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养家糊口是正道
方歌渔一时之间都有些承受不住来自李酒酒怨念极深的幽怨眼神。
重山如乌墨,叠影而深。
经过蓝幼蝶这么一闹,鬼山一境之中剑拔弩张的氛围虽说没有改变,双方阵容仍旧对立分明,但一番乱战也算是缓停了下来。
百里安怀中抱着那名受伤的少女,手中提着乾坤囊,朝着宁非烟方向走去。
宁非烟玉骨纸扇轻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百里安将乾坤袋扔给她:“三万六千枚灵石,给你。”
宁非烟抬起眉梢,却不吃惊:“小郎君这是要替毕平雷符所伤十二人缴灵石?”
原本气息恹恹,垂头丧气坐在地上放任伤口流血等死的那十二人顿时抬起首来,目光震撼意外地看着百里安。
三万六千枚灵石,都可以养活一个三流宗门势力五年光景了。
他不惜得罪天龙门少主,索要灵石,竟是为了他们?
一时间,那十二人目光莹热,嗓子更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像毕平这样的上位者,交了灵石便可安居平安之地,冷眼坐观他们像蝼蚁一般垂死挣扎,这是残酷修真世界的常态,他们并不会因此抱怨憎恨毕平的漠然无情。
毕竟灵石是人家口袋里的财富,没有义务来浪费保你一介陌路人的性命。
只是当毕平言语轻视侮辱,不分青红皂白,仗着自己的背景与修为便大开杀戒,这让他们感受到了命运的不公与涩然的无奈。
在毕平这样人物的眼中,他们的命不是命,只是道路上的基石,他们生死之间,只是在于这基石是否平坦温顺。
若是稍稍生得尖锐了些,必然会被人磨去棱角,挫去锋芒,直至看起来无害安全,踩上去舒坦,才算是结束。
他们没有想到,在绝境之中,还能看到一只公平的手,朝他们伸来。
至始至终,那个少年都未与他们有过交集,甚至是说上一句话,但是他的善意,却是真真切切的在那里。
“怎么?不能代交灵石?”百里安漆黑的眼眸凝视着宁非烟。
宁非烟嫣然一笑,伸手接过乾坤袋:“自是可以。”
百里安点头,摸了摸怀中少女的脑袋,然后目光无比自然地看向方歌渔,道:“方歌渔,她受伤了。”
并非是被毕平所伤,所以她的那三千灵石并未算在毕平的头上。
一众人无语至极。
这吃软饭要钱的模样这么理所当然真的好吗?
方歌渔掏钱的动作更是自然利落,将三千灵石稀里哗啦地倒给了宁非烟,她刚系好乾坤袋地软绳,便注意到四周众人朝她投来的异样目光。
她耳根子发烫,这才察觉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里将富婆小钱袋子的功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下,十方城大小姐养面首的是,还真真是得四方皆知了。
李酒酒捏紧了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此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她得努力赚钱养家糊口了……
……
……
东方不知何处起,竟是在羽令封山下,簌簌落下了婆娑月影,在交错的树藤间稀疏落下,为幽暗的鬼山世界渡下了一层冷冷的幽光。
宁非烟半倚在一处断崖侧畔,周身妖藤如蛇轻绕慢舞,她的宗群边安静放着一坛开封的清酒,散溢出缕缕酒香。
“我被那狂徒差点杀死的时候,你为何要袖手旁观,不予理会?!”毕平面色阴沉地从阴影中度步而出,咬牙道:“今日这场乱局,我如你意愿,被我一手挑起,你便眼睁睁地看着我死?”
“别那么生气嘛?”宁非烟侧过一张倾颜,笑容昳丽,灼人眼球:“小郎君意在你的灵石,我晓得他不会杀你。”
毕平被她那张笑容晃了一下神,狂傲无礼如他,却也在这个不算解释的解释下释了怒意,缓了颜色。
他又问道:“若我没有那么多灵石,你觉得他也不会杀我?”
宁非烟笑而不语,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反手斟了一碗酒,举手相递。
她仿佛天生就有一种让人将心都掏出来供给她的本事,纵然前一刻毕平还对她满心质疑与怨恼,可当她就这样简单柔柔笑着,递酒给他,便化去了他浑身的戾气。
毕平目光柔和下来,伸手接过那碗酒,她玉白的指尖就抵在碗沿间,看似触手可及,可桀骜的天龙门少主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意味,甚至知守礼道,并未触碰,只是端碗将酒一饮而尽。
他看着她,浑身锋芒利刺都收了起来,柔声道:“我今日可有助你成事?”
宁非烟道:“算是成了一半。”
毕平面色一下子慌张了起来:“什么叫成了一半?会不会影响到你接下来的计划?”
宁非烟抬起指尖,细细拨弄着在她指尖缠绕的妖藤,她极清地叹息一声,后道:“毕平,你能帮我做一件事吧?”
她的语气是这般温柔,分明是让他为她做事,却偏能给人一种体贴之意。
可是这份温柔的体贴下,却是从未正面回答过毕平的问题。
可是毕平不在意,他重重点头:“我本就是你手中的刀锋利刃,莫说一件,就算是千百件我也愿意为你去做。”
宁非烟笑出了声来,那双情人眼透着灼灼的光,可是光明之下是深不可测的大黑暗,她摇头说道:“我的刀,有红妆就够了,毕平,这次我让你做的事情,很有可能会让你掉进那片深渊之中,即便如此,你也愿意吗?”
她的坦然与直接让毕平神色一僵,陷入久久的迟疑与沉默。
宁非烟并未催促,也未因为他的迟疑犹豫而出言嘲讽,她的目光依旧温和脉脉,令人沉迷。
她重新转过了头去,目光平静地看着深渊下的巨大门影。
良久,他才闷声道:“你说得是青铜门吗?”
“是。”
“我会死吗?”他这个问题问得着实可怜,未等宁非烟回答,他自己先笑了:“瞧我问的傻问题,千古以来,凡入青铜门着,就从未有人活着回来的先例。”
宁非烟眼瞳之中光华一闪而过,她悠然道:“可我觉着这问题问得极好,而且我能很认真的回答你,坠入青铜门的人,不一定就会死。”
第三百八十六章:魅者
青铜门是自创世万古时期的遗迹,这个世界无人能解的秘密。
即便是尊仙也难参悟此门留给世人的迷题。
可是此刻,宁非烟却十分肯定地告诉他,入门者,可不死。
毕平觉得十分荒唐,也十分震撼:“可是,至今无人能够……”
“无人能够走出青铜门,这不代表着历史上那些进入门中世界的人就已经死了。”
宁非烟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然你以为魔族为何要混迹鬼山中来?
有传言魔界主君被封印于青铜门内,他们是为复活魔君而来,既然魔君被封印千年未死,那么门中世界也非是必死的绝境之地。”
毕平身躯一震,整个人僵了良久,面上因为饮酒而染上的红潮也逐渐退散成苍白之色。
他看着眼前身穿紫虎宗袍的女人,她眼底坦然清澈的色彩,让他忽然觉得鬼山断崖处的风,竟是砭骨的寒。
“你……”他喉咙深处慢慢滚出沙哑的一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
喉咙如火烧。
宁非烟从断崖间站起身来,紫袍滚滚拂动山石,犹如烟云袅袅,她眯起眼睛笑了笑,声音清淡:“我?你想说什么?”
恰时,山风自深渊中卷烈而起,扬起她的衣袍黑发,宁非烟两颊青丝漫漫舞动,露出一双莹白的耳。
毕平一时间忘了呼吸,目光死死地盯着她,仿佛生怕错过了什么。
那双莹白如玉的耳朵,非同常人能有的美丽精致,上耳缘比起人类要显得长些也要尖细一些,平日里被堆云般的乌发所掩,倒也瞧之不见。
可眼下,在这狂烈寒风之下,那对耳朵异常醒目。
尤其是在左耳间,还悬坠着一颗晶红珠子,色泽浓烈,在涟涟暗夜之中宛若烈火般摇曳生辉,分外夺目美丽。
毕平一眼就认出了这珠子的来历,也清楚知晓这颗火红色的珠子在北方那座古老神秘的森林里意味着什么。
他的脑子空白良久,才缓缓回过神来。
毕平终是再度开口,嗓子哑得不像话:“你……也是为了复活魔君而来。”
宁非烟周身枝藤盘踞轻舞,她在万千藤蔓之中,宛若一只美丽温柔的妖魔。
不论在什么情况下,她眼底的笑意仿佛永不会散:“更准确一点,我是来复活我的主君。”
毕平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头一时无力,可经过深深无力后,他可耻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有丝丝窃喜的得意。
宁非烟身居万道仙盟长老之位,已有百年,这也便意味着她在人间隐藏身份也有百年,却全未叫人看出半分端倪来。
可是今时今日,她却毫无忌讳地在他面前坦诚了身份。
岂不是意味着,他与其他那些讨好为她卖命的男人不一样?
毕平知晓,他身为天龙门的少主,可以疯狂地痴迷一个女人,可是绝不可在一个魔类面前,如此低贱自己。
可是他发现,自己的心意从来不由己。
“古卷有言,北渊之地,森林伊始之地,自天地深秀间,有灵诞生,被记载为魅灵。
魅灵者,是游走于天地法则边缘的存在,故而不受天地仙灵之庇佑,纵然初醒诞生之际,有着堪比神灵的清清灵息,但很快也会受到人间浊息所染,堕化成魔,所以……”
毕平面色无尽复杂地看着她:“你是魔。”
昔日北渊之地,今夕魔界故土。
而她的身份也呼之欲出。
她是纵横魔界从灵而堕的魅魔。
而且魅魔在出生虚弱之时,未能够拥有实体的身子,凡是想从虚幻的灵体纱雾状态变幻做成魔,须得受到森林伊始之力的淬炼,方可凝聚成型。
而森林伊始,便是那北渊森林一处极寒古泊之中的一道圣魂之火。
而继承那道圣魂之火的,历来都只能是魅灵之主。
而那颗能够掌控万数魅魔化形之生死的圣魂之火,却是悬挂在了宁非烟的耳朵之上。
所以,她不仅仅只是魅魔,还是继承了魔界六河之一的河主。
位列第四的圣魂河!
……
……
月光尽残褪,整个世界犹如裹上了一层漆黑的厚茧,时而还隐隐能够感悟到自外边天地世界流淌进来的零星灵力,也断了联系。
渺渺小忘川,河底阴魂皆无声。
延绵三百里的河道,宛若被天人泼下了浓墨一般,浸染地乌黑深不见底。
足以让时间绝望的大黑暗如涨潮一般,朝着一境世界慢慢吞噬而来。
交了灵石的众人,早已在御妖师的催眠术下,早早地避至了妖藤之中。
透过藤蔓之间的细缝,能够清楚地看到那片黑暗,犹如实质一般,带着冰冷、古老、神秘的气息漫了过来。
一切都发生地极为无声,却不缓慢。
那些交不起灵石的修行者们,只能抱紧自己手中的武器,绝望地看着那片让人心生不起任何希望的黑暗。
涨潮的黑暗渡境而来,如河如海,而那些在黑暗中挣扎的人们,声音都仿佛被黑暗的大海说吞灭,撕心裂肺地求助怒吼声皆不见。
隔着妖藤观望,宛若看着一场无声的影像。
画面何其诡异。
黑暗退去,不受妖藤所庇佑的众人,无声消失干净,宛若从未来过这个世上一般。
李酒酒煞白着一张小脸,结结巴巴道:“他……他们是都死了吗?”
