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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獠     长夜行txt下载     长夜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六章:小忘川

    当时昏迷,并未了解情形状况的方歌渔轻呵一声,目光带着些许嘲弄:“倒是好本事,众目睽睽之下,你若杀了燕芸,那便是意气用事,含恨杀人,不仅为你自己惹来麻烦,还得给酒酒招来祸事,这一手留得倒是巧妙。”

    李酒酒心中微茫,道:“啊?那燕芸她……还有几日可活?”

    百里安脚步加快了几分,身后两人也随即快步跟上,凄凄的暗色里,他的声音从前方飘了过来,不禁让人有些骨头发寒。

    “并无几日可活之说,燕芸她死了,而且方才,在她身体之中,我并未感受到我的精血气息。”

    李酒酒被这句话惊得以激灵,愣愣道:“死……死了?”

    方歌渔瞬间明觉,脸色也难看了几分:“那这么说,其余三人怕也早已不是活人了。”

    李酒酒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她颤声道:“缪晨为何要这么做,那三人死都死了,为何还同活人一样,我都感觉不到半分区别。”

    百里安摇了摇首:“如此手段,我也闻所未闻,不管怎样,莫要与之接触过深,能避则避吧?”

    走出树林,眼前视线豁然开阔明朗起来,沿着沼泽下游一直行去,夜色中沼泽泥潭上弥散着淡淡的黑雾,时而飘散来淡淡的腥臭,沼泽两侧是起伏不定的高矮山丘,不见绿植,甚是贫瘠。

    沼泽并非成片,而是与大部分实地交错而生,实地的颜色与沼泽相近,并无明显的界限。

    若是一脚踏空陷入其中,这些宛若死物一般的沼泽便会同某种恶兽的嘴巴一般,疯狂地吞噬着你的体重,将人拖入那深不见底的腐骨泥穴之中。

    本应渺无人踪的危险绝地,此刻却是搭满了各式各样的帐篷。

    帐篷以铁钩稳固,实地面积少与沼泽面积,而抵达聚集此地的修行者数量却是极其之多,无奈之下,大部分的用意休息冥想的帐篷底端则是用飞剑驭灵支撑,这才会陷入泥穴之中。

    帐篷外围,有各方修士轮番巡视,布洒驱兽药粉以及镇鬼的符文。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一名巡逻的修士见到百里安一行人,蹙眉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百里安与方歌渔对视一眼,知晓此地为何会聚集这么多修行者。

    在沼泽以南,有一条清澈见底的河畔,极广极宽。

    河畔之岸,屹立着一尊断裂的河碑,碑文早已被岁月腐蚀,河水颤颤里,不见游鱼河虾,却能够清晰地倒映出天星南烛,人间山岳。

    这条河,正是鬼山一境与二境的分水之河,小忘川。

    度过了这片小忘川,方可抵达鬼山第二境。

    不等百里安出声,一顶帐篷里钻出一道高挑的身影来:“林兄莫要见怪,这位是我的朋友,司尘。”

    孟子非大步而来,目光诧异地看了李酒酒一眼,旋即看着百里安笑道:“我就知晓,以司尘兄的能力,定然能够在荒宅之中安然无恙。”

    那名巡逻的守卫修士眼底的警惕并未因为孟子非对百里安的热情而散去。

    反而在听到荒宅二字时,警惕之余更是多了几分隐晦的敌意。

    “原来你便是解开大考第一道试题的那个人。”他干巴巴冷笑两声,上下将百里安打量了两眼,又见身边带着方歌渔李酒酒,她们二人皆是开元境。

    他顿时乐了道:“有点意思了,居然还带着两个开元境的小辈,呵,真当自己提前悟了试题便能独自解了不成,若真有本事先人一步,又怎会让幽鬼郎苟活至今?”

    林姓修行者指了指那条河,河道百米处,正有一艘乌蓬小船,荡着河水悠悠朝着彼岸行去。

    距离看似只有百米,可是在这小忘川里,却是天地之隔。

    “看见没,那便是幽鬼郎的船,他正在前往第二境,如今无人能够过河,皆被阻于此地,若不是因为你那自私自大,早日告知幽鬼郎便是这试题之所在,城中修行能者一众强强联手,何愁拿不下这只危害人间的厉鬼。”

    百里安看着他,认真说道:“幽鬼郎是危害人间的厉鬼,这一点无需我来隐瞒,你知我知天下知,你若有除鬼祸之心,何须旁人来提点,荒宅就在那里,你若想去,我又如何能够阻拦?”

    那名修士被问得一时哑口无言。

    幽鬼郎凶名在外,手段残忍,实力极其强横,若非事关大考,谁会没事找事地去惹幽鬼郎的眉头。

    孟子非面上一阵尴尬,道:“林兄……”

    那名巡逻的修士嗤笑,显然也并未太给他面子,微讽道:“知晓,知晓,孟公子可是堂堂万道仙盟百里少主的客卿修士,你朋友的面子自然要给,此地无主人,我林珏自然不会连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只是这多余的御寒帐篷真是一顶都没有了。”

    逗留在这里的修士,大多都来自各方,皆为散修,天下散修九成隶属于万道仙盟。

    万道仙盟是各家仙门之中名下修士最多最广的一大势力,但同时也存在着一个极为明显的缺点,就是这些修士很难齐心携手。

    他们只对自己上层修士臣服,而同等阶级的盟友,在他们眼中便就要显得极为陌生碍事。

    方歌渔平日里都是被人捧着脚后跟,尊宠无限,这会儿怕是没被认出身份,哪里受得了这般阴阳怪气。

    她冷哼一声,在腰间乾坤囊上轻轻一拍,九只熠熠生辉的独角兽载着金尊玉车,踏云而游。

    万道仙盟的修士大抵皆是苦寒出声,依着的都是仙盟里分发的物资来修行,勤勤恳恳数百年,修至拓海境也总算是熬出了头,。

    可即便如此,他们又哪里见过如此大气奢华的仙家灵物。

    林珏目瞪口呆,看方歌渔的眼神产生了极大的变化。

    好家伙,即便是仙盟里的蓝小姐,也拿不出此等手笔来吧。

    方歌渔睨了他一眼,不屑冷笑:“那穷得发酸的帐篷也就你们这种下等人才睡,不过也真是可怜,连沼泽地都无法适应的破帐篷都余不出来一两顶,也真不知你有何好沾沾自喜的。”

    她捏着鼻子,一副受不了林珏身上味道的嫌弃模样,率先踏上了车架,朝着百里安李酒酒招了招手,道:“你们两可莫要跟他挨得近了,沾了那股子酸臭气儿,本小姐可就不让你们上来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发妖

    林珏只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他压住剑柄沉着脸就要上去教训一下这个不知死活的臭丫头。

    孟子非忙出手压住他的肩膀,笑道:“独角兽乃为仙兽,出自于蓬莱仙山,即便是我们盟主也难以圈养一只,这名少女却能够随身藏养整整九只,林兄,你可要想好了。”

    林珏气势登时弱了三分,憋得面色通红,看着百里安等人身影没入玉车之中,他冷冷甩袖,语气中尽是藏不住的酸。

    “不过是一些只知依靠家族至宝、中看不中用的世家子弟罢了!哼,若论鬼域拼杀,这种少爷小姐还不是一摧就毁!”

    孟子非笑笑不语。

    林珏讽完百里安,现在又来讽他,冷笑道:“怎么,方才还见你与那小子称兄道弟的,怎么现在人家连玉车都不让你进?”

    孟子非也不见恼,掀眉微笑道:“男女大防也,君子当不视则不视。”

    “虚伪!”

    隔着车窗雪帘,百里安看着泱泱河水中的那一艘乌蓬小船,他抵达此地莫约已经有了半个时辰。

    可是那艘小船也不过前行了数十米。

    不论是鬼山二境还是小忘川的空间都是被折射扭曲过的,即便是幽鬼郎,想要快速地抵达彼岸,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百里安不明白,能够在鬼山一境之中游刃有余的幽鬼郎,为何会这般着急前往二境?

    鬼山一境,遍地可见外来修行者,显而易见这是君皇娘娘将内门城门对外开放,将边城内的修行者尽数放了进来。

    三月之期未至,由他寻来的试题如今却由无数人来解,这对他显然十分不公平。

    百里安并不在意这其中的不公平,他所在意的是,他何时能够见到他的兔子。

    渡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至少,目前为止,无数修行者都因这条河道拦住了步伐,听孟子非所说,两炷香前,那位苍梧宫的尹白霜,曾落子为路,步步踏水而行,却对幽鬼郎视之不见,先他一步抵达彼岸。

    她通熟太玄宗摩棋殿的能力,无需鬼船,仍能渡河。

    只是那河宽三百里,一步之行皆要耗费寻常横渡空间千里的灵力,纵然有着特殊法门的帮助,若无沛然的灵力支撑,半道坠河,亦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

    虽说心急找回兔子,但小忘川却无法强渡,须得待至月光盈满河碑之时,便会有鬼神灵现。

    满足河中鬼神一个愿望,它拔下自己的皮囊做成各式各样的渡河船只栽人过河。

    鬼山落于悬崖深渊之中,天光难侵,百里安不能理解,何方的月光能够照耀到这里来。

    唯有耐心等待便是。

    篝火燃燃,晕霭凄凄。

    在荒宅一战中,方歌渔灵力损耗过盛,再又被树妖吸收了体内精血,好在玉车之中有着安定冥想,恢复灵力的法阵。

    入了马车,她便自行调息,闭目养神去了。

    李酒酒连日战斗也甚是疲倦,靠着软垫,沉沉入睡。

    鬼山之中阴气极盛,特别是在这片小忘川生死河境,亏空的黑暗之力,也能够得到充分的补充。

    更为奇特的是,玉车挡不住冰冷的河水湿意,百里安调息闭目。

    在这一派安静冰冷里。

    他久违地感觉到了一丝困意。

    类似于那夜在云府内,衣襟上那抹神秘幽香为他带来的奇妙感觉。

    就像是一个认床已久的人,终于找到了一张合适的软床,困意来袭,他意识半清半醒,难得地浅眠了片刻。

    玉车车厢上,不仅设有御敌的结界,还有设有玄奥的隔音之术。

    方歌渔调息之时,无人知晓她的神识其实是外放的。

    对于百里安浅眠的状态,她微微感到有些诧异,但并未出声询问,悄无声息地打开隔音术,车厢内变得安宁幽静。

    她收回神识,也开始专心冥想恢复体力。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当万古长黑的鬼山世界里,迎来第一缕月光。

    惨白凄清的月光照亮山岗,透过宣薄的纱帘,被切割的斑驳零洒落在百里安的脸上。

    困意褪去,眼皮间却传来一阵冰冷的触感,宛若实质的月光在脸上游走。

    他睁开眼睛,玉车内却是一片漆黑。

    小睡了片刻,百里安的精神得到了充分的提升,这不禁让他敏锐的感知到,玉车内少了一个人的呼吸。

    他心头微沉,但很快冷静下来,抬手落在脸颊上,指尖冰凉却是触及一片极其冰冷湿滑的东西,在指尖飞快游走。

    有着什么东西贴在脸颊上,被他指尖一触,惊吓般的逃离。

    光明尽来。

    原来并非是玉车视线黑暗,而是他的双眼被什么东西所覆盖遮掩。

    百里安低着头,看着指甲间残余的一根湿漉漉的头发,不禁皱起了眉头。

    突发的状况十分诡异。

    车厢内无人察觉这头发是从何而来,四周依然安静。

    更让百里安不解的是,这头发明显是阴物的手段,这小忘川外的鬼物,竟然可以无声无息地穿透独角兽的马车。

    百里安环顾车内,方歌渔仍在冥想,李酒酒仍在沉睡。

    唯有被他安放在车厢软塌上的苏靖——不见了。

    并未吵醒方歌渔她们,因为百里安也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轻轻推开车门,月光寥落地照在河碑上,一切都安静极了。

