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二十二章:你的声音好听
是夜,清幽,灯火长明。
寒山间,新月一弯,山中宫殿里冷冷清清,夜宇苍穹上隐约浮起微茫,连绵起伏,宛若星罗棋布,淬着寒光。
山峰之巅的忘尘宫,青瓦翘脚,大红抱柱,深廊殿宇古色幽深。
百里安行走于檐牙之下,心中暗自庆幸,这两位女官大人虽行事荒唐无度了些,可到底还是没有出现他心中所担心的那般画面。
例如……棉被裹体,被人横陈抬入圣上寝殿之中,被迫承欢侍寝。
若当真如此,百里安便是同她们二人拼了,从这山顶上跳下去,也绝对不会踏入这忘尘殿主殿半步!
好歹是穿戴整齐,里外包裹得严实,在二女的带领之下,被送进了忘尘殿中。
这忘尘主殿里,却远不似外头宫殿里的那般灯火通明,渡满银白浮光。
偌大的殿宇,并未镶嵌照明之用的夜明珠,只留着几盏烛火轻跃,光线晦暗不明地落在坐于书案前的女子身上。
倒是与百里安想象中的场景有着些许不同,原以为到了这个时辰,她早已在软帐间入眠睡下。
竟不曾想,这般夜深时分,还有闲情雅致在那看书。
他若是没记错的话,此番神罚一战,对她的身体以及精神有着极大的劳损与消耗,紧接着便是界碑放榜,东天神殿朝圣礼……
诸多繁杂之事加身……
百里安虽未刻意偷看,却也在跪雪地时,察觉到她来时精神的疲态与困倦。
这般强打着精神也不入睡……
难不成当真如同青玄女官所说那般,急需炉鼎采阳补阴一番,方可神格稳定?
想到这里,百里安心中阵阵发憷。
“娘娘,人已带来了。”
彼时,沧南衣披着雪白的长衣,提灯照书,夜里间她双眸似是不如白日里那般明亮精神,雍容漂亮的凤眸在烛光中微微眯起,细细地认真观看着案上书籍间落拓的知识文字。
对于三人的到来,她似是不以为意,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嗯……不过是叫青玄带他下去洗洗,怎么洗了这么久?轻水也来了?”
轻水与青玄二女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解释。
沧南衣这才察觉到三人组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她放下手中的油灯与书籍,自暖黄昏暗的灯光里,抬起她那张宛若神祇般美丽的面容,平静说道:“发生了何事?”
三人难得默契,异口同声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百里安强忍着扶额的冲动。
沧南衣做为圣人,可观达于天下,但她的情绪捕捉能力却并不如何细腻。
她无心去深想这些被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们心中那点子萌动的奇奇怪怪想法。
对于轻水与青玄的异样,也懒得动心思去深究。
沧南衣摆了摆手,也未再问何以洗个澡竟是洗了一个时辰这般久的问题。
“行了,时辰不早了,你们二人先回吧。”
干了坏事的二女,此刻哪里还敢去直视娘娘的目光,如临大赦地告退下去了。
油灯轻跃,泪烛流淌于案台之间。
沧南衣看着规规矩矩站在灯光照不到的阴暗光影里的少年,目光平静,她抬起手里的油灯,昏黄的光晕将阴影里他的面容照亮了些:“你过来。”
百里安看着案前青衣玉带的女人,好似随时都要融入夜色里。
她在座上岿然不动,那模样,纵然是在同百里安说话,也真真像是一座雕像。
世间人都说君子如玉,可这个女人的气质却是比玉更透明深远,仿佛是洁若明月下,难被岁月掩盖的雪玉,在这昏寂宁静的夜晚之中散发着典雅而古朴的美丽。
这样的人,百里安实在很难想象,这世间有什么事是能够将她拉进这红尘风月事中来的。
纵然青玄女官所说地皆为事实,这位强大而古老的神灵终于即将走进只属于她的终焉时代里。
百里安也不认为,她会为了延续自己漫长的生命,当真做出有违自己意愿的事情来。
只是……
他不认为,以及想不到的事情有很多。
比如在来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殿外那两位与这位娘娘同样正襟危坐,衣冠楚楚的女官大人,平日里在正经不过,竟也会对他做出那般事来……
尤其是此时此刻,他刻印着魔君‘真名’的那处不可言说之地,还隐隐传来一阵亏空的抽疼感,更是让他如临大敌。
虽说对于他对娘娘一向的感观来说,他觉得她虽不至于今夜传召当真行那‘昏君’之事来。
可若她当真有这想法的话……
十四万年的亏损之身,又怎是他朝夕之间能够填满补足的。
这都已经不是采阳补阴的范围了,这简直就是单方面的虐待与祭献了吧?
纵然他走运,能得娘娘心慈手软而死里逃生,可当真被她采补一番,他这身子怕就是得彻底废了,便是尸魔那强悍的肉身也遭不住这般碾压。
旁的都还好说,要命的是蜀辞那大魔头小冤家还在昆仑山中没走,若是知晓自己心心念念的业障被她人给采得连根拔起,分毫不剩,怕得迎来一场极为可怕的修罗之战。
想到这里,百里安非但没过去,还十分抵触抗拒地将自己的身子往阴影里藏了藏,摇首坚定道:“我不过去。”
这般直言违抗她的命令,在昆仑山中可不常见。
沧南衣眉头微挑,面上却也不见恼色,她将手里端着的油灯放在案上,淡淡说道:“你若不过来,可是要失去一个很大的机会。”
机会……
机会?!!!