外头待着的人数不说成千上万,少说也有小几百人,放在人间各方,都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人物,如今说没就没了。
百里安目光深深,隔着几重藤蔓看着李酒酒,温声道:“不要怕。”
李酒酒道:“万道仙盟的人真不是个东西,非得上交灵石才可以保护他们,都不许用珍贵的法器灵丹来换,这么多正道之士的性命都枉费在了这里,岂不是助涨了魔宗的气焰。
方歌渔,你灵石有不少,我觉着一开始便该由你来收他们身上有价值的东西用以换取灵石,这样一来既能保住他们的性命,二来你也不亏。”
黑暗潮汐来袭,躲在妖藤之中的众人未能受到那冰冷磅礴的黑暗意识影响。
可是方歌渔面色越显苍白,向来处事不惊地她,看向那片黑暗世界里时,目光隐隐混乱而不安。
第三百八十七章:四害
她用以嗤笑,来压抑住心中的翻涌的情绪,道:“不亏?若真拿灵石换物,怕是连自己的性命都得亏搭进去,酒酒,你什么时候能够动动脑子再出口说话?”
她语气中的戾气比以往更深,说话也更直更加伤人。
李酒酒委屈极了:“方歌渔你这人怎么这样,司尘不也拿了灵石救下十三人,他让你出三千灵石救下那小姑娘你也未多言一句,就利落地给了。
我这会儿又不是白让你出灵石,还是用以物换物方式,你为何就要独独针对我一人?还是说,这么多人当中,你就只偏爱你的面首一人?”
她早已习惯方歌渔的毒舌犀利之言,自然不会觉得因此而委屈,表情是装出来的,但语气是真的酸。
方歌渔好没气地翻了一个白眼皮儿,道:“李酒酒,你下山时日不常,我不与你多加争论辩解什么,但是你要知晓,一个人可以好心,但你的好心与善意必须要带点锐气与锋芒,如若不然,那就是等同于零,这样的善心毫无作为,只会害人害己。
在生死绝境之下,你永远都不能够低估人心中所藏的险恶与鬼蜮,外头有数百人,一人就要三千灵石。
我十方城虽然富家天下,容他几百人也不是不可,可是你要知晓,在外界,他们又何苦愁那没有灵石而丧失性命。
我一人在此,乾坤囊内灵石是有不少,可毕竟不是我那十方城库,救得了一人两人,乃至十人百人,可这几百人算下来,岂不是要吸干我的血,吃尽我的肉?
我若救下十人,便会有百人闻着生的希望,就像是蚊子嗅到了血,焉有放过之理?
如今鬼山凶险,外界天地灵力已然被羽令所封,你无灵石恢复灵力,在万道仙盟的眼中,与砧板上的鱼肉无异。
万道仙盟只收灵石不收其他的心思难道你看不出来?你说司尘以灵石救下那十三人,当真以为他仅仅自是出于善心不成?”
李酒酒一怔,喃喃道:“难……难道不是瞧他们受伤可怜吗?”
方歌渔扶额,为她的天真感到深深地无语。
百里安轻咳一声道:“宁非烟提前准备了一名御妖师,仿佛早有所料青铜门会开启,她后又以征收灵石为由,挑起事端。
若是放任不管,今日双方阵容,必然死伤惨重,任由事态继续发展下去,难免战火会燎烧到我们身上。
天龙门少主伤了十二人,我便索要十二人的灵石,为他们买下一个庇护的名额,如此一来,那毕平便不敢在继续伤人。”
李酒酒终于懂了:“这就是所谓的杀鸡儆猴,有了毕平这个先例,缴纳了灵石的那一方,便不会再战,因为他们不想伤人,而被逼交出灵石。”
方歌渔笑了笑:“还不算太傻。”
百里安道:“在眼下这个情况下,灵石,便是保命的最后手段,不过你们不用担心,虽说鬼山之中的灵力近乎枯竭,但这里空间中有着很浓郁的黑暗之力,即便咱们身上灵石用完了,我也可以保护你们。”
李酒酒甜丝丝一笑,道:“司尘你正可靠。”
隔壁间,一直闭目眼神的苏靖,目光凉幽幽地睨了过来。
捕捉到她眼神的方歌渔立刻道:“你瞅啥瞅,还没问你为何要夺司尘的帕子呢?”
苏靖纠正道:“帕子,宁非烟的。”
方歌渔直言不讳,冷嘲道:“倒是瞧不出来,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这只被你伤过的小尸魔了。”
苏靖面不改色:“无聊。”
方歌渔对她这油盐不进的模样一点办法也没有,也是,以苏靖这样性子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张帕子而失态。
纵然她的行为很容易让人误会,可不论苏靖做出怎样让人想入非非的事来,也不会让人将她与男女之事联想到一块去。
哪怕是她从一个女子手中夺走了一张本应送给异性少年的帕子,也会叫人觉得,她是真的只是对那帕子感兴趣罢了。
百里安亦是这样认为的,他出声问道:“宁非烟的帕子,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苏靖静默了片刻,将袖中揉成团的帕子取了出来,展开道:“帕子很寻常,但是帕子上的紫蝶绣纹,很成问题?”
百里安心中一动,不由问道:“什么意思?”
苏靖颔首道:“图案所纹的是骨耶魔蝶,来自与魔狱。”
“骨耶魔蝶?那是什么?”莫说孤陋寡闻的李酒酒了,就连熟读各家图经妖录的方歌渔也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一种失绝的妖魔,此蝶有着寄生繁殖的可怕能力,食人脑髓,夺人修行与躯壳,是魔界四害之一。”
李酒酒不解道:“魔界四害?魔界不是只有三害吗?”
魔界三害:魔狱幸无、守门食尸鬼以及魔骨生花。
苏靖道:“本有四害,骨耶魔蝶本是四害之首,只是当魔狱幸无诞生那日,便将三千魔蝶以无尽狱火焚烧灭绝,将之在魔界四害中除名,并毁去关于此蝶的一切相关记载,如今尘世,极少人知晓此蝶是何模样。”
方歌渔面色沉凝:“那为何你会知晓?”
对于她质问的目光,苏靖波澜不惊道:“因为在这世上,只有我太玄宗藏有培育此蝶的旧卷。”
此言一出,方歌渔沉默了。
培育魔界四害之一的旧卷为太玄宗所藏,那必然是被其宗主苏观海亲自所封,自然不可能外传。
百里安问道:“为何不毁了这旧卷?”
苏靖道:“世上万物,相生相克,魔蝶过于危险,哪怕灭绝,但那也是魔界捕风捉影的传闻,哪怕失迹数千年,可谁也无法保证人间是否会再度出现此蝶魔影,留下此卷,只为参悟出破译骨耶魔蝶的道法。”
事实证明,她的父亲,太玄之主,所担忧的事情变成了事实。
骨耶魔蝶是灭种无人可认的妖魔,可是万道仙盟的长老帕子上,却印有了此蝶的图案。
百里安目光微动,这才发现那帕子上本三只的紫蝶,已经少了两只,仅剩一只孤存于帕。
第三百八十八章:没人要的好孩子……
苏靖察觉到他的目光,并未多言什么。
修长的手指并作剑指,在其中一只魔蝶上轻轻一点。
雪白帕子上的紫纹蝴蝶,宛若当真受了一剑似的,双翼被锋利的切断,泊泊地流出殷红的鲜血。
空气之中,顿时漫出一股浓郁异样的甜香。
这股子甜香尤为古异,并不如何好闻爽人,却隐隐让人感到上瘾,恨不得将空气剩余的味道全都吸到肺里。
这种感觉很恐怖。
明知不可为,却无法控制。
苏靖指尖窜出一道幽蓝色的莲火,将那鲜血残蝶包裹燃烧,连带着那股子异香都仿佛被一场大火洗礼干净了一般,空气中只剩下一股子清爽的气味。
气味消失,方歌渔与李酒酒的面色这才好看一点。
她们二人惊出一身冷汗,若是毫无所查地将此物佩在身上,当真是毫无抵抗力,脑子什么时候被吃掉的都不晓得了。
百里安并不受这个味道所影响,他发下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如果说除灭帕中蝴蝶会引发如此浓郁的味道,为何消失的那两只魔蝶却无声无味?
他问出心中的疑惑:“另外两只呢?应该没有被你杀死吧?”
苏靖眼底压着一抹寒光,如沉沉墨夜,目光冰冷非常地朝着百里安这边看来。
“帕子是宁非烟杀人的毒,也可以是我的饵。藏物为图的魔蝶一旦感到威胁被逼出原形,第一时间是寻找气息强大的魔族受其庇佑。”
百里安皱起了眉头。
李酒酒、方歌渔都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们都看到,有两只紫翼妖娆的蝴蝶,正安静地落在百里安怀中那名少女的袖间。
袖上蝶,恰似墨间花。
那两只蝴蝶很安静,也很老实,一副很安心的模样,并未释放出那股恐怖的异香来袭击众人。
一只未说一句话的少女似是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安静氛围,她这才懒懒地将脑袋从百里安的怀中侧探了出来。
她随着众人的目光也看到了自己袖间的蝴蝶,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微微眯起,细细打量了许久,才伸手捉住那两只蝴蝶,用力一捏,将那两只蝴蝶捏死。
至死,那蝴蝶都未再释放出一缕异香。
少女看了看众人,道:“如果我说我不是魔族,你们会信吗?”
李酒酒与方歌渔皆露出不信的神色来。
苏靖的神色很冷淡,但杀意很深。
百里安道:“我信。”
三人齐齐朝着百里安看去。
百里安道:“我救她的那一刻起,就探了她的气息与经脉,经脉的修行灵力节点俱断,她根本极无法修行,没有修为这一点,她并未作假。”
苏靖很漠然地道:“这并不能够足以证明什么。”
而魔蝶,却是强有力的证据。
百里安不与苏靖辩解争论什么,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很坦诚地低头看着怀中少女,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少女亦很坦诚:“我不是人,从修行的角度上来看,我应该是一名鬼仙。”
她面上忽然有些羞赧不好意思,竖起一根小尾指尖尖:“虽然是一名很弱很弱鬼仙就是了,我并不擅长打架的。”
“看出来了。”百里安看了一眼自己满掌的鲜血,问道:“伤口痛不痛?”
少女立刻嘶了一声,很会装可怜,眼角挤出一点泪光,软着声音道:“痛得快要哭出来了,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方歌渔道:“既然是鬼仙,为何能够吸引魔蝶?”
少女一脸伤心:“你戳到我的伤心事了。”
“你就不打算解释些什么吗?”
少女道:“解释起来很麻烦啊,反正你们也不是那种宁杀错勿放过的人,我又何必浪费口水,各位姐姐哥哥们,我真的是无害的。”
百里安见这名神秘的少女对于自己的身份与来历有意避谈,便换了一种方式问道:“你的父母呢?”
她说自己是鬼仙,百里安认为这倒不是谎言。
少女的魂魄似有严重的残损,若是换做常人甚至是修行者都未必能够以肉身躯壳保住这魂魄不散,而她体内却又有一股古老而又神奇的力量让她残损的魂魄得以固稳于身体之中。
唯有另辟仙道的鬼修正法,位列仙躯,方可做到这一点。
在中幽皇朝,十万鬼众都未必能够成就出一具鬼仙之躯,自中幽皇朝创立以来,唯有中幽女帝与四大阴王炼就成仙道之体,堪称人间巅峰至尊的存在。
而现在这名骨龄不过十三载的小丫头,却成了一个不会打架的孱弱鬼仙。
如此推演,便能够得知,想必是她幼年时期遭遇了某种不好的厄运,其父母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通天本领,另寻手段,将她炼成鬼仙,以保性命。
当世之中,又有何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百里安想不通。
少女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下子泛起忧郁之色,吸了吸鼻子道:“我爹死了,我娘出去寻花问柳后就跟着野男人跑了,只剩我一个人了。”
百里安心道竟然还有如此过分的母亲,竟然扔下自己的孩子不管,出去寻花问柳?当真是有辱门楣。
“可亏你小小年纪,失孤无亲,流落险地,真是怪可怜见的。”百里安感叹一声。
“对啊,对啊。”少女眸光瞬间明亮起来,拉着他的衣带就开始撒娇:“我这么可怜,爹都没了,哥哥你可以让我跟着你吗?”
百里安看着她,笑了笑,道:“我说不可以,你便不会跟了吗?”