    可是百里安推开车门的手掌却是发冷发寒。

    坐落于沼泽与实地上的那些帐篷上,不知何时身满了黑色乌亮的头发,那头发浸了水,沉甸甸的颇具重量,将一顶顶帐篷压得咯吱作响。

    负责巡逻的两名修士相继倒在地上,腹部肿胀吓人,五官之中不断有漆黑的头发如细虫一般扭动爬出,如苔藓一般覆满整个脸颊。

    百里安疾步过去,指尖凝出两团清澈干净的水,如鱼一般游涌至他们二人的鼻中。

    如水草一般漂浮的黑发反应顿时变得异常激烈,两人弯腰狂呕,呕出乌黑腥臭的黑水,腹部逐渐平坦,这才算是抗住了阴物入体,保住了性命。

    地面间,如阴影乌云一般覆着广阔的漆黑头发。

    这时,河畔传来一道落水的声音。

第三百三十八章:无魂孤魄

    百里安立刻召出秋水剑追至河畔边。

    河水散发着冰冷的黄泉之意,侵蚀骨髓,前不久还见那清澈见底的河水此刻却是比墨污还要浑浊。

    有一名女子在河边濯足,河水及膝,鲜红的衣裳,苍白的肌肤,脸上画着精致淡雅的妆容,四野落下了邈邈清雨,她口中哼着清雅的古调,给人一种烟雨朦胧的美感。

    她忽然回首,朝着百里安看来,目光空洞,眼珠子一转不转,毫无情感地说:“堕忘川,行黄泉,梦破彼岸,魂入幽冢。”

    这名女子妆容精致,却无法叫人记住五官,给人一种空沧无物的诡异感。

    百里安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耳朵后面的尸斑,艳艳的红裙垂在水面间,曳出一滩血色。

    目光短暂交汇,百里安沉声道:“黄泉忘川是亡者路,生者未逝,还望借一程路,让我将她带回来。”

    女鬼深深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双腿在河水中轻轻摇摆,血色蔓延得更加深沉了,不知惊动了什么,一缕森长的黑发从河水中如爬墙虎一般蔓延出来。

    百里安一脚踏入黑发之中,脚踝被湿漉长发紧紧缠住,一股巨力传来,将他拖至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一入冰冷的河水世界,百里安左手剑指死死点在太阳穴上,催生两道清明剑意,斩去眼前河水中乌黑的阴息。

    他顺着那黑发的力道一路下潜没多久,便看到一团乌黑如墨的浓发将苏靖紧紧缠绕包裹,朝着河底拖去。

    秋水剑嗡然一颤,脱手而出,化作一束急芒破水而去。

    黑发在河水中如海藻一般漂浮游动,一张冰冷苍白的脸自黑发间涌现。

    猩红开裂的红唇,乌黑的重瞳,是一张女人的面孔,她朝着激射而来的秋水剑张开血红的大口,无声尖叫。

    分明没有任何声音,却让百里安耳膜心脏刺痛,秋水剑也随之灵力大散,百里安无奈,只好召回,在水中御剑,直追过去。

    那发妖死死缠住苏靖,洁白的衣裳如一朵残白冷清的花,荡曳在河底。

    她沉睡的面容苍白,如霜,如雪。

    沉静而美丽。

    却再无给人一种强大的气质,反倒让人觉得她竟是如此柔弱无助。

    曾经那么清冷强大的一名女子,此刻却毫无反抗能力,就连身后背负的那把震慑十方妖邪的斩情剑,也困于鞘中,不见锋戾。

    河水幽沉。

    百里安沉了眉目,将秋水剑收入碧水生玉之中,伴随着一声鸟类的呖鸣,朱雀棺应声而出,灼红的朱雀图案在黑暗的河底宛若唯一燃烧的烈火。

    朱红的雀瞳如流火一般璀璨生辉,他掌心用力,将朱雀棺狠狠拍至发妖那方。

    果不其然,那黑发间面容不祥而苍白的女妖瞬间露出惊惧忌惮的神色,面皮在发间一收,便藏起不见。

    水中的黑发被朱雀棺扫中,如沾饱了桐油的丝棉,瞬间燃烧了起来。

    水波大阵,紧紧缠绕在苏靖周身的黑发顿时散然松开。

    失去了妖力束缚的苏靖,宛若一片毫无重量的轻羽,缓缓朝着水面浮去。

    百里安斩去腕间黑发,朝着苏靖游去,揽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身,看着她苍白的面色,不由握住她的手腕,探了探脉搏。

    这一探,竟是濒死之象。

    可是她身上并无任何致命性的伤势,何以虚弱成这样。

    不是外伤……

    百里安心中豁然开朗,手指并成一道剑指,点在苏靖的眉心,一缕精神力缓缓进入至她的灵府之中。

    不论是修行者还是普通人类,魂魄皆镇于灵府神藏。

    他本以为以他拓海境的修为,断然无法一次就成功侵入像苏靖这样承灵境大修行者的精神世界之中。

    他甚至早已做好了被她神魂反噬的准备。

    却不曾想,竟是无比顺利。

    顺利的理由并不复杂,因为苏靖的神魂已经极为衰弱,早已无魂来守护灵府。

    三魂七魄,她便仅剩一魄来维持这副身躯皮囊不被朽坏。

    百里安心神动摇。

    她的三魂六魄,去了哪里?!

    难怪苏靖身怀招阴体质,平日里却能够依靠魂魄的强大,灵力的充沛,让百鬼尽退而惶。

    如今仅靠残微一魄支撑,空空的皮囊,自然会引来无数幽鬼妖物的觊觎。

    百里安得以肯定,此刻即便是一只稍有修为的小鬼,都可占据夺舍了她这副身躯。

    此刻,他清楚的明白,再浪费力气救她,也不过是救一个空有一魄的皮囊罢了。

    这副身子无论怎样调养,服用再珍贵的灵丹仙药,只要她其他的三魂六魄不归,苏靖便永远无法醒来。

    背着她上路,无疑是在无尽的黑暗之中,身佩一盏招引无数飞蛾萤虫的明灯。

    这个念头刚从心中落定,黑暗的河水之中,无数只惨绿的眼珠闪烁出了贪婪不祥的光,从四面八方,将他围绕,张牙舞爪,好似随时都要一扑而上,将一切吞噬殆尽。

    更为可怕的是,在那沉沉的河底世界,仿佛有着什么更为恐怖的东西,嗅到了苏靖身上流露出来致命诱惑般的气息。

    沉寂不知多少岁月的安静里,传来一道巨大闷沉地心跳声,整个河水里所藏的阴灵妖物们,眼瞳纷纷露出了惶恐而兴奋的疯狂。

    这里的每一寸河水,都陷入了一种让人不安的悸动。

    怎么办?

    百里安陷入了一场绝境。

    他看了一眼在他怀中安宁沉睡的苍白女子。

    他抱着她,无声的河中世界,两人显得如此渺小。

    这个叫苏靖的女子。

    曾一剑穿他胸膛。

    曾将他扔入生死绝地。

    或许等她醒来,她扔要除魔卫道,斩杀为世人仙道所不容的尸魔。

    他救他,背她一路。

    已经仁至义尽。

    一个空荡的躯壳皮囊,何必继续坚守。

    三魂六魄不知何时归,或许他的坚守就是一个笑话,或许她的魂魄早已被鬼山之中的厉鬼所吹散而食。

    待到那一魄难以支撑这具身躯,虚弱散去,这个身子也将回归腐朽,一切都要尘归尘,土归土。

    他眼下做得一切,看起来都似乎毫无意义。

    黑暗的深处里,那股未知而神秘的压迫力越来越近,就像是一尊可怕的巨灵,从更古的岁月中醒来。

    长久的饥饿,让它的每一个心跳声都宛若实在诉说着自己那可怕的进食需求。

    此刻,只要他轻轻松手,她便会沉入到自己看不见的另一个世界里。

    那些嗅着味道的阴物们,也会势若疯狂地追咬而去。

    他将无恙而归。

    她将血骨不复。

    修真的世界,本就是如此残忍。

    流水清澈的声音划过耳畔。

    宛若做足了心里安慰,百里安深深地看了一眼怀中女子那张美丽的容颜,然后缓缓闭上双眸。

    不知是不忍再看,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那只搭在她腰间的手……慢慢松开了。

    可是怀中的女子依然在少年的怀中,墨色的青丝长发如美丽的海藻一般在冰冷的河水中安静的飘荡着,两人的发丝纠结在了一起。

    她无力垂着的双手,其中一只不知何时环在了少年的腰间,动作自然,行云流畅地抓住了他的腰带。

    就像百里安提了她一路那般。

    百里安并未睁开眼睛,仿佛什么也未察觉。

    而她,却是缓缓睁开了那双古井无波的美丽眼瞳。

第三百三十九章:河底红莲

    玉车内,围绕在方歌渔周身的灵石失去了灵性的光辉,堆积成了一地的白尘。

    车外的风声凄厉,尖细而阴森。

    在百里安离开玉车的时候,隔音术便已被破坏。

    方歌渔猝然睁开眼睛,堆积在身下的白尘骤然被吹得四散。

    紧闭的车门门缝正有着无数发丝在涌动,被车壁上阵法削弱过头发上的阴气后,那门缝中残余的头发便再无多大杀伤力,只是画面看起来十分诡异。

    方歌渔完全没有察觉自己身侧软塌上的苏靖不见了,她豁然起身,面沉如水。

    因为车窗旁,那个安静打坐的少年不知何时,不见了踪迹。

    李酒酒被方歌渔的动作惊醒,见黑发在门缝里涌动,她捂嘴惊呼一声,有些失措的左右观望,面色发白:“小安呢?小安人哪里去了?”

    方歌渔并不答话,一脚踹开车门,外头的世界已经全然变了一个模样。

    沼泽泥地里,那乌黑黑沉甸甸的头发宛若什么阴湿的苔藓,布满整个大地,一张张惨白的面容生在漆黑的头发里,有的脸在肆意狂笑,有的脸在凄凄哭泣,有的脸在怨毒诅咒。

    这些脸神态各异,但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黑发间所生的脸皆是同一张脸。

    沼泽地间的帐篷被压塌无数,有的修士被缠在了头发里,面色苍白的昏迷了过去。

    警觉的修士提前召会帐篷下的飞剑,任由帐篷沉入沼泽之中,在天空上施展道术,面色凝重难看地对付那些难缠的头发。

    那道能够招来渡河船只的河碑,也早已被头发缠满而包裹,四野的月光并非来自于人们的头顶上方,而是沉渊的河水中央,不知从那片空间里折射倒映出一轮寒月。

    幽幽月光渡在漆黑的头发上,却无法照清河碑。

    李酒酒扒在车厢的门缘上,看到这宛若头发炼狱的一幕,登时吓得两腿发软,扶着门框,颤声道:“发发发……发生了什么?”

    方歌渔目光在四下搜寻了一轮,都未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沉着脸不忘嘱咐李酒酒一声:“你就待在马车里,不要下来。”

    她的神色十分镇定从容,一点也不像蜜罐子里养出来的世家仙门大小姐。

    发妖这种邪物十分棘手可怕,每一根头发都附带着可怕的诅咒,饶是那些拓海境的各路天才修士们也在这场袭击下无措惊骇。

    地上窜起一束漆黑的头发,朝着方歌渔的一只耳朵疯狂涌来,似是想要钻进她的脑子里。

    “滚开!”方歌渔不耐厉喝,骤然扭头,直视着那团漆黑诡异的发丝,眼底划过一缕隐晦的金意。

    那袭来的头发仿佛被什么极为恐怖的气息所摄,立刻乖乖的缩了回去。

    方歌渔沉着脸不死心地又再度环顾四周,始终不见那个人,她眼底终于露出了一丝慌乱的神色,咬了咬牙,低声道:“这不听话的面首?没事胡乱跑什么!”

    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她身边吗?

