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九十四章:侍君的觉悟
所以她到底在这幸灾乐祸个什么劲儿啊……
巫山姥姥用一种终于熬出头的眼神,极为畅快解气地看着沧南衣,枯瘦如干枝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拐杖间的纹路,她入木三分的讥讽笑道:
“早年身为妖仙之时,该你动心起情的时候,你不染尘埃,不沾尘欲,明明白白地叫这万物苍生都知晓,你不属于这个浊世。
怎么如今临到终了将归之际,不该你动情的时候,你偏生学起了本姥姥的吃嫩草行为,难不成是清明一世了,想要糊涂快活一时,涂个痛痛快快?”
言辞之间,字字句句,皆饱含嘲讽之意。
而且字里行间,都仿佛带着一种恶毒的期盼,明里暗里的提醒着沧南衣末路将近,在劫难逃的困境。
轻水女官再也看不下去了,怒上眉梢:“放肆,巫山姥姥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言语挑衅,未免也太不将我们昆仑山放在眼中了!”
巫山姥姥讥笑道:“圣人处世,看透生死,悟透人生,漫步岁月,了无牵挂,怎对于自己的生死之事,这般忌讳不坦率了。”
她身子悠悠往身后的风花里靠了靠,斜眸轻看沧南衣:“既是事实,又何来挑衅之说?”
“你!”轻水女官气极,却又再次被沧南衣用浅淡的眼神给制止了。
而是可以说有些窝囊地死在了一场走火入魔的闭关修行里。
不过,父帝之子联姻妖仙、魔仙这样的异族先例,想来也只会有一次。
可这种事发生在拥有帝神无上至尊血脉的神子身上,多少就沾了几分窝囊无用的废柴意味。
说起这个子姜,仙族史记上记载寥寥,短短篇章看来,既不能征善战,也无特别优越于他人的长向,在加上性子固执易躁怒,年轻气盛,四面树敌,曾在仙魔大战时期,屡屡得罪同僚,使得仙界各族难以和睦同盟御敌。
故此娘娘与君皇联姻,这巫山姥姥与子姜纵然二者皆有情谊,可是在大势所趋之下,必然脆不可击。
伤至最狠者,自然也就是其中用情更深的这一方。
隐士大仙修行出差错走火入魔而亡都尚且能够理解是为闭生死关。
可父帝之子,光是凭借这个身份,若无可怕劫数外力侵蚀本源,纵然不去修炼,这天地灵力都会自行栖息于他身。
凡人修仙,渡劫艰险,只因天赋平凡,肉身平凡,一个普普通通的天雷,都足以将他们轰得形神具散。
不过……看巫山姥姥如今这般圈养侍君面首三千的风流浪荡模样,这在外的花名都可以与君皇乘荒齐名共比了。
“子姜?”巫山姥姥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嫌弃,轻蔑笑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儿,没听说过?”
沧南衣淡淡道:“那叫巫山看来,何时该动情,何时又该收心呢?当年神魔之乱,你对那子姜生出了不该生的心思,原本可受听封尊仙,却因犯下杀业,险些堕入苦魔之道。
对于这种野史记载,轻水女官有所耳闻就是了。
也没有君皇乘荒的觉悟,甘愿与他族联姻交好的心思,性情桀骜不逊,曾犯下大错,为仙尊祝斩以抽骨鞭鞭笞以重刑,似是就是因此,身体落下病根,与其他同族兄弟不一样,并非是光明正大,热血抛洒疆土死于战场之上。
只是今日亲耳听来,听娘娘这话的意思,这子姜当年竟是与巫山姥姥还有过一段风花雪月的故事?
若是二者当真成亲结下缘果,那岂非命运与娘娘和君皇乘荒十分相近。
这子姜之名,虽在当世,谈不上鼎鼎盛名,但在各方仙史纪要里,却是能够经常看到这个名字。
后为仙尊做贬,罚你褪去仙衣,打入红尘人间,遭受百世轮回之苦,你也觉得这动情动心是值得的?”
原因无他,这子姜亦是身具帝神血脉,乃是父帝八子,如今君皇乘荒真正嫡亲的哥哥,自是他的名声远不如其他神子那般威名远播。
若有一再有二,形成惯例,倒是会叫外人觉得仙界强盛,皆是借以联姻之手段。
在一旁侍奉的轻水女官神情有些异样。
实难想象,她会是一个多么用情至深,困于情爱的人。
见沧南衣淡笑不语,一脸的高深莫测,巫山姥姥再也绷不住,脸上漫上一层戾色的青气:“眼下此刻是在谈及你的大事,好端端的,谈到这个人身上去做什么?”
瞧她这不成气候的模样,想来这百万年间以来,对那人竟还未放下执念。
果真,情之一字,伤人至深且良久。
沧南衣不紧不慢地品了一口茶,故意调侃道:“糊涂快活一时有何不可,未保清明,万世不涉世红尘,如今临到终了,再来碰碰这些不该碰的东西,纵然后果可怕,想来也是大不过吾之劫期,一死百了,总比你困顿百万年惶惶不可终日要好。”
“砰!”一声重响!
巫山姥姥一巴掌重重拍在身前桌案之上,眼底怒气上涌,“老东西!我看你是存心找我的不痛快!”
沧南衣淡睨她:“难道不是你自己来找不痛快的吗?”
巫山姥姥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冷笑一声,道:“你也知晓自己劫期将至,这种时候还要拉人入你这不可开解的情网,可放人一马吧?本姥姥瞧着那小家伙年岁不大,何必累他自困一生。”
轻水女官神情古怪。
听巫山姥姥这语气,竟是对一只尸魔还多有怜惜?
这话说得,好似这尸魔小子跟了她家的娘娘,有多委屈似的。
沧南衣不懂情爱,压根没想过以身试情,巫山姥姥所说的这些亦是不可能会发生。
只是纯粹地觉得逗弄她有趣,顺着她的话题就胡言地继续往下聊:“倒也不必担心这小家伙伤心,世上并非所有人死了伴侣都会如你这般寻死觅活,而且他的女人有很多,吾没了,他可以去其他女人身上寻求安慰与怀抱!”
“你这是找的哪门子侍君啊!!!”
巫山姥姥颠覆三观,心说沧南衣养个面首,竟是养得这般没有出息。
自己找的夫君爱沾花惹草也就罢了,自己洁身自好这些岁月,好不容易铁树开花,找的小郎君也是个不收心的花花肠子。
她怎么好这口?
“侍君需得是样貌俊朗、躯体壮硕、宝物威猛、千依百顺、温柔似水、耐力惊人、热情洋溢、任劳任怨、忠贞不渝、鞠躬尽瘁、专一钟情、一生一世只认一个主人,他在被你养的同时,怎可还想着其她女人,这般戏耍欢好起来,当真叫人直倒胃口?”
轻水女官目瞪口呆,心中直道,你在这里口出什么污言秽语?!
这般下流之事也敢说来污娘娘的耳朵清净?
还有什么欢好起来他在想其她女人倒人胃口,你这好色淫荡的老太婆,听说可是一夜与十几个俊俏小郎君欢好都乐在其中。
真正算起来,到底谁更倒人胃口?
话说身为魔仙,虽不说不死不灭,可原本也不是什么难以驻颜保留青春美貌的人物。
这生生玩起男人来,损耗自身精元,苍老至此,全然不复当年年轻之时的盛世美颜,竟还不知失态严重性,还在这将大好时光花费在行欢纵欲之上。
同为一个时期的古老仙氏,如今实力恐怕是早已百不存一,便是比起那些采补修行一道的妖女都不如。
人家行欢作乐,是为了修行。
而她行欢作乐,全然是图风流快活,虚耗自己的修为,怎么快乐怎么来。
将自己玩成了这般鬼德行。
也是,松弛的琴弦,永远弹奏不出盛世的强音!
说起来,这巫山姥姥也不通采补之术亦或是媚术,何以能够让那些个年轻俊俏的少年官们对她这般痴恋到了死心塌地的程度。
那看她的痴迷目光,却非是寻常男子能够表演得出来的。
沧南衣面上露出淡淡的钦佩之意,“你钻研男儿倒是钻研得十分透彻?无妨,吾初涉此道,识人不明也是在情理之中,既然巫山你这般为吾着想,索性你专一又长情的侍君多,不如分吾一个,叫吾好好开开眼。”
“你想得到挺美!休要打我凡儿、坤儿的主意!”
巫山姥姥见沧南衣这般姿态,却也多少看得出来她这游戏人间,凉薄出世的死德行并未有多大的改变。
对那尸魔少年的态度虽是微妙,却并非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在乎。
她在心中松了一口气,目光有情不自禁地看向沧南衣,道:“你若当真觉得留那尸魔不得,只管用强硬手段直接诛灭了就是,没必要拉人入这不可破解的情网,施以绝望,让他死得那般痛苦。”
沧南衣目光趣意:“吾以为你大老远跑来,是为了看吾笑话,却不想,竟是在担心一只尸魔?”
巫山姥姥嗤笑地俯瞰着她:“你又懂我什么?”
宫院之外不知何时起,刮来一阵强劲的山雪之风,带着山间草木的味道,席卷庭院,吹地杏花狂舞落下。
一片洁白如雪的杏花落在壶中茶水里,沧南衣垂眸,摘下水面上漂浮将沉的落花,淡淡道:“巫山,你不该来此?”
巫山姥姥沉默片刻,旋即又轻轻嗤笑了一下,道:“本姥姥避世而居百万年,虽不入世,却不代表着我惧怕入世,当年仙界的人,人人都说我犯下不可为大错,贬我入轮回红尘受百世爱憎别离之苦,所有人都觉得我成功渡此轮回之劫,自此视这红尘十万丈如洪水猛兽,避世而居,可我想说的是,我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想在哪里待多久,就待多久,纵然此身垂苍,可在我身上,也从不存在任何‘不该’之事。”
何为不该,何又为该?
她所行之事,既已行之,那便证明此事可以所为。
沧南衣任由指尖沾濡的杏花虽风而去,淡淡道:“此番为小君君求以良师的召令,古吟国亦是接召而来。”
巫山姥姥面上不见任何意外之色,只是深深看了沧南衣一眼,冷笑道:“看你说这话,如此说来,此番接召而来的,是那古吟国排名十五的帝女女樊了?”
“既已猜到,何至于如此?”
巫山姥姥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本就尖锐的嗓音此刻听起来更显凄绝阴森:“本姥姥不过是毁了她一只手臂,还有她一张脸皮,后来也赔了百世的性命给她。
虽说她与那混账东西自幼有婚约在身,可我也听子姜说了,这位帝女大人心高气傲,从看不起平庸之徒,比起这位父帝第八子,她更中意那位云端之上,高不可攀的父帝长子祝斩。
如今时隔多年,为了一个死掉了且不爱的狗男人,还要为难于本姥姥,此帝女,未免也太过自讨没趣了些吧?”
沧南衣道:“你也知道此人心高气傲?你以魔诅之力毁她一臂一脸,使她终生无望治愈此力带来的伤害,自那时起,骄傲如她,便再也不会轻易显身于人前,这百万年来,她一人孤僻而居,她一日不见外人,可见一日未曾放下心中执念。
如今,她却接了吾的召令而来,你觉得她是有可能为自己自讨没趣而来的吗?”
巫山姥姥冷笑道:“她若是冲着本姥姥来的,有什么招数大可放马过来吧?”
沧南衣轻叹一声,道:“冥顽不灵,不可救药。”
说完这句话,她手里的那壶茶也已经见了底,她再无往下谈的欲望,说完便一挥衣袖,将这位不速之客给送走了。
“云隐峰上外客众多,诸事皆在待定之中,轻水,你也下去忙你自己的吧。”
“是,娘娘……”轻水女官恭身弯腰,正欲告退,眼睛忽闪间,她好似忽然发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一面,两只手难得失态,齐齐捂住自己的嘴巴,惊叫一声,道:“娘……娘娘!尾巴!尾巴?!您的尾巴它怎么开始变秃了?”
什么秃了,说话竟是这般的难听。
原本就来晒晒太阳,养养毛发的,竟是叫她这般眼尖大惊小怪的。
第一千四百九十五章:耕耘收货
其实最是叫轻水女官震惊骇然的倒也并非是娘娘大人的尾巴依稀见得斑秃。
而是她在娘娘身边侍奉十几万年的岁月了,从未窥视过关于娘娘的一鳞半爪的真身。
娘娘尾巴什么的……
能够得缘一见,简直可谓是奢望!
可今日在这小园之中,也是沾了巫山姥姥莽撞的光,竟是能够叫她捕捉见了娘娘的尾巴?!!!
方才她一直静守在侧,娘娘尾巴虽是并未收起,藏在裙摆之下,藏得隐蔽,便是连巫山姥姥都未曾察觉到异样。
反倒是她,直至现在才发现娘娘裙袍之下,竟然还藏着一条与衣衫色泽相近的尾巴……
只是这尾巴毛发何以显得有些稀疏,乍一眼看去,都能够看到那尾巴间遍布的浅白色秃痕……
她是雀类妖身,一眼便能够看出来,娘娘这尾巴的毛发与小山君殿下的毛发量大不相同。
娘娘天生妖仙之体,本体为虎。
如今莫不是劫期将近,这原身都开始不受控制地现了出来,身体间的毛发亦如那枯荣将落的纷纷朽木枯叶凋零落下。
这分明就是将死之相啊!!!
这个念头带着一股子疯狂的凉意袭上心头,冲得轻水女官鼻头猛然一酸,眼眶逐渐湿润泛红,滚滚翻涌成悲戚难抑之情。
沧南衣神色莫名地看着眼睛红红莫名其妙就难过起来的轻水女官。
她被这丫头说了尾巴秃,她都还未闹脾气,她怎就先红了眼睛。
……
……
这几日下来,昆仑山中的外来仙客依旧络绎不绝。
百里安身藏忘尘偏殿中,倒也难得图了个清闲。
自从从那珈蓝洞中归来,他的精神力宛若枯竭的江水一般消耗严重,几日之间,几乎以着疯狂泄洪之势高强度调用着神符之力,纵然是六道神符纵横相合,也经不起这般顷刻决堤般的消耗。
只是这几日休息下来,消耗如此彻底的精神力,却是以着过完未曾有过的惊人速度回补着。
甚至,百里安还并未刻意沉思冥想。
显而易见,这正是因为他的神识之力,在这次珈蓝洞闭关之中,果真得到了超乎想象的淬炼与提升。
百里安坐于偏殿静室之中,无人打扰。
他缓缓抬起一只流莹气旋环绕的手臂,神识外溢间,符意自成。
心随意动,手掌翻转,萦绕的洁白气旋使得大袖鼓胀,无形的神识之力化为宛若实质般的凌厉剑意。
潇潇剑意堆积成山,自百里安身后竟是形成了十三道剑山法相。
那是天玺十三剑!
抬首看着头顶间那屹然悬立的十三座剑山,百里安眼底有惊喜,亦有苦笑。
惊喜在于,他生而为人的时期,竟受黑绳业水污染气运之故,资质受限,在父亲的拳拳殷切期盼之心下,他莫说能够觉醒领悟这天玺十三剑中的任何一剑了。
便是寻常剑法心经都练不通透,令得百里羽抱憾一生。
如今身为他最痛恨的妖魔,却是自生神识,坐照天玺十三剑,溢于识海,以神识淬以新生剑魂,比起那天山之下的十三剑山,巍巍气势,竟是不相上下。
若是能够将这神识十三剑,融会贯通,合而为一剑。
此一剑之力,可强行跨越种族界限,点燃命星,拥有斩杀金仙之力。
百里安轻轻挥手,撤去这十三剑剑山法相虚影。
神识之力依旧充沛如山海。
身体之间的灵力节点如同鲸吸水般,将周身灵力尽数收敛于其中,随机黯淡下去。
一身灵力不显,取而代之的,是心脏与丹田之中两颗尸珠嗡然震动,血气骤然暴涨。
尸魔一族的修行方式,其实也离不开神识之力。
只是在这世间,绝大部分的尸魔,乃是死亡之身,需要漫长的岁月以及罕见的契机,方才又机会觉醒神智,重拾神识之力。
故此,拥有神识之力的尸魔比起寻常毫无灵智的尸魔,察觉却是天差地别。
而拥有神识之力的尸魔,其神识强大,却是又远不如生前那般完整,不过是起到一个够用的作用。
这也就是为何,大部分尸魔,都并不具备生前记忆的原因。
便是尸魔王族之中,天资最为出色的王女司离,修炼到至今这种境界修为,她的神识,都为保留生前之完整。
可是如今,百里安神识略做外放,却是能够‘看’到整个西悬峰上,清晰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灵。
识海之中神识之力的庞大,甚至对于支撑起修行仙道的灵法,以及尸魔一族的暗血,都绰绰有余。
这也相当于在短短数日之功,解决了百里安这么多年来修行的一个困境。
人之精力有限,穷其一生,于一个领域之中,修炼至大成,便已经实属不易。
故此这世间,灵符双修者,器剑双修者,阵武双修者,除非极为特别的天纵之才,否则都极难出现一些巅峰的双修练气者来。
更莫说是属性阵营完全是天敌相斥的仙魔双修。
如今这神识之力开启之下,百里安甚至发现自己能够毫无衔接地使用灵力以及暗血之力。
他轻轻握动手掌,在领悟到自己神识之力宛若一把万能钥匙能够任意开启他体内的任何一种领域力量的时候。
他这才放心大胆地开启自己体内的灵力节点,在神识之力的牵引之下。
体内原本相斥甚至相互吞噬,一直以来唯有小心翼翼维持平衡状态的暗血之力以及灵力,竟是十分安静和谐地相融相通。
二者之力相互融合,看似细小的气旋包裹在手掌之上,却宛若一只蛰伏的巨龙,隐含着世间仿佛从未存在,新诞生地一股不知名的强大力量。
然而,在维持着这两股力量相互融合之下,神识之力尚有充沛所余。
百里安略做思索,沉眸之间,双瞳色泽变为淡蓝之色,银色龙角生长,身高拔长而起,一身妖气冲天,却丝毫不影响另外那两股力量的融合。
银蓝色的妖气化为一道气旋,神识为引,百里安眸光深动,以意念为笔,蘸取妖力,挥就而书以符文,印拓于那两股相互融合的新的力量之中。
不曾想,他那淬炼过后的神识之力,仿佛拥有了与万物之力沟通的能力,竟是毫不费力地将那妖力符纹清晰稳稳地刻入到了那暗血与灵力之中。
嗡然一声奇异长鸣自百里安的体内深处回响而起。
首次将这种族、属性博然相反的三股力量融合,这不论是对于谁来说,都是极为可怕且毫无安全保障的一种恐怖自我毁灭性的行为。
可百里安面上却不见任何紧张之色,那充沛如山海般的神识之力,便是他最为可靠稳定的后盾。
但凡这其中出现任何差错,他都能够控制自己的神识之力,将这三股力量,泾渭分明的瞬间剥分开来。
而这的确是他第一次尝试将妖、仙、魔三个种族的力量融合为一。
然而,这也确实是自古以来,他为第一个做此尝试者。
他能够掌控此行为不会出现任何差错,因为他此刻有底气去足够他自信。
只是他却无法预判,这三股力量合一,会成就出怎样神奇的全新的力量。
银蓝色的妖符落拓成印的瞬间,静室之中宛若出现了一个小型的风暴,自百里安头顶逐渐旋转形成一道汪洋逆悬于深海般的漩涡。
只是不知为何,这三股力量的融合,在神识之力的穿针引线之下,却是宛若海市蜃影下的沙塔一般,顺然成功凝结而成,却又瞬间随着风暴沙化崩塌。
看着眼前银蓝、暗红、洁白三股奇异的灵光色泽湮灭成点点光晨散去。
百里安平静地眼眸之中也未见任何失望之色。
他垂眸沉吟,自言自语喃喃道:“果然还是没有想的那般简单吗?”
不过无论如何,在神识之力的沟通相融之下,这三股力量纵然只能够短暂相互拼凑融合,随然而散去。
但他同时开启这三股力量,却不会再出现任何排斥相互吞噬的反应。
你中有我,互不干预。
不过……无法融合,这其中……究竟是差了点什么?
陷入思考中的百里安并未注意,自他身前涣散化成尘灰光电散去的三股力量的余光落洒在他腰间所悬佩的那绒毛配饰上时。
那长长一截的毛团子竟是在顷刻之间大方异彩光芒。
百里安似是感受到了什么,神情微顿,低头间,却见那毛团子自腰间悬落而下,跌进自己腿间时,形态竟是开始发生变化。
柔软半臂长如尾巴般的毛团子,竟是化为了一只色泽碧翠如湖泊般青幽的玉笔。
狼毫雪白,毫无瑕疵,唯有尖端墨色一簇,自有一股素素风松的雅致韵味。
百里安神色愈发怔愣了。
似是不解,好端端的一个毛团子,怎会化成了一只这样的玉笔。
百里安拾起腿间玉笔,翻来覆去地反复观看许久,那玉笔执触之间,手感温润清凉,竟不似寻常玉器那般冷硬,而是好似玉人女子的清冷肌肤般清润好摸。
这只玉笔……似乎能够与他的妖力共鸣?
