个骆驼的稻草,尹白霜轻拍小寿的脑袋,让它回到小棺之中,再度挥剑。

    剑风浩荡,如巨镰收割稻草,湖畔上横生的野草纷纷断飞而去,凤巨为那剑气一扫,好似大风刮过,衣摆逆风狂舞,一身好不容易长好的肌肤皮肉好似残云败叶般被风卷而过,再也不留半寸,只余一身凋零白骨。

    两颗眼珠子从眼眶坠出,沿着颧骨滑落跌地,凤巨口中发出咯咯痛苦的低哑嗓音,双膝竟是一软,跪倒了再地上,形容失魂落魄。

    这是,荡起的微风传来了那名红衣女子清冽脆绝的嗓音。

    “不服,憋着。”

    凤巨再难忍受,噗的一声,大量鲜血从他白骨眼眶口鼻之中渗透狂涌出来,打湿了衣衫,染红了旧土。

    他浑身上下的骨骼因为忍耐而咯吱作响,鬼火重聚于他的眼窝之中,森然狰狞地跳跃着:“你杀不了我!”

    尹白霜笑声刺骨:“可我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凤巨怒吼咆哮道:“冥龙向整个世间复仇卷土而来,今日这片地脉山川便是你们的坟冢之地!”

    红衣如焰招扬而起,尹白霜眉目生冷地看着远方吞没黑暗狂卷而来的岩浆烈火,那声势,丝毫不弱于十万火山同时喷发,即便是对于仙人而言,那无疑也是灭顶之灾。

    凤巨伏在地上,森然冷笑道:“看来留给太玄宗的那位天才姑娘的时间不多了,纵然她愿自我牺牲,魂解净化魔息源泉,但很可惜,她只会被浴火而来的冥龙大人碾压成碎片,同这片莲华一同腐朽沉尘,永世不得超生啦!”

    沙沙沙……

    沙沙沙……

    沙沙沙……

    类似于昆虫飞速在沙地间爬行的动静,在那片倾天火海蔓延过来的世界里,无数漆黑鬼阴手碾压过境,朝着有人气儿的地方疯狂袭杀而来。

    能够在那片受到了龙息沸腾灼烧的烈火之中安然横渡的黑鬼阴手,个个皆有着堪比渡劫境的修为力量。

    而这,正也是被掩封于魔土大地远离十万红尘之下的凶灵真正恐怖之处。

    尹白霜神情凝肃,没想到那群鬼东西来势竟是如此之快。

    藏在魔土大地的那群大秽阴物们,可远比这凤巨难对付多了。

    更可怕的是,那片不详的火海,即便她有着应龙之祖的庇佑,身躯怕是也难以再那片火海岩浆之中撑过一炷香的时间。

    她为首侧看了莲花深处那个让她恨了两百余年的女人,心知此刻撤离,对她而言,绝对安全。

    而且此刻没有给苏靖留下那么多净化封冥土的时间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尹白霜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心理准备。

    红袖轻抬间,雷光劫火绽放于袖。

    于此同时,她淡粉色的红唇慢慢退去血色,原本面上白皙如美玉般的肤色,不知为何,在雷劫第二次绽放里,逐渐呈现出一种纱月般的苍白与羸弱。

    秀眉之间,缓缓裂开一道鲜红的雷纹。

    冷漠的眼瞳之中,隐隐浮现出一抹难以压制的痛楚之意。

    凤巨见此,不由大楞,眼窝中的鬼火灼灼跳跃:“原来两百年前不曾破境成仙,并非是你不想成仙,而是心魔大誓!你曾立下过心魔大誓,且违逆了誓言!因此你的雷劫比千年仙人地还要可怕强大,因此你两百年前不能成仙!”

    他森然大笑出声:“难怪难怪!若非此刻被逼无奈,你也绝不会引劫而渡!不过是朝夕皓月之光,今日这场渡劫之行的代价,怕是连你的父亲尹渡风也无法化解!哈哈哈!!!”

