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白无常可摔
嬴袖的面色有些难看,又是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尹白霜目光幽幽,端凝了片刻,嘴角勾起一缕冷笑,正欲撤散棋盘。
这时,百里安忽然出声:“等一下。”
尹白霜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百里安急声道:“上爻之位,不知能够将影像扩大些许?劳驾了?”
嬴袖皱眉,目光晦暗地看了他一眼,道:“此乃星象罗盘之术,抓捕陈列星宿本就极耗灵力,更莫要说精准定位一处,你不觉得你的要求有些过了吗?”
尹白霜并未说话,看了一眼百里安所指的方位,眸子微眯,微诧道:“鬼山二境之中,竟然有活着的无修为人类?”
指尖轻动,状似捏诀。
上爻宿位,如影随扩,刹那之间,只见幽幽望阳丛林里,一只身材娇小的兔子正背负一名女童,深一脚浅一脚的行在古密茂盛的丛林之中。
依稀能够见到有血蝶在丛林里穿错而过,亦或是传来沉重神秘之物在深不可测的林石间穿行滑过。
毒障四起,那名没有修为的女童面色惨白,嘴唇透着淡青之色,昏昏欲睡地伏在兔子的脑袋上。
看到这一幕,百里安心头一颤,提着苏靖腰带的手不由惊得一松。
白裳如翼招展而落,手中的麻袋睡美人,就这样啪叽一声摔在了地上。
嬴袖亦是满眼震撼:“第二境内,毒障腐骨,就连一些修行者都难以抵抗,这么小的小姑娘怎会寸肌不伤?还有那兔子是……”
他目光一颤,声色已变:“这不是封印在乱幽谷内的上古凶魔阿伏兔吗?它怎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它驮着人类女孩做什么?是要举行什么餐祭仪式吗?”
阿伏兔为人间禁兽,被仙尊封印于遗弃之地,这才使得人间免去一场极大的凶害。
嬴袖很清楚,鬼山禁制是拦不住阿伏兔这类凶魔的。
阿伏兔这种东西,以世间一切有灵之物为食,性极贪婪,就连曾经的恶兽饕餮都望尘莫及。
若是让这么一只小东西问世人间,不论是人类修行者还是他中幽的十万英灵,皆是岌岌可危。
尹白霜双手抱胸,不同于嬴袖那般激烈的反应,她蹙眉看着百里安:“怎么,这女童你认识?”
百里安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在客栈中的小兔和三儿竟是出现在了鬼山第二境中。
他点头道:“嗯,那女童是幽鬼郎的祭章猎物,得广梦城孟子非所救,背着她的是我养的兔子。”
“你养的兔子?”尹白霜饶有兴趣地笑了笑,语气轻松得仿佛他养了一只普通的兔子,丝毫不提阿伏兔之名:“既然是你养的,那你如今知晓它在鬼山第二境里受难,你又待如何?”
看似不同的问题,可与方才嬴袖的立场何其相似。
相较于嬴袖微妙地沉默了片刻才给出答案,百里安清亮的声音回荡在呜咽的阴风里,理所当然的肯定道:“我要去第二境。”
铮!
嬴袖腰间凶剑悍然出鞘,斩落百里安肩头一缕发丝,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可怕:“你竟然胆敢圈养此等祸害凶灵!”
百里安平静侧目:“幽鬼郎杀人三千,阁下尚有收服之心,我的兔子问世以来,宁可饿得面黄肌瘦,也绝不食人食鬼,终日以萝卜为食,不知嬴公子是以怎样的立场来说教我?”
“开什么玩笑!阿伏兔贪婪成性!怎么可能只食萝卜!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嬴袖只觉得此人实在可恶,竟然出言戏弄于他。
尹白霜看了棋境中的那只兔子,圆滚滚的脑袋与身子,实在是与面黄肌瘦沾不了边。
嗯,这少年说胡话的确很有一手。
只是当她的目光落在兔子爪中的胡萝卜上时,不由露出了趣意的目光。
咔嚓一声脆响。
兔子仿佛是走饿了,反爪将胡萝卜在屁股上寻了一处干净的绒毛认真擦擦,便很不讲究地放进口中啃了一口。
萝卜上小巧的牙齿印显得有些嘲讽可笑。
腮帮子滚动咀嚼,模样甚是惬意可爱,哪里还看得出来当年牧龙而食的阿伏兔那半分风采来。
谁家阿伏兔混得这般寒碜!!!
嬴袖睁大眼睛,只觉生平头一次如此的惊心动魄,完全颠覆了自己的认知。
尹白霜也露出了佩服的神色,她真想问一问这小尸魔究竟是何品种的。
将自己养得一副温良无害的样子也就罢了,就连传文中让巨龙都战栗的凶物阿伏兔都改了吃素。
这手猎狼而养成羊的本事,可真真是一流。
“你要去鬼山第二境,也别妄想与我同行,我可不会为你保驾护航。”尹白霜嗓音淡泊,扔完这句话,足下踏出一枚黑子,显然是打算就此离开。
嬴袖神色一紧:“鬼山第二境过于危险,你莫要……”
寒冷如刃的视线划来,顿时让他止音。
百里安点头道:“理应如此。”
尹白霜半边身子都踏进了棋子之中,目光低低一掠,道:“你倒也偏心,知晓将那位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安安稳稳地背在身后,手里头提着的另一个女人便这般不值当了?竟是说扔就扔,也不怕摔花了脸?”
她一本正经地说着怜惜之语,可面上的幸灾乐祸却是丝毫不掩:“嗯……不过我觉得这世上但凡是爱穿白衣服的,都同白无常似地极度碍眼,摔得好。”
那眼神,分明是在遗憾地上怎么没生钉子。
百里安这才反应过来苏靖还在地上趴着,赶紧蹲下身子,将她翻了个面,去瞧她的脸,是不是真的给他摔坏了。
掩于她脸颊两侧的青丝散开,黑暗中,露出一张冷玉般的美丽容颜。
百里安松了一口气。
没摔坏便好。
这时,身前传来砰然一声瓷器炸裂之音。
尹白霜脚下所踏的棋子骤然裂碎成一抹湮尘。
百里安重新抓起她的衣带,这一次是仰面将她提起,站起身来后,却发现尹白霜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目光说不出的幽深可怖。
宛若夜下凄凉招艳的女鬼。
苏靖常年以面具覆容,从不以真容示人,嬴袖自然也是不识百里安手中所提的女子是谁。
只是在他明显感受到尹白霜不同寻常的气场变化,神色不由一变,眉头深锁,仿佛猜到了什么,却又隐隐不敢相信的样子。
阴风裂舞,十里霜寒,一道彻骨极寒的剑意遍布四野!
第三百二十二章:穿白衣服的都该死
昏暗之中,一双冷漠至极的眼眸被片雪般的极光映澈至明亮。
战栗的杀意未至便已经让人胸口产生撕心裂肺的错觉,百里安心中一惊,眼底染上一片骇色,不明白为何前一刻还与他谈笑风生的尹白霜竟会忽然化为恐怖的杀神。
冰华的剑光里,百里安余光还见站在一旁的嬴袖目光带着几分探究与一抹不易可查的恨意,看着他手中的苏靖。
在这片杀机里,他眼底的神色逐渐变得莫名平静。
尹白霜的剑比片雪还轻,那彻骨的寒意却宛若来自极北之地的万丈深渊,给人一种刺骨裂心的绝望!
百里安此刻脑袋是空白的,可是生死须臾间催生出来的本能在告诉他,这一剑并非冲着他来的,而是那位昏迷不醒的太玄宗少宗主。
若不擅动,尹白霜这寒意汹涌的一剑根本就落不到他的身上。
他在尹白霜面前,是无忧的。
可是……
怎么能够不动?
百里安压低眉宇,将手中那点瘦弱的重量极快半提而起,身子轻侧,少年的红衣与女子的白裳宛若夜里的双色蝶翼振舞。
白裳没于红袍之后,被稳妥的藏好,险而又险地助她避过了这一剑。
只是这样一来,他半侧的动作之下,无可避免的便是以胸膛相接擦过寒止剑刃。
冰冷纤薄的剑锋擦过红衣布料,轻而易举地将他胸膛间的肌肤绽开。
剑锋掠过,却见剑锋依然银白冷冽,不见半分鲜血,反而在空气中振出一蓬浅红的冰屑。
伤口看似极浅,宛若在苍白的瓷器上轻蹭出一道寡淡的霜痕。
可是百里安只觉大片胸膛都已麻木毫无知觉,身体轻轻一动,整个胸腹宛若寒针深扎一般,疼得让人难以忍耐。
尹白霜收剑而立,冷冷地看着身体微微摇晃不稳,面色苍白的少年:“想死?”
她的神色看起来极淡且平静,可是瞳孔却是异常幽深,酿着可怕的杀机。
百里安想要开口说话,咽喉却宛若吞了针一般寒痛。
他重重低咳两声,吐出两口带血的冰渣子,嗓声涩然平淡道:“还请姑娘能够冷静一下。”
“冷静?世人皆知我疯魔数百年,无人敢劝这一声冷静,你若真要我冷静,便将那穿白衣服的交给我。”
尹白霜冷笑一声,阴影交错的昏芒在她幽深的瞳色里撞得支离破碎,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清瘦又乖戾,很显然情绪早已濒临失控的边缘。
百里安不敢想象苏靖落在了这样一个女疯子的手中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他强压下胸口的冰冷剑意,道:“恕难从命。”
尹白霜不怒反笑:“果然在这个世间,偏爱皮囊者不分种族,你以为你此刻的螳臂当车,自不量力便能够换来她对你感恩一二?她醒来第一时间,便是杀你!”
听了这句威胁之言,百里安的神色反而安定了下来,他朝着尹白霜微微一笑,道:“尹大姑娘所言,自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既然明白,还如此色令智昏,当真是……”尹白霜冰冷森然的目光微微落定,看到了百里安心口裂开红衣下的那道伤疤,她眸子里的疯色被压下几分,变作疑惑:“斩情剑?”
心口处,曾新伤叠旧伤,剑痕未灭,一是那生前他死于小剑之下的致命伤痕,而是苏靖给他带来的贯心之苦。
斩情剑绝非俗物,留下来的伤痕却是连尸魔的治愈天赋也无法消除。
给自己脸上伤势已经止血上药的嬴袖,脸上也不由露出了心惊的色彩。
那一道剑痕长在心口间,苏靖极少出剑,斩情既无情,一旦能得她出剑相杀,不论身份地位,她便不会再留半分余地。
这少年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曾对你下过死手?”尹白霜目光嘲弄,如看愚蠢之徒:“在她手中吃了这要命的苦头,你竟然还要与我作对护她?”
奇怪的是,尹白霜目光嘲弄归嘲弄,可是平白的……对百里安的杀意却明显减少许多。
哪怕此刻他正在保护她此生最厌恶的那个人。
可是百里安的警惕之心没有丝毫减弱,将苏靖往身后不动声色地又提了提,平静道:“我从未想过要与尹大姑娘作对,但也不希望您杀一个毫无反抗力的人,她既然是从我手中救起,司尘自然会护她至能够自保之刻。”
尹白霜道:“在我面前,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还妄想保护她人?你就不怕我连你一起杀了吗?”
百里安低头看了一眼胸膛上的伤势,道:“尹大姑娘若想杀我,现在也可以动手。”
尹白霜神色莫测,慢慢放下手中的寒止,眼底深邃的杀意逐渐收敛,淡声道:“我不杀你。”
嬴袖看了她一眼,目光莫名。
百里安诚恳道:“多谢。”
霜意尽敛,寒止归鞘。
尹白霜道:“你心口那一剑刺得极深,当时她并未留手,若非你是……”她呵笑一声,神情寡淡:“你便已经死了。”
“苏靖曾经想要杀了你,而今在我面前,你为了救她而自寻死路,若我杀了你,到头来算来算去你还是因她而死。”
她眉锋渐敛,冷笑道:“我凭何要衬她心意!”
这是什么逻辑道理?