是他理解的那个‘机会!’吗?!
百里安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心中的抗拒抵死不从的念头更加坚决了,“囚徒之身,怎敢妄攀娘娘御座,娘娘有何吩咐,我就在这里候着便是。”
沧南衣见他神情颇为古怪,言辞神色之间满是踌躇,远不似前半夜跪雪的时候那般沉着冷静,怎么让青玄带他下去洗了个澡,还洗得性子都变得腼腆了些。
“怎么?还在怨怪本座让你罚雪一跪的事?”
“不敢。”百里安抬眸看了她一眼,复又飞快垂眸。
沧南衣道:“还真是不敢,胆子都比昨天白日里小了许多。”
百里安沉默不语。
沧南衣好似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似得,眉峰微敛,颔首正色道:“轻水青玄她们对你做了什么?”
听她这般发问,百里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自那烛光照不亮的阴影里抬起漆黑透亮的眼眸,竟是语出惊人地直言问道:“娘娘,请问一下,您招我入这忘尘殿,是打算采补于我吗?”
百里安的发问十分直接且惊悚。
可在昏黄灯火里,沧南衣那双有着冰般质感清透的眸子里,眼神平静又冷淡,好像从头到尾都未曾为眼前这个人的言语而感到动容。
“你为何会产生如此想法?”
宫殿内的气氛安静了片刻,沧南衣才缓缓开口,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
百里安并未犹豫,但说法方式却是变得委婉了些:“娘娘的身体状况似乎并不乐观。”
沧南衣并未有想要隐瞒的意思:“嗯,便是连本座这西悬峰上的四季花景有时候都会不受控制的凋零落败,这具身子经历了一次死亡与毁灭,到底是不如原来那般好使了,可即便是这样……”
她话锋一转,嗓音清清浅浅的,抬眸平静看向百里安:“因为本座虚弱得快要死了,就必须要睡你这一个小小的晚辈后生来续命苟活?”
沧南衣的眼神很平静,亦很坦诚,即便是夜深昏朦的光影里,她依旧是一副微风漾水的清正淡然模样。
再荒唐的话语,从百里安的口中以着如此惊人直白的方式发问出来,她竟是半分情绪波动都没有。
她如雪似玉骨的纤长手指平稳地搁放在玄乌檀木桌案上,以手指轻轻地上下敲击着。
女人目若溶溶冷月,唇边却是莞尔一笑:“小后生,你可知你脑子里在想什么?老身便是做你太祖奶奶都做得了,残害幼子这种事,还是留给蜀辞来做比较好。”
她一口一个老身,倒是把百里安说得一阵面红耳赤,大感无地自容。
沧南衣端过身旁一盏凉茶,身姿挺直如竹地端茶自品了一口,淡淡道:“圣人不会骗人,所以现在可以过来了吗?”
百里安自是知晓沧南衣绝不可能也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他。
这副身子若是再满身警惕地藏在阴影里,那未免也实在太显得小家子气了些。
百里安小步慢蹭地走出来,拱手弯腰一礼,道:“娘娘有何吩咐?”
沧南衣用眼神指了指自己案对面的那张青素蒲团,道:“坐。”
在来的路上,百里安就已经在心中暗想过无数次了,可即便是现在,他仍旧拿不定主意。
这位君皇娘娘既解了他的雪罚,又深夜将他传唤至此,究竟是有何目的。
这位圣人的心思太深,太难臆测。
百里安索性见招拆招,也不再多做自扰,一展衣摆,便跽坐于那蒲团之上了。
他屁股刚挨着那蒲团,便听得啪的一声轻响,沧南衣手里头的那本书籍却是扔到了他的面前。
“读书吧。”
百里安拿过那本书,久久不能反应过来,脸上表情十分精彩,“娘娘唤我来此……就是为了让我读书给你听?”
他感觉她是在戏耍于他。
沧南衣单手支颐,一只手捏着微红的眉心,模样看着竟是有些疲倦:
“本座不大喜欢那太过明亮的明珠灯火,夜间用油灯看书刚刚好,只是看久了,本座这双老花眼属实太累。”
百里安被这话噎得接不上话来,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那书上落印着绝不算小的字体,这般字体他认得,在人间他有见过,是专门给那些常年进京赶考落第的大龄书生所准备的。
三年又三年的落榜与寒窗苦读,这些书生的眼神都不大好使了,一些商贩便想着法子出这般方便那些眼花头秃的学子们所看的字体,编制成书……
百里安震惊道:“娘娘……有老花?”
沧南衣两根手指缓而有力地揉着眉心,将那一处雪白的肌肤揉得通红通红的,她微微将眼眸睁开一线,淡淡地睨了百里安一眼。
“这是说得哪里话,本座都已经九百多万岁了,怎么就不能有老人家的一些不利索的小毛病了?”
所以……这就是世人赞颂的圣人法眼通天?!
这通天的老花眼,怕是连轻水青玄她们两个都不晓得吧?
百里安震惊过后,再度回到原先的那个话题上:“娘娘唤我至此,就是为了深夜于你读书听?”