少女一怔,随即有些挫败,失望道:“啊,原来早就被你看出来了啊。”
看百里安的神色,有些深测难定,他唇边勾出来的一缕笑意让少女隐隐有些慌张不安。
她忙松了开他的衣带道:“我只是太喜欢哥哥你身上的味道了,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亲近。因为你在这里,我才下鬼山的,我真的没有什么坏心。”
方歌渔嗤笑一声:“感情司尘你是属肉包子自带香味儿的吗?哪里窜出来的小狗崽子都要摇着尾巴屁颠屁颠地跟过来。”
小娘皮这嘴毒的,顿时让那名少女虎起了面容:“谁是那种只会哈赤哈赤吐舌头摇尾巴的狗崽子。”
第三百八十九章:以血御妖
她可是世上最高贵优雅的生灵。
百里安听出了她稚嫩嗓音中隐隐的不屑与自傲,忽然联想到了一种生物,下意识道:“难怪你身上有一股奶味儿,小姑娘你应该是一只尚未断奶的小奶猫吧?”
肯定的语气让少女面色登时大红,诺诺不语。
李酒酒奇道:“司尘你能够闻到她身上的味儿?”
方歌渔道:“这猫崽子是鬼仙,气息清气本就是与尸……咳,与司尘异出同源,能够嗅出半个同类身上的气息,并不困难。”
“难怪我闻着她身上的奶味儿会犯困。”百里安如是说道。
就像是一个认床已久的人,寻着那点子熟悉的味儿,困意就泛了上来。
若是此刻在她身边大睡一场,肯定很舒服。
方歌渔讽道:“可我瞧着她闻你身上的味道却能够兴奋得十天十夜睡不着了。”
百里安心道这情况倒与那也荒宅之中他开启鲜血长河时,引动宅地之下的万数妖虫异常兴奋狂乱格外相似。
这丫头,莫不是哪家妖王之子?
“呜!!!”
就在这时,退散的黑暗潮汐里,忽然传来一声长鲸悲鸣之声,声音贯穿整个鬼山世界,宛若暗夜之中一曲悲伤的葬歌。
落入在每个人的心头,犹如迎来冰冷的死亡。
方歌渔轻唔一声,双手死死抱住脑袋,她眉心有着一点金光在飞快闪烁,仿佛有着什么东西,快呼之欲出。
黑暗的浓雾之中,看不见任何的光,就连百里安的尸魔夜视能力,也不能在那片黑暗中窥视出神秘的真理。
他只能隐隐地感知到,在那片黑暗的深渊空间里,那两扇横亘整个三境世界的青铜门,在这一刻仿佛被什么东西缓缓的撞开。
隐藏在青铜门下的那只巨鲸的悲鸣之声戛然而止,仿佛在某个瞬间,被一个更为可怕巨大的存在给吞吃。
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的涌动着,分明无光,却能够在某个微妙的时刻,折射出光滑细腻且冰冷的光,仿佛某种冷血生物的鳞片。
百里安还来不及分辨那究竟是不是鳞片,便隐没于黑暗之中,难以捕捉,看不见那个黑暗中的东西了,但它又仿佛无处不在,似乎在后背幽冷地盯着你的脖子,让人背脊发麻。
没有给人任何反应的机会与时间,当冰冷漆黑的鳞片被一双巨大幽蓝的瞳火照亮的那个瞬间,不祥的腥风狂卷而来。
本以为能够挡住这片黑暗气息的妖藤被那腥风卷过,瞬间犹如风干腐朽的木头,纷纷飞落。
惊恐尖叫声四起。
“什么鬼东西?!”
“御妖师!御妖师干什么吃的!”
腐朽的妖藤失去了庇佑的生机,其中所包裹着的人类纷纷从中掉落,他们御剑四起,却终难逃被那股黑暗包裹拖入深渊之中的厄运。
余下尚未被那邪风所袭的众人,各自面色苍白,如临地狱。
一直腻在百里安怀中的少女终于轻轻推开了他的身体,自狭小的藤内空间里站起身来。
她无畏亦无惧地看着远方那对幽蓝的瞳火,疑惑道:“青铜门的大蛇终年藏于三境之中,有传言它似乎在守护着一个古老的秘密,从未离开过那扇青铜门,今日为何却离奇出现在了这里?”
不同于旁人那般惊慌失措,少女此刻表现出来的是真正的平静。
她很孱弱,不懂修行,也很怕痛怕吃苦,但她从不畏死亡。
她的手细细抚摸着腰间的古铜小书,清稚的双眸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凛冽。
上达千米的老树妖发出痛苦的利啸悲鸣声,它的子子孙孙正在飞速死亡,而它的生命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而在妖藤最顶端的那名御妖师,早已没了人色,整个人抖如筛糠,涕泪俱淌。
他一个人拢好全部的灵石,甚至不顾那些叫了灵石的修士安全,操控着妖藤尽数召唤在了自己的身边,将他重重包裹成一个巨大的藤球。
绝望的破口大骂声,一时不绝于耳。
“畜生!狗东西!拿了老子的灵石,你竟然卖我!”
“万道仙盟的人可真是卑鄙无耻!吾辈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娘的!那狗东西连他们同宗长老都顾不得了,只晓得保自己的性命,真是个无耻小人!”
“区区散修,也就这点德行了!”
“快别骂了,先想办法保住自己的性命吧?小心别被黑暗给吞了!”
李酒酒也咬牙骂了一声无耻。
她们身上的妖藤都在飞快离开,方歌渔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只巨大的黑影与幽瞳,她苍白的面容变得极致漠然:“无用之举,大蛇已现,树妖护不住他的。”
百里安看着她苍白的面色,隐隐有些心疼,但神色很快化作冷酷的坚定。
取出秋水剑,划破掌心,融合了鲜血长河的尸魔之血,在空气中散发出异常的冷香,腥甜惑妖。
手掌捏握成全,鲜血如一道细流长线,慢慢流注在脚下的藤蔓间,那些被召唤离去的妖藤蓦然一僵,随即仿佛被滋润一般瞬间狂舞起来,显得异常兴奋。
那些被邪风吹得干裂快要散去的妖藤飞快的恢复生机,新嫩的枝芽绿叶从裂口之中缓缓延伸出来,象征着新鲜而倔强的生命。
形势瞬间逆转。
妖藤被赋予了一股极为特殊而强大的力量,不再畏惧那只大蛇的吐息之风,枝藤蛮横的疯涨着,将那些落入黑暗,本应瞬间不见的人们竟是气机般的寻了回来,继续以藤为囚笼,将他们安稳的护在其中。
正在疯狂吸收灵石内灵力的那名御妖师忽然惊骇发现,那些被他召唤而去的妖藤陡然失控,如潮水般离他而起,甚至连他足下的飞剑都被数根妖藤直接拧扭搅碎。
他绝望大喊,在半空中手舞足蹈,胡乱攀爬,试图抓住那些妖藤的避免坠入深渊。
可那些妖藤却如一根根泥鳅滑蛇从他指缝间溜走,不留情面,正如他无情自私地从他人那里抽去妖藤庇佑一般。
御妖师惊骇大喊:“长老救我!”
宁非烟哎呀一声:“真是可怜,那妾身就来救救你吧?”
话音刚落,根本不待御妖师落入黑暗之中,一根妖藤便如长枪利茅般,直接将他的咽喉贯穿,然后用力一甩,被当成诱饵挑衅一般,朝着大蛇方向扔去。
果然,大蛇头颅一转,漠然地吐息出冰冷的吐息,将他尸体吹成无数冰屑。
百里安朝着宁非烟微微一笑,然后耸了耸肩,道:“手滑了一下。”
第三百九十章:银蝎
宁非烟眯起眼睛,看着百里安掌心滴落的鲜血,莞尔一笑道:“想不到小郎君竟有如此本领,不但能够操控树妖,还能够强化妖藤之体,如此御妖之能真是叫人望尘莫及,原来反倒是我万道仙盟夜郎自大了。
不过小郎君也真是狠心,手误害了他的性命倒也罢,可莫要一不小心,将妾身也给抛弃了。”
“宁长老严重了。”百里安并未理会她的试探,目光略略一扫,看着汹汹黑暗中被打捞出来的修士们。
他们个个面无人色,抱膝低头,茫然地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口中不断流涎,宛若中了离魂之术般。
宁非烟悠悠然的声音再度响起:“这可真是件奇事,妾身还以为青铜门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凶物,原来坠入黑暗中的人还是可以被完好无损地打捞回来,长见识了。”
百里安侧目看了一眼这个八风不动的女子,纵然眼下濒临绝境,大蛇已现,也不见她露出丝毫胆怯恐惧,反而还十分享受当下境遇似的。
他直接操控妖藤,将一名神智尚可清醒的修行者牵引至面前来。
那人是百里仙仙,在方才绝境之下,他们万道仙盟的御妖师并未因为他是少主就厚此薄彼,依旧撤了他身上的妖藤,使其被黑暗潮汐所吞。
只是被打捞上来的时间不长,他脖子上悬挂着一枚正在闪烁的温润玉石,光芒温暖,带着某种神圣的佛性,似是保住了他的魂灵并未涣散。
百里仙仙虽然面色苍白,神色惊恐,但眼神还是清明的。
也不知是在黑暗中受了怎样的苦楚,他衣衫完整,可是肌肤却仿佛被冻雪埋了数百年,惨白冰冷,齿关咯咯打颤,整个身体都会僵硬的。
百里安看着他问道:“你在那片黑暗中可有看到什么?”
虽说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青铜门,但也清楚知晓,开启不到一日光景,便能够引来传说中的上古凶物大蛇,必是事出反常。
他不信眼下这一切没有人在暗中算计。
百里仙仙被问得一愣,随眼底惊恐之意更甚,他拼命摇头,含混呜咽:“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虽未离魂,但也被吓得不轻了。
“百里仙仙。”百里安一字一定地将他名字念了出来,丝毫不为所动,乌黑的眼睛很漠然,也很明亮:“你如果不想被人一直玩弄于股掌之中,那就别这么窝囊。”
百里仙仙浑身一僵,死死抓着自己头发的两只手慢慢垂了下来,身体间的颤抖全凭一股毅力慢慢平稳恢复。
他咬着咯咯颤抖的牙,低声道:“那里太黑了,四周都很冷,那个世界里的气息与我们这里全然不同,仿佛有很多冰冷可怕的意识在咬着你不放,像极了神魔绘本中所描述的大暗天魔所处的世界,我看不见它们,也看不见同伴,可是……我在里面,看见了毕平——”
“毕平?”百里安眼眸一眯,心中零散的珠子仿佛被一根细线慢慢串起。
百里仙仙失神喃喃道:“原以为他只是狂傲,没想到还是一个疯子,他是主动下去的,他手里有根灯熔草,那是鬼山二境的灯熔草,能够破尽世间一切黑暗,我不知道他要下去是要找什么?可是他下去了,他自己下去了!”