百里安与嬴袖同时露出无语的神色。
在尹白霜慢慢将寒止剑悬于腰间时,百里安分明见她握住剑鞘的指节捏得惨白,赫然就此放过苏靖对她而言是件多么愤慨不甘的事。
曾听锦生说,这两女人斗了两百多年,每一次见面都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双方那皆是不残不休,只为争一个男人。
究竟是何人这般倒霉,竟然被两名这样可怕的女子同时看上,百里安自认为若他是那个人的话,在这场龙争虎斗里,怕是几日之内就得呜呼哀哉。
双方皆是这般强势,选了谁都好生可怕。
“你既然谢我,那便帮我做一件事情。”尹白霜忽然出声说道。
百里安道:“尹大姑娘请说。”
尹白霜指了指他身后被藏着的苏靖,面容渐冷,颔首道:“她身上贴身藏了一枚两百年的乾坤囊,你替我取来,然后给我。”
百里安露出为难之色:“尹大姑娘,取而不问是为贼。”
第三百二十三章:流水不争先
尹白霜冷笑连连:“我都留她一条贱命了,拿她一些东西又如何?”
百里安不为所动:“男女授受不亲。”
苏靖的衣衫古素如静雪,为佩冠玉,腰间亦是无其他饰物,既然是随身所藏了两百年的乾坤囊,那自然是贴身私密之物。
他与苏靖并无往来故情,自是不可随便孟浪搜身。
“你这古板的脾性这当真是令人厌恶!”尹白霜淡色道:“若不是厌恶触碰她这个人,我何须你来代劳,既然你不愿,那也简单,我碎了她这一身衣物,那乾坤囊自然而然便找到了。”
百里安蹙眉不喜:“尹大姑娘这是趁人之危!”
尹白霜扬起眉梢:“你觉得你能阻我?”
百里安的胸膛起伏了一下,但很快平复,他深深看了尹白霜一眼,道:“我知道了。”
他慢慢放下方歌渔,将她身子摆正后,这才探手小心地摸入苏靖的衣袖之中,指尖不甚撩过一抹玉润冰凉的肌肤,
百里安眉梢一抖。
心道这姑娘伤得是肩头,伤口虽然骇人,但也不至于昏迷这么久还不见醒。
身子怎么感觉冷得像死人似的,这莫不是受了什么灵魂创伤?
在双袖与腰间都小心翼翼地摸索了片刻,并未瞧见尹白霜口中所说的什么乾坤囊。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尹白霜漫步而来,冷眼斜视,不耐道:“这个女人要紧的东西可不会随便藏放,你摸那些无关紧要的地方自然一无所获。”
百里安暗自皱眉。
这女子的腰何时成了无关紧要的地方?
尹白霜声色淡淡,语出却是惊人:“心口,她那宝贝得要死的乾坤囊,必然是贴心而藏。”
心口?
那不就是胸吗???
百里安头皮一麻,正欲说话,一道劲风擦起他的黑发,逆吹脸颊。
兹啦一声,便见苏靖雪白的衣袖碎成片片白色的蝴蝶,露出一抹雪白皓腕来。
尹白霜这个不讲理的女疯子!
威胁人真有一套。
他缄口不言,沉着脸,双手合十对着苏靖拜了拜:“得罪了。”
站在远处的嬴袖面上的不屑与厌恶不加以掩饰,慢慢背过身去,倒也自觉做了一回君子。
百里安以手指轻轻拈开她胸前白衣一角,君子非礼勿视,偏开视线,另一只手掌小心尽可能的不触碰到她肌肤。
毕竟这处地方可不比手腕间的肌肤,那挨着碰着,可真就等着被追杀一生吧。
百里安打气万分精神,手指缓缓探入,终于摸到一根软绳穗子。
想来这便是了。
心头正要松一口气,站在他身后双手抱胸看戏的尹白霜目光忽然一动,随即眼底满满浮现出戏谑玩弄之意。
她双手做扑,冷不丁地从他后面啊地大叫一声,吓他一吓。
正全神贯注在那险境之地取物的百里安哪里受得了这个。
肩头被惊得猛烈颤一下,牵动着手臂的肌肉,手掌不由被迫前推。
五指骤然一软,很快便陷入重围。
百里安烫手般地抽出手来,颤抖的指尖还勾着穗绳,绳端连着一只卷边泛黄的老旧乾坤囊。
身前的女子脑袋微偏,露出半张沉睡安宁的苍白侧颜,雪白尖俏的下颔以下,繁复交叠的衣领却是半敞开来。
凌乱的衣襟里藏着一枚精致小巧的锁骨,若隐若现,弧度诱人,画面说不出的旖旎暧昧。
百里安余光不经意扫视一眼,简直没眼再看,赶紧拉好她胸前衣衫,回首之际,面上已有了温色。
还未等他开口呵斥,尹白霜便已经弯下腰来,俏首穿过他的肩,衣袖间还不知何时滑落一枚开了壳的玉贝,她冷嘲轻笑地问道:“软吗?”
百里安一时气结,语塞无言。
他郁闷地扬了扬那乾坤囊:“可是这个?”
尹白霜却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看着百里安温怒而微红的脸庞,她啼笑皆非。
这小尸魔死的时候,怕还是哪家门教森严的古板小公子吧,这正儿八经的模样可真叫人喜欢不起来。
虽说她对苏靖一向不屑,可这世人千千万,又有多少男儿为之沉迷心许,这等好便宜旁人可是断手断腿也盼不着的。
他倒好,还生起了气来。
“嗯……你不回答,想来是手感极差,一点也不软就是了。”也不知这自说自话的女人追忆起了什么,眉宇间的萧瑟感淡了许多。
尹白霜秀眉轻抬,颇有几分旗开得胜的得意:“毕竟当年我家那小子可是与少年时期的她同吃同睡了一年多,都未察觉她有何不妥,哪里像我……”
尹白霜站直身子,挺起胸膛,只是被那宽大的红衣给掩得风平浪静,瞧不出半分波澜动静来:“光是褪去这外头一层嫁衣,就让那小子手足无措,脸红得像你现在这般。”
瞧瞧着话中的对比程度,都快把苏靖贬低到了泥土里了。
看着莫名就骄傲起来的尹白霜,百里安其实很想为苏靖辩解一句。
您自个儿都说了是少年时期的苏靖。
其实您有可能是笨鸟先飞,人家则是后起之秀,流水不争先,争的便是那滔滔不绝……咳咳。
但转念一想,他有何立场去辩这些。
他又不是让她们两个争得你死我活的那个倒霉家伙。
“尹大姑娘,你这乾坤囊到底要是不要?”
“自然是要的。”说着这话的尹白霜却是一脸嫌弃:“但是她的东西我不乐去碰,你帮我将其中东西一一取出。”
得,取了人家乾坤囊,还得把里头宝贝给她逐个摘出来。
百里安突然发现这位尹大姑娘简直比方大小姐还难伺候。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百里安都懒得挣扎了,依言而行便是了。
百里安的神识刚通过手指探入乾坤囊内,尹白霜面色微变,方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我记得苏靖的乾坤囊设了禁制,若是未经允许擅自开启会被反噬重伤,你且先等一等,我先教你一个法子。”
百里安面色一动,奇道:“是这样的吗?那想来是搞错了,这并非是尹大姑娘你要的乾坤囊。”
尹白霜不解其意。
百里安低头从乾坤囊内取出一盏纸风车来,是凡间市集上极为常见的物事:“我方才用神识探查了一下,里头的东西都很稀松平常,不是什么要紧的宝贝。”
第三百二十四章:兔花灯
尹白霜面色微僵,似是好生吃了一惊:“你竟然能够解开她的乾坤囊?”
百里安不解她为何如此吃惊,因为他的神识探入十分顺利,并未收到任何阻碍:“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尹白霜道:“当真是奇了怪了,她转了性子不成?何时将这乾坤袋的禁制给解了?”
百里安也是奇怪道:“这装着一堆简单小玩意儿的普通乾坤囊竟然真的是尹大姑娘索要之物?”
尹白霜蹙眉:“我要这些东西做什么,你替我将那些东西一一取出毁干净了,我今日便放你们离开。”
百里安寻思着,这些东西都是市集上随处可见之物,若能够换人一命,毁了倒也毁了。
将风车用灵力震成碎末,复而从乾坤囊内一一取出锦鲤纸鸢、竹子编织的小船,木偶娃娃,彩纸喜字等等。
这些皆是凡物,毁去不费丝毫功夫。
直至百里安取出最后一个物件。
古旧的兔花灯。
藏在犄角落里,不易察觉,所以成了最后一个尚未毁去的凡物。
比起寻常保存完好的小物件,这兔花灯却是被凋零得有些难看。
薄纸压缘,破裂成洞,灯的骨架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碾压过了,七零八落地散着,这花灯一看就是经放过的,灯底有着被河水潮湿腐烂过的痕迹。
灯内横陈着两根蜡烛,一长一短,短的那根蜡烛灯芯洁白,一看便是尚未点燃过。
而长蜡烛的灯芯焦黑,想必被点燃的是这根。
看到这里,百里安不由怔楞住了。
在来往仙陵城的路途中,他晕车难受,林苑姐姐曾为他安抚,同他聊天,哄他讲大海里的故事。
据传言,在浩瀚无垠的大海里,居住着掌管这海上姻缘的神灵。
这位神灵的神力极强,泽福与人间。
于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便成了一年三度。
诚心的恋人男女若是在花灯节之夜,点燃长的那根蜡烛,随河漂流,汇入大海之中,被掌管姻缘的海神所见,便会被赐下嘱咐,白首一生。
不过此刻百里安手中的这盏花灯,一副凋零惨败的模样,想来是在窜急的溪河里受尽了磨难与冲撞,虽然漂流至远方,却并未将女子的心意送至大海里。
灯烛,尚未燃烧小半,便已经熄灭。
百里安不知苏靖当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无数支流河畔里寻到这盏渺小又残破的花灯,藏于心口一护便是百年。
他抬首,想对尹白霜说这盏花灯可不可以不要毁掉,他可以花钱买下。
谁知话尚未出口,尹白霜眉头先是一皱,抢先出口成音:“这是何物?这不是当年她从我那抢走的遗物,为何她的乾坤囊内会多出一盏灯来?”
百里安心思一动。
原来方才毁去的那些凡物,都是苏靖从她那里夺走的。
如此想来,尹白霜这般强烈的反应倒也能够理解。
百里安问:“这盏花灯如何处理?”
尹白霜冷笑睨了一眼他手中的花灯:“都成了这副模样,毁与不毁有何区别?怎么?瞧你那紧巴巴的模样,是喜欢?”
百里安点头。
尹白霜压剑而立,道:“瞧你方才为我做事的份上,你既喜欢,那便赠你了。”说着,她秀眉凌厉竖起,隐含威胁警告:“只不过不许还给苏靖!”
能够藏进她乾坤囊里的东西,都是要紧之物。
她也要让她尝尝,失去重要之物的痛苦!
百里安看了她一眼,静默良久,道:“好,一切依尹大小姐的意思便是。”
想来是那些零零碎碎被珍藏了两百多年的小物件终于在她眼见灰飞烟灭,尹白霜满意地敛了眉目,有种得偿所愿的感觉。
她神色莫测地看了百里安一眼,道:“你很了不起,今日竟然能够从我手中护下苏靖,你尽管可以得意,但你要知晓,你救他一命,便是得罪了我一次。”
“莫要天真的认为,比起苏靖那个无情冷酷的冰坨子,我会更好说话,日后,你会知晓的。”
语毕,她将手中开启的玉石贝壳合拢收于袖中,意味深长地瞥了百里安一眼,便折身重踏出一枚白子,翩谦萧瑟的红衣即将没于阵光之中。
嬴袖脚步上前,目光缱绻,仿佛深藏着诉不尽的千言万语:“小霜……”
尹白霜恍若未闻,彻底消失不见。
小霜?