也许是困意上了头,沧南衣语调也逐渐慵懒,逐渐敷衍:“你声音好听。”
“娘娘。”百里安定定地称唤了她一声,脸上写满不信。
“好吧。”沧南衣叹了一口气,耐心解释道:“本座素来眠浅,夜里都有读书的习惯,圣人三省吾身,温故而知新,若是一夜不读书,本座便是睡不着觉的,轻水她们的性子你也见识过了,本座但凡身体有丁点动静,她们二人便整日不得休宁。
老花眼是真,不想让她们二人跟着闹腾也是真,你这小家伙的声音好听也不假,更重要的是,你虽然一身反骨性子叛逆,但是嘴巴很严实,能够受得住秘密,当然……”
沧南衣眯起修长深黑的眼眸,淡淡一笑:“这也算不得上是什么秘密,但本座就是不想让她们二人知晓。”
凡人经历生老病死,仙神经历渡劫因果。
沧南衣生于五行六道之中,可她的境界修为却早已不为世俗真理所羁绊束缚。
寻常神灵如何能够活得过着九百万年的悠长亘远的岁月,仙魔到了命中归去之日,必然先行经历一场行将朽木、由盛世到衰苍的过程。
只是若非亲眼所见,百里安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女人,竟也难以逃脱这命运弄人。
仙神之灵力,可疗愈万千疾病苦痛。
对于凡人老者来说,老花眼自是正常。
可是对于昆仑神主来说,这却是一个枯化的开始。
果然,在黄金海那一战之中,妖皇傲疆与深渊巨兽对她的一场算计,果真影响至深。
第一千四百二十三章:天下卷
念及此处,百里安的神情不免有些黯淡起来。
沧南衣却是失笑道:“作何这般表情,本座若是枯化,于你族而言,不应是件好事吗?”
百里安抿唇说道:“自身的好事绝非缘起于她人的厄难与不幸。”
沧南衣道:“你倒是有慧根,只是可惜了。”
百里安失笑道:“可惜我是一只尸魔?”
沧南衣垂眸看着手边上安静搁放着的那盏古旧油灯,淡淡一笑,道:“可惜这灯快熄了。”
她的眼中,却不见任何可惜之意。
灯因何而熄。
因灯油见底。
因油尽灯枯。
百里安读懂了她话中深意,却仍自疑惑不解。
因为娘娘说这话时的神情,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即将油尽灯枯的人。
他在这个女人的眼中,看不到任何绝望的神色。
虽说圣人看透生死,万物本心平静,无爱,故而不坏。
这这份平静也并非是看淡生死,坦然接受的那种释怀洒脱。
她的眼神,给百里安的感觉就是。
眼前这个女人,即便当真油尽灯枯,行至末路,她仍自闲散得好似局外操棋之人一般,永远都不会输。
并非释然的平静,而是自信的从容。
百里安深知眼前这人绝非常人,若是过度去深究推测她的心思想法,只会将自己的精神意识引至深渊之中徒增困扰。
他索性摒弃心头繁杂。
既然她让他读书,那他读书给她听便是。
百里安翻过书籍,问道:“娘娘看至哪一页了。”
见他如此乖觉,沧南衣淡淡一笑,道:“从头读,亦可。”
从头读……
这本书可不薄,她这是打算这一整夜都不睡了吗?
百里安无奈苦笑,翻过书籍,却见那古旧蓝皮的书籍封面之上,写着几个大字:‘天下卷。’
观这名字,似乎并非寻常书卷。
抱着几分认真与好奇,百里安翻开了第一页,轻声念道:
“天下者,霸下也,北方水也,其帝颛顼,其佐玄冥,其神为辰星,其兽玄武……”
百里安念着念着,声音渐小,神情有些为难地看向沧南衣,低声道:“娘娘,此卷似乎是昆仑秘法……”
而且字里行间,极其玄妙。
初见‘天下卷’这个名字时,百里安就觉耳熟,在念这其中内容,虽说这内容是百里安第一次读,可其中玄而又玄的无上奥妙之意,却是让百里安陡然回想起了这个‘天下卷’究竟是何来历。
借着前世那零星的记忆,这‘天下卷’又名‘霸下卷’,是为昆仑不外传的神兽一族的秘法之一。
凡读此卷,悟其神通者,可神念化此神兽宝术神通,妙用道法无穷。
更神奇的是,这‘天下卷’是世间极其罕见独特的,即为精神秘籍,又是锻体武学秘技。
而在昆仑藏库之中,除了这‘天下卷’,还有‘白泽篇’,‘麒麟篇’,‘凤凰卷’,“青龙卷”,“混沌篇”等种种上古奇书秘传。
沧南衣乃是妖仙之祖,这天下祥瑞神兽,曾统一臣服归于她之御下。
那些强大而古老的圣灵,在枯化之后,沧南衣便会以灵魂入死境,一一将这些古老圣灵毕生的力量凝化谱写出一本本这样的旷世奇卷来。
便是上一世身为青帝剑主的他,也只闻其卷之名,未有缘得见真章。
想不到,如今上山不过一年有余,竟是就有幸观此神书。
他所览阅的可不仅仅单存的只是一些文字,而是一具具古老庞然的圣然尸骸。
宣之于口的,是沉重的历史,古老的画冢,悲壮无言的死亡。
不过念出几行字,百里安颅内便传来阵阵宛若巨锤敲打的痛感,灵台宛若起了雪崩之兆,精神力开始动荡沸腾不安。
对于百里安的惊愕,沧南衣却是不以为然,道:“是昆仑秘卷,那又如何?”
还那又如何……
百里安皱眉道:“既是秘卷,自是不可外传之物,娘娘这般轻易展露于我眼之下,就不怕我尸魔一族念记此卷,来日卷土重来,当为昆仑之大祸也!”