百里安不明白,他醉酒之时不知从那只可怜的母虎妖身上拔下来的毛发怎会在这种时候化为一只玉笔,与他的妖力发生共鸣。
而这玉笔看着正自散发着难以理解的神秘力量,执在指间里,却是让百里安天生仿佛知晓此刻应当如应对何一般。
他凌空描画,神识之力为墨为迹,没入笔尖狼毫之中,银蓝色的妖气以着一股可谓似贪婪的速度没入那玉笔之中。
再度以手书写,在半空之中重新绘画灵力妖符。
这一次,不再折射出任何颜色色泽的妖符,诞生于世。
妖符再度融入那两股交织的力量之中。
这一次并未发生任何地不稳崩塌分解,妖符触及二力,色泽发生变化。
渐渐褪色般化为浅浅淡金之色。
虽为妖力绘就而出的妖符,可不知为何,平端多了几分神圣之意。
百里安并未做太多的思考,他试着揉捏掌心相互融会贯通的三种力量,却纹丝不动,宛若掌心所握着的,是一块经过天雷千锤万炼的钢块精铁一般。
他从未见过妖、仙、魔三股力量同时融合出现。
故此,也无法预判,这三力合二为一,会共鸣出怎样新的技能力量。
只是三力融合那一瞬,颅内之中宛若信息量自我出现一般,清晰地得到了某种认知。
这三股力量融合之下,似乎同时涉及到了空间、领域、血幻三种新的技能。
百里安深有感触,他此刻若是全然释放这三股合二为一的力量体,会在这间山峰之上造成怎样程度的能量波动。
所造就出来的新阵仗,怕是连仙界地帝首都要为之惊动而来。
百里安只得强行压下内心的激动以及好奇的心理,以神识之力清晰地剥开这三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体系。
散去手掌之间的力量。
高大的身体也逐渐恢复正常,一身妖力、暗血之力以及灵力尽数内敛深藏。
唯有身后月光锁链叮叮当当,好似在无言嘲讽着百里安这个弱不经风、全无修为的废物。
百里安长长伸了一个懒腰,浑身上下的骨骼炒豆子般的噼里啪啦地脆然作响。
他将手中玉笔高举于顶,细细观临。
此物……看起来倒也并非像是寻常山中妖类所有。
毛发离体,竟还能够留存着有如此神奇的量。
百里安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那雪白的狼毫,擦拭去狼毫尖端不知何时沾染上的一抹血迹。
这毛发的手感……
百里安微微皱眉。
竟是异常的熟悉……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好生荒唐的理由来。
这熟悉的手感,有些像那小山君尾巴的手感。
这位小殿下不至于这般不懂事,随便在路野边解野男人,还耗费自己的精气,以及自己最是漂亮小尾巴上的毛发,给他炼了一只玉笔出来吧……
不然……在这世间,又有什么生灵是具备如此亲和妖族妖力的力量。
百里安掂了掂手里很轻的玉笔,又眼睁睁看着它化为寻常的、普通的腰间挂饰一般。
第一千四百九十六章:灭口
意想不到的惊喜让百里安面上神情变幻莫测?
这不过是醉酒一夜的功夫,稀里糊涂竟是得了这样一个宝物。
问题是,他还不知这物的主人是谁?
百里安一边失笑,一边将这毛团子给收收好。
虽说此物用法奇妙,可想要将体内三股力量完全融会贯通,一味凭借外力却也是不行的。
更何况,这绒尾腰饰有着极大的可能性是百里安强取豪夺而来,纵然于他有大用。
来日若是给此物主人认了出来,还是需要将之归还,断不可生出占为己有的小人之心来。
念及其中种种道理,百里安将那绒尾腰饰挂好在腰间,收敛神识之力,做最后的收尾内视。
不出乎意料的,体内被耗尽的血羽河仍自枯竭死寂,一片斑驳残破的血色残羽覆着累累暗色的寒霜,不见半分气机流动,宛若永恒定格的画面一般,没有丝毫的改变。
百里安轻叹一口气。
在珈蓝洞中,为那千千万万的恶妖一族叩灵,本就凶险万分,稍有不慎,遭受那帝仙金印的狂暴反噬之下,他灵台崩坏,那是世间无药可医的永久毁灭性的创损。
能够功成身退,将神识之力如他预期那般淬炼成如今这种程度,已然是险中求大胜了。
若还妄想血羽河能够留下一线生机,那未免也太过贪心。
失去血羽河,意味着断送的是这世间千千万万妖族的妖仙青云之路。
但却能够让千千万万恶妖一族摆脱黄金海的诅咒,帝仙金印的桎梏,百里安总是觉得更为值得的。
毕竟,比起锦上添花,他更喜欢雪中送炭。
失去血羽河,百里安并未感到太大的可惜。
只是这真仙教叩灵之事,显然暗藏玄机,关于那紫魔蛊之事,是否为事实,也不知尚昌他查证得怎么样了……
“叩叩叩……”
静室之中,忽然响起一阵敲门之声。
百里安神情微动,只听蜀辞在门地另一头磨着自己锋利的爪子,慢吞吞地说道:“那只小山猫,来找你了。”
其实尚昌来这偏殿已经有些时辰了,只是百里安一直在闭关修行,蜀辞能够察觉到他的神识变化,便一直未出声打扰。
如今感受到百里安气息尽敛,显然是已经到了修行的末尾时候。
尚昌不知百里安早已炼化月光锁,蜀辞自然也不会叫他轻易打扰。
百里安推门而出,摇着两条尾巴的蜀辞身体十分有弹性地从门框上弹跳起来,跳进百里安的怀里,尾巴轻轻蹭着他到底胸膛,在他两只手臂的怀抱里,寻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姿势,眯着一对漂亮的护理眼睛说道:“那小山猫都等你半天了,看他那模样,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这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不过……那尚昌他在昆仑山中的地位等级,还不足以能够是自己想来这西悬峰就直接上山而来的。
今日他前来竟是能够这般顺利,是那青玄女官并未对他有太多的为难不成。
百里安迎了出去,只见尚昌独身一人立在庭院里,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这才数日不见,人竟是消瘦不少,脸色显得异常苍白阴郁。
光是看他脸上这般颜色,百里安心中已然猜出七七八八。
甚至……尚昌去那天木山探查情况,其中怕还是发生了一些极不顺利的事情。
百里安赶紧快步迎上去,轻唤了他一声:“尚昌。”
脸色苍白,神情有些恍惚的尚昌一下子回过神来,看到百里安的时候,眼神骤然一亮,宛若在绝望之中看到了最后一丝绝望。
百里安刚一上前来,他面色激动地一把抓住百里安的手臂,心中无以发泄的狂乱在这一瞬间似乎终于有所了安定一般。
“司尘,你说得对,是紫魔蛊!在这世间,竟的确有紫魔蛊!仙界竟当真养出了此等邪物,种在了我们族人的身上!”
说到最后,他扶着百里安的手猛然握紧,指节用力得发白,眼神里宛若透着刺骨的恨意。
“我妖仙一族为仙界六道平很镇守黄金海百万年余载,他们竟真的敢!他们怎么敢这么做的?!”
百里安发现素来沉稳冷静的尚昌此刻精神已经十分的不稳定,想来这一路也是绷情绪绷到了极致,而且他身上似乎还有伤……
百里安暗自皱了皱眉,被他死死捏握住的手臂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拥有着精神疗愈力量的青苍神符在识海之中微微震动,精神力没入对方的识海之中,抚平他的情绪。
“无妨,不过是发生了预判种会发生的事情罢了,如今与其无端生恨,不如冷静下来,好好商议出一个权衡的对策出来,逝者既遭遇害已成事实,如今我们应当想一想,要如何将真仙教这颗毒瘤连根拔起才是首要之重。”
在神符之力的抚慰之下,尚昌心底滋长的暴烈情绪渐渐被抚得平静了些,他怔怔地看着百里安,喃喃道:“我们?”
随机,他面上泛起一丝苦笑,道:“纵然知晓你的身份立场与昆仑截然相反,甚至我能够清楚明白,你上昆仑山另有目的,可不知为何,这‘我们’二字由你口中说出,我依旧会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苦笑无奈之余,言下之意,却又有几分调侃之意。
百里安松开他的手臂笑了笑,并未正面回应他的问题,只低声说道:“我只能说,对于昆仑山,我虽有私心,可到目前为止,我都并未存有恶意。”
尚昌目光定定地看着百里安,眼神坚定道:“我知道,你与真仙教的那些人,不一样。”
百里安摇了摇首,正色问道:“你上天干山,发生了什么?”
尚昌神情也变得冷静认真起来,缓缓说道:“我听你的话,在青玄大人的一封手信推荐之下,混入那守境者们疗伤休息的天干山上做事,倒也不难,燕破云性情骄傲自大,一向目中无人,当初在神罚森林一遇,他竟是连我的模样都未曾记在心里,而当时,他也未认出你来,并不知晓,我是受你指示而来。
故此,我这几日,在山中行事查探起来,倒也并未太过困难,只是守境者对于昆仑山而言,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他们是象征着荣耀的英雄,此次负伤严重,像我这样的小人物,没有特殊情况自是不可随意靠近。
所以这些日子下来,我不敢有所暴露,一直都是在远处里偷偷观察。”
说到这里,尚昌漆黑的眼眸里忽明忽暗,面容藏在阴影里,声音也变得有些飘忽起来:
“若非后来得到亲眼证实,我相信在这世间,无人能够相信,会有紫魔蛊此等残忍恶毒的事物存在。”
尚昌低嘲轻笑:“他们看起来哪里像是一个个脑子被吃空了的空壳子人,他们身上的神态、举止、气质,竟是与他们入境之时,全无半分不同,在他们身边贴身日夜照顾侍奉的,是他们的妻子、手足、子女、长辈、此生最为熟悉他们的亲人,却无一人看出他们与生前有任何的丝毫不同来。”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人感到绝望的地方。”
尚昌抬起头来,苍白的脸颊映照在惨白的月光之下,他抬手捂着自己的脸颊,凄凄地发笑起来:“我曾听你怀里这只小狐狸说过,紫魔蛊并非完全致命的事物,可它真正可怕之处在于,它是隐晦不可察觉的,无声无息,叫人无法防备的时间里,极有耐心的在人的脑子里,织网、产卵、生长然后吞噬。
这个过程并非一蹴而就的,但当它在人的大脑里生出一定规模的时候,便已经可以掌控这具身体的主权,而大脑又并未被完全蚕食,当身体主体意识到自己脑子里已经被入侵的时候,其实是有机会借以地阳噬心炎之力焚烧识海,将这紫魔蛊去除的,只可惜,他们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纵然有片刻的清醒,可是在黄金海中,皆是陷入同样困境里不可自拔的同伴,而他们清醒的时间,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们离开黄金海,来向娘娘求助。
所以这个漫长的死亡过程,是他们亲身感受着自己的生命在受到一点一点的蚕食、吞噬,纵然再如何不甘心,意识都要不受控制地在弥留之间消逝殆尽。”
百里安陷入了沉默,却也了解到了,为何尚昌如此气愤深恨。
尚昌凄然一笑,捂着脸颊的掌心已经一片湿漉,“在这世间,还有什么是比这种死亡方式更为残忍绝望的吗?时间杀人……最是折磨。”
不同于百里安有着与人强烈的共情能力,蜀辞却是个铁石心肠的,却是听不得这种喋喋不休好似于无能狂怒的感慨抱怨之言了。
她压根不给尚昌沉浸于自己悲伤复杂情绪的机会,狐狸嘴巴一咧,小胡子抖动着说道:“别扯这些吾辈早就知晓的信息,脑子吃都被吃了,你在这里哭恨他们也回不来了,倒不如快些给说说,你是怎么发现并且确认紫魔蛊的存在的。”
当年仙魔两族交战,战得如火如荼,苦不堪言牺牲壮烈的又何止是一方。
做为首河主帅的蜀辞,可是没少正面与这紫魔蛊打交道。
虽不愿承认,但的确明里暗里,都在这鬼东西手上吃了不少的亏。
尚昌抹了一把眼角的湿痕,长舒了一口气,他目光定定地看着百里安,道:“既然是你交代嘱托的事,我自当全力完成。
我虽身份低微,可好歹也是昆仑山中的自家人,只因无权限单独近距离接近守境者们罢了,天干山中熬药疗伤的仙官与我为同族,并不会过多为难与提防。
几日下来的功夫,我卖些乖巧,主动接事,对于夜间那些守夜熬药的一些医官们打好了关系,总能寻得一丝机会,今夜,我敲了其中一位守境者的脑袋与身体,果真如小狐狸所说的那般,敲击声响如空洞的木鱼之音,内里空空,一无所有,脑子内脏,皆被食得一干二净。
我尚未来得及细查,就差点被燕破云识破,我连夜逃离天干山,这才幸免于难。”
百里安心中吃惊。
这燕破云可谓是阴差阳错,因那换灵根机缘,这才逃过被紫魔蛊蚕食殆尽成为空壳的命运。
可既是知晓这紫魔蛊的凶险与可怕,他一来并未上报给昆仑山,本就已经十分可疑。
甚至对于那本该视若蛇蝎的要命东西远离才是,可他却好似并不惧怕,甚至日日夜夜这般严密地看管着这些紫魔蛊的宿体。
属实匪夷所思!
百里安看了尚昌的脸色一眼,平静问道:“那燕破云既然已经发现了你,他可曾看清楚你的真实面目?”
尚昌有些犹豫地摇了摇首,道:“想来是因该没有的,这方面,我们山猫一族,可是有着超越旁人的隐身天赋,索性这天干山距离昆仑山本就不远,在失态并非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深知,来此,定然是没错的。”
百里安摇了摇首,道:“以燕破云的修为,是否看到你真正的样子,这都是在试你的,还是想通过你,来找到……我?!”
尚昌神情一震,好似忽然明白过来什么似得,他目光满是担忧,不受控制地又再度一把紧紧握住了百里安的手臂,急声道:“那这可如何是好,岂非是害了你。”
他像个无头苍蝇似得左右乱转了两下,接着又道:“不行不行!我得下山,我现在就下山,然后……”
百里安好没气地翻了一个白眼,打断道:“然后你就死了。”
燕破云这般境界修为,若是尚昌离了他眼皮底子的照顾,他想杀他,埋尸于山野,简直不要是太简单不过的事。
“既来之,则安之,这西悬峰忘尘殿怎么说也是娘娘的主居之地,他杀气便是再如何猖狂,难不成敢在娘娘眼皮子底下动心思不成?倒也不必怕他。”
燕破云做为换取灵根者,看破了紫魔蛊的阴谋,做为守境者的领袖,他应当第一时间上告给沧南衣,由她定夺,及时止损,不再放任牺牲叩灵之礼。
可是他没有。
他选择当了十几万年的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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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放虎归山
别的暂且不论,这燕破云的态度着实微妙,真仙教借着叩灵之礼的方式来给山中妖仙灵台之中种下紫魔蛊,显然是抱着架空覆灭昆仑山的恶意而来。
他既做为昆仑妖仙子民,一身荣辱皆系于昆仑,他既明知真仙教来意不善,知晓紫魔蛊的存在,若是正常情况,表现当如尚昌这般悲愤,急于求知真相,避免祸事的发生才是正常的反应。
可他却好似对那些守境者极为敏感,看管得这般严格,若他当真心思明正,尚昌不过是敲了敲他们的脑袋,竟是惹得他反应这般激烈。
百里安收敛情绪,看向尚昌,沉眸问道:“你与那燕破云境界修为相差太大,纵然你有天生过于常人的隐身种族天赋优势,逃得了一时,却并非长久之计。”
尚昌脸色晦暗:“妖族对气息本就敏感,我当时既被他发现,纵然他一时之间未将我认出来,可他记住我的气味,等下一次相见的时候,我根本就无法蒙混过去。”
百里安道:“既混不过去,那就不混过去。”
尚昌猛然抬起头来,定定看着他。
百里安朝他微微一笑,道:“燕破云极力想要隐藏的事情,不过是一层窗户纸,他既想隐瞒,捅破了想来对他没有好处,今日他寻迹找上昆仑,必是有所准备而来,极力躲藏以是无用,不如直接面对。”
尚昌神情黯然,摇了摇首,道:“直接面对,说得简单?我与他之间的身份地位天差地别,他一念一行,稍起念头便可灭我整个山猫一族,我拿什么与他抗衡?”
“蠢!”百里安怀里的狐狸忽然张了口,满眼鄙夷看不起:“人一旦有了顾虑,就会窝囊得不行,这燕破云显然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他既是在更换灵根之时发现自己心脏之中被寄宿藏有紫魔蛊,并未向昆仑山提及只言片语,而是选择隐瞒下来,那显然是上清仙界某位大人物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这燕破云为了活命,显然是已低头妥协,叫人收买了去,不然以他的骨龄资质,怎会修炼出如今这般境界?
世间争夺战役,谋术权术,最是忌讳自己势力之中出现内鬼,别看他不过是一颗小小棋子,若是稍有不慎,有心之人便可借他之手翘翻颠覆整个昆仑。
为弱一方,唯有拿出赌上一切的觉悟,才能赢得一线胜利生机,如若不然也不过是早死与晚死的差别罢了。
你若畏惧忌惮全族之危,任由其隐藏为害,整个昆仑妖仙一族,极有可能毁于一旦,若是连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都不懂,那你倒也不必挣扎了,自己寻一块豆腐将自己撞死,反而图个轻松。”
自从跟了百里安以后,不论是二尾状态的小狐狸蜀辞,还是七尾状态的大胸蜀辞,这喋喋不休起来的扎心本事可是字字到位。
尚昌被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
正如百里安所预料的那般,燕破云来者不善,很快气势汹汹地寻到了西悬峰上来。
纵然他气意张狂,可是到了娘娘主居之峰,他却也不得不收敛起自己的气焰,老老实实的见礼求见青玄女官。
而青玄女官不过是与他周旋片刻,便面上露出沉重之色,唤身边小史来偏殿传人。
尚昌神情凝重,道:“燕破云做为昆仑山最强守境者,地位超然若举,纵然是青玄大人,却也不得不给他三分薄面。”
百里安沉思片刻,后道:“三分薄面?那也不过是在他山之中罢了,青玄女官那软硬不吃的性子,要知晓这里可是在西悬峰,燕破云无诏自来,本就坏了规矩扰了娘娘清修,纵然他是燕破云,昆仑山最强守境者,这种时候来这西悬峰,与触她霉头没什么两样。”
他抬眸看向尚昌,又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可是青玄女官这么快就来召见你,果真是应了我方才那句话,他是有备而来。”
半炷香后,青玄女官看着与尚昌同行而来、怀中抱着一只雪白小狐狸的百里安,不由一怔。
这小子朝着娘娘丢泥团子,醉酒发疯,然后被娘娘温柔细心地抱出忘尘殿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他看见百里安的那一瞬间,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来这凑什么热闹?”
燕破云收枪而立,站在峰峦云野里,身后是满山寒松,苍雪连绵,他墨发高束,长袍飘然,面上冷冷的,背倚长枪,更衬身材高挑威武。
许是见着青玄女官竟是会主动与人打招呼说话,他目光也不由望过来多看了百里安两眼。
随机很快意识到百里安的身份后,如冷铁般漠然平静的眼底流露出几分淡淡的讥讽含义,他嘴唇轻起,漫声说道:“这便是关押在昆仑山中的尸魔质子?我听闻娘娘竟是破天荒,收了他为殿上欢,今日亲眼看来,当真觉得……”
他本想说荒谬至极。
可转念一想,纵然沧南衣劫期将至,可眼下此刻到底还是昆仑之主,他做为昆仑守境者,如今身份在这里,自是不好如此言行无状,倒也及时收音。
“当真觉得如何?”百里安眯眼轻笑起来,“原来阁下就是昆仑山最强守境者,早就听闻阁下之名,声名赫赫,今日得缘一见,却是不曾想阁下言语竟是这般口吃不利索,听闻昆仑山中有一名医,名为雪鹤,阁下可莫要顾及颜面而讳疾忌医才是。”
“好一个会反客为主的小子。”
燕破云眼底闪过一丝杀机,但很快被他压下。
他今日主要的目标不是百里安,也不愿多浪费口舌在他身上。
甚至只觉得同这样脏物的黑暗生物多说几句话,都是极为掉价的事。
他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可倚靠在身后的铁蛮狂枪却是发出了铮鸣的锋戾之音。
燕破云不紧不慢地向青玄女官深深行了一礼,客客气气道:“既然青玄大人已将人传唤过来,那么我就将此人带回去好生审问一番吧,后面的事,也就不劳烦青玄大人操劳了。”
百里安来此之时,便已经发现,被传唤至此的,原不仅仅只有尚昌一人。
而是忘尘殿中,近日以来进出这西悬峰的山中仙侍内官,皆被传唤了在此。
而燕破云也当真是本事非凡,甚至都未多看多做探查,便一眼捕捉到了尚昌的身份,并且确定他就是今夜潜入守境者养伤密室里的那个该死的老鼠。
说话间,他的手指也早早地就指向了尚昌。
尚昌脸色苍白,可眼底并无惧色,“我并未做过恶事,何来审问一说?阁下仗着自己是山中守境者,便可无端发难于人吗?!”