捕捉到这两个字的百里安眉头轻动了一下,心中泛起一抹古怪的情绪。
那一夜他为阻鬼嫁成亲之事,最后紧要关头,信口胡诌了一个女儿家的名字,因为他犹自记得云家一众侍女里,便有一位名字也唤小霜。
他不知为何会在众多个女子名字中,专挑此名溢于唇边,当时并未多想,只当是巧合。
可而今之际,忽闻嬴袖这低声一语,轻若云雾,落入心间,却宛若怒龙咆哮,让他心头一颤,耳膜鼓跳,有种惊心动魄的错觉。
嬴袖目送那红色绯影的离去,半晌才缓缓收回视线。
他看着半蹲在地上发呆的百里安,面色恢复如常,掌心虚抚过伤口翻卷的面颊。
也不知使用了怎样的术法,掌心灵光匹练,狰狞的剑伤瞬间聚拢恢复,继而很快面容如初见时俊美非凡。
这个男人,被她亲手伤后,竟是连当面给自己治愈疗伤的勇气都不曾有吗?
“司尘道友竟是认识小霜?”他这般问道,语气平静,并不倨傲,但隐隐能够听出一丝不寻常的意味来。
百里安从沉思中醒悟回神,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平静道:“嬴公子便只会在背后唤人小名吗?”
嬴袖目光闪掠了一下,沉默了下来。
百里安不再理会这个心府之中暗藏纠结复杂的男人,重新背好方歌渔,提起苏靖,便要朝着鬼山深处行去。
“我从未见过盛怒之下的她,能够收剑不杀。”
嬴袖忽然出声,眼睛里仿佛有幽火在烧:“她想杀苏靖已经想了两百多年,曾经少年时,她的境界修为都远胜与苏靖,小霜是千古以来,第一位被仙尊祝斩点化命盘的人间修行者,后为心魔所扰,境界大跌,至此才稍落于苏靖之下,可即便如此,她仍未放弃要杀她。”
第三百二十五章:君子勿视
“今日我可真是走大运了。”百里安朝着深处黑暗的脚步不停,口中敷衍应付,嬴袖则是耐心跟上,亦步亦趋。
“我可以肯定小霜要杀她的决心,哪怕是让三宗正道仙门失道平衡,但凡苏靖毫无抵抗力的倒在她的面前,她也能够毫不犹豫的将她的头颅给斩下来。”
“可是她,今日却因为你而收手了。”嬴袖的语气很轻,很沉稳,并未因为心中暗藏的情绪而失了半分仪态。
可是他的目光却是一直落在百里安的后颈间,一刻也未转移。
百里安停下来脚步,回首触上嬴袖那对温和平静的眸子,他笑了笑,道:“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嬴袖的呼吸明显停了一瞬,但是很快便恢复正常,他看着百里安胸口出的霜痕,目光微嘲:“我想说的是,今日本不该你来多管闲事。”
百里安明知故问:“原来嬴公子也想苏靖死?”
嬴袖面色不变,平静且坦然道:“我的确很不喜欢苏靖,甚至可以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亲手杀了她博美人一笑,可是这是不被允许的,她的性子不招人喜欢,可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小霜能够肆意妄为,我却不可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如鹰隼似穿透人心:“我相信为苏靖身份地位以及这令人意外的皮囊所惑者,绝不占少数,终日抱着那所谓的英雄救美的搏命戏码,来见证自己的不俗,的确是每个男人都爱做的美梦。”
百里安心道,你究竟在说些什么,为何我完全听不懂?
这一回,他是真的不懂他究竟要表达什么。
“可是这在我的眼中,完全没有必要。”
嬴袖温和的神态浸润在光影之中,眉目是与他内心真实不符的温沉柔和,他说:“有我在,她自然无法酿酒大错。”
百里安静静地看着他。
忽然觉得尹白霜有一句话说得真的很正确。
这个人,是真的很可怜。
见他不语,嬴袖展了展袍袖,神态愈发温和,是那种礼贤下士看待弱者的怜悯温和。
他看英灵红樱时,便是这样的眼神。
“所以我觉得你很可怜,你还要前往鬼山第二境去寻你的兔子,你完全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去受她一剑,要知晓,小霜的寒止,威力远比你所见所感的要可怕千百倍。”
嬴袖指了指他胸口的霜白淡痕,道:“如今这一剑伤势看起来轻浅,却不知早已深入肺腑之中,寒止剑气那是连雷劫之火都可以冰封冻结的,如今你感觉不到多么剧烈的疼痛是因为你的经脉被剑气封行。”
“十日,你只有十日的时间,若你此刻离开鬼山,去往仙陵内城,求助于轻水女官,她尚且还能够用观止术为你化去剑气治疗,可若是十日之后,你仍留在鬼山之中,你胸口出的冰痕溶解,冰封的剑气将会不受控制的迸发!你将——败血而亡!”
身为中剑者,百里安自是比嬴袖更为了解此剑的可怕。
正如嬴袖所言,尹白霜对于苏靖的执念颇深,自然不会轻易放弃杀死她的绝好机会。
这十日内,苏靖极有可能清醒过来,到那时,若是能借苏靖的手杀他,倒也省事。
若是苏靖善心大发,因那救助之恩,不再继续对他痛下杀手,那么等他体内的寒止剑气爆发而亡,也不算衬了苏靖的心意。
尹白霜离去之时所说的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他救护苏靖,早已将她得罪得死死了。
胸口处的剑伤足以证明,在这个世界上,不论是强大的修行女子,还是人间俗世的寻常女儿家,都是极为小心眼的生物。
百里安将头转了回去,目视着前方被黑暗所遮掩的崎岖山路,脚步重新抬起前行。
他笑着轻松说道:“败血这种东西,败习惯了你便会觉得,其实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一件事。”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嬴袖没有想到会换来这样的回答。
赌上勇气与性命换来的一场维护,都明确告诉他了是无用之功,竟是未有半分动摇与迟疑的吗?
“哦,对了嬴公子。”这一次,百里安行走的速度不减,并未停下,却又再次回首,笑意浅浅地看着他:“你说你不喜欢苏靖,想她死,可是为何在她被我扶起,露出真容的那一刻起,你老是偷偷看她呢?”
简单一言,瞬间将嬴袖平静温和的外表击得支离破碎!
俊美的脸刹时涨红起来,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慌乱,最后他咬定牙根,声色厉茬:“你胡说!”
百里安莞尔一笑:“那便是当我胡说好了,还请嬴公子就此止步,毕竟你是不去鬼山二境的。”
嬴袖对于自己的情绪控制能力极强,几个深呼吸间,他面上的红意褪去,目光深邃地看着他,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黑暗里。
……
……
黑山覆雪,云从天南。
山云一线皆异色,须臾,阴风卷雪击面,足下山道起云漫漫。
鬼山之下的雪意极寒。
陆陆续续御剑飞下鬼山的修行者们,一身灵力都无法完全抵御这里的森寒。
大多数年轻的修士,无一不是穿戴着灵线编织的御寒斗篷大氅,在入了鬼山一境后,这些参加仙陵城大考的各方势力便纷纷下了飞剑。
虽然此地并没有禁飞的禁制,但是御剑时的剑气会惊动山中的妖鬼。
虽说距离内城司玺女官于圣陵之上提前公布大考的考题,可是内城提前数月的开启仍是叫众人身处于睡梦之中,觉得好不真实。
谁能够想到着大考的第一个试题便是这臭名昭著的三千年厉鬼。
光是这第一试题,就不知难倒了多少修士。
能够成为客卿修士者,拓海居多。
可是凭这拓海境的修为,他们如何能够敢在幽鬼郎面前造次?
可是他们封礼已收,身为主家看重的客卿修士,岂能未战而避?
再者说,这鬼山之境,虽然凶险万分,但若是结伴同行,城中客卿修士多数最低修为都已跨越过了拓海之境这个门槛,在鬼山一境之中,若不刻意去触碰那些禁忌,小心谨慎一些,倒也不会过于害了性命。
更何况鬼山五百年不曾开启,虽说是负阳之地,却也不缺乏各种未知的机缘、灵物、或是久远时期前辈高人遗失的珍贵法器。
抛开解答幽鬼郎这个试题不说,光是鬼山开境,那也绝对称得上是仙陵城内的一件大事了。
如此想来,今年的仙陵城大考环节,可比五百年前的有趣多了。
虽说幽鬼郎如一座不可跨越的恶山,横栏在众人面前,可是对于这些客卿修士而言,他们入仙陵城本就是为了机缘与好处,而鬼山之中,也许随便捡到一块碎片,极有可能领悟到天地间的奥妙,从而突破瓶颈,抵达一个新的层次高度。
他们自然乐得而为。
幽幽篝火,驱散着黑暗云雾间的冰冷与潮湿。
鬼山一境的一处半山腰间,设有一座古寒旧亭,旧亭不大,只能容纳六七人,还显得有些拥挤。
山腰间依稀可见空间里时而有着阴物盘踞而舞,好似黑暗中的毒蛇吐信,只是这旧亭仿佛有着一股古朴凝练的气息,让这群阴物不敢靠近。
但若仔细观察,这旧亭四角方位阵列玄妙,亭檐之下悬挂着一串幽蓝的珠子,珠子散发出微弱的光,被亭上四角阵列的术法渐渐吞息之间,便形成了一股厉鬼难侵的匹练感。
旧亭内拥挤着六七人,他们身上服饰各异,显然是出身各自不同。
其中有二人服饰相近,一男一女,他们身穿淡黄色的宗门袍服,样式简单素净,肩头镶别着一株镂空枳纱的桂花暗饰。
稍有博识者,便能够看出这两人出自于东南部十方小国所供奉的法门仙宗,景月宗。
第三百二十六章:矿宝
两人样貌看起来三十左右,看起来很是年轻,但是从他们体内散发出来的拓海境气息来看,二人年岁,显然远远不止百龄。
旧亭里的黑石地面间,隐隐有着几缕血迹,一名黑衣青年的袖子正垂滴着鲜血,他面色有些郁郁苍白,眉眼不善地坐在那里。
旧亭本就拥挤,他却一人独坐上位,周围半米距离无人靠近,唯有篝火上疗伤的汤药滚沸开了,才有人倒出一碗,带着几分讨好的恭敬献给他。
这青年只是看起来像是青年罢了,他如今修为乃是拓海巅峰大圆满,是这七人之中,实力最强,境界最高的那个。
故而,余下几人都隐隐约约于他马首是瞻。
青年单手捧着这碗翻着滚烫热雾的汤药,也不嫌烫,端起一饮而尽,随即很快便有人替他收了空碗。
缪晨擦了擦嘴角的药渍,看着檐角下的那串幽蓝珠子,在风声摇曳里,终于……咔嚓一声,裂出一道细痕。
声音细微,却让亭内所有人的人心头一沉。
他们互相对视,亭内的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些伤彩。
他们七人并非同宗同源,不过是因为在鬼山之中寻到了一处幽晶矿脉,幽晶是一种十分罕见的矿源,对于修行者而言,用处十分广泛。
幽晶研磨成粉,汇入笔墨之中能够入符化阵,威力极穷,有些少数底蕴不菲的修行者,身上都会藏着一两道添加了幽晶力量的护身道符。
幽晶是开山立派必不可失的矿石,若是今日能够将这条矿脉尽数挖掘到手,那必然是为自家宗门带来极为可观的收益。
因此,七人达成协议,暂时合作,拿下这条矿脉,再以瓜分。
只是像这样极珍的矿脉机缘,通常都伴随着大凶之物用以看守。
他们在开采途中,皆是小心翼翼,精凿细刻,动作微小难免便有失进度。
缪晨修为不俗,性子又傲,走得也非同寻常修真者修炼灵力的路数。
他是内力通达的体修武者,练就的便是一口浩然玄黄气,不惧阴力侵扰,自认为在这鬼山一境里的阴物,奈何他不得,在行动之时自然不与旁人那般束手束脚。
可谁曾想,看守这条矿脉的却是一只成年的腐尸妖狼,练就出了不死不朽的妖尸之体,大意之下,腕骨被咬裂,尸毒灌入,一时之间整条手臂都无法再用,亦如壮士断腕,实力大打折扣。
而狼者,群体居住的凶物。
他们一众人,矿脉尚未挖掘完,便被成群的腐尸妖狼包围。
这寒亭并非山中旧物,而是缪晨所有的一件灵器所化的防御法宝。
一般灵器极为罕见,唯有一流仙门势力极为出色的内门弟子,方可有幸拥有。
万象宗虽说早年间距离一流仙门势力尚稍显不足,但被东南部的十方中小国境供奉多年,底蕴绝然不低。
再加下近年来宗门内出了一些人才济济的体修英杰,多年发展下来,倒也可媲美一些一流仙门的末数势力。
缪晨在宗门之中地位不低,这次又参与大考争斗,是以便被宗门长老赐予了一枚破损的灵器。
眼下,他们便是依靠着缪晨这枚防御灵器,抵御住了腐尸妖狼群的攻击。
以缪晨的实力,加上众人合力,倒也不难杀出重围。
只是他中了妖狼尸毒,手臂受损,实力大减,需要一定的治疗时间。
这寒亭却因有所破损,阵法不全,难以震慑群狼,唯有用那幽晶来补全裂损方位。
只是毕竟七人之中无人懂得炼器之道,这幽晶无法完全融合至寒亭中来,损耗极大,一夜功夫,他们身上匆忙所采的几枚幽晶尽数耗损掉了。
这一声裂响,意味着这一枚幽晶在难以支撑法阵的消耗。
缪晨实力最强,是众人唯一的期盼,所以到了下半夜,便会从七人之中,挑选出一人来,前往矿石山洞冒险采晶,持续维持防御亭阵。
腐尸妖狼不会飞行,只要御剑快速飞入矿洞之中,运气不差的话,倒也能够采来几枚。
只是七人并非同心同宗,这采矿一事,自然是轮番着来。
缪晨的肉体程度十分强悍,用以药物治疗,只需一天一夜的功夫,便可派出体内的毒素,恢复手臂的气力。
只是眼下,不过才过去半夜功夫而已。
“到谁了。”缪晨目光环视众人,目光有些漠然,也有些高傲,因为他是这支队伍,短暂的领头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将目光一一投放至里在篝火旁添柴熬药的少女身上。
很奇怪,能入内城鬼山,成为大考客卿修士着,大多皆是拓海之境。
可是这名少女,却堪堪突破开元,就连骨龄,也是实打实的双十年华。
似是感受到了大家充满冷漠的目光,少女添柴的手臂一僵,面色逐渐变得有些苍白。
其实大家都明白,一个开元境的小辈,如何能够在那腐尸狼群的毒口之中活下来。
腐尸妖狼虽然不会飞行,但腹中却能够酝酿毒液,从狼口中喷射出蚀骨的毒箭,射程足足高达百米之远,在这险峻的鬼山之中,难免要低飞采矿,极为凶险。
开元境不过刚刚掌了御剑飞行的入门要领,不论是灵活程度,还是灵力的供给,都远远不足以能够让她活下来。
明白是一回事,可是他们能否理解,那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采矿的过程及其凶险,若是因为弱小,便可安于一隅得别人用血用伤换来的安全处境,他们觉得十分不公平。
缪晨目光轻嘲,分明他可以改变这个局势,可是他并未出声,只是冷眼旁观。
寒亭内的气氛凝静了许久,谁也没有说话。
但他们都在默契地等待着少女起身。
穿着蓝白道袍的少女咬了咬唇,神色有些委屈,但她还是站了起来,低着脑袋一言不发地朝着亭外走去。
那位来自景阳宗的青年面色一动,不顾身旁女子同伴的眼神阻止,拦在了她的面前,沉声道:“李酒酒,你是哑巴吗?他们明显是在欺负你,为何不吭声?”