    无人敢滞留的沼泽泥地里,方歌渔从玉车上一跃而下,取出佩剑在地面间寸寸砍斩,翻出一个又一个被发妖说缠困的修士。

    大多被缠紧了的修士都会落得满身诅咒,多半是难有命在。

    大地间的发妖数量极为磅礴,它们似乎在隐隐忌惮着方歌渔体内那道气息,却又因为她擅闯它们的领地而感到极为愤怒。

    纵然不敢将她当成那些修士来随意拖缠,也不甘心让她好过。

    拧成一团团的头发揉散开了,化为一根根锋利的发丝。

    行走救人时,那些温柔的发丝划过她小腿间的肌肤,裤衫小靴裂碎,有着殷殷的血色浸透裂帛的浅色衣衫,漆黑的发丝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了细密的血口。

    更有甚着,有些头发尖端如针,扎破她的肌肤,如饮血的蚂蟥一般朝里钻拱而去。

    殷红的血口里泊溢出几缕不祥阴冷的黑,那是发妖的诅咒。

    方歌渔置若罔闻,甚至连低头看一眼的功夫都没有,在漆黑的发地里急急而走。

    李酒酒见她这样,都快哭出来了,离合宗虽是不比十方城那般家大业大,可是李玄老来得女,从小就将她看得跟宝贝明珠似的,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苦厄。

    她看着宛若诅咒之地的世界,远没有方歌渔来得那般坚强淡定。

    她怕得要死,但还是咬了咬唇,强打起精神带着几分哭音道:“歌渔,你别一个人逞强,我来帮你。”

    方歌渔在地里头翻找的动作停了下来,回首凶瞪了她一眼:“你若是敢下来,我立马撕碎你的衣服扔进发妖巢穴里,省的还费力待会儿在这头发堆里翻你的尸体。”

    李酒酒顿时被吓住,鼻音更浓:“可是你流血了。”

    方歌渔嗤笑,因找不到百里安,眉宇间的戾气藏不住,讽人可更更甚从前:“说得你好像每个月不流一次似的。”

    “……”李酒酒竟是觉得无言以对。

    终于,长剑挑开一团乌湿的头发,一截大红的衣摆就这样暴露在了方歌渔的眼前。

    她滞了一瞬,面色说不出的可怕。

    方歌渔蹲下身子,将那个人的身体翻转过来,双手用力撕开他身上的头发。

    这个人肚子里似是塞满了头发,身体四肢浮肿,已经完全观不出原有的体型,指甲里全是血,在痛苦挣扎中,他将自己的脸给抓烂了。

    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五官,还有漆黑的发丝在肌肉中钻动。

    她手掌一僵,然后有些可笑地蹭了蹭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白皙尖细的指尖染上一层脏污。

    方歌渔的瞳孔一点点的被放大,漂亮的大眼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压抑着,沉寂着。

    眼前的景物都仿佛随着那钻拱的黑发而扭曲。

    一阵阵昏黑袭上灵台,这一刻,她甚至几乎都快要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随手扔在地上连鞘长剑,嗡嗡颤颤,好似随时都有可能破鞘而出!

    耳边李酒酒急切的呼唤都仿佛变得极其遥远。

    她忽然低哼一声,捂着心口,仿佛有着什么东西即将呼之欲出!

    就在这时。

    水声大作。

    碧水河畔,幽幽水深之处,传来一阵闷声巨响,宛若小型火山在水底爆发。

第三百四十章:黄泉鬼舫

    幽深的河水在翻涌沸腾,炽热的温度蒸得湖面上的空间一阵扭曲,一朵巨大而炽烈的红莲在河水深处绽放,火光在酿就爆发出闷雷般的巨响。

    磅礴的水柱在炎炎烈火之下冲天而起。

    冰冷的小黄泉也挡不住那可怕的红莲炎火,安静盘踞在大地间的头发尽数枯萎,那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苍白女人脸孔扭曲尖叫。

    黑发如潮水一般,惊恐地退回河水之中。

    淅淅沥沥的水珠乱渐。

    方歌渔被那滚烫的河水击打在身上,余光仿佛看到了什么,浑身一个激灵,眼底的戾气瞬间消散,她抬起那张苍白的脸颊,神色显得有些茫然。

    暮夜愀然。

    烈烈的火光映照着凄清的月光,水色崔巍里,她看到一双清冽眼眸。

    万叶繁声,未散的水幕中,苏靖雪白的靴子踏着斩情。

    她袍服及第,衣袖飘摆,低垂的眸子如睨众生大地,疏薄的月光打在她的侧脸,泛起一层细腻的冷白色,如剔透的寒玉,清冷孤高,如若天人。

    方歌渔遥遥远视,待她看见那名宛若九天神女般降临的女子手中所提之人,暗沉沉压在眼底的暮霭渐渐消散,秀眉稍霁,俏脸放松而舒缓。

    扒在门缘的李酒酒啊了一声,面色焦急道:“这……这个女人醒了,小……咳,司尘还在她的手上!他怎么昏迷过去了?这个女人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啊!”

    李酒酒急得直跺脚,她可没忘当日离合宗山门之上,苏靖杀气腾腾的一幕。

    这位太玄宗少主逢魔必诛的名声,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方歌渔方一起身,小腿便传来一阵刺骨钻心地疼,她面色惨白,冷汗顺着脸颊落下,比起激动的李酒酒,她便就要淡定从容许多。

    看样子,是那蠢尸魔入河底去救苏靖了,可是人未救出来,先将自己给折腾晕了过去。

    若是苏靖心存杀意,根本不会将他从小黄泉中救出来。

    虽然不知晓为何这个女人忽然转了性子,竟然会对一只尸魔心软,但方歌渔仍不放心的朝着天上喊了一声:“是他在树妖的手中将你救下,你莫要伤他?”

    她与苏靖所隔距离甚远,观不清她此刻是何神色。

    只见斩情剑在她脚下释放灵芒,载着两人,似乎准备朝着方歌渔这边降落。

    世人不识苏靖真容,却也知晓斩情剑的威名。

    孟子非收起手中的拂尘与剑,面露震惊之色。

    太玄宗的少宗主,怎会出现在这里?!

    方歌渔也未想到,竟然真的能够劳这位大架,会亲手将百里安送到她的面前,以剑强撑站稳,她正欲迎上。

    这时,河畔水面,水波荡漾,漆黑的藤蔓从河底伸展而出,方从发妖手中解脱的众人,听到动静,不由又纷纷露出警惕的神色,面色苍白恐惧地死死盯着河面。

    那藤蔓并未跃出河畔,而是相互拧股变化,很快变作一艘古老陈旧的画舫。

    画舫帘幔飘舞,旌旗漫漫,如古楼生香,织帷之下,是数道窈窕纤细的身影,在其中无声载歌载舞。

    见到如此诡异的画面,孟子非面色微变,失声道:“黄泉鬼舫?”

    黄泉鬼舫属一件不俗鬼仙之器,天生自生为灵,不同于寻常死物灵器,鬼舫之中的通灵之物,皆是鬼舫的器灵。

    当年,中幽女帝嬴姬,入九幽冥土,便是招来黄泉鬼舫,成功取得用阴玉做玺。

    天空之上,那道白衣身影御剑降临的姿态陡然凝滞,自那黄泉鬼舫里,仿佛形成一股充沛的吸引之力,将她的身体强行吸至画舫之中。

    孟子非身侧的林珏面容震撼,见此一幕,陡然失声道:“那黄泉鬼仙之物,竟然认了太玄宗弟子为主?”

    孟子非目光怔怔地看着河中白衣倩影,口中喃喃道:“原来……传说都是真的……太玄苏靖,果真是……”

    方歌渔目光朝他张望过来,孟子非即刻缄口不言,他低头抚剑,掩住了眼底复杂的神色。

    她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苏靖,欲言又止。

    “你……你要把他带到哪里去?”李酒酒不明就里,只晓得苏靖的厉害,压根没有想到是画舫的牵引之力,将她暂时困于其中。

    见她御剑翱翔,手中提着她的郎君,还以为故事重演,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又要将他扔进可怕的绝地之中。

    李酒酒提着剑就冲了出去。

    方歌渔正待阻止,小腿传来诅咒的裂疼,一步踏出,只觉两只腿正在被无数锋利小刀片解肌肤,却是根本无法拦截。

    她急声道:“你个蠢货!不要靠近小忘川!若未得到请船令,你会被河中阴灵攻击的!”

    李酒酒充耳未闻,一心只想着决不能让小安再被这个女人扔进不生不死的鬼地方里。

    她红着眼眶,御剑腾飞,果真如方歌渔所言,当她一靠近河岸,一名濯足的血衣女子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岸边,她手中多了一展白骨所至的琵琶,手指压弦,正欲轻弹拘魂。

    李酒酒足下灵剑,受到小忘川河水里的阴气所袭,刹时灵力溃散,跌摔在河岸女鬼的身旁。

    女鬼眼尾划出一道血泪,为她空白的神情平添了几分厉然。

    然而,未等落弦成音,一只白皙剔透的手穿过幽幽河雾,压住了血衣女鬼苍白的手背。

    女鬼低头看着这只手,骨节纤长,指甲修剪得很是整齐,指腹浅浅晕红,修然的指节却瓷白莹润,端得一副精雕细琢的好模样。

    她止了动作,目光疑惑地看着眼前这名白衣女子。

    苏靖对她摇了摇首。

    女鬼怔楞了片刻,看了她许久,然后目光转移,落在她手中所提的少年身上,然后微笑颔首,竟是乖巧收起了琵琶。

    趁着一人一鬼的无声交流,李酒酒抓住机会,锲而不舍且浑不怕死地手脚并用翻上了鬼舫,一边哭一边朝着百里安的方向蹭过去,整个人像树袋熊一样紧紧地抱住他,一副死也不撒手的样子。

    苏靖:“……”

    女鬼:“……”

    方歌渔:“……”

    看戏的一众人:“……”

    这姑娘……也太虎了吧?

    难道她不知晓,一旦上了黄泉鬼舫,唯有抵达二境彼岸,再无回头路可言了吗?

第三百四十一章:干嘛鸭!

    抱住了百里安冰冷的身体,纵然他没有心跳呼吸,可李酒酒的魂这才算是真正的回来了。

    魂回来了,自然也就开始后知后觉的感到害怕。

    尤其是迎上苏靖微带古怪的目光,李酒酒最怕这个女人了,浑身寒毛乍立,就像是老鼠见了猫,背脊蓦地绷紧,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快要被吓软了。

    苏靖给她的阴影实在是太大了。

    李酒酒很窝囊得直接被吓得眼泪齐飚,一边呜咽,一边盘紧了百里安。

    两条腿都缠在了他的腰上,哭得撕心裂肺,嚎得上气不接下气,用最怂的姿态说着最忠贞的话。

    “我不晓得你又要将他扔到哪里去!你这个坏女人!我今天就不撒手了!他是我男人,你欺负他一次就够了!我打不赢你!有本事你将我们一块扔出去好了!”

    一番话说得是铿锵有力,坚定不移。

    只是她这副模样,却实在是像极了农村田里黄鼠狼偷抱大肥鸡,怎么看怎么觉得滑稽。

    孟子非干笑两声:“司尘兄……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方歌渔无言扶额,她杵剑漫步过去,立在河岸三尺处,仰着小脸指了指李酒酒,又指了指百里安。

    她笑道:“我们是一路的,如今这两个蠢货都上了你的贼船,多本小姐一个也不多,不若也载我一段吧?”

    苏靖目光低垂,看了一眼她小腿间的斑驳血迹,没有说话,无言地朝她伸出一只手,似是知晓她腿上有伤,上船困难,竟然施舍了个方便?

    苏靖性子比天山上的雪石还要高冷孤僻,可是从未对人这般示好过。

    随即方歌渔露出一副奇了怪哉的吃惊模样,若是换做了旁人,必然受宠若惊坏了。

    可方大小姐何许人也,挑起小眉毛,很不客气地将手放在了她的手心里,还不忘吩咐道:

    “你可扶稳了,腿可疼着厉害呢,本小姐身娇肉贵的,摔坏了可没人担待得起。”

    典型的打蛇上棍。

    不知是不是方歌渔的错觉,她喊疼的那一瞬……苏靖微凉的手指似是微微颤抖了一下,动作也微妙地变得有些温柔起来。

    方歌渔暗自惊奇。

    莫不是世人对着冰坨子有什么误解,实际上她还有着不为人知的温柔一面?

    可笑,救她的人又不是她。

    她这温柔也给错了对象吧?

    正出神的想着,方歌渔一条腿半个身子都迈了上来,还未施力登船,腰间蓦然被一只纤细修长的秀臂圈揽。

    她惊呼一声,一副吓坏了的表情,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丽玉容,她竟是被她一把揽入怀中,稳稳妥妥地来了一个公主抱。

    抱她的不是旁人,而是太玄宗出了名生人莫近,鬼神莫扰的冰山仙子,苏靖啊!

    活了十六年,方歌渔头一回儿被女人给抱了,还是以如此亲密的姿态。

    娘的!

    她的胸好软。

    方歌渔两只手僵硬地虚揽住苏靖的秀颈,有些别扭无措:“喂,你搭把手就搭把手,直接上手搂搂抱抱是几个意思?”

    莫说一旁抱着百里安的李酒酒傻眼了。

    就连岸上一众看戏的人们也是一副张大嘴巴,下巴快要跌掉在地上的震撼模样。

    “这……这……”素来善于言谈的孟子非竟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太玄宗苏靖,清莲高洁廉正自守不近男色,天下闻名的独善其身,极难与人心生亲近。

    修道两百余载,除了少年时期那些捕风捉影的故事以外,她常年面具掩饰容颜,一袭白衣清寡独守,何时见过她身近能容旁人。

    今儿个是太阳打地里出来不成?

    他们瞧见了啥?