沧南衣撑着脸颊,低低垂眸,昏黄的烛光落在她清远的眉山间,她瞳若墨玉沉水,静若花开般笑了一下,淡道:“吾若不允,你当如何卷土还有重来之日,吾若应允,你便是卷土重来又有何妨?昆仑秘术而已,你又不是没学过。”
“本座瞧你鉴字诀,不也用得很是称心如意?”
沧南衣说话,总是能够噎死个人的。
百里安放下手中书卷,沉思片刻,抬起眼眸,目光坦然:“时至今日,我已无法再拜娘娘为师了。”
鉴字诀授道之恩,已是十分难得,百里安在黄金海的地渊荒劫之中,护她肉身不为外界之力所毁,恩情一来一往,也是抱着付出性命的代价来还此恩情。
百里安此行目的,只为将臣心脏,对于昆仑山中不外传秘法,未动过多余的想法心思。
他若继续再将这昆仑不传之秘给学习下去,与昆仑的恩怨岂非纠葛得愈发深了?
而且,若他没有想错的话,他这里这本‘天下卷’,怕是就连那轻水青玄她们二人,也不曾有幸观读吧?
沧南衣一眼看穿百里安心里的那点子心思,她淡道:“这话说得,就好似你想拜本座为师,本座就一定会收你似的。”
百里安不解道:“娘娘为何选择的人,会是我?”
沧南衣语气非常自然,道:“你既继承了十方城的六道神符,因此你的精神力远胜于常人,这‘天下卷’神性太过霸道,青玄、轻水她们二人经受不住,叫你读来,自是再合适不过。”
说到这里,沧南衣忽而抬起眼眸,大有深意地看了百里安一眼,淡淡一笑,道:“你莫不是觉得,本座是想传授于你术法,却又拉不下来脸面,故此以这般委婉迂回之术,来将这些知识灌进你的脑子里?”
百里安不知这位高深莫测、神鬼难辨的圣人娘娘心中究竟是在作何想法。
可此时此刻,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透,她此举难不成还有其他的用意?
早年在仙陵城间,百里安就知晓她对他起过收徒的心思,直至后来在天玺剑宗,来到封印小白龙的暗境之地,她亦是亲身而至,授以鉴字诀。
只是最后在十方城中,他身份暴露在天光大白之下,收徒之事这才不得已无疾而终。
可百里安不觉得她是一个会因为天道秩序而轻言放弃的性子。
若她当真不愿意收他为徒,那其中最为主要的原因,定然不会是因为仙尊祝斩视尸魔一族为仙界最不能容忍的心腹大患。
而是因为对于收徒之事,在她心中本就可有可无。
若是为了自己的一时兴起,而惹得昆仑与仙界产生芥蒂麻烦,自是没有那个必要。
可是今夜看来,这位圣人娘娘若是心里头还存着收徒的心思想法,纵然明里不好驳仙尊祝斩的旨意,可她暗地里,还当真是未必将祝斩的旨意放在眼底。
对于沧南衣的发问,百里安不知该如何作答。
若是承认她话中所言,倒是显得他格外自恋,堂堂昆仑神主收徒,竟还要以这种隐晦遮掩的方式,倒贴上赶着似的将自己的本事传授给他。
可如若不承认这话便就是他心中所想,那又未免显得他太过虚伪了些。
念及此间这左右为难的心绪不宁,百里安暗自苦笑。
对上这位圣人娘娘,好似再多的心思与算计都全无用武之地。
百里安知晓,沧南衣并非城府算计之人,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比起当初还是敌人的九十九来说,还要来得棘手一些呢。
既然一切的虚与委蛇都毫无意义,百里安所行直来直往道:“娘娘深夜传唤我至此,难不成就是为了让我读这秘卷内容给娘娘听?”
这神兽遗骸圣血所化的秘传,皆是身死之后,由沧南衣一手编撰而成。
纵然这篇卷内容极其霸道古老,深奥难以悟读,可在这长久数百万年的岁月里,足够一人参详钻研了。
更莫说这个人并非寻常的凡夫俗子,而是圣人神主沧南衣了。
这篇卷中的内容,她又如何需要借他人之口,宣读入心呢?
沧南衣面上一笑,她垂下眼眸的时候,眼底的光含得很浅,万般情绪尽在光中皆不见,她嗓音清淡道:
“本座传你自此,为何就不能只是让你读书?你所担心的采阳补阴之事并不会发生,如今便是让你念个书给本座听,还要这般深究根源,小家伙,你入昆仑这么久,本座是不是太纵着你了。”
沧南衣嗓音平稳清淡,可言辞之间却是逐渐透露出几分危险的味道来。
百里安却并未被她吓到,他摇首失笑道:“娘娘罚我跪雪,关我入珈蓝洞,在我看来,皆符合娘娘应当可行之事,但若是叫我读这本书,才感觉当真是在纵着我。”
在前世记忆之中,他记得那年他还是天玺剑主,并未承青帝之玉,六道主宰仍旧还是仙尊祝斩。
他曾三请昆仑,都未能够请读这昆仑所藏的神兽圣藏之篇。
如今,却似寻常野史诗集一般毫不起眼地仍在百里安的面前,供他赏读,这如何令人不慌。
沧南衣不徐不疾道:“小家伙如何就知,本座让你读这‘天下卷’是在纵着你?你修行时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难道还不知,这世间里有些书卷,并非你观之于眼,宣之于口,便是能够熟记于心,化为自己的东西。”
“纵然本座有着九百万年的功力修为,对于这些藏卷,都需日夜耗费精神神识蕴养温习,若有懈怠,这些藏卷的灵韵自失,世间便不会再有这些篇章,所以这些书籍,需本座日夜观读,若是太久不读,纵然是本座,也会忘记这书中的神通术法。”
“娘娘精通万法奥义……”
“便是本座精通万法奥义。”沧南衣打断他道:“这悠悠无涯漫长岁月里,吾这三两之心,如何能够将自己的所见所识事事皆记于心?