李酒酒抬起一双倔强明亮的眼,看着这个男人,道:“张曜堂,你让开。”
第三百二十七章:争执
张曜堂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是姑姑带来的人,还轮不到被人这般欺负。”
“张道友,你这话我们可就不爱听了,大家一起入山寻机缘,如今逢难,轮番出力,乃是公平之举,何人欺负她了?”
“莫要我说,开元境也来参加大考,只能说是自不量力,真不知是谁给她的勇气来鬼山,光要你们景月宗的人保护她还不够,还得累我们分身乏术,当真是给机缘迷了心眼不成。”
景月宗的那名女弟子也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夫君,此言过了。”
李酒酒环视了一下众人,暗自蹙眉。
以她的修为与地位,的确没有资格成为仙陵城的客卿修士,参加大考。
只是近日以来,那景月宗的一些长老大人物在人间各方法坛传礼论道。
爹爹带着她慕名而去,经了一番小小点拨,被景月宗七长老温芙一眼看中,问她愿是不愿成为她的客卿修士,替她完成仙陵城大考。
此举实属匪夷所思。
景月宗在人间仙门之中属于一流势力,修行的法门也十分特殊,多数是以修行玄月真气为主。
他们以月为尊,却不尚武攻伐之术,善于阵列奇门之道,是为一流势力之中的善守者。
若论真正的武力,反而还不如善体修的万象宗。
温芙乃是阵列之道的奇人异士,家族祖辈里出了一位半仙,她亦是继承了这半仙的血脉,自然也有资格争夺着城主之位。
李酒酒也不知为何,这名声佳誉的景月宗七长老,怎会将那珍贵的客卿名额交托给她一份,并且态度十分友好,甚至将宗门之内的一些阵列秘法都在来往仙陵城的路上悉数相告。
温芙说她体质特殊,对于天地间的月之精华有着神奇的感知能力。
而景月宗所修道法,皆是与月华之力息息相关。
对于李酒酒而言,修行景月宗的道法,能够减少很多复杂的步骤。
这一路行来,在阵列之术上,她也的确展现出了过人的天赋,让温芙十分为之欣喜。
但她还是想不明白,若她当真觉得她在阵列之术上是个可造之材,那么何不直接收她为徒。
她开元境的修为摆在这里,又何必浪费一个珍贵的名额。
温芙给出的答案是,在大考过程之中,有一个极为重要的环节,需得她相帮。
本想着,参加大考比试,历年以来,量力而行,个拼才华,点到即止。
试台之上公平相争,即便动静闹得大了些,也不过是受些伤势罢了。
那便权当偿还那点拨之情。
但她却是怎么也想不到,这次大考的舞台,却是在这危险重重的鬼山之中。
张曜宗与燕芸是七长老的另外两名客卿修士,入鬼山时被树妖袭击,便与温芙还有另外两名客卿修士分散。
他们二人也心动于那幽晶矿脉,李酒酒本不愿与之同行,光是百里安留给她的那些陪葬品,就足以抵这样的矿脉千条。
她是真看不上眼。
只是身为同行者,她又实力低弱,虽然有小安留给她的一些异宝护身。
但那财不露白,小安的陪葬品随便拿出来一个都是惊骇世俗的宝贝,经过苏靖那次教训以后,她哪里还敢再胡乱拿出来招摇,所以她实在不好单独行动。
她虽天真,但也并非未经风浪的烂漫少女,知晓在这个修真的无情世界里,所谓的公平,不过是强者来制衡弱者的一种手段罢了。
点拨之恩当偿还,但偿还的方式有很多种,她不愿傻傻地因此付出自己的生命。
“张曜堂,你让开。”她将方才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李酒酒的目光虽然委屈,却没有畏惧。
燕芸哎哟一声,有些阴阳怪气地道:“人家压根就不领你的情,你又何必巴巴地上赶着去维护。”
张曜堂蹙起眉头,面上起了怒意。
燕芸实力不俗,长相也颇为大气,比起一般男儿都要显得英武几分,因宗内长辈牵线,与张曜堂成亲多年。
不过很显然,旁人能够从张曜堂的眼中看出,她并非是他心中的妻子人选。
这时,缪晨低笑一声,那双从不拿正眼看人的视线终于落在了李酒酒的身上,目光来回打量着说道。
“如果说第一次你让他给你让路是自尊心作祟倒也正常,可是他都出言护你了,若他一人坚持,为求同心,旁人还真不好叫你离开,你老实待着倒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只不过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是真的想要出亭,怎么……”
缪晨眉头一扬,语气忽然多了几分压迫人心的味道:“你莫不是身上藏了什么能够让你离开这个危险境地的宝贝不成。”
李酒酒目光微变,但很快镇定下来,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在解释,可是周围的人连带着方才还在维护她的张曜堂,看她的目光都变了。
方才大部分人还一副看累赘麻烦、巴不得她赶紧离开的嫌弃眼神。
可心中目光却宛若咬在她身上一般。
能够在这无穷无尽的狼口中护她无恙离去的东西,那可绝不寻常!
这个丫头,一路上都在受他们的保护,居然还敢藏私。
缪晨从寒亭台位上站起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李酒酒。
对上他的目光,李酒酒不由倒退两步,目光也不善起来。
她冷声道:“怎么?身为名门正道难不成你们还想学那魔宗之人,强取豪夺他人之物不成?”
缪晨漫声道:“你这小姑娘可真会说笑。”
“酒酒。”张曜宗轻唤一声,目光复杂:“你当真是想一个人离开吗?”
李酒酒没有说话。
这种时候,沉默自然会被旁人认为是无言的默认。
余下的那几名人纷纷露出讥讽轻视的目光。
“离合宗的教养可真是不成体统,不愧为小地方出来的人,大家一路拼死保护,换来的却是自私对待。”
“万象宗的灵器何其珍贵,何以用来庇佑这种人。”
他们是仙门名家弟子,自然不会做出强占人东西的腌臜行为来,也不屑对一名开元境擅自出手。
这样有失身份。
只是言语如利剑,字字伤心肺腑。
他们都在统一口径,迫她自己交代出来。
第三百二十八章:妖狼王
一名面色沧桑的中年男子,沉稳出声,语气还算温和客套:“诸位都静一静,李姑娘年纪尚幼,不明事理尚有因,诸位不必这般对一个小辈咄咄逼人。”
他看向李酒酒,道:“不论姑娘是否真的身怀异宝,要不要告知我等那是姑娘的自由,各位也不必因此过激。”
李酒酒心道总算有个明白事理的了,她颔首致意,正欲离去。
那名中年人却使了一个眼色出去,立即便有两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李酒酒藏不住情绪,愤然道:“这是何意?”
来自绯月国的中年修士道:“以姑娘的实力,既然无法取得幽晶,那么还是在此好生休息吧,这一轮,便由我替姑娘好了。”
方才人人让她离开寒亭取幽晶时,这名中年修士并未站出来。
李酒酒不傻,知晓他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她慢慢转过身来,道:“前辈是担心我弃你们不顾?”
可笑,分明以她的修为还留在这里,根本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的帮助。
原来是出去送死可以,单独逃走却万万不可了。
中年修士敛眸道:“我想,即便是方才维护你的张道友也不会轻易让姑娘离开。”
李酒酒这才明白过来。
这不过是人类的劣根性罢了。
她是死是活,对于他们而言并不重要,只是若她当真离开此地,将此处矿脉的消息透露出去,这才是他们不愿发生的。
纵有异宝防身,可是在他们这群拓海境中间,她终究是无法离开此地。
中年修士替她出了寒亭,御剑消失在了黑幕之中。
张曜堂将李酒酒叫至一旁,低声道:“虽然我们并非同门,可一路上我姑姑她对你怜爱有加,我原以为我们之间早已结下了不浅的友谊,酒酒,你今日所言所行,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李酒酒毕竟年轻,被人点着鼻子这般教训,心中一时郁结难过,她说:“不知我言行了什么过分之举,让张道友如此失望了,这所谓的失望难道不是你们自己凭空恶意揣测出来的吗?”
张曜堂目光一亮,道:“难不成酒酒你未想过离开?”
李酒酒摇首:“下鬼山之前,温长老在我身上留下了一枚铃绳,凭借此绳我能够找到她。”
听到这番解释,张曜堂面色稍稍缓和了几分,道:“话是这么说不过酒酒你要知晓,她虽然是我的姑姑,但此处矿脉非同寻常,若是出自我手奉于宗门,这功劳自在我身,日后我在景月宗内自是前途不可限量,姑姑她如今身份地位已经很高了,没必要再锦上添花地多添这一笔。”
说到这里,他目光有些火热,伸手便要去握她的手:“我待酒酒一片赤诚,若我未来有所成就,自然也不会亏待于你。”
李酒酒万没想到居然会听来这么一句话。
尤其是他的妻子还在近处。
心中顿生厌恶情绪,她避开他握过来的那只大手,眼中最后那点残余的客套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还妄张道友自重!”