    居然瞧见这位少宗主将十方城那个骄纵不讨喜的跋扈小公主给当宝贝似的护在了怀里……

    苏靖并未理会众人的目光,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在她怀中乱蹭挣扎的方歌渔,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几许让人读不懂的无奈。

    她伸手捏住方歌渔的削尖的下巴,不让她的脸在自己胸前乱蹭。

    天生清冷的嗓音此刻却是没有任何攻击性的意味,反而有些轻缓:“不要乱动。”

    她指尖的力度很轻,轻到三岁孩童都可以轻易挣开。

    可当方歌渔感受到下巴处那细腻冷腻的触感,永远自信骄傲的那张小脸顿时面红耳赤,羞怯与恐惧对半而参。

    她还从未被那名女子,如此轻浮调戏过。

    她也是头一回知晓,不戴面具不拿剑的苏靖,原来也可以恐怖如斯。

    方歌渔像是一只冻僵地鹌鹑,都缩肩垂首地蜷在她的怀中还不忘架起大小姐的气势,色厉内茬道:“我……我可是养了面首的人,对……对女人可不感兴趣。”

    紧要关头,吓得她连面首都搬了出来。

    这着实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

    苏靖不由挑起眉梢,眼底光波流转,竟是似笑非笑。

    李酒酒惊呼一声,震撼了:“什么?!歌渔居然背着我偷偷养起了面首?!”

    有钱人家的大小姐终究是堕落了。

    吓得李酒酒抱紧怀中的百里安,她心中对于那个吃软饭的面首暗自鄙夷。

    没出息的男人才会去给女人当面首。

    哪里像她家的小安,帅气又强大,从来不靠脸吃饭。

    河岸上,那名怀抱琵琶的血衣女鬼手指拨弦,飞跃至画舫船头,开始轻轻弹奏。

    停于河岸的画舫无风自行,在这舒缓的琵琶弦音之下,竟是乘风渡水,朝着彼岸行去。

    比起幽鬼郎那简陋的乌蓬小船,这画舫的速度不知快了多少倍,船头微风和畅,水意拂面。

    不多时,便已经超过了幽鬼郎那条小船。

    黄泉鬼舫,本就是黄泉忘川之物,乘风破浪,自然不在话下。

    看着画舫逐渐远行,林珏感慨道:“这可真是蛟龙过江,各显神通啊。”

    孟子非不知何时,重新抬起头来,目光深邃地看着小忘川,他神色莫辨地笑了笑,正欲说话,这时,天边传来一阵寒鸦振翼的身影。

    老鸦嘶鸣,尾巴拖曳着一缕绯红羽毛的黑鸦,落于河碑之上,目光漠然地环视众人。

    孟子非的面色终于有了一丝不自然地变化,他微僵身子,转过身,意有所感的朝着稀疏的树林看去。

第三百四十二章:当年故人来

    一展红服官袍行了出来,青年身后随行两人,一人手执神枪雷吴,正是天玺剑宗年轻一代的弟子,吴部。

    还有一人双臂环胸,容姿艳丽,玉容朱唇,则是男生女相的百里仙仙。

    不知为何,他也跟着入了鬼山,身上的伤势得到了简单的处理,气色不算太差。

    嬴袖拨开前方的林叶,目光晦涩深沉地落在了孟子非身上,他微微蹙眉,但很快舒展开来,对他微微颔首之意,算是打了招呼,便来到河碑之下。

    河面起雾,只能够依稀见到憧憧船火在浓重的雾色中起伏不定。

    幸存下来的人们纷纷朝他弯腰行礼,恭敬请:“见过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嬴袖朝着河碑上的漆黑寒鸦摊开手掌,寒鸦嘶鸣两声,尖锐的鸟嘴张大,吐出一枚小小的葡萄籽。

    他看了一眼河雾中的船火,沉默了片刻,才将手中那粒葡萄籽扔入小忘川之中。

    藤蔓在河底轻舞,画面与方才竟是如出一辙,浸了水的漆黑木藤拧股成了一条不小的船,在河畔沉浮荡漾。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纷纷露出了奇异的神色。

    竟然又是一座黄泉鬼舫?!

    这座鬼舫想来便是那疼爱儿子的中幽女帝所留。

    据传言,女帝嬴姬畅行九幽冥土,随手摘了冥河之畔葡萄藤上的一颗葡萄,驱物化为一艘能够横渡忘川,万鬼难侵的船舰,能容皇城三千人。

    想到了这里,他们不由暗自感慨,虽说中幽太子天赋超然,但终究还是过于年轻了些,黄泉鬼舫由他继承,所化出来的,也不过只是一条普通客船大小,容那十几人,都略显拥挤了些。

    不像方才所召唤出的画舫,虽然略显古旧,可舫内藏楼,另有乾坤,怕是容纳百人都绰绰有余。

    不过,能够无视河碑压月这个渡河的规矩,已然是十分了不起了。

    百里仙仙拍了拍嬴袖的肩膀,笑道:“反正你这船也够大,不如载我一程,算我百里仙仙欠你一个人情。”

    嬴袖看着他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心中极不是滋味,他干巴巴道:“乔伯伯在我幼年时期便对我百般照拂,你若想上船渡河,直接上去便是,何来欠下人情之说。”

    百里仙仙却是压根就不吃他这一套,学着方歌渔特有的怪腔调啧啧两声,道:“我发觉你这人可真是别扭死了,以为我是女子时,追着上赶着来退婚,如今我都直言我是男儿之身,你又摆出这副甚是遗憾的表情。”

    嬴袖额角顿时崩起一根青筋,面色不愉,懒得搭理他,目光环视了一下众人,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前不久,我在远处观到红莲业火之光,可是苏靖到此?”

    众人面面相觊,这才想起在两百年前,天玺与太玄曾有过一次联姻。

    后来却因苍梧宫那位的参与,以失败而告终。

    最后搞得三宗之间的关系很是僵硬,就连原本都快要朝着百家仙门慢慢靠拢的中幽皇朝又再次恢复成了中立的冷漠态度。

    无人敢回答这么敏感的问题。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为难。

    嬴袖逐渐不耐,正欲拂袖上船,这时孟子非却温言出声,道:“太子殿下,前不久苏靖确实在此,不过在灭杀了河中发妖之后,便乘船离开。”

    嬴袖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似是没有想到孟子非竟然会主动与他说话。

    见他这副模样,似乎不想与孟子非过于深度交流,沉默了片刻,却还是没能忍住,低声问道:“我在鬼山见过一次苏靖,她当时被一名少年带着,尚且昏迷。”

    孟子非微微一笑,道:“殿下放心,苏姑娘已经无碍醒来。”

    嬴袖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道:“反正我也是要渡河捉拿幽鬼郎的,船上尚有余位,孟公子你可要一起同行。”

    猝不及防的一句邀请之言让孟子非茫然无措,他下意识地将剑与拂尘往身后藏了藏,似是不愿让嬴袖瞧见他这些不堪的往事。

    就连惊喜都是一副小心翼翼地模样,他小声问道:“我……我可以同您一起登船吗?”

    嬴袖见他这副样子,心情亦是复杂,他叹了一口气,道:“你再寻几人,一同上来吧。”

    不介意他带人同行,不仅仅是他自信除自己以外无人能够收服幽鬼郎。

    更重要的一点是,能够凭借自己的实力走到这一片小忘川的修士,多半皆是有一定背景的名门之士。

    若能怀柔拉拢一二,对他未来要行的路,百利而无一害。

    在孟子非的点选下,他择选了十名同行者,心怀感恩地登上了黄泉鬼舫。

    “太子殿下虚怀若谷,真是让我等汗颜啊。”

    “嬴公子心胸宽阔,我等真是万没想到今生还有如此幸事,能够登上这中幽至宝。”

    “同为活在传说里的人物,像苏靖姑娘做事便不如男儿这般大气了,我瞧着她召唤出来的黄泉鬼舫,都能容纳下百人了,却只带了几人离开。”

    “嘿,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苏靖姑娘何等神仙人物,岂是你我凡夫俗子能够沾染近身的,还妄想与之同船,这话你可还真是敢说。”

    坐在船头的嬴袖背脊僵直,面色有些难看:“你们说……苏靖她也召出了一座黄泉鬼舫,而且还能够容纳百人?”

    能够驾驭中幽鬼仙之器,一直是他心中一件引以为傲的事,虽说不能同母亲那般,灵力化舰,但能够化出一座游船,亦是一件十分难得的壮举了。

    他自信再修行百年,一旦让他跨越过那道渡劫天人之境,总有一日,亦是能够随母亲那般,化舰入九幽。

    可此刻,他却听到,让他此生最厌恶的人,竟然召唤出了同样的黄泉鬼舫,且规模在他之上。

    凭什么!

    ……

    ……

    方歌渔并未被抱太久,就被苏靖安放在了画舫内的一处软座上惊魂未定,掀开帘幔,舫内那些载歌载舞的曼妙人影,却是诡异地尽数消失不见。

    案前摆放着琴、鼓、笙、萧等乐器。

    李酒酒经过几番确认,苏靖不会挑在这种时候伤害百里安,也不由放下心来,将昏迷的百里安抱至隔壁雅间休息去了。

    方歌渔左右看看,只觉这里气氛诡异,虽于人间公子们饮酒作乐的风月之地有着九成相似,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阴森凄凉。

    苏靖将她放下时,还不忘取来一个软垫垫在她受伤的小腿下方,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隔着薄薄的绯色红帘,她看到苏靖将那弹琵琶的女鬼给召了过来,低头细语,不知说了些什么。

    那女鬼朝她温婉地笑了笑,全然不见在河岸时的凶戾阴森。

    她听完苏靖的话,然后从裙子下方掏出一个小匣子,交到她的手中,然后行了一个的礼,便飘然而起,落于船头之上,映着河风,继续弹奏琵琶。

第三百四十三章:出息呢

    没过多久,苏靖便拿着那小匣子返回舫中,来到方歌渔面前半跪蹲下,去掀她的裙摆,看着架势竟是准备给她看腿上的伤势。

    方歌渔如一只受惊的野猫,双手撑在软塌上就要跳起来。

    苏靖一只手很是自然得撩起长裙,另一手则是飞快抓住她的手腕,语气带着几分认真的责备。

    她说:“方歌渔,不要乱动。”竟是隐隐有着生气的味道。

    方歌渔顿时雷劈一般僵立不动,睁圆了眼睛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女人。

    然后她很没出息地肩头一耸,打了一个嗝。

    这个嗝是被生生吓出来的。

    她不比李酒酒那个怂货,对苏靖也没那么大的恐惧心理。

    只是那一声连名带姓的‘方歌渔’着实将她给惊悚到了。

    连名带姓喊她全名的人不多,因为通常直呼姓名的称谓都会给人一种不礼貌的生疏感。

    旁人一般都唤她方姑娘,三小姐,而关系亲密者。

    类似于酒酒、林苑她们,都会亲热地喊她一声歌渔。

    唯有那个性格像个小先生的古板少年,每每同她说话时,都会习惯性的冠以全名。

    更特别的是,分明是连名带姓的念她名字,他却念出了一种旁人念不出的亲近自然。

    那种特殊的韵味,世上再无第二人能够念出。

    方歌渔捂着心口,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她深深吸了两口气,对于被掀裙摆也微妙地没有了那么大的抵触,任由苏靖褪去她的靴袜,露出血痕斑驳的伤口。

    “司……司尘?”她小声地试探道。

    苏靖肩膀一抖,没理她,将头埋了下去。

    方歌渔咬了咬牙,语调拔高了几分:“百里安!”

    半跪在她身前的女子抬起头来,目光颇为无奈:“方歌渔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还真是你!”方歌渔眼珠子都快惊掉在地上了。

    她俯身揪起百里安的衣领:“你怎么能干出这么猥琐的事情来。”

    见她挣扎,小腿间的血口裂得更甚,纠缠钻进肌肤里的发丝也快速狂扭,百里安推开领口的小手,微恼道:“你别乱动。”

    方歌渔捂着小嘴,满眼惊骇:“你附在她身上,该不会是想……”

    百里安好没气地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个脑瓜崩:“想什么想,我在你心中就这么不堪吗?”

    “那你为什么在她身体里面,做女人很好玩吗?”方歌渔眼底满满的嫌弃。

    难怪苏靖对她态度翻天覆地的变化。

    真是活见鬼了!