    “聒噪!”尹白霜冷哼一声,衣袖招展而起,吞雷藏袖之劫眼看着就要破袖而出。

    若是在今日之内,她生生连渡两道天劫,还真不知这副身子会演变成何种模样。

    碎冰声起,一只手穿花过叶而来,指尖还沾濡着未融的霜雪,衬托得那只手实在是过于白皙漂亮了些。

    滑腻冰凉的手指攀上那只大红衣袖,扼住她细瘦的腕骨,掌心似含奇异的力量,竟是将那道雷劫尽数化隐于掌下。

    尹白霜愕然回首,眉心裂纹鲜红,便看见那个沾了满身莲花香气寒露的清冷女子,正点墨不染地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仿佛落下了一场清清冷冷的雪。

    对方不动声色地将她抬起的手臂缓缓压了下去,淡声道:“不必如此。”

    此时,苏靖刚自回魂苏醒,身上还裹挟着未融的霜雪寒气,缕缕霜寒雪花沾濡在她乌黑柔软的发丝间,更衬清玉之姿,白清似雪。

    尹白霜亦是定定地看着苏靖,那双杏眸里毫无掩饰地慢慢浮现出厌恶的情绪,她挣脱开她的手,冷声道:“你可当真是狂妄至极,魂解术下,竟还敢留于一道半魂在那片冥土大地之中,你当真是不怕被同化成凶灵啊。”

    苏靖摇了摇首,道:“冥土魔气难消,非一时之功。”

    尹白霜微讽道:“那你这么快赶回来做什么?真当我会丢了你这身皮囊自行逃命去?”

    苏靖并未理会尹白霜的嘲讽,神情异常严肃,道:“你不可再行渡劫。”

    尹白霜再次不屑冷笑,正欲说话,苏靖眉目一低,道:“你若陨了,是想那鬼童再度沦为被怨气支配的无助阴灵吗?”

    尹白霜眼瞳剧烈一缩,嘴唇紧抿,竟是不再说话。

    苏靖眼中不见感激,也未见怜悯,更谈不上心心相惜,她平静说道:“你先解决你体内的那个心魔誓言麻烦,我既已经醒来,接下来的事,自然无需劳你大驾了。”

    尹白霜眯起眼睛,显然并不认可她的这个说法。

    苏靖知晓她并不好对付,直接搬出杀手锏,目光淡淡一瞥,道:“若再继续下去,纵然你死后,这天地法则为了要你应誓,怕是也会十分贴心地替你寻回鬼门少主的魂魄,在阴间同你正式完礼的吧?如此也好,中幽皇朝一向门路子广,到时候我去求一两杯喜酒,当是不难。”

    苏靖一向话少,但凡一句话开始连珠往外冒时,多半是要扎心见血的。

    尹白霜眼皮一抽,很显然是被拂到了逆鳞,拿捏住了要害,她脸色冷得煞人:“既然你要揽下这祸事,我自是随你,若是不慎命丧火海,我可没拿闲工夫捞你尸骨再将你带回太玄宗去。”

    说完,她根本不想再听到苏靖的声音,手掐剑诀,点向眉心,鲜红的裂痕开始愈合拢去,与此同时,困意如潮水般袭来,尹白霜身体一软,便就此晕死了过去。

    苏靖极不贴心地退了半步,任由尹白霜脸朝下地跌摔在冰冷的湖面上,她招出斩情剑,横放在她的胸前,淡淡的剑火笼罩出一个结界玄光,将她保护其中。

    白衣墨发,随风一振。

    她清冷的目光遥遥望向由远至近的烈火岩浆,那双静水深流的眼睛里,缓缓浮现出两枚燃烧着的白莲……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3047/ 第一时间欣赏长夜行最新章节! 作者:北獠所写的《长夜行》为转载作品,长夜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长夜行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长夜行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长夜行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长夜行介绍:
昆仑雪殿,曾有仙人言,逝者流离,生者不释。魂魄一去,将同草秋。尸者重生,游离人间,当为仙家百门所不容,尸魔伏诛。这一日,少年自棺中醒来,血枯骨寒,睁眼已是百年人。仙人一泪,长相守,可解前尘一梦。不修长生修凡死,不为万古同悲寻恨,只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长夜行普群:917572815,v群已经创立,进普群找管理验证可进)长夜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夜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夜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