张曜堂面上一阵尴尬,而自己的妻子目光也如刀般在他脸上刮来刮去,他讪讪收回手,看向亭外,道:“奇怪,任德川怎么还未回来?”
并非刻意转移话题,亭内大部分人都面带忧色,任德川便是外出寻幽晶的中年修士。
亭檐上的幽珠裂痕遍布,虽是都有可能破碎。
一旦这道防御灵器被破,他们根本无法御剑飞出这腐尸妖狼的领地。
时间又过去了一炷香。
整整半个时辰,在这漫山遍野的妖狼群中,根本无人能够坚持这么久。
任德川至今未归,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性。
所有人都露出兔死狐烹的神色。
唯有缪晨眼底不见任何悲意,理所当然道:“接下来,到谁了?”
所有人面色纷纷大变,任德川在众多人中最为年长,修为出了缪晨以外便是最为雄厚。
可这一次出去,他便再也没有回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黑暗里,两道幽幽的碧火燃烧了起来。
所有人宛若窒息一般屏住了呼吸。
早已经过一夜战斗的他们,自然明白,这碧火是腐尸妖狼的眼睛。
只是,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森然明亮的妖狼眼睛。
红棕色的狼毛漫过黑暗,这一头妖狼竟是双腿直行而走,两只雄壮的兽足仍是妖狼的形态,可是他腰际以上,竟是演变得与人类有着八成相似。
他五官面颊皆是人脸的轮廓,覆盖上了一层森杀的红棕狼毛,他肩膀宽阔,身材高大,结实得像一堵墙似的,相隔甚远,都能够嗅到从他身上飘来的腐尸气息。
这头腐尸妖狼……竟然化形了!
当亭内众人看到他手中拖着一个物事,面色不由个个惨白起来。
那是任德川。
死相凄惨,眉心被毒箭贯穿出一个惨森森的黑洞,连同着灵台魂魄一起被贯穿,眼睛与内脏皆已被掏开,一路拖曳,一路血腥狼藉。
在这头化形了一半的腐尸妖狼身后,成山成海的一群妖狼们在身后舔舐着地上的鲜血,惨绿色的目光里,那是野兽与妖物的残忍天性。
为首的那头妖狼王眼底皆是人性化的讥笑,他将手中的任德川往后高抛而去,足有百米只高。
在他身后的成群妖狼们,发出饥肠辘辘地咆哮嘶吼声,纷纷一跃而起,竟是踏着同伴的身体,一下跃至了同等的高度,一口咬住!
然后相护撕扯,就像是分食猎物。
很快,便将他瓜分了个干净。
如此残忍的一幕,看得众人脊骨发麻。
一名拓海境八品,竟是说死就死了。
若是被这么多妖狼围攻,即使他们能够御剑,但御剑飞至一定高度的时间有限,甚至还不如他们跳跃的速度快,一旦被咬中,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头妖狼王,是在故意像他们示威!
群狼围绕。
化作半身男子的妖狼来到亭角前,在众人心惊胆战的目光下,他的手指穿过灵器的保护范围。
阵光闪烁,将他狼毛所覆的整个手背血肉消融,露出森白的手骨。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心中紧张之余,但还是不由松了一口气。
第三百二十九章:虎啸
灵器之威,可镇妖物。
忽然,妖狼王抬起头来,冲着缪晨咧嘴一笑,露出森然狰狞的犬齿,他横骨未化,无法发言,但是从他的口型上看去。
却是:“你们,今日都要死在这里。”
化作白骨的手掌并未吃痛退出,反而持续坚定残忍的探入进来。
张曜宗面色大变,正欲出手阻拦,不料那妖狼王手臂微震,臂骨间的血肉瞬间化作一道血污,血污围绕盘旋来到指尖,被他轻轻一弹。
血污没入那幽蓝的珠子里。
珠子应声而碎。
四周的腐尸妖狼再也无所顾忌,嗅到了新鲜人味的气息,疯拥而至。
不大的古旧寒亭在这冲天妖气里,被撞得支离破碎。
缪晨来不及心疼,怒吼一声,不顾腕骨伤势未愈,直接动用宗门秘技:苍炎鹤舞!
一股巨力由下至上掀起,赤黄如烈炎般的真气腾然出两只火鹤般的虚影。
一大一小。
大鹤双翼旋舞,将围攻而来的那群疯狼切割得支离破碎。
小鹤依附在他的身后,缪晨不用武器,抓住一头妖狼双臂用力,小鹤的翅膀也烈烈去如炎风般爆裂狂展开来,如撕豆腐一般,将妖狼的身体撕成两半。
相较于缪晨这狂野粗蛮的战斗方式,旁人真是叫苦不迭,各自施展灵术神通,自顾不及。
“该死,这腐尸妖狼王乃是尸灵,怎会进化成人?!”
张曜堂大为绝望,心道早知如此,就应该让李酒酒去请姑姑了。
至少不用惨死交代在这里啊!
人人陷入苦战,无人再去顾忌李酒酒了。
李酒酒被眼前这一幕吓得面色苍白,但好在这群妖狼恐怖归恐怖。
只是对她而言像苏靖那样真正的噩梦都面临过,这一回倒也不至于腿软失控,她压住指尖的颤抖,从碧水生玉中取出一柄土黄色的小剑。
这柄小剑乃是灵器飞剑,杀伤力极高,速度极快,但是一次只能承载两人。
她无从再去顾忌其他人,捏了一道剑诀,小剑给出反应,爆射出数十道光束,将她周身围攻而来的腐尸妖狼斩毙五只。
她修为太弱,不足以完全操控这枚小剑,光这一下变让小剑的杀敌剑气挥霍一空。
不能妇人之仁,必须尽快御剑离开。
若是再被妖狼围上,她可没有斩杀妖狼的气力了。
而李酒酒此刻也十分庆幸自己修为不如他们那般厉害,境界越高的修行者显然是对妖狼的吸引力更大。
她将围攻她的五只妖狼斩杀后,剑诀不灭,飞快引动小剑,一道轻盈如风的剑气将她身体轻轻托起,随时都可以乘风而去。
灵器小剑的飞行速度,她想即便是那妖狼王也追赶不上的吧。
李酒酒周身灵力四起,很快形成一道强大的风壁漩涡,将她保护其中。
四周疯狂噬咬过来的腐尸妖狼一旦靠近上前,变被撩卷高抛至了几百米的高空之上,复而重重落下,砸的骨肉震裂!
李酒酒着实是大吃一惊,这小剑吞吃灵力好生厉害,威力也是远远地超乎她的想象。
看这架势,这柄小剑怕不是一件中品灵器吧。
李酒酒心头狂跳,体内灵力经不起这么消耗,她正欲离去,这时距离她很近的地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声。
她侧眸望去,却见一头腐尸妖狼正与燕芸错身而过,那弥漫着尸毒的獠牙直接撕去她腰间一大块肉。
燕芸朝她投来无助与绝望的目光。
李酒酒禁不住这目光,忍不住心头一软,虽说一路上走来燕芸对她面色不佳,可整支队伍里,就她与燕芸同为女子。
而且张曜堂身为燕芸的夫君,反而对她一个外人多般照拂,换做是小安这般待她,她也会对别的女子冷眼以待。
念及此处,这几日从她那受的委屈也不由释然了几分。
这柄小剑能带两人离开,燕芸不过与她一尺之离,李酒酒做不到见死不救。
她运转灵力,让那巨大的风壁破开一口,朝着燕芸伸出一只手掌,急声道:“快过来,此剑只能载两人离开。”
燕芸急急道了声谢,披头散发地冲了过来,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腕。
李酒酒眉头低蹙,只觉得她力气好大,指甲都要嵌入她的皮肉之中。
这并非不像是求生激动时的紧张。
因为燕芸的手掌十分沉稳有力,指甲间的力度恨不得扣碎她的手骨,力气大得充满了恶意。
李酒酒一时头皮发麻,心中顿时深处一种不祥的恶寒。
下一刻,那种不祥的预知成为现实,手腕间传来一阵麻痛,周身灵力瞬间被封。
哪怕是负伤状态下的拓海境,在如此近距离下封住她的修为,依旧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手中紧握的小剑落到了燕芸的手中。
只见她眼神尽是冰冷与无情,抬起一掌故意收了七分力道拍在李酒酒的肩头之上。
剧痛袭来时,李酒酒听到自己肩骨咔咔碎裂的骇人声音,她疼得浑身发抖,仿佛要就此死去。
在那一掌的力道下,她整个人高抛出去,身后与之而来的是成群的腐尸妖狼张着腐臭的獠牙巨口,朝着她撕咬而来。
身后是腥风腐烂的尸气,掺夹着妖狼身上野兽的气息,令人作呕。
在逆风之中,李酒酒看到燕芸捧着小剑,朝着张曜宗狂奔而去。
好心出手相救却发遭背叛,李酒酒并未愤怒,只怨自己天真蠢笨,以为自己诚心待人,便会被人以诚待之,只是心中有些无力罢了。
但当她看到燕芸拿着那小飞剑的一幕,不知为何,强行咽下逆血的喉间又泛起一股子森森然的浓郁腥意来。
那是小安给她的!!!
可是她又能怎样?
李酒酒眸色一黯。
她马上就要死了。
身后的腥风之意近在咫尺,李酒酒小腿肚子忍不住抽筋,她侧眸的余光视线里,看到一个庞然大物跃得极其之高,带着令人心惧的沉重威压。
巨大的阴影临头盖她。
她战战兢兢地想着,方才紧张战斗时分不查,原来着腐尸妖狼的块头这般恐怖巨大的吗?
都快赶上《钧妖策》上记载的成年妖虎了。
“吼!!!”
宛若被山鬼神力赋予了力量的虎啸声震破黑暗。
第三百三十章:虎娃儿
李酒酒愣住。
原来不是错觉,而是真的来了一只大老虎。
电光火石之间,她看到一只庞然大物甩动燃烧着幽蓝阴火的虎尾横扫而过,暴风卷烈火,成群的灰色腐尸妖狼直接被横扫成两半。
断裂成两截的残躯还在噗噗燃烧着冰冷的阴火。
李酒酒在半空中持续降落,方才那一尾横扫狼群,竟然不过在一瞬之间就强横完成。
一只硕大的斑纹虎脑袋自黑暗中朝着她的方向探头探脑而来,虽说衬着那对被幽蓝光泽所覆的虎眸凶狠冷戾至极。
可是眼下拱着大脑袋伸过来的模样却是给人莫名一种憨厚的感觉。
忽如其来的巨虎让群狼以及一身血迹斑驳的修行者们都不由怔楞住。
他们陷入一种短暂的默契,同时看向那只鬼气森森、浑身冒着幽蓝火焰的巨虎。
李酒酒从它面前坠落,看着它那双硕大的眼睛,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阴灵鬼虎?!”张曜宗面露惊骇,认出了此虎来历。
所有人心头一沉,就连妖狼王也不由露出了迟疑忌惮的神色。
阴灵鬼虎出自于中幽之地,其性极邪,其行极恶,戾气深重,不易被鬼修炼化臣服,故而凶名在外,罕有人会将此等凶灵炼成式鬼。
久而久之吸收了天地间的阴气,便也成就了一身凶绝恶性。
阴灵鬼虎喜好食修行者,手段之残忍,酷爱猫戏老鼠的手段,将活人生生盘死在爪下。
众人不由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心道比起着阴灵鬼虎,李酒酒若是死在妖狼口中,倒也算是死了个痛快。
果不其然,阴灵鬼虎扬起那只巨大的头颅,幽蓝的火瞳看着李酒酒,嘴角开咧,这副笑容悚人砭骨,它朝着那纤细柔弱的身影抬起的锋利巨硕的虎爪。
人们不忍再看,正欲偏开视线,正视这场战斗。
“喵呜~”可谁知……
阴灵鬼虎很有骨气的‘怒啸’一声,五根如刀的利爪竟是齐刷刷地收回了肉垫之中,爪子团成一个柔软的肉球垫子。
紧接着惊呆人的一幕发生了。
巨虎眼瞳之中的幽火散尽,化为一双乌黑圆溜溜的大眼睛,看起来甚是可爱憨傻。
它两条腿前屈如人般立了起来,两只爪子如捧物一般小心探出,接住了李酒酒。
咣当一声!