    若是苏靖能这般温柔待人,真的是母猪都能上树了。

    “这是无奈之举,说来奇怪,苏靖一直昏迷不醒是躯壳内的三魂七魄只余一魄,这一路行来,她的皮囊招阴,发妖也是被她吸引过来,她被拖入小忘川河内,为了暂时镇住她招阴的气息,我只好移魂入她身体之中。”

    百里安打开琵琶女鬼给他的小匣,其中有两个暗层。

    第一层是绿乎乎的膏状物,像是某种海藻类的植物碾磨成的糊状,第二层摆满了整齐的骨针,骨针极细,尾端似是刻着若隐若现的咒文。

    他从女鬼口中得知这小匣子如何使用,先取出骨针,将那些钻进方歌渔肌肤皮肉里的那些发丝用骨针细细挑出。

    骨针侧端打造出了一根极细的逆刺小钩,骨针入肉,逆钩精准无比地将漆黑的发丝勾缠,尾端咒文闪烁一下,手指用力,不费力气地就将一整根发丝给长长拉出。

    百里安落针的手指很稳,骨针上的咒文似乎对这头发有着特殊地压制作用,在拉扯的过程中,发妖留下的发丝也难以继续作祟,方歌渔并未感觉到太大的疼痛。

    但她脚心被他握在手掌里,掌心的温度清晰地传达给她,方歌渔忍不住缩了缩脚。

    百里安察觉到她的小动作,立刻压稳她的力道,轻声道:“别怕,上了药就不疼了。”

    方歌渔摇首道:“我没怕,上药我可以自己来。”

    百里安却是不理,将那碧色的糊膏细细抹匀在她小腿伤口上,动作很轻,仿佛担心她多受罪,下手的速度也很轻快。

    他低头道:“发妖的诅咒不可小觑,若是稍稍粗心,日后可就成了跛子,这药是专门消除诅咒的药,药性极其强烈,对人体无害,但是会让人情绪变得不稳激烈,上完药,喝几口安宁养神的茶再睡吧。”

    方歌渔得意道:“我可是十方城的大小姐,就算成了跛子,日日夜夜都有人抬,何愁哪里去不了。”

    话一出口,扣住她小脚的手掌蓦然收紧了,百里安抬起眼帘,显然是生气了。

    平日里倒也没什么,方歌渔从来不惧百里安生气,有恃无恐得很。

    小绵羊发怒,那也是羊,软软的怒火也无甚威力可言。

    可是此刻他顶着苏靖那张神鬼皆得敬畏有加的脸,一掀眸,眸子里的冷冽寒意便藏不住了,摄人得紧。

    苏靖可不是什么软绵可欺的羊。

    这副皮囊,威慑力可是非同一般。

    方歌渔一顿头皮发紧,咽了咽口水,有些委屈道:“你瞪我做什么?”

    百里安垂了眼眸,低头替她用干净纱布缠好伤口,低声道:“下次不要再这么冲动了。”

    方歌渔将脚从他手掌里抽了回来,抱膝坐在软玉榻上,宽大的裙摆将雪白幼嫩的小脚藏好。

    她哼了一声,道:“就算你是为了救苏靖,也不至于一直赖在她身体里不出来吧?我看你就是想占她便宜,等到没有人的时候,偷偷看她的身子。”

    百里安差点一头栽倒地上去,恼道:“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若是想看何须如此麻烦,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机会。”

    方歌渔顿时像一只愤怒的小猫,睁圆了眼睛:“你果然还是想看?!”

    “我没有!”

    “还不承认,你们男子就喜欢这种胸大的!”

    “方歌渔你这是在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方才若不是我点破你的真实身份,你是不是还打算一直瞒下去?!哟呵,这小心思藏得够深的啊。”

    莫名其妙地就因为这点小事起了一股子醋劲儿,方歌渔见着自己养得小尸魔不在自个儿身体里待着,没事在女人身体里乱晃,她便气不打一处来。

    出息呢?

第三百四十四章:苏靖要被玩坏了

    方歌渔还不忘伸出雪白的脚尖,极具讽刺意味地踢了踢他的肩:“怎么?被我一语说中,心虚了?你这个没出息的色小鬼?”

    百里安伸手握住她幼细的脚腕,往怀中一带,方歌渔惊呼一声从软玉榻上滑落下来,他身子前倾,手臂勾住她的腰身,垫住她摔下的身子。

    落势稳定后,小心圈揽住方歌渔,灵巧翻身打了个滚,将她稳稳地压在身下。

    他顶着苏靖那张生人莫近的冰块脸,表情很凶,语气却是极软,像是在解释:“方歌渔,我不喜欢胸大的。”

    方歌渔一下子就像是被捋顺炸毛的小猫,尖牙利爪都收了起来,蜷在他身下,眼睛不可察觉的弯弯眯起,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你喜欢胸小的吗?”

    话一出口,方歌渔精致的小脸顿时红晕浮现,羞恼道:“我是替酒酒问的。”

    百里安心道,酒酒的胸也不小啊。

    他将眼尾细细拉长,拖曳出一个好看又动人的弧度,只是这张脸终究是女子的,细致的动作被他生生做出了几分妩媚的味道,一身清冷丢了七分,妖里妖气的。

    百里安将身体压低了几分,眼角微晕,染着赧意的桃色,认真且小声道:“这个答案,我以为方歌渔你早就知道了,还是说……你在装傻?”

    方歌渔脸‘轰’的一下通红起来,燥热得不行,她抬起手臂交叉挡住自己的脸。

    天雷个滚滚的。

    活了这么多年,她居然被一个顶着女人面皮的尸魔给撩住了。

    仙人个板板。

    不是她禁不住撩,实在是苏靖这张脸真的太犯规了。

    方歌渔下意识地将曾经握住答案的右手在他身上蹭了蹭,说道:“你先回自己的身体里,苏靖是个很讨人厌的家伙,我不喜欢被她压在上头说话。”

    百里安十分无奈:“真的不是我不想回去,而是苏靖的这个身体十分的奇怪,魂魄莫名其妙地丢了不说,我当时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移魂至她的躯壳之中,毕竟每一具肉身与灵魂的相契都是极不容易的事情,即便是精通夺舍之术的老怪,也会产生身体排斥的现象。

    可现实就是让人出乎意料,苏靖的身体对我的灵魂竟是没有丝毫抵触排斥。

    更可怕的是,虽说那一魄极其微弱地沉睡在她的身体之中,可是当我进入她的身体,她残余的一魄极其敏感地瞬间就死死咬住了我的气息,不是我不肯离开,是那一魄不肯放我离开。”

    方歌渔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她有些着急起来:“那你岂不是一辈子都得寄宿在她的身体里了?”

    百里安道:“那也未必,只要苏靖的三魂六魄都回来了,重新主宰这具身体,自然不会容许旁人还待在她的身体里。

    那一魄很虚弱,意识也很混乱,也许只是一种深意识的孤立无助,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那般缠上了我。”

    方歌渔面上五味杂陈,道:“那你还是快些想办法找回她的魂魄吧,真不知这鬼山里藏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竟然将苏靖这般人物的魂魄都给吹散了,若是你一直这样,酒酒下半辈子可不得孤掌难鸣,寂寞死了。”

    她一副深深为好朋友着想的操心模样。

    但更主要的是,她想养一个乖巧爱磨牙的尸魔面首,而不是这个高她半截儿,胸大腿长的冷美人。

    百里安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不满道:“酒酒才不是你说的那种急色之人。”

    方歌渔见他一副说不得自己媳妇的维护模样,顿时心眼又变得比针尖儿还小了,可劲儿糟践着酒酒的节操,满口胡言道。

    “那可说不准,如今你身体还在隔壁被酒酒抱着呢,指不定现在就已经扒光你衣服,开始享用你了呢。”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百里安被她说得脸都红了:“女孩子,莫要说这种下流之言。”

    “下流?你说我下流?”没有那名女子喜欢被这样形容的,方歌渔登时眼冒凶光,又要化身成为咬人的小野猫,两只小手做虎扑,齐探而出,扣住那绵软。

    “我哪里下流得过你,苏靖这沉甸甸的身子也亏你顶得住,不嫌累赘麻烦吗?”

    百里安虽说是男子,胸口这一块自是百无禁忌。

    可这会儿是苏靖女儿家的身体,感觉自是大不一样,这猛地遭受袭击,哼吟一声,身子登时软了。

    方歌渔瞬间翻身做大王,反扑过去将他狠狠压倒在身下。

    “方歌渔,你再胡闹我打你屁股!”

    大小姐显然也来了精神,口无遮拦地继续讽刺了起来:“呦呵,这小脸还红扑扑的,怎么不拿出前几个晚上的狠劲儿来,那会儿不是咬人咬得可凶了吗?”

    “你!”

    方歌渔耍流氓耍上头了,瞧着平日里清圣无双的大美人如今这副孤弱的被压在她身下,开始逐渐失控。

    更让人兴奋的是,这里头的灵魂还不是正主,是她可以光明正大欺负的面首,不由愈发来劲放肆。

    方歌渔温温凉的小手都从衣摆里探了进去,一路顺着那平坦冷滑的肌肤朝上摸去。

    她挑眉冷笑:“瞧瞧这委屈的小模样,咋?感情本姑娘的嘴上的胭脂不是你吃的?你身上哪一件衣服不是我脱的?你都被我摁在床上亲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咣当!

    一声剧烈的裂瓷声从门口传来。

    方歌渔百里安齐齐朝着那个方向看去,然后两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李酒酒正傻愣愣地站在那里,手中那个一个空托盘,托盘上原本安安稳稳端着的茶,溅碎了一地,正腾腾地冒着热气。

    夭寿啊!

    她听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什么?

    小命不保啊!

    她不会被苏靖这个可怕的女人杀人灭口吧?!

    李酒酒捂胸扶墙,深深吸了两口气。

    冷静!

    一定要冷静地好好分析。

    这其中一定存在着不为人知的误会。

    手指并成剑指,狠狠地揉了揉太阳穴。

    李酒酒再度看向屋内上下依叠的两人。

    她的好朋友方歌渔靴袜都蹬没了,裸着一对精致雪白的小脚,踩在苏靖洁白宽大的雪袍上,一只手都将她的衣衫给扯得凌乱,从腰里头一路往上探去,不用脑子想都能够猜出她现在那只手正揉着什么。

第三百四十五章:李酒酒要来作死了

    再看看平日里一副无人可侵的圣然模样,高洁清孤,冰肌玉骨清且寒的苏靖姑娘……

    眼下青丝凌乱,一双如同雪山冰泉的眸子都快融成了一汪水。

    一丝不苟的雪衫更是凌乱不堪,襟口大敞,亵衣洁白,肩头锁骨都露了出来,整个人呆呆地被方歌渔压在身下,一副任人欺负的受气包模样。

    李酒酒觉得自己掉在地上的下巴是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她简直要对方歌渔五体投地了,苏靖这只雪山高岭之花,世上多少英杰惦记了几百年都未果。

    她倒好,直接踏在众生芸芸无数好男儿身上,捷足先登,给摘了个通透。

    听听方才的话,居然连衣服都给脱了!还按在床上亲!

    感情你大小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多年不做混账事了,这下混账起来,浑然无法无天了。

    去撩拨苏靖也就罢了,撩到手了那也是你的本事,感情得手了您还得当上头那位!!!

    您就不怕太玄宗宗主知道了此事直接提着刀杀上十方城吗?

    她冷汗直冒,内心天崩地裂,哆哆嗦嗦地蹲下身子,去捡地上的碎瓷,并且掩耳盗铃地解释道:“我……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方歌渔苏靖,你们继续。”

    这听墙角只听一半可着实是可怕。

    百里安连忙将压在身上的方歌渔推开:“其实我……”

    话尚未来得及说完,腰间一紧,却是被方歌渔从后方两只纤细的胳膊给缠了上来,将她又给重新揽了回去。

    方歌渔从后面无不亲昵的抱着百里安的身体,下巴枕在他的肩头上,面上全然不见了方才羞愤交加的无措。

    她身材属于娇小瘦弱,不如苏靖那般清瘦颀长,就像是一个小女孩抱着一只心爱的精致大娃娃,竟是全然没有半分违和感。

    她明亮的眼睛里盛着笑,似天上繁星都汇至了这双眼眸中,自由一股动人风姿。

    “哎呀,李酒酒,你慌什么,靖儿都已经是我的人的,你还怕她灭你口不成?”

    惊天动地的一句话骇得李酒酒几乎是灵台崩塌,肝胆齐飞!

    不,我现在不怕被灭口,就怕你承认得这般快,竟是为了跟她在一块,连隐瞒都懒得隐瞒了吗?

    百里安也是被她这句话雷得不轻,僵硬着脖子扭过去,看着方歌渔那精致无双的侧颜:“你搞什么名堂?”

    喊谁靖儿呢你!