百里仙仙觉得这很疯狂,亦很让人惊恐不安:“毕平在很深的地方看着我们,他真的看得到我们!他在狞笑,这个疯子!真不知道他是不是被什么妖魔附体迷了心智,要干出这种事情来。”
远方隐没于黑暗中的大蛇,双瞳幽火熄灭消失。
可是它的气息却给百里安一种更近更危险的感觉。
说不清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冰冷滑腻的气息仿佛盘踞上了心脏之中。
宁非烟是魔。
这是她早已得出的结论与事实,而毕平看似张狂暴戾,实则却也是个深有心机之人,他故意挑起纷争,制造乱局,让一众正道之士离心互相猜忌。
纵然队伍庞大,个个修为不俗,却也极易被人攻克防线。
而眼下,毕平又离奇地出现在了绝不可能出现的地方。
不难猜出他与宁非烟之间绝对有着一定的联系,可若身为魔族的宁非烟意在青铜门,为何不直接随着毕平踏入黑暗之中去寻魔君。
为何要引出青铜门下的禁忌大蛇,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那微妙且关键的一点犹如无形的线,感觉得到,却难以触及。
此刻他已经开启鲜血长河的力量,光是抵抗魔河的魔念侵蚀识海,就极耗心神,心中几番快速推演下来,面色已经变得苍白。
可知的线索实在太少,黑暗中窥视的死亡的凝视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化为实质的恐怖杀意降临。
百里安眼眸微凝,如电芒般看向百里仙仙,再度发问道:“你在黑暗中看见的毕平,他手中除了灯熔草,可还有它物。”
百里仙仙涣散的神色被他严肃近乎冷酷的目光给生生逼得一个激灵,不由认真回想一番,忽然间,他眸子骤地一亮:“我想起来了,他还带着一张帕子,那帕子很眼熟,是……”
一句话尚未说完,不同于黑暗息风的劲风歹毒袭来,刃光在黑暗中闪烁一下瞬间被血光吞灭。
只听得轻嗤一声。
一柄细小的弯弯刀刃,穿透了百里仙仙的胸口。
血色自他胸口间的紫色宗袍晕散开来,一片殷红里,只透露出一点剑尖寒刃。
寒刃如钩,像是一只银蝎的毒刺。
这是一把很适合用来暗杀的武器。
百里仙仙胸口间悬挂着的玉佩应声而裂。
伤口很小,血涌得却极快,撕裂的痛楚蓦然自胸膛间爆裂开。
身为尸魔,百里安的感应能力十分敏锐,可是在暗杀之刻,他竟然未能感觉到任何气息的存在。
那染血的一点寒刃很快抽离,百里仙仙痛苦地喷出一口鲜血,软倒的身体被百里安接住。
他艰难的转过头,目光震惊地看着那名身穿宗袍斗篷的女子。
流月银白的金属面具上,沾染着斑斑点点的血迹,让她看起来异常漠然血腥。
“红……妆?”
出手伤他的,竟然是他万道仙盟里的刺客杀手,红妆?
第三百九十一章:吞境
那一刀极其阴险歹毒,直接刺穿了他的胸膛,阴绵的暗劲在他四肢五骸中摧残着经脉,冰冷的死亡感觉瞬间就笼罩了上来。
百里安亦是遍体冰冷,并非是因为看到百里仙仙的这副惨状,而是当他听到那‘帕子’二字时,就感到了异常不对劲,尚未理清全部的线索,那股子寒意就从他的后背瞬间密密麻麻的涌上了头皮!
整个心绪都是空白的,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他去思考,甚至忘记了大蛇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百里安毫不犹豫地召出短笛,丹田与幽府齐齐大亮,笛尾殷红宝珠泣血而绽,灵力与黑暗之力在一瞬间全无保留的释放而出,他近乎惊悚地将短笛朝着黑暗中倒映出鳞光的方向扔过去。
笛啸之音,犹如万鬼同泣,将一片黑暗尽数压碎!
猩红的珠芒照出了大蛇的部分身躯轮廓,短笛落下,砸在大蛇的身体上,却是传来破裂之音。
就像是铁锤砸碎镜面,那只观看不得全貌的大蛇犹如镜中花一般,支离破碎,化为一片泡影。
百里安瞬间毛骨悚然。
竟然是虚假镜像。
嗡然一声,众人头顶上方的空间被一面巨大的黑色镜子所撑开,那盏镜子倒映拓印出来一个同样的世界,只是镜中,多出了一只恐怖的蛇影轮廓。
大蛇在镜中快速游动,被黑暗包裹着的大蛇之首朝着某个方向张口吞咬,而被它‘咬’中的那片空间,便缺了一块。
那片空间里,只有一人。
是方歌渔。
百里安僵硬茫然地抬起头来,手脚冰冷地看到那大蛇的巨口高扬而起,穿着火红嫁衣的少女以及断裂的妖藤都纷纷消失在了那只巨口之下。
山水一色里,两处皆茫茫。
心亦茫茫。
“歌渔!”面色苍白的李酒酒失声尖叫,召出佩剑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挣开妖藤的庇护,御剑朝着那片被咬掉的空间冲去。
那片空间来自大蛇的气息未散,还连接着镜中世界。
李酒酒知晓自己又在犯蠢了,无能又无力的她懦弱又没有本事,纵然傻乎乎的冲了过去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可是……
方歌渔那混账都知晓她们是朋友啊。
前一刻还被黑暗与大蛇吓得腿软的李酒酒毅然冲了出去,可是黑暗中有着一团莲火无声而焚,色泽潋滟,却无端给人一种无情之意,将大蛇的那抹气息焚得一干二净。
李酒酒扑个空,并未落至镜中世界里。
她茫然地御剑僵在那里,清秀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李酒酒看着苏靖,无言而哽咽。
苏靖神情毫无波澜,清眸如月光般幽冷,垂下的眼睫慢慢扬起,只平静地吐出两个字:“想死?”
李酒酒没有说话,眼中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而镜中那只看不清全貌的大蛇,气息则是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真实世界无法看清的青铜门,却在那一轮黑镜之中清晰的倒映出了门的模样。
那是两扇不满青苔与古痕的巨门,一扇的面积足以容纳整个鬼山一境世界。
红樱与幽鬼郎留下来的斑驳血迹尚且遗留,还未散去。
原本大开的两扇门,在大蛇吞下方歌渔回归门后世界之后便关闭了一扇,浓郁的黑暗气息也随之收敛大半。
虽然不能说完全消失安全,可总不至于直漫过于一境中来,宛若退散的海水般,渐渐裸露出二境的部分世界来。
见此一幕,修士们总归是松了一口气。
可是百里安的心中却是蒙上了一股暴戾的气息,那股气息堵也堵不住,根本无力挣扎反抗,几乎让他压抑不住鲜血长河魔意的侵蚀,鲜血的戾意止不住的往他眼眸里拢聚,百里仙仙痛苦的低吟一声。
原来他扶住他身体的五根手指指节捏得发白,快要嵌进他的皮肉之中。
百里安低头看了他一眼,从百里仙仙的惊恐骇然眼瞳中,看到了自己双眸赤红的模样。
他的意识杂乱无章,耳中一片嗡嗡之声。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宁非烟甜丝丝的笑声:“仙仙少主果真是不凡,在那样的大黑暗之中居然还有勇气睁眼看世界,妾身好生佩服。”
暗夜之中,她轮廓清美秀丽,烈风吹动着她的紫色宗袍,将袅娜玲珑的娇躯勾勒凹凸有致,一时间看起来竟是比她容貌还要引人遐想。
山水无言,风长卷。
百里安睁开眼睛看向她,那双比常人大上一圈的眼睛如枯井般幽深不见底,漆黑无边际。
仿佛方才眼底的猩红凶戾都只是错觉一般。
他变得异常平静。
那枚打出去的短笛在他意念的操控下,玉笛周身的灵力炸开,呼啸驰来,隐隐竟是牵发出雷动龙吟之声。
阴玉为玺,玺为君王之象征,即便是鬼道的中幽皇朝,王者,自有尊龙气相。
名为红妆的女刺客瞬间感受到了威胁,冷哼一声,滚滚斗篷中翻转出一柄巨大的斩骨刀,折身成旋,只见轰隆一声,瘦弱的身躯竟是直接斩出霸道无比的一刀,狂风气浪将整个空间斩成两半。
疾驰而来的玉笛仿佛受到了阻力,凝在半空之中。
百里安前进一步,以指为剑,抵在眉心灵台,精神力飘离出体,化为实质般的光。
见此一幕的宁非烟眉头一挑,有些意外地看着自他指尖凝实成银白光丝的无数精神力竟是如此纯透凝炼。
修行百年的符师也不可能有如此纯净凝练的精神力,倒是有一副干净通透的灵魂。
精神光丝无视空间与速度,汇入玉笛之中,光滑玉润的笛身浅浅勾勒出银白的神纹,一路绘至尾端,光丝不灭攀绕而上,自尾端描绘生长出一截银白的枝芽,宛若某种神秘古树的一截枝藤。
刀风气浪大破!
一缕极深极寒的霜意宛若附着冻结大地的恐怖力量,又如一柄霜雪天神的重锤,狠狠打在红妆的肩头。
冷漠少言的女子此刻口中终于爆出愤怒不甘的利啸声,她右边肩膀尽数骨折粉碎,紫袍斗篷也被撕开数道裂口,鲜血从裂口中迸溅而出,又很快冻结成霜。
她被掀翻出数十米远,覆容的面具像是被风吹散的冰雪,在那股强悍冰冷的力量下寸寸剥离成斑驳的铁屑。
第三百九十二章:面具
渐渐露出全貌真容。
不同于那半张白皙无暇的脸,面具之下的肌肤布满了藏青色的污痕。
那污痕深深嵌入肌肤之中,宛若生来降下的诅咒般,甚至蔓延至了眼球之中,整个瞳色都被那可怕而不祥的纹路所覆,看着十分丑陋。
四周观战地众人见此模样,不由纷纷露出恶心厌恶的神色。
就连万道仙盟的那群人,也是一脸震惊与反胃。
他们并未想到,常年跟随在宁长老身边的杀手红妆,有着动听的名字,令人遐想的半张美丽之容,可面具之下竟是如此不堪。
红妆那双正常的眼眸看着那斑驳的分解的铁屑,眼瞳陡然一缩,瞳仁在眼眶中剧烈颤抖,那藏青色的污痕瞬间反应极大,疯狂地在她肌肤间游走不定。
四周那些环绕落在她脸上的目光犹如一只只蝎子毒刺,四面八方地朝她狠毒蛰来。
那是她熟悉的观赏般的恶意。
胃部开始翻涌出异样的冰冷恶心。
红妆眼底杀意盛极,她看向对立面的那个少年,不同于旁人厌恶反感的目光,他的神色有些漠然平静,清秀俊美的脸庞在光影中透出冷凉的寒意,看她如看一个死人。
她心头一凛,这才发现自己的四肢以及身体在被玉笛震飞的瞬间,有着无数漆黑的气息如同粘密的蛛丝般依附在她的身体间。
那漆黑的气息没有任何能量波动的迹象,她试图运气震开,却发现根本是无用之中。
她蓦然睁大眼睛,不知这是什么东西,不同于正道仙门的灵法也非魔道手段,这是一种未知而神秘的力量,隐隐让人心悸。
红妆冷哼一声,索性无视周身那黑息的缠绕与威胁,目光冰冷凛然地看向百里安,斩骨刀高扬而起,四野长风大涨,掀起她的斗篷与长发,一对尖细精致的耳朵在浓密的乌发间若隐若现。
就在这时,一只纤细的手压在了她的刀背上,朝大地轻轻一压,刀意大破而瞬沉。
红妆只觉自己手中所握的那柄斩骨刀瞬有万钧之重,双臂一沉,刀柄脱手而出。
耳侧传来宁非烟近在咫尺的冰冷嗓音:“不成器的蠢东西!命都被别人拿捏在了手心里,还敢如此造次,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红妆不甘心地压低声音道:“我能杀了他!”
宁非烟眯起眼睛,里头罕见地全无了笑意:“你能杀他?刀都握不住的窝囊废,你杀一个给我瞧瞧?”