圣人亦需温习,有些东西,若是忘记了,便也就不在了。”
“无所不能的神明圣人,并非无所为而无不能。”
她抬眸之间,绝美的脸旁间,有烛光摇曳,长睫在脸上落下晃动的阴影有些深远,“正如这世间神明,依靠人间信仰力而留存万世,若信仰不足,世间自然也就已无神灵了。”
百里安:“……”
所以,在她这漫长的生涯之中,圣人之所以能够无所不能,所向披靡,并非源自于她自身的强大,而是因为漫长的学习,从未懈怠的日夜温读,故此才能够长久不败。
他在心中暗自苦笑一番。
世间之事,本就不简易。
千仓万箱,非一耕所得;干天之木,非旬日所长。
她既能有今日这般伟大成就,其背后必然是经历了无数平凡且坚持的细微小事。
如此说来,这书人人都读得,却非人人都能懂得。
纵然一书在手,万字真言入心,却也难悟其中真谛,也是惘然。
自他口中念说出来的是文字,可听入她耳她心的,却是无上妙法神通。
倒也难怪沧南衣这般从容大方了,此卷,便是流于人世万古岁月,又有多少人能够读来懂来?
百里安光是言念几行字,精神识海便已动荡不受控制。
若是想要在一夜之间,将这本‘天下卷’,不入心法,只凭言说之语念出,怕是都足以熬干他所有的精神力。
倒也难怪,沧南衣要在这种时候宣他入殿了。
以她如今这般状态,若是日夜观读神卷,怕也是颇为疲倦困苦的。
有人若是能够撑得住这‘天下卷’的精神意识的侵蚀,从旁读于她听,对于她来说,确实能够轻松不少。
理清此间关系,百里安心头释然大松,既然仅凭朗诵览读是学不来这‘天下卷’的,倒也不必担心陷入那麻烦之境。
而观读文字,虽说极其煎熬,他也就权当熬打修行神识精神之力了。
便拿起放在案上的那本‘天下卷’,低声徐徐念了起来:
“不生不灭,于一切时中,念念自见,万法无滞,一真一切真,万境自如如……”
第一千四百二十四章:“美人如玉”
百里安念读的速度很是缓慢,几乎是一字一顿,宛若每一个字句都重若千山压头。
随着他继续开始念诵,脑海意识之中,那柄看不见的巨大天锤又再度清楚地出现,一字念出,一锤重重砸下。
他的身体摇摇欲坠,面上的血色以着惊人的速度褪去,他只觉头痛得仿佛在拉锯,沉寂的心脏里更是传来一阵阵麻痹噬魂的闷痛。
神识精神力以着惊人的速度消耗着,百里安倒是不担心,自己会暴露并未被月光锁封印修为的实情。
纵然这月光锁能够封锁人体的一切气机变化,包括灵力、血气、已经精神力,都无法受主身的意念所调动。
可月光锁到底不能封印他的五感变化,他言念卷诀,甚至无需他自我调动精神力,这‘天下卷’的霸道之力便会自我抽取他的神识精神力。
故此,这一点也不必担心沧南衣会看穿什么。
只是他所念出每一个字诀,几乎都会抽空他大半识海中的精神力。
然而藏于他识海之中的六道神符,便会齐齐蓄力,灌注入新的精神符力入识海之中。
而那强抽强灌的劲头,十分霸道凶悍,绝非寻常灵台所能够承受。
百里安诵读的速度并不快,可吐字却格外清晰,并未因为所念诵的每一个字皆沉重如山海倾压,便有所含混试图糊弄。
只是他念读的速度,比起平日里由沧南衣自己所观读览阅,效率自是远远不如的。
沧南衣对此,也并未表露出任何的不满与不耐烦之色,她捏了捏眉心,脸颊倚撑着手臂,阖上了眼眸,也不知是在假寐,还是当真浅浅入眠而去了。
百里安嘴里念读的声音不断,余光轻轻偷瞟了她一眼,只见她微垂着脑袋,昏暗的油灯下,映拓着她清瘦的下颔和瘦白的手。
她脸生得极美,手指纤长,阖眸时的眼型也极是好看的,昏黄的灯光宛若在她侧颜间笼上了薄薄的一拢烟,这样看来,少了平日里的强大气场,反倒平添了一种精致的脆弱。
二人身侧的窗枢并未关严实,宫殿外又起了阵阵夜风,将院落之中枝头叶梢积留的碎雪卷入了进来,殿中的风雪味渐渐浓重了些。
书案前端坐着的圣人似是不知冷暖,纵然身上只着一件单薄青衫,也未被这风雪吹得摇晃做响的窗户而扰醒。
百里安便即刻收回了目光。
在这孤男寡女,深夜重宫之下,百里安极有分寸,不该看的,他绝不再多看第二眼。
更不会如那人间风流子一般,在这种时候生出那般不知死活的想法,见夜下美人如玉,风雪袭殿,试图将衣衫单薄入眠的佳人细心呵护亲身抱至上榻。
百里安并不风流,在他心中,这位不可亵渎的娘娘也不是什么弱柳扶风娇滴滴的佳人女娇娥。
光是应对手里头的这本书,百里安都应接不暇了。
手中篇章再翻过几页,百里安识海之中的六道神符已然疯狂律动。
他的识海已然化身成为这世间最为狂暴的鼓手,每一字猛烈的锤击,都让他全身气血暴烈地冲上脑顶,浑身血液沸腾如烧滚沸的钢铁汁浆迸散。
识海之中,精神之力如打铁花般高高溅起,飒踏如流星。
再一字念出,又如万顷冰寒彻骨的深海之水当头浇淋灌下,如沸浆的意识瞬然凝固,化为初始冷铁的原胚模样。
再一字念出,又是沸腾。
周而复始,无休无止地熬打着识海与精神。
纵然是从来都不会发生任何的人类的生理反应,此刻几页篇章读完,全身竟是大汗淋漓,衬得他皮肤毫无血色,比之前竟是更加苍白不少。
偌大的桌案之上,只有那古老的油灯一豆灯火莹然跳跃,窗外月光透过窗棂的绡纱照落入点,清清冷冷的一层光,像深秋打入人间的第一抹的严霜。
百里安在一片如飞溅的铁片和喧嚣的潮落声里,意识渐渐沉灭落定……
“不生不灭,于一切时中,念念自见……”
“咚!”