有人的剑惊掉在了地上。
缪晨也一个手掌打滑,鹤翼在山道间犁出了一个深深的裂痕。
李酒酒宛若做梦一样楞傻住了,全然生不起半分劫后余生的情绪,只觉得震惊非常。
她觉得自己肯定没睡醒,可是屁股底下那厚软肉垫是那般真实,她掉在上头时还颇为可笑的被反弹颠起了两下。
在方才那绝境的妖狼围攻之下,她除了肩头被燕芸打出来的伤势以外,浑身上下竟是半点擦伤也无。
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仿佛在无声质问她既然养了这么一只凶物,为何不早召唤出来。
见鬼!
李酒酒也觉得莫名其妙。
从小到大,莫说大老虎了,就连猫儿她都未养过一只。
她趴在虎爪肉垫上,看着它那双无害还圆溜溜地大眼睛,像个智商发育不全的傻大个儿。
李酒酒忽然觉得这么比喻自己的救命恩虎不大好,于是小声问道:“虎娃儿……你是不是认错娘亲了。”还自顾自地给它取了一个土的掉渣的名字。
阴灵鬼虎的目光一下变得幽怨了起来。
妖狼王怒吼一声,脚底下踏出数十道裂缝,却是不给他们‘母子重逢相认’的机会,率领着黑压压一片的妖狼再度杀了上来。
“该死!快叫你的英灵鬼虎御敌!”
“大家快往鬼虎方向聚集去,快设阵法!娘的!有此凶灵相助,不愁杀不完这群狗畜生!”
最为人类这一方的几人,看到英灵鬼虎的出现,情绪也一下子变得高涨了起来。
甚至已经做好了浴血大干一场的准备。
哪怕是重伤也好,重残也好,只要夺下这一条矿脉,何愁宗门不舍昂贵灵药为他们治疗修炼。
“呜……”
这时,暮色的风声里传来一道清越而悠长地笛声。
曲调优雅而宁和,宛若悠悠阳春之曲。
成群的妖狼被这笛音一渡,宛若被抽去了浑身的骨头一般,纷纷倒地不起,四肢抽搐两下,吐出腥臭的绿色液体,便再也一动不动了。
妖狼王正在一座巨大的山岩上奔跑,忽然好像心口中箭一般,惨叫一声,从山岩上重重坠下,砸出一个浅坑,在里头发出濒死垂危的声音。
严阵以待,预备殊死一战的架势,此刻在这片妖狼尸体遍野的场景里,便就显得有些可笑滑稽了。
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笛音来得突然,入耳也是普通,为何却让这群妖狼反应如此之大。
风声里的清越笛音逐渐停歇。
山风枯叶潇潇,卷起残叶间的猩红血意。
一抹天光渗透黑暗,洒落下来,鲜红的衣袍浸润过山道间的血腥与潮湿,玉笛间的血丝收入鬼泣之中。
众人看着自黑暗中漫步而来的红色袍服少年,腰间别着一根色泽如霜雪般的玉笛,在暗色里泛出了温玉白光。
他目光清润,肤色苍白,眉目间带着少年特有的稚意,即便与背上与手中都提背这一名女子,行路之间却是依旧给人一种苍然深秀的气韵。
少年踏过重重狼尸,来到早已呆傻掉的李酒酒身前不远处,他温声道:“阿虎,地上血脏,你再捧一会。”
李酒酒怔怔地看着她,目光润亮,这个气韵清雅的少年公子。
是她的意中人。
场面一度安静,空旷的山野之间,偶尔响起几声濒死的呜咽狼吼。
李酒酒趴在虎爪肉垫里,透过爪缝间毛茸茸的虎毛怔怔地看着那个少年。
她从未见他穿过红色的衣裳,只觉得这耀目的颜色也压不住他满身的清润,鲜泽不俗。
触及至他明朗的目光,李酒酒面上一红,知晓是他驱了这么一只厉害的大老虎救了她,觉得很是开心,却在这众目睽睽下,满心激动的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前一刻生死须臾之间,心中方念起他的模样。
眼下他便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贪心地想着,若能是小安亲手接住她便更好了,她被燕芸欺负夺剑了,可不得好生在他怀里哭一哭,告告状。
第三百三十一章:不讲道理
百里安目光在燕芸手上一晃而过,眼帘垂了垂,面上不见任何异色,他又看着李酒酒,不知是否看破她女儿家的心事,笑了笑,道:“我手里头提了个人。”
李酒酒羞赧地低下头,却见自己衣袖与裙摆间都是血泥与狼血,好生狼狈,顿时将两颊埋入掌心里,又想装成自己只是他的一个陌生人了。
阴灵鬼虎提着两条腿,踩着猫步走到百里安身后,一双虎目之中恢复了幽火灼灼,环视着前方众人。
他们心头即刻一凛,在这样一双鬼瞳注视下,心头泛起一股毛寒之意。
“多谢这位兄台仗义出手。”张曜堂上前一步,目光中的疑色未退,至今想不清楚这少年究竟使用了怎样的手段灭杀了狼群,甚至连那妖狼王都幸免于难。
百里安不语,静静地看着燕芸。
目光平静,却让张曜堂产生一种莫名的不安,他并未注意到自己道侣手中多出了一柄小剑,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移动脚步,横在了燕芸的身前。
他慑于阴灵白虎,所以语气十分客气地介绍道:“这是我的结发道侣,燕芸。不知兄台有何疑虑?”
百里安亦是十分客气地点了点头,侧身看了一眼身后的李酒酒,也是介绍道:“这个姑娘也是我的结发道侣,李酒酒。不知兄台可否让一让?”
李酒酒肩膀一颤,手指岔开,眼睛透过指缝偷偷看他。
张曜堂面色略显不自然,道:“道侣,可不是让出来的。”
百里安眉头一挑,背人提人的姿势不变,正色道:“那便不让好了。”
语毕,劲风从他身侧方向无风而至,当柔软的发丝逆风拂过面颊时,陡然之间显出几分凌厉来。
汪蓝的光泽不知从何处闪烁,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锋利的圆形半弧。
半弧之中是被刻意绕开的张曜堂。
锋利的尽头是恍惚失神的燕芸。
一声惨叫惊起。
鲜血滴答落地。
众人震惊地朝着面无表情的百里安看去,复而又看向燕芸,目光深悸。
是秋水剑。
深深的贯穿她的肩头,伤口极深!
燕芸唇色苍白至极,肩头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如冰蝎子的毒针在透骨钻肤。
她颤抖出手,握住秋水剑想要拔出,却惊恐地发现这平平无奇的一柄宝器之间竟然散发出一股古怪的寒意,剑锋连同着她的骨骼牢牢冻死。
若是强行拔剑,怕是整个肩胛骨都要废掉。
张曜堂面上显出愤怒之色,厉声道:“你在做什么?!”
百里安以手背压唇,抑住喉咙间的疼痒,待得想要咳嗽的欲望被压下后,方才慢慢放下手臂,淡道:“她夺剑杀人。”
张曜堂一怔,看着虎爪上的李酒酒,一眼便认出她肩头的伤是他景月宗的落阴掌,心头不由一沉。
又见燕芸手中那柄陌生的小剑,沉下的心不由又提到了嗓子眼。
这若是让旁人知晓,他景月宗弟子,张曜堂的道侣竟然干出夺剑杀人的阴损之事来,这折的,可不仅仅是他夫妻二人的面子。
张曜堂眼底的复杂情绪很快收敛,厉声道:“荒唐!我景月宗的人,怎会夺去区区三流势力弟子之剑,此剑本就是归属我景月宗所有!怎么,你无故伤人还想占尽道理不成!”
方才一番混战,谁顾及得到他人,索性矢口否认。
更何况,他也不信李酒酒这样的出身,能够拿出一柄灵器来,想来也是来路不正的一个东西。
说出去,旁人谁会相信?
似是早已猜到他会这么说,百里安缓缓抬起眉目,只淡淡说了一个字:“归。”
燕芸口中又再次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掌心安静的小剑嗡然而鸣,骤然爆发出橙黄剑气,收到招引的灵器,威力可想而知。
燕芸又全无防备,五指被生生削去,喷出五道猩红的血柱,橙黄小剑冲破血光,来到百里安身边萦绕而舞,纵横的剑气让余下几人隐隐心惊。
最后在他的眼神示意下乖乖落到了李酒酒的手心里,那凌厉夺人的剑气瞬间变得温和如风,徐徐缠绕指尖。
见此,饶是张曜云一肚子怨气,也不得不强行咬牙往下咽了。
如此轻易破开拓海境的肉掌,若非得灵器认主,断不会将一柄寻常拓海境难以驾驭的中品灵器,一字‘归’诀,就将威力展现出了十之八九。
百里安唇角微弯,可是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垂眸凉声道:“原来归属景月宗的剑,都是属狗的吗?可我这也没扔肉骨头啊。”
现实就像是狠狠的一巴掌,让张曜宗脸颊火辣辣的疼。
四周看戏的几人也纷纷投来暗讽的目光。
李酒酒直接目瞪口呆,心道当初她闺房中那个含蓄又可爱的乖巧良人何时变得这般毒舌可怕了。
不过……他生气时的模样可真好看。
“即便如此,阁下不觉得此举过分了些吗?要知晓,一只手掌对于一名阵列术士而言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张曜宗眼底尽是压不住的愤怒,低声说道。
虽然他对于自己这位长辈指婚的妻子并无多大感情,但他不得不承认,以燕芸在宗门中的分量,的确为他带来了极好的扶持与帮助。
如今就这样被废了。
回答张曜宗的是秋水剑再度深入三分,燕芸惨叫连连,再也站不稳,跪倒在地。
百里安道:“那我亦可如君所愿,取了她的性命。”
张曜宗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是不讲道理!”
燕芸目光凄哀:“曜宗救我……”
百里安道:“酒酒好心施以援手,她却将酒酒推入狼口,这可不仅仅是不讲道理那么简单。若我无法召回此剑,你强认此剑为你宗门之物,我又该和谁论道理?”
他黑漆漆的眼珠子凝视着他:“既然你没有道理,又何必在别人身上来找道理?”
燕芸抖着音线道:“李酒酒她如今好端端的在那里,如今你手指也斩了,气也出了,为何还不留人一线,难道真要杀了我,背负一条人命与我景月宗为敌吗?”
百里安道:“未尝不可。”
燕芸心中一寒,面露恐慌。
第三百三十二章:魔影
一直看热闹的缪晨哈哈大笑出声,目光却是带着几分讥讽冷嘲,看着燕芸:“都快被人以剑戮颈了,还在这嘴硬,你当旁人会忌惮你这两句威胁之言,斩你手指时便已经表露决心了,你以为让你废话连篇,是想听你说这些?”
经过一番点拨,燕芸即刻会意,咳出一口鲜血,忙正色道:“李姑娘,方才是我忘恩负义多有不对,还望你莫要见怪。”
李酒酒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做言。
但又不想让百里安真的因为这件事得罪那样的一个宗门势力,便低声道:“小……咳,司尘,伤人性命未免过绝,已经见血了,就这样吧。”
百里安回首看了她一眼,无奈道:“酒酒你怎会来仙陵城?”