红妆面色一紧,被那窝囊废三字伤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咬唇偏开脑袋不再看她。
宁非烟目光一转,看向百里安:“小郎君,眼下你即便杀了她,也改变不了方家大小姐被带走的事实,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毕竟你手里头捏着红妆的命,她对妾身而言还算是一把较为好用的刀,依妾身之见,小郎君应该聪明一些,借着她的命为自己谋一些有用的东西。”
看似柔风细雨,却隐含威胁。
言下之意,便是你若折了我的刀,今日生死,便由不得你自己了。
百里仙仙一脸被人欺骗背叛的痛苦与怨恨:“不能放过她,我看见了她的耳朵,红妆是魔!宁长老私养魔族,其心昭昭,今日绝不能让她们两人离开这里。”
宁非烟轻笑道:“看来仙仙少主还没看清楚自己的处境啊。”她眼底的讥笑之意一闪而逝,抬首轻抚发丝,动作风情万种:“不过小郎君是个聪明人,知晓该怎么做。”
“嗤!”一声利器切开骨肉的刺耳之声响起。
她身侧的杀手女子身体狠狠一晃,握刀的右臂扬飞而出,魔血喷洒。
缠绕在她手臂间的黑息蓦然收紧成锋,也不知是何种力量,竟然直接切开她的魔族身躯。
红妆咬着牙,面色惨白,却死不吭声。
“我不想与你谈条件,她的命我要,你的命——我也要。”百里安的语气很轻,神情很平静,所以给人一种异样的危险感。
宁非烟面色微变,桃花般美丽的面容染上了一层寒霜:“当着妾身的面动妾身的人,小郎君,你的胆子真的很大。”
百里安不语,一缕漆黑的气息盘踞上了红妆的心头,不论是魔族还是人类,心脏都是致命的弱点。
黑息尖锐,刺破红妆的衣衫与肌肤。
宁非烟觉得他真的是疯了,若非红妆被控,她杀他易如反掌。
这一点他不会不知,可他偏偏就要毁去自己所有的退路,她不懂分明一个冷静的人为何会忽然如此偏执疯狂。
她心思百转,灵光一现,好似明白了什么。
“如果你是想为方大小姐报仇的话,妾身觉得此举很是愚蠢,大蛇虽说将她一口给吞了,可这并不代表她就已经死了。”
刺入红妆心口间的黑息一顿,百里安如死水般漆黑的眸子折射出淡淡的涟漪清光,他垂头,看着深渊:“我怎知你是不是在骗我?”
宁非烟见简单一句便平息了他的杀意,有些意外地动了动眉梢。
她道:“不然你以为妾身为何要算计她来取那云帕?我本想用太玄苏靖所触的袖帕来引出大蛇,将她吃下。
只不过靖姑娘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竟然知晓帕中藏计,自己将帕子给收了起来,如此妾身便只好退而求次,利用方大小姐扔弃的那张帕子了。”
她轻轻一笑,神色似得意满足:“事实证明,方大小姐比妾身想象中的要好用许多,大蛇对她的气息十分感兴趣,甚至远超靖姑娘之上。
大蛇既得如此美食,自然不会第一时间将她吞噬消化,所以呢,小郎君还有时间将她救出。”
百里安神情有些麻木:“你的计划是以进为退,引出大蛇吃下方歌渔,然后带着它心仪的‘食物’沉入青铜门深处,得到满足的大蛇便不会在袭击旁人,这样一来,你便可以安心的进入青铜门。”
宁非烟颔首一笑:“不错,毕竟在青铜门内,大蛇是真正的主宰之灵,纵然是六河齐聚,金仙降临,也未必能够在大蛇口中全身而退。
小郎君,你可想好了,大蛇口中夺食,无异于自寻地狱之门,可若你不下去救人,方大小姐可是连白骨都不会剩下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灵
原以为这般说法,能够见到这名少年痛苦纠结,为难挣扎的有趣模样。
人心诡测,唯有在死亡面前,才能见到真实的黑暗。
而宁非烟,便喜欢亲手刨出这样的黑暗。
百里安缓缓抬起那双黑白分明的眉目,不复方才深邃幽冷,眸光甚是清亮,一眼望去,只能看见简单干净的黑白两色。
他没有说话,但是答案已经写在了他的眼底。
在这世上,人心又哪里是什么复杂的东西。
只有想与不想,愿与不愿。
饶是宁非烟这样心机深沉的人,也不由微微怔楞动容了一下,随即她又笑道:“你若信得过妾身,便就此放过红妆,妾身可以为你指一条明路,让你以最短的时间找到大蛇,并且告诉你,大蛇的弱点是什么。”
百里安直白道:“我信不过你。”
宁非烟又是一愣,无奈摇了摇首。
缠绕在红妆周身的黑息被百里安五爪虚虚抓扣,失血过多半跪在地上的她瞬间被一股大力抓吸过去。
宁非烟并未阻止,目光淡淡地看着红妆落入百里安的手中。
红妆知晓跟着他将会面临大蛇那样的恐怖怪物,若是就这样被带走必然九死一生,可她并未出声求宁非烟出手救她。
“苏靖姑娘,念在我救你两次的份上,不知能否拜托你一件事?”百里安将杀手红妆擒制住,看着苏靖说道。
苏靖轻轻皱眉,似是不喜被人挟恩求报,但被他所救是事实,半晌后,她缓缓舒展眉目,淡道:“知道了。”
百里安苦笑道:“我还未说是什么事呢。”
苏靖不言,只淡淡扫了李酒酒一眼。
百里安诚恳道:“多谢。”
泛着冷光的指尖轻轻捻住雪白袖口上的垂落的线,不远方有着孤鸾渐鸣,那根绣纹的暗线被抽离出了袖口,白鹤图纹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她扣了扣光滑的袖口,已经没有什么线头能够继续给她无聊烦闷的时候扣玩了。
她偏首,声音是凉凉珠玉:“大蛇并无弱点,宁非烟是骗你的。”
百里安一怔,随即心头微暖,暗想这位靖姑娘也并非传闻中的那么不近人情,此言用意,似乎是在劝他莫要去绝危之地送死。
他目光真诚地看着她,认真道:“谢谢你,苏靖姑娘。”
同样是道谢,却少了几分客套,多了几分无言的温度。
苏靖慢慢垂了眉目,声音极轻亦冷:“不要谢我,我没有什么值得你来谢的。”
李酒酒被百里安托付给了苏靖,本应寻死觅活要求同往的她,忽然变得无比安静听话了起来。
好似忽如其来的厄难变化,让李酒酒懂事了许多。
看着百里安慢慢消失在二境中的背影,李酒酒面容仿佛一下子变得无比憔悴,也无比坚毅。
无人察觉,人群之中那个自称是鬼仙的小姑娘,不知何时,也安静地消失了,不留任何气息。
宁非烟亦未察觉,她展开玉骨折扇,扇面之上瞬间翩谦招展出一只魔蝶,蝶翼化火,冲向天际化为一道光束。
没过多久,幸无出现在了黑暗之中。
宁非烟道:“大蛇已经沉寂,开门时间有限,必须尽快救出魔君大人。”
幸无看着她,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扭曲的弧度。
宁非烟神色一凝,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
……
……
二境密林,夜色更浓,恍惚的黑暗中,偶有几寸月光洒落,照清地面间那些妖类的残肢断臂,鲜血横流。
就仿佛在前不久的那片黑暗降临时,藏身于黑暗之中的某种东西,在此处满意的饕足一场。
细微沉稳的脚步声在林间响起。
“我劝你最好杀了我。”被百里安提在手中的红妆冷漠说道。
百里安低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断臂间的伤口已经没有在继续流血,而随着他一路走来,后方黑暗中一路跟来斑斑点点的血芒,缓缓汇入她的身体之中。
残缺的手臂竟是慢慢生长了回来,只是那只手臂的色泽透明,宛若虚幻的灵体。
百里安伸手将她额前发丝撩至耳后,认真凝视着她那对细尖的长耳。
红妆似是不习惯甚至是厌恶被人这般触碰,尤其是耳朵。
她抬起那张凶痕遍布的脸来狠狠瞪着他:“不要碰我!”
百里安不知在想写什么,目光深沉莫测:“魅魔?”
红妆以为他在嘲弄她。
这样一个满是戾气杀机的女人做了一个莫名的举动。
她有些慌慌张张地用手去扯斗篷与发丝,看样子似乎准备遮住那半张凄惨的面容,可是她右臂已残,虚灵状态的手掌触了个空,什么也摸不到,什么也遮不住。
百里安眸光深了一瞬,目光从她脸上收了回来,平静道:“不许哭。”
红妆这才发觉自己脸颊一阵冰凉湿漉,心中顿时升起一种无以言状的耻辱感。
她竟然在一个人类面前露出如此软弱的一面?
红妆只觉得那只搁在她耳尖的手指是令人如此屈辱,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气得浑身发抖,一扭脑袋,挣开他的手掌,一口狠狠咬在他的手指上,眼眸里看得到星火燎原的恨意在烧。
“是!我是魅魔!所以你可以尽情发笑了!素来以貌美灵秀著称的魅魔却诞生了我这样不伦不类的丑陋怪物,任谁也无法想象,我这样的人原来也是一只魅魔吧?”
百里安抽出手指,看着指间那两排发白的牙齿印,皱起眉头将她兜帽拉下,遮住她的面容:“你好吵。”
她闷闷的声音从兜帽里传来:“我这样的,算什么魅魔,只配活在黑暗里,生命只能够在刀尖上绽放。宁非烟她……才是真正的魅魔。”
百里安来到青铜门的深渊边缘,将红妆扔在地上,黑息缠绕,她逃无可逃。
透过兜帽,红妆看到百里安那双清澈而冰冷的眼眸,听他说道:“你卖可怜找错对象了。”
他性子温和,但不代表没有底线。
方歌渔便是他的底线。
红妆冷冷道:“杀手从来不会同人卖可怜。”
百里安丝毫不留情面:“那就把眼泪擦干净,希望在遇见大蛇的时候,你不是这副哭哭啼啼的模样,你是我的人质,我的诱饵,太懦弱无用的话,我会提前杀了你。”
红妆道:“求之不得。”
第三百九十四章:血棺与头
百里安淡淡看了她一眼,捅她心窝子:“你死了,相信宁非烟不会为你流一滴眼泪,一把有用的刀,难道不该拼命的展现自己的锋芒与价值吗?”
红妆:“……”
“助我救出方歌渔,我便放你回去,你依然是她的刀,她的刺客,而不是毫无价值的死在你主人所不知的某个角落。”
红妆失了言语,不再说话。
百里安盘膝坐在地上,道:“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
红妆觉得他有些可笑:“你不与我家主人谈条件,却与我这个阶下囚谈条件?”
“你真的以为她能够完成此行的目的?”
红妆自豪道:“她是全天下最聪明的人,她所谋算想要达成的事情便一定能够做到,她是少君亲点至此的唯一人选,也是少君最为信任依靠的人,如果说她不能完成此次任务,那么全天下便无人能够完成了。”
言语之中,对其的崇敬与孺慕丝毫不加以掩饰。
“很遗憾,只要我不同意,那么她谋划的一切都是白忙活一场。”百里安淡淡说道。
碧水生玉玄光闪烁,一尊沉重的血棺放了出来。
他割破手掌,贴于棺面之上,这一次,血棺并未再吸食他的鲜血,而是开始融化。
融化的速度惊人,眨眼之际就化为了一地血水。
一个黑裙长发女子安静地躺在血水之中,被鲜血浸染的一颗头颅滚了出来,漫漫青丝长发映着那张妖娆美丽的动人脸庞,她的眉心印拓着一枚金色的残余痕迹。
那颗美人头缓缓睁开双眸,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那双布满邪意的眼瞳倒映出百里安的影子时,她勾唇一笑,道:“原来司离落的关键一子在这里。”
见到那个熟悉的印记,红妆浑身一震,失声道:“怎么可能?”
百里安俯身抱起魔君的头颅,青丝零洒下来的鲜血将他衣摆染得点点猩红。
女魔君懒懒转动眼眸,似笑非笑地睨着红妆,并不意外的道:“哟?这里有一只小魅魔。”
红妆立刻翻身跪拜,颤抖着声音激动道:“属下参见魔君?!”
她的内心凌乱成粥。
女魔君嘴唇弯成一个薄而微笑的弧度,一双眸子似笑非笑,瞳色极黑,仿佛任何光落入其中都会被吞噬不见:“原来魔界之中,还是有孩子会认我为主啊。”
“放你出来不是让你们叙旧的。”前一刻还高深莫测的魔君大人脸颊就被一只手捏住,雪白的面颊像是被捏变形的包子,在属下面前装深沉的气势瞬间荡然无存。
“放肆!”红妆眼珠子瞬间给瞪圆了,咬牙切齿道:“魔君尊容岂容你放肆亵渎!还不赶紧将你的狗爪拿下来!”