梦呓细语般的喃喃之声,随着一声脑袋落空,清脆地砸在冷硬结实的床框上的声音中戛然而止。
百里安额头吃痛,眼角都撞得泛起了泪花,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却见窗外天光已亮,微茫晨光如屑,透过窗框洒落进清冷的大殿之中。
床下不远处,正自生着一铜炉暖盆,里头炭火烧得正旺,在那铜炉盆中,还四四方方地摆弄好了几颗红薯,外皮已然烧得焦黑焦黑的。
百里安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
陡然回想起了昨夜种种。
他并未化出妖身,竟是以着尸魔的状态,陷入了这般不可自控的昏睡。
他心知那必是‘天下卷’生生将他识海里的精神力抽取得一丝不剩所至,故此让他强行进入沉睡入眠的状态。
百里安虽已预知这‘天下卷’的霸道神奇之处,却不知竟是恐怖到了如此程度。
不过……
百里安用手掌摸了摸自己身上柔软的被榻。
更令他感到惊悚无比的是,他竟是在床榻上睡了一夜的。
他纵然是意识弥留之际,在陌生的幻境也绝然不可能做出无礼行状来,更莫说这还是昆仑神主的忘尘殿!
所以,这必然不可能是他自己跑到娘娘凤榻上沉眠入睡的。
难不成,那美人如玉,衣衫单薄枕睡于窗,最后被人一路抱至上榻的戏码没发生自沧南衣的身上,倒而反过来地叫他体验了一回被人细心呵护的经历?!
想到这里,百里安面上表情都快开裂了,惊骇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女人绝对不是能够干得出这种事情来的人。
正自胡思乱想之际,一只宛若玉雕般的纤手探入那火盆之中,竟不畏那烈火灼热高温,取来火盆之中一颗外皮酥脆焦黑的红薯。
百里安意识陡然回笼,飞快抬眸。
却见沧南衣长身而立于这深沉的殿宫之中,仅着一身雪白单衣,纵然身处于殿宫,可她这般模样依旧一尘不染得像个刚落入红尘的仙客。
她手里拎着冒着热气的红薯,极白的手指映着焦黑的红薯,垂眸看向床榻上的少年时,通身有股温沉又悲悯的气质。
“醒了?”
百里安飞快翻身下榻,纵然在沉稳的心性在这一刻也不由有些慌了神。
“见过娘娘,昨夜……是在下失礼了。”
“失礼?”沧南衣用白皙纤瘦的手指细细剥开焦黑酥脆的薯皮,裸露出了内里澄红软糯的薯肉。
她吹散那红薯蒸腾而起的热气,轻咬了一口,侧眸看来,淡道:“这‘天下卷’本就霸道极废精神,昨夜你既能够支撑一个时辰,既然十分超乎本座的想象了,谈何而来的失礼之处?”
“我……”
见百里安神情踌躇,似是难以启齿,沧南衣顿时会过意来,淡淡一笑,道:“放心,你的辈分纵是再小,本座也不至于随意叫你睡了本座安眠之榻,你睡的那是青玄的床,不必这般战战兢兢的。”
“青玄女官的……床?”百里安表情相当微妙。
沧南衣分明手指不畏烈火高温,可咬红薯的时候,却似乎极其怕烫。
她又低头呼呼轻吹两下,这才咬了第二口,细细咀嚼说道:“你的嗅觉素来灵敏,身上沾染的是谁的气息,自然是一嗅便知。”
百里安张了张口,表情呆滞问道:“青玄女官的床,怎么会在娘娘殿中?”
纵然沧南衣是有分床而睡的习惯,这殿中的第二张床怎么看,也该是为自己的夫君所准备的吧?
沧南衣抬了抬眉梢,淡道:“昆仑地域辽阔,诸事繁忙,算不得什么桃源之境,本座每日日理万机,一人心神如何够用,青玄既为昆仑司玺女官,自有义务常伴本座左右,为本座处理公事。
有时晚了,也偶尔会在这忘尘殿中睡下,故此多备一张床,又有何不可?”
这么听起来,似无不可。
可娘娘您并非独身一人,而是成亲多年啊。
百里安嘴唇动了动,终于问出了心中长久的一个疑惑:“娘娘,我很好奇,您常年都是一个人独睡的吗?”