燕破云目光阴沉,但看他只是冷笑不语。
青玄女官遣散了余下前来的仙官内侍,看向尚昌,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道:“燕大人说你假借照顾之名,暗中夜里杀害天干山中的守境者干禺,可有此事?”
尚昌心下一阵茫然。
原来今夜被他敲了身体以做试探的那位守境者大人,是叫干禺吗?
但随即,他眼底的迷茫很快被愤怒所替代,他拳头陡然握紧,眼眶赤红地看着燕破云,厉声说道:“你竟杀了他?!你竟杀了他!!!”
此话一出口,青玄女官的脸色都变了。
“放肆!谁准你在此胡言的?!”
尚昌到底是年轻了些,为青玄女官如此一喝,神情发怵,嗫喏着,不敢在继续言语了。
百里安呵笑一声,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蜀辞毛茸茸的脑瓜子,垂眸间,眼底笑意里的轻嘲之意始终未褪:“这位燕大人不由分说来此拿人审讯,不见证据,想提人审就提人省,无需证据,也不是胡言,他说得旁人却是说不得,这是什么道理?”
燕破云冷笑一声,淡道:“倒是不知,小小一只质子尸魔,竟是在昆仑山中,还能够有着如此发言,青玄大人,你的能力何时变得如此令人生疑了?”
百里安没想过青玄女官在这种时候能够为他说上两句话,去得罪一名最强的昆仑山守境者。
他正欲亲力亲为,与人唇枪舌战分个高低的时候……
却不曾想,但见青玄女官冷冽漂亮的眸子斜斜一睨,自带威严气意:“还请燕大人注意言辞,此子如今身份非是我昆仑山囚徒质子,而是娘娘殿中侍君,若论官阶,比你……却也只高不低。
本官今日且不论你是抱着何种目的而来,可是在西悬峰上,本官奉劝你还是多生点眼力劲,多收收你身上那股子猖狂桀骜劲儿。
守境者遭人谋害之事,非同小可,故此本官才听你之言,召集今日以来出入西悬峰的人,但本官如此行事,也是为了查明真相,而非是仅凭你那三言两句,便能够在这里随便拿人审问的理由。”
青玄并不喜欢百里安,但经历近日种种,她对他虽是面色臭,可对他确实也实在讨厌不起来。
换做平时过往倒也罢了,可那夜娘娘亲自将这小子抱出来,是抱出来的!
娘娘都承认了这小子的身份,他既已经是忘尘殿中的人,娘娘的侍君,自然也轮不到旁人来轻贱羞辱。
燕破云怔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面上失笑地看着青玄女官,道:“青玄大人这是发什么癔症,我没有听错吧?你这是……居然在维护一只尸魔?”
青玄女官面无表情道:“本官希望燕大人能够认清现实以及自己的身份,本官再重述一遍,他,是娘娘的侍君。”
“绝非他人能够随意轻贱的人,本官希望燕大人能够明白这一点。”
燕破云见青玄女官面容竟极其严肃认真,心头不由一凛,这才意识到娘娘这一次……竟是再玩真的?!!!
他一时之间震惊于如此真相,可理智告诉他,万不可受其影响。
燕破云强行消化了一个对他来说太过可怕的信息,可今日他依旧并非是他的深究对向。
他淡淡道:“天干山,乃是当世守境者修养养伤之地,夜间不见外者,不受打扰,可是今夜此子偷偷潜入守境者养伤之屋寝,逗留了足有大半个时辰,不知目的为何,只是待他离去之后,守境者干禺离奇死亡,我怀疑此子与魔界有所勾结,特意追踪至此,前来捉拿。”
“说来说去,还是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所有一切,皆不过是你一人的猜测罢了。”百里安眯眼浅笑,举止从容,淡淡道:“不若这样好了,燕大人不妨将那位干禺之尸带来给我们好好看一看好了,青玄大人素来判别之能颇具才干,若是燕大人能够叫我们好好查一查尸体,也未免妄做冤枉无辜之事。”
燕破云显然是有备而来,见招拆招道:“毁尸灭迹,无从查证,这才真是真正用心歹毒之处。”
“是啊,用心何其歹毒。”
百里安似感慨,又似嘲讽地笑了起来,淡淡道:“这种为了一己之私,伤害同族手足者,当真因该是千刀万剐,凌迟处死才是。”
燕破云显然不想同百里安废话,他面容肃穆,继而转向看上青玄女官,淡淡道:“说起来,这位山猫君,还是青玄大人推荐我天干山而来,如今出现了此等子非同寻常之事,青玄大人却迟迟不愿交出疑犯,如此一来,也只好请青玄大人随我走一趟了!”
果然……
百里安唇角不动声色地勾起。
他就说嘛。
二者之间,境界修为悬殊如此巨大。
纵然有着山猫一族的天赋隐身能力,燕破云也断然不会放虎归山,无从查证。
他这是有意,将尚昌放归回来。
他是笃定死了,尚昌背后有人,以他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会察觉到紫魔蛊一事。
只是不曾想,他不仅仅察觉到了,却预判歪了。
派遣委托尚昌前去天干山靠近这些守境者,真正的指挥者却并非是青玄女官。
而如今生此误会,看这样子,他竟是想连根拔起,连青玄女官这个不该动的人,都想动上一动了。
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章:扭曲
燕破云知晓,昆仑十万群山命脉皆系于娘娘一人之身。
如今死劫将至,若换做以往,便是天灾级别的死劫,燕破云也对娘娘也是抱有极大的信心,纵然天塌界崩,她已然有力为昆仑子民支撑起半边桃源天地来。
可此番黄金海一战,她竟险些陨身其中,诸多劫难加身,娘娘以着绝对强大的圣人之姿,如今已显疲态,燕破云却为她感到一丝悲哀,发现她若倒下,其身后却空无一人。
燕破云一向恃才猖狂,他一生都在追慕强大,他生于昆仑山,因为自己妖仙的身份、天才的根骨而感到骄傲,他有着独步青云的梦想。
只是这梦想却是止步于昆仑山遗失寒羽河的那一日。
燕破云对于昆仑山并无多大的归属感。
他只知晓,人诞生于某方某地,皆为天定。
若想要他将昆仑山视为故乡久土,值得依赖相托之地,那昆仑净墟就应该对他付出提供相应的帮助与价值才是。
昆仑净墟十万群山,地大物博,生灵更是数以难记,昆仑山中虽资源无数,可真正能够改变命运的资源却仍旧珍稀。
正如那寒羽池。
燕破云无法理解,此等珍贵至宝之物,本应让天资卓然出众者优先享用才是。
这才是能够真正地做到物尽其用。
可他们的这位昆仑之主,却偏生非要行那伪善一道,奉行那可笑的‘一视同仁’的规矩。
千万妖仙子民,不论血脉优劣,实力强盛,皆可一入寒羽,试炼仙骨。
成功者,自古以来,百不存一。
若非为了给这么一群庸碌无用之人求一个公平,白白叫他们占取资源,他因年纪过幼,始终未能轮到他等来寒羽洗骨之资,便是叫那为了给君皇乘荒收拾烂摊子,竟是生生输去了寒羽池。
叫他众生无缘于妖仙之路。
燕破云从不信什么所为的中立之势,可得桃源安稳。
昆仑净墟本可以在娘娘的带领之下,走到一个绝无仅有的高度。
只要她学会舍弃,亦如当年尊仙帝俊,为带领整个族人飞升上界,甚至不惜生生割舍其子所掌的整座太庚山中千万子民。
这山中无用的杂草太多,只会白沾资源,分取营养,唯有裁切舍弃,那些好的根苗才能够向阳而生,茁壮成长。
后真仙教在昆仑山中盛起,收揽信徒,叩灵赐福。
极度绝望之下,他以为自己一度迎来了希望,却没想却受昆仑之累,原是将他打入更深的炼狱之中。
他甚至不知自己的身体里被种下了那些鬼东西。
若非他万幸寻来灵根,亲手挖开自己胸膛替换之时,都为能够发现自己原本灵根竟已经被蚕食化茧,毫不知晓痛觉的情况下,自己的内脏竟是已经被吃去一半。
紫魔蛊并不可怕,可怕在于毫无知觉的被蚕食。
他被蚕食一半,纵然紫魔蛊在体内已经生根驻扎,可在理智尚存的情况之下,拔除这些并不主动具备攻击性的紫魔蛊却并非是什么难事。
燕破云当然知晓,他若及时出那山海境,将此绝密之事上报于昆仑神主,他的性命必然能够得到保全,并且能够及时挽救更多的昆仑子民。
可是……
他凭什么要这么做。
他本该是天上皎洁明月,却因为那个女人的一时糊涂,葬送了大道未来,他这般出色的昆仑子民,她都不知为他培养争取本该属于他的资源。
他又何必浪费心力,冒着得罪仙界的风险来向她传递消息,帮助她继续庇护那些无用只知白占机缘的废物们!
凭什么他无法享用寒羽池,却要经受灵根被吃,脏腑被食之痛。
甚至,对于世世代代进入黄金海中,下场比他还要惨烈的昆仑‘妖仙’们,见到有人与他一样,抱着期盼热血的战斗之心,实则却是从一开始便注定走向惨无人道的灭亡之路。
一想到他们会在清醒的意识之下,不得动弹,无法抵抗,亲眼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地被吃个干净……
燕破云心中甚至生出一种畸形的、强烈的、无比畅快的报复与得意的心绪。
无论怎么算,他这也不算残害手足同胞,命数因果里也不会为他增添一笔恶业。
燕破云并不认为自己有任何对不起昆仑净墟的地方。
他至多不过是坐视不理罢了。
沧南衣做为昆仑之主,与君皇乘荒联姻,山中盛起真仙间,真论起来,也是她管制不严,引狼入室。
只是未曾想,他未有过招惹祸事之心,可那祸事却是主动寻上了门来。
真仙教行事谨慎,不是未曾设想过会有漏网之鱼。
每叩灵种下宿主身体里的任何一只母蛊,皆能够叫施术者感受到任何异样状况。
在燕破云拔除体内的紫魔蛊的那个瞬间,真仙教便可察觉到他已被脱离掌控。
他本有机会及时将消息带回昆仑山中来,有娘娘出面,及时止损控制场面,这局面也不会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到了最后,他仍旧是摆脱不了无辜受牵连的结局,还是说这是他作茧自缚呢?
他未出山海境,在回廊天渊之中,真仙教修士本就不用受黄金海的气息污染影响,暗中派来大量强大的教中高手,在那片尽是紫魔傀儡的无人之地。
悄无声息地杀死除去他,根本就不是一个难以完成的艰巨任务。
待到燕破云发现自身的困境绝境之时,已为时晚矣。
极度不甘之下,他唯有投诚于仙界,任由仙族人在他识海之中种下禁制。
世人只知,他是昆仑山中除娘娘以外,最强的昆仑山守境者。
可却无人知晓,他屈辱地受人奴役至今。
生死绝境的影响,让他知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与其在这夹缝之中艰难地求生求死,倒不如索性直接站清立场,赌上一切,博一个光明大道。
他守境十万余年,他知晓自己守的哪里是那黄金海。
他所守的,分明就是日日夜夜真仙教所实施的计划与秘密。
如今黄金海恶妖灭尽,仙界也算是对娘娘物尽所用,世间再无深渊巨兽,再无回廊天渊,再无黄金海。
仙尊祝斩也算是解了一大心头巨患。
就在燕破云松懈一口气的时候,就在他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得极好的时候。
天干峰上,竟是叫他无意之中察觉到了一个令人极其生厌的老鼠身影。
那以指节敲击紫魔蛊宿主肉身身体的动作,他实在太熟悉不过。
因为在这十万余载的守境岁月里,他太过无聊,对与自己的同族又抱有某种隐晦的恶意。
在回廊天渊之中,守境无聊至极之时,他都会像是敲打一个个可笑滑稽的木偶人一般,曲起手指,去敲打他们,听他们体内那宛若陶瓷空壳般的声音。
大乱潮音结束得突然,这对仙界而言,是解了心头大患的极大好事。
可对于他而言,稍不注意,自回廊天渊中退回至山中来的一个个同僚‘守境者’可绝对是个极度危险的隐患存在了。
他自知此事在娘娘的法眼之下,纵然有真仙教帮忙极力掩饰,也绝然瞒不了她多久。
暴露只是迟早的事,不过是或早或晚的区别罢了。
燕破云清楚知晓,纵然他站清队伍,态度明确且绝对,可仙族千古以来一向最爱排除异己,容不得他族。
而他对于真仙教而言,不过是一颗需要时时刻刻展示自己价值的棋子罢了。
一旦事情败露的时候,他对于真仙教而言,却只是一颗弃子了。
若是不想成为弃子,唯有在这堪比绝境的局面之下,他继续不断向仙界展示出自己旁人难及的价值。
仙界并不会无故发难于昆仑山。
因为他们讲究体面,终究非是邪魔之道。
可他若是能够借此机会,不断架空昆仑净墟之中真正高层上位者的势力,纵然仙界不说,可怕是许多人的心中,对他都是多为赞许有加的。
这青玄女官,同他一样,是吃了未曾经历寒羽池洗骨的亏,也未曾受过叩灵之力,妖族灵窍既然未通,她自然远远非是他的对手。
此次若是能够借此机会,好好削掉女官青玄,无异于断那个女人一只手臂。
做为同族立场的女官青玄自是看不透燕破云心中那点子心思,只是越发觉得今日燕破云莫名地来者不善。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尚昌,皱了皱眉。
虽说按照常理推断来看,此子确实深有嫌疑。
可出于动机来看,他何须赌上山猫一族全族上下的荣宠,去加害一个尚未谋面的守境者?
青玄女官面容微冷,淡淡道:“燕大人言论,可是得想好了再来发言。”
她并未多做红面冷脸,甚至也未做过多的无用辩解。
淡淡一言,却是让燕破云眼眸一深,他转而一笑,面上笑容深邃莫测:“青玄大人言重了,青玄大人这么多年来一直贴身侍奉在娘娘身侧,您之忠心虔诚,整个昆仑山上上下下皆是有目共睹的,我便是再如何狂妄不知深浅,却也知晓,在下断然是没有权利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来审问青玄大人的。”
青玄女官全然不吃这一套,面上神色依旧淡淡的:“昆仑山上下,一切妖仙子民,一花一草,一木一石,所奉行生灵万物皆平等的信念,便是此时此刻,燕大人也并无实证能够证明,尚昌便是加害干禺的真凶,若想拿人,未免也太过意气用事了些。”
燕破云冷笑一声,道:“我守境者数十万年来不得自由,自困一界,兢兢业业死守回廊天涯,与恶妖为战,片刻都不曾得到喘息之机,如今事落尘埃,却要收此等蒙冤之耻,若是叫干禺知晓,同为一族手足,却连为他查清元凶之事都要百般推辞,他若知晓,当真不知该如何做想。”
青玄目光冷沉,正欲开口说话,却听见一旁百里安怀里抱着的小狐狸轻嗤一声,慵懒几分妖娆的嗓音由一只小狐狸细细念来,即便是嘲讽之言,竟也是格外的好听动人。
“人都死了,脑子都被吃空了,还能作何想法?你这人也真是蠢得够坏的了,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手足同族,就连人身后之名也不放过,果然啊……”
蜀辞低头漫不经心的舔了舔自己雪白漂亮的狐狸爪子,冷笑一声,道:“这世间的坏渣滓都是不分种族的。”
“哦?”听到尚未化形且不显丝毫妖气的小小白狐,竟是能够口吐人言。
燕破云目光幽邃地看着蜀辞那一点点小小个头儿,嘴角轻扯,冷笑道:“哪里来的不开眼的妖狐,也敢再此狐言乱语?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百里安摸了摸蜀辞的圆脑袋,面上淡淡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无故拿人,不论怎么说,阁下都是不占理的,如若你非要拿人,自是不妨同去天干峰查探这位干禺大人的尸体。”
燕破云极其不喜百里安来插手昆仑山的事,他手臂一挥,冷冷道:“何须如此麻烦,我燕破云在入境之前,本就是昆仑山执法殿的,他是人是鬼,我一审便知,只是不知如此小小提议要求,何以会让各位如此百般刁难?”
百里安被他的无耻逗得直接笑出了声儿来:“阁下是不是还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关于守境者干禺之死,你的嫌疑可不比尚昌轻,你觉得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还有身份,在身负嫌疑的同时,竟还能冷静断案,这断出来的案子,又不知是否公允?”
燕破云眼眸深眯,他能够感应到此刻沧南衣并不在西悬峰中,若是想要此刻快刀斩乱麻,施以雷霆手段强行带人走。
这将会是他唯一的机会。
绝不可以将尚昌这个未知之数放在这里。
他眼眸如阴凖般死死看着尚昌,冷笑一声,道:“今日在下不才,为谋大事,纵然犯下忌讳,为了昆仑山的以后,我纵然是行事特殊了些,想来娘娘也不会太过怪罪于我的。”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章:吾辈替了
这一回,都无需轮到百里安来张口了,青玄女官的面容彻底冷了下来:“燕大人这是想直接在娘娘的西悬峰上动手拿人不成?”
燕破云眼眸凌厉睁开,冷笑道:“燕某人并非无故拿人,这人命关天之事,死的是我的守境者同僚,他并未战死于回廊天渊,却是在伤重归来之时,死在了同族人的手中,这叫我如何能够甘心?
天干峰本就非指定之人,不得擅入,此子身份级别远远不至有入山之资,却是不知因何缘由,竟是能够拿了你青玄大人的手令,入天干山门。
青玄大人身上的嫌疑自然也就不必多说了,今日燕某人擅闯西悬峰已为失礼大不敬,便是给我再大的胆子,在西悬峰上我也不敢直接压扣娘娘身边的人,不过青玄大人……”
燕破云深楚的瞳眸异常冷漠,断然在他脸上看不出半点不敢的意思,他淡淡道:“也不存在任何立场来阻拦我拿下此子吧?”
青玄女官丝毫不让,纵然心中对尚昌亦有所怀疑,但也并不是任凭他人三言两语毫无实证的情况之下,就随意将人给交出去。
她身子移动,横栏在尚昌身前,明眸淡漠:“你可以试试。”
燕破云低笑出声,身后长枪铮鸣如戾,狂傲的神情之间隐含不屑:
“青玄大人执政多年,到底是耽于修行了些,不似我们守境者,洗骨淬魂,终日与战场为伴,青玄大人身份非凡,可论实力,今日可拦不住我,又何必自取其辱。”
“况且……”燕破云淡淡一笑,道:“这到底是西悬峰,纵然是青玄大人你,也做不了此山的主。
尚昌并非峰上人,在此山之中留了这大半夜的功夫已是不符合规矩,怎么?青玄大人你这是想再坏一次规矩,像塞人入我天干峰一般,将身有嫌疑的此子也留在娘娘的主峰中不成?”
这一句话,可当真是命中要害。
燕破云没有实证证明尚昌确实有杀人之实,可尚昌同样也没有能力自证清白。
他若当真有能力杀死守境者干禺,这便证明他具备极难估量的危险性。
不论是出于怎样的理由,她都不可以将他留在这里。
可是燕破云的态度又实在是处处都透着古怪。
青玄甚至有预感,若是尚昌此番当真落入到了他的手中,断然无法再完整回来。
燕破云此番前来行事,并非滴水不漏,可却也的确是有备而来。
他这是算准了娘娘不在山中,而她做为昆仑女官,必须严格职守山中的法则与规矩,她身居之位格外特殊,故此她必须自律极严,若稍有懈怠,纵然违规微小,却也要处以重刑,方能服众。
这十几万年来,青玄女官铁面无私,自离了少年时期的稚嫩心性,便再未出现任何纰漏或是差错,行事雷厉风行,滴水不漏。
而燕破云正是深知她守规矩、知敬畏、明底线、做表率的性子。
而他不一样。
他之野心抱负,自认为山海都盛装不下,他素来百无禁忌,行事也毫无忌惮,只要对自己有利,纵然先斩后奏又有何妨。
他是山中最强的守境者,为昆仑净墟死守黄金海十几万年,劳苦功高,战功赫赫。
此番大乱潮音,更是九死一生。
纵然他今日坏了规矩,在山中起了兵戈,强行动手拿人,只要将这罪名扣死在了尚昌身上,私下解决这个隐患,便可万无一失。
难不成堂堂一界昆仑之主,还会为了一个区区化形不久的小山猫对他严惩不成。
更何况,她都自身难保了。
燕破云心中更是没有了太大的忌讳。
风卷雪尘,燕破云身后粗蛮狂枪依旧安定如山的插在地面山峦之间,并未有起任何杀势的意思。
他淡淡说道:“我既到此,自是我意已决,之所以愿意与青玄大人论这么多的废话,那是因为我知晓,青玄大人也是一个体面之人,我不欲将此事做得太过难看,不如你我各退一步,我也不为难青玄大人。
此子执青玄大人手令上山一事,我可当全然不知,我亦不逼青玄大人交出此子,只要青玄大人让此子离开西悬峰,接下来的事,便全与青玄大人无关了。”
说完,燕破云冷漠的眼眸里浮现出一抹自信的淡淡笑影。
尚昌缠着衣角的手指早已在他的话语之中绷到关节发白,他沉默两秒,旋即逐渐意识到自己此刻正是面临着怎样的绝境。
他慢慢低下了头去,站了出来,脸色惨白,可眼神却异常坚定,道:“青玄大人不必为我感到为难,我自会自行下山,绝不会给任何人增添麻烦。”
青玄女官眉头深皱,眼珠转到眼尾处,天然冷漠的目光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你眼下说这种话,才是真的在给人增添麻烦。”
尚昌蓦然抬起脸来,愣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开口道:“青玄……大人?”