李酒酒看了他背上的方歌渔一眼,此刻她身上也着一身大红嫁衣,与他身上同款同色,虽然心知在这种地方穿这么一身自然是另出有因,但还是忍不住心头酸了两下。
赶紧移开视线,又看到他手中提着被墨发遮掩住脸颊的白衣女子,虽说看不清容颜,但见这气韵身段,想来亦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小美人。
而且让她嗅到一丝警惕危险味道的是,他家小安分明在数月以前连骂人都不会,何以如今这说话刺人颇有三分方歌渔的韵味了。
她心道我还一肚子疑惑没处问呢。
心中想是这般想,可是当着众人的面,自是不好多说心事,便老老实实地将近日里发生的事与他说道。
百里安听了心中大为皱眉。
虽然看那温长老的样子,不似要加害酒酒的意思,至于酒酒体内为何会留下牵引月之精华的灵引,百里安想来这当是因为他。
人类依靠灵力修行,尸魔则是通过黑暗之力已经月光灵韵来修行,寻常尸魔倒也罢,像他这样被将臣一手创造出来的王族尸魔,天生便有着自行吸纳月光的能力。
他又同酒酒有了不同常人的深入交流,估计是在她体内留下了一道气机,这才从而改变了她的体质。
那温长老对她多番栽培,培养阵列之道,在极短的时间里灌注大量的知识,用以仙陵城大考,那么这也就是说,这温芙竟是早就知晓了大考的一个环节需要通过月光阵列之道来破。
这对酒酒而言,也算得上是一场机缘。
他问:“酒酒你可还喜欢修行阵列之道?”
李酒酒点头道:“倒还不赖。”
百里安笑了笑,周身隐隐的寒意也是随着这笑容初起而消散无踪。
秋水剑化冰解体而出,在黑暗中重新变作一道汪蓝的光泽,射入他的碧水生玉之中。
他止了笑意,看着一副劫后余生样子的燕芸,淡声道:“我不杀你。”
他性子温吞,待人谦和,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底线。
不杀她不是因为李酒酒出言求情,太玄宗的苏靖、苍梧宫的尹白霜他都敢随意开罪,自然眼下也不会考虑到是否为因为人命而开罪景月宗。
酒酒既然痴心于阵列之道,且景月宗是为数不多专攻阵列且排的上名号的仙门势力,即便燕芸要死,也不是死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酒酒接下来准备做何打算?”百里安本想带着她暂且离开鬼山,可是三儿和他的兔子都在鬼山二境之中。
李酒酒将捧住脸颊的手慢慢放了下来,目光盈盈地看着他,正欲说话。
“这位道友有所不知,我们一行人之所以逗留此地遭遇狼祸,只因发现了一处幽晶矿脉,今日得道友援手相救,这矿脉自然也得归道友一份,不知道友可有意与我等一同去采来。”
忽然插嘴说话的是缪晨,这不禁让余下几人纷纷色变。
这条矿脉十分罕见稀有,多个人那便意味着自己手里头便要少分一杯羹,再看看这少年那霸道不讲理的性子,若是一人想要独占,在阴灵鬼虎面前,难免又是一场血战。
能够驾驭鬼虎着,必然出自于中幽。
中幽皇朝的修行者,可是从来不讲道义的。
这缪晨怎么回事?
百里安也微感诧异,打量了眼前这个青年一眼,他长相普通,身材偏高瘦,但一双染血的手看起来极有力量感,眉宇间含着几分阴骘的气息,让人难以心生亲近之意。
李酒酒一直都觉得缪晨比表面上看着还要不简单,城府极深,此刻又主动提起矿脉之事,必然没存什么好心思,便道:“如今腐尸妖狼已除,你们自行去采就可以了,何必拉上旁人。”
缪晨挑眉看了她一眼,深沉莫测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百里安对那所谓的矿脉也不感兴趣,他只想赶紧将自己的兔子找回来。
“不必客气了。”
百里安领着阴灵鬼虎告别众人。
缪晨也未强留,静默无言地看着百里安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黑暗中,他双手藏于大袖之中,左手习惯性地轻轻抚摸着右手手指,只是那根手指上,空无一物。
“缪晨道友,方才多谢你出言提醒了。”张曜宗沉着面色,替妻子包扎断指伤口,对他诚恳道谢。
缪晨视线并未从黑暗中收回。
有人不耐催促道:“快先别寒暄了,去采矿脉要紧,如今这妖狼尽灭,若是再来个厉害的,岂不是叫人独占其成。”
“对对,莫要节外生枝是最好。”
“呵……”一声低笑,引得他们同时朝着缪晨张望过去,不由好奇道:“不知在下说错了什么,引得缪晨兄如此发笑。”
缪晨低头扣了扣手腕间被妖狼王几乎一口咬穿的伤疤,灵药都难以驱除的尸毒此刻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一缕青烟消散而去。
伤口亦是在人们震惊匪夷的目光下飞快愈合。
他扭动了一下手腕,他脚下大地忽然传出细微的沙沙声响,好似繁华吐蕊的绽放,打破了漆暗的鬼山世界。
几人不明就里,对于这古怪的声音甚为诧异。
唯有曾经有幸陪同恩师去往北方极地的张曜堂,面上的血色唰的就褪地苍白一片,他凄哀尖叫一声,心中甚至生不起被欺骗戏弄的愤怒,甩开正在为妻子包扎的纱布,御剑腾空而起。
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逃离那个人恐怖的视线。
第三百三十三章:傀儡
噗噗噗。
三声轻响。
燕芸以及那两名拓海境的修士心口间同时炸开一朵残忍的血色,心脏被某种力量炸裂,可诡异的是三人都未死去,捂着伤口在地上痛苦拼命翻滚,仿佛承受了莫大的痛苦,整个心口开始逐渐腐烂。
猩红的血液不断渗出来,诡异的是并无腐烂的臭,而是在空气里散发出某种猩甜馥郁的香。
被黑泥狼尸所覆的坚硬大地上,不知何时开遍了白色的花,花藤根茎皆是阴森惨白之色,像是从地狱里爬来的蛛网,将地面上痛苦挣扎地三人紧紧缠绕。
柔软的花蕊探入他们的心口之中,在汲取鲜血后,花瓣变得猩红而不祥,像是黑暗世界中邪恶危险的猎捕者。
听着那凄厉的惨叫声,张曜宗御剑捏诀的手都在颤抖,他死死咬牙都无法抑制住心头涌起的强烈恐惧。
缪晨立在猩红如血的花林之中,他低笑一声,自他脚下窜起一道惨白如骨的藤蔓,如妖魔狂舞横扫。
张曜宗只觉得腰间传来一股剧痛,剧烈颤抖的眼球瞬间漫上一层血丝,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腰部以下的身躯以及那柄飞剑,凋零坠下。
上半身被那藤蔓裹住,轻柔地拖入大地。
鲜血与灵力在不断流失,藤蔓上的花蕊宛若吸饱血的虫子,邪恶地在他肌肤上摇曳着。
包括燕芸那三人,已经彻底无声,如同被岁月腐蚀多年一般,三具惨白无任何灵韵的骸骨倒在了花丛之中。
沙沙的脚步声慢慢接近过来。
张曜宗浑身上下传来身体快要被撕成碎片的错觉。
他内心疯狂翻滚着绝望的恐惧,看着眼前朝他缓缓蹲下的那个男人,颤抖道:“你……你不是缪晨……”
‘缪晨’笑笑不语,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道:“这皮子挺好用。”
专于修行体修的武夫,怎会具备如此诡邪的力量。
他苍白的唇角不断溢出鲜红的血,但很快又被花蕊贪婪的吸收吞噬。
张曜宗眼珠子僵硬地转动着,仿佛印证心中猜想,果见那每一片柔软的花蕊上,都生着类似于婴儿般的五官。
张曜宗毛骨悚然:“这是虫之花?”
以魔虫养邪花,是为虫之花。
这是北昭国遗失千年的邪恶禁术,止传于魔界阴狱,这个披着万象宗天才弟子缪晨皮囊的,原来根本就不是人类!
“你是,魔族……”张曜宗僵硬地转动脖子。
仙人脚下,鬼山之中,为何能够让魔族混迹进来?
猩红妖艳的花枝从张曜宗的五官中疯涨而出,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瞬间被大地间的花丛吞没。
地上四具白骨蓬然而散。
缪晨缓缓起身,拍了拍衣服上飞溅到的骨灰,地面间的猩红枝腾没有任何依附之力的盘踞而起,形成四道人影。
赫然正是张曜宗,燕芸,与另外两名拓海境的修行者。
洁白的花瓣与枝消失在了大地间,方才还狼尸遍布的大地,此刻宛若被大雨清晰冲刷过一般,干干净净,再也不见半分血污。
……
……
山涧之中,有颤颤溪流从泉石间缓缓流淌而过。
溪水清冽寒凉,偶尔有几条小鱼游曳。
百里安将昏迷未醒的方歌渔于苏靖并肩依靠而坐,他帮李酒酒处理好了肩头的伤势后,便寻来一些枯枝木柴,堆成篝火点燃。
莹然的火光驱散着阴森的黑暗。
“小安,你为什么会和歌渔穿一样的衣服啊?还有歌渔她为什么还不醒,伤得很严重吗?”李酒酒忍了一路,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百里安往篝火中添柴的手掌顿住,抬头看了她一眼,轻咳一声扬起手腕间的鬼嫁印,道:“边城之中发生鬼祸,我与方歌渔不得已只能用这种方式入荒宅捉鬼,她的伤势不用过于担心,不过是被树妖困了一夜,体力不支晕过去了,我来的路上已经喂了一些水,想必快要醒来了。”
李酒酒不由睁大眼睛,道:“原来青玄女官一日前宣布有人破译仙陵城第一道试题的人是你们啊。”
她面上尽是佩服之色,可语气却微妙地有些吃味。
她伸手捻了捻他胸口斩裂的布料,故作不在意道:“小安,不知道你听没听过,幽鬼郎是个很变态的厉鬼,猥琐又下流,他给人种鬼嫁印,最后是要做那种事的。”
百里安顿时一口气提不上了,面上一阵尴尬,着实不知要如何解释,只好含糊其辞,道:“嗯……这次给我们中印的并非幽鬼郎,而是荒宅之中的一名枉死女鬼,她……她并不猥琐也不下流,所以不必担心我和方歌渔会发生那种事。”他昧着良心为荷砂洗白。
“也是。”李酒酒一脸释然笑道:“以歌渔那臭屁又高傲的性子,莫说对她做羞羞猥琐的行为,即便是摸摸亲亲,她也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对方,哼哼……”说完,还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百里安头皮一麻,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他干笑两声,从里衣撕下一片干净的衣布,用溪水浸湿,走至那昏迷的两人身边。
方歌渔一路被百里安背在背上,保护得很好,头发都没乱上一根,浑身上下整整齐齐。
至于苏靖……
此刻模样却是连方歌渔都没认出来,她捧着下巴,惊奇道:“这姑娘又是谁啊,看起来有点眼熟,就是这小模样脏的……是去挖煤矿了吗?脸黑得像我小时候养的那只大黑背。”
李酒酒诚然没有意识到此刻自己是在吐槽谁,只觉得这姑娘的脸脏兮兮的,实在是太糟糕了。
百里安拧湿衣布的手微微一僵,解释道:“她被树妖所困,随手救之,我提了她一路,只是她生得高挑,脸又朝下,我时而大意,过山坡小路时没注意便让她的脸蹭在了泥里,方才见你被燕芸暗害,我一时心急就要掏笛子吹,可是我一手背人一手提人,一心急便将她给扔在了地上。”
他一脸愧疚地垂下了头去,觉得好生对不起苏靖。
因为在做出反应的第一时间,他不是扔方歌渔用惯用的右手,而是将提着她的左手空了出来。
这水灵灵的一个人,生生被他整乌漆嘛黑。
第三百三十四章:碧水生玉是一对
“唔……”
许是得到了长时间的休养,气色见好的大小姐方歌渔终于也揉着眼皮醒了过来。
口中低声不知咕哝了一声谁的名字,睁开眼睛第一时间便捕捉到了百里安的身影,混乱紧张的眸色沉淀出了冷静的色泽,情绪控制得极稳。
也懒得打招呼,很自然地移开视线,再便是侧眸所见一张凌乱乌黑的脸颊。
她嘴角微抽,满眼都是藏不住的嫌恶:“哪里来的泥猴儿,就往人身上乱靠。”
说完,也不管对方伤重如何,在她肩膀上用力一推,苏靖身子便朝着另一头歪偏摔去。
太玄宗的少主因为他的照顾不周而被两个人嫌弃,百里安心中道了一声罪过罪过。
于是就将苏靖的身子往自己这边拨了拨,用打湿的衣布为她净容。
指下,仿佛就像是在擦拭被黑泥所覆的珍世瓷器,肌色瓷白,极为干净。
李酒酒对那个被百里安下意识扔掉的陌生姑娘看也不看,因为对她而言似乎构不成威胁。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方歌渔,亲热地唤了一声:“歌渔。”
听到声音,方歌渔眉头一挑,瞧见了百里安身后藏着的李酒酒,正对着她笑颜如花。
“啊,是酒酒啊。”方歌渔懒骨头又犯了,分明是以这种方式重逢,可是打招呼问候都极为敷衍。
甚至问都懒得问一句她怎会出现在了这里。
奇怪,分明是好朋友相见,可不知为何,却远没有以前那种分外欣喜高兴的感觉。
甚至隐隐觉得有些碍眼是怎么回事?