百里安面无表情地收回手,然后又一本正经地抱着魔君的头颅当成球一样朝上抛了抛,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红妆气得七窍生烟,面色铁青,若不是被魔息所控,她早就扑上去将他撕个稀烂了。
除了愤怒,红妆心中的更是惶恐不安,青铜门是个绝危禁地,宁非烟可谓是赌上了一切来此复活魔君。
一切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可是谁能够想到,至关重要的魔君头颅居然落在了此人手中。
而他现在却是要带着魔君头颅自寻死路去寻凶祸大蛇……
那宁非烟即便是经历险阻,成功找到魔君身躯,那也是无用之功。
红妆目光闪烁,慢慢收起了眼底的戾气凶光。
将女魔君晃得头晕眼花,差点吐出来的时候,百里安终于放过了她,他低声问道:“十三日前,是你在召唤我,让我去寻你的头颅?”
女魔君被他玩转得气息恹恹,有气无力道:“是我。”
“这么说来,是司离姐姐成功进入赤焰流沙之地,将你带到了这里?”
“嗯,不错。”
百里安皱眉:“为何你能够入梦召唤我们。”
女魔君面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因为是本君在千年前亲手毁去了封印将臣的八根枷锁之一,将他沉睡的身躯带回万魔古窟,尸魔一族欠我一个天大人情,只要我想,便可召唤一个尸魔王族为我完成一件事。”
百里安看着面色苍白犹自沉睡的司离,心口间被撕开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光是看一眼便觉灵魂刺痛的黄金古剑深深插在她的身体里。
百里安第一次见司离的时候,是在空沧山。
那时候的司离是锋芒毕露的强大,那是让他第一次觉得原来女子也可是可以君临天下的。
她就像是鲜红战场上绽放在金戈铁马,白骨枯荣里的血色繁花。
美丽,冷酷,绝世,孤高。
纵然身染血腥,也倾城无双。
可是这会,她没半点生息地躺在血泊里,面色苍白得没了丁点儿人气,像是被汲干了水与血的花,失了娇艳,有的只是娇气的垂败。
那柄剑,在吸收她的性命。
这究竟是什么剑,竟然连她也无法拔出,只能束手无策任凭被吸干生命。
百里安托起她一只冰冷的手掌,指尖没有什么血色,惨白惨白的,就连淡细的青筋都清晰可见,看得人隐隐心疼。
他冷冷地斜了女魔君一眼,道:“为了魔君陛下那点子事,连家姐都搬了出来,只是不知,究竟要死多少人,才能结束这一切。”
女魔君不可置否地笑了笑,她容貌本就生得妖娆蛊惑人心,正儿八经的轻轻一笑,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秀美与冷淡。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这才死了多少人,放心,这不过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女魔君漆黑的眼睛如望千山万水般的岁月,悠悠盯着百里安看,离得近了才发现原来她那一双眼睛色泽是一片秾丽极深的血墨,颜色深到了极致,才会给人一种黑不见底的错觉。
百里安眉头轻扬而起,平静淡声道:“听魔君陛下这语气,似想出世自由后,不将整个六界人间搅杀个干净便不会甘心了。”
女魔君又是一声轻笑,语气泛着意味不明的危险:“那你未免也太小瞧本君了,六界天地太小,可容不下本君之心愿。”
第三百九十五章:拔剑
百里安的五根冰冷手指来到她的头顶间,声音淡漠听不出情绪:“你说,我能够毁去你这颗头颅吗?”
红妆厉声道:“你敢!”
女魔君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可以试一试。”
百里安沉默了半晌,手指终于还是缓缓放松了力道。
女魔君见威慑起了作用,不由露出满意的笑容:“这便对了,虽说履行恩约的是司离,可同为将臣后裔,若无我带出将臣的本体与一缕灵识,你便也不会在这个世上诞生,乖乖替你姐姐偿了恩情,你们尸魔一族也就……等等,你在做什么?”
喋喋不休的魔君大人忽然皱起了眉头,感到了一丝不对。
虽说按在自己头颅上的手指松了力度,可他的手掌并未就此收回。
指尖灵巧地在她发丝间编了两根长长的小辫儿,模样看着分外滑稽可笑。
但更可笑的是,这尸魔小鬼居然以辨为系绳,一本正经地将她伟大魔君高贵的头颅系在了裤腰带上……
虽说被分尸多年,可魔君陛下也未曾受过这般的屈辱。
纵然只剩下一颗头颅,也绝不低头成为他人腰间挂件!
女魔君在他腰间乱晃,头发扯得生疼,怒道:“你给我放下来!”
百里安半抱起司离,将那颗头颅嫌弃地往边上拨了拨,很敷衍的教育道:“阿头,你要乖。”
“阿头?那是什么鬼称呼?”女魔君气得绷紧了面皮,恨不得一口吃了他。
“魔君陛下并未告知自己的名讳。”
“所以你便自行给本君冠上了这么个蠢名字?!”
百里安不予理会,两指轻按在司离心口剑锋伤口两边,轻轻按压之时并未见到有鲜血溢出,不由皱起眉头,暗道昨夜才喂于的血食,竟然这么快就消耗殆尽了。
此剑吞噬生命的速度果然恐怖。
“此剑究竟是何来头?”百里安不敢贸然拔剑,便出声询问女魔君。
女魔君冷哼一声:“你将本君放下来,好生捧着怀中拱着,本君便告诉你。”
百里安完全不吃这一套,凉飕飕道:“我马上就要下青铜门世界了,你是希望被我当成球一路圆润地踢滚下去,还是挂腰带上当大爷看风景自己决定。”
女魔君沉默良久,目光幽怨地看了这名少年一眼,见他神色不似玩笑,决定坚持魔君的傲骨意志当大爷。
“此剑名为诸天,被供奉于昆仑神殿之上,为仙尊祝斩所得,是天地间第一剑杀伐之兵,其剑曾饮饱过诸天神魔之血故而得名于此,神剑天生桀骜难驯,锋芒无匹,亦是无鞘可封,唯有神魔道体成鞘,方可封其锋杀。
由于诸天剑是无主之剑,无人能够强行拔剑,因此一旦认鞘成囚,除非‘鞘’毁,不然它不会离鞘回殿的。”
“既然此剑归于神殿之中,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女魔君在他腰间晃啊晃,咬着他的衣带轻笑道:“所以不得不说那个女人十分了不起,她总是能够打破常理创造奇迹,若非我曾亲身试过此剑锋芒,我亦是不敢相信,她能够借剑出东天。”
百里安并未纠结于‘那个女人’是谁,指腹擦破剑锋,鲜血顺着剑身缓缓淌入司离的心口之中。
喂血的过程并不漫长,直至她的肤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复苍白,百里安这才收回手掌,握住那柄黄金古剑。
触碰到剑柄的那个瞬间,宛若被蜂蛰过一般,掌心遍布起刺痛的剧痛,古老沉寂的诸天剑受到了外界气息的影响,整个剑身开始颤抖嗡鸣。
留余大半的剑锋不受控制地朝着司离的身体里继续沉默,仿佛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愤怒。
沉睡中的司离蓦然闷哼一声,苍白的手掌无意识猛地抬起,死死扣紧百里安的手臂,力度之大仿佛能够将他臂骨捏碎。
看着她手背间凸起的青筋,皱得极紧的眉头,能够清楚地感知到她的痛苦。
奇怪的是女魔君并未出言阻止,而是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百里安,道:“你为何拔剑?”
百里安抿紧薄唇,低头对上她的视线:“若不出所料的话,魔君陛下是自古以来第一位被诸天剑所伤的不死者,既然如此,陛下自然知晓如何保‘鞘’拔剑,鬼山之境如此大,你却偏偏将姐姐带到了我的面前,这是不是意味着,我能够拔出这把剑?”
“仅凭这一点,你便如此自信?”
“当然不止这一点。”百里安握剑的手在剧烈颤抖,恐怖的剑意将他掌心震裂出无数细小锋利的伤口,鲜血泊泊地从他的指缝间溢出,顺着剑锋一路绘至司离的心脏之中。
他没有告诉魔君,曾经乱幽谷内,嗣冥胸膛上的那柄剑,也是他亲手拔下的。
虽不明白此缘何故,但冥冥之中,他似乎与剑有缘。
红妆并未出言打扰,她知晓诸天之名,所以她冷漠旁观,等待着这个少年自取灭亡,她当奉领魔君尊首,完成魔族大业。
天地渺渺,深渊冥冥。
百里安拔剑的速度可谓艰难,不出反入,锋冷的剑锋寸寸没入皮肉之中,司离的气息也愈发虚弱渺茫。
不知为何,女魔君舒展眼帘,再度抬起目光时,眼窝中那对秾丽的墨瞳色泽乌黑温润了几分,她低声道:“你可之辟鹚就在附近。”
百里安闭眸专心拔剑:“知道。”
“辟鹚以剑气为食,你若强行拔剑,必会被诸天剑气所伤,如此一来,辟鹚鸟便会认定你是它的食物,昆仑山上的收剑兽,就连渡劫境的仙人都忌惮三分,你又要护着这个半死不活的王族姐姐,就不怕剑气爆发之下引来这个祸端,将你们两人一口同吞了?”
百里安睁开眼睛,古道边野蛮横生的葛蔓兰叶长而优雅地被月光拓落出一缕淡泊阴影,洒落在他的侧颊间,眼底有着一闪即逝的凉凉笑意。
“既然我与我家姐姐要报阿头君恩,自然会将您送至该送的地方,若我们姐弟注定要命丧辟鹚腹中,未免失信于您,司尘只好抱着阿头您同归同去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剑消
女魔君听出他的言下之意,瞬间勃然大怒:“好狡猾的小子,尚未将本君头颅复位,就想着这一路上我来保护你们?!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百里安回了一个甚假却十分好看的眉眼弯弯给她。
这时,深插在司离心口间的冰冷剑锋上缭绕的剑意开始燃烧,金色的剑火与流淌的鲜血喷溅而出。
女魔君知晓到了拔剑的关键时期,肃容凝眸,安静了下来。
剑火与鲜血在燃烧,可是掀舞而起的剑风却是冰冷噬骨的。
白色的汽流掀起百里安额前刘海,乱吹的发丝很快凝结出淡淡的寒霜。
伴随着他手中的黄金古剑越沉越深,剑锋划破的手掌不再继续淌落鲜血,晶红的液体凝结成霜。
啪!
一声细微的轻响,从百里安额脸颊上响起。
他的肌肤毫无征兆的裂开,血红的小花在他脸上绽放。
这并不是什么好现象,若是再不松剑,碎去的可就不仅仅是面颊上这一点肌肤。
剑风在天地间缓缓流撤,红妆多看两眼,眼睛便如被利剑刺中般巨疼。
她骇然地后退两步,被那古老浩瀚的剑意所慑,在那古剑久远的庄严肃杀下,她心中竟是提不起半分戾气。
她不能理解,若是魔君陛下能够直接面临古剑威压倒也罢,为何这小子在触碰黄金古剑后,竟也未被剑意逼压而退。
他如何能够抵挡得住沾染了无数诸天神佛之血的上古杀伐之兵带来的恐惧?