青玄收回目光,漠然道:“我竟不知燕大人孑然一身,以身镇守黄金海十万余载,怎么看也应是一个满腔热血的铁骨男儿。
却不曾想,对于此等鬼蜮伎俩,也是能够如此信手拈来,当真不知该是感到惊喜还是失望。”
燕破云脸色阴沉了下来。
青玄身为女子,身形窈窕,个子却很高,灌满大袖的风陡然鼓胀之间,生生将尚昌的身体毫不客气的拂至身后更远的地方。
她淡淡道:“我何时说过要赶你下山了,老实待着。”
燕破云嘲讽大笑:“守境多年未曾离开,我竟不知青玄大人也学会了徇私枉法,未得娘娘首肯,你强留此子于此,坏规矩懈怠行事,如何当得起这昆仑女官之职,日后又该如何让下头一众子民以你为榜样典范。”
青玄女官振袖一甩,冷静从容,淡淡道:“倒也不必以本官为榜样典范,便是雪拂做出来的无心傀儡人偶都有出差错的时候。
我非圣人,纵然偶尔拎不清一两件事,也无伤大雅,至于手底下的那群下家伙们,引我为戒便好。
我知晓任性行事是该付出代价的,自此事待定之后,娘娘归来,我自会请罚于娘娘,前往冰窟自省三月。”
青玄女官面上冷笑,看着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的燕破云,“燕大人也不必拿规矩说事,在昆仑山中,没有人比我更知赏罚分明这一套的规矩了,便是娘娘,于此道之上,也远不如我。
冰窟自省三月,换今日不叫你顺心如意,你我二人,皆自不亏。”
话虽说如此,可那冰窟乃是昆仑十禁之地,素来用以关押惩处重戒之人。
一身修为都难以抵抗冰窟之严寒,她自请入冰窟,可谓是小过大惩了。
可正因为如此,燕破云却也再无任何理由,迫尚昌离开此山。
青玄女官冷面无私,守规矩,死板却绝非迂腐不通情理之人。
她知晓留尚昌在山中必然不对,可在明知驱赶他下山,他将性命不保的情况下,还恪守成规,将人逼上死路。
他虽非死于她手,却也有因她之故。
她是昆仑女官,当为娘娘排忧解难,守护昆仑子民。
尚昌虽势小微薄,却也是昆仑山中芸芸一份子。
他若犯下过错,自当该罚,但他之弱小,却绝非任人冠以罪名施以陷害的理由。
尚昌身子踉跄难以站稳,被那袖风拂得满身狼狈,可他胸膛之下一颗心脏却是跳得狂乱极不平静。
他反应有些迟钝地抬首看着眼前女人的背影,一时之间,眼眶竟是滚烫难抑,似有什么热流在双眼之中翻涌不息。
自神罚森林试炼开启之时,他因身份卑微,为上位者可欺,不问意愿强行将他带入神罚森林之中做为血引,山中同胞无一人为他出头,救他出深渊。
他也曾怨过、恨过、指责过、亦是对昆仑净墟的处境绝望过。
更令他自我憎恶的是,看着如今的燕破云,他甚至生出几分能够理解他的心情来。
世间上位者,皆以大局为重,他不过是山中一只混不起眼的小山猫,与林野之间的杂草一样多。
他为百里安探查紫魔蛊的消息,一为还恩,二为自保。
便是酿成如今这般结局,也只怪他太过大意,倒也不曾怨怪其他。
青玄女官若赶他下山,也在情理之中,他亦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
只是他从未想过,铁面无私、法不容情的青玄女官,竟会在这种时候近乎不讲道理地护他。
叫他知晓,原来像他这样平凡的湮灭在众生里的小人物,竟也值得真正的上位者放下原则来守护。
知晓真相的尚昌清楚,昆仑净墟如今的处境并未大家所想、表面所见的那般风平浪静。
可似乎……也没有他想象的那般糟糕。
青玄女官屹然不动,淡淡说道:“燕大人审问人,一不问动机,二不问经过,三不问缘由,只知着急人定罪,却又是一副压根不想给人张口说话的模样,属实也是可疑得很。
我不会随意将人交给你,纵然审问,也已知晓其中前因后果,以及他为何会在深更半夜里偷偷潜入守境者们的房间,究竟是心怀不轨,还是另有隐情,这皆需要时间来考量,不过……”
青玄女官目光冰冷地将燕破云上下打量一番,淡淡道:“不过看燕大人这幅样子,似是不想留给我这些时间,既然燕大人如此自信能够在我手中强行拿人,那不妨叫青玄好好来试一试大人的枪上锋芒吧?”
话音落定,青玄纤细高挑的身体间陡然爆发出一股凛冽纯粹的战意。
“自不量力!”燕破云嘴唇冷冷掀启,眼底最后一丝耐心彻底消失,化为轻蔑的杀意:“我并不否认,青玄大人做为妖仙子民,天赋根骨万里挑一,可你到底未曾真正飞升成为妖仙,你非是守境者,光是这一点,便足以证明,你远不如我。”
燕破云一步踏出,强大的精神之力竟是如海潮一般倾泄而出,他尚未正式出手。
可精神识海狂澜般外放之下,竟是形成一道极为可怕广阔的领域,将这片空间封闭于其中。
整个天地都随之变得遥远灰暗起来。
他身后长枪未出,深深插在地面之间,却是不知何时,化作一杆参天般长大的血色旌旗,张扬烈烈地在风中狂舞,散发着惊人的镇压界势。
青玄女官心下猛然一沉,只觉在这一瞬间,身体宛若置身入深海之中,四面八方尽是极为迟缓沉重的压力,四肢里的力量正在不断被这股重力剥夺。
然而在燕破云的界域之中,何来大海界相,他身下已然化为鲜血鏖战的无边战场,马蹄如雷,长嘶如龙,旌旗猎猎中,黑压压的千军万马好似在他身后俯首称臣。
阵界领域需要庞然的精神力做为支撑,这方面素来都不是青玄女官的强项。
而燕破云却好似熟知青玄的战斗力一般,上来直接以界势镇压,让她难起气势,瞬间陷入劣势状态。
两相生死对战,最是忌讳气势被压。
青玄女官自知自己境界远不如燕破云,如今上来便处处受到压制,想要战胜于他,基本也是不可能的事。
燕破云宽阔的身子重新倚靠回枪身之上,他目光讥笑地看着自不量力的青玄女官,冷冷说道:“我欲给你一个体面,奈何青玄大人非给脸不要,自找苦吃,既如此不识相,这般担心我加害一个小小山猫,无妨,那么就请青玄大人也随我走一趟,两个一并审问了吧。”
青玄女官暗自咬了咬牙,顶着这面临山海的巨大威压,摊开手掌召出一柄灵剑。
她已无心同他多做废话。
正欲与之死战之时,肩膀处却是忽然搭落过来一只修长薄冷的手掌。
那手掌搭落瞬间,整个界势都仿佛远离她一般,压力骤然一轻。
她眼眸睁圆,回眸看去,只见百里安冲她淡淡一笑,道:“我倒是觉得这位燕大人说得不错,青玄大人若是不守规矩,平白受罚,着实不大体面。”
“青玄大人不必着急出手,我素来不守规矩惯了,这场架……”
百里安话音未说完,又是‘啪’的一声轻响。
一只雪白的狐狸爪子有样学样地拍在了百里安的肩膀上,蜀辞懒懒睁着幽蓝色的竖瞳,眼底目光深处,却是闪过一丝压抑许久的戾气:“这场架,吾辈替你们打了。”
第一千五百章:月中妖仙
身为魔界之中第一大魔头,便是连历代魔君都不容小觑的魔河蜀辞,自然不是因为出自于怜悯同情之心,才生出意愿来揽下此战。
她对青玄女官的颜面,以及尚昌的死活不感一点兴趣。
她是无法无天的大魔头,便是在自己的界域之中,稍有不顺心的时候,杀人屠城,那都是常态。
妖魔身上本就有着与生俱来的凶性与戾气,而她所修之道又是一头走到黑的纯正大天魔之道。
与这些个世间里清心寡欲的修士仙人大不相同,她从不会克制自己的欲望与杀性,世间万物,没有任何法则能够在她的身上形成枷锁。
可唯有这昆仑山,处处克制于她,十几万年以前,为了魔君阿娆的计划,将快要死掉的小山君做为杀局,伪装示弱,不以任何修为徒步行过天海之外的冰川十万里,才将小山君送至昆仑山中来。
自己也为此落下来终身寒毒加身熬骨的恶疾。
如今时隔十几万年,她再登昆仑山门,却非是因为她那魔族大业,也非是为了报恩于魔君阿娆。
而是为了一个小东西,生生在这死对头的领土之上,收起了爪锋与獠牙,不得不窝在一间小小偏殿里,当一个摆设用的吉祥物。
好不得等这小家伙闲了下来,好叫她美美地吃上两口肉的时候,又给这些来历不明的狗女人给阴着把她怀里的肉给叼走了去,生生里里外外舔吃得全是她们的口水。
偏生还为了不让小家伙暴露,蜀辞从来未像现在这般压抑过天性。
她在这山中憋闷得实在太久太久,一身戾气不得地方宣泄。
这山中的侍女女官也好,妖仙子民也罢,她若随便欺负了一个撒气,不过是给百里安增添麻烦罢了。
这尸王将臣的‘心脏’一日未到手,小家伙的任务就不算完成,他自然也就无法离开这昆仑山。
今日总算是给蜀辞抓着个机会了。
这燕破云趁着沧南衣那个老女人不在山中,又仗着自己修为过人的本事,在这山中仗势欺人。
蜀辞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妖魔,最是看不惯有人比她还作威作福、无法无天、还全无忌讳。
今日这燕破云可算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蜀辞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素来记不太清楚脸,更不喜欢有人在自己的面前叫嚣狂语,发出聒噪的声音。
若真想制造点什么动静出来的话,那就像路边野犬一样跪在地上哀吠吧。
整座西悬峰的天地之势,皆在燕破云所展开的界域笼罩,铅灰色的战场尘沙覆满苍山厚雪,天欲旸不旸,云层厚重,从极其遥远的天穹云层边缘透出一点绯红如血的猩冷芒,覆落在整个世间里。
好似将一切色泽,都染成了战场上的红。
只是当那只雪白的爪子搭落在百里安肩膀上的那一瞬间,他与青玄女官周身所覆落的猩红如血般的色泽宛若水洗褪下一般。
竟是硬生生将他们二人,从这强大的战意领域之中分离剥夺开来。
再仰首看苍生广褒的天幕间,一轮巨大的圆月好似破开亿万星辰的光辉,自十万大山的连绵地势里升上天穹。
自原野战场间释放的猩红战意竟是在瞬然之间为那苍冷如雪的月光倾压下来。
在这片空间里,唯有燕破云一人展开了空间领域的界势。
燕破云乃是精神力以及武力双修的天才,他在界势领域之中,已修至极致,莫说昆仑净墟了,便是放眼整个六界,也难有人能够比他比拟。
一旦他的界域开启,在他的精神意识所覆的界域之中,他的感知能力与会心之力,将提升整整百倍。
在整个界域之中,他能够感知预判到敌手的一切灵力回路流动轨迹,以及攻击招式,可谓是占尽先手。
如果说,他并未开启界域与青玄女官开战,青玄女官若是抱着殊死同归的决心,对上他倒也是可以博一个三分胜算。
可他的界域一旦展开,青玄女官对上他,却是连一成胜算都不到了。
可是此时此刻,他的领域之中,并未召唤月亮。
那清冷的月辉照耀下来,他却并未感应到任何不属于他的界势在这片空间之中形成。
破开界势的方法,唯有再展开出另一道更强的领域出来克制,比斗分出强弱高低。
实不可破虚。
唯有虚妄,方可破解虚妄。
可若这天上一轮巨大圆月若并非界势所造就而成。
这也就意味着,竟是有人在他的界域之中,丝毫未受影响,神识之力毫不费力地穿透他的界域,与外界天地之力连接。
这一轮皓月并非如他界势之中的虚影,而是真实的存在!
这是什么力量,竟是能够打破天地万物相生相克的规则秩序,以着毫不讲理的姿态,打破一切的认知,以实破虚!
燕破云尚未真正出手,却无端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召唤出这寒月之人,其实根本不屑破他因为为傲的界势,若是她想,随时能够举手破之。
这个念头太过荒唐,且窝囊。
燕破云自认为,昆仑第一守境者的含金量是多么的沉重。
在这世间,便是十刑鬼王,九幽大魔,甚至是天地金仙,他都有堂堂正正一战之力,不会叫人小觑了去。
在这世间,又有什么存在,有着举手投足之力破开他界势的?
又不是人人都是昆仑山上的圣人娘娘。
燕破云知晓,两相对战,首为争得优势最重要的便是势。
纵然实力不及对方,可若是养起了‘势’将对方心境压制住,便可让对方实力只能发挥出十之五六。
燕破云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深刻的认知,他也足够自信,他镇守回廊天渊与心魔恐惧为伴十万余载,如今心境如何会这般容易被他人压制而动摇。
他虽不知对方是利用了怎样的地脉优势,竟能引发如此变化。
不过是区区一轮月亮罢了。
燕破云眉眼冷漠,身姿挺拔如山岳,浑身气势不改,反手握住铁枪。
刹那间,宛若巨龙挣脱大地的束缚镇压,山峰动摇,飞云乱渡,他振臂一甩,没有任何雕饰的漆黑长枪如狂龙一般破云而上,直刺那轮巨大皓月。
隐于夜空之中的无数星辰明硕不定,好似颤抖。
燕破云立于茫茫猩红战场之间,嘴角吮着轻狂的冷笑,他自有一枪破星辰之力。
这山中日月皆为星辰所化。
那人既然能够引动天地之势,召唤寒月,那他就一枪破月,斩她心神崩塌!
燕破云自认放眼六界,能够得他正眼轻看一眼的敌手根本不多,至于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他根本不在乎。
既然选择不自量力在他的面前出手,他自然会叫她知晓,这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他,有多强!
长枪破云而出,席卷者大气磅礴的滚滚枪势,宛若整个天穹在这股枪势之下,竟都是被生生顶起一般,天幕之上深深倒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
而那轮散发着清辉寒芒的圆月,好似随时都要被绞入那漩涡之中,撕裂成碎片。
一只纤秀而白皙的玉手穿透月光而来,如玉般剔透修长的指尖尚自氤氲着神秘的雾气,还隐隐有暗香盈袖。
以着惊人的速度与气势斗破苍穹的铁枪枪锋正好撞在那只玉手的食指尖上。
二者在天空之上相会。
原本应该造成巨大恐怖的声势,此刻却是瞬然安静无声。
因为在这刹那间,所有的声音皆被夺走。
界域之中,没有时间观念。
也许这仅仅只是一瞬,也许又是度过了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
安静过后的空间里,紧接着好似在耳边回响起了钢铁被寸寸碎裂折断的声音。
所有人都抬起了目光。
被顶得深深凹陷上去的天幕恢复了正常,那一轮巨大圆月如明盘,高悬于天野之中。
在那一轮圆月之中,渐渐显出一道人影,山野之间的风也静,月辉也轻。
八条雪白巨大的狐尾自月中生长绽放妖娆。
月中女子貂裘白袍,顾盼生姿,恰如牡丹国色,一袭墨发如云,唯有发尾生银雪,渐变如青湖落雪。
借着些些月光,女子幽蓝竖瞳似盈似露,娇美无匹,一时之间,又清冷到了极致。
自她指尖之下,那一杆铁枪气势尽已去,好似被定格一般,悬停于她的指尖,随着咔嚓咔嚓的铁器碎裂之声,那粗狂冰冷的长枪,自枪尖到枪身枪尾皆遍布开蛛网蔓延的裂痕,触目惊心。
女子目光睥睨低看,神情平静,并不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一件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她嗓音空灵清浅,淡淡道了一声:“这便是与魔界首河齐名的昆仑第一守境者?也不过如此。”
随着她尾音落定,铁枪应声而碎。
在月华清辉的映照之下,那柄铁枪好似经历了无数次的分解裂化,犹如被细细打磨过的珍珠粉尘,碎得不能再碎,混杂着雪花,在高处的山风里被揉碎,散尽成了这天地间的琳琅云雾。
逆风吹卷,蜀辞一身衣带乱舞,贴合着她的身体,描绘出成熟玲珑的曲线。
她无视山峰之间脸色苍白,神情震惊好似遇到了极其不可理解之事的燕破云。
蜀辞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臂,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雪白的指腹,却是连一点红痕都未留下。
她淡淡地叹了一口气,似是深感失望与遗憾,眯起眼睛,喃喃道:“一招……看来你也不怎么抗打啊。”
蜀辞很是苦恼。
若是不抗打,那么这么多日憋闷下来的郁气却也并非是能够一步到位的尽数发泄出来啊。
虽说这其中也有与小东西日日夜夜勤勤恳恳双修苦练的原因,她体内的沉疴多有修复,多年来一直受损的实力,也在‘吃肉补身体’中,得到了有效的恢复。
如今这境界修为也已到了巅峰时期的七成左右。
这也是她被泰器山封印受到重创以来,状态最为良好的一年了。
可是这燕破云之名,便是早些年间,她在魔界也都是有所耳闻的。
说是他与自己齐名,甚至有着一战之力,夸得好生生猛。
眼下看来,嗯……当一个沙包都差点意思。
“所以还是……给吾辈在地上倒着吧?”
燕破云没由来地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这是他在回廊天渊之中这么多年,从未在任何一只恶妖身上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危机感。
此人气息,似妖非妖,似仙又非仙。
山中……何时多出了这样一个人物!
燕破云唯一能够肯定的是。
此女是妖仙!
而且还是一只纯正的妖仙!
山中既然有这般人物,为何不入黄金海守境?!
而是要在这里同他作对?!
她此刻心脏内腑之中,是否已经生满了紫魔蛊?
生长紫魔蛊的人,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继承生者的一切记忆,便是连至亲之人也分辨不出,听令于蛊主之令。
可是,他既已向真仙教递了投名状,他今日所做一切,都是在为真仙教守护秘密。
所以此女,并非是真仙教的安排。
她有着自我的意识!
在这危机紧要关头,已经容不得他细想分析了。
随着蜀辞一句话落定,那轮圆月之中已然不见了她的身影。
燕破云仿佛嗅到了不同于这昆仑寒雪的一抹幽隐冷香,带着一缕极为陌生却好似致命的蛊惑人心的气息。
他眼瞳急缩,界域未告破之下,他的感官提升百倍不止,但是在这一瞬,也仅仅只能捕捉到一抹残影般的攻势痕迹。
燕破云在这个瞬间,只能如同巨鲸吸水一般扬天朝着这片天地之间长长汲吸一大口天地灵气。
甚至都顾不上这天地之间斑驳杂合的灵气与他身体的属性是否相合。
这一口巨大绵长的气息以着负荷之势吸吞入体内的瞬间,他的肺部几乎快要欲裂炸开。
可他管不了那么多。
心神精神爆发之瞬,一座巨大山岳战场朝着他身前蜀辞袭来的空间里镇压而来。
但镇压之势却未能减缓蜀辞的半点速度。
燕破云口中‘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他已经无法思考,只能依赖于妖类本能的求生欲望,一掌向前推出。
并未自不量力地打在蜀辞的身上,而是击打在那界域所化的山岳之上。
山岳战场瞬然爆发成万里猩红的血色疆场。
而那一瞬爆发的反震之力,直接将他五脏六腑震得溢血欲裂,从而却也得到了极大的力势,将他快速震得极远。
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蜀辞的攻击。
第一千五百零一章:趴着就好
不见其人,一只雪白玉手五爪成钩,划开空间,在空间里留下被割裂的恐怖痕迹。
一口磅礴的天地之气吸纳入体内,在这生死一瞬,他的心脏以及体内一切机能都宛若时间停止一般变得滞缓起来。
此间山势界域与他身体识海息息相连,在蜀辞发起进攻的那一瞬间,整个山间的界域时间流逝也变得极致缓慢下来。
唯一时间并未被定格束缚的,唯有燕破云。
看似极为长久的一个过程,可是对众人来说,其实只有一瞬。
在这一瞬间里,在众人的眼睛了,所见的是在蜀辞出手的那一瞬间,燕破云好似因为求生的威胁本能一般,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与潜力。
竟是险而又险的避开了蜀辞的侵身攻击。
燕破云在这一瞬间被逼退数十丈之远。
朗月照松山,蜀辞身姿落定于山峰之间,山雾似的广袖在朦胧的月光里轻轻拂动,带起了不知何处的风。
她淡淡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似是在确认手感,并未再有继续追击下去的意思。
燕破云劫后重生般大大地喘了一口气,贴着地面急速滑行的身体刚刚站实,他浑身上下早已被冷汗打得湿透。
他双膝不受控制地软倒跪在地上,两只手撑地像是一个溺水许久的人,大口大口急促喘息着,脸色煞白,面上惊魂未定,大颗大颗的汗珠子从他发丝间滚滚而落。
可还未等他定神过来,看似完好无损的脖子蓦然传来一阵可怕的撕裂痛苦。
紧接着‘噗嗤’!一声裂响。
在他战栗的目光之下,脖颈蓦然被撕裂开一个深可见骨的深红伤口。
滚烫的血浆翻涌喷出,稀里哗啦染红他面对的大地以及手背。
双手触及之下,皆是黏腻温热的手感。
他眼瞳急缩成线,疯狂战栗的瞳孔里满是震惊不可置信!