    李酒酒揽住她腰的手臂骤然发力,力道大得几乎快要把他的腰给勒断。

    只见她皮笑肉不笑,仅用百里安能够听到的声音道:

    “你那药什么鬼名堂,用得我有点上头,什么胡话都往往外蹦收都收不住,这下好了,给酒酒给抓个正着,你不许承认你的真实身份。

    我堂堂十方城大小姐,平日里欺负欺负姑娘倒也罢,若是叫她晓得我对男子这般耍流氓,我第一时间就咬死你!”

    百里安哭笑不得,你也知道你是在耍流氓:“若是苏靖醒来,还能让你这么抱着胡闹吗?”

    方歌渔咬牙:“走一步看一步,酒酒智商不高,好糊弄。”

    百里安:“……”你确定苏靖醒过来后不会打死我们两个吗?

    都被人捉奸在床了,李酒酒见这两个臭不要脸的‘狗女女’居然还在那里没羞没臊、你侬我侬地说着悄悄话,她忽然觉得自己好生多余。

    不过也因为这档子荒唐事,李酒酒暂时也放下了心中对苏靖的忌惮与恐惧。

    还有啥可怕的。

    就算你是全天下最不能招惹的女人又如何?

    尊贵的太玄宗宗主之女又如何?

    得仙尊祝斩亲点命格的天道骄子又如何?

    任凭你冷血无情,清冷无心,还不是被她的好朋友方歌渔勾搭上手了。

    李酒酒仔细想了想,心中一块隐晦的大石头也随之安心放进肚子里了。

    原本还想着这几日方歌渔性情多有怪异,虽说平日外表里看不出半分端倪,可既然能够同她玩到一块儿去,李酒酒自是对她有着不浅的了解,小鼻子也嗅到了一丝她对百里安不大对劲的一些态度。

    如今看来,原来是她多心了。

    虽说她并不怎么喜欢苏靖,但转念一想既然方歌渔喜欢,那她也没有必要再计较当初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毕竟日后都要成为‘自己人’的嘛。

    不知是否因这个想法说服了自己,李酒酒再次打量‘苏靖’时,竟是觉得她格外的顺眼。

    远没有当日小城初见时给人的那种疏冷与高不可攀。

    那副无奈缩在方歌渔怀中的小模样看着还挺讨人喜欢。

    于是,从一开始撞破秘密的震惊、惶恐、不安到好奇、兴奋、与作死,只隔着对人的一个改观瞬间。

    她忽然很想深入探究了解一下她的好朋友与太玄宗少宗主之间的感情史。

    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好了放进托盘里,李酒酒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也不急着离开了。

    事实证明,李酒酒她压根就不用糊弄,她已经是将两人的关系信得稀里糊涂,并且擅自脑补出了一场精彩大戏。

    方歌渔见她迟迟不走,目光游离了一下,道:“我肚子有些饿了。”

    百里安从她怀中挣出,也着实受不了这气氛,起身拍了拍衣摆,道:“我去做饭。”

    黄泉画舫内设有单独的厨房,设备一应俱全,李酒酒泡的热茶便是从厨房里烧来的热水。

    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李酒酒再度瞠目结舌,只觉得着一切都太不现实了,她一路小跑在方歌渔面前蹲下来,道:“苏靖竟然会做饭?”

    苏靖会不会做饭方歌渔不知道,但是她养的面首确实有着一手好厨艺,方歌渔不由得意得翘起鼻子,不可置否地嗯哼了一声。

    李酒酒眼睛都快发光了,抓住方歌渔的手臂摇啊摇,兴奋道:“那可是苏靖啊,竟然给你调教成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女人,方歌渔,你怕不是神仙转世吧?!”

    如果方歌渔背后生了一只尾巴的话,一定都快要摇到天上去了。

    百里安离开的时间并不久,很快就端来一大锅羹汤,几篓子新鲜蔬菜果子,还有薄薄切成片的牛羊五花肉。

第三百四十六章:靖妹啊

    这黄泉鬼舫着实做得神奇,虽说舫内歌舞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森森意味,可厨房却是大不一样,竟是不缺那人间烟火气,锅碗瓢盆,铜釜砂锅,一应俱全。

    就连这些食材,都不知是何人准备好的,皆是新鲜。

    煮饭生火烧菜,须得耗费些时间。

    方歌渔说饿,想必是真的饿了。

    百里安索性便做得简单一些,熬了一红一白两色羹汤,是为鸳鸯锅,正是中幽最为多见的常食,鸳鸯火锅。

    看着布菜摆放餐具的百里安,李酒酒整个人就跟做梦似的,在看看案上色香味俱全的菜式,简直对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人物大为改观,不由得寸进尺道:“有酒吗?”

    百里安抬起头来,雪白的鼻子尖尖还沾着一点灶灰,更是让她那张清冷的面容多了几分人间气息,他笑了笑,从食盒中摸出两坛酒,道:“莫要贪杯。”

    李酒酒一下子愣住了,几乎被这张笑容晃昏了头。

    原来苏靖也是会笑的吗?

    而且笑起来还这般该死地好看。

    李酒酒红着脸低下了头,很是乖巧地应了一声,原先那点子深仇大恨也是早早地抛之脑后去了。

    砂锅下燃着碳火,舫外河水颤颤,幽风寂寂。

    屋内却是一片温融,在鬼山之中,竟是难得的安宁。

    琵琶女鬼在外弹奏,终不再是无声歌唱,沙哑微带磁性的嗓音唱乱了夜色幽幽。

    百里安从方歌渔手中自然接过小碗,仙陵城这一路来,他们几乎是同吃同行,对于方歌渔与林苑的喜食爱好,也算得上是了如指掌。

    他知晓方歌渔吃火锅,喜欢蘸酱,而且是甜中带着微微辣的酱汁。

    酱汁调好,淋上香油与葱末,在不辣的乌鸡清汤锅里刷好两层薄薄的羊五花放进碗中,这才归还。

    方歌渔接过小碗,看着那两片羊肉怔怔出神了片刻,目光复而又抬起看向百里安,她唇边忽然多出了一抹笑意,也夹了一片羊肉在辣锅中涮熟,喂至他的唇边。

    百里安抬筷轻压,道:“我不吃这个。”

    不是不吃,而是不能吃。

    方歌渔目光流转,似笑非笑:“当真不吃?”

    嗅着羊肉与汤锅的香味,百里安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此刻占着的是苏靖的身体。

    苏靖是人,是不用饮血维持生命的人。

    她可以吃肉,可以喝汤。

    所以这桌子上所有的东西,眼下,他竟是都可以吃的吗。

    瞧见他呆傻愣住,似是无从反应。

    方歌渔唇边笑意渐敛,目光却是愈发柔和,语气中带着几分哄,道:“你不吃怎知味道如何?乖,张口尝尝。”

    捧着空碗咬着筷子的李酒酒被这一声‘乖’震得是灵魂战栗。

    要死啊,今夜的苏靖极不正常倒也罢了。

    方歌渔你何时也能够露出这么温柔的表情来。

    百里安低头将那块肉吃进去,那厚重的温暖与辣意压在舌尖上,是久违的人间五味,很温暖的味道,吃进腹中时又回上一缕浅浅的酸涩与寂寞。

    李酒酒看着这温情的一幕,忽然有些羡慕,轻叹一声,道:“如果小安在这就好了。”

    她也想给他投食喂饭。

    吃两口肉肉,再风情无限地拉开衣领,喂喂给血她的尸魔郎君,定然比这两个女人还能秀。

    百里安差点没被她这忽如其来的一句话给呛住。

    方歌渔也施施然地收回筷子,低头吃东西。

    怎么有种当着正主的面,偷她汉子的错觉?

    更可怕的是,李酒酒还一副我祝福你们的美好微笑模样。

    蔬菜新鲜,肉类肥美,鱼虾爽滑,瓜果甘甜,吃到后巡时分,百里安同方歌渔都没忍住,跟着李酒酒一起喝了几杯。

    都说着人的交情都是一杯一酒喝出来的,尤其是在这寒意入骨的小忘川寒河之上,蒸蒸热气熏得满室都是火锅得热辣气味。

    百里安自恢复意识以来,从未这般热火朝天、酣畅淋漓地吃过一顿饭,身体也不再是冷冰冰地毫无生气,热汤沸牛羊肉入了肚,满腹都是暖洋洋的。

    他酒量一直都不怎么行,曾喝了尹白霜的泥儿酒,他便昏睡了许久,如今三四五杯酒连入了肚,竟是发现苏靖竟是个贪杯不醉的体质。

    真好。

    林苑姐姐曾经说过,不让方歌渔喝酒,她一喝酒必然出事,百里安记着这句话,只许她喝了一杯。

    事实证明,她的酒量真的很差,唇稍稍沾杯整个人就不行了。

    虽然兴致很高,可是坐都坐不稳,动摇西晃的非要爬到百里安的膝盖上像只猫儿似地蜷着,扎头发的缎带与银链发饰扯掉扔到一边。

    漆黑秀美的长发披散搭在肩头两侧,却未像林苑姐姐所说的那般发酒疯放火烧船。

    模样很乖地缩在在那,小小一只,不吵也不闹,面色红润,低头小口小口地吸着杯里头的酒。

    有时候被酒水的辛辣给呛到,她便会回首抬起那双雾霭迷蒙的眸子,轻轻扯一扯百里安的衣袖,再无平日里大小姐嚣张跋扈的命令口味,竟是撒娇卖软的成分居多,念着自己要吃什么菜式,让他来喂。

    百里安万没有想到,喝醉了的方歌渔竟这般乖巧。

    喝醉的方歌渔吃东西很不规矩,像个吃饭漏下巴的小孩子,百里安提筷为她夹来的青菜喂给她吃时,总会有几滴油渍不甚甩溅在他雪白的衣袖间,甚是醒目显眼。

    “我说靖妹啊……”一只温热的手臂毫不避嫌地就搭了上来,亲昵地揽住了百里安的肩膀,李酒酒面色驼红,眼睛里满是迷蒙的醉意,口齿也有些不清楚。

    虽说她酒量不浅,却也有度,两坛子酒大半是被她一人喝了。

    此刻后劲上来,神智也开始不清楚起来,竟是全然忘记苏靖以往的行事作风,开始老虎屁股摸摸毛了。

    百里安手指微紧,头疼无比。

    靖妹?

    这是什么鬼称呼?

    百里安无奈取了一张干净的手巾,用清水打湿,为她凉凉脸颊,低声不满道:“莫要乱喊称呼,谁是你的靖妹?”

    李酒酒打了一个酒嗝,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来,许是喝酒喝出感情来了,醉意上头,苏靖这张脸已经对她全无威慑力。

    她甚至理直气壮地胡言乱语道:“方歌渔是我的朋友,我年岁比她大,她是我妹妹,你是她的人却不是上头那个,总不能喊你妹夫吧,苏靖这称呼太生分,还是靖妹好。”

第三百四十七章:好家伙

    百里安听得是心肝胆寒。

    这一声靖妹在他这喊喊倒也罢了,权当笑话听听,这若是日后被正主儿给听了去,还不将酒酒姑娘你吊起来抽?

    “你可消停点吧,方才不过都是方歌渔说的玩笑话,当不得真,其实我是……”

    “嘻嘻嘻……”李酒酒全然听不进去,整个人扑过去将他们二人奋力推在地上,方歌渔手中的酒杯没端稳都洒了。

    “还在狡辩,方才我都看得一清二楚,方歌渔都打算动手脱靖妹你的衣服了,嘿嘿嘿,若是我在来迟一刻,你就要像我家小安一样了。”

    百里安与方歌渔同时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异口同声道:“你做了什么?!”

    李酒酒打着摆子,眼眸媚笑,一只手竖在嘴巴边上,朝着两人勾了勾手指,道:“我悄悄跟你们说哦?小安瘦归瘦,但是他有腹肌呢,可是馋人,方才我抱他回去,他身上衣服湿哒哒的,我便给一下脱了去,一个没忍住,悄悄地摸了摸,嘿嘿嘿~手感真好。”

    好家伙!

    果然不愧为好朋友!

    方歌渔在这头对他耍流氓,酒酒姑娘你便在隔壁房对他的身体耍流氓。

    话说他的身体冷冰冰的,全然又没有半分意识,姑娘你难道不会有一种玩尸体的错觉吗?

    重口!

    太重口了啊你,酒酒姑娘!