沧南衣神情坦荡的嗯了一声:“有何不妥之处吗?”
百里安扶额:“您已经成亲了啊。”她是怎么做到这样理直气壮的啊。
沧南衣理直气壮:“成亲与本座独睡,有何矛盾之处?”
好吧,百里安果断闭嘴。
这仙界联姻的关系,当真是比那清水还淡。
这般听起来,娘娘的经历,当真是与他前世时,和云容师姐的联姻关系大为相似……
哦不,不仅仅是相似,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与云容师姐之间的夫妻之道,是相敬如宾,谨而有礼,虽不至于如寻常夫妻那般亲密无间,却也不至于同床异梦,至少于剑道修行共同悟道的方面上,还是多有心灵默契。
再观娘娘这,莫说异梦了,便是同床都没有……
除了那一纸婚书以外,百里安是看不出来半点她有嫁过人的觉悟。
不过别人家的夫妻之事,百里安也无心多问,只是……
“额,娘娘,这纵然是青玄女官的床,也不至于是我自己大半夜迷迷瞪瞪之下爬上来的吧?”
“自然不是。”沧南衣吃完手中的红薯,便将手里的薯皮丢进那火盆里给烧了。
红薯皮丢进炭火里,烧出一阵难闻的烟,圣人娘娘显然是没做过这般‘有人性’的事,被那黑烟给呛了好几口,连连低咳两声才顺过气来。
百里安目光幽幽地看着她,神情微妙。
沧南衣面色依旧淡淡的,只是脸上莫名多出了一抹极为微淡却十分可疑的红晕。
也许是被自己‘作茧自缚’的小动作给蠢到了,她竟难得地避开了百里安的注视,轻咳一声,道:“昨夜你睡得太沉,是本座将你提过来的。”
“提?”百里安很会抓字眼,他皱起眉头,却逐渐反应过来,自己脑子疼得厉害不仅仅是因为睡觉时磕在了床框上。
除了额头,他头皮也疼得酸胀发麻。
所以昨夜,他竟是被人抓着头发一路给提扔上了床?
思明前因后果的百里安好气又好笑,不过这当真才像是她会做的事。
比起被这个女人一路抱上床,这种简单直接又粗暴的方式反而还让他心下大松了一口气。
百里安目光又落在了那烧得正旺的火盆里,忍不住问道:“娘娘哪里来的红薯?”
这空荡荡的大殿,没有一丝烟火气,如若说这位不染红尘的圣人娘娘会在自己的殿中藏红薯此等五谷杂粮之物,也是叫人匪夷所思的。
沧南衣道:“凡人进贡的贡品,随意取了一些随便烤烤。”
百里安:“……”
好随意的神明。
“那……娘娘今日还有何吩咐?”
沧南衣淡淡一笑,道:“白日里,你于本座而言,确实无用,到了夜间,再来读书给本座听吧。”
事实证明,一切果真是百里安想多了。
昨夜仅仅只读了一个时辰功夫的书,几乎就要将他的精神给榨干了去。
他起初还以为沧南衣是看重他的天资,又拉不下面子执意收他为徒,便变着法的传授他神通法术。
却不曾想,他昨夜读的东西,虽记在了脑子里,可字是字,知识是知识,这些字单个辨认他皆懂,可结合在一起于心中默念,却已然没有了昨夜的心境。
果真是寻常念读之法,学不来这‘天下卷’,只是平白受累遭罪。
若非心知沧南衣是圣人,百里安简直都要怀疑,她召他入殿,是有意继续惩处折磨于他了。
不过听她这般吩咐,白日里,她似乎还有要事,不会在这忘尘殿中久留。
百里安商量说道:“既然娘娘没有要用到我的地方,那白日里可不可以让我回到小山居中去?夜间时分,我保证准时来此。”
“放你回去于蜀辞那只妖魔团聚?”
沧南衣笑了一下,道:“倒也没有这个必要,本座说了,召你入这西悬峰上来,那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偏殿里,哪里也不许去。”
“娘娘……”
沧南衣打断道:“那蜀辞给本座惹了这么多麻烦,如今到了本座的地盘上,本座总是要叫她尝些苦闷才是。”
百里安无语:“娘娘说的苦闷就是让她独自一人在小山居中苦等?您也不怕她再给你惹出什么麻烦来?”
第一千四百二十五章:滋味如何?
沧南衣不明不白地来上了这么一句:“你竟觉得她是这般老实的性子?”
“什……什么?”