方才他……竟还是没有避开那一击吗?!!!
怎么可能?!!!
蜀辞低头目光缓慢地打量着自己的右手,纤细雪白的玉手未染鲜血,但这是手,却是在方才,破开了一名妖仙的身体。
燕破云艰难地抬起头来,想要挣扎站起身来,却发现鲜血喷涌流逝之下,身体开始陷入低温状态,四肢逐渐发冷无力,眼皮也变得沉重起来。
他捂着自己脖颈间的伤口,鲜血不受控制地不断顺着指缝流淌出来,他嘴唇苍白地看着月下身段婀娜的绝色女子,心中满是抑制不住的恐惧,嗓音沙哑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我从不记得,昆仑山上有你这样的人物。”
猩红的战场界域并未褪去,蜀辞立在猩红的月光里,目光轻蔑。
青玄女官神色同样震惊地看着蜀辞,却不似燕破云那般迷茫,“额生银月,狐尾有八,墨丝沾雪而仙灵二气自成于骨,是月……月上仙狐?!你怎么会在这里?”
青玄女官神情恍惚,良久后又反应过来,她记得十方城的那个传言,当时此子尸魔身份暴露,诸天仙神诛杀讨伐之下,传闻中的月上仙狐正是在关键时刻出面护他。
后此子为她押送上昆仑,这位盘古开天辟地时期就已经诞生于世与娘娘一个时代的月上仙狐尊者,更是神秘地不见了踪迹。
没想到,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她们昆仑山上来。
青玄女官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尚昌,却见他眼底并未有太多的吃惊之色。
狗东西!
竟是早就暗度陈仓,知晓了这小子身边狐狸的真身了!
青玄女官心中一时悲怆,娘娘遇着一个君皇乘荒也就罢了,竟还一而再再而三的遇人不淑,又招惹的是这种满身桃花的风流男人。
更可恨的是,还如此荤素不忌,招惹地都是年纪足以做他奶奶的老前辈!
他这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不成?
更可恨的是,自那雪罚之夜,这看似毫无灵力妖气修为的小狐狸就寻到了此山之中,娘娘不知何故竟是破例让她留在了偏殿之中。
那么这些日子以来,这小子夜间在娘娘的忘尘殿夜读伺候完娘娘,又同娘娘一起沐浴不为人知的这般那般一场后,娘娘竟还亲自把他抱回了偏殿之中,送到了其她狐狸精的……床上!
想到这里,青玄颅内传来阵阵眩晕感。
这都是一些什么事儿!
这小子,未免命也太好了些吧!
即便她是女子,都快对此子心生嫉妒了。
他本事不大,这找的靠山大腿,却是一个比一个不得了。
果真不亏为上古时期的神灵,与娘娘齐名的妖仙。
竟是对上燕破云这样的强者,竟是能够两招将其碾压制服。
实力当真是不可估量。
不过今日,尚昌之事,有这位仙狐妖尊大人出面,怕是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
“月上仙狐?”燕破云神情一怔,震惊里带着不能理解。
他无法理解,像月上仙狐这样的久远而神秘的存在,为何会甘愿贴身囚藏在一个尸魔的身边,还是以一副妖宠玩物的低下姿态。
他许久未曾离开回廊天涯,入世一观。
这个世界,终究是颠成了他看不懂的模样……
燕破云忍受不住地带血用力呛咳一声,气管青筋从伤口里曲卷崩发出来。
他大口大口吐着血沫子,目光敬畏又带着几分愤恨地看着蜀辞,道:“前辈并非我昆仑中的妖仙,何必在这种时候来多管我昆仑山的闲事。”
他对于这种天生血脉优越,无需借助寒羽池的神力就能够毫不费力渡劫炼化出妖仙之骨的人,心存敬畏之余,又有种恨苍天不公的浓浓嫉妒。
蜀辞压根不与他多做口舌辩论,冷冷的目光睨视过来,淡淡道:“你觉得弱者有资格向强者索要解释吗?”
燕破云神情一滞,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蜀辞又轻轻虚握了一下手掌,眸光冰冷地轻笑了一下,漫不经心道:“你如今唯一有资格做的事,就是趴倒在地上,默默哀鸣就好。”
她轻抬的手臂垂落之际,曼妙的身影在月光之中一阵扭曲雾化,下一瞬直接消失在原地。
燕破云眼瞳急速收缩间,再度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窒息的恐惧压抑感。
他再度长吸一口天地之气,整个空间的时间再度变得奇异滞缓起来。
可蜀辞的身影却宛若幽灵一般,丝毫不受空间与时间的控制,瞬间出现在燕破云的身边。
熟悉的幽远神秘清香拂风吹面而来。
燕破云狠狠心悸!
目光侧动颤栗间,只看到那八尾姿态的绝美女子一甩如水的三千青丝,一袭白衣鼓风,立于他的身侧不远处,微微抬首,露出清俏妩媚的侧脸,目光视线低低斜睨着他,与她这清冷素净外表截然不同的是她的目光,里面尽是掩藏不住的狷狂,倨傲。
只见她简单抬起一只纤细匀称的长腿,一只脚高高抬起,以着一个践踏虫子泥土的方式,狠狠踏在燕破云的后颈间。
“咔嚓!”
燕破云眼前一黑,紧接着听到自己颈骨断裂错位的声音,身后好似压来一座巨大泰山般,无与伦比的重视让他重重趴在地面前,唇齿都狠狠磕碰在坚硬的大地上。
因为那瞬间的剧痛,他太阳穴都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趴在地上的双手都在狠狠地颤抖着,也不知是惊恐到了极点,还是疼到了极点。
蜀辞践踏在他后颈间的脚并未收回,目光睥睨间,淡淡道:“这便是你的极限了?如此实力,也敢自称与魔河蜀辞实力平齐?谁给你的狗胆!”
燕破云连挣扎的气力都没有,鲜血在地面间慢慢晕染开来。
蜀辞冷笑,抬起一只手掌,细细翻看间,毫不留情揭穿他道:“你真正的修为实力,也不过是与一般的上清界金仙相差无几,但你有一个旁人难以察觉的巨大优势,你的灵根……是异种灵根吧?”
燕破云心口一颤,趴在地上的双手蓦然用力扣紧,在地面间抓出深深的爪痕。
蜀辞低下身子,若无其事地行着极其残忍的事。
指甲锋利地自手指间延伸出来,足以切开玄铁天陨的指甲轻轻划开他后背间强韧的筋骨与肌肉,纤长的手指在这一刻,好似化为世间最锋利的利刃一般。
深深探入他的身体之中。
“唔!!!唔唔唔!!!”
原本无力瘫软在地上的燕破云忽然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好似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青玄女官看着眼前这场极为残忍血腥的一幕,心口阵阵发凉。
这哪里是什么世外圣洁妖仙。
看起来反倒更像是画本子里所描述的那些挖心而食的妖魔。
但蜀辞那只鲜血淋漓的手里挖出来的却并非是燕破云的心脏,而是一颗流光溢彩的灵根。
她将手里的那枚灵根反复翻看了一下,嗤笑道:“果然如此,这灵根本是非凡灵根,与你体质相合而变异,这是极为罕见的一种融合后天灵根的状态。
你的运气不错,异种灵根给你带来了一种超脱天道法则的能力,又可以称之为异能,此异能并非自主触发,而是存在被动触发的条件。
正因为如此,触发的条件特定且特殊,故此此异能能够无视修为境界的压制法则,对任何境界的强大敌手都能够发挥出作用。
而这……便是让你能够成为昆仑守境者的真正原因所在了吧?”
燕破云浑身一颤,深深嵌入大地之中的手指慢慢无力松落,随着自己最大的秘密被人挖出,他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无力的心如死灰。
他忽然反应理解过来,压在自己身后的这个恐怖妖仙,其实拥有着瞬杀他的能力。
她本可直接破去他的界势。
如此一来,长枪碎裂之时,就是他命陨之刻。
可她却偏生要拖到现在。
三招之后,他如她开始所言那般,彻底地爬倒在地上,不得动弹,只配合倒在地上听她说话,甚至连发言的权利都没有。
蜀辞淡淡一笑,有一下没一下抛玩着手里的灵根,继续毫不留情地说道:“可真是有意思,你这触发异能的条件,便是敌手主动对你发生敌意性的进攻,在敌手进攻的一瞬间,你触动异能,便能够在自己的界域之中,停滞时间。
但这停滞的时间与你却是不受影响的,而敌手一旦停滞‘慢’了下来,纵然是修为高过你许多的修士,你找出对方弱点,并且反击打赢对方,却也并非是什么难事。
毕竟你自身的境界修为也是不弱的。不过很可惜,你这异能乃是超脱法则理法之外的特殊能力,而吾辈,却是从来不受法则天理的束缚,对上吾辈,算你遇上硬茬子了。”
青玄女官捕捉到了蜀辞漫不经心目光之下的残虐之意,她不寒而栗,忙出声道:“不要杀他……”
逼退燕破云是一回事,可是杀死他又是另一回事。
“放心,没想杀他。”蜀辞抛完的动作一顿,随机停了下来,她淡淡一笑,眼底的残虐之意丝毫未减,她重新蹲下身子,手掌紧紧握住灵根。
然后又朝着燕破云背后被剖开的伤口里深深一捅,沾血带肉地……又重新将那枚异形灵根送怀进了他的身体之中。
“还给你。”蜀辞姬面容淡薄,幽凉至极,却是不知为何,她并未取去他的性命,也未毁去他那来之不易的异形灵根。
竟是主动将灵根以着一个残忍血腥的方式重新塞了回去。
她不顾燕破云的嘶吼惨叫声,抬眸看向百里安:“吾辈记得你也是主修神识精神力的,此子灵根有异,做为精神力的磨刀石,当真是再合适不过,既然是十分难得,吾辈可以不杀,留给你磨锋好了。”
这种时候,竟还能够记着百里安修行上的大小事宜。
“不过在此之前……”蜀辞眼底残暴之意逐渐深浓如烈焰火烧,压抑着一丝快要压抑不住的本性凶残:“这东西,还是先让吾辈好生试一试,他是不是一个好用的沙包吧?”
说完这句话,她的脚已经离开了燕破云的身体。
可是此方猩红战场界阵,却是并未退点半分。
蜀辞睥睨于乱风冷月里,一双竖瞳眼睛,豪态明艳,傲然不敢逼视,好似随时之间,都可轻易将人败于目下。
“所以在此之前,给吾辈好好趴着就是!”
第一千五百零二章:狐狸爪子和鸟爪子
听得此言,燕破云心下一松,便知这月上仙狐对他并未有杀心。
可心思放松之瞬,心中翻涌而起的更多是一种遭受极大羞辱的愤怒。
既然对他并无杀心,可为何又要对他下如此重手。
尽管说方才她两次出手对他皆为试探,可若是他实力稍显不足,那同样是有着极为危险的性命威胁。
他以昆仑妖仙之体,私换灵根,本就是一件难以启齿之事。
如今却被她毫不客气地挖开身体,将他隐藏最深的秘密直接剖挖出来,如同一个展示品一般在手里翻来覆去地赏看着。
燕破云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这灵根与这具妖仙之身融契而共鸣产生出的异能,连天地五行万法之力都无法压制察觉,甚至能够欺骗天道法则,无视境界修为的差距,而对敌人发挥作用。
却是不曾想,他最引以为傲、从未失手过的能力到了此女面前,威力作用竟是却削减得这般厉害。
而此女不让他化解界域,燕破云知晓,她此刻不过是享受这种单方面凌虐的快感罢了。
而燕破云同样也不敢化解这界域。
一旦界域散去,他的感知力,肉身防御力量都会大幅度减弱。
此女虽说对他的性命不感兴趣,可是也根本不会在乎他的生死。
若是他散去界域,他也相信,对方根本不会有任何顾忌而手下留情。
胡思乱想之间,跪趴在地上的燕破云毫无还手之力,像是一只小鸡崽似地被拎起后领口,身体被高高抛至月空之上。
燕破云唇齿脖颈伤口之间鲜血狂流,整个人上升的过程里,整个视线都是模糊的。
接下来整整一个时辰里,被高高抛至半空之中的燕破云始终未曾坠下过地。
而是一直禁受着蜀辞的拳脚。
“砰!砰!砰!”肉体遭受重物撞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猩红战场的界域宛若随时都有可能崩溃一般开始发生巨大的紊乱波动,整个空间都是扭曲交叠的。
在这个过程之中,蜀辞偶尔还会自那半空里翩然降落,斜眼目光轻蔑冰冷地看一眼青玄女官,任由半空之中被揍得不成形状的燕破云在时间滞缓之下,以着不正常的速度缓慢降落着。
她懒洋洋地打了打哈欠,运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她身姿轻盈跃起,八条尾巴如仙梦幻舒展,最后以一记扫腿,重重扫在燕破云的后腰上。
整个界域空间好似终于承受不住地破碎裂开成为千万猩红的画面碎片,为月光洗净而去。
而燕破云的身体也从这个山峰狠狠地撞至千里之外的遥远不知名的矮小遥远山头中去了。
蜀辞长舒一口气,在界域的加持之下,这沙包着实好用,总算是让她的身子好生舒展舒展了。
这一番发泄下来,真真是通身舒畅,胸口里积压许久的恶气也终于散去许多,真是叫狐狸身心畅快。
她落地的瞬间,婀娜曼妙的女子身形瞬间又化为丝毫妖气灵力不显的二尾小狐的模样,跃到百里安的脑袋上头,用后爪子懒懒地挠了挠自己的下巴,高贵优雅地抬着漂亮的眸子看向青玄女官。
“出手对付这样的货色,也得惹上一身骚,你这昆仑女官做得也着实无用了些。”
青玄女官不知为何,这位素未谋面的月上仙狐对她会有种莫名的敌意,她暗自皱了皱眉,上前两步向她行了一礼:“倒是不知月上仙尊大驾光临,青玄真是有失远迎。”
蜀辞对这个女人的怨气颇深,眼眸冰冷眯起,态度极其冷淡:“吾辈身至何方,又何须你来迎接。”
青玄女官不知她那满满的敌意从何处而来,眉头暗自皱得更深了,面上刻板的神色不变,低首道:“今日得尊者慷慨出手解难,青玄万分感激,只是这西悬峰不比其他山头,乃是娘娘所居主峰,从不欢迎外客叨扰。
尊者化为白狐模样,不请自来,在山中寄宿多日,怕是有些不合规矩。”
蜀辞满脸不耐地乜着她:“你们家娘娘都没多说什么,你在这说不合规矩就很合适?”
青玄女官心下一惊。
随即恍然过来。
娘娘法眼通天,旁人也许看不出来这浑身不见半点妖气的二尾小狐有何异样,可是在这忘尘殿中,娘娘的眼皮子底下,她又怎么可能不知。
所以,这月上仙狐尊者,是娘娘默许了让她待在这里的吗?
自己找个侍君面首,还容忍他拖家带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同别的狐狸妖仙整日腻歪。
娘娘……真乃神人也!
出自于对娘娘一向无脑虔诚敬畏崇拜的青玄女官果断闭眼收心,绝不敢再继续对娘娘的私事多做置喙。
她只极为勉强地朝着蜀辞客套笑了一下,简单寒暄道:“不管怎么说,今日只是,还真的是多亏月上大人出手了。”
蜀辞做为惜字如金,人狠话不多的魔界首河,也是同百里安在一起变得话多起来,对于不甚相熟甚至是身份讨厌的人,却是没有一直想要说话浪费口舌的欲望了。
对于青玄女官的致谢,她哼了一声,冷冷淡淡的收回了目光,然后用爪子刨了刨百里安脑袋顶的头发,嗓音娇媚得像是含了颗糖,软软乎乎地问道:“小东西,吾辈方才做得棒不棒?”
与那血腥残忍的妖魔模样胖若两狐,一副撒娇讨夸奖的模样。
百里安本来是没想让此事将她给牵扯进来的,不过在蜀辞站出来的瞬间,他便看到了她眼底压抑的戾气与杀意。
他虽说生前修身养心当了十六年知礼君子,但对于蜀辞,他却从未起过任何教化之心,她本就是妖魔,却愿意在他面前收起利爪,露出自己最柔软的肚皮示好,他又怎么可能还要继续得寸进尺地让她压制自己妖魔的本性,来放下自己的一切来迎合他。
她既想图个痛快,那便让她畅畅快快的。
他自然不会阻拦。
若是来日因此惹来什么麻烦,他也并不惧怕去解决这些麻烦。
他轻声笑了笑,抬起手来用手指轻轻勾着她毛茸茸肉嘟嘟的下巴,“我家的小妖最厉害啦。”
“什么你家小妖最厉害?放眼整个妖仙界,有谁能够厉害过我们娘娘?司尘,你是我们娘娘的侍君,你说这话,置我们家娘娘于何地?”
原本都已经做好觉悟闭嘴的青玄女官,顿时眉头再度紧拧起来,顿时为自家娘娘抱不平。
同为妖仙界赫赫有名的上古大能旧神,他夸就夸,怎么能够在娘娘的山头上夸她‘最’厉害!
这个“最”字,用得不好,很不好!
世上怎么可能有妖能比娘娘还厉害。
蜀辞正自享受百里安的手指抚摸,冷不丁又听到这讨厌的声音,讨厌的话语内容,恼怒之下,张开小牙发泄似的就一口咬在百里安的食指上。
“这关你什么事儿!”
没听到夸奖的话,当真可气!
其实乳牙似的小牙儿也没用多大气力,咬得很轻,但小模样却做得很凶。
青玄女官是见识过她一爪子直接掏开了燕破云这样强者的肉身,利爪獠牙何其厉害,便是连天地之力都能够轻易破开。
这一口咬下去,骨碎都是小事。
青玄女官面色微变,脸上竟是难得有些紧张地担忧,甚至都顾不得同百里安争论谁更厉害的话题,忙出声提醒道:“前辈下口轻一些,他手指有伤。”
蜀辞用着一股奶猫劲儿咬的力道一顿,幽幽抬起眸子,目光有些危险:“伤?”
百里安也是好奇,他这食指骨折过,不过被蜀辞小妖给舔舔好了。
即便是受伤,也不过是短短一夜的功夫。
他原本以为是自己醉酒,在山间走夜路自己磕撞在哪里了。
却不曾想,青玄女官竟是这般清楚。
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他问道:“青玄大人如何知晓我的手受伤了?”
青玄女官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但是对于自己做过的错事,她从未想过要隐瞒回避,纵然知晓这种时候她直言他的手是自己弄伤的。
他脑袋瓜子上头那只不好惹的狐狸,必然会来找她的麻烦,青玄女官也不愿做那没有担当的人。
她凝眸片刻,道:“前几日你与娘娘酒宴结束回来那夜,是娘娘送你回来的,可你醉酒坏事,满口胡言,不仅唤娘娘为娘亲,还捡泥巴团子扔娘娘裙子上,我着实看不过眼,心急之下,为了分开你和娘娘,未能控制好力度这才弄伤了你。”
百里安怔道:“我的手指是青玄大人掰断的?”
他还丢泥巴团子了?!
可怕……
青玄女官点了点头。
百里安又满脸狐疑道:“什么叫为了分开我和娘娘?”
百里安对自己的酒品也是深有感触的。
他喝醉了酒似乎是容易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来,若是他那夜喝醉了酒,对娘娘做出胡搅蛮缠乱喊娘亲的事,尽管想想十分丢脸,但的确也像是他能够干出来的事。
可娘娘是什么人?
她是能够随随便便让人近身胡搅蛮缠回来的人吗?
又不是山中那些能够随便被他压在身下丢脸地拔走一尾巴毛的虎妖。
青玄皱眉道:“你难道不知,那夜是娘娘亲自背你回来的?”
“什么?!”百里安眉目大张,惊道:“娘娘?!亲自背我回来?”
看他一脸震惊不似作伪,青玄女官十分果断闭嘴,绝不再多提那夜娘娘带他入池共同浸泡一个池子的事。
她绷着面皮,道:“所以你现在知晓,其实娘娘对你还是极为特殊了的吧?如今你怎可为了讨好其她女子,就说娘娘不如旁人了?你根本就不知道娘娘对你有多好!”