    李酒酒见两人具是目瞪口呆,不由愈发得意地扬起眉毛,一副‘你们都还很年轻’的过来人模样,摇头晃脑道:“真不知你们两个小妹妹是怎么想的,像小安那样的男儿身多好,偏偏要去喜欢女子。”

    百里安总感觉喝醉了的酒酒小姑奶奶即将要说些什么很可怕的话来。

    他起身正待阻止,李酒酒两只手又不容置疑地将他给压了回去,眉毛竖起:“你别闹!我要同歌渔说悄悄话!你不要听。”

    方歌渔探起脑袋,一脸茫然。

    李酒酒嘿嘿一笑,嘴巴凑近她耳侧,叽里咕噜地说着一些羞羞的耳语。

    说是悄悄话,可是在酒意熏染下,她的声音可是没有半分遮掩。

    百里安听了两三句,面色就黑了:“酒酒你不要将那种事情说得这般详细……”

    方歌渔两只手捂着脸颊,听得面色红红,看百里安的目光惊叹极了。

    李酒酒哈着酒气,正是兴致高涨时,忽然又垂头丧气,抱着方歌渔诉起了苦来:“幸亏小歌渔你的胭脂是给靖妹吃了去,方才我还想着同小安好一场的,可是你猜猜我瞧见了啥?”

    方歌渔问:“啥?”

    李酒酒气恼:“也不知是那个挨千刀的伤了我家小安,生怕正主不晓得似的,居然还丧心病狂地在他身上留了胭脂唇印,太过分了!”

    方歌渔差点没一脑袋钻进地缝里头去。

    一顿火锅生生吃出了惊心动魄的感觉。

    好不容易安抚了两只小祖宗,将醉死过去的两人抬上床榻,百里安熬了一罐子醒酒汤,放在床头用小火煨着,便匆匆出门打水去了。

    黄泉鬼舫在小忘川内,似乎不受这里的空间阻滞影响。

    生死小忘川,这条幽冥黄河,横宽三百里。

    其中有着无数空间错位,就像是无数密错的复杂线条交织出来的河路,一般的鬼船在渡河,必然会绕出许多多余的路线来,甚至很有可能走回头路。

    故而几日光景下来,幽鬼郎的那条船只也不过行了十里左右。

    黄泉鬼舫却是最为特殊的一支鬼船,内有无数器灵引路,能够准确地找到一支最为简单便捷的路线。

    一夜过去,百里安便成功抵达河岸。

    方歌渔与李酒酒亦是从宿醉中醒来,饮了醒酒汤,似乎对昨夜发生的种种二人都觉羞耻,

    两个人竟是皆低头颔肩,一语不发,互不相看。

    血衣女鬼奏完琵琶,在船头对百里安微微一笑,便连同着画舫一起变作一粒小核桃,落在了百里安的掌心里。

    百里安会心一笑,将核桃收好,回首看着鬼山二境的幽幽风光。

    幽鬼郎的船只尚未抵达河岸,在河中亦是无法捕捉他的方位,百里安暂时也对幽鬼郎不感兴趣,他更担心自己的兔子。

    他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在尹白霜的棋境之中,他将鬼山二境的地理环境摸了个八成熟悉。

    鬼山二境虽说比一境更为凶险,但地理范围却远没有一境那般无边辽阔。

    寻准了一个方位,百里安便领着二女,朝着二境林中深处走去。

    鬼山二境的气温比一境更加寒冷,这里没有白昼与光明,只有永恒漆黑的夜色,包裹着这个世界。

    湖水般冰冷的寒意仿佛无孔不入,这里的风声很轻,但风中冷冽的霜意却是在大地与树干间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这里处处透着不详,天空落下了细碎的雪花,极目望去,是被风雪所覆的繁密森林,盲肠小道隐秘与深林里,在黑暗中透露着一股骇人的安寂。

    一阵寒风袭过。

    百里安忽然觉得有些冷,手指微僵的碰了碰肩头的伤势,不知为何,知晓了苏靖这副身子原来也畏寒,莫名有些心安与轻松。

    他从自己的身上取下了玉笛,藏于袖中,右手提着尚未出窍的斩情剑。

    这里十分安静,可是四周却是时而隐隐传来让人心悸的血腥又强大的气息,仿佛似要将这小小的世界挤压成无数的空间。

    百里安的脚步很轻,直觉很准,前进时则选道路方向亦是没有迟疑或者犹豫。

    这个直觉来得十分莫名,就仿佛冥冥之中,他似乎能够感觉到他的兔子身在何方一般。

    二者之间,宛若有着一根无形的红线,能够通过这跟线隐约的感受到对方心脏跳动的频率,以及灵魂回路。

    在这片黑暗中,他与方歌渔李酒酒等人,就像是几只误闯入黑暗领地的萤火虫,醒目又弱小。

    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们不会让渺小的萤火虫得以窥见天光与他们的身躯暗影,但不知何故,那些黑暗中的怪物有隐隐地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也许是藏在袖子里的那根玉笛。

    也许是那把世人无法想象的斩情剑。

    亦或许是别的什么东西。

    所以它们在黑暗中窥视着,释放出强大的气息试探着,并未有任何实质性的举动。

第三百三十八章:蜈女

    百里安与方歌渔隐隐察觉到了这个现象,他们非但没有放松警惕,反而变得愈发慎重。

    因为他们知晓,一旦这片森林之中,有着更为强大可怕且肆无忌惮的东西,那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一场愈发避免的灾难。

    这里,封印着传说中的禁忌,是幽鬼郎都不敢随意畅行的恶境之地。

    随着三人的深入,森林开始逐渐变得稀疏,被黑暗蕴得漆黑的绰绰树影稀少起来,脚下的大地触感也随之变得无比坚硬,就像踩在某种冰冷的水晶上。

    两侧树林仿佛遭受到了执掌冰狱的恶魔吹息而过,凝结成了一簇簇美丽的冰色珊瑚。

    此处无光,可是那冰色珊瑚里却是有细碎阴冷的光被折射出来。

    百里安不经意间侧目一扫,能够捕捉到珊瑚冰面上反射出来的巨大蜈蚣轮廓。

    可是那冰色珊瑚所对应的方位,却是漆漆黑暗,空无一物。

    李酒酒有点受不住这片空间的气氛,只感觉踏进了一片未知的死亡之地。

    她打了一个寒颤,不由将怀中不醒的百里安抱紧了几分。

    忽然,走在前方的百里安停了下来。

    方歌渔垂下眉目,缓缓吸了一口长气。

    一路走来,三人表现得都很安静,也很默契,虽然没有交流,但方歌渔与李酒酒都一直跟着他的步伐前行,并未多言。

    而百里安也表现出了让人为之信任的一面,并未带着她们踏入绝地之中,脚步也未有过停顿与犹豫。

    可是现在他停了下来。

    前方道路连接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并未见到任何事物。

    李酒酒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了?为何要突然停下来,前方有什么东西在吗?”

    百里安并未答话,他将手中斩情缓缓抽出,透过如镜的剑刃,李酒酒竟是看到一抹白色的森然影子!

    伫立前方。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没有五官的女人。

    看到剑刃倒映出来的这一幕,李酒酒忽然有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她觉得这个女人已经不能用人来形容了,她仿佛是刚从地狱恶畜道里爬上来的厉鬼!

    身上流露着让人作呕的糜烂气息。

    她半截身子埋进土壤里,两只宽大的袖子陈铺在冰冷的水晶大地间,她遗失了自己的双手,反而是从她的胸口的一块血淋淋的肉洞处,生长出来一只惨白狰狞的手,那只手握着一只如巨蟒般的血红蜈蚣。

    蜈蚣是百足之虫,宛若镰钩般的毒足不断在空中挥舞着,血红滴着粘液的触须也让人看着头皮发麻。

    被那足钩划破的空间顿时支离破碎,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打碎。

    空气中顿时传来锐利的呼啸声,像是指甲划过钢板的声音被放大了一百倍,撞击着他们的耳膜,直直冲进灵台识海里,宛若灵魂快要被撕碎。

    内心传来极为明显的刺痛。

    竟然是能够无视灵力防御,直接发起灵魂攻击!

    方歌渔与李酒酒分别抱住耳朵,痛苦闭眼蹲在地上低哼。

    百里安却是双眸大睁,仿佛捕捉到了什么,手中斩情剑翻转,锋刃朝上朝着面门前三寸的空间直挥而去。

    那里分明空无一物,可是朝上挥斩的瞬间,却是擦出一道猛烈的火光,仿佛斩在什么极为坚固的铁索上。

    一声崩断裂音,百里安没有犹豫,急急翻身侧转,左手朝着一个方位直直握去,右手的起剑之势与方才如出一辙,挥斩在了二女面前。

    同样的火花乱溅,两声崩断弦音。

    方歌渔反应最快,眼神肃然凌厉,伸手在自己眉心前虚虚一捏,竟是真的给她捏出一根实物的触须。

    她面色难看又恶心,似乎是难以忍受从指尖传来的黏腻感。

    强忍着恶心,将那根触须狠狠拔出!

    方歌渔眉心顿时出现了一颗红点,红点内渗出嫣嫣血迹。

    李酒酒在那尖叫出声,方歌渔面色不善,但出手却是没有含糊,飞快出手替她拔了那根像肉须一样的东西。

    然后狠狠将那两根在地上扭动的触须踩碾,她疯狂的擦拭着眉心,面如菜色。

    她竟然差一点被这么恶心的东西侵入脑子了。

    百里安左手高举于顶,握住了那根极长的触须。

    空间一阵扭动之下,李酒酒这才看清楚,原来方才有些三根触须从那只巨大蜈蚣的头部延伸过来,试图刺入他们的眉心,侵占灵台。

    脑花,是这种邪恶生灵最为喜爱的食物之一。

    看着百里安手中紧紧抓住的那根触须,方歌渔满眼凝重道:“这是鬼山二境的蜈面女,妖力堪比拓海巅峰境。”

    拓海巅峰境?

    百里安目光微动,一境之中的腐尸妖狼王也是拓海巅峰的实力,可是比起那妖狼王,这蜈面女带给他的压力却是不同而语。

    果然,方歌渔再次说道:“可是能够在二境中生存的妖物,绝非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书中记载,蜈面女可曾一夜之间生食三名承灵境的修行者。”

    百里安心头微沉,一只拓海境的妖物竟然能够生食三名承灵境,鬼山二境的妖物果然不能够以常理同论。

    掌心的触须疯狂扭动,一股大力传来,几乎将百里安整个人一举掀翻而起!

    百里安神色不变,白衣之下,踏出一步,足下踏出七道灼灼火浪,他的身影诡异消失。

    下一刻,已是出现在了无尽黑夜高空的苍穹之下。

    李酒酒露出惊叹的目光,喃喃道:“太玄宗秘法,七烬步。”

    方歌渔面带异色,并未说话。

    在山境对战奢比尸时,生死须臾间百里安便发现自己会太玄宗的七烬步,如今借着苏靖的身体,才是完完全全地将这遁术功法融会贯通,一步百里,七步蹬云霄!

    触须被崩直到了一种极限,那只巨大的血色蜈蚣剧烈翻腾,埋在大地间的蜈面女被百里安生生扯住大地。

    在她腰部以下,竟然不是人类的双腿,而是一节节惨白森然的嶙峋骨节,不见皮肉,只见白骨,不知骨有多长,仿佛源源不断没有尽头地被拉扯而出,看得人头皮发麻。

    被扯离地面的瞬间,整个大地隆隆坐下,仿佛一座山脉被连根拔起。

    两侧结晶的树林被震得簌簌开裂,无数猩红的小型蜈蚣从开裂的树体里苏醒过来,密密麻麻的狂涌而出。

第三百三十九章:蜈面男体

    方歌渔低骂一声,取出数道烈火玄符扔出,爆裂的火光围成一个巨大的火圈,将她与李酒酒两人保护其中。

    如血潮般袭涌而来的蜈蚣仿佛不畏生死似的,疯涌过来,撞进烈火之中,空气中顿时传来恶心的焦臭。

    李酒酒虽然被眼前一幕吓得面色苍白,但也并未闲着。

    她从袖中取出一截银色金属而制成的树枝,枝头生着三枚碧绿欲滴的叶子。

    她一只手扶稳百里安的身体,另一只手抖落一片树叶,飘落在地上,复而飞快在虚无的空间里看似毫无章法的连戳三下。

    地面晃动,覆盖在大地上的神秘晶体瞬间爆发出璀璨的光芒,轰隆一声巨响,大地间疯狂生长出无数的冰晶藤蔓,枝条柔韧,藤叶锋利,将那些涌来的蜈蚣虫一阵乱绞。

    一冰一火的防杀之下,竟然让那宛若潮水般袭来的蜈蚣无法近身。

    方歌渔颇为意外地看了李酒酒一眼。

    李酒酒面色微红,不好意思道:“我知晓以前没用得紧,老是拖你后腿,可我也不是一直都没用啊。”

    方歌渔笑笑未语,抬手看向天空。

    只见百里安足下再度踏出几轮火光,在幽深辽阔的天空上,洁白的身影闪烁位移,每一下都拉出极长的距离。

    方歌渔道:“可真是聪明。”

    李酒酒不解道:“为什么这么说?”