百里安额眼瞳也随着发丝布上了一层浅浅的霜色,眼前的视野变得模糊,他所见的那柄古剑,逐渐转化成为一个复杂的世界。
他在一柄剑上,仿佛看到了天地。
一个亘古沧桑,让人陌生的世界。
剑上细细的纹路玄奥,可是给百里安的感觉,这并非天地自生形成的存在,反而更像是被神祗以意念开辟出来的星空古路。
百里安灵台闪烁,府门大开一缕缕清泉般透彻纯净的精神力缓缓渗入那些古路痕迹之中。
以神念创造出来的剑纹,自然可以接纳精神力。
虽说精神力主修者在大陆之中不占多数。
可四海八荒,仙者如星,从来就不缺乏苦修精神力的天才。
红妆茫然的想着,可是自这个天曜大陆诞生以来,似乎从未有过诸天剑能够接纳世人精神力供奉的先例。
她震撼不解,为何这个少年却可以做到这一点。
若她能够睁眼认真看一看百里安,便能够看到此刻百里安展现出来的精神力无比纯透,没有丝毫杂,仿佛一场尚未被浊世所污的无根之雨。
落入剑中,宛若洗礼一般,冲刷着细密连绵的剑中纹路。
红妆强撑死精神,看了一眼魔君陛下,愕然发现她正阖目小息,没有丝毫意外震惊。
疾风将她面色吹的有些苍白。
她认真的想着,宁非烟究竟算计了一个怎样的少年啊。
诸天剑上繁密细致的剑纹被一寸寸点亮。
可熟知诸天剑强大与神秘的红妆却知晓,已养数亿万年的剑纹不再是剑纹。
其中每一道纹路都代表着一座山,一片海,一尊山河,千年岁月。
究竟是需要怎样绵绵的精神力,才能够点燃这把剑的全部纹路。
她感受着百里安那精纯却稀薄的精神力,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百里安感悟精神力也不过数月之功。
任由他天赋再怎么妖孽,也不可能点燃这堪比山河世界,百川湖海的全部剑纹。
事实上,百里安却是无法做到这一点,他的手掌慢慢松开剑锋,取出那柄许久不用的银色小剑。
女魔君阖着的双目被剑光映亮,她蓦然睁开双眼,深深凝视着那把小剑,那双万丈峡谷深渊般的瞳仁,瞬间闪烁出绚丽又罪恶的幽光。
银色小剑在诸天剑上轻轻一划,并未划刻下任何痕迹,但小剑的剑尖宛若路标般,指引着百里安有限却无比纯净的精神力。
他无需点燃全部剑纹,百里安还没有狂妄到让这柄绝世神兵臣服于他的掌下。
他只需要寻得一个贯穿此剑的神纹。
足以。
纯净无色的精神力犹如一道笔直流下的水银线,从剑柄一端一直落入剑尖。
诸天剑仿佛得到了久违的满足与安抚,不再继续破坏司离的身体,雀跃的震动一下,就此安静。
像是一把普通的古剑。
百里安吐出一口虚弱的浊气。
慢慢将诸天剑抽了出来。
女魔君幽冷诡异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那柄小剑上收了回来:“松剑,它会自行回归神殿。”
百里安皱眉,沉声道:“松不了。”
女魔君面色一变,这才瞧那柄桀骜不驯,只能被喂饱而不会臣服的杀戮之剑,气息竟然紧紧地依附在了百里安的身上。
紧接着,根本不给众人反应的机会,那柄剑化作星星点点的金光从他掌下消失了……
百里安不安地揉了揉被摧残得血肉模糊依稀可见白骨的手掌,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女魔君目光闪烁了一下,道:“不出意外的话,这把剑方才在你身上打下了一个印记。”
“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它若饿了无聊了冷了不舒坦了都有可能来找你聊聊天。”
百里安:“……”
女魔君眯起眼睛,调笑道:“少年郎,不要露出这么落寂的神情来嘛,要知道古有仙剑修出灵体人身,与其主成就一段鸳好佳话来,这诸天剑乃为天地间第一柄上古神剑,说不准来日便化作了一个倾城佳人来同你好呢。”
诸天剑的气息完全消失后,百里安体内传来阵阵的虚弱感,他淡淡地睨了一眼腰间晃荡不休的美人头:“魔界之君,都是这般老不正经的吗?”
女魔君晃荡的动作一僵,眼皮直抽,磨牙道:“不长眼的臭小子,本君花容正貌,青春美丽,怎就老了?!”
百里安不再理会这个话痨的魔君陛下,挨着青铜门的边缘盘腿坐下,开始调息,调养体内那股巨大空虚的虚弱感。
冰冷的深渊之中,一眼见不到底,门下的世界冰冷而死寂,但并非是枯竭空洞的世界,那足以让世人不安的黑暗气息,对于尸魔而言,却是堪比一个灵力枯竭的修士忽然来到一座灵脉充沛不绝的灵山之中,可就地取材,这里冰冷的黑暗之力,能够很快有效滋补他体内的那颗尸珠。
第三百九十七章:她无珠
百里安喂了不少血食给司离,腹中开始饥肠辘辘,黑暗之力能够帮助他稳住体内那颗空洞叫嚣不止的尸珠,却不能够抵消他的饥饿感。
调息过程中,他淡淡看了一眼离他甚远的刺客红妆一眼。
红妆正倚着一棵漆黑古树,隐约可以看到她袖中正在暗自玩转着那把精致小巧的银蝎小刃,面容藏在兜帽阴影里,只留下一个森冷尖尖的下巴。
注意到百里安的目光,她背脊一僵,指尖银色小刃化作一道锋利的流芒,藏进袖口之中消失不见。
百里安正欲勾动手指,牵动黑息将红妆拽扯过来,目光忽然一动,他低下了头去。
伴随着他心口之中,一个未知细微的冰冷的东西微微一震,血泊之中沉睡的尸魔王女睫翼扑朔轻动,缓缓睁开了眼眸。
百里安面上明显一怔。
漆黑的眼睫掀开,美丽狭长的狐狸眸却并非是他想象中凌厉明亮的血瞳,瞳色在沉睡中早已改变,那是一种纯粹清澈带有深林气息的榛绿色,干净又神秘。
漆黑的墨发衬得她肌肤异常冷白,平日里那双猩红似血的薄唇也褪成了淡淡的粉色,初醒时分,她的眼睛异常清澈,能够将她眼底茫然之色观测得一清二楚。
就像只刚睡醒的无辜幼犬。
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柔软的,无害的。
有那么一瞬,百里安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救错了人,他带着几分迟疑,小声念道:“司离……姐姐。”
一声轻语,宛若小石投湖,那双宛若平静碧湖的眸子泛起层层涟漪。
涟漪碎去她眼底的迷茫。
那双浅碧色的眸子色泽愈发深邃神秘,宛若窥测不得的幽石。
纵然她依然虚弱,但在不知不觉间,却陡然给人一种强大凛然不可侵犯的感觉。
她抚了抚额头,缓缓坐直起身,目光平静地看着身下这一滩血泊,又漠然睨了一眼百里安腰间悬挂着的魔君头颅,然后举起一个手刀劈在百里安的脑门上。
司离冷着脸道:“姐姐便是姐姐,带上名字还停顿一下,这是谁教你的无礼规矩。”
对于百里安能够拔剑,将她唤醒,司离竟是无半分意外。
百里安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没躲,目光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苍白虚弱的女子,心道果然是他的姐姐啊。
不知为何,心中升起这个念头的他,面上不知不觉的就笑了。
司离眯起眼睛:“有何可笑的?”
百里安摇了摇头,看着她浅淡的唇色,有些担忧地问道:“姐姐,你饿吗?”
司离眉头一蹙,漠然着嗓音道:“不饿。”
“真不饿?”
司离不耐:“凡是血脉到达了高阶尸魔,便可以黑暗之力维持尸珠本源,类似于辟谷修士,根本无需时时刻刻的进食。”
“可是姐姐你饿得眼睛都发绿了。”
司离墨眉怒竖,冷声道:“我生而为人时,便是这般瞳色,你有何不满?”
可是百里安却知道,若非出了问题,她绝非会以人类姿态面以世界。
他并未多言,直接以指甲划破脖颈,淡淡的鲜血气息在空气中弥散开来,百里安撑起身子,朝司离方向探去。
谁知司离那张冰冷的面色瞬间大变,仿佛看见一只毒蛇朝她游来一般,以袖捂鼻,尚且虚弱的她跌跌撞撞的急急起身,一副退避三舍的模样。
甚至还厉声道:“你给我滚开!”
百里安不解,方才沉睡之际,他不是没有将自己的鲜血灌注至她的体内,而且她能这么快醒来,显然是他的鲜血对她极有帮助。
为何她却隐隐表现出忌惮与害怕的意思。
司离神情严厉逼人,但绝无对他鲜血有厌恶的情绪,因为百里安清楚地看到,她因强忍食欲而微微滚动喉咙。
无疑是极度饥饿的状态。
百里安指腹轻抹伤口,血口瞬间消失不见,鲜血的味道也在空气中消失。
他并未强行喂血,无奈道:“也罢,此地黑暗之力充沛,姐姐可自行调息恢复伤势。”
司离面色不怎么好的嗯了一声,但她却并未听话汲取此地黑暗之力,而是陷入某种思索之中。
这时女魔君发声道:“我说小离你不吃东西怎么养伤,伤不养好怎么将本君归还于本体,你这不听话的弟弟可不是什么善茬,虽说他也是要入青铜门的,却不打算复活本君,而是要去寻那大蛇找死,你可得好好管管他。”
百里安与司离齐齐看向这个会告状的女魔君。
司离冷笑道:“一个恩情,还想劳烦两名王族为你卖命,魔君未免也是天真了些。”
女魔君哈哈一笑,神情诡异道:“可在此之前,你也隐瞒了本君你遗失了本命尸珠这个事实,如今你被诸天剑所伤,实力大打折扣,又拒绝进食。
纵然这里黑暗之力无穷无尽,以你这个枯竭烂根的身体,根本无法汲取鬼山之力,一个强壮一点的凡人都能够将你杀死,要本君将命压在你的身上,那才是真的天真。”
百里安听得大为皱眉头,目光一震,急急看向司离,沉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只知晓,尸魔者,生来并非自生尸珠,唯有力量修为到达已经境界,方可将一身精魄力量化为本源凝聚出一颗尸珠。
人类最重要的是心脏。
尸魔自重要的则是尸珠。
就那奢比尸而言,纵然他肉身化为血泥融入大地之中散尽,可他尸珠离体,却能够千年不灭。
没有尸珠的尸魔,源无归处,灵魂与意识易散。
而本来拥有尸珠的尸魔,若是遗失了比生命还要重要的尸魔,下场又当如何?
百里安简直不敢多想。
究竟是谁有如此本事,竟然能够生夺司离的尸魔?
司离淡淡看了女魔君一眼:“你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些。”
女魔君妖娆一笑:“不多不多,就知道得刚刚正好。”
司离道:“我虽未长姐,我尊他幼,他需得敬我爱我,但我不会拘束他的行为意志。
他若想救你,自然会救,若是不想,你若胆敢强求我便劈开你的头颅翻个面缝起来再将你送回去,不要试图质疑我的话。”
她冷冷一笑,全无半点绝境孤弱之中的狼狈,睨着那颗美人头:“你只道孤能不能做,敢不敢做便是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臣服的意识
女魔君慢慢眯起妖娆危险的长眸,其中流露这捉摸不定的光。
司离又漠然问道:“你去寻大蛇做什么?”
这话是对百里安说的。
百里安尚且还在纠结司离失了尸珠一事,被她冷冷注视了良久,才缓缓低头说道:“我有一个朋友被大蛇所吞,我要带她回家。”
听到朋友二字,司离眼底露出了不屑的讥诮之意:“被深渊大蛇所吞,十死无生,即便如此,你也要去。”
百里安认真道:“即便如此,我也必须要去!”
司离露出憎恶的目光:“来人间一行,你愈发的像一个人类了,若真是如我想象中那般窝囊。
既然那么想死,那便死远一些,莫要盼着我会去寻你尸骨将你带回,尸魔这一生,本就是身无可归的,死无所葬的。”
女魔君趣味地挑起眉梢看着司离:“喂喂,你认真的吗?他若死了,你……”
“干你底事!”司离眼睛珠子冷冷一斜。
女魔君唇角轻弯,笑容带着几分恶意的邪气。
“也是,我同你在这争论个什么劲儿,算算时间,辟鹚鸟也当上门找麻烦了,他虽能拔剑,可境界实力却远远不够,还要带上你这么个半残的家伙,能够保护自己不被吞吃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话音刚落,青铜门上积覆的古老青苔尘屑被一阵可怖狂暴的罡风历掀而起,一声厉鸣带着死亡的气息从天上降临。
遮云蔽日般的灰白双翼如天人大伞般,拢在了众人的头顶上方。
重重黑暗里,两团巨大的妖火在剧烈燃烧,那是辟鹚的双瞳,在冰冷漠然地注视着下方的一切。
女魔君懒懒一笑,道:“那个女人既然能够放心大胆的将你放进鬼山之中,自然留有手段来对付你,亦或者她早已演算出有人能够拔出诸天神剑,司离啊司离,你自以为留有后招,殊不知你的后招也在她的算计之中。”
司离斜目一笑,道:“可你又怎知,我不是再等这只辟鹚?”