百里安尚自沉浸在自己被沧南衣背回来的震惊情绪里。
蜀辞眼底的不满之色已经快要溢出眼眶,她凉幽幽地将自己的獠牙龇出嘴巴外头来,看着奶凶奶凶的:“你好歹也是个大权在握的昆仑仙官,竟还像个幼稚小儿一般在这论谁家大人更厉害,修道这么多年,心性都用在这上头了,难怪你打不过燕破云。”
蜀辞的一番话精准地刺痛了青玄女官的内心。
可还未等她说话,蜀辞又跳到了百里安的肩膀上,两条尾巴不安分地在身后甩啊甩。
百里安瞥了一眼她的尾巴,从她那微妙的肢体细节习惯上一看,便预判到这小妖打算使坏了。
果然,蜀辞故作无意地舔了舔爪子,说道:“你难道就不好奇,本座以大妖之身修行于世,走的不是你们昆仑这一路,为何就能够修出妖仙之体吗?”
这个问题,又是精准命中要害。
尽管话题转移得十分突兀,却是成功地引起了青玄的注意力。
她不由自主地摒起呼吸,心绪变得紧张又隐隐期待起来。
难不成,在这世间,还有不借助寒羽池之力便能够成功修行出妖仙之体的法门?
听着话的意思,这位狐妖前辈,竟是多有想要提点她一二的心思。
这般一想,狐狸妖仙前辈的此等行为,颇有些以德报怨的意思。
如此一来,竟当真显得她方才在那较真谁更厉害的行为……十分失礼幼稚且可笑。
青玄女官素来是个爱脸面的,给人以一副长者前辈包容不懂事的孩子的姿态这般教育授以经验心德,叫她一时脸色因为羞愧而泛红。
“不知……月上大人有何建议指教?”
“指教谈不上。”蜀辞果然借势一下子就端起了长者的姿态,昂首挺胸,双爪负在身后,一脸高深莫测道:“你这小妮儿先将手掌伸出来,叫吾辈看看你的根骨先。”
这是看根骨还是看手相?
一个狐疑的念头在青玄的心中一闪而逝。
不过想到对方德高望重的月上仙狐的身份,自是并非招摇撞骗的神棍。
况且神棍骗人,那是有利可图。
二者之间,身份悬殊巨大。
她对她,又有什么利值得一图呢?
想到这里,青玄放心地摊开自己的手掌,虚心求教。
在她手掌乖乖伸出来的瞬间,蜀辞一改高深莫测点拨于人的深厚前辈模样,圆墩墩的狐狸脸上瞬间浮露出戾气凶狠的模样。
小爪子飞一般的探出来,锋利的指甲如钢刀探出,在月光中泛着冰冷的光泽。
“活得不耐烦了!真是谁的手指头都敢撅是吧?!!!吾辈看你这鸟爪子也是不必要了!”
泼妇狐狸要护崽发疯了!
(PS:全订群破五百了,可喜可贺,群里有一些小可爱给出的珍贵意见真的很宝贵,这也是北北的一个通病了,写反派的时候,总喜欢过多刻画心理描写以及回忆,这样很不好,容易用力过猛,北北原本本意是不想让所有反派脸谱化,侧面写着写着就收不住,这是北北不对,应该多学习一下大神们的写法,用最简洁的言语来写出最鲜明的反派性格特点,这一点北北努力改正,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包容北北。)
第一千五百零三章:解气否
蜀辞出手如电,便是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的百里安及时偏身拉开距离都来不及。
蜀辞那锋利的爪子仍旧在青玄的手掌间划出一道深红的口子,猩红的血珠从极细的血线里涌滚而出。
伤口看着极细,实际却是极深。
青玄只感受到一股钻心的裂痛从掌心传来,她疼得蹙起眉头,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蜀辞的谎言,却也未生气。
她甩了甩掌心的血珠,目光无奈地看着身子侧开躲避的百里安,道:“虽说你入山以来,昆仑山中人人都唤你为尸魔质子,可是在我看来,你好似不管走在哪里,都有人会出面护着你。”
百里安拍了拍蜀辞的小脑袋瓜子,力道很轻,却并无任何责备之意,他看向青玄女官,关切问道:“青玄大人没事吧?”
青玄随手撕下一截干净的衣摆内衬,并不太在意地为自己包扎着掌心的伤口。
“不过是皮外伤,不妨事,倒是月上大人,不知可有消气,若是还未解气的话,我这还有一只手,一并给月上大人挠了可好?”
说话间,她已经雷厉风行地单手打结将伤口给包扎好,并且礼貌规矩地将自己左手摊出,道:“还是说月上大人单看一只手相并不完整,可要连我另一只手一并看了?”
她也并非是不能容人的性子,也自知在百里安身上,自己许多事情做得的确很多地方都有失偏颇。
凡事讲究有来有往,她在情绪上头之下,断他一指,如今叫她伤了一掌,也是一报还一报。
她并无怨言,甚至做为一名成熟合格的昆仑女官,她还能够十分释怀大方地再送她一掌。
不过……这月上仙狐的爪子,可当真不是什么好爪子。
这一爪子挠下来,伤口不大,分明是皮外伤,却他娘的比她曾经征战妖域蛮荒战场上受的重伤还要疼。
别看她此刻神情落落大方,从容淡然。
实际上后背衣衫,早已疼得被冷汗湿透。
不过疼归疼,这再疼的皮外伤总有好的时候,她堂堂昆仑女官,什么苦吃不了?
蜀辞哪里是个能够见好就收的性子,她本就不喜欢这个偷她肉吃的鸟女人,如今主动送上门来,哪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她舔了舔爪子,眼睛里凶光毕露,就要上前不客气地再挠她一爪子。
百里安眼疾手快,伸手兜住已经跃至半空中的小狐狸身子,手掌在她肚子上安抚似的揉了揉,道:“好了好了,不生气,说到底青玄大人是一个正直的人,若她不说,我们也不知她是下手之人,如今有来有往,也是公平的。”
蜀辞哼了一声,道:“吾辈可从来都不是什么讲究公平的性子,不过今日……”
她斜眼看了青玄女官一眼,一脸大发慈悲:“你若是能够像吾辈承诺保证,日后都不再偷吃吾辈的肉了,吾辈倒是可以考虑放过你,将此事一笔勾销。”
青玄一脸莫名:“我何时偷吃过前辈的肉了?”
她是鸟类,平日里素食五谷粗粮,不甚喜爱肉类,而且她身为昆仑女官,再如何不济,也不至于同一只狐抢肉吃。
见她居然还不肯承认,蜀辞被百里安摸得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毛又要炸了起来。
她面上晦明莫测,很是生气,用爪子不断拍着百里安的手臂,怒道:“他就是吾辈最宝贝的一块肉,你同那个叫轻水的女人,里里外外将他都舔吃了个干干净净。
他身上全是你们两个人的口水,元阳都快给你们吸空了,软趴趴的许久才能叫吾辈勉强吃一两口……唔……唔唔……”
百里安眼疾手快地捂住蜀辞的狐狸嘴,一张脸刷的红了个透,低声道:“这种话也胡乱说,你怕不怕羞啊!”
红脸的不仅仅是百里安,还有青玄女官。
她星眸回斜,又惊又羞。
羞的是蜀辞当众说出此等辛秘羞耻之事,惊的是这小子怎么什么丢脸事都往外说。
蜀辞从百里安的手掌里挣脱出来,跳着爪子一副想要骂娘的模样,也许是说到了伤心处,幽蓝的眼睛珠子都蒙上一层委屈的泪意了:
“吾辈好不容易得来一块心头肉,自己都没舍得吃几回,全叫你们两个鸟女人吃干抹净了个彻彻底底,吾辈挠你一爪子,一点也过分!”
青玄女官捂着脸颊:“月上大人,求你不要再说了,此等事我向你保证,绝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
这种糊涂尴尬的蠢事,发生一次就可以了。
怒得跳脚的蜀辞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就像是被抚平了情绪一般,一脸狐疑地看着她:“你这话当真?”
青玄女官面无表情:“可要我起心魔大誓。”
三根手指头都已经竖起来了,女官大人一脸视死如归。
“那倒也大可不必。”百里安摁着眼睛冒光的蜀辞,忙出声道:“青玄大人行事的原则自然也是毋庸置疑的。”
尚昌听了这些,都觉得已经是到了可以被灭口的程度。
这是什么炸裂的发展!
“好了,如此话题倒也不必再继续硬聊下去了。”
青玄女官握拳轻咳一声,目光看向尚昌,道:“话说回来,你与燕破云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百里安不知事到如今,关于真仙叩灵种下紫魔蛊的事是否能够同青玄女官明说。
他略做思索片刻,后问道:“如今这事毕竟涉及守境者性命,不知青玄大人能否寻来那位干禺的尸身?”
青玄女官皱眉,听出了百里安的弦外之音,道:“你的意思是,干禺的尸身有问题?”
百里安道:“若非没有问题,燕破云不至于夜间追杀至此,势必要去尚昌的性命,青玄女官就不觉得奇怪?”
青玄女官一点就通,点头道:“此事我会上报给娘娘听,干禺的尸身,我自会想办法取得。”
蜀辞道:“天真!事到如今,你还想找到那干禺的尸身简直是异想天开,如今怕是早已被人给处理干净了,真正想要下手找出真相,此刻便去找那些活着的守境者,那燕破云便是本事再大,也没法子一次性处理掉这么多的‘证据’。”
(PS:今天临时有要事,回来已经十一点了,只能更一个小章节,跪地致歉!!!还有《关于北北和弱受用情头这件事》又添一笔黑历史。)
第一千五百零四章:病重如山倒
听到这里,青玄女官不大高兴地微微皱眉。
虽说此番黄金海大乱潮音,让她对昆仑守境者的感官大为改变,可这些守境者到底是昆仑山中的妖仙子民。
他们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怎么到了这位月上仙狐的口中,却好似成了死物‘证据’一般的存在。
百里安一看青玄女官的脸色,便知晓她此刻心中作何想法,他开声说道:“青玄大人可有想过,如若加害干禺的真凶并非是尚昌,那么嫌疑最重的便是燕破云。
可是在尚昌并未夜间偷偷闯入守境者们所居之地,在此之前,都是由燕破云与之朝夕相处,他有无数次下手加害的机会,为何要等到尚昌与干禺接触之后,才行加害之举?”
青玄女官眉头蹙得更深一些,“这只是你的凭空臆测。”
百里安淡淡一笑,道:“可是如今青玄大人可还信得过燕破云?究竟是臆测,还是推断,我想在青玄大人心中,自有决断。”
尚昌这时也开口说道:“青玄大人,我接近干禺大人,绝非蓄意为之,我骨龄不过五百余载,而干禺大人却是早在三万年前做为守境者,进入神罚森林之中镇守回廊天渊。
在这三万余年里以来,他从未离开过回廊天渊,我与他更是素未谋面,我又为何要对他蓄意谋之。
今夜我偷偷潜入守境者大人们的修养室中,之所以接近干禺大人,也不过是概率性地在他们几位守境者们中随意挑选了一位。
我相信,如若我今夜选择的并非是干禺大人而是其他守境者大人,今夜传出被谋害消息的,自然也就绝非是干禺大人了。”
青玄女官神情凝重,眼神深幽:“所以果然,他安排你来寻我,让你入天干山,竟是为了调查守境者?而真正有问题的,并非是干禺一人,而是他们全部所有人?”
尚昌曾亲耳听到百里安推演过守境者以及山中恶妖诞生于灭亡的假设。
如今得他亲手证实这假设当真是那再残酷不过的真相,他心情已经是说不出的沉重。
只可惜今夜他尚且来不及收集证据,便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被燕破云碾杀得满山逃亡。
虽说青玄女官此生唯一虔诚信仰的,唯有娘娘,她不似山中其他妖仙子民一般那般崇尚真仙叩灵仪式。
可是自昆仑山失去寒羽池这些年来,在真仙叩灵仪式之下,被选中成为守境者成为妖仙的子民者比比皆是,此番成就与威望,就算是娘娘都不容忽视。
更莫说是青玄女官了。
纵然真仙教并非本土教众,可是以真仙教如今在昆仑山中的地位与影响,在尚无实质证据之下,谁都不可随意污蔑质疑。
尚昌有些颓然地垂下头去,不知应该再说些什么。
可百里安并非是昆仑山中的人,他说话可以毫无忌讳。
“青玄大人应当清楚,在昆仑山中,既然能够被选定成为守境者的人,必然是心性极为坚毅者。
便是连尚昌这样年纪尚幼的昆仑子民,尚且对昆仑山都有着这般强烈的归属感以及荣辱之心。
此番大乱潮音爆发之下,今夕非同往日,可为何回廊天渊之中,却无一名守境者出来与娘娘并肩作战,究竟是在回廊天渊之中,终年与战斗死亡为伴,早已消磨了初衷的斗志,还是令有隐情?
青玄大人此番归去之后,自己好生留意查探一番便知晓,他们这一具具铁血忠诚战士之下的那颗初衷之心,还在不在,便一清二楚了。”
说完,百里安还曲起指节,在尚昌的胸口上轻轻一敲,眼神意味深长。
青玄女官神情怔然,目光忽然变得极其凝重,她深深地看了百里安一眼,好似忽然就明悟过来了什么,转身就行色匆匆地下山而去。
尚昌看着青玄女官沉重而肃穆离去的背影,大觉不可思议:“青玄大人这是……信了你的话?”
蜀辞冷笑道:“不是相信,而是必须慎重为之,此事干系到你们整个昆仑山上下全族,终日行叩灵之礼的人又那么多,若她还轻视对待,那她可就真成了昆仑山的千古罪人了。”
尚昌疑惑道:“可是司尘对于真仙教叩灵之事,只口未提,何以她就能够肯定,此事事关真仙教?”
难道就仅凭方才他敲了敲他胸膛的细节便能够有所察觉?
蜀辞淡道:“毕竟这昆仑司玺女官,也不是人人能当的,这小鸟雀虽年纪不大,可能够在沧南衣那个老女人身边立足这么多年,自然有着超越常人的心性与能力,若是需要人将话说直点透,那她这昆仑女官的位置,当真是可以做到头了。”
百里安托起她的小屁股,在怀里颠了颠,笑道:“今日可是叫你好生出风头了,只是这样一来,你在山中的身份可就暴露了,留了个嘴巴回去,真仙教想来怕是也不会善罢甘休。”
蜀辞一撩她那双双眼皮儿,道:“你怕这麻烦吗?”
百里安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有何可怕麻烦的。
真仙教的那位教主大人并非是省油的灯,他能够明目张胆取走西炎神君体内的神火本源,可见野心之重。
纵然不留这个燕破云这个嘴巴回去,想来这位擎翱真人在未来有一日,也迟早会做为麻烦找上门来。
燕破云今夜擅闯西悬峰的动静闹得不可为不大。
山中流言纷纷。
只是这几日下来,不知何故,娘娘始终未能归山。
反倒是轻水女官处理完了山中要事,回了几趟西悬峰上,自山中东苑里采了些仙草灵药,又行色焦急匆匆地离山而去。
听说,是那小山君这几日拜师之事迟迟未得落定,反倒引得恶疾发作,体内恶魂钉竟有了复苏生长煞气蔓延的迹象,这几日被病痛折磨得不轻。
这次爆发比起往日,更加凶险严重,就是燕破云上山的那一日,听说若非娘娘整夜守在她身边,怕是早已无力回天。
这几日,也一直在用山中仙草灵药吊着一口性命在,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PS:这几天情况有些特殊,抱歉,还是一个小章,明日恢复正常更新。)
第一千五百零五章:弑神
都说病重如山倒。
百里安却是没想到小山君病倒的消息竟是来得这般突然。
前几日还没心没肺地耍无赖小心思口口声声说想要拜他为师,如今竟是变得这般凶险了。
听到这消息的百里安心中一时百味陈杂,在他的印象之中,那只小白虎整日胡蹦乱跳,朝气蓬勃,看起来实在难以将她与一个十六年来与沉疴病骨终日缠绵不断的病人连系在一起。
说起来,百里安对昆仑山中的这位小殿下,其实也并无太多的交集与情谊。
甚至可以说,许多次以来,他对这位小山君殿下,其实会下意识的形成一种隐晦的回避心理。
实在不愿与之相交太深。
她固然强大,也可看破红尘人心。
百里安因为蜀辞的态度反应而感到惊讶。
对于百里安入宫离宫,自是无人多做阻挠。
在这昆仑山中,无人能够强得过沧南衣。
他又恢复了那副冷漠、高高在上真仙教教主真人坚不可摧、深不可测的模样,淡淡一笑。
在前往小山居的路上,百里安就察觉到了山中的氛围极不对劲。
虽说百里安的禁令并未得到娘娘的明令解除,不过连轻水青玄二位女官都对他的来去自由并未有限制想法。
却是不曾想,他竟是能够这么快地就找上了门来。
自入山以来,她便时时刻刻都黏着他。
他并未将来者当做是客,自顾自地行至湖边找到自己平日里钓鱼的鱼竿,低头换钩缠线,神情平静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真仙教教主大人的尊称是这个吧?”
正准备端过茶壶为自己倒一杯茶水,谁竟料,擎翱真人微微一笑,手掌抬起虚压,阻止了百里安倒茶的举动。
纵然小山君那如小太阳般鲜明的性格与那偏执疯狂的阿娆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这小山君外围原本是有结界镇守的,百里安在山中不便多加出手,还特意带上了尚昌同行,准备由他解了这山中禁制结界。
可有些敌人,却是不一样的。
他脸色惨白,飞一般地冲击屋子里寻人。
尚昌在屋内发现昏迷不醒的兄长,见他只是晕了过去,身体间并无大恙,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便听到擎翱真人这一番直白的话语,眼眸瞬然猩红,像是沁了血,嘴唇颤了几颤也没能说出句话来。
却不料,一路行来,却好似有人提前布置安排了一般,畅通无阻,结界禁制什么的,都早已被人提前撤下。
一道锋利的劲气深深地切开他腕间的皮肤与筋脉,鲜红的液体却并不乱溅,而是呈一条笔直的血线,声音清晰的淌落入百里安刚翻转过来的空茶杯里。
擎翱真人两只手稳稳地端着茶杯安静饮着,热雾映着他眼底一片深如渊海之色,仿佛怎么瞧也瞧不透彻。
如今又因着那百夜洛书的续命之故,这位小殿下与阿娆年幼十分几乎是有着九成的相像。
擎翱真人手指轻抚茶杯,漠然道:“远不及小友手段高明,昆仑妖仙子民对娘娘的虔诚之心,如山岳一般不可动摇。
但最主要的问题,不论她的子民是否信仰于她,人心始终是善变复杂的。
擎翱真人低头平静地饮了一口茶水,淡淡道:“本座知晓小友上山的目的,你我目的一致。”
百里安未曾亲眼见证过,无法想象昆仑山上下一心,敬仰信奉一位神灵的场景。
他并拢起剑指,朝着自己手腕处虚虚划过。
这几日下来,青玄女官对于调查山中守境者的事,到底是没了个着落。
说到最后,他那漠然的情绪里,明显带有了几分自满之意。
百里安不打算讨论这个话题,他将鱼钩甩入湖水之中,鱼竿在湖边架好,拍了拍手上沾着的饵料,这才走到那石桌前,自己翻过桌上倒扣摆放好的空余杯子。
“这才是真正的……有意义的弑神!”