也是,毕竟酒酒这么弱,还来鬼山这种危险的地方,不是让人瞎操心吗?
才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才觉得她碍眼。
前一刻还一直黏着百里安的李酒酒这会儿亲昵地凑到了方歌渔面前,笑道:“歌渔,你这身衣服的颜色太过于艳俗了些,而且衣摆都染血了,我跟小安是一对的碧水生玉里头有备用衣服,你要换上吗?”
方歌渔眉头又再度挑起来。
为何这家伙要重点提醒她碧水生玉是一对?
可笑,这个小心眼的女人难不成还以为她堂堂十方城的大小姐会同她抢男人?!
真不知一件衣服有何好吃醋的。
当真是小女子,行事一点也不大气,像她这样高贵的出身,便一点也不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
方歌渔俏脸微扬,道:“本小姐天生丽质,什么颜色是我压不住的?”
李酒酒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以她对这位大小姐的了解,她对于吃穿用度矫情得不行,莫说这种沾了血的衣服,平日里就算是稍稍有些凌乱褶皱她都觉得有失身份。
今日居然改了性子,不愿意换了???
这衣服是镶了金子还是串了银子,至于这么金贵穿上就脱不下来了吗?
猫腻。
绝对有猫腻。
似见李酒酒还未打消心中那点小九九,方歌渔哼哼一笑,道:“这荒山野岭的,连个厢房雅间都没有,你便让我换衣服,若是被山里妖物的眼睛给污了身子,酒酒你是打算负责娶我不成?”
一句话顿时把李酒酒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论嘴战,她可远远不是方歌渔的敌手。
“方歌渔少说浑话,酒酒是女子,又如何能够娶你?”小古板百里安不高兴地拧了拧眉,将衣布重新用溪水洗干净又开始清理苏靖青丝秀发上的泥迹。
方歌渔一时无言,张大嘴巴,一副见鬼的表情。
李酒酒一个扑通,摔了个屁墩儿,手忙脚乱地去抽剑,然后手臂一揽将百里安宝贝似地圈进怀里,剑锋哆哆嗦嗦地指着那边昏迷不醒的女子。
诚然一副吓得魂飞魄散又极其防备的模样,口不择言道:“大大大……大黑背,是……是是苏苏苏苏苏……”
百里安看着在苏靖面前明晃晃颤抖乱晃的剑锋,不由用指尖将剑压下,无奈道:“她现在伤得很重,杀不了我们的。”
方歌渔颇为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隐隐猜出事情的发展经过:“所以是苏靖在鬼山中遇险,你救了她?”
百里安点头。
方歌渔恨铁不成钢:“你可真是脑子进水了!她要杀你,你还救她?救一只野狼都比救苏靖强?她除魔之心早已成了一种执念,你以为她会因为点子恩情就放过你?”
百里安也不多加辩解,将秋水剑递给方歌渔,笑道:“方歌渔若是担心的话,那便一剑捅死他好了?”
方歌渔一怔,怒道:“她都伤成这样了,我怎么可能还去杀她。”
百里安收回秋水剑,平静道:“一样的道理,见死不救与杀人何异,说到底当初西合城酒肆那件事,本就存在一些误会,苏靖除魔并无过失。”
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袖子中的那盏兔花灯,又道:“而且我现在隐隐有些明白,为何那日她的杀意会如此重了,或许那盏面具对她而言,真的比她的性命还要重要吧?”
方歌渔啧了一声,露出‘好麻烦’的表情:“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一路上都带着她?话说苏靖不是挺强的吗?为何会在鬼山一境这种地方落得一副这样的下场,她莫不是遇上苍梧宫那个女疯子了?那也不对啊,她的修为一直都在尹白霜之上,不至于如此狼狈吧?”
这一连串的问题,百里安真不知如何作答。
他无奈地笑了笑:“要不酒酒你现在离开鬼山,将苏靖带回内城之中,她是太玄宗少主,城内的女医官定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好主意!方歌渔差点拍案叫好。
这一下直接少了两个累赘,何不快哉?
作为朋友,方歌渔还是很虚伪地挽留了一下,拉过李酒酒的小手,道:“唉,我们这才刚刚见面呢,真是令人不舍。”
百里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脸上这是不舍的表情?
方歌渔,酒酒怕不是你的假朋友吧?
李酒酒却没理会她的虚伪一套,目光幽怨地看着百里安,双眸里憋出了委屈的眼泪:“我们才见面没一会儿,你便要赶我走么?还是说你觉着我在这碍了你的事儿?”
说完,还目光深奥地看了方歌渔一眼。
第三百三十五章:阴差阳错的真相
百里安忙为她擦眼泪,低声解释道:“不是的,鬼山危险,接下来我是准备去鬼山二境找回我的兔子,还有一个人类小女孩儿,我只是不想你跟我一起涉险,我也不知在这危险重重的鬼山之中,能够将你照料好。”
李酒酒也记得那只会乖巧看门的阿伏兔,晓得他重视这只兔子,也并未继续无理取闹,也心知自己修为能力有限,既然他铁了心要入二境之中,自己又何必为他平添麻烦,去当他的累赘呢?
吸了吸鼻子,李酒酒拉扯着他的袖子,小声恳求道:“可是我不想同你分开,去往二境的小生死河尚有一段路程,你便让我陪你走完这一段路,我再乖乖去安全的地方等你回来,好不好?”
百里安捻着袖子,也不嫌弃地替她醒了醒鼻涕,笑道:“好,就依你。”
方歌渔看着他袖子间那一坨醒目的鼻涕水,心中冷哼一声。
大小姐手底下没空着,将一株从石头缝里生长出来的野草狠狠地拔拽了出来,连根拖出一大捧泥土,扔在了百里安的裤腿上。
她莫名其妙地狠发了一通大小姐脾气,黑着脸道:“要上路就走快些,你那兔子捏把捏把还不够一盘炒的,再继续磨蹭废话,怕是都要给人炖成一锅兔子汤了。”
如今方歌渔已然清醒过来,再提麻袋似地把苏靖提在手底下让她吃泥土似乎好生过分。
本想着让阴灵鬼虎来抗,可是苏靖有着召阴的体质,一开始百里安不是没有这个想法,但他抱着苏靖一靠近阴灵鬼虎,那大老虎就对着苏靖狂流口水,兴奋得一蹦三尺高,食欲异常高涨。
百里安担心一个不留神,太玄宗少宗主就落到了这只大老虎的肚子里头。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方歌渔与李酒酒对苏靖都不对付,两人都不愿背这个大麻烦。
最后,还是百里安抗下了那个可怕的后果,背起了昏迷的苏靖,软软的触感真的是软得让人腿软。
这个女人,莫不是云捏成的吗?
不过她的身子依旧很冷,呼吸脉搏一直都是若有若无的状态。
百里安百思不得其解,她身上除了肩头的外伤,再无其他重创的伤势,也无中毒的迹象,为何就是迟迟不醒呢?
阴影笼罩着清澈的溪水,山涧起大风,掀起四人的衣摆。
一路朝着溪水下游深处走去,百川千水下游的汇聚之地,便是那隔绝鬼山一二之境的小忘川生死河。
山路崎岖,山峰琳琅险峻,会将溪河掩住,故而四人并未御剑而飞。
正行路之间,一处孤峰下,逆风立着一名黑衣劲装青年。
他身后安静随同着四道身影,那四人之间并无交流,‘燕芸’断指伤口已经用纱布处理好,基本看不到什么血污了。
他们宛若在出神地观测鬼山地势与环境,并未注意到这边的百里安。
倒是那名来自万象宗的武夫青年,早早地将视线朝着百里安这边投放过来,他手腕间还勾着一只鼓鼓囊囊的乾坤袋。
百里安眼眸不动声色的微微眯起,他看了一眼那名青年,没有刻意绕道而行,带着方歌渔与李酒酒走到了他的面前,点头致意道:“好巧。”
“不巧。”缪晨笑了笑,取下手腕间的乾坤囊,很是自来熟地放在了百里安的怀中,即便满脸笑容也压不住他眉宇间阴骘沉沉的气质。
“我在等你。”他说:“这是我们一行人取来的幽晶矿脉,今日若非阁下出手相救,我缪晨早已死在了妖狼的尸口之下,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百里安低头看着他伸入自己怀中便未抽出的手,看似在赠物,实则手指却很不老实,精准无比地摸到了他怀中所藏的一枚事物。
百里安捕捉到了那一瞬缪晨眼底流露出的寒人精光。
他抬起头,看着青年身后的四人,认真道:“我不需要?”
缪晨慢慢抽回手,手指干净,并未取出任何东西,他笑道:“我想与阁下做个朋友。”
百里安看了一眼缪晨身后四人,目光在燕芸身上微妙地逗留了片刻后,道:“阁下已经有了很多朋友。”
缪晨看着他笑了笑,身影偏移,不动声色地挡住他看燕芸的视线,道:“阴灵白虎,出自于中幽凶灵之物,据传闻,即便是拥有着女帝王系血脉的太子嬴袖,对于此虎也是杀而简单,收之极难,阁下天赋异禀,我心生钦佩,甚是向往之。”
百里安没有说话,伸手入怀,就要取出那枚乾坤囊,却被缪晨不容置疑地压住他的动作。
只见他眼底含笑,竟未继续纠缠勉强,道:“道友不愿私交便也罢,只是这幽晶石乃是缪某人感激道友的救命之恩,还望某要推辞。”
说完,便侧开了身子,让出山路。
“小安,你说这万象宗的缪晨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他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采那道价值不菲的幽晶矿脉,如今却采来半分不留私地全交了出来,即便是报答救命之恩,他怎么也不给自己留一点,还有张曜堂、燕芸那几人,也是转了性子,居然一句反对之言都没有。”
山林小路里,李酒酒对于越琢磨越发对缪晨看不透了。
她拧着一双秀眉,不解道:“这一路走来,那缪晨对谁都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为何偏偏对小安你这般礼遇有加。”
方歌渔双手抱胸,哼哼两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要我看来,不如直接将他抓起来好生拷问一番好了。”
百里安回首扶了扶肩头上苏靖那个快要滑落的脑袋,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指还未停止颤抖,他蓦然蜷起指尖。
“那个人很厉害,如果方才他强行想要将我们一众人留下,我想我们四人都会变得像燕芸他们一样?”
李酒酒面色微变:“什……什么意思?”
方歌渔将他那一瞬的手指蜷缩颤抖看得真切,蹙了蹙眉,并未说话。
百里安平复了一下心情,摸了摸胸口衣襟里藏着的那枚冰冷指环,侧眸看着李酒酒,道:“其实我很小气的。”
李酒酒:“嗯?”
“当时燕芸将你推至绝境,眼底的恨意是真真切切,她想要酒酒的命,这样的一个人,我怎么可能容她。”
李酒酒明白了他的意思,捂着嘴道:“小安你下黑手了?”
“秋水剑融入了我一滴尸魔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