    方歌渔道:“我尚且来不及告诉他,杀死蜈面女的条件是什么,他便自己先行领悟了出来。

    蜈面女,生于大地之下,连接鬼山川脉,川脉不熄,妖力不散,若是不连根崛起将之摧毁,即便是将她上半身粉碎成泥她亦是能够不断再生成活。”

    李酒酒听得目瞪口呆:“这就是鬼山二境吗?妖物都是如此变态可怕的吗?”

    方歌渔笑了笑,神色有些不以为意的道:“这就可怕了?这种能够被记载在书籍之中已知的强大妖物算什么可怕,既然书中能够记载着它们的强大,同时也能够记载着它们的弱点,纵然能力再怎么诡异多端也有局可破。”

    说着,方歌渔目光微带几分神秘的隐晦,看了李酒酒一眼,继续道:“在这世上,真正可怕的是未知的黑暗世界。”

    李酒酒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口水,道:“未知的黑暗世界?歌渔你是说……”

    “鬼山第三境。”方歌渔幽幽说道:“世上无人知晓着鬼山第三境藏于何方,小忘川河路虽长且繁复,但终究是有路可寻,唯有这鬼山三境,才是真正的人间禁忌。”

    李酒酒心情蓦然变得沉重了起来,被她这么一说,她忽然觉得自己离那禁忌好生的近。

    血色蜈蚣虫麻麻不断。

    而天空之上,不断横移的百里安终于动作停住,手中触须被崩得笔直。

    骨节嶙峋的身子咔嚓一声,仿佛在大地之中被什么东西卡出了一般。

    百里安眼眸精光一闪,手中斩情剑意翻滚,苏靖这一身承灵境的修为极是好用,运气指尖,一身灵力宛若长江奔流汇入大海,挟山河高川激流,滔滔不绝。

    漆黑的夜空被剑火映得极是清澈透亮。

    天空落下一场窜急的火雨。

    那些连绵不绝的火雨尽数染上一层若有若无的剑意,仿佛将这一片天地裁切成无数空间碎片。

    急促的火雨敲打在蜈面女的身躯上,她胸口手臂抓住的那只巨大蜈蚣身体被火雨洞穿宛若被无数虫蛀过一般,血洞伤口炎炎火光不绝。

    蜈面女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之音。

    百里安手中斩情脱手而出,电火燎刃,飞快朝着那藏着巨大骨节的大地深处崩裂而去。

    大地间无数鲜血蜈蚣虫的妖气被斩情剑意稍稍触及,瞬间烟消云散,大地干干净净!

    斩情剑带着匪夷所思的力量,威力甚至超乎百里安这个使用者的想象,他隐隐觉得这把剑甚至凌驾于锦生的鸢戾与温姐姐的御霄之上。

    并未有一剑即将定胜负的欣喜。

    此刻百里安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后怕。

    初时不觉,今时今日亲手所掌此剑,百里安这才如大梦初醒一般,知晓了自己当日能够从在这把剑下活下来是何等幸运的事情。

    蜈面女似乎也是感应到了此剑的可怕,那张没有面孔的脸上裂开一个血盆大口,凄厉恐惧地尖叫,又仿佛某种召唤。

    白骨嶙峋的身体在那剑意催杀之下,开始出现恐怖的裂痕,未等斩情剑落实,大地间拱起一个巨大的土包,滚滚妖力冲天而起,一道巨大的阴影破土而出。

    蜈面女身体以着诡异的方向疯狂扭动,上半身竟是在这生死之间选择自爆,血雾四起,巨大的骨节寸寸炸裂。

    而破土而出的那一端身躯,却是仿佛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力量与速度,竟是避开斩情剑噬人的剑气,可怖的黑影破开尘土,宛若大地间蜿蜒快速前行的巨大骨蟒。

    朝着方歌渔与李酒酒地方向撞去!

    不论是冰晶藤蔓还是火墙,在那巨影之下都脆不可击,如碾豆腐一般崩散开来。

    百里安面色大变,剑指飞快点在自己的眉心之上,被禁锢在这个身体里的灵魂生生催裂分离出一道神念,神念无视空间,没入本体眉心之中。

    在李酒酒怀中沉睡的本体猝然睁开双眼,强行唤醒无魂之躯,身体正在承受着极大的反噬,双瞳赫然留下两条细细的血线。

    电光火石之间,本体看向火烟弥散而掩的那道巨大阴影,双臂飞快展开,将方歌渔与李酒酒二人远远推开。

    她们二人谁也无从反应蜈面女竟然转变攻势,更没有想到一直保持沉睡的百里安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醒来将她们推开。

    她们同时出手去抓他手臂,却捞了一个空。

    倒飞出去的那个瞬间,两人心头俱是一空,甚至来不及产生什么多余的情绪。

    便见黑暗中那只生着男人面孔的蜈面女满嘴利牙地咬在百里安本体上,巨大的冲势未减,一路横冲直撞,很快消失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李酒酒直愣愣地看着空空无也的双手,失魂落魄。

    “发什么蠢呆!还不快追!”方歌渔面上乌云密布,吼醒李酒酒后,目光凶狠地瞪了一眼天上的百里安,似乎在责怪他多管闲事。

第三百四十章:兔子被打死了

    百里安分化出去的一道神念无法久留,很快就崩散,一股针扎般的锐利刺痛在头颅内疯狂叫嚣,还好这是灵魂创伤,并未给苏靖这个身体带来伤害。

    如若不然,借用人家的身体与修为,还给她落得一身伤势,那可真是缺德。

    召回斩情剑,百里安朝着林中深处飞快赶了上去。

    相关古籍书册之中,虽有记载蜈面女的能力与弱点,但未记载她深埋大地鬼山之中的另一头身体究竟是什么?

    因此就连方歌渔也不知晓,原来蜈面女天生双体双魂,男体在大地之中汲取阴气,女体在大地之上猎捕食物。

    一旦遇到比自己强大的妖兽或者鬼物,女体便会选择在第一时间自爆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身躯,从而让男体获得成倍的力量与速度。

    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生存方式,一旦度过危机,男体便会一路沉入大地深处,不断汲取阴气,修补女体,从而达到不死不灭。

    女体自爆后的速度奇快无比,庞大的身躯宛若如海的蛟龙,饶是此刻是由苏靖身体运用七烬步,也被远远地拖在了后面。

    若是等到蜈面女再度潜入地底,自己这具身躯怕是再难寻回了。

    山势复杂,多歧路。

    刚吃下一颗兔子寻来的奇怪红果果,三儿顿时神清气爽,体内留存的瘴气毒素得到了净化,面色不再恹恹无力。

    她哼着不知名的歌谣,坐在溪水上为自己壮胆儿。

    阿伏兔心情不错,因为它隐隐感觉到自己就快要走出鬼山二境了,虽然它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并不了解此境地理,但它能够感受到距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

    那个目标被它留在了一境里。

    这便意味着,它很快就能够离开这片危险的地方。

    它将三儿保护得很好,可是自己却落得了一身狼狈。

    低头看了看自己毛发间的血泥以及腹部的血口、大腿间越勒越紧近乎断骨的鬼藤……

    它沉默了片刻。

    眼中不见悲意,似是对这久违的痛苦感到安心。

    放下爪中的胡萝卜,来到干净的溪水边,并未急着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势,而是开始鞠水洗脸洗耳朵。

    他喜欢吸兔子,亲耳朵。

    若是浑身脏兮兮的,估计会被他嫌弃吧。

    兔爪子刚触及清澈的河水,河面上泛起粼粼的波纹,波纹细密,仿佛有些千军万马从遥远的战场上即将厮杀而来。

    阿伏兔冰冷的眸子染上一层警惕的杀意。

    隆隆隆!!

    河水荡漾得愈发激烈。

    大树摇颤!

    一阵皆一阵的庞大脚步声从远处至近,速度极快。

    仿佛一只巨大的蛟龙在密林之中穿梭。

    无数参天巨树向两排齐齐倒塌,那个可怕的脚步声正在用一种席卷一切的速度轰隆前进,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吞噬摧毁!

    阿伏兔拾起胡萝卜,不再急着清洗身子毛发,一个轻越地后跳,来到三儿身边,爪子提起她的后领,第一时间将她高抛而起。

    季三儿非但不惊恐,反而咯咯欢笑出声,显然这几日下来,她与兔子经常玩这种“惊险”的游戏。

    垫住她身体的是一片柔软蓬松的巨大鸟巢,这里原来的主人似乎离去一些岁月了,空荡且安全。

    阿伏兔的精力已然有限,一路走下来,它已经十分疲倦虚弱,一些没必要的战斗,它一般是能避则避。

    竖起两只并不怎么明显的手指头,三瓣嘴动得飞快,它在默念遁术诀。

    默念口诀的同时,极目望去,它已经看清楚了那东西的轮廓。

    原来是蜈面女,估计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天敌,竟然连埋入大地之中的男体都生生催逼了出来。

    它并不打算参与这些妖类的厮杀斗争之中。

    鬼山之中的妖族是杀不完的。

    这般想到的阿伏兔眼睛忽然一眨,仿佛捕捉到了什么。

    它蓦然僵立在了那里,停止念诵口诀。

    那庞大的怪物阴影映入它的眼睛,卷起凛冽雪寒的朔风刮得它目光猩红。

    眼底与生俱来的漠然与冰冷被愤怒的火焰所替。

    蜈面女转瞬席卷而来,树木崩塌乱飞,狂风厉厉,巨大狰狞的身躯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将它倾灭。

    可是阿伏兔并未躲闪遁去,它抬起头颅,眼中跃着冰冷的战意。

    阴影如幕。

    剑火如萤。

    那根落下了几个齿印略显滑稽的胡萝卜燃烧了起来,如萤的剑火从它爪下四散,它仰头吸气,吐纳如大江大河,不论是鬼山间的黑暗之力还是天地间至纯的灵力,尽数被它吞吐如雷!

    蜈面女感应到了什么,发出怒雷般的威胁之音!

    娇小可爱的身体一跃而起,迎了上去,萦绕在它周身的剑火不再温和如萤,瞬间沸腾起来,滔滔炎浪般逆卷而上!

    疾风之中,传来蜈面女愤怒扭曲的咆哮声。

    炽烈的火光里,映出一双愤怒明亮的眸。

    蜈面女男体的身躯绽开一个巨大的血口,深可见骨,他吃痛怒吼的同时自然也就松开了口中撕咬住的那个人。

    百里安的本体急急从他口中跌落。

    阿伏兔愤怒的目光闪过一丝慌乱,身体在半空中扭转,朝着他直奔而去。

    剧痛让蜈面女狂躁到了极点,他灵智不低,一眼便看出这个伤他的东西是为救百里安而来。

    这也就是说,他中途受伤全是因为他!

    怒吼一声,嶙峋巨大的骨尾掀起一阵恶风,狠狠砸向百里安的身体。

    阿伏兔两只耳朵登时如利剑般竖起,屁股上那一坨尾巴抖得飞快,眼中的杀机近乎如麻!

    它的速度再度暴涨,如一道白色的闪电,横拦在了百里安的身前。

    当驾驭着苏靖身体的百里安赶到这方战场时恰好正是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兔子终于找到了。

    尚且还来不及心生喜意,他便看到他家那只可爱好吸的兔子正不知死活地飞跃而起,被蜈面女巨大的骨节袭中。

    庞大的骨身将兔子的身影遮盖得严严实实,看不见半根兔毛。

    只能够听见咔咔一声类似于骨骼断裂之音,紧接着骨节之下爆起一小团血雾。

    见到这一幕,百里安脑子嗡地一声,只觉得浑身的气血往头顶上涌入,眼眸登时红了!

    此刻他的心中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的兔子……被这个丑东西给打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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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雪殿,曾有仙人言,逝者流离,生者不释。魂魄一去,将同草秋。尸者重生,游离人间,当为仙家百门所不容,尸魔伏诛。这一日,少年自棺中醒来,血枯骨寒,睁眼已是百年人。仙人一泪,长相守,可解前尘一梦。不修长生修凡死,不为万古同悲寻恨,只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长夜行普群:917572815,v群已经创立,进普群找管理验证可进)长夜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夜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夜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