这也就是说,蜀辞并非是惧怕小山居中的那位存在,但那位存在确实也是不容小觑的一个家伙。
原本山中的应有不少巡山守卫,如今却是一个未见。
擎翱真人连余光都未曾动一下,却好似被尚昌的这个反应给逗趣了,他冷漠的唇角微微抽动,好似笑了一下,开口说话时,嗓音是与他模样并不相符的苍老沙哑。
在魔界废土之都将阿娆捡回白驼山,收为弟子的旧事过往,仿佛还历历在目。
至少,蜀辞若是以二尾之身在他面前露面,很有可能暴露身份。
阿娆这家伙,就像是他拼命逃避却无法抹去的往昔。
青玄女官那样的人,纵然是半点蛛丝马迹的疑心都不会轻易放过,可她能够叫真人布置得半点脾气都未发作出来,可见手段之高明。”
推开小山居那熟悉的竹篱小门,在百里安看到露天庭院之中,坐在凉石小桌上细品香茗的那名道人的时候,百里安心中的迷惑顿时一扫而空。
擎翱真人眼底的疯狂之色乍起乍灭,他是一个对自己情绪掌控到了一种可怕严苛自律的人。
对于她而言,活着整日遭受恶魂钉的煞气侵染之痛,也是折磨痛苦,若是当真能够就此去了,对她而言,也不外乎是一件好事。”
他仿佛没有听见百里安的话语一般,旁若无人的品茶安静了许久。
我初来昆仑山之时,从未见过哪个国度,从未见过哪个种族,举族上下一心,能够对一人崇奉到如此不可撼动的地步,那一年,我不得不承认,昆仑一族,强大得的确令人感到敬畏。”
她看得清其中的善变复杂,但更叫擎翱真人钻了空子的是,她对于世人也好,子民也罢,从未在意重视过旁人是否真心信奉于她。
毕竟这东西,常年用在你们昆仑妖仙身上,也是十分珍贵的。”
昆仑山正值多事之秋,百里安与蜀辞反倒成了两个大闲人。
而论实力而言,这位真仙教教主大人的威胁,却是不及沧南衣的。
说来也是奇怪,分明对于蜀辞而言,沧南衣才是她毕生之中最大的敌人之一。
“如此着急,看来果真是已经知晓了真仙教最大的秘密,放心吧,紫魔蛊存活生长的周期太长。
百里安失笑道:“这听起来,阁下想要的,似乎并非是紫魔蛊成长起来,食空宿主精神灵魂,成为一具具能够为你所用的傀儡。
如今的蜀辞对于百里安的情绪变化的捕捉却是极为敏感的。
便是连当初在仙陵城之中的幸无都会将她认错。
百里安知晓对于蜀辞这样的妖魔而言,对于生死,有着自己那一套近乎残忍的看法。
如今却是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纵然他什么都没有做,心头蓦然沉重的心绪,却也因为他的什么都没有做,而生出几分说不上来的愧疚。
纵然他心有愧疚,可是那恶魂钉确实是无解之物。
可看着相似的脸与容貌,百里安心中仍是下意识地不想有过多牵扯。
那是一种仿佛看到了同伴的眼神。
百里安与蜀辞皆似有所预感,在前往小山居之前,蜀辞从百里安的怀里轻轻跃出,落在一间山石上,抬眸看着他道:“小东西你先自己进去吧,待你解决完里头那个麻烦后,吾辈再来寻你。”
他这份难以宽容的心理,却是自忆回了前世做为天玺剑主时,那宛若厄难的一生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绝非是两世为人,一世为魔就能够简单洗刷清楚的。
只是百里安想过自己迟早有一日会与真仙教的教主大人打照面,正式交手。
擎翱真人终于抬起头来,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出现了一种极致的情绪,就仿佛在许久的自我孤独里终于找到了灵魂共鸣的知己。
自从那日清晨,沧南衣亲自背着百里安将他一路送回忘尘殿中,看守山殿的侍官守卫们可是亲眼所见。
更何况,抛却前生经历种种不堪、绝望、黑暗、毁灭般的过往不说。
“擎翱真人?”
百里安走进山居小院,林叶间摇曳天光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神色从刹那惊讶很快变为平静。
百里安看得出来蜀辞在这西悬峰上待得憋屈不自在,自然也乐得带她回小山居好生玩一玩。
仿佛方才的疯狂共鸣,皆为假象一般。
百里安与她相处之时,难免也是经常会因为那张熟悉的面容,心生恍惚之意。
他并不打算扭转蜀辞这一直以来的处事态度与想法,只是轻轻一笑,摇首不语。
不过想来沧南衣她自己,也无法在那经年里,如同‘愚公移山’一般,一点一滴的微妙变化里感受到自己子民的心境变化吧?
而是那样一个强大坚不可摧的昆仑一族,因为有他的存在,成就了今日这般风雨飘摇,岌岌可危的模样。
原来,在这世间,威胁与敌人,也是可以分很多种的。
但百里安心中十分清楚,其实这位小殿下并无任何过错的地方。
百里安轻笑了一下,道:“真人真是抬举我了,在下与你的目的可不一致,我对于杀死她这件事,不感兴趣。”
今世失去记忆成为尸魔之时,他在阿娆手里头也是吃了许多一言难尽的苦头。
沧南衣对于蜀辞而言,就像是黑与白,二者之间,是明明白白对立所不能容的。
便是连沧南衣都没法子,他亦是无可奈何。
打破这安静的还是看到擎翱真人那一刻面色大变的尚昌。
百里安若无其事地将自己手里的鱼竿摆弄好,淡淡道:“这话想来擎翱真人也只会当着我们的面说说了,守境者被你手底下的人处理得这么干净。
世间万事,皆有自己的造化。
可正因为是黑与白,非黑即白总是能够一眼辨得清楚。
毕竟蜀辞这天不怕地不怕的魔头脾气,便是在沧南衣面前也毫不知收敛。
彼时倒是主动安分下来了。
蜀辞看得出来百里安情绪兴致不大高,便提议道:“小东西,如今你的禁足也解了,在这山宫里整日待着着实无趣,不如吾辈带你回小山居钓鱼去吧?”
擎翱真人垂眸间,倒映在碧青茶水里的眸子有追忆之色:“本座是个失败者,可是在昆仑山中,却做了一件自豪之举,能够亲手击垮这不败的传说,动摇昆仑山的根基,将这个屹立不倒的神明腐蚀得信徒不再,动荡生疑,断她香火的,放眼六界,仙尊祝斩做不到的事情,本座却可以做到。”
百里安倒也不认为她是对小山居中的那位神秘的不速之客起了任何忌惮之心。
她安慰道:“在这世间,还没有谁是能够在吾辈与魔君两个人联手算计之下还能够有命活的,沧南衣将她封印十几万年,又苏醒了十六年,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可是在沧南衣面前,她对于自己的身份隐藏,似乎并无太多的忌讳。
阁下更享受的是,紫魔蛊在食吃宿主内脏神志意识的那个过程里,虔诚信仰一人的心不再强大,开始出现漏洞空缺,看到他们不安、怀疑、甚至是怨恨自己心中敬若神明的那个存在。”
擎翱真人抬眸道:“可是小友若想成功盗走取回自己‘父亲’的心脏,那就必须要杀死她方能成事,所以你我的目的,必须一致。”
说到底也是担心为百里安带来没必要的麻烦。
必须是在宿主并不知晓自己种蛊的情况下,才能够成功长大,既然你们兄弟二人早有提防,本座也不可能亲自动手,来浪费一只紫魔蛊。
这自满之意自然不是来自于昆仑山本身有多强大。
昆仑山中,世外桃源之地,人心善变未改,只是信仰在悄然之中动摇改变。
瓷白的杯盏里盛放着猩红的液体,很快就接了满满一杯。
茶杯满时,擎翱真人腕间伤口也十分及时地恢复不见。
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微微颔首道:“本座记得,尸魔一族不饮茶水,娘娘常年深守戒律清规,小友既为质子囚徒入山,想来这些日子未曾进过血食。本座以血相邀,以示诚意,我想我们现在应该可以好好谈一谈了。”
第一千五百零六章:会谈
百里安端着茶杯,却并未做饮,只是放在鼻端前轻轻嗅了两下,眸光微微闪动,旋即淡淡一笑,将手中盛满鲜血的茶杯放在了案上。
擎翱真人神情平静,可眼底却是有一丝不解的诧异藏不住:“可是本座所拿出来的诚意不够?”
可别小看了这一杯鲜血,看似不过是普通的割腕取血。
可实际上,方才下手割腕,却是极其的讲究,锋利的伤口取其灵隐筋,这满满一杯的鲜血实则取自于他的心头精血。
便非是尸魔,寻常修士服之,都可以在瞬间打通整整体内十道灵力节点,增长三千年修为。
更莫说食血而生的尸魔王族,更能够完全的吸收这整整一杯精血内所蕴含的灵力与血气。
擎翱真人知晓投其所好,更明白此刻百里安最需要的东西是什么。
他乃尸魔王族,一身天赋暗血之力,身负重任入山寻回将臣心脏,却偏偏为仙尊祝斩那一手月光锁印,封死了他的修为。
让他一切的谋划与聪明才智,全无了用武之地。
而他若是能够炼化这一杯精血,三千年血气凝聚的修为,足以让他在自己体内令辟修行出一颗新的伪尸珠,欺瞒过那月光锁链。
虽实力或许不及自己尚未被封印之时的全盛时期,却也可以借助这颗伪尸珠在昆仑山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吸纳灵力入体修行,甚至这山中妖仙子民无数,皆可成为他的血食。
旁人只知他修为尽数被封印,对他并无防备,以此子心性,有了这颗伪尸珠,算计暗害谁都是极为方便的,谁也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去。
如此,对于他完成自己的任务,难度与压力自然是大为减轻不少。
在擎翱真人的眼中,此子城府再如何深,却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对于尸魔一族而言,对妖仙一族的憎恶程度,丝毫不弱于回廊天渊中的恶妖族。
当年灭去尸魔一族,诛杀尸王将臣,出力最多者便是沧南衣。
积压了亘古久远岁月的仇恨,足以让每一个尸魔王族对沧南衣生出恨至骨子里的愤怒。
杀死她的想法与欲望,已成了本能。
擎翱真人并不觉得百里安成为娘娘殿中的侍君是一件有多么心甘情愿的事。
仙魔两族,自古黑白对立。
娘娘收他为侍君,都已经惹来那么多的风浪言语,在她圣洁的一生里,硬生生添了一笔浓黑的余污。
而对于尸魔一族而言,成为杀死自己一族之王的死敌至仇的侍君,可谓是一件奇耻大辱。
这小子比起其他尸魔,多了一份会忍辱负重的心。
但同时,比起其他尸魔,又多了一种无用的骄傲。
百里安手指落在那杯盏的边缘,轻轻上下叩点着杯盏,笑了一下,道:“倒也并非如此,而是真人拿出来的这份‘诚意"实在太重,在下受之惶恐。
我倒是不知,素日里与真人并未交情,甚至在此之前好似连话都难以说得上一句,却是能够得真人如此上心关怀我体内月光锁封印之事。”
擎翱真人道:“你我既目标一致,便可是盟友,月光锁于小友而言,是封印,是枷锁,可正是因为这月光锁,娘娘才会对你毫无戒心,收你入忘尘殿。”
说话间,他抬眸轻看了百里安一眼,眼神淡漠:“还是说,小友觉得娘娘对你如此特殊对待,是当真对你青眼有加与旁人有所不同了?以小友心性,应该也不难猜出,娘娘收你为侍君,不过是为了庇佑身边的二位女官大人不受君皇乘荒的染指罢了。”
擎翱真人一双深沉的眸子好似看穿一切,淡淡地低头饮了一口茶水,道:“不论如今外界如何谣传
娘娘在这种时候招收侍君之事,小友做为忘尘殿的入幕之宾,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娘娘这样的人对于男女之事其实并不感兴趣,纵然小友夜夜留宿与忘尘殿中,但本座却是从来不信,小友当真亲身侍奉过那位娘娘大人。”
听着他那万分笃定的语气,百里安也只是不可否置地笑了笑,并未做出正面回应。
“纵然我与娘娘并非同路之人,这也并不意味着我与真人可以成为同道中人。
退一万步说,纵然我与真人合作,我对真人二人,也不过是一个用处不大的棋子罢了。”
擎翱真人笑了笑,道:“本座虽无法解开小友身上的月光锁,不过小友也不必为此妄自菲薄,正因为小友身具月光锁,娘娘对你毫无防备之心,才会让你自由进出忘尘殿,光是这一点,你的作用便已经胜过我真仙教内所有教众了,这时……”
擎翱真人伸出一根枯瘦苍劲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百里安指端下的茶杯,嗓音低缓道:“你若饮下本座为你准备的这一杯血,小友从此就具备了一个伤人的锋利武器,而月光锁,也会成为你最好的掩体,在这世间,最致命的伤,往往来自于后背一击。”
百里安失笑道:“真人这话说得有意思,因为娘娘对我毫无防备,我便可以可以给予她背后一击?”
“毫无防备自是不够的。”擎翱真人淡道:“你还需要娘娘喜欢你。”
百里安抬眸认真说道:“真人此话不觉得有些矛盾了吗?”
擎翱真人颔首说道:“在这世间,喜欢可以分很多种,娘娘与男女之情无缘,可是对你却是有着几分对晚辈的怜惜之意,本座曾经听闻,在你尸魔身份尚未公之于众之时,娘娘曾有意收你为徒,光是这一点,更是极不简单了。”
娘娘想要收他为徒之事,少有人知。
想来这想法,甚至连仙尊祝斩都不知晓,不然他也不会放任他被娘娘要走。
百里安抚掌赞叹道:“擎翱真人当真是本领通天,竟连娘娘如此隐秘心事,都能知晓,属实厉害,想来真人今日来此之前,也已经是做足了功课的吧?只可惜,在此之前,我对真人,却是一无所知。”
对于此言,擎翱真人只当他是心有不平,故而言语讥讽。
他淡淡一笑,不以为意,道:“本座有心交好小友,若小友有所需知之处,本座自当诚心会对小友如实相告。”
百里安摆了摆手,道:“今日真人到此,难不成就是为了让我以一个晚辈的姿态骗取娘娘的信任,在关键时刻为真人的弑神计划出一份力?”
擎翱真人对于自己阴暗的野心毫不加以掩饰:“不错。”
百里安若是信他的鬼话,那才是真的蠢得无可救药。
以擎翱真人的心思手段,诛杀算计的对象还是沧南衣这样的人物,用这种原始低劣的算计手法,能起到关键性的作用,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分明无需耗费这一杯珍贵的精血来找他,自己这么多年在昆仑山中分夺香火,叩灵昆仑子民得到君皇乘荒的信任就做得很好。
昆仑山的根基因他而动摇,百里安甚至都无法确定今年的大乱潮音,是否也有他的一份手笔。
不管怎么说,他满肚子坏水,却能够在昆仑山中长留这么多年,便是他的本事与手段了。
他今日到此,必然不会亲口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与用意。
不过对于一个身中‘月光锁",修为全无,还身负取得将臣心脏重任而走投无路的尸魔王族来说。
对上擎翱真人这么一个强有力的助力,无异于天赐甘霖,任谁都不会放过这次交好的机会,也都会去说服自己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可是百里安不信,他不是对方想象中的那般深陷两难绝境,而沧南衣也并非他所想的那般,纵然劫期将至,大难临头,那个从容如仙的女人也从来不会让自己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百里安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真人一番坦诚相告的诚意着实令人动容,若是这杯血食未被真人下东西,在下可真是更加感动了。”
擎翱真人那张刻板的面容难得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看他这模样,似是对百里安的话语感到颇为无语。
他沉默了良久,才开口说道:“本座还不至于行这种小家子气的手段。”
百里安眯起眼眸道:“真人以叩灵为借口,在昆仑子民体内种下紫魔蛊的事,可不是什么小家子气的手段。”
擎翱真人目光惊讶地看着百里安。
这看似聪明的小子,竟是这般敏感的……过了头。
他竟担心自己给他下紫魔蛊。
擎翱真人扶额笑了起来,似是为百里安那天真的想法儿感到头大:“小友既然能够调查出这些昆仑子民体内紫魔蛊的真相,难道就不知,这紫魔蛊唯有对生者有用吗?”
“此蛊啊……嘴巴挑剔的很,它们不食不新鲜的内脏与死去的灵魂。”
所以紫魔蛊,对于尸魔一族,是无效的。
百里安微微一怔,好似一副未能料及竟是这般发展的模样。
他皱了皱眉,垂眸看了一眼那杯中鲜红的液体,清了清嗓子,淡道:“真人对尸魔一族的种族特征竟是这般了解,纵然这紫魔蛊于尸魔一族无用,但殊不知,真人对尸魔一族的弱点也是深有研究。”
言语之中,警惕威胁之意,自是不明而喻。
紫魔蛊伤不到他,不代表着这精血之中未藏有其他什么害人之物。
这一句话说得,可真就有了几分触犯之意了。
可擎翱并未动怒,只是微微一笑,拂袖之间,竟是极为顺从好说话的收回了杯中精血。
那鲜红的液体,化为丝丝缕缕的血线,重新汇入他的皮肤表层之中。
杯中空空如也,重新变为了全新的瓷白之色。
“是本座失礼了,以小友如今的处境来看,随意接受一个陌生人的馈赠,本就是一件十分可疑的事,今日,是本座前来造访太过唐突了。”
起身间,擎翱真人取过案上陈放许久的贴身拂尘,朝着百里安掐了一个手诀行了一个告别礼。
“不管小友如何看待本座,本座今日是抱着诚心而来,若小友视齐善、尚昌兄弟二人为朋友,这下一次的叩灵仪式,真仙教的听诏名册之上,自然不会再出现他们二人的名字。
至于燕破云为月上仙尊所伤之事,本座也可以为小友压下来,当然,若小友心中仍有怨气,还有所需要的话,这燕破云……”
擎翱真人微微一笑,一副极好说话的样子:“本座也可以交由给小友全权处理。”
“那么,今日叨扰小友了,本座十分期待,下一次与小友的会谈。”
百里安忽然抬眸,眸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真人会不会对自己太自信了些,其实我并非只有你一个选择。”
“小友此话何意?”
百里安颔首继续笑道:“你说娘娘待我,不过是长辈对晚辈的怜惜之情,可真人却是不知,在这世间,又哪有哪位长辈是会同晚辈一起共浴一泉的。”
擎翱真人眉头一震,旋即淡漠道:“小友真会说笑。”
语罢,仙风道骨的真人一甩拂尘,雪白的拂尘宛若缥缈的三千发丝,拂袖而过。
风起云停,擎翱真人的身影便已经无声地消失在了这间庭院之中。
看
似寻常的一场会谈,至此无声。
重云与天际相会交叠,落来庭院间的天色渐渐晦暗起来,便是那风声里阳光斑驳的树影也开始变得幽凉婆娑起来。
百里安逆光而掩的半张脸忽明忽暗,疾风自平地而起,拂得他身后墨发飘忽,气场无端沉郁了下来。
天风沁人心骨的寒,擎翱真人一身白衣灰氅道袍,乘云而飞,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身影。
碧绿的柳叶随风环旋,高寒之地,却自有一股清新林木之意。
魔女拿银妖娆妩媚地一甩碧绿色的青丝秀发,明媚的眼儿斜视着道人,娇笑道:“如何,我就说能够叫沧南衣都另眼相看的小子是个难缠的货色吧?”
擎翱真人淡淡乜了她一眼,缓缓吐出四个字来:“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魔女拿银皱眉:“这就是你在这浪费了一上午口舌的结果?”
第一千五百零七章:你对他,一无所知
擎翱真人说道:“此子心智聪明,且多疑敏感,城府极深,却也仅此而已了,虽说为尸王将臣亲手创造成了尸魔血裔,可人类的劣根性,终究未除,这样的人居然可以……”
他话说一半,却戛然而止,面上闪过一丝冷笑。
“可以什么?”魔女拿银好奇地凑过来问道。
擎翱真人淡淡睨了她一眼,那眼神极冷。
魔女拿银识趣得关于这个问题闭上了嘴巴,她轻嗤笑道:“听你这么说,也不过是个只有点小聪明的小鬼头罢了,可若仅此而已的话,今日也值得你这般费心布局?”
擎翱真人淡淡道:“他身上有本座想要的东西,那自然是值得的。”
魔女拿银面上含笑,可那双含笑的眼睛里却是又冷又暗的,“那小子在你离开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沧南衣那个不沾男女之事的冷石像,会同他一起共浴一池?这小子不老实,嘴里可是没有一句实话的。”
擎翱真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笑容冷漠:“对此,你不高兴了?”
魔女拿银冷哼一声,道:“我有什么可值得不高兴的,该不高兴的那个人应该是你吧?你欲拉他入局与你合作共杀昆仑。
而沧南衣利用他保全身边那两个女官也全然是事实,他知晓自己如今的处境,但凡长点脑子的纵然知晓你目的不纯,但他若想要完成王女司离交给他的那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别无选择。
在这种时候反驳你对他的立场分析,在那炫耀显摆自己与沧南衣之间的关系有多密切亲密,除了能够让他逞一时口舌之快,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意义?”
“毫无意义。”擎翱真人收敛的目光,平静说道:“可是连你这个局外之人都知晓,这种时候所这种话毫无意义,只会让自己变得十分可笑,他又为何要画蛇添足,故意说上这么一句给我听呢?”
魔女拿银吃吃地笑了起来,眼神极为不屑:“世间众人,无分男女,皆有一种慕强的心理,尤其是对于男人来说,越是那种强大高不可攀,为世人敬仰只可远观的女人,更是能够给他们带来极为强烈的征服欲。
他说这话,我除了想到他是在借机炫耀自己做到了旁人所不能做到的事以外,实在再难想出他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或者深意了?”
擎翱真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说,这是男人的虚荣心作祟?”
不等魔女拿银接话,他又笑了起来:“若是这么说,他这话是说给我听的,从而想要达到自己的虚荣心满足的目的?
可我并不在意娘娘和谁共浴一池,每天夜里与哪个男人睡在那忘尘宫的红鸾软帐里,无法满足他的虚荣心。怎么反倒是你,在此猜忌难受起来了?”
擎翱真人面上虽是在笑,可眼底却是带着似觉无趣的嘲弄之意:“还是说,你终于察觉到乘荒不过是一个酒囊饭袋,草包废物,暗中几番观察下来,反是对这尸魔王族少年起了心思?
嗯……也是,拿银大人到底是出自于六欲不妄界的魔女,这世间诸般男儿皆是得尝个形形色色的新鲜才是。”
听着这言辞之间极为明显的嘲讽,魔女拿银非但不生气,反而掩嘴咯咯娇笑了起来:“你们这些臭男人们啊,又能懂些什么情情爱爱?”