女魔君怔住。
司离轻笑出声,看着她:“身为被分首禁锢的魔君,你却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能力,以魔君意识遍布四海,直达人间,将残存的魔界治理得即将恢复辉煌。
你知道很多事情,世上很多事亦是在你的算计与掌控之中,可是这并不代表着,在这世上除了魔君你以外,旁人都是无脑的庸人了。”
司离目光一转,看向百里安:“你可知为何你会在万魔古窟之中?”
百里安漆黑的眸子倒映着漫天飞羽,他叹了一口气,道:“因为空沧山有河。”
司离淡淡一笑:“你虽窝囊,但却不傻。”
“河?”女魔君睁大眼睛,里面很难得的出现了真实愕然不解的情绪,但随即那情绪逐渐变得失控而危险,就仿佛:“这不可能,他不可能做到这一步,他怎么会……”
磅礴的黑暗阴影倾压而止,空间被那恐怖的妖力压出无数爆破的飓风,女魔君接下来的话音消失在了飓风之中。
两团妖火变成六团。
三首齐齐醒来,一时之间,妖力欺天。
已经合上的半壁青铜门甚至都在他们的脚底下狠狠震动,草木与尘要被妖力与飓风震得粉碎,甚至连深渊之中源源不断涌出的冰冷的黑暗气息都在这场妖力之下隐隐被压制了下去。
红妆的兜帽被吹气,满是诅咒青纹的脸上露出了骇然之色,忍不住单膝跪地,心神动荡。
一派惊天巨浪里,妖风无数。
百里安的衣摆被八方风雨般的妖风掀起,不住起伏摇摆。
兹啦一声,他手臂间的衣服被撕裂出一个锋利的血口,空间中无数气流妖风宛若一柄柄看不见的绝世神兵,不见锋芒却锋利无双。
百里安抬起手掌,手臂与衣衫皆被撕裂出数道横竖不一的血口,他宛若感受不到痛苦一般,握住了一团风。
这时,他才确定,撕开他身体的不是风,而是藏在风中的无形剑气。
辟鹚以剑气为食,自然能够释放无数强大的剑气。
掌下那道剑气震裂他手心里被诸天剑给他带来的伤口,一滴殷红的鲜血自剑气妖风中遥遥坠落。
鲜血触及大地,溅起一朵血红的羽花。
一只巨大锋利的鸟爪,从天而降。
百里安等的便是这个,眼中精光一闪,足踏七烬步,避开这一爪杀。
利爪落空,远方群山狠狠颤动,落石滚滚,而藏在大地间的那道血羽却是无声没入它的利爪之中。
百里安的灵台之中顿时多出了一道强大的意识,可供他为主的意识。
他毫不犹豫地握住那团意识,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大的妖鸟如山崩塌,双翼俱拢,安静地蛰伏在青铜大地之间。
妖风寂静,四野无声。
黑夜之中,女魔君漆黑长发安静顺垂着,苍白妖异的面庞在光影交错的斑驳里忽明忽暗,面色诡异的沉静。
红妆陷入良久的震惊,看着地上那庞大如山的古老妖鸟,久久不能回神。
虽说早已预料到这个结局,对于百里安能够这么快将辟鹚收服,司离仍是感到意外。
当年,她被将臣的意识召唤至万魔古窟,第一次见到古棺中那个苍白毫无生息的少年。
那时的他已经授过了尸魔王族圣池的洗礼,纵然孱弱地仿佛一捏就碎,但司离能够真切地感受到他体内与她相知呼应的血脉。
司离并不明白,以将臣宁缺毋滥的严苛性子,怎会在封印孱弱期间,不惜浪费珍贵圣池的源力,再创后裔。
数百万年来也只创造出了十六名直系纯血后裔,她前面的十五位哥哥,不论是哪一位都是惊艳岁月,震古烁今的传奇人物。
这个少年,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甚至生前修为可低弱得可笑。
可是将臣却对他寄予了哥哥们不曾拥有的厚望,将他身躯安放在万魔古窟受万鬼日夜朝拜,更是断言,在海的彼岸之山,可以让他去看看那支古老神秘魔河之中的风景。
纵然那支魔河是六河之中名次最末,能力最为不显。
第三百九十九章:银蝶为剑
可熟悉一些昆仑秘事的司离却知晓,魔界第六河,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极有可能会成为一支最为可怕的魔河。
她并不认为一个无法依靠自身而魔化的尸者少年能够收服魔河,之所以并不怀疑这一荒唐的现实,只是建立与这是将臣所能认可。
司离从来不会怀疑将臣的决断,但这并不能够改变她对百里安从骨子里隐藏的轻视。
在她深意识的认知里,这样一个需要时时刻刻被她照看保护的孱弱少年根本就不能与她那十五名哥哥相提并论。
如今看来,倒是对他一无是处的印象,稍稍提高一些改观了。
“算是解决了一个小麻烦,鬼山二境之下,有着禁飞禁制,你既已驯服辟鹚,倒是可以借以它的力量,入青铜门世界。”司离收拾好自己回忆的情绪,敛眸说道。
百里安嗯了一声,抬起指尖揉了揉胀痛的眉心。
辟鹚的妖力极为盛强,若非借助掌心伤口之中残余的诸天剑意,他未必能够一击化羽,将它捕捉。
论实力修为,辟鹚鸟远超于他,神识之力也是强大得让人望尘莫及。
灵台之中那道辟鹚鸟的神识足以占据他的整个精神世界,就像是个吃了十二成饱,撑得他隐隐作痛,需要慢慢消化这道神识,才能够再次动用魔河的力量。
正闭眸调息,揉着眉心的百里安眼睛骤然大睁,顷刻之间,一道明确的指令在灵台中发出。
安静匍匐在地上的巨大鸟妖眼瞳之中再度燃起森然的妖火。
它长鸣一声,巨翼拔地而起,三只鸟首分别叼起百里安、司离以及那位魔族女刺客,竟是毫不犹豫地投身飞入青铜门世界之中。
几乎是在消失在黑暗的那个瞬间,辟鹚鸟紧紧叼住三人的鸟嘴之中发出痛苦的哀鸣之声,在它的右翼上,爆起一道极长森然的血口,大量的血红喷涌极洒,宛若一场鲜红的暴雨淅淅沥沥。
女魔君眯起长眸,目光穿透重重黑幕,看到了半壁青铜门的边缘地带,不知何时凭空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影。
他右手提着一柄巨大幽蓝的魔刀,刀柄处尚镶嵌着一颗鲜红的眼珠,无比邪恶地疯狂转动。
而那个男人的双眸却是比他手中诡邪魔刃上的眼珠子还要邪恶、冰冷、阴森,甚至是残酷。
眼睛被黑暗罡风掀刮的涩疼,但红妆仍旧倔强地睁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男人左手手臂。
他的手臂已经不能够用手臂来形容了,宽大的袖口之中延伸出来的并非是人类的手掌与五指,而是无数鲜红细长的花蕊,正死死缠绕拖曳着一个女人。
一个身穿绛紫宗袍的女人。
她无力地低歪着脑袋,双目安静的阖着,不知是断了气息还是陷入了极度虚弱的沉眠,以至于看起来似乎没有半分生机。
苍白如雪的面颊间沾染着点点斑驳的殷红血液,有种凄楚的美。
树根柔软的花蕊,早已从她的后背贯穿至前胸,衣衫染红了大半,不知是不是那鲜血的色泽过于艳红招摇,以至于她左耳间的那枚浓丽的宝珠色泽显得暗淡垂败了几分。
红妆握紧了手中的银蝎小刃,不顾锋利的刃尖刺破掌心,指缝溢出鲜血,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死死地盯着他,绝望地看着她。
司离声音无比深沉:“居然是魔狱幸无。”
她看了一眼垂眸不语的女魔君,微嘲道:“魔土之上,无一不知魔狱只忠于魔君一人,如今,你这位忠心耿耿的部下却是借来了‘万夜’不惜千里来杀你。”
女魔君面上不见挫败,也不见遭遇背叛的怨恨,她面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眼瞳深邃:“是啊,就连你一个外人都觉得奇怪,本君更是奇怪,他为何会不惜付出一切的来杀死本君了。”
她的声音在混乱的风声了依然清晰,格外阴冷:“真的……好奇怪啊。”
不知为何,百里安肌骨隐隐透出一股莫名的寒意。
这一刻,他竟是觉得,或许从本质上而言,这位失去了身躯的魔君,极有可能比魔狱幸无还要来得可怕。
二境禁飞,魔狱幸无亦是不能够打破这个规矩。
他低头看着飞行歪斜的辟鹚,大袖一振,将宁非烟扔入青铜门之中。
随即纵身跃下,残酷地踩踏在她的后背上,将宁非烟当做缓冲黑暗罡风的垫脚石。
在半空之中调整好姿势与方位,膝盖深深弯曲,用力绷直,整个人便如离弦的箭,朝着辟鹚鸟的方向激射而来。
而宁非烟的身躯,则是瞬间被黑暗吞噬,消失不见。
红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手中银刃脱手而出,化作一道银色的利刃朝着幸无的眉心射去!
幸无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笑意,张口吐出一只漆黑的蛊虫,蛊虫急飞,咬住那一线流银之刃,嘎嘣一声,银蝎小刃碎成点点斑尘。
残酷的笑容笼罩在动荡的杀气里,他跃上辟鹚鸟的背后,价值堪比魔土八州七十三城的‘万夜’魔刃,卷动起无数恐怖的气息灵流,深深捅入辟鹚鸟的身体之中。
没有任何鲜血涌出。
可是辟鹚鸟却是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恐哀叫声,凄厉的声音裂破九霄,它再也强耐不得,三首齐松。
百里安等人皆朝着深渊之中坠去。
耳侧是呼啸的风声,鬼哭狼嚎一般的厉音灌入耳中,十分难受。
幸无就像是一只紧咬不放的疯狗,那锲而不舍的杀意真是叫人毛骨悚然。
他拔出魔刃,带着疯狂与残忍的目光飞身而下,举刃崩下,目标自是他腰间的那颗头颅。
那柄刀的威力百里安亲眼见识过的,连辟鹚鸟都可轻易杀伤,若是落实,他怕是得直接被腰斩成两半。
女魔君漆黑深邃的目光微微一凝,见此一幕并不绝望惊恐,眼神只是透着淡淡的疑惑与怀疑。
百里安自是不会坐等死亡,眼瞳里的漆黑瞬间褪色成血红之色。
吞噬天赋大开。
伴随着冰冷绝迹的死亡之意,一株鲜红彼岸花在他腹间绽放。
他知晓光凭天赋无法拦下这恐怖一刀,左手握笛,右手执剑,交叉格挡。
可是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一道黑色的身影瞬息横移而制,拦在了百里安的身前,银白的剑光在黑暗的世界里璀璨大盛光芒。
庄严的剑意凛然逼人,在那片璀璨的剑光之中,百里安似乎看到了薄冰般绽放的剑光之中有无数银蝶飞舞,恰如寂冷恒夜之中无数枯死的星星被点燃。
幸无全身黑紫色的魔力疯狂喷涌,‘万夜’之势足以影响一个巨大的空间,那颗疯狂打转的眼珠骤然凝住不动,宛若死亡凝视一般,随着足以撕开一切的刀芒绽放,横栏在他们中间的那个人肩头被切开一个入骨断筋的鲜红伤口。
兹啦一声,遮掩容貌的斗篷兜帽被刀风切开,漆黑秀美的三千漫漫青丝不断凌舞。
是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