“没什么。”沧南衣又淡淡一笑:“只是本座说了,要给她一些苦闷吃吃,她自是逃不掉的,你下去吧。”
百里安听得云里雾里的不知所以然,只是见沧南衣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心里又隐隐有些不安,开始为蜀辞担忧起来。
只是圣人娘娘既然都已经下达了逐客令,任凭百里安的本事自是不可多留。
就在百里安起身之时,沧南衣又朝他似笑非笑地看来,叫住了他。
“昨夜本座感应到了星晷的灵力波动,说起来,当时小家伙你在那步辇之中有意给本座添堵的那些话,算不算是你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百里安:“……”
若非此刻嘲笑他的人是沧南衣,他简直是骂人的心都有了。
初时,百里安入殿之时,那般微妙忌讳莫深的表情,以及轻水青玄二女那异样的情绪,沧南衣本未做深想。
只是她对百里安的印象,素来觉得这小子心思单纯正经,多数时候是生不出多少邪坏心思的。
可偏生昨夜夜里,竟是会对她生出这般荒唐误解来,沧南衣便察觉到了几分古怪。
后提着小家伙,将他扔上青玄床榻的时候,沧南衣没能忍住,还是探了探他的底子。
却发现这小子元阳竟是亏空得厉害,像是一夜之间,生生被几十只成年魅魔给吸采过一般。
再结合那星晷的灵气波动,沧南衣如何还推演不出来这上半夜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是拖着这样一副身子,他还给她读了一个时辰的书……
当时沧南衣的心情当真是说不出来的好气又好笑。
轻水青玄二人是她一手带在身边养大的,比起她收得那些乱七八糟的徒儿来说,这二女性子坚毅,洁身自好,并不具备红尘世俗里的烦杂情念,极适合在昆仑山中修行。
却不料今朝竟是为了她的身体,做出了以往绝不可能会做的事。
偏生这对象还是这小子。
对她们二人来说,此缘结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不过叫沧南衣喜闻见乐的是,对于这小子来说,简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自讨苦吃了。
再想想他刚入殿时那副苦得不能再苦的苦瓜模样……昨夜倒也真是叫沧南衣度过了一个极为难得的松快愉悦的夜晚。
百里安拖起沉重又疲倦的身体走出忘尘殿,推门而出的时候,却发现殿门外两名女官迎着风雪长身玉立,不知在这候多久了。
青玄女官怀中捧着大大小小的公文册子,看来是每日各方新上奏待处理的事物。
而轻水以檀木托盘工整叠放着娘娘白日里出行所需的盛装华服,冠冕环佩。
两人立得倒是端端正正,而耳朵却是竖得长长的,一脸正经的偷听模样。
百里安看着那二女俏生生地立在那里,后腰就传来一阵抽疼。
气氛陡然变得微妙尴尬了起来。
轻水女官暗戳戳地打量着百里安,她关注力可谓十分极致的认真,纵然这小子有意遮瞒,但他推门出殿的时候,分明是拖着身子以着一个扶腰的姿势出来的。
再观他双眼之下,俱是一片阴影青黑之色,神情说不出的颓然、沉重、疲惫,一副被掏空了身子的模样……
身为昆仑女官,她与青玄自是不可能敢没规矩的胆大妄为到去听娘娘墙角。
只是旁观百里安这种种状态反应,似乎娘娘昨夜已然尽兴啊!
不过……这才半夜功夫,时间会不会短了些?
若是因为她与青玄先对这小子的身体掏试了一番,以至于行至半程,后继无力,那可是会闹出人命的。
轻水刚要发问,显然看出端倪的青玄已经先迫不及待地发问道:“娘娘呢?”
百里安怔了一下,下意识道:“在殿里头吃红薯呢。”
吃红薯?
青玄与轻水对视一眼,满目狐疑。
虽说有些不太能够理解,但听到娘娘还可以吃红薯,想来是无事而且心情很不错的。
两人在心中大松了一口气,青玄上前两步,递给百里安一个赤红的水晶瓶,里头装着鲜红色的液体,道:“这是我与轻水的精血,赏你的,昨夜……辛苦你了。”
隔着那储放的容器,百里安都能够嗅到那极为精纯的血气之力。
那精血别看只有小小一瓶,一看就是精心凝练而成的,这小小一瓶都足以抵得上妖王级别修炼十年的精血了。
这很贵重,百里安不敢收。
虽说他昨夜的确十分辛苦,但绝非是二女心中所想的那种‘辛苦’。
“无功不受禄,还望二位大人收回此物。”
“你昨夜出力颇多,该你得的,让你收着便收着,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青玄女官语气依旧严厉冷然,可转眸之间,却见百里安那一脸苍白虚弱之色,心中自知亏欠,语气也不由放得和缓了些。
“若你惜命的话,就不该做此推脱,我承认我与轻水对你多为利用,可你……可你到底并非真正的邪恶之徒,倒也未曾想过让你为此枉费性命。
你在山中独身一人,立场身份不同,本就孤立无援,若你为了逞一时意气,到头来吃苦头的只会是你自己,越到这种时候,你就越应该学会懂得如何保护怜惜自己。”
说话间,她已不由分说地将手里的东西硬塞给百里安了。
这青玄女官,心肠倒也不是她外表看得那般冷硬无情。
只是话虽如此,百里安知晓此事有一便有二,若是这误会一日不说清,他每日再次陪读,怕是都会被二女误解成为他在侍寝……
如此以来,她们担心他死半截上,怕是还会继续自取精血。
这再强大的妖仙,也经不住这日日夜夜的舍夺精血吧。
到时候,枉费性命的人不是他,反倒成了眼前这两人了。
“此物我收之不得,昨夜之事,我都说了是二位大人有所误会,娘娘于我并无采补之意,娘娘唤我于此,只是为了让我读书于她听。”
青玄哪里信他的这番鬼话,又反手塞了回去,“在这胡说八道什么呢?娘娘若是希望有人能够陪读,唤我便是,如何需要这般大费周章地唤你一个外人到此,赶紧收好,莫要在娘娘殿外拉拉扯扯!”
于是,百里安被迫受以投喂一回。
二女离开之时,轻水女官回头还不忘朝他投来一个同情怜悯的目光,用唇语无声地冲他做了一个口势:‘你加油。’
百里安无语。
他加油什么啊加油。
……
……
轻水青玄二女相继进入殿中,却发现忘尘殿不似往日那般冷清。
怀中捧着堆积如山奏章的青玄女官目不