擎翱真人不再与她纠缠这些话题,云气拂面,高处极寒的风吹得他刻板沧桑的眉目更显无情。
“此子戒备心太强,本座也从未想过能够一次性说服于他,只是不曾想,此子聪明反被聪明误,竟是怀疑本座精心为他准备的精血有问题,他既不收,本座自然会有一百种方法让他收下。”
魔女拿银听出了他话中的暗藏之意,仿佛明白了什么,深深皱了皱眉,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这小子并非不愿与你合作,只是他太过谨慎,又太过贪心。”
今日筹码可谓是说准备得十分丰厚了,魔女拿银知晓这位真仙教教主大人素日里极少出手,一出手必然快准狠辣的达成目的,取得自己想要之物。
更莫说今日他还是有备而来了。
纵然他嘴上说着未曾想过一次就能够说服那小子,不过最后废然而返,怕是叫他内心可没有眼下这般平静吧?
这样子,魔女拿银就能够想得通为何那小子最后要说下那么一句看似愚蠢的话了。
看似彰显自己与沧南衣关系密切,并不会随意背弃于她。
再说直白一点的,不过是想尽可能的拉扯一下价码,玩起了熬鹰的手段。
呵,一身修为都被封印了,竟还是这样一根难啃的骨头。
魔女拿银心中所想这些,擎翱真人又怎会不知,他抬首看了一眼这山中苍苍无际的雪色,一双冷漠的眼睛好似像海东青在寻找猎物时的眼睛,深远而锐利。
“猎物贪心点,并不是什么坏事,更何况这只猎物他并不愚蠢,知晓我抛出来的饵是裹了蜜糖的锋钩,他若不贪心,那便永远沉得住气不会咬饵,这并非是我想要的结果。”
魔女拿银熟他的这套手段,冷冷一笑,道:“熬吧,不就是相互熬鹰,看谁熬得过谁吗?你堂堂真仙教教主,连千古屹立不倒的昆仑山都能给你熬成如今这般风雨飘摇朝不保夕的模样。
我与你合作了这么多年,对于你的来历还有身份都无从知晓,可是你对那小子的来历却是早已挖得一清二楚,他对你却是一无所知,力量悬殊之下,你熬死他,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不然,他对本座一无所知是事实,可本座对他,却也并非是全然了解透彻,至少……本座并不了解,他究竟是如何做到能够完美封印邪神的。”
他并非圣人,也非父帝伏元血脉,却是能够稳定如山地将真祖邪神封印得半点气息不露。
这究竟是真祖邪神早已对他夺舍了心智,叫旁人看不出半点端倪,还是说此子心性当真已经强大到了连邪神都无法侵蚀的程度?
若是前者,自然对他是极好的优势。
可若是后者……这事可就不太好处理了啊。
……
……
鸣映湖,雪色渐化,在那清透的湖面之上,依稀可见生出了几片如傲雪般洁白的寒莲。
锦鱼戏莲,水纹涟漪荡漾。
百里安抽甩鱼竿,银鱼随着钩饵破水而出,快速甩动的鱼尾带起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他收了两条鱼如框篓,正准备起身离去时,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那擎翱真人可不简单,就连吾辈都没看透他的身份,小东西,方才你没漏底儿给他瞧出来吧?”
百里安一抬头,恰好正见一只通体雪白的漂亮狐狸趴坐在梨花树上,轻轻摇动着两条蓬松柔软的大尾巴,正目光关切地看着百里安。
百里安惊奇道:“你方才不在这,怎会知晓这里发生的一切?”
蜀辞狐狸眼冷漠高贵,骄傲地抬起自己的下巴,淡淡道:“吾辈不愿出面是担心那家伙看穿吾辈的身份,可这并不代表吾辈就要对他处处投鼠忌器,吾辈真身不显,他也探查不到吾辈的神识之力。”
小妖精做事竟如此妥帖,人没跟上来,可神识却是时时刻刻关注着这里。
堂堂魔河蜀辞大人,何时成了这种老妈子操不完闲心的脾性。
百里安抖了抖鱼篓,决定再捕两条肥鱼好好犒劳犒劳他家的小狐狸。
他还一句话未说呢,蜀辞却仿佛看穿他所有心事一般,小狐狸抬起了自己的小眉毛,一只小爪子做沉思状地托起了自己近来吃得圆润的下巴。
“看你这模样,今日收货不小啊。”
百里安点了点头,道:“算是有了些意外收货吧?”
蜀辞还未说话,尚昌已经沉着脸从屋中走了出来,脸色极其难看地道:“在过往,整个昆仑净墟,除了娘娘,给我们这些昆仑子民带来最为强大倚靠感的人,不是娘娘的结发夫君,而正是这位真仙教教主了。
可时至今日,我才理解,他有多么的神秘与可怕,我们在明,敌人在暗,我虽不知你此刻在心中作何想法,我相信你不会做出加害娘娘的事情来,但不管怎样,我都想劝你一句,莫要与这位擎翱真人掺和到一起去。
他能够在昆仑山做出此等巨大的成就,除了他自身城府实力极其可怕以外,他明显还具备着大气运的庇佑,你若过多窥视于他,必会遭受气运反噬。
他不是真羽,也不是寻常教徒,也不是君皇乘荒那样的人物,你若对上他,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百里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你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擎翱的确是一个强大的敌手,不过只要清楚知晓他的意图打算,见招拆招的话,也不是没有胜算。”
尚昌说不出的心力交瘁,颓然道:“如何见招拆招?虽说他将自己的目的说得明明白白,是打算对付娘娘。
可我们连他是什么人都不知晓,他绝非寻常仙族,仙族不会不知弑神会背负怎样可怕的因果业障,直至今日我才发现,原来我们对这位真仙教教主竟是……一无所知。”
百里安奇怪道:“如何是一无所知了?不是众所周知,他是东胜神州上的火族后裔吗?”
尚昌无力苦笑了一笑:“他费尽心思筹谋这一切,若是一步错,满盘皆输,如此凶险布局,又怎会如实相告自己的身份?纵然他当真出自于东胜神州,这又能说得了什么,神州大陆之上,游仙有千万,他不过是其中之一,这又能代表得了什么?”
百里安道:“这能代表得可就大了去了,堂堂神主傲青,所代表的可不仅仅只是空有虚名啊。”
“什……什么?”尚昌仿似一下子没能理解百里安这句话的意思,面上表情有些呆滞空白。
蜀辞却是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她小眉毛拧得更加深沉了,不可思议道:“你说那家伙是东胜神州之主,神主傲青?!!!”
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百里安,可脑子一个激灵。
蜀辞喃喃低声念道:“傲青傲青……擎翱……擎翱?!!这名字————————”
尚昌也反应了过来,脑子里轰的一声险些炸开,他震惊道:“怎么可能,神主傲青做为真祖邪神的第一代宿主,却并未经受得住邪神的蛊惑,向其许愿,堕落成为了六欲邪神的信徒,道心崩陨之下,早已为诛仙之力,肢解神体,神格不复存在了!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出现在昆仑山中?!!”
对于百里安的推断,蜀辞从不生怀疑之心,只是让她震惊不解的是,不过是一个照面的交手,这小子怎就能够如此判定擎翱的身份就是那神主傲青?
百里安自梨花树下踮起脚尖,将蜀辞轻柔地从树枝上抱了下来,许是看出了蜀辞的震惊疑惑,他淡淡一笑,道:“他堂堂真仙教教主,有着通天的本领能够将昆仑山中的这片净水生生搅得浑浊,他若想弑神杀死娘娘,他已经做了很多,而且很成功。
他只需要继续断她香火气运,架空她的信徒,继续着他过往努力而行之事,便可顺理成章地在她劫期而至之时,推波助澜叫她自然归陨,与我在背后给不给娘娘致命一击,其实并不重要。”
尚昌觉得自己平日里很聪明的脑子今日都有些不太够用了,他结巴道:“既然如此,他为何要费这么大的心思来拉拢你?”
百里安淡描轻写道:“那自然是因为他说谎了?我对他的价值并非是能够助他有效的杀死娘娘。”
“那……那是什么?”
百里安抬眸淡淡看了尚昌一眼,道:“莫要忘记了,神主傲青是如何被摧毁的?”
他难以封印真祖邪神的意识,反遭蛊惑,道心沉沦于欲海之中,成为了邪神信徒。
有趣的是,还是一个极为特殊、保留了自我意识的邪神信徒。
做为邪神的信徒,在他得知,封印了真祖邪神的容器被沧南衣押送上昆仑山中来时,究竟是何种按耐不住的心情,也是可想而知的。
他从来都不是因为弑神的目标而接近百里安。
而是在看到百里安的那一刻起,他从一个目标,变成了两个目标罢了。
第一千五百零八章:信徒与背叛
虽说如此,可尚昌仍旧觉得百里安的推断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你不过是与他打了一个照面,便能如此肯定他的来历与身份?
若他当真是真祖邪神的信徒,又怎能在昆仑山中布局筹谋数十万年,并且一手建立真仙教,在此期间,真祖邪神一直是在封印状态。
做为真祖邪神的信徒,他如何能够在邪神沉睡的期间,拥有自我意识而行动的。
诸天神罚之下,受以肢解之刑,他又是如何活下来改头换面的,这每一步都是不可能完成的。”
若擎翱真人当真是如百里安所说那般,做为真祖邪神的信徒,甚至还能够保持自己的初心,遵循自己意识而做出行动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如若存在,那就只能说明此人的欲望以及足以匹配邪神的许愿诅咒了。
世上,当真会有这样的怪物吗?
在反驳百里安推断的同时,尚昌心中更多的是惶恐以及对未知的不安。
“诸天神罚之下,受以肢解之刑?若是在此绝境之中,许愿求得一线重生之机,做为邪神最虔诚的信徒,你觉得祂,允是不允?”
“邪神与信徒,一个在于他人信仰的欲望而滋生壮大自己,而另一个则是在于奉献出自己的欲望,获得许愿的能力,当一个人的欲望强烈到不可估量的程度时,便足以许下无限大的愿望。”
尚昌喃喃道:“为何你……对于邪神之事,如此了解。”
可话一说出口,尚昌就已经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做为封印真祖邪神最佳的容器,甚至体内封印着真祖邪神本源意识还能够保持清醒状态,不为邪神欲望所污染蛊惑的。
他既可以成为一个另类的奇迹,那自然在这世间,便可以存在着做为邪神灵徒者,在许愿之后,亦可留有自主意识的‘例外’亦是大有可能存在。
蜀辞用下巴垫着自己的爪子,沉思状:“若这擎翱真人当真是那神主傲青李代桃僵的化身,那昆仑山可当真是摊上大麻烦了啊。
人心所藏的欲望,最强烈可怕的,莫过于爱与恨,瞧瞧这家伙,五毒俱全的模样。
想来是给这两样东西摧残得不轻,再给邪神的诅咒这么一侵染,足以让他这颗心腐烂发黑得彻彻底底,他此刻心中最恨的,怕就是沧南衣了。”
百里安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蜀辞的脑袋瓜顶,垂眸道:“神主傲青,本是一界之主,享一方神格权柄以及民生之香火,本可拥有万世鼎盛春秋,却因为背负真祖邪神的责任,而葬送了自己的一切,我虽不知他经历了什么,但一定是向真祖邪神祭献了无数次自身的痛苦,才成就了如今的他。”
蜀辞面无表情地吹了吹自己的小胡子,淡淡道:“刀子未落在自己身上,谁也无法感同身受知晓他有多痛。
如今能够推演出来的因果关系却很简单,封印真祖邪神的责任,本就不是神主傲青的职责,甚至他觉得自己不过是此事的牺牲品。
世间有伏元仙裔,却因为是同为父帝子嗣手足,因仙尊祝斩的私心,他将伏元一族,藏进了禁忌的白银门中,叫人无从得知。
而做为昆仑神主的沧南衣,心境早已修行到了心如止水、不畏八苦九难的地步,她是世间为数不多适合封印真祖邪神的容器,可是仙尊祝斩却并未将真祖邪神交于她来封印。
嗯……不过站在我们这些外人的角度来看,沧南衣又是看守回廊天渊内的黄金海,又是封印尸王将臣的心脏,光是昆仑山中,就足足存有十大禁。
便是这仙尊祝斩再如何将沧南衣物尽极用,也得有个度了,若是还要将封印真祖邪神的重任施压在她的身上,一旦神崩,所造成的动荡后患将是无穷,纵然举他上清九重天三十六天宫全部之力,也无法在一时之间,稳定局势。
所以这封印真祖邪神,必须另择人选,虽说只是暂时替代的候补者,可是能够为仙尊祝斩选中,成为真祖邪神的临时封印容器。
可见这位神主傲青,心性其正,足以飞度古今,欲有所止也,这样的人物,若无偏差,未来成就大抵也可为天地尊仙之品,只是仙尊祝斩苦于邪神之祸,又无人可用,便将邪神职责引渡他身,终成祸乱。
堂堂一界神主,有道侣美眷,本可过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圆满仙旅大道人生,后却沦落成为邪神诅咒的污浊信徒,遭诸天众仙遗弃,最后落得一个肢解散落万世轮回、泯灭于众生之中的下场。
在这滔天巨恨的怨气里,便是那滋养邪神诅咒之力的最好养分,若仔细想想,他会变作如今这副模样,倒也并非是一件什么值得奇怪的事了。”
有时候,真相就是一层窗户纸,捅破了一切都是符合常理,推理起来也是顺其自然。
可难的是,为何百里安一上来就能够精准地找到那一层纸,并且将它快速捅穿。
蜀辞分析得头头是道的前提是,她已经知晓擎翱真人就是神主傲青。
可百里安是如何在毫无所知的情况下,将时隔了整整一个上古时期的两个人连系在一起的?
百里安也没有要卖弄玄虚的意思,他托起蜀辞的身体,用脚勾出一张藤椅,身子放松地倚靠在上头,抱着蜀辞一边晒太阳,一边悠闲地解释道:
“在蜀辞你同我说世间有紫魔蛊这种东西的存在之后,我也是有时候在做功课的,紫魔蛊,食人内脏心魂,寄宿人体躯壳之中。
占有宿主的一切记忆、身份、能力、修为,世间最亲近的人,都无法辨别他们的异样与不同,利用叩灵仪式,的确可以断减娘娘的香火与信仰,但想要借此行径杀死她,却是远远不够的。
到了娘娘这般境界修为,哪怕世间有一人知晓她的存在,对她心存信仰,她都可以维持不死之身。
而昆仑净墟之中的千万妖仙子民,却只是信仰娘娘的种族之一,除了昆仑山中,人界、灵界、仙界、乃至是魔界,甚至都有娘娘的信徒,他就算让昆仑山中所有的妖仙子民都成为了紫魔蛊的宿主躯壳,断了娘娘的主要香火,可这就一定能够有十足把握,完成他的弑神计划吗?”
尚昌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紧张问道:“所以这与邪神有何干系?”
百里安说道:“将神灵拉下神台最有效的方式是什么?是信徒的被判、摒弃信仰、信念崩塌、多年信仰功德在一瞬间化为利刃,反向刺伤过来的时候,才是最为致命的。
身为娘娘的信徒与子民,他们心中每一分对娘娘的动摇、怀疑、到背弃,那才是真正的致命之刃。”
百里安懒悠悠地摇着藤椅,目光变得十分幽远,淡淡道:“如今整个昆仑山中都在流传预言着,娘娘劫期将至。
那这劫期,究竟为何物?因何而起,谁也没见过,谁也不知是个怎样的劫难法子,如今看来,不外乎是信仰的背叛,所带来的香火功德反噬,为娘娘亲手哺育起来的千万子民,若是在瞬间视她为敌,再如何强大的圣人,也不再坚不可摧吧?”
娘娘的劫期,便是源自于自己子民的动摇与不信任,最后所化的怨恨。
众叛亲离,背道而驰。
是仙是魔,从不在于自身,而是在于世人拥立你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而紫魔蛊只能够食人内脏心性,虽说心魂不全的状态下,容易听信人的蛊惑,可若是信仰坚定入骨,不受言语外力蛊惑之人,也大有人在。
何以这擎翱真人就如此信誓旦旦,仅凭仙界创造出来的禁物就能够万无一失地将娘娘杀死?除非……”
“除非?”尚昌不由自主地靠近过去,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百里安瞥了他一眼,嗓音忽然压低,缓缓道:“除非,他是在以邪神的诅咒之力养出的紫魔蛊。”
尚昌脑子轰然一声,身体却是一点点地冰凉了下去。
百里安接着道:“他如此深信自己的紫魔蛊能够让昆仑妖仙子民摒弃信仰,收集众多子民妖仙之怨集结成为这预言之中的劫期,自是有着完全的准备,只可惜我并未亲眼见过守境者们,无法确认他们体内的紫魔蛊是否存有邪神的诅咒,不过直到今日,他奉以一盏精血……”
百里安抬眸,淡淡道:“我说他精血之中有陷阱,并非是指他在血中种有紫魔蛊,而是做为邪神的许愿灵徒,便是连他自己也不曾知晓,他的鲜血之中,早已有了邪神的气味。”
最后一句话,宛若直接给尚昌打上死刑了一般,他双目无神的瘫软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难怪……难怪近年来山中人心浮动得如此厉害?若是身为娘娘的子民,信仰破碎,那无疑是一道道极为沉痛的伤害。”
“不止如此。”蜀辞打着哈欠,竖瞳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淡淡道:“被邪神诅咒之力养大的东西所污染,心性自是大为改变,妖仙一脉,本是远离红尘俗欲,心思澄净,难起争怨之心,这一点,吾辈早年间可是深有体会。
直至近年来,你看看你山中这些妖仙弟子们,争强好胜,逞凶斗狠,以大欺小,与人间那些尔虞我诈权利场上的斗争之人何其相似?
而沧南衣承担起十万大山的命势,以及全族人的气运因果,若是名下子民一人作恶,其业罚便会落在娘娘一人之身,千万人之恶,都算在她一个人的身上,这是……在逼她成魔啊。”
而这个女人,她永远不可能成魔,故此,形成致死的劫期。
“紫魔蛊食人心魄,是一个极漫长的过程,再加上邪神诅咒的蛊惑污染,宿主会变得敏感、易怒、猜忌、甚至伤害至亲之人,这皆为原罪。
唔……如此想来,此次沧南衣这个老女人的劫期,当真是难渡了。”
蜀辞嘴里带着奚落的语调,可眼底却并无任何幸灾乐祸之意。
尚昌绝望:“此事……当真无解吗?”
这根本就不公平,娘娘背负万人业,又要背负万人恶。
关于真祖邪神之事,神主傲青无辜,可娘娘何辜?
黄金海,六道不守之地,十大禁,妖神,尸王心脏,哪一个不是牵系命运的职责。
他若怨恨命运不公,自当去寻对他不公对待的仙尊祝斩。
在这找娘娘的麻烦,也属实是疯狗咬人,太没道理了。
“无解?”蜀辞嗤笑道:“虽然吾辈并打算让小东西蹚你们昆仑的浑水,不过这次,这家伙明显是冲着小东西来的,你觉得小东西对于此事会坐视不理吗?”
这话说得,好似百里安不坐视不理,此事便可开解似的。
话语之中,浓浓的信任之意,已非常人所能够理解的。
这擎翱说得好听是来求合作,希望百里安能够答应他加入弑神大军中来。
可如今蜀辞算是看出来了。
这家伙分明就是冲着百里安体内的真祖邪神来的。
信徒等待邪神归来,该是一种怎样的期盼之心。
蜀辞甚至能够预测到,在擎翱得知百里安上山来的那一日,对百里安起的心思,怕是都已经远远超过杀死沧南衣这件事之上了吧。
一杯精血下肚,百里安自是无恙,不过却是能够初步唤醒真祖邪神。
这擎翱真人,时至今日才正式造访于他,可见其心之谨慎。
虽说早已知晓百里安一身修为被封印,已是拔了牙的猛兽,不足为惧,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能够如同暗中蛰伏的毒蛇一般,耐心十足地等待着,窥视着。
若非尚昌昨夜闹出的这番动静,这位擎翱真人怕是今日都不会寻到这里来,与他真正‘开诚布公’的好好谈上一谈了吧。
“所以小东西,你是怎么看的?”
百里安意味深长地笑着:“若他觉得我做为尸魔,该有杀死娘娘的觉悟与心思,那我就认真一下,好好地‘杀’她一次吧?”
之所以并未一开始就答应下来,他的想法却也是与蜀辞一致。
这家伙太过谨慎小心,虽说并未打过照面,但想来擎翱对他也是暗中多有了解的。
他们互相知晓对方的聪明与敏感。
若是不亲口点出那精血的问题,擎翱怕还真不会对他放下防备。
一味藏拙,表现得太过于明显。
擎翱真人无疑是自大且狡诈的。
他若适当表露一下聪明才智,反而会让敌人觉得他不过是‘自作聪明’。
今日短暂的交锋,想来擎翱真人已经将他的性格‘摸透’。
接下来,就是百里安期待他的诚意时刻了。
(PS:更新晚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