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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獠     长夜行txt下载     长夜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五百零九章:上邪

    蜀辞两只爪子垫在自己的下巴上,认真琢磨了片刻,她叹了一声气,从百里安的怀里一跃而出,一双幽蓝色的眼眸却是在天光里灼灼明亮。

    在百里安身体坐直目光注视之下,她人似地两条腿走路,两只爪子举过头顶,伸着懒腰,面容淡淡道:

    “来找事也挺好的,窝在这鬼地方骨头都养懒了,这种闲散的日子可不适合吾辈,这擎翱真人既然想要大闹一场,正好也随了吾辈的心意。”

    虽说在燕破云身上撒了一身邪火,可燕破云真正交起手来,并非旗鼓相当的战力,其实让蜀辞并未能够在战斗中享受厮杀与争斗的快感。

    做为妖魔中的领头者,蜀辞长年沉浸的世界,是魔界的王朝争霸,权利斗争,不仅仅是战场的厮杀,更有甚者,城府权利的交锋,尔虞我诈的算计。

    像她这种身具重权的大妖魔,早已脱离了寻常如野兽般只知野性厮杀的本能。

    正比如那二河葬心,三河望夷,还有四河宁非烟,包括她所忠之主魔君阿娆,哪个不是有着一百八十个心眼子的。

    自打她上了这个昆仑山,山中的妖仙子民,恰如尚昌兄弟二人,恰如轻水青玄女官二人,都有种远离世俗清澈的愚蠢。

    谈不上有多蠢笨,可在蜀辞眼中,却都是一群小娃娃罢了。

    如今好不容易碰上这么一个老奸巨猾的东西,倒是叫蜀辞找到了难得的熟悉交锋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并不讨厌这种威胁的存在。

    毕竟她始终认为,再锋利的刀,久不磨砺,是会变钝的。

    而且让蜀辞感到愉悦的是,这种熟悉的交锋对垒,与往日不同,并非她一人作战,而是身边多了一个可以放心交付后背的人。

    算起来,这也是她与百里安第一次,站在同一个阵营里去对付共同的目标与敌人。

    也是她实力恢复以来,第一个要对付的敌人。

    神主傲青,多么值得纪念的一个敌人啊。

    “吾辈出山一趟,小东西你这几日要好好的。”

    百里安深知蜀辞自是有着自己的盘算与考量,只是不曾想到,她竟打算离开昆仑山。

    他满目诧异:“离开?这种时候?”

    蜀辞说道:“你只有一双眼睛,看到的东西与视野也是有限的,你再聪明,到底是处于明处里,又因为身份之故,处境多般限制,那老不死的家伙,在山中筹谋布置了这么多年,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儿,吾辈得帮你把后路给铺平了。”

    百里安蹲下身子,一点笑意映在眼底,嗓音温和:“我同小妖好,不是为了让你为我做这些事的。”

    他正要伸手去摸蜀辞的小脑袋,却被蜀辞一脸不爽的甩开脑袋避开他的触碰。

    蜀辞眉头皱起,不大高兴的样子:“吾辈可不喜欢你这个样子,吾辈不是你的收藏品,吾辈想做哪些是是因为吾辈想要做,与为了谁无关。

    哪怕吾辈是被情感左右而做出的行动,那也是吾辈自己想要被情感而左右,既然是吾辈情愿之事,谁也不能阻拦,哪怕是你,也不可以。”

    这霸道的小性子,当真是温柔的时候,也一点不曾改变。

    百里安轻叹一口气,没有说话。

    蜀辞两爪抱胸,淡淡道:“别人想让吾辈有如此照顾都没有呢?你方才也说了,你是同吾辈好了,既然同吾辈好了,那就要有与吾辈好的觉悟。

    吾辈变成狐狸给你抱,是因为吾辈稀罕你,但这并不意味着真就成了你的宠物,你待吾辈好,吾辈保护你,你就只管乖乖享受就是了,你只管顺从吾辈,吾辈就是高兴的。”

    “好好好。”百里安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将身子压得更低,将脑袋凑到她的面前去哄她:“居然让你生出了是我宠物的想法,当真该死,既然如此,来哄哄小妖高兴高兴,我当小妖的宠物,你摸摸我的脑袋吧?”

    蜀辞噗嗤一声给他逗乐了,小爪子揉了揉他的头顶,“这就对了,你这么乖,吾辈疼你啊。”

    百里安目光温润,那双圆润乌黑的眼眸中仿佛蕴着温柔旖旎,他低语沉声道:“我不问你要做什么,但不管你做什么,最先的是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见蜀辞神情微动,似还有话要说,百里安却是微微一笑,仿佛早有所预料一般,从戒指中取出一枚吊坠。

    那枚吊坠以黑绳为系,呈水滴晶体状,色泽鲜红,宛若一滴血。

    “这是我的信物,你以灵力灌入其中,有人感应到这勾玉气息,会来寻你,这时候,你只需要说,你的引渡人为‘上邪’就好。”

    蜀辞好似明白什么,她用爪子将那吊坠勾走,好奇问道:“上邪?这是你的代号吗?那吾辈是不是也可以起一个代号?”

    百里安笑了起来:“代号?你若要给自己起代号,可就意味着要加入我们了。”

    “这又没关系?”蜀辞翻玩着那枚吊坠,说道:“吾辈在世间行走,虽身份不似宁非烟那般多,可吾辈有九条尾巴,可是有着九种身份,纵然再多上一两个,也是不打紧的。”

    “嗯,不打紧的。”

    百里安到底并未阻止蜀辞的去留,正如蜀辞所言,她并非他的灵宠,也非是他的所有物。

    她的安危固然是百里安所担心的问题,可这份担心并不足以成为限制于她的枷锁。

    他们只需要维持着这份目的,一起完成共同的目标就好。

    至于过程,这并不重要。

    对于尚昌而言,他甚至不解于他们二人的交流沟通方式。

    看那只小狐狸,分明是要去干一件大事,可两人交流的过程甚至都不必说得太过直白,二人仿佛都能够知晓对方心中的打算一般。

    简直匪夷所思。

    ……

    ……

    阳白山,做为这十几万年间以来,真仙教本教的重要聚集地,位于昆仑三阳鼎立之位,便是子夜十分,亦可聚阳火,炼五识。

    真仙教一间炼丹房内,一尊炼丹炉鼑逆悬于半空之中,赤阳之火,在逆悬的鼑脚之上散发着烈焰的炽热高温。

    擎翱真人拂去满身尘袖,屈指弹动间,指腹绽裂,带出一捧血光,自指尖迸发的劲气直接撕裂出一道镜像空间来。

    在那空间之中,散发着浓浓的黑暗气息。

    那气息神秘、久远、宛若又掺假着一抹来自地狱的混乱血光。

    在道人深邃的目光注视之下,那道漆黑不可观的神秘空间里,毫无征兆的,一双狭长的血瞳缓缓张开。

    随即,那道空间里,传来一道冰冷而不失威严的女声:“仙界中人,竟敢以血禁之术召唤本王,当真无礼!”

    道人朝那双鲜红如淬血般的狭长眼瞳微微恭身行了一个见礼,漠然淡道:“昆仑山,真仙教擎翱,见过王女殿下。”

    “昆仑山?”那双狭长的血瞳深深眯起,散露出一抹威胁的气息。

    擎翱真人开门见山道:“本座有弑神之心,愿抱以诚意与令弟合作,共杀昆仑,本座心知尸魔王族肩负重任,这几十万年间以来,一直试图夺回尸王心脏,令弟身中封印,修为皆失,于山中处境,寸步难行,本座愿助令弟一臂之力,夺回尸王心脏。”

    血瞳幽幽,暗意隐隐。

    那撕裂的空间之中,久久不闻其声。

    直至良久,那黑暗裂口之中传来一声薄嘲的嗤笑:“又是仙界常见的狗咬狗戏码吗?既是连同族同道者都容不下,又何必自诩为仙。”

    擎翱真人垂眸淡道:“说来惭愧,吾与那昆仑神主,实有私仇,此仇不共戴天,不得不报。”

    仇恨不共戴天,听起来十分有故事性。

    只可惜,司离对于他身上那点子恩怨斗争毫不感兴趣,她冷冷一笑,嗓音冷酷:“尸魔一族,从不与外人合作,收起你那上不得台面的心思,可以滚了。”

    “咔嚓!咔嚓!咔嚓!”

    随着司离话音落定,那被撕裂的一角黑暗空间竟是如同镜像一般开始四分五裂,恐怖的帝威从裂缝中弥散出来,将他以血为引撕裂开的一道连界空界毫不留情地撕裂成万千虚无的碎片。

    那虚无的黑色碎片在空中倒飞乱溅。

    擎翱真人半垂着眼皮,立在原地纹丝不动,任由那碎片击打在身上,在他脸颊脖颈间划开一道道黑红色的浅浅痕迹。

    他神色漠然,面上没有什么情绪变化。

    在擎翱真人身后,魔女拿银的笑声再次响起。

    “接连两次碰壁的滋味如何?”

    擎翱真人若无其事地擦了擦颈间的血痕,转过目光看着身后身段婀娜的魔女,淡淡道:“不愧皆是尸王将臣选中的尸魔王族,这性子,一个比一个倔,实在叫人无从下手。”

    魔女拿银捧腹大笑:“你这种说不通小的,就找家长灌迷魂汤是什么心态啊,你同那小的到底还能够说上几句洗脑的话,在他姐姐这,却是连灌迷魂汤的机会都不给你,擎翱啊擎翱,你也有今天啊。”

    擎翱真人甩了甩自己的袖子,像是一个寻常凡人一般,弯腰捡拾蒲团,曲腿坐下,他坐姿随意,眉目淡漠。

    “本座早就听闻王女司离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却未想到,竟如铜墙铁壁一般难以攻克,本座以为,那小子骨龄不过两百载,他被创造诞生之时,尸王将臣以被封印,他无缘见其君父,其羁绊纠葛远不似司离与将臣之间那般深厚。

    他既然能够出现在昆仑山中,体内又有司离尸珠的气息,想来必是受司离命令而来此山寻回将臣心脏。

    故此本座能够得以肯定的是,如若在这世间,有谁能够舍弃一切,付出任何代价也要夺回将臣心脏的,那个人必然非司离莫属。

    而这对于一个修为被封印尚未成年的尸魔来说,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尸魔少年自作聪明,拒绝与本座合作,也是在情理之中,至于司离,她应当知晓,与本座合作,对于夺回将臣心脏的可能性,足以提高八成胜算,可她却没有一丝犹豫,拒绝了本座接下来的任何一句话,真叫人难以拿捏分寸啊。”

    说到最后,擎翱真人轻轻笑了一下,“如此有原则,当真……是个人物啊。”

    他相信,司离这样的人,若是让她付出生命,尸珠破碎,能够换回尸王将臣心脏的话,她必然会毫不犹豫的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去做为交换。

    而如今,既不要她的性命,也无需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

    只需她一道明确的命令下达给那尸魔少年,便可最大可能地夺回尸王将臣的心脏。

    擎翱属实看不透,她为何会拒绝。

    魔女拿银低头玩着自己的一缕小辫子,吃吃地笑了起来:“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既然出现在这里,召唤王女司离,叫她必然是知晓,你提出了相同的条件与那小子谈判,可那小子拒绝了合作,才会再来找她。

    而这司离也是知晓,他既已拒绝,你行此举无非是希望让司离给那小子施压……

    她连话都不让你说完,就断了界连,这般利落果决,分明是在护短尊重弟弟的抉择呢~”

    尊重……

    如此虚无的东西,居然会出现在最为冷血的尸魔一族中。

    魔女拿银满眼嘲弄地看着擎翱真人:“真是有趣,难得看你接连碰壁失利,你这副毫无收获的模样,当真是叫奴家看了心生愉悦得紧呢。”

    “毫无所获?”擎翱真人淡淡一笑,眼底流露着意味深长的光:“也不尽然吧?今日此行,至少让本座知晓,那小子今日戏耍了我。”

    “啊?”

    擎翱真人抬眸看了她一眼,道:“尊重?护短?你说的是太阴一族还是尸魔一族?对于尸魔这样的黑暗生灵来说,嗜血战斗才是本能的天性,值得被保护的短处对于尸魔一族并不存在,弱者没有资格被尊重,只有被舍弃的命运。

    王女司离拒绝本座有多果决,不是拒绝给她弟弟施压,而是她居然……对那少年抱有着让人理解的信心,她信任他纵然不借助本座这样强大的外力,也能够夺回尸王将臣的心脏。”

    尸魔一族追求绝对的力量。

    可是那少年修为被封,如同废人一般,这样的他,却依旧深得司离这样的人的信任。

    所以今日那小子,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小聪明给他看,不过是为了让他放下心中防备吗?

    一个深有自信能够夺回将臣心脏的人……

    他本身就已经是一个十分危险的猎手了吧。

    若非今日他找上司离,倒还真叫这小子给蒙混过去了。

气得头疼发烧,请假一天

    人生气真的容易生病,发生了糟心的事,气的头疼发热,垃圾的一天,北北发烧又吐,身体开始发热,请假一天。

第一千五百一十章:殿燃长生

    魔女拿银手指无聊般的缠绕着自己的发丝,面上却是带着奚落的笑意:“这下好了,你的算盘珠子都给你弹崩了,那小子油盐不进还能有什么法子?你在山中布局筹谋这么多年,如今就只差最后一步,为何非要一个被封了修为的尸魔小鬼头来助你成事?

    纵然沧南衣对一个毫无修为的尸魔没有防备心,对他亦有着长辈对待晚辈的怜惜之心,但你就想仅凭这几点条件,让这小子在杀死沧南衣的计划里起到什么关键性的作用,怎么看都有些异想天开。”

    说到后面,魔女拿银明亮妩媚的微微转动,她笑得深邃,目光如炬:

    “还是说,你接近这小子,根本就是别有目的?真是奇怪啊,一个满身修为都被仙尊月光锁封印得死死的尸魔,他的身上还有什么是值得你来图谋的?”

    擎翱真人抬起那张漠然深刻的脸庞,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地看向魔女拿银,只是那黑不透光的眼瞳却是在这一瞬微微外扩。

    在那幽暗诡异的目光注视下,魔女拿银有那么一瞬间感到不寒而栗,她面上笑容僵住,缠绕在发辫间的青色柳叶不由自主宛若蛇类的鳞片一般竖张起来。

    她忍不住后退半步,就听见擎翱真人低哑的嗓音缓缓响起:“魔女拿银,本座既已允了你我合作成就大势之时,我会将沧南衣的躯壳交给你,妖皇傲疆做不到的事,本座可以全你心愿,但这并不是你能够来窥视本座的理由。”

    魔女拿银心头凛然,额上层层的细汗,不敢再去看那双浓黑诡异的双眼。

    擎翱真人身子放松随意地坐在蒲团之上良久,他转过目光,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映着窗外常年不绝的风雪,苍苍皑皑,此间却独有一方天地。

    “沧南衣,本座要杀。昆仑山,本罪要让其山崩坠天。王族司尘这个人,在本座这里也跑不掉。不管他愿是不愿,本座所布下的万载棋局,他必须入局。”

    “毕竟……这是这个世界欠我的,终究是要这个世界来还。”

    ……

    ……

    暮隐之西,浓重的夜色在天穹之中形成一片巨大的云翳,昆仑山中的风雪还在继续,时至夜里,已然不见月色,乌云连天,闷雷不断,春秋宫上更是不知止歇的狂风怒号,赫然一副风雪大起之势。

    春秋宫外,三千长明灯在飘摇风雪之中遥遥升起,明灭不定。

    诸多女官脚步仓惶地在殿内长廊,身影来回,手中托着一株株万年难寻的灵草仙植,进出于宫殿之中。

    待她们再出宫殿之时,脸色已然惨白,周身煞意隐隐,面色变得极不好看。

    巍峨殿阙,七十三盏长生灯依次而列,殿外风雪未袭此处,却是无风自摇,狂曳不止,竟是在一名名女官的匆匆脚步之下,一盏盏明灭而熄。

    入夜深浓,殿内气氛紧绷如弦。

    床榻之上,黑气如狂龙涌动,化为一蓬蓬冥青色的火焰跃于灯烛之中。

    而那黑气源头,却是来自于榻间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唇色发青的少女身上。

    自她胸前心脏间,蜿蜒缠枝生长出一节一节盘中错杂的骨枝,一朵朵幽黑深紫的花在那枝头绽放着死亡的阴森与美丽。

    少女裸露在衣衫之外的脖颈间,甚至清晰可见细小如发丝的乌青纹路生于惨白肌肤间,全然无了生气一般。

    沧南衣长身玉立于床榻边,一袭褭褭青衣在烛灯里萧萧落落,静美如画的面容冷清瑟瑟,如白月之寒,她一只凝白纤长手指此刻正点在少女的眉心之中。

    纵然这具孱弱如风中残烛的身体里生机薄弱,却在那只玉手的镇压之下,依旧给人一种稳定如山,生机难以断绝的心安之感。

    可是在殿中随身侍奉的青玄、轻水女官非但没有半分心安,反而二人面上皆是一副忧心忡忡之色地看着眼前这个强大的女人。

    尽管她们知晓,纵然小山君情况再如何危急,只要有娘娘在,纵然她生机断绝,只要娘娘想,她仍旧能够在这大千世界里,将她渺散而去的如烟生机收集而归。

    娘娘想要留的人,纵然是九幽冥府,也收不走她的魂。

    二位女官此刻更为担心的,却是娘娘的身体。

    自小山君殿下体内的恶魂钉爆发,已经整整六日,娘娘便在这里点了七十三盏长生灯,在这里守了整整六日。

    纵然过往,小山君殿下也曾时时爆发恶魂钉生长之危。

    每一次都是凶险万分,但都未到要点这长生灯的地步。

    这七十三盏长生灯,并非是为小殿下的恶魂钉所准备的,而是娘娘度过劫期之时而准备的。

    娘娘劫期,自古以来,也只曾发生过一次。

    而距离上一次,也已经是三百万年以前,那时候轻水青玄二女都尚未出世,无法预想娘娘劫期有多凶险。

    只是也根据传闻,知晓那次劫期,昆仑十万群山,荒芜了千年才迎来新生的第一抹绿。

    而今娘娘因这场黄金异雨引发的前所未有的大乱潮音,而险些归陨,又兼之这几十万年以来身子在失去寒羽池里的长年损耗。

    如今更是连长生灯都拿了出来给小山君用……

    如此,岂非是以濒死之姿,来面临自身三百万年一个轮回的劫期?

    这是生生将自己逼进十死无生的处境里去啊。

    青玄女官神情凝重,挣扎迟疑许久,她嘴唇微动,终于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衣袖却是一紧,被轻水女官轻轻拉住了。

    她回首,只见轻水女官朝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要多言什么。

    青玄女官被轻水女官悄悄拉至殿外,她皱眉道:“方才你为何不让我劝劝娘娘?”

    轻水女官叹了一口气,道:“七十三盏长生灯,已灭一半,这时候再劝娘娘,还有什么用?而且你觉得娘娘,是你我可以劝得动的吗?”

    青玄女官甩开她拉扯自己袖子的那只手,她用力咬着唇,平日里素来冰冷严肃的嗓音此刻却是微微发颤。

    “难不成就让我看着娘娘这般自掘坟墓,我们却什么都不能做?”

    “不。”轻水女官眼睛里似有一簇火光,坚定而明亮的燃烧着:“我们不能阻止娘娘救小殿下,可是我们却有一件事,能为娘娘做。”

    (PS:阳了,发高烧,实在不想连着请假,今天就更个小章节吧?对不起……)

    39314525。。

第一千五百一十一章:三万年前的那场埋子

    轻水女官眼中深邃,自长廊深宫间灌来的风呼啸而过,卷起二人的裙摆,檐前三千明灯在风势激得忽明忽暗,影影绰绰,犹如夜空中暗重的浮云,一片片往二女脸上掠过。

    青玄女官沉默许久,瓦檐下的厉风兀自盘绕着她的青丝与裙裾,良久,她幽幽抬起目光,眼神深楚地看着轻水,低声喑哑道:“你的意思是……开启昆仑圣域?”

    “这是我如今唯一能够想到的方法了。”

    青玄见轻水面上竟不似玩笑,前所未有的认真,她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你疯了吗?!那可是‘十大禁’!你知不知道做为昆仑子民,为得娘娘召令,打‘十大禁’的主意乃是禁忌。

    你若还想做昆仑女官,便是连这个名字都不该提及,你我二人在此讨论这些,毫无疑问,就已经是犯了娘娘的忌讳。”

    轻水目光灼灼,睁着的一双水眸在明灯下微微颤栗,嗓音却是极为轻淡的:“可如果说这是救娘娘唯一的出路,你做还是不做。”

    青玄再次沉默。

    她深深闭上双瞳,并未正面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只是低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在这世间,只有娘娘能够开启昆仑圣域,除了娘娘,谁也不知那昆仑圣域内是个什么地方。

    我们唯一所知晓的,是那片圣域之地,不为天地法则所受限,娘娘若身入其中,便能够大幅度的削弱劫期的影响力,可这前提是,有人能够开启圣域。”

    青玄睁开眼眸,神情平静:“那么,由谁来开启那片圣域?你我纵然愿意触犯此禁忌,可你我之力,在那圣域之前,犹如蚍蜉撼大树,自不量力。”

    “可你若说是想劝诫娘娘,以自身之力开启圣域之力,亦是异想天开,以娘娘如今的身子状况,如何能够开启圣域大门?”

    轻水摇了摇首,道:“以娘娘如今的身子状况,自然无法顺利开启圣域之门,不过这并不代表就没有其他方法。”

    “其他的方法?”

    “三万年前,昆仑圣域不知何种原因,起过一次动荡,是我护送娘娘前往昆仑圣域,亲眼看见她只身前往的。”

    轻水女官双臂轻轻抱胸,后背依靠着长廊的梁柱,神色之间似有挣扎犹豫,但最终还是缓缓说道:

    “在圣域大门之前,有一处血池,娘娘割破指尖,以自身一滴源血灌满了整个血池,这才得以让圣域之门开启,我虽不知圣域大门之后,是怎样的世界。

    但我知晓,能够开启那圣域之门的,是源血之中的众生信仰之力。”

    青玄听明白了这话里暗藏到底意思,她眼眸微睁:“你的意思是,我们昆仑妖仙子民的鲜血,只要数量足够,便能够看起圣域之门,让娘娘进入其中安稳度过劫期?”

    轻水点头道:“这听起来或许十分荒唐,但我们……”

    “不。”青玄打断她的话,眼神也变得异常坚定起来:“这并不荒唐,昆仑净墟十万群山,子民数不胜数,这些年来,皆是娘娘以一人之身,撑起昆仑净墟久悬于九天之外而不堕。

    山中失去寒羽池,可我们妖仙子民依旧能够长年维持身清气明,皆是娘娘一人背负万世妖浊之气。

    娘娘庇护昆仑这么多年,做为娘娘的子民与信徒,在这种时候,供奉出鲜血,集合众生之力,为娘娘开启圣域大门,这是我们的当人不让的职责。”

    青玄面上甚至可以看到明显的释然与松了一口气,道:“虽说这昆仑圣域乃是十大禁,可如今看来,若只是奉些鲜血,便能够开启圣域,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妖仙一族,旧年征战之时,都有不少受伤流血的事后。

    而如今万千昆仑子民集结一心,共奉鲜血,能够在不伤及一人性命的情况下开启圣域,怎么看都是值得的。

    青玄重重地拍了轻水的肩膀一下,多日下来,眉眼之间的积郁不由都变得欢畅不少:“这当真是一个好主意,轻水,你这分明是在救娘娘的命,纵然犯了忌讳,可这忌讳同娘娘的性命相比,不值一提,你又何必一副为难支支吾吾的模样。”

    轻水沉重紧皱的眉头并未松开,她无奈道:“此计能行否尚未可知,不可轻松大意。”

    青玄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以娘娘的性子,自是不会同意此事,放心,此事就交由你我来办,娘娘这几日因为小殿下的事,怕是也无法分心,开启圣域之门的事,我们暂时先不要让娘娘知晓。”

    看着青玄宛若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的模样,轻水在心中轻叹一声,道:“此事自是必不可叫娘娘知晓了去,只是青玄你也莫要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世人未必能够如你我这般……”

    话语到了嘴边,欲言又止。

    青玄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解道:“不如我们这般?如何?”

    轻水收了话语,压下眼底的无奈,朝她摇首笑了笑,并不想太过打击青玄的信心,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娘娘劫期一事太过重大,纵然开启圣域之门或许有解法,但我们不管做什么事,都必须抱着最坏的打算。”

    青玄神情凝重,道:“我还不至于天真到那种程度,娘娘劫期何等非同小可,岂是你我小小想法就能够左右这天地命盘大势的,只能说,尽人事,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都要为娘娘搏命一试。”

    ……

    ……

    “算算日子……”夜来添香兽,擎翱真人手指捻着一截长香,轻轻拨弄了一下金兽中的檀香所燃的一只飞蛾上,冷漠的面容不见一丝表情,直至烟气生渺,那只飞蛾在他手底下没了生气,他才淡淡开口说道:

    “这几日,轻水、青玄二人已经在着手准备开启昆仑圣域了吧?”

    魔女拿银身姿婀娜、体态妖娆地躺在屋内书桌前的一张宽椅上,一头小辫散落着,她手里转着一只长笔,扬眉道:“开启昆仑圣域?这也是你的计划之一?”

    擎翱真人面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这是本座弑神计划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魔女拿银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皱眉看着他,道:“你的意思是,沧南衣会死在那昆仑圣域之中?”

    擎翱真人淡道:“若此圣域开启,沧南衣必然要进入其中,借着圣域之力渡过劫期,她之难杀程度,纵然是断尽她的香火与信仰力,垂死状态之下,集合本座手底下多年经营的全部力量也未必能够将她真正完全杀死,可一旦她进入昆仑圣域,那结局可就截然不同了。”

    说到最后,他淡薄的语气甚至已经明显能够听出几分向往期待之意来了:“如果最后叫沧南衣知晓,这送她最后一程的,竟是她身边贴身侍奉最为信任的两位女官,当真不知会是作何感想呢?真是令人期待,为了今日,本座可是筹谋了整整三万年呢?”

    魔女拿银眉头皱得更深,道:“三万年?三万年昆仑圣域那场异动竟然是你一手造成的?”

    擎翱真人面容讥笑:“你身为不妄界的魔女,对这昆仑山中的事,事无巨细,当真是好生了解啊。”

    魔女拿银面色略不自然,冷声不快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当然。”擎翱真人扔了手里的长香,淡淡道:“若非造成三万年昆仑圣域那场异动,我又怎能叫轻水知晓如何开启这圣域之门的法子?为了让轻水亲眼见证开启圣域之门的方法,我可是整整浪费了一千多位守境者的源血呢。”

    魔女拿银藏在衣下的拳头紧了紧,目光有些压抑,“所以昆仑圣域其实不是庇佑沧南衣的地方?哪里究竟有什么危险?”

    擎翱真人神情有了一丝细致的微末变化,他轻‘嗯?’一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为何本座发现你其实……并不是在真正的厌恶沧南衣,甚至有时候还对她格外上心,似是在担心她的安危?”

    魔女拿银面容微变,旋即掩唇笑道:“你这死人,说话可真是风趣,她抢了奴家最心爱的男人,奴家恨她都来不及,怎会关心起她的安危,不过是担心昆仑圣域那样的未知之地,会坏了奴家千盼万盼的好皮囊了。”

    擎翱真人目光恢复漠然,冷笑一声,道:“放心吧?昆仑圣域会要了她的性命,却绝对不会坏了这一身完美的壳子,本座如此计划,可是要攻上那三十六天宫的,暂时目标杀死山中仙人,占据昆仑净墟。

    为了不让祝斩老儿察觉真相,这昆仑之主的位置,还是得有人来做,你祝我夺得祝斩老儿的项上人头,这沧南衣的肉身,你只管拿去便是。”

    魔女拿银面上松了一口气,娇笑道:“那昆仑圣域里,究竟藏了什么杀器秘密,竟是能够让你这般有信心的能够将那女人给杀死?”

    擎翱真人漠然掀起眼眸,淡淡道:“本座记得你我合作的跳跃,有一条是,本座的秘密,莫要过分打听,否则纵然勉强知晓真相,可是会叫你得不偿失的。”

    (PS:头胀痛一天,吃了药也没多大用,到了傍晚才有所好转,赶出来个三千字的。)

第一千五百一十二章:偏差

    近来,小山居的日子有开始不太平起来。

    蜀辞离去之后,自那春秋宫内的长明灯,终日未熄,可见小山君的险境也并未渡过。

    固然这大半个月下来,百里安再也未见过沧南衣。

    可他也并未一直待在小山居中,也是日日前往忘尘宫内夜读‘天下卷’,并未有一日懈怠。

    小殿下的拜师之路十分坎坷,而山中四方而来的隐世大仙,倒也耐得住定性锲而不舍,并未就此离开山中,也就此闲了下来,一心寄情于昆仑山水之中。

    沧南衣自从入了那春秋宫,便再未出来过了。

    山中日子本应清闲,可隔着宫墙,百里安却是都感受到了轻水、青玄二位女官近日以来的不安生。

    几日下来,百里安倒是在忘尘殿中时常见到神情隐忍焦灼的青玄女官,手拿册子,与宫人们认真记录着什么。

    看那模样,似是在完成着什么大动作,只是看起来过程出乎意料的艰辛坎坷,导致她素日里本就严肃不大好的脾性,此刻更是变得愈发不安定了起来。

    隔着老远,百里安甚至都能够感受到她那张冰冷面容之下所压着的可怕火山之势。

    这样的脸色并不常见,便是百里安这样不爱多管闲事的人都忍不住在宫中的仙侍那打听了两句。

    才得知轻水、青玄二女近日以来,竟是在征召昆仑子民前往昆仑圣域,收集妖族源血,开启圣域之门。

    便是打听一两句,百里安便知晓,这必然是为了沧南衣而做出如此行动来的。

    看这模样,果真是那擎翱真人将守境者们的后事料理得干干净净,叫那青玄半点痛脚也未抓着。

    这日,青玄女官入忘尘殿内取一案本,正自坐在书案前夜读的百里安忽然放下了手中的‘天下卷’,抬眸看着在书架间翻找的青玄女官,忍不住提醒道:“若关于紫魔蛊的推断是正确的,山中昆仑子民,大多皆受以叩灵之力,体内若是种有紫魔幼蛊,可是会对那血池造成影响?”

    青玄女官手中翻找的动作微微一顿,她转过半张脸颊来,目光幽幽地看着百里安:“你向宫中其他女官们打听我如今在行之事了?”

    百里安失笑道:“青玄大人与轻水大人二人行事这般风风火火的,想不知晓也难。”

    青玄皱了皱眉,并未计较百里安瞎打听的事。

    毕竟此番召集族人,共开昆仑圣域之门的事,也并未打算瞒过其他此人,此事想瞒也瞒不住。

    只不过她听出了百里安话中委婉的示警之意,青玄女官收回目光,自书架间找到了自己要用的那卷案本。

    她捧着书卷案本,自木架梯子上一步步行下来,掸了掸衣裙间沾染的灰尘,平静说道:“我知晓你想提醒我什么?燕破云有问题此事毋庸置疑,那些守境者身上的问题此刻尚且成迷,自燕破云强行上山以来,我即刻前往天干山查询,却并未在任何一人身上探查感知到紫魔蛊的存在。

    而做此探查测试者,乃是我昆仑雪宫医官雪鹤大人,他医术高超,放眼整个昆仑无人能及,能够在他面前耍花样的人,并不多。”

    青玄曲起指节抬起做敲打状,淡淡道:“尚昌所言的那个法子我也试了,并未有什么异样?”

    百里安目光微诧,道:“青玄大人觉得是尚昌在说谎?”

    青玄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反问道:“你觉得呢?”

    百里安失笑摇首:“若是青玄大人当真认定是尚昌在说谎的话,此刻便已经将他捉拿审问了。”

    可是她却并没有这么做。

    想来也是自己觉得其中种种之事,太过蹊跷了些,纵然毫无实证,也并未轻易迁怒于旁人,武断做出决定。

    而且看她这副模样,对真仙教的怀疑之心也并未打消。

    “我知晓你在担心什么,但开启昆仑圣域的血池并非凡物,纵然我昆仑子民当真为真仙教假借着叩灵的名义种下了紫魔蛊,但这并不会影响我族的源血质量。

    如若体内当真有蛊虫幼卵,落入那血池之中,也会被净化干净,毕竟我开启我昆仑圣域的血池,并不会接受我族源血以外的事物,这一点倒也不必担心。”

    如今不过是担心种在昆仑子民体内的紫魔蛊会在无知无觉的过程中成长起来,将他们的内脏大脑蚕食殆尽。

    但这个成长过程到底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反而是娘娘的事,迫在眉睫,不容耽搁了。

    听青玄女官这般解释,百里安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对她如此决定,也是有了几分理解。

    “我是听闻那昆仑圣域,是六界方外之中,唯一不受天地法则桎梏之地,娘娘若是进入其中渡过劫期,必然能够降低风险,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

    百里安目光流转,看向青玄女官,轻声问道:“青玄大人如此大张旗鼓行事,若真仙教当真存有异心,不担心他们会从中作梗吗?”

    青玄说道:“怎么?你难不成认为真仙教还能如此大胆,百无禁忌地生出弑神之心来?”

    百里安不予反驳,只是定定地看着对方,平静问道:“青玄大人以为呢?”

    青玄沉默良久,她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索性坦言说道:“若当真存有异心,不论我是否大张旗鼓地行事,以真仙教在昆仑山中布下的多年耳目,根本就瞒不过他们。

    既然如此,索性不如求个师出有名,张扬行事些,真仙教纵然想要作梗,却也不得不收敛几分。”

    百里安说道:“不过看青玄大人的样子,似乎此事并不是很顺利?”

    青玄面上一僵,眉头蹙得更深了些,垂眸间,模样显得心事有些沉重:“竟是连你都看出来了。”

    她长叹了一口气,道:“我虽知晓开启圣域之门,只需娘娘一滴源血便可开启,可实际有旁人行来此事,却是千难万难,集昆仑千千万万子民的源血之力,怕是才能够比得上娘娘那千般强大珍贵的一滴源血了吧?”

    百里安却是知晓,这圣人源血源自于来自众生信仰之力凝聚而成的精源之血,十分难得珍贵。

    而做为信徒信奉者,他们的源血与圣人的源血却是信仰与被信仰的关系。

    若是信仰之心足够,所献祭出来的源血便越发的精纯强大。

    百里安知晓青玄女官的难处在哪里,若是数十万年以前,昆仑山中上下一心,供奉信仰圣人,祈愿在心间,礼圣虔诚心。

    而那时的昆仑山中,并未联姻,并未迎来其他外族亦或是其他杂质斗争。

    所汇聚的源血之力,自然精纯强大到难以估量。

    可如今,却怕是今非昔比,纵然收集源血数量不成问题,但百里安能够感受到昆仑山中子民的人心浮动,信念动摇。

    如此一来,开启昆仑圣域之门,怕是还有一定的难度。

    青玄女官眼底一片忧虑之色,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案本,却并未急着离开。

    也许是因为身处于娘娘的寝宫之中,也许是因为夜深了,百里安坐在娘娘案前读书的模样,又让她想起了往日娘娘与他掌灯夜读,她在殿外侍奉的日子。

    在这几分莫名的怀念之意下,她忽然深感疲倦,理了理衣裙,姿态懒散随意的坐在案前的一张蒲团上,自顾自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愁容满面。

    百里安见状起身,去书柜后方摸出一坛酒来,酒坛不大,青瓷雕花,绘功精致清雅,以红绸封口。

    他弯腰取过青玄女官手里的那杯茶,轻笑道:“夜里雪寒,我来陪大人喝两杯吧?”

    青玄女官愣愣地看着百里安翻来一盏空杯,摘了红绸封口,酒液倒满杯盏,推杯于她的手边。

    她眸光惊诧地看着百里安,道:“娘娘竟然还在这宫殿中藏了酒?”

    百里安坐在案前,低头喝茶,轻轻一笑,道:“娘娘酒量虽浅,却也有几分好酒之意。”

    青玄面带异色,似是无法理解:“我侍奉娘娘十万年余载,都不知晓她会在殿中藏酒,你才入山多久,竟连娘娘藏酒的地方与习惯都摸得这般清楚?”

    “这不一样。”百里安无奈。

    “哪不一样?”青玄不甘之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百里安眉梢轻抬,道:“这与来的时间长不长并无关系,我可以睡娘娘的床,青玄大人也可以吗?”

    这话一出,顿时将青玄女官激得面色涨红,拳头捏紧,她一下子坐直身体,正要发作,却又见百里安噗嗤一声轻笑了起来。

    “我开玩笑的,娘娘这般自律清心之人,如何会行藏酒之事,这酒是我入宫夜读后来时所藏,我发现娘娘到了夜间,睡眠浅短,总是不得好眠,便常备一坛酒,她微饮两杯,夜间好得入睡一些罢了。”

    夜烛灯光里,少年笑意清朗,像夏日夜间的风一样轻柔,细看他笑起来的时候脸颊间原是生有梨涡的,在他脸上浅浅的一个,沁着月光的面容清雅俊秀,非常温柔。

    青玄看得不由一时愣神,烦躁的心中不由蹦出一个词来。

    别致。

    过往她还不能理解,娘娘为何要夜夜将这小子召到自己的寝殿中夜读,如今鬼使神差的,居然有些理解娘娘的快乐了。

    夜间俊美的少年郎君,总是带些沉敛的诱惑……

    青玄用力摇晃了一下脑袋,将那些不安宁的、乱七八糟的想法驱散出去,看着百里安在那一口一口地抿着茶水,不由忍不住讥嘲笑道:“你便是你说的陪我喝酒?”

    百里安轻咳一声,道:“我酒量很差劲,这点娘娘是知晓的,如果大人有需要的话,我也是可以喝一些的。”

    青玄眼皮一抽,果断闭嘴,并未做出回应。

    她可是清楚记得这小子喝醉了酒是什么德行,一杯倒,扔泥巴,随便抓着一个女人就乱喊娘亲。

    她可没有娘娘的耐心,应付不来这种场面。

    青玄啪的一声打落百里安摸向酒坛的手,好没气道:“算了,喝你的茶吧。”

    百里安很识趣的不碰那坛酒了,淡淡一笑,道:“青玄大人有烦心事?”

    丝丝冰凉的酒液入喉,清甜的酒香却成了一片愁苦滋味。

    青玄心情有些低落,她轻轻摇晃着杯中酒色朦胧,轻声道:“正如你所言,开启圣域之事,并不容乐观。”

    百里安劝慰道:“何为劫期,劫期乃是命盘之中命数所定,难逃之劫,若是能够叫青玄大人轻易开启,那如何还能够是叫劫期?”

    “你说得这般道理我如何不懂。”青玄又倒了一杯酒饮尽,雪白的面容已经起了淡淡的晕红色泽。

    “只是我不曾想到的竟是,这源血收集的数量,竟是连我心中预期的一半都不曾比及。这可真是……太可笑了。”

    百里安微微一怔,但很快目光恢复平静,“青玄大人的意思是,你已经放出消息,开启圣域大门,便可解娘娘身劫,可受召而来的昆仑族人的数量,却是不尽人意?”

    青玄目光凄凄:“何止是不尽人意,我甚至都不敢想象,若是娘娘知晓此事,该会有多难受。”

    百里安沉默片刻,后道:“我想不管事实有多现实残忍,娘娘她……约莫是永远也不会知晓‘难受’的滋味。”

    青玄白了他一眼:“就你懂娘娘。”

    百里安说道:“我不明白,取以源血,虽是伤自身根基,可在一定数量之下,并不会危及性命,若娘娘出事,山崩界域,家园故土一朝散尽,那才是大事,为何他们会如此避讳此事?”

    按照常理而言,娘娘若成功渡过此劫,昆仑山可保安然无恙。

    守护家园,乃是每个人身上必须所背负的职责。

    如此浅显简单的,他们又怎会不懂。

    “我不明白……”青玄心中清苦至极,借着夜色酒意都难以舒缓,愁眉似锁难开,她索性弃了杯盏,单手拎起酒坛,扬起雪白的颈项猛灌了一口烈酒,眼眸都开始朦胧泛红了。

    “我不明白,如今的昆仑山究竟是怎么了?”一时之间,青玄女官的嗓音竟是哽咽了。

    (北北真是个大笨蛋!!!!!)

第一千五百一十三章:很好下酒

    “世间哪有一成不变的人心与信仰,在生死一线中谋权求上是本能,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纵做到极处,俱是合当如是,着不得一毫感激的念头,如施者任德,受者怀恩,便是路人,便成市道矣。”

    百里安微微起身,取过青玄女官手中那壶酒,轻笑道:“纵然娘娘从未亲口承认,可我却知晓,她对昆仑山中的众生妖仙,并非单单仅是责任,更是将其视为自己真正的子民,子谓子爱,於民如父母爱子也,娘娘深有此意识。

    虽说她治下严苛,甚至具有暴君之名,可世人无法否认的是,昆仑净墟成立于天外之地数百万年来,以一人之身维序方外净土,确实是避免了世间六道浊息侵染。

    在无寒羽池的净化之力下,山中妖仙本如黄金海中的恶兽一般沦为毫无灵智的野怪。

    而如今这仙道昌隆的世道,青玄大人也是有目共睹的,若妖仙褪了这份昆仑山子民的身份庇佑,将沦为人间流离失所的一般妖物。

    需得依靠自身修行百年、千年、万年甚至更久,在自身足够强大的实力之下,方可求得昆仑山一名普通妖仙子民的安稳人生。

    纵然青玄大人并非时常游走人间,对于人间内的妖类命运想来也是有目共睹的。

    仙界不容于妖族,仙尊祝斩落下帝仙金印,使得妖族一生都在受制于人,为人驯化奴役,飞升唯一的希望,还是为修士牺牲入器认主,主荣妖荣,主死器亡。

    昆仑一族,追溯根源,亦为妖修,可是与其他妖族命运,却是天差地别,而这主要原因,只是在于昆仑山中有娘娘。”

    青玄信手拨开百里安为她倒酒的动作,伸手想要去夺回那坛酒,却被百里安闪躲开来,轻笑道:“越是心绪烦躁之时,这越是喝不得急酒。”

    青玄神色不愉:“你又何必在此浪费口舌,昆仑山中之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娘娘对昆仑山所行一切的丰功伟绩,岂是能够简单三言两语就能概括的。

    但你说得不错,不论昆仑子民也好,即便是我与轻水,哪怕成长至今,也可以说是一直活在了娘娘的庇佑之下。

    在这世间,若无娘娘,昆仑万妖,皆无自由可言,可正是因为如此,于公于私,昆仑山都不能没有娘娘。

    如今娘娘身有劫难,竟当真有人为了一己之私,行可笑逃避之举!当真令人寒心!”

    百里安自然懂青玄在为什么而寒心,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娘娘于子民有父母爱子之心,便是寻常百姓家庭里,亦有顽童子女,幼不更事,无法体会父母良苦用心以及辛劳不易。

    世间子女皆爱慈母慈父,叛逆时期,若父母严苛以对,生出记恨之心也实属正常。”

    青玄女官被他这套看似荒唐却很符合情理的说辞给逗笑了,她推出压在掌下的空杯盏,任由百里安将她杯中酒水填满。

    “若真像你这般说,他们倒也并非不知感恩,只是叛逆期到了,一时对娘娘心生不满罢了?”

    百里安笑道:“年少成长,总有叛逆迷茫之时。纵然是圣人兼济天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却也因人心各异,各有私心偏见,无法做到完全理解。

    便是依赖娘娘如青玄大人这般,难道就未曾因为娘娘失去寒羽池让你绝了飞升妖仙之路而生出怨怼之心?”

    这话问得直指人心,叫青玄女官面上一红,她忙低头饮酒,羞恼道:“如此的确是我太不懂事了些,为了维护昆仑太平,娘娘已经牺牲了自己与仙族那个废物君上联姻。

    正因为如此,便是输去寒羽池,也是为那废物君上料理后事,说来说去。

    此道源头,还是因为娘娘庇护我们而起,但凡我们有辨别是非的能力,便应该知晓,这丢失寒羽池之事,万是怪不到娘娘头上来的,可是这人在一筹莫展失了志向的时候,总是会生出一些昏聩混账的想法来。”

    百里安点头笑道:“这便是青玄大人的叛逆期到了,责怪过,郁闷过,无法理解过之后,更多的却是对娘娘的愧疚与心疼,想要弥补这份心意,可是好孩子的表现。”

    酒意上袭,青玄有了三分的微醺之意,她一只手肘支着脑袋,嗤笑了一下,道:“我的年岁大你几轮都有得剩,需要你在这夸我是好孩子?收起你那副好为人师的嘴脸吧,毛都没长齐的野小子。”

    说着坐着,她就将脑袋慢慢贴趴在了桌子上,一脸红晕双目迷醉外带眉梢眼角的几分萧索之意:“我自幼年时起,还这么丁点大的时候……”

    她伸手比划出了一个团子大小的形状,打了一个酒嗝,清冷的嗓音犹自带着几分怀念之意:“在那个时候,娘娘便带着我了,无需你多言什么,我自然都是娘娘的好孩子……”

    “我和轻水,都是娘娘的好孩子……”

    在这世间,又有哪个孩子愿意看到娘亲离自己而去的呢?

    自然是拼了命、奋不顾身、不计一切代价也要将她在这个世间中留下来。

    可是为何……会这般无力,这般艰难。

    百里安想要为她倒一杯热茶,却被青玄摇首拒绝,主动将手里的空杯子递过来,素来不带情绪的嗓音此刻满是固执与倔强:“来,小子,给我倒酒。”

    百里安无奈,只好将手中酒坛里的酒不动声色的以灵力温热,又给她倒满一杯酒,说道:“你与轻水大人在娘娘身边长大,情感寄托自然非其他人能够比拟的。

    对于你们而言,娘娘是家人,是亲人,是生命之中不可或缺的,对于山中其他子民而言,娘娘是可以依靠的山海,是保护他们的信仰。

    娘娘视他们为子民,为不可分割的责任。他们视娘娘如山海,娘娘于他们而言所理解的关系,好似于山中鸟兽,海中鱼蛇。

    山倾海枯之时,他们第一时间所回馈的感情并非是失去山海的悲伤,而是失去家园依靠的不安与惶恐。

    正如人类面临自然灾害的深深无力,只会下意识的保全自身,迁居逃离,而不会去想着蚍蜉撼大树,做无谓不可能的力挽狂澜之事,他们只会尽可能地将自己往更安全的地方避难逃离。

    这是世间所有生灵最正常的求生本能,谁也无法改变这种本能,即便是他们自己。”

    “求生本能非是过错,并非人人都有一颗义无反顾的英雄之心,所以青玄大人也不必为此感到伤心难过。”

    说道最后,百里安看了一眼趴在案上的女子,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揩拭去她眼角的盈盈湿意。

    “啪……”一声轻响。

    谁知软绵绵趴在案上的青玄一把握住了百里安的手腕,手中盛满酒液的杯盏随之倾斜歪倒而出,顺着青玄雪白纤长的脖颈倒了下去。

    清冽酒香淌了满怀,浸透衣襟,夜间单薄青衫下,蜀锦云线的素色肚兜在半透的衣衫下若隐若现。

    她抬起湿润迷离的眼眸,看向百里安,低声呢喃道:“所以今夜你陪我喝酒,是在……安慰我吗?”

    百里安怔愣了一下,看得出来,她醉了。

    他沉默片刻,将手中的那坛酒藏在了桌案下方,然后取走她手里捏得紧紧的空酒杯,低声道:“是的,我在安慰青玄大人。”

    青玄微微支起身子,下巴和脖颈拉出秀丽好看的线条,眼眸深深眯起,掌与腕的相触忽然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她握着百里安手腕的那只手掌蓦然用力,试图将百里安拉拽过去一些。

    醉酒之下,几乎是与那夜掰断百里安指骨时没轻没重的力道相差无几。

    力道之大,纵然是生拖硬拽一只成年大象也不在话下。

    然而这一夜,百里安饮的是茶而非酒,他的身体在那力道之下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在这忘尘殿中,自是不可能当真如同一个身娇体软易推倒的侍君郎宠一般跌入位高权重的女官怀中。

    青玄眉头皱起,喉咙发出一丝不满的咕哝声,纵然醉了酒,意识迷蒙之下,可是极为律己克制的。

    她手掌一松,放开了百里安,彷徨的神色在半清半明间也恢复了往日淡淡的模样,手臂甚至还往桌底一捞,捞出百里安方才所藏的那瓶子酒,仰头又灌了一口。

    说是醉意上头了,眼力见竟还是这般的尖儿,将他藏酒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青玄懒懒地靠在书案上,不似往日里那般衣冠整齐,清亮的酒液溢出唇边,顺着线条纤美的玉颈滑下,烛光下看来竟有几分风流的楚楚动人之意。

    她斜目乜了他一眼,嗓音清冷却是有了一丝莫名的惑人:“这般不知情识趣,当真不知娘娘看上了你什么?”

    百里安垂眸拂袖,擦拭去案上沾染的酒液水渍,以免弄脏书卷。

    听得青玄此言,他忽然好似懂了方才那微妙的暧昧气氛是怎么回事了,他嗓音模糊地低笑了一下,再抬眸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大人想让我如何安慰你?”

    青玄动作随意潇洒地扔了手中空了的酒坛,微微一笑,然后两只手托着自己的脸颊用力啪啪拍打了几下,脸颊在两只手掌的撑挤下,看着有了些肉感。

    她似乎是试图让自己变得清醒一点,然后朝着百里安摆了摆手,笑道:“世间都说酒色害人,当真不假,方才也是昏了头了,你别在意。”

    百里安微诧抬眸。

    喝多了的女官大人,比起平时倒是多了几分坦率与可爱。

    “若说这‘酒’是方才我给青玄大人的那坛子酒也好说,这‘色’……难不成大人说的是在下我?”

    青玄轻唔了一声,歪了歪脑袋,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道:“今夜你看起来,让人很有胃口,格外的下酒。”

    百里安轻叹一声,道:“大人心情可有好些?”

    青玄嗤笑了一下,道:“事情尚未解决,何来心情好些一说,不过今夜喝了一场酒后,沉甸甸的心里头,倒是空了不少。”

    她目光放空了几许,眉锁之间尚且仍自可见心事重重,但也有了几分释怀看开之意,幽幽说道:“浮游不知所求,猖狂不知所往,游者鞅掌,以观无妄,解兽之群而鸟兽夜鸣,灾及草木,祸及止虫。你说得对,万物云云,各复其根,反倒是我,太过执着起偏见了。

    想来这也是为何,纵有人者,献以源血,却效力甚微的缘故了吧,非心之本意,而是以道德约束,迫以为之,纵以源血入池,非诚心向系娘娘所化信仰之力,也皆是枉然。”

    “开启圣域之门,所求的,无非不过一字‘诚心’而已。”

    “纵然是我与轻水,都尚有私心,力微力薄,又去哪里,求来这么多与我们一样的人来。”

    说到这里,青玄似觉疲倦,困醉之意大起之下,她慢慢地朝着桌面低趴下去,嘴里咕哝了几句,怀里新找到的案本书卷滑落在地也不曾察觉知晓。

    百里安轻叹一声,起身将她抱起,低声平静道:“在这世间,人与人本就是不一样的,圣域之门,考验的是众生人心,仅凭你们二人的心意,如何能够填满得那泱泱血池。”

    更莫说,如今昆仑子民人心难齐,最根本愿意是,真仙教借着紫魔蛊为媒介,邪神诅咒之力动摇人心,再以传道士的方式洗脑精神控制。

    如此源血,早已不具备启门之资。

    醉得朦朦胧胧的青玄忽然拽紧百里安的衣袖,低首将脸颊埋进百里安的胸口里,轻声问道:“因为弱者不具备阻止山崩之势的力量,逃避与自保都是值得被谅解的,对吗?”

    百里安眉角抬了抬,静了片刻,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弱小者,逃避并非原罪,但谅解,嗯……我换个方式问大人,这般谅解了,你开心吗?”

    “怎么可能……开心啊。”

    百里安将她打横抱起安置在了平日里她留宿的殿中那张小床上。

    他伸出手来很不客气地将她那张藏在阴影里、醉得晕红却眼底闪烁着泪光的脸颊生生扳正了过来,轻笑一声,道:“是啊,你不开心,既然不开心那就去他娘的,怎么开心怎么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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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一十四章:慈不掌权

    “既然想要将娘娘强留在这个时间,甚至已经抱着不惜一切代价的决心,又何必做过多的思考与顾虑,反正不论是自愿供奉出源血还是强行取血,都不会伤及性命,怎么就要想到谅解那一步。

    弱者在灾祸面前自保逃避非是过错,而上位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非过错,正如大人方才所说的那句,万物云云,复其根本,各司其职,各行其事。

    这世间之事,本就非是简单是非黑白能够区分得了的,大人只需知晓,自己想要什么,要做什么然后达成目标就可以了。

    你又不是娘娘那样的圣人,不必做到事事符合常理大义,若是迷茫之时,自己权衡一下,是娘娘重要,还是这群熊孩子的意愿更重要,自己想要的答案自然是一目了然清晰了。”

    “有时候抛去所有顾虑,简单粗暴起来,反而更容易一身轻松的达成目标。”

    青玄怔怔地看着眼前一本正经向他灌输着令人心情轻松愉悦的歪道理。

    纵然无理也是极为有理,在迷醉之中,她豁然开朗,仿佛心中多年内耗的阴霾挥之一空。

    青玄忍不住轻轻发笑了起来,笑容如九天星月,璀璨夺目:“我克己复礼、严守规矩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你这般不讲道理的歪理。

    不过很奇怪啊……不知怎么回事,这多年一直以来心中坚守在意的那些东西,在你的这些歪理之下,好像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娘娘从来没有坚守的东西,更不在意她的信徒是否虔诚,也无落差失望之心,所行之事,是真正的不求回报,更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

    甘露时雨,不私一物。

    所以娘娘为圣,她为凡者。

    所以她该行凡者私欲之下,该行之事,一味逼迫自己成为娘娘那样的人,反而只会弄巧成拙。

    百里安微微一笑,道:“你若重视这些东西,自然很重要,如若不重视,它们其实毫无意义,轻若尘埃。”

    青玄看着百里安微笑是,唇边脸颊间,是小小的涡儿。

    鬼使神差的,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一下,一点浅笑映在唇角,低语说道:“梨涡不是梨涡,是少年脸上开出的花。”

    百里安一时失神。

    他这是……被这位一直以来厌恶他的女官大人借着酒意,给调戏了?

    也许是被百里安那呆愣的反应逗乐了,青玄又吃吃地笑了起来,“这般害羞放不下身段,如何做得来娘娘的侍君。”

    百里安眼眸眯起,对这种调调格外熟悉,对付宁非烟他早已有了老道的经验。

    于是他反退为进,笑容甜蜜地逼近几分,凑过去轻声说道:“在下不才,面首尚有三分经验之谈,可侍君一事,却是生平头一回,唯恐于娘娘侍奉不周,诚惶诚恐,失了分寸。

    不若今日正好借此机会,叫青玄大人拿我且来练练手,正好应了那传闻虚实,日后免了因为放不下身段,叫娘娘难以尽兴,那可真真是罪过大了。”

    果然,百里安这么一说,青玄平素清冷的脸上竟扑红起来,瞧来几分生娇,她不吭声也不言语,慢慢拉过被子,将自己的脸颊一点点藏进锦被下头去了。

    ……

    ……

    一夜风雪,清晨初露微寒,夜间沁湿微醺的酒气氤氲已干,青玄推开宫殿之门,正准备离开这间忘尘宫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柔和如净泉流水般的声音。

    “昨天夜里说是去寻关于提炼源血纯度的案本,想来行事雷厉风行、干练利落的青玄大人竟是就这么去了整整一夜,这是做什么去了?”

    轻水抱胸倚墙,原本只是打趣。

    却不料,见青玄女官宛若受到惊吓一般,双肩惊得狠狠耸动了一下,做贼心虚得很,险些一头撞在刚掩好的殿门上,她捂着狂跳的心口,慢慢转过身来,目光幽幽地乜了她一眼。

    “你走路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

    轻水奇怪地看着她,道:“我素日里走路一直这样,你又不是不知,反倒是你……今日怎么了?一惊一乍的,素日的沉稳去了哪里?我并未收敛气息,身后站着人,你半点都没察觉到吗?”

    还有干嘛一副做了坏事的心虚样子?

    轻水目光不动声色地瞥了瞥门缝里的内殿屋子,但见其中烛灯未灭,显然是时常来此夜读的那尸魔小子昨夜也在这里。

    当真是奇了怪了。

    素日里青玄最是讨厌那尸魔质子,昨夜来取案本一夜未归,看样子似是睡在了娘娘的忘尘殿中。

    所以他这是……与那小子在此共度了一夜?

    想清此点的轻水女官眼神一下子就变得微妙的意味深长起来。

    在轻水女官眯起来时显得有些贱嗖嗖的目光注视下,青玄心倏然一跳,慌张道:“我昨夜什么都没有做!”

    轻水女官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我可还什么都没问呢。”

    她轻步上前,脑袋凑过来,鼻端轻嗅,笑道:“哟?一向自律的青玄大人竟然喝了酒?倒也难得。”

    青玄躲闪她靠近细嗅的动作,后背紧紧贴在门框上,自己低头嗅了一下身上的味道,虽说昨夜被酒水浸湿的衣衫已干,可身上却留下的浓浓的酒气未散。

    果真是一副宿醉才醒的模样。

    她轻咳一声,不等轻水继续逼问,她先开口说道:“没什么,昨夜来此寻源血记录案本,一时心绪繁杂,便拉着那小子饮了几杯罢了。”

    轻水面上狐疑之色不减:“当真就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青玄大感头疼,捏了捏眉心,她不比娘娘,其实是有些酒品与酒量的,她素日里极少饮醉,纵然是饮醉了,思绪恍惚一些,也一向自律严谨,更不似百里安那般一喝醉就胡乱发疯喊娘。

    她甚至连醉酒迷蒙之时,大部分的记忆都并不会因为喝醉而缺失。

    总体来看,她昨夜倒也并无任何失礼逾越之处。

    至于轻水眼中那雀跃期待的‘酒后乱性’等等风流故事更是不可能发生在她的身上。

    可不管青玄再怎么说服自己,但她心中却知晓,昨天夜里她至少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里,看那小子的目光绝不清白。

    而且更令人尴尬的是,似乎还给那小子……看出来了。

    “行吧。”轻水低眸笑了笑,靠近青玄的身体后退两步,伸手细心地替她理了理睡得有些凌乱松散的衣襟领口,目光温软道:“我知晓近日以来,诸事不顺,收集源血也是不尽如意,眼看娘娘劫期将近,可始终求路无门。

    你心绪沉重烦乱之时,总想着一人承担,极少表露于人前,自己隐忍下来,将心中苦闷自己暗自消化,久而久之便成了如今这副冷冰冰生人勿进的模样。

    如今知晓借酒发泄心中郁结,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至于那源血之事,你也不必为此而感到失望,我们总有法子来为娘娘……”

    对于轻水喋喋不休的关切叨唠,青玄却是轻笑了一声,打断她的话语说道:“你也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轻水神色一顿,迟疑不解道:“什……什么?”

    青玄平静说道:“无法开启圣域之门的确让我深感压力,位高权重者总是免不了这种压力的,但同样的,我们亦是拥有着特殊的权利,一味自我纠结,倒不如明确利用手中的权利,将这压力分发下去。”

    轻水眼眸微张,看样子竟是十分吃惊:“你的意思是……”

    青玄面上恢复冷淡之色:“身为昆仑子民,理所当然受娘娘庇佑多年,身居天外之地,安享极清之灵力,肥沃之资源,可是没有谁天生就该不计回报的享用这一切,毕竟子民与蛀虫,还是有区别的。

    轻水,传令下去,凡山中成年妖仙子民者,必须前往血池祭已源血三盏,若有不从者,减其者三年修行物资领取的资格,在这世间,不管在哪里,可都没有吃白食的道理。”

    昆仑山中资源丰厚,对于一名昆仑成年妖仙修行者而言,三年的物资额度,可足以抵得上人间一流修真仙门整整百年累计的资源。

    便是比起那三盏源血,价值只高不低。

    轻水惊讶地瞪大了瞳孔,似是震惊不解何以青玄一夜之间,心境竟变化如此巨大。

    “你这……不过是喝了一夜的酒,何以想法变得如此激进?这般命令下达出去,怕是会引起不少人的不满吧?

    莫说颁布此令的还不是娘娘了,当初娘娘同意将寒羽池做为筹码输给魔界之时,便已经引来山中不少的狂澜,如今娘娘危在旦夕,你我还……”

    青玄目光转望过来,眼眸亮得灼人,淡淡道:“族人万千,便是娘娘都无法令人人满意,仅凭你我,若想达成目的,还一味怀柔,只会养成这些人愈发矜骄不知好歹。

    寒羽池乃是天地灵脉,且不说娘娘身为昆仑之主,这山中一草一木皆为娘娘所有,纵然是娘娘输了这寒羽池,与旁人一点干系都没有,他们暗自心生不满已是可笑至极,而山中一切修行资源,也皆来自于娘娘馈赠,只因这么多年来,大家从娘娘这里得到的一切都理所当然,如何就成了这年年在娘娘这里领取物资成了他们的所有品与必须品了。

    未曾涉足红尘的昆仑子民,竟是连人间三岁孩童都不如,那些尚不识字的孩童至少都知晓,想要一颗饴糖,都需要自己花银钱来买。”

    青玄目光冷冷一斜,唇边笑容有些轻蔑:“连如此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该为此而感到羞愧的人应该是他们,而非是我们为此心中郁结失望,不知所以。自古以来,慈不掌权,既为昆仑女官,执掌权柄的上位者,只需准确下达命令就好。”

    轻水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青玄竟不是玩笑,她目光惊叹地看着青玄,忍不住感叹道:“我属实不知青玄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一夜之间,倒是叫我觉得你当真什么都不在意,心如顽石坚不可摧了。”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这几日青玄在为什么而感到失望、挣扎而痛苦。

    她都不知该如何相劝,结果她自己把自己给劝明白了?

    不过,看到她如今这副模样,轻水也当真是彻底安心了下来。

    青玄摇了摇首:“有些事情,既然决定要做,那就必须贯彻到底,瞻前顾后,只会拖娘娘后腿。”

    轻水目光复杂:“此事可不好办。”

    青玄笑了一下:“既是想要强留娘娘在人间,无异于与天道为斗,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反抗的每一步,所行的每一件事,可都不好办,如此觉悟,我早已有所准备了。”

    ……

    ……

    在听到忘尘殿中,来自司玺女官颁布的新的召令时,擎翱真人炼坏了整整一鼎炉的丹。

    他面色漠然平静地以拂尘掀开炉顶,面无表情地撩起道袍大袖,亲手一点点地将炉内炼成焦黑之色的残渣一点点地给收拾了出来。

    他听着上报而来的教徒心腹弟子带来的新消息,默然许久,忽而轻笑出声:“倒是没有想到,区区两个女子,竟还有如此魄力。”

    那名心腹弟子也跟着笑了起来,道:“教主真人,这对我们来说可是一个好消息,素日里,我们开坛授道本就颇具成效,昆仑山中半数信仰香火都为我们真仙教分夺而来,山中子民不少者早已生了不满动摇之心。

    如今这位女官青玄竟还这般不知分寸,下达如此不近人情的命令,怕是会引来不少人的反感与抵抗。”

    擎翱真人慢悠悠地转过身子来,看着跪在地上眼底难抑欣喜之色的教徒弟子,眼底划过一丝冷冷的讥讽之意,淡漠说道:“不知分寸?你也就这点眼见了。”

    他搓动手指,将指尖残留的那点焦黑痕迹慢慢搓尽,索然无味地冷笑道:“涉及自身利益,自然会引来不少人的反感,但抵抗却是未必,只要沧南衣一日掌管昆仑权柄,这昆仑山中的妖仙子民就一日不敢反叛,不满归不满,但不得不承认,她这一步棋下得却是极秒,身为馈赠者与被馈赠者,一味仁慈共情,才是差棋。”

    “倒是漏算了这两位女官,竟是能够这么快的看清局势,分析利弊,敢破敢立。”

    如此施威之下,同时以利益相诱,又以权利相压,倒是让这些蒙昧安逸多年的昆仑子民一下子看清了处境与形势。

北北为了还房贷,外出公干,请假两天

    如题,找了个兼职,离开家乡,这两天解决住宿怕不能及时更新,提前请假两天,刚落脚住下了。

过渡期,今天一整天都在忙着找房子的事

    找到新工作了,和老员工对接,这几天都是住酒店,实在没时间码字,今天又在四处找房子,北北在请两天假过度一下,这两天四处奔波,实在太累了,安稳下来就好了,实在抱歉。这次请假不是懈怠不写了,实在是买房成了韭菜那波,买的最贵的,现在卖不出去,每个月房贷太重了,找了个兼职,是不影响码字的,但这两条找房子住,和交接实在太累太忙了,是个闲职,后面码字时间很多不影响的,怕各位多想,北北还是想说,不管是半妖还是长夜都绝对不会烂尾太监的。

    北北热爱写小说,热爱读者大家。

    十分感谢。

    今天忙到现在才得空开电脑,真的很累,最近还体检了全身,唉,也是一身的小毛病,不过这次出来找新工作,收货很大,身体精神状态明显改良了很多,早睡早起,一日三餐,胃也不痛了,人渐渐有了年轻人的朝气,挺好的,北北有信心不说重回巅峰,但精神面貌和写作灵感,都会大幅度提升的。

第一千四百七十章:叩仙

    修行出差错这种荒唐之言,便是欺骗三岁孩童都太过敷衍。

    那一剑斩裂天穹,威力之强,若是有意掌控那剑意爆发的力量,这连绵山势之中,至少有千百生灵要遭殃受难。

    可威势如此磅礴的剑意,竟是未损山中生灵分毫,仅仅只是劈断青玄前路空间。

    浩瀚剑气化为万千金色的剑气流莹光芒暗合天地之势,将整个山峰笼罩其中,目光所及之处,皆渡上了一层金意,云环雾绕,变幻莫测,活像沉睡了万年的古老剑灵在这一刻,顷刻觉醒。

    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剑山形成斩天之势,逆悬于苍穹云野之中,鸿鸣九皋,翔于云表,矫然下览。

    连绵起伏的剑山与剑山之间,却是连接着斑驳交错如雾体却猩红泛着黑雾的锁链般的存在,布开一张张巨大的剑网,封死天地界域。

    百里安自白茫茫的风雪中抬首,遥看远山天地间那天罗地网般织密而起的茫茫剑山,他不由微微蹙起眉头,低声喃喃道:“这是……”

    乘龙于九天青云间的擎翱真人就在这时,转过眼眸来,目光穿过重山万云,落在了百里安的身上,他淡淡一笑,嘴唇未动,可他沧桑喑哑的声音却是在百里安的头顶响起:“小友可是对这气息熟悉?”

    百里安淡淡抬眸,平静说道:“天玺剑山的气息。”

    “不错。”

    百里安眉宇不动声色的压着,垂眸轻笑了一下,却为说话。

    擎翱真人的声音持续说道:“不知本座这一次所拿出来的诚意,小友可还看得上?”

    百里安缓缓吐了一口气,眼底眸子映着那煌煌金色剑光极芒,淡淡说道:“看来真人这是想开一局明棋了。”

    东胜神州,神主傲青,最盛名的并非是他是东胜神州之主,而是万里挑一的剑道天才,他曾领悟无极剑意,一剑劈出十三碑万界诸天小世界,而后,那十三碑经历岁月洗礼流转,成为天玺剑碑合而为成的剑碑天山。

    而当世的天玺十三剑,乃是天玺剑宗第一任宗主,点燃命星域,与那天山剑碑共鸣,故而领悟天玺十三剑奥秘。

    故此,这擎翱真人一剑之威,自有三分古老十三剑原胚剑碑的意味。

    但对于当世世人来说,擎翱真人,乃是真仙教教主,精通炼丹术,炼器术,淬灵术,唯独不是什么剑道独步天下的绝世天才。

    他此举,无异于是在向最熟悉天玺十三剑的剑山少主,公布自己的真实身份。

    擎翱真人说道:“本座是抱着诚意而来。”

    这已经是擎翱真人第三次在他面前正式提及自己那所谓的诚意了。

    但百里安可不认为他是这般老实诚恳的性子,他这样奸诈狡猾的老狐狸,心思深如渊海,今日这般开诚布公的向他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看起来倒更像是已经看出来他已经预判到了他的真实身份。

    甚至连遮掩都懒得去遮掩了。

    百里安并不戳穿,只是看着这漫天剑光,轻嘲一笑,道:“一剑封界,真人的这番诚意,属实让人有些无福消受啊。”

    这一次百里安并未等来擎翱真人的回复应答。

    青玄女官柳眉倒竖,满脸铁青之色:“真人如此行事,不觉得有些过了吗?!”

    秀背间的青丝墨发迎风厉然飘舞起来,一身杀气尽显,眼底的厉色已然藏不住。

    可擎翱真人宛若察觉不到那临面而来的杀意与压迫感一般,他眸光转过来,淡淡一笑,道:“今日,青玄大人可离不开这昆仑山。”

    万千剑意通天彻地,从九霄云外,深深插入千尺黄土之中,阻挡尘世与昆仑。

    青玄闻言一凛,脸色阴沉得可怕。

    纵然擎翱真人对她并未将话说得太明,不过她却是已经看出擎翱真人的阻拦之意,竟好似不想她寻得方法,填满这血池开启昆仑圣域一般。

    “所以真人,这是想与我昆仑山为敌了?”青玄嗓音愈发冰冷。

    擎翱真人轻轻甩动了一下臂间拂尘,淡然一笑,道:“青玄大人虽于昆仑身居要职,位高权重,但以你一人之身,还算不上能够代表整个昆仑净墟。”

    说话间,他轻抬手指,朝着天幕上方做了个轻轻叩点的动作。

    动作极轻极随意,可天幕星辰里,却是宛若一尊天钟被击中一般,隆隆声里,好似洪钟大吕之音。

    这隆隆天音好似蕴藏着玄妙之意,纵然毫无言语,可听到这声音的重人,却是清晰无比地感应到了一个明确的信息,传到了春秋宫的方向中去。

    擎翱真人甚至未多说一句废话,就让青玄女官变了脸色。

    不过几息功夫,明昼的天色骤然变得灰暗起来,东方三轮悬日沉寂在地平线以下,乌云顷刻连了天,霜雪厚重的天里,无端让人感受到了一丝并不强烈却很清晰的生气意味。

    在昆仑净墟,能够一念一行,举动回山海的,唯有一人。

    青玄脸上血色尽褪,天空之中的雪落得越来越大,纷纷扬扬密密麻麻地挥洒着,落在人的身上,竟是有了几分明显的教训抽打意味。

    青玄只觉得朝着自己身体落来的每一片雪花重若万钧,身体沉重难以承受,她摇摇晃晃间,从天空之中被迫降临落在山头之上。

    在双脚落在实地的那一瞬间,她随着身边同样脸色仓惶惨白的轻水女官齐齐跪在地上,垂下了脑袋。

    纷纷扬扬的雪花散退里,一道青衣身影凭空出现,光风霁月、琅琅琨玉,仿佛在重重雪幕里穿风而来的仙人。

    她垂眸看着地上的跪着的两人时,面上不见愠色,反而有股与生俱来的温沉又悲悯的气质。

    “娘娘……”青玄额角渗汗,在娘娘的注视之下,一颗心也跟着上紧了弦。

    沧南衣眼眸幽邃,垂眸淡道:“闹够了?”

    嗓音冷淡轻忽,可话音轻启之时,她高挑修长身姿后方的天幕轰然一声雷鸣震响,一道冰蓝色的雷霆撕裂天幕苍穹,震慑得山中生灵皆自颤栗发抖。

    青玄轻水二女肩头受到惊吓似的耸动了一下,仿佛心跳在这一刻都滞缓了下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都不由自主地将头埋得更低。

    沧南衣却是不吃这一套,他漆黑如墨的双眸有种无机质的冷感,抬手一挥。

    ‘啪’地一声清脆响声。

    青玄脑袋偏向一边,苍白的脸颊瞬间浮现出一道醒目的绯红痕迹。

    她眼底不敢生出任何怨言,飞快地又将自己偏歪的身子跪直,将头继续低埋不语。

    只是低头间,她用力咬唇,渗出了丝丝缕缕的血迹,将苍白的嘴唇染出了点点猩红之色。

    这是轻水在侍奉娘娘以来,第一次看到她亲手教训晚辈下属,显然是这平静淡然的外表之下,压着难以估量的脾气在。

    轻水深吸一口气,双手交叠放在地上,深深叩首不再起身,低声道:“娘娘,此事……”

    “你止声。”沧南衣嗓音淡淡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她眼睛珠子轻动了一下,看向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不起身的青玄,语气忽然低压:“你说。”

    青玄身体微颤,并未抬首起身,也未发声说话。

    “好。”沧南衣也不继续为难她,“你既不说,那不妨由真人来为吾解惑好了。”

    毫无反应的青玄瞬间一下子猛抬起了头来,眼眶绯红地看着沧南衣,眼神迫切紧张,快速道:“娘娘,擎翱此人不可信,他对娘娘并未安好心。”

    擎翱真人掖着大袖走过来,脸上那双细细蚕眉轻轻抖动了一下,他神情冷漠薄嘲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青玄女官,嗤笑了一下,淡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若非本座方才出手阻拦,青玄大人此刻已经酿成大错,怕是褪了这一身仙衣官袍都不足以弥补罪孽,你不知以感恩念记,还在此无端怨怪猜忌,可是君子所为?”

    青玄见他言之凿凿,甚至还倒打一耙,心下不免着急了些,跪在地上以膝盖向前急急行了两步,急声道:“娘娘此人身份不明,在我山中潜伏多年,不怀好意,更是以叩灵之礼为借口,荼毒我山中子民,种以紫魔蛊危害昆仑守境者,他的目标是娘娘,目的是为了夺取娘娘的气运与功德香火!娘娘可切莫要听信此人的一面之词!”

    擎翱真人淡笑不语。

    沧南衣冷漠垂眸,神秘而美丽的漆黑墨瞳仿佛泛起了一抹失望之意。

    青玄女官心下咯噔一下,当即反应过来自己情急之下,犯了一件多么可笑的蠢事。

    纵然百里安那小子推演逻辑有条有理,而不论是擎翱真人的诡异用意,还是燕破云那妄自上山的行径,都无言证实了叩灵仪式,必然有鬼。

    可今日她自觉言语大为有失。

    在前段日子,她曾严格盘查天干峰上受伤的守境者们,并无一丝异样。

    这也就是说,对于擎翱真人借助叩灵仪式来暗做算计的事,她全无证据,皆不过是一张空口白牙。

    此刻看起来,她反倒更像是气急败坏之下,凭空攀诬他人一般。

    事情做得当真蠢到家了。

    (PS:本来想熬夜更全的,太困了,实在太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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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七十一章:莫要牵连无辜

    青玄颈项间满是湿汗还有凌乱的呼吸心跳,她呼吸发紧试探般地抬眸去看娘娘。

    但见她眉目清冷漠然如常,眼神冷淡低睨,顿时让青玄心如擂鼓,敬畏惊怕地低下了头去。

    沧南衣眉目冷然,淡淡道:“现在知道怕了,当初狂悖行事之时怎未做眼下的考虑?”

    她悠悠说道:“青玄,你就是这么做昆仑司玺女官的?”

    青玄低头不语,一旁的擎翱真人故作恍然之色,旋即微微一笑,道:“本座果然猜得不错,娘娘心系昆仑苍生,爱民如子,甘露时雨,不私一物,怎会为了一己之私,下如此命令,勒令昆仑子民聚集在此,损耗自身源血来开启这圣域之门?娘娘之气节,不该如此?”

    青玄、轻水二女知晓娘娘忌讳什么。

    一时之间,汗如雨下。

    沧南衣意味深长地看了擎翱真人一眼,淡淡说道:“那依真人之看,吾行将末路,亦如风中残烛,绝境之下,我不该如此,又当如何?”

    擎翱真人一愣,旋即笑道:“这整个昆仑净墟,十万群山,千万生灵,皆为娘娘的所有物,娘娘若愿为逆天改命,取舍昆仑万物苍生,亦是情理之中,这山中生泽可不该生出半点怨怼之心。

    只是娘娘若无此意,皆为青玄大人那强留娘娘的一己私心的话,那可就不一样了。

    这山中生灵因娘娘而生,因娘娘而灭,娘娘对她们可以肆意生杀夺予,但这并不意味着青玄大人有这个权利。”

    沧南衣淡淡的打断他的话语,道:“不论是谁,都没有这个权利。”

    她转眸俯视着青玄,视线落来,叫青玄有种瞬间被彻底看穿的心悸感。

    沧南衣那如净泉流水的嗓音再次淡淡响起:“你素来讲规矩,知分寸,办事稳重妥帖,从不妄议山中是是非非,今日行事如此莽撞口不择言,便是连昆仑十大禁也敢随意触碰,吾不信你背后无人教唆于你。”

    深知自己方才说错话,做好了接下来不管怎样都要缄口不言觉悟的青玄听了这话,不由抿紧嘴唇,低声道:“今日只是,皆由我一人所为,并无他人教唆,方才青玄言语有失,甘愿受罚。”

    言语有失她认,可是逼迫昆仑山中的族人们在此献以源血,试图开启圣域之门这件事,她从未有悔。

    哪怕她知晓自己即将面临着什么。

    擎翱真人眉峰微挑,看向沧南衣,冷漠一笑,道:“莫非是本座听错了?娘娘此言,难不成是起了庇护之心?放眼整个昆仑净墟,谁人不知青玄大人只听娘娘你一人的命令。

    青玄大人最是严肃,冷峻,自律,道心如一座无坚不摧的城池,没有什么能够让她动摇为人掌控,这种时候说她是受人教唆,娘娘可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沧南衣说道:“今日真人以天音叩宫告知于吾此事的好意,吾心领了,不过今日对于青玄是惩是罚,皆是我昆仑山的事,如此琐碎余尾小事,就不劳烦真人来费心了。”

    擎翱真人淡笑摇首,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本座虽为外山之客,可入住山中已不知过了多少个万年岁月,早已对昆仑山生出了故剑情深的情谊。

    山中昆仑子民族人世世代代多数者,皆受过本座亲手点化,本座早已对山中昆仑子民生出了同族同袍之情。

    而今因青玄大人一时妄念,而累及全族上下触犯十大禁,而身心受创,本座深感痛心,娘娘一向行事公平,若今日之事,娘娘存私心有意庇佑,怕是会寒了昆仑全族人民上上下下的心。”

    沧南衣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擎翱真人,神情带着一丝异样的奇怪,道:“吾便是存了私心又如何,寒了众人之心又如何?圣人之名,何时成了拘束圣人之身的枷锁?

    吾所修之道,本就是顺应心意而为之,吾应天地而生,庇护苍生不假,但这并不意味着,吾是为这昆仑苍生而活?”

    擎翱真人静默片刻,目光幽深似渊地凝视沧南衣许久,而后他摇首淡然一笑,身子向后退了一步,道:“娘娘既意已决,本座自是不可再多言其他。”

    沧南衣抬眸看了一眼那璀璨山峰间的金色剑芒,九重宙宇云端,剑光普照,甚至整个昆仑净墟都好似被那一剑劈成了三千小世界一般,空间难以再重聚凝合。

    她收回眸光,淡淡说道:“今日之事,真人辛苦了,接下来交于吾收尾就好,就不好继续叨扰真人的清净了。”

    擎翱真人眸光轻动,眼底流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意。

    这女人,是铁了心要护短了?

    他如何听不出来沧南衣言下之意里的逐客令。

    索性今日目的已经达到,擎翱真人也不欲为了一个小小女官而在这种时候与沧南衣起正面冲突。

    今日他们二人之间,看似寒暄客套。

    可他却知晓,今日这一剑,已然是单方面的正式向沧南衣拉起了真仙教与昆仑山的战争。

    擎翱真人驾龙离去之后,山中万剑大势却依旧并未消减半分,依旧隔绝着天与地,凡尘与仙山。

    沧南衣并未让跪在地上的二女起身,她抬臂轻展大袖之间,身后风雪骤大,暴雪在她身下凝聚一座寒冰王座。

    她于王座间信然而坐,单手支颐道:“真仙教叩灵之事,便是连吾都无法预测确认是那紫魔蛊在作祟,青玄你在吾身边多年,在此之前从未有所察觉,今日行事这般偏激,桩桩件件皆为针对真仙教而来,你说背后无人点拨指使……”

    娘娘垂眸云淡风轻地俯瞰二人,唇角忽然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思来想去,能有这般蛊惑人心本事的,只有那偏殿中,吾的那位年轻貌美的司尘侍君了。”

    轻水目光奇异地看了青玄一眼,却不敢说话。

    青玄神色一凛,似是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好似一切都变得苍白无力了。

    沧南衣淡道:“吾竟不知,不过是入了春秋宫几日光景,青玄你竟是能够与你最为厌恶的尸魔冰释前嫌到这种相互信任的程度?”

    轻水见沧南衣面上那副神色,便知要大事不妙,她忙开口说道:“娘娘,司尘虽为尸魔王族之身,可自他入山以来,并未存有一丝坏心,此子聪慧过人,洞察力亦是惊人,总是能够察觉到旁人无法察觉的重要细节,关于山中叩灵紫魔蛊之事,此子便是看出了什么对青玄行提醒之言,也并非过事。

    而青玄为人,娘娘是看着她长大的,自是清楚她的性子,青玄的直觉一向敏锐,若非此事迷点太多,她又怎会轻信于人?”

    沧南衣轻笑出声:“连轻水你也在毫无证据之下,开始凭空揣度他人了?”

    跟着她轻啊一声,抬了抬下巴,道:“不过擎翱此人,倒也值得人来凭空揣度他就是了,青玄你怀疑叩灵之事尚且在你的职责情理之中,只是你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触碰昆仑十禁。”

    沧南衣目光扫了一眼神色踌躇不安的轻水,道:“轻水,你去将那小子给我带过来。”

    轻水亦是清楚,青玄能有如此心境觉悟变化,多半是那夜在忘尘殿中,不知与那小子发生了什么,收了他的影响而行事作风,处处剑走偏锋不像从前……

    在外人看来,确实像是受了什么言语蛊惑不轻。

    所以娘娘此刻因何而动怒,轻水亦是理解。

    对于娘娘的命令,她面露迟疑之色,却不敢违抗,只好授令起身。

    可身子起到一半,却被青玄忽然伸手拽住裙摆。

    她心下一惊,惊出一身冷汗来。

    青玄自懂事以来,从未违背过娘娘的命令。

    触犯十大禁是一次,但那次到底是并未当着娘娘的面。

    可眼下,这可已经是第二次了,而且还是在娘娘下达命令之后,正面违抗她的命令。

    只见青玄跪在满是雪泥的地上,眼底写满了倔强,她咬着唇,眼眶泛红,低声道:“此事与他无关,当真与他无关!今日之事,皆是我一人执意而为,逼迫族人的是我,染指血池的也是我,打定主意开启圣域大门的亦是我。

    娘娘要罚,当罚我一人,脱了这身族袍也好,打去我身上的妖仙骨也罢,是恩是罚,只要是娘娘给的,青玄都甘之如饴的受着,只是唯一的期盼,是希望娘娘莫要再因为此事而牵连无辜了。”

    轻水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她这是疯了!

    竟敢如此顶撞娘娘!

    闻言,沧南衣也好似深感意外青玄的性子变化,她俯身捏住青玄的下巴,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趣意:“吾何时说过他无辜,吾又何时说过他不无辜?无不无辜,那要看他做了什么,你一个人说了可不算?”

    纵然青玄再如何百般不情愿,百里安还是被轻水带到了这里来。

    百里安目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这边的气氛,便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他并未有任何犹豫,甚至未等沧南衣的传召,直径走到青玄的身边,一撩衣摆,跪得周周正正了。

    “娘娘,此事皆是我一人为青玄大人出的主意,青玄大人本意并非如此,只是心中太过牵系娘娘的生死安危,这才多听了我几句庸碌建议,还望娘娘莫要过分责怪。”

    这话说得,不仅把青玄说急了,还把娘娘给说乐了。

    她面上笑容忍俊不禁,目光玩味儿地看着百里安,淡道:“你觉得你现下是个什么身份?竟是让你自大到能够认为你的几句建议,就能够让吾不过分计较?”

    百里安不与她争论什么,他态度极其诚恳的低眉敛眸,说道:“娘娘若是非要责怪的话,此事因我而起,还请娘娘责罚我一人,莫要因为此事而牵连无辜,伤了真正重视娘娘之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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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七十二章:动怒

    此话一出,莫说沧南衣了,便是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二女,尤其是青玄女官,面色最是古怪精彩。

    沧南衣目光奇怪地看着青玄,疑惑道:“还说此事与这小子无关,你们连这套相互为对方揽责的说辞都是一样的。”

    百里安颇感意外。

    对于娘娘会因为十大禁之事发难于他这一点,百里安倒是早有所预料她会因此猜到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的。

    被叫到此处,他丝毫不意外,只是不曾想到,青玄女官竟是会在这种紧要关头,将他撇清关系相护。

    沧南衣目光意味深长,似笑非笑地看着面色复杂的青玄,说道:“瞧来吾家青玄倒是因爱生恨,如今对吾的这位小侍君倒是另眼相看得很,怎么当真是想应了那山中谣言,假戏真做不成?”

    闻言,青玄脸侧的骨骼收紧了几次,良久才低哑着嗓音说道:“青玄不敢……”

    沧南衣淡淡道:“吾若罚你下去自行领一百戎鞭,可会叫你寒了心?”

    青玄眉头微震,似是对娘娘的决定感到惊诧意外。

    一百戎鞭,足以叫寻常昆仑妖仙子民在床上躺一年之久下不得床,纵然是她,这一百戎鞭下来,也是十分吃亏,可以叫她好生吃一番苦头了。

    可是,她触犯昆仑十大禁,违抗命令行事,逼迫族人行自损受伤之事,种种罪过,单论一条都是不可饶恕的,纵然定她生死,驱她出昆仑净墟,都不足为过。

    一百戎鞭与这比起来,可谓是雷声大雨点小了。

    娘娘来此分明携着怒意而来,青玄可不会天真的认为,此事能够就如此的轻易过去。

    恍惚之间,身体却是忽然被轻水暗自轻轻推耸了一下。

    青玄当即反应过来,垂下眼帘低首道:“青玄从未有过此心。”

    沧南衣淡道:“既然如此,你且退下吧?”

    “娘娘……”青玄并未起身,她蹙着眉仰起头来,神情带着几分恳切之意。

    沧南衣自是知晓她是什么意思,见她未起身,也并未再多说什么,她淡淡收回目光,看向百里安,直言问道:“唆使青玄涉及昆仑圣域之事,可是由你为之?”

    百里安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沉吟片刻,才开口吐出了一个‘是’字。

    虽说他并未提及昆仑圣域之事,可在青玄对于昆仑子民献以源血的烦心事上,他确实言说了一些不该说的激进之语。

    青玄能够做出今日这般抉择来,怕是那夜对谈对她影响极大。

    他不愿为此多做解释。

    轻水女官听了这话,面色微变,显然是没想到百里安竟会将此事给揽下来,她忙出声道:“不是的,此事是我向青玄……”

    “娘娘。”百里安出声打断她的话语,道:“不仅仅是此番强迫献以源血之事的确是我提议而为,不仅如此,关于那山中守境者的调查,也是我指使尚昌去做的,故此引来燕破云上山惹出骚乱。”

    他目光定定地看着沧南衣,说道:“娘娘可还有什么想要问的?”

    青玄面色焦急,忙挺直背脊,道:“此事……”

    “此事可是为真。”沧南衣打断她的解释,面上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转过漆黑的眼瞳,目光认真的凝视着青玄的双眼。

    青玄心脏一悸,所有的解释在这一刻都觉得十分无力,她只得低首沉沉说道:“司尘所言并非为虚,只是这其中有太多因果,因苦无证据,所以……”

    “所以在吾不在的这几日里,你就给吾惹出了这么多的乱子?”沧南衣支颐坐在寒冰王座之上,深沉夜色里的月光晕染着她的眉目,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如沧海壁立,言辞微顿间,让百里安周遭气息压力骤然倍增。

    “青玄下去自领一百戎鞭,领罚过后,此子便由青玄你亲自带往刑天峰上受罚三日吧。”

    听到刑天峰三字,青玄脸色大变,忙道:“娘娘,那刑天峰乃是昆仑唯一汇聚三阳炎日之地,终年太阳之辉不绝,对于一个毫无修为的尸魔王族而言,三日光景,足以熔炼他体内的尸珠,此刑罚未免太过,他……”

    沧南衣冷冽的眼神扫过青玄:“你若是觉得太过,那不如伱脱去这身昆仑族袍,褫你妖骨,贬你入凡,凡尘世俗的妖,不受昆仑法则庇佑,你当了十几万年的昆仑女官,可是受得了为那帝仙金印所桎梏,永世为人仙二族狩猎成器灵?”

    青玄脸色惨白,光是听她这般言说都觉得不寒而栗,她扼制着心底的绝望与惶恐不安,掌心几乎都要为自己的指尖捏出血来。

    “这些事本就是青玄一人为之,并未有人挑唆逼迫,本就该青玄一人承担,只要不因此而牵连他人,青玄甘愿受罚。”

    沧南衣眉目冷了下来,一双清润黑眸仿佛含了雪刃,开了口:“你在吾身边相随也有十六万年了,吾没有想到你竟还是如此天真,当真令吾失望。”

    ‘失望’二字吐露出口,尽管嗓音浅淡,却成了世间最伤人的利刃,直插入她的心口之中。

    青玄唇上毫无血色,脸上苍白如纸,眼底似有什么崩塌的东西逐渐化为彷徨的惶恐,她跪在地上才上前不过两步,手臂却是被百里安一把拽住。

    青玄回首看去。

    只见百里安目视前方,连眼睛珠子都没动一下,那只手掌顺着他的手臂滑至后颈,用力将她脑袋压叩在地,同时自己也随之跪拜下去,低声说道:“敬领娘娘圣令。”

    沧南衣清冷隽秀的眸子漠然低垂着:“就这样吧。”

    语音落下,她身下寒冰所化的王座再度化为万千风雪,飘招而去。

    她那身天青色的衣服卷着云雪,绝世的身影消散无迹。

    青玄瞬间挣脱开百里安的手掌,怒目相视,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百里安起身掸去身上风雪,平静说道:“与娘娘争论毫无意义,你若是能够改变得了她的决定,就不会背着她来开启圣域之门了。”

    青玄怒极之下,满目讥讽,言辞也不管伤不伤人,刻薄且犀利,道:“你是觉得自己很有能耐,在这里成男儿英雄气概?如此大包大揽地将所有责任全部揽下我就该对你感激涕零?你这样,只会让我生不如死?”

    百里安态度诚恳地点了点头,道:“嗯生不如死,不过是心境上的一种难受体现罢了,总比在此做无意义的口舌争论,拖着娘娘的重伤之躯消耗她的精力来得要好很多?”

    随着这句话,青玄眼底的怒焰瞬间宛若被冷水泼灭一般消退了下去。

    她怔道:“娘娘……重伤?可她分明这般……自若。”

    百里安抬起手掌摆了摆,一副过来人的语气,道:“正常正常,她即便下一刻要断气了,怕都是这样一副从容自若的淡然样子,她若真想瞒一件事,必然是滴水不漏,叫人看不住半点端倪来的。

    所以越是在这种时候,就莫要同她多做时间消磨,擎翱真人自然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对于开启圣域之门的事,他怕也是早有所料,他耗费如此巨大代价,叩点天音传递消息入那春秋宫,不就是等今日这场机会,强行打断娘娘为小山君的疗伤。

    小山君体内恶魂钉爆发已然完全不受控制,但凡娘娘稍稍分心乏术,她必然性命不保,极其危险。

    你算算自擎翱真人叩点天音到娘娘出现在这里,这个过程一共耗费了几息的光景?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离开春秋宫,稳定好小山君的性命状况得以稳固无忧,你觉得以娘娘如今的身子状况,又该付出怎般巨大的代价。”

    这些日子,沧南衣接连数十日并未离开春秋宫,并非是她不想离开。

    而是她的气机一旦从小山君的体内断绝开来的话,便是这世间神明,也无法再留下她的性命。

    距离擎翱真人从中作梗,叩起天音传递信息给春秋宫的娘娘,她既能够火速赶到这里,既然是以着非一般的手段,将小山君给强行保了下来。

    世间因果,有得必有失。

    纵然沧南衣来时分毫未显,但他却知晓,她此刻最需要的,并非是在此处理这些琐碎的收尾之事。

    而是需要回到忘尘殿的修行静室之中,好生调息一段时日才是。

    百里安他既然挑起了事端,自然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以身入局还要全身而退。

    或许青玄觉得他将全部责任与后果揽下,是在逞英雄,自找苦吃。

    可他却知晓,这其中真正无辜的两人,却正是她们两个。

    这是他与擎翱真人明里暗里的斗争,说到底,今日擎翱真人这般行径做为,无疑是在借青玄的手来试探他的底细。

    故此他心中也没什么难平之处。

    唯一让他深感无奈的是,这沧南衣都这般田地了,惩罚人的法子却仍自层出不穷,让人意想不到。

    总有新鲜花样来折腾他。

    上次雪罚跪了一夜,就已经让他吃尽苦头。

    如今更是对于抓住旁人弱点,对阵下药的惩罚方式,可谓是深谙此道。三阳鼎立与苍野。

    便是以他如今的体魄,受那三阳太阳光辉灌顶之罚,怕是也极其难熬的。

第一千四百七十三章:因谁受累

    沧南衣回到春秋宫中,对于那山中剑意惶惶的剑光并未做以理会。

    她方一入院,忽然抬手捂住肩头,面色苍薄得不像样,面容间肤下细微的淡青血管都看得清楚,唇淡薄得与肤色无异,几乎是在一瞬间,浓郁的病气将她包裹起来。

    苍白孑然间,她捂着靠近心脏的肩头的那只苍冷手掌,自指尖处竟是开始慢慢分化成沙,像个这具遗世独立的仙客皮囊即将烟消云散。

    她腕间一片浅褐色的印迹,蜿蜒而上,已蔓至皓腕之上,像一尾盘着的毒蛇隐没于衣袖之中藏匿半隐半现。

    沧南衣绝美的侧脸浴在凄清的月光里,瞳仁也有了几分透明,明净澈然得好似风都不忍吹动的盐湖,月光隐退之际,仿似带走了她眉目间最后的一抹余温。

    这一刹的脆弱只维持了片刻,短暂得仿佛是错觉一般。

    她很快松开了肩头,垂下了纤细的手臂,淡烟流水的眸子微抬之间,看向了倚扶在春秋宫宫门间的那道娇小柔弱的身影上。

    飞花霜雪皎皎落下,琼色化为透明,明月清风盘绕着琉璃瓦色,少女山君背倚三千青灯华色,微风吹过她扬起的小脸,长发缭乱下是一双深邃的眉眼。

    她仿似好像看到了方才那一幕,面上浮现出一种与她年纪并不相符的悲悯,她蹑风而行,浅泪盈余,低声轻唤道:“娘亲……”

    沧南衣神色平静如常,目光落在小山君心口间那抹残余的黑气上,淡淡道:“身子才刚稳定好,方醒不久,何必出来见光吹风。”

    小山君目光担忧,那满目苍山挥之不去的可怕剑光,“娘亲,这是擎翱真人的剑意?”

    沧南衣声线寒冷如冰,青衣墨发都曳地,立在空旷的院落风雪中,垂眸淡道:“亦或者说这是神主傲青的剑意,倒是不知,竟是这般能藏,在吾山中数十万年,都未露出任何蛛丝马迹,倒还真是小瞧了他。”

    小山君一双琉璃般眼珠子缓缓轻动了一下,目光逐渐变得有些灰黯,本就苍白的嘴唇此时更是化作惨淡,低声说道:“我方才醒来,听宫里的侍官们说了,青玄她在收集族人们的源血,试图开启圣域之门……”

    沧南衣微微蹙眉,低头看她:“你如今最重要的事应当是养好身体,而不是为了这些琐碎小事而自寻烦恼。”

    小山君摇了摇首,道:“娘亲的事,怎会是小事,若非我这副身子拖累娘亲,娘亲也不至于如此进退两难。”

    沧南衣轻吐一口气,淡声道:“吾身体之危,非你之过,是吾命中当有此劫,要么逆天改命,要么顺应天命而归,莫谓祸生无本,须知福至有因。”

    小山君眸子黯然失色,更显她娇弱可怜:“可是擎翱真人以剑势封斩两界,分明就是在有意制止青玄前往人间寻妖获得源血,若是能够开启圣域之门,娘亲你入其中渡过劫期也并非不可。

    青玄此番行事虽是偏激太过,也皆是因为青玄担忧娘亲你的安危,虽行事坏了规矩,但还望娘亲能够对青玄从轻发落。”

    沧南衣淡淡道:“自是从轻发落了,不过一百戎鞭,以青玄的体魄身子,是抗得住的。”

    “一百戎鞭?”小山君怔了一下,似是有些意外,但随即她面上又大松了一口气,笑道:“到底是自幼养在娘亲身边的,其实对于娘亲而言,青玄轻水她们即是昆仑女官,亦是我的姐姐,娘亲终究不忍过于苛刻责罚她们。”

    沧南衣挑了挑眉,道:“始作俑者并非是她们二人,青玄行事一反常态,是受了那司尘的影响,吾纵然要罚,自然也不会太过。”

    小山君面上神色一滞,但神情很快恢复如常,神色间带着几分好奇问道:“阿娘也罚了司尘?”

    沧南衣如画的眉目惊鸿掠影般地扫过小山君,淡淡的嗯了一声,道:“让他前往刑天峰跪上三日受刑,青玄监刑,他此番若能够熬得过去,此事便就此翻篇过去了。”

    “刑天峰?”小山君眼睛一下子睁圆瞪大了,“刑天峰乃是昆仑聚阳之地,炎阳之力,便是山中修行冰属性的族人都承受不住。

    司尘他是尸魔,修为尽数被封,与凡人无异,让他跪在刑天峰受刑,不出一日便可炼化他体内的尸珠,娘亲如此惩罚,是不是太过了些?”

    沧南衣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山君:“过吗?在昆仑山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或是他或是青玄,二人之中,总要牺牲一个来平以众怒?”

    小山君愤愤道:“娘亲何时也这般庸俗,学起了人世间舍小保大的权贵一套了,在我的印象之中,娘亲可不是担心引起众怒的性子。”

    沧南衣眸子里的笑意收敛几分,恢复平静淡漠的样子,道:“吾不惧众怒,那是因为吾有绝对的力量镇压众怒,可今时不同以往,在如此时期,昆仑可经不起人心离散的动荡了。”

    小山君惊讶地瞪大了瞳孔,显然是没料到沧南衣竟是会直言这些东西。

    沧南衣看着她惊讶的神色不由笑了笑,宛若长辈一般的抬起手掌,在她脑袋上轻轻抚摸了一下道:“承认自己无力弱小,并非是软弱的表现,不管为妖为仙,总是要学会正视自己苦厄的。”

    小山君低着头,眼底的悲意更深,鼻音浓重道:“娘亲,你这听起来就像是……”

    在交代身后事一般呢。

    沧南衣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语气难得温和:“回去歇息吧。”

    她正欲抽身而退时,袖口却是一紧,被小山君捏着小小一块袖角。

    沧南衣侧眸看去,只见少女鼻尖红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儿,她蛾眉深蹙,一副楚楚可怜的神色:“娘亲,司尘他虽然是尸魔,但是他不坏的,也许正如娘亲所说,是他唆使了青玄如此激烈行事,可我相信,他也是出于希望娘亲你能够平安的本意,这一次……可不可以就这么算了……”

    一句话说完,或许是连自己都觉得这个要求太过,小山君面容有些扑红羞赧,又忙着补充了一句,道:“就这一次,若是他下次再不守规矩胡乱的来,我帮娘亲你收拾他,绝不留情!”

    沧南衣平静地眨了眨眼,道:“方才吾说要惩处青玄的时候,也没见你这般护着她,如此到了司尘这个‘罪魁祸首’,伱倒是直接叫吾免了他的责罚。”

    她伸出手指,揩去她眼睫间挂坠着的泪珠,道:“吾若有一日,身归混沌,不知小君君可是会为吾哭上一场?”

    “娘亲~”小山君抱着她的手臂左右摇了摇,羞愧的小脸上晕出了两片红晕,像個犯了错的孩子似的:“他毕竟是我亲自选中的师长,阿娘不许我拜他为师,还不许我保他一回吗?”

    沧南衣认真地摇了摇首,道:“不许,此事没得商量。”

    小山君泫然欲泣:“为什么?娘亲就这么看不上我选中的人吗?”

    沧南衣抽回自己的手臂,淡道:“死了这条心吧?你若诚心想拜师,这个人绝对不可以是他。”

    小山君气愤地一挺胸脯,脸颊气鼓鼓道:“娘亲是知晓我性子的,若我执意要做一件事,一定会去做成的。”

    沧南衣把她鼓起如河豚般的脸颊戳瘪,面无表情道:“你也是知道吾的,你若实在不听话,大不了吾收了这小子为徒,差了辈分,吾看你要如何拜他为师。”

    看似玩笑的一句话,却是生生让小山君打了一个冷战。

    因为她清楚,这种事情,她的娘亲似乎当真都做得出来。

    ……

    ……

    一名昆仑执法女官手里拎着一截血迹斑斑兀自滴落着血珠的戎鞭走出了刑室。

    守在刑室以外的轻水女官见她走出来,立马迎了上去,关切问道:“青玄还好吧?”

    那名执法女官勉强的笑了笑,道:“一百戎鞭落到身上来,便是妖骨也能给你打断,又能够好到哪里去。”

    说完她看了一眼轻水女官手掌里捏得紧紧的瓷瓶,看样子是上好的疗伤灵药,轻声说道:“青玄大人伤得不轻,轻水大人您还是尽快进去给她上药吧,此伤拖不得,若是拖久了,会落下病根不好诊治的。”

    轻水不再同她多做废话,快步冲进了刑室里,却见青玄已经穿衣起身,她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血色,脸上煞白,额头鼻尖都已经渗出细密汗珠,低头咳嗽了几声时甚至还能够看到嘴角有血滴落。

    一身雪白的里衣穿在身上,正自系衣带时,触目惊心的殷红慢慢从他的背后衣衫里渗透出来。

    纵然隔着衣衫,也能够感受到她衣衫之下所藏着的皮肉,怕是已经没一块好肉了。

    轻水眉头死死蹙着,她快步行上去,拉住青玄纤细的手腕,制止她穿衣的动作,厉声呵斥道:“你这么快穿衣服作甚,伤口都未上药包扎,日后想活利索一点怕是都难了。”

    青玄没有挣开她的气力,一张脸雪白,浑身都在出冷汗,坐在刑床上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她努力平复了一下气息,这才张口慢慢说道:“司尘那小子可是去刑天峰上跪着了?上面的太阳炎辉可不是开玩笑的,若是炼化了尸珠,他日后怕都是如尸王将臣一般,要陷入千万年的沉睡寂死了。”

    轻水只感觉到自己手掌下所捏的那节皓腕仿佛冷得好似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她从未见过青玄这样过,深知肉体上的疼痛远远比不上受以刑鞭时带来的心理上的屈辱。

    可即便这样,她还在担心他人。

    轻水心疼得不行,道:“行了,这种时候还轮不到你来担心那小子,以你如今的状况,纵然是去了刑天峰,又能改变什么,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那小子我去照看他就是了,你先上药。”

    青玄摇了摇首,不顾她的阻拦,倔强固执地从刑床上下来了。

    “娘娘让我执刑于他,是给他的惩处,亦是给我的惩处,谁也无法照看于他,你去没有用的。”

    轻水气急道:“你既然知晓连我去都没有用,那你去就能有用吗?还是说你会徇私枉法,在刑天峰上对那小子庇佑照顾三分?”

    青玄她轻咳了两声,沸烈灼痛之意涌上喉咙,她咽下口中的腥意,艰涩开口:“纵然谁去都没有用,但我若上去看着他,总归是能让自己心安一些,毕竟……他是因我受难。”

    轻水愤愤道:“什么因你受难,我看你是因他受难才对。”

    青玄忍不住轻笑了起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倒是像极了那小子初次上山时我对他的态度,那时候都是你在护着他为他说话,如今你我的身份,倒好似对调了过来。”

    轻水好没气道:“那我还不是看那小子老实本分明事理,又是个可怜人,不过是同情他一二罢了,可他累你至此,我就不乐意。”

    青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行了行了,什么累不累的,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怪不得旁人。”

    青玄起身间,看了一眼轻水手里捏的紧紧的药瓶子,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一个不似她性情的温和的笑容,道:“这药留给我回来再用,到那时候,你可得帮我上药才是。”

    轻水自知劝她不动,只得在心中悲叹一口气,道:“行了,你既执意要去,我便陪同你一起吧,娘娘只说让你执刑,并未说过不可让她人陪同,你若是再拒绝,今日你休想出这刑室的门。”

    青玄拿她没法子,只得随她而去。

    ……

    ……

    山路漫漫,风雪随着刑天峰主峰的接近而渐渐消融。

    直至完全跨入刑天峰的主山脉时,诚然一副与昆仑净墟十万群山截然相反的季节景象。

    炎炎的三颗大日太阳,高悬在世界的当空,绯红的光照射在地上有的地面间横生的枯黄杂草都好似随时都要着火一般,四处空间里,满是蒸腾、酷烈、奇闷之感。

    踩在山道间,隔着鞋底,那粗糙的砂砾滚烫得好似在热锅里翻炒过一般。

第一千四百七十四章:过头了

    便是行在山间并未受伤的轻水,脖颈间都沁出了一层薄汗。

    她目光担忧地看了一眼脸色比雪还要苍白的青玄,道:“此山不必他处,此山炎热,像我们常年居于冰雪寒风环境下,来这刑天峰本就极不适应。”

    青玄摇了摇首,道:“娘娘说了,要我亲自监刑,我若不来,他岂非白跪三日。”

    纵然是她亲自监刑,可此次毕竟是百里安亲自帮她担了这次的责罚,若非有他出面,揽下所有,她此刻怕是早已经无法继续留在昆仑山中了。

    没人能够必青玄更清楚,此时此刻,在娘娘如此危急关键时期,她能够在犯下如此过错情况下,还能够留在山中,对她有着多么重大不寻常的意义。

    纵然此番违抗娘娘的命令,她也打定了主意,若百里安在这个山中当真出事,她拼死也要将他护下。

    二人来到山峰之巅。

    四下已然不见任何植被生灵,天空炽亮惶惶,宛若被那高悬于野的三轮大日将天空捅穿了三颗巨大的窟窿一般,光是肉眼所看都感受到炽烈炎热的光辉形瀑布之势从天空之上倾斜而下。

    诚然于昆仑净墟十万群山,好似成了两个世界。

    地上的山石都好似被晒得开裂皲破,一地细黄石英沙,好在金色阳光下烁烁生辉。

    而百里安就跪在那片细绵黄沙里,跪姿挺拔如劲竹,气节品品,青松凌岁。

    太阳光辉自他头顶倾泻而下,身上所着的青衣白裳在风中烈烈里,衣摆卷边着点点星火,竟似开始遇光而燃。

    只是那燃烧的程度更像是星火余烬,并不强烈,为那风中烈劲一刮,便熄灭化成片片斑驳焦黑。

    轻水、青玄见此一幕,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脚步。

    只见百里安衣领脖颈间的肌肤,都已经有了触目惊心的灼伤的火纹痕迹。

    看着这一幕,青玄胸口无端地有些堵闷。

    她皱眉看着跪姿笔直一动不动的百里安,低声问道:“你还行不行?”

    百里安闭上的眼眸微微一动,然后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朝他靠近走来的两人,他扯了扯嘴角,道:“还行。”

    轻水蹙眉道:“这才刚刚开始,你毫无修为,没有灵力阻挡,这炎热之气入了肺腑,可是能够融去你体内的王族尸珠的。”

    百里安轻叹一声,道:“可我若是反抗不接受娘娘的惩处,我可以安然离开这里吗?”

    轻水眉目一瞪,道:“那自然是不可以的,娘娘的命令谁都不能够违抗。”

    百里安收回目光,眼皮低垂,轻笑了下:“这不就行了,此事……无人能够替我。”

    青玄撩起一般,也不顾地面滚烫,席地而坐,道:“娘娘恩罚皆是赏,这三日苦头,需得靠你自己度过去,若是你有差错,我会护你离开此地。”

    百里安眉头轻动,却并未说话,只是重新阖上了眼眸。

    这刑天峰上的太阳之辉,固然足以焚烧万数尸魔之身,炼化王族尸珠,可这也是建立与他的修为被月光锁封印的前提之下。

    如今他早已不受月光锁的封印之困,仅凭自身灵力,收敛血气,便足以保护尸珠,不受这太阳神辉的侵蚀与炼化。

    若是不想吃些苦头,也很简单,不论是做为玄霜应龙之身的小白龙,将之佩戴在身边,还是六道神符之一的青鸾神符,还是藏在耳间已被他完整修复的司水神源。

    其中任何一物拿出来,都足以轻松抵御此地太阳大日炎烈之气的侵蚀灼体。

    所有有时候,百里安若非确信自己入大乱潮音时,身份并未暴露给沧南衣。

    今日她以如此手段惩处于他,他都怀疑她是不是在有意放水了。

    嗯……

    不过以着沧南衣那不私一物、不长一类的性子,便是昆仑山塌了,怕是都不可能去偏私于一人吧?

    所以今日百里安老老实实跪在这里,不动丝毫灵力来抵抗太阳神辉,所得出来的唯一结论就是。

    沧南衣怕是对他已经有所怀疑,对他在行以试探吧。

    毕竟有镇妖丹这个前车之鉴,只是并未打消她的疑虑,甚至觉得他能够引动青玄的心思,驱使尚昌为他打探情报做事,寻常毫无修为之人,可远远做不到这一点。

    百里安也并未生出怨言,毕竟涉及重大,对他多有试探,也实属正常。

    反正他跪过雪罚,如今又跪这太阳神辉之刑,也算是跪着跪着也就习惯了。

    毕竟,他从小到大,都不怕吃这种受罚的苦头。

    他这具肉身得以淬炼,五脏六腑在尸魔状态之下,虽也是冰冷沉寂的,可是防御强度堪称防御系的仙级灵器了。

    将司离姐姐的尸珠藏于心脏之中,将自己的尸珠沉寂于丹田之内,已能够完美的被脏腑所保护,不受丝毫侵蚀炼化。

    这三日倒也不难熬,只是吃一些皮肉苦头罢了。

    只不过,这灵力倒是断不可胡用,以免引来沧南衣那家伙的怀疑。

    而青玄女官到此的用意,百里安也是明白知晓的,虽说那夜与她谈话,也并未抱有任何目的私心,是为警醒居多。

    可往往这种真话才是最得罪人心的。

    却不曾想,非但未将青玄这样性子的得罪死透,反而因此获得了几分善意的理解。

    若是因此一时之快,暴露了灵力,怕是要累得她与轻水女官二女,落得一个疏于职守,监管不利的麻烦来。

    更何况,如今擎翱真人算是彻底将自己的身份与目的摊在明面上向昆仑宣战了。

    昆仑净墟即将迎来山乱,他若在这时候将自己实力隐藏得越完美,便越有希望完成任务,带回将臣的心脏。

    思索下来,也不过只是苦熬三天罢了。

    三日光景,一晃而逝。

    沧南衣沐着风雪剑光,闲里为自己泡了一壶茶,坐在院中赏着蟾宫抱剑,风霜压满枝的美景。

    西悬峰上,内宫女官侍奉在侧。

    沧南衣背后刚一倚靠上美人榻,手里茶杯把手忽然毫无征兆断裂而去,汤汤水水,洒得满袖都是。

    她蹙眉低唤了一声青玄。

    身旁侍奉的女官用惊诧的目光看着她袖上的湿痕,似是不解,纵然这茶壶断裂得突然,可是无所不能的娘娘,怎会连这点反应都没有,而是任由着热茶湿了满袖都是。

    许是半天没能等来女官的回应,沧南衣一展袖袍,抖去袖间的茶叶与滚水,又吩咐了一声:“青玄,去给吾准备一套干净的衣物来。”

    这一回,那名女官终于回过神来,她轻啊一声,低首面色有些不大自然道:“娘娘,青玄女官被您派去监罚司侍君了,您忘记了吗?”

    女官神思复杂。

    娘娘不禁反应变慢了,似乎……连记忆力也变得不大好了。

    沧南衣听了这话,静默了片刻,抬起一条腿,屈膝慵懒地搭在美人榻上,淡淡说道:“青玄这性子,让她做什么,她势必要严守规矩,全然不知变通,这般实诚,所以才老是叫自己吃苦。”

    那女官没听清楚沧南衣的喃喃自语,不解地凑近身子,道:“娘娘,你在说什么?”

    沧南衣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没什么,只是算算日子时间,她们也该带着那小子回来复命了,何以现在还没回来?”

    那女官听得更是满心惊疑、一头雾水了。

    轻水、青玄二位大人回来复命实属正常不过了。

    可为何听娘娘这语气,还要带着那位司侍君回来,怎么好似笃定了他能够扛过此次太阳神辉灌顶的刑罚能够平安归来似的?

    难不成在她心中觉得,轻水青玄二位大人会如此不识大局,对那小子庇护放水不成?

    不过娘娘这是在认真的吗?

    她素来法眼通天,只要她想,对于十万群山里的一草一木的动态,她素可以感应得比谁都快,比谁都清楚。

    她若想要知晓轻水青玄大人他们回没回来,心念一动即可,可为何……

    那女官摇了摇头,嘴角轻动,不敢再继续深想这个可怕的猜想,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道:“娘娘,今日下午青玄大人本就该来复命的,只是那司侍君在刑天峰上被太阳神辉炙烤得伤势极其之中,说是浑身上下已无一块好肉,眼睛也被神辉之光灼盲了,五脏六腑皆化为血水,说是带回来的时候,吐了一地的血水,形容模样,格外凄厉可怜呢?”

    “竟是伤成这般?”沧南衣睁圆美眸,素来从容不见息怒的脸上,今日倒是难得将‘惊诧’二字明晃晃地用这张静美如画的脸给诠释了出来。

    她似是极其不解,问道:“怎会伤成这般,可是擎翱在那小子跪罚期间去找他麻烦了?”

    那女官一脸奇怪的看着沧南衣,被她这话问得内心都凌乱无语了起来。

    那可是刑天峰,聚集昆仑百万年来的炽烈太阳之力的鼎盛之地。

    随便一只强大的尸魔,跪在山中三日,怕是早已尸骨无存,尸珠炼化散去,为峰上英招蚕食余尽草草收场。

    可是娘娘语气简单轻松得,就好似那小子不过是被罚跪在西悬峰上,熬熬时间便过去了,定然能够安稳地像个没事人一样,给轻水青玄二女给押送回来一般。

第一千五百七十五章:当真棘手

    那名女官也是一脸奇怪,道:“擎翱真人与那司侍君素无恩怨来往,更何况他堂堂真仙,怎会去无故为难司侍君?”

    沧南衣紧锁的眉头并未松开,她轻抚湿透的衣袖,眼底却深如渊海,瞧来莫测。

    那女官觉得娘娘这反应当真奇怪至极,犹豫片刻,迟疑问道:“娘娘看起来似乎……并非是真心想要惩罚司侍君?”

    这对于昆仑净墟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昆仑净墟之所以能够于六界之外,安稳长存这么多年,无非只在于娘娘大公无私,以圣人之心立世立命,不偏不倚的对待每一个人。

    若是圣人动情,则苍生不宁。

    若心生偏爱,这昆仑净墟怕是不得安宁了。

    女官忧心忡忡。

    沧南衣抚平衣袖间的湿痕褶皱,眉目淡淡低垂。

    对于百里安,她素来就从未生出过要惩处他的意思。

    且不说黄金海中,护她真身之情,便是放归黄金海千万妖族桎梏金印这一点,纵然百里安这小子当真居心叵测,带着坏心思煽动青玄的思维,她都不会惩处于他。

    更何况,她知晓这小子并非是那样的人。

    尽管知晓百里安进入昆仑净墟目的不纯,是为取回尸王将臣心脏。

    可她却也承认,正如轻水所言,他对昆仑山并无恶意,甚至隐约之间,还带着耐人寻味的善意。

    对于解放那千万黄金海妖族之事,可是对他吃力不讨好的,而且事情一旦暴露,必然会引来仙尊祝斩的雷霆审判!

    或许在这女官心中,她有心偏倚。

    可事实上,她也确实是在偏倚百里安。

    世间本就不存在永恒长久之物,即便是圣人,亦是会经历生者必死,聚者必散,积者必竭,立者必倒,高者必堕。

    纵然逆天改命,也不过是改了一时的兴衰宠辱。

    沧南衣对于给自己逆天改命之事,其实并不热衷,若是太过执念,反而会起不宁之心,最后与那金仙丰虚一般,自困不说,还叨扰苍生。

    如今的昆仑净墟命数,在命盘之中乱做无数分线,是起是落,是生是灭,皆难成定数。

    以她如今之力,再难编织这难理命线。

    圣人大道至公,那是源自于有对大道公允的绝对实力。

    如今她自保尚且不能,唯一能够做的,无非是给身边这几个跟着她太久的小家伙们寻一个安身之所。

    若昆仑净墟界崩注定成为定数,她不会强求,世间万物缘起缘灭,生死相复,若执意要与天道抗衡,那无疑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对于百里安,她无意惩处,却也知晓擎翱真人对他起的心思那些小动作,如今待他尚有几分合作利用之心,可一旦界崩,这小子注定成为祭献血旗。

    不论是仙尊祝斩,还是神主傲青,都会将他除去。

    纵然他如今修为已复,背后似乎还养了一些属于自己的暗部势力,可在真正的大势天道面前,稍有不慎,为命运巨轮碾压之下的齑粉,也是常有之事。

    她之所以让他去那刑天峰,一为,此番青玄行事,确实引得众怒不满,青玄做为昆仑司玺女官,担不得此事,唯有让身份为外人的百里安担下。

    刑天峰做为专门克制尸魔的绝死之地,‘罚’之三日,足以让心有不平着安分下来。

    而这小子的犟种脾气性子,沧南衣也不是不知。

    早在离开黄金海,大乱潮音结束之后,她曾多次给他机会让他坦言相告自己修为真相。

    他似乎忌惮太过,始终不曾透露半分来。

    做为昆仑之主,不论是立场还是情理,她都不足以主动点破此事,圣人言出法随,为天道知晓,仙尊祝斩必然有所感应。

    这小子,平日里机灵,到了这种时候,却是格外地不开窍了。

    沧南衣对于他在刑天山中,或许会为了怕自己知晓他修为恢复之事而封闭灵力不去抵抗山中炎烈的想法也是有所预判。

    纵然他不想暴露自己身上那条小白龙的存在,她留给他的那只尾巴也足以帮助他抵御山中炎气。

    甚至他若是再聪明一些,亦是能够发现有那尾巴的加持,自身灵力可与此山昆仑相容相隐,气机相合。

    天地阴阳本平衡,界崩之下,谁都无法带走这山中的一草一木。

    旁人无人知晓,这亿万天穹之上的三轮日月,乃是界物至宝。

    尸魔王族之身,本就属至阴,便是这小子妖体状态,亦是应了玄霜应龙之身,乃是极寒之体,体内生死阴阳平衡并不稳定。

    她本有意将昆仑山的日月星辰最为回报赠予百里安,如此以来界崩之下,他亦可多张底牌,在仙尊祝斩的手中存活下来。

    只是叫沧南衣匪夷所思的是,这诸多条件下来,这货竟还能够被那山中炎阳灼伤到如此夸张的程度。

    口吐鲜血,内脏消融成血水……这可不得了!

    她没想伤他罚他,不出意外,今日下午青玄便能够带着他归山请命。

    可如今听起来,怎么一副快要挂掉的样子?

    沧南衣的眉头越锁越紧,心道这其中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她无知无觉地抚平了衣袖间的褶痕,长腿一抬,便从美人榻上起了身。

    那女官愈发匪夷所思了,心道近日来娘娘状况这般不好,这是要到哪里去。

    她诚惶诚恐的跪在沧南衣的面前,低声道:“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沧南衣若无其事地整了整衣带,淡道:“青玄前些日子受了刑罚,三日未见,也不知伤势如何,吾且去看看。”

    说完,暮隐西归处里,一只白鹤乘云而来,将她托载而起,飞升而去。

    女官起身欲言又止。

    神情复杂。

    她心说,她还从未说青玄大人此番离开刑天山而前往何方,何以娘娘您就如此聪慧,知晓往小山居的方向前去呢?

    而且,方才不是还不喜身上衣衫湿重,眼下都尚未换以新衣,就匆匆离山而去了呢?

    去往小山居的方向,正好经过那刑天峰。

    绰约迎风立于鹤背之上的沧南衣墨眉低垂间,灵力汇聚于双眼之间,常年老花眼自然也就变得视力极佳。

    她清楚看到黄沙石英铺就的山道之间,依稀可见串串斑驳殷红痕迹,倒的确是像人留下的血迹。

    沧南衣原本觉得荒唐不可能的事,忽然就有些凝重起来,她心下一沉,御鹤而行,速度更快了些。

    ……

    ……

    小山居偏室之中,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之气以及草药被捣碎的清香。

    “啪……”一声轻响。

    一张染血的巾帕被人颇为粗暴的甩进盛满清水的铜盆之中。

    血色在铜盆之中飞快的晕染开来,素来脾气温和的轻水此刻面上写满了暴躁,她动作粗蛮地撸起自己的双袖,露出雪白细藕般的纤细小臂,扯来一条涂满绿色草药膏的绷带,颦眉低声道:

    “倔种,你当真是个倔种!伤得这般重,偏生就不知上药,非要看着那小子作甚?伤口都裂开了,流这么多血,你还一声不吭,当真是厉害。”

    青玄脸色苍白地伏在案上柔软的枕头上,一张苍白的俏丽容颜看起来竟是脆弱又精致的。

    她虚弱地动了动眼皮,淡声道:“伤得再重也只是皮外伤,养一些时日就好了,可那小子不一样,他……嘶!!!”

    话未说完,那沾着草药的绷带便贴了上来,顿时火辣辣的痛感袭来,让青玄眉毛拧成一团,疼得咬住了自己的手臂。

    轻水动作快准地给她飞快将伤口包扎好,低声道:“若非你这伤口生在背上,我简直都要怀疑你是不是脑子被抽了,那小子能够撑过这三日本就已经是奇迹了,可是你看看他如今那模样,显然是对我们有所保留。”

    青玄摇了摇首,脸色苍白道:“不一样,那小子性子有些像娘娘,他纵然有事,人前也最是自若,若他想要隐瞒,旁人定是看不出半点端倪来的,若非伤重,在那样炎烈的阳光直射之下,他一身尸魔之血足以被熬干,可他还能吐出一口血来,可见脏腑伤之至深,行了,你也别急着给我上药了,去看看那小子,我趴着睡会儿就好了。”

    轻水见他这副模样,唉声叹气了好一阵子,俯身为她系结带,道:“你这个样子……我当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了。”

    隔壁主屋间,百里安盘腿随意坐在床榻上,对面小白龙跪坐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张铜镜,正对着他的脸。

    百里安左照右照,愁眉不展,撩起自己的上嘴唇,看着自己缺了獠牙的那个缺口,兀自还带着红肿的血迹。

    他颇为疑惑不解,道:“我至今不能明白,我牙口素来坚硬,便是连仙器都咬得断,我这颗牙怎么就缺失不见了,也不知日后,还长不长得回来。”

    这日后吸血,可是极不方便的。

    小白龙也顺着百里安的视线左看右看,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撕去百里安脸上的血珈,道:“主人这伤口,一撕就不见了。”

    百里安说道:“这个无事,总不好分毫不伤地从那刑天峰上走下来,若是不把自己搞得惨烈一些,怕是难过沧南衣那关,若是她不满意,再来一些新的责罚,虽是不怕,可应付起来也是麻烦的。”

    百里安看着满身都是血珈,烧伤的痕迹,乍一看触目惊心,可这伤口早已愈合,就那深褐色的珈壳看着惨烈罢了。

    不过这事儿,说来也怪。

    百里安并不怕受那皮肉之苦,灼伤之痛,他也早有经验,不用灵力抵抗,并不会伤及脏腑尸珠,把自己搞得惨烈一些,叫这山中的妖仙一族定定心就好了。

    只是莫名其妙的是,纵然他收敛一身灵力,那三轮大日光辉照在身上来,竟是不痛不痒,连人间寻常阳光都比之不得。

    期初百里安是认为娘娘大限将至,这山中天地之力都在大幅度的弱化,故此对他如今的肉身强度难以形成半点伤害。

    毫发无损走出这刑天峰,必然引来不少麻烦。

    既然想要瞒过娘娘的眼睛,他反倒是十分麻烦,暗自不动声色的运转体内妖力来摧残自己的外壳子,来制造出一些看起来吓人的外伤来。

    却是不曾想,体内妖力刚刚运转,却是为那刑天峰上的三轮大日汲取而去。

    百里安当时好生心惊,还以为自己的修为状况暴露,娘娘正在操控那三轮大日汲取抽空他体内妖力灵力,来教训对付他。

    却是不曾想,那三轮炎日,竟是有借有还,再度返还回来的妖力仿佛得到融炼进化一般,形成天地之线。

    在日阳与他肉身之间,形成一道虚无的感应妖力之线。

    体内的鉴字诀宛若受到某种引导启发一般,自行开启运转,百里安自觉修行的话,尚且都需要一个艰难的循序渐进的漫长过程。

    可这一切发生得十分丝滑自然,几个呼吸间,就通过那妖气为线,鉴字为媒介,窃取出了那三轮大日炎阳之中的日之精华。

    而那三轮日之精华,飞速融入并未显露的妖体元丹之中。

    一切悄无声息,便是连监刑的青玄轻水女官都并未察觉到半分异样。

    只是如此一来,百里安本就觉得有些棘手的刑罚,也就变得更加棘手起来。

    不痛不痒的鞭子抽打在身上,还要自己想办法在别人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的搞出一身伤来,当真是比真受刑还辛苦。

    只是这太阳晒久了,不痛不痒是真,可大抵也是好生上火的。

    他撞断的獠牙伤口本就红肿未愈,如今为那太阳一晒,三轮日之精华一收入体内,牙龈滋滋冒血,忍着方一下山就吐了一口血。

    轻水女官还好,倒是将青玄吓了一跳,火急火燎地要带他归小山居来疗伤。

    许是怕娘娘继续责难于他,也并未带他回那西悬峰上。

    不过这样也好,沧南衣这个女人眼光毒辣,一针见血,自己此番隐藏伪装也不算完美,身体在山上本就怪怪的,若是此时去忘尘殿见她,暴露的风险倒是很大。

    在这苟几日,再寻个好法子糊弄过去,此事想必也就过去了吧。

    “咯吱……”

    就在百里安胡思乱想之际,长竹所做的屋门被一只玉手轻轻推开。

    百里安心下一惊,抬首望去。

    逆光的门框里,纤然立着一道清淡颀长的身影,有风吹进屋内来,拂得一袭青衣鼓风,宛似一叶泠泠夜色里的穿杨柳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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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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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雪殿,曾有仙人言,逝者流离,生者不释。魂魄一去,将同草秋。尸者重生,游离人间,当为仙家百门所不容,尸魔伏诛。这一日,少年自棺中醒来,血枯骨寒,睁眼已是百年人。仙人一泪,长相守,可解前尘一梦。不修长生修凡死,不为万古同悲寻恨,只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长夜行普群:917572815,v群已经创立,进普群找管理验证可进)长夜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夜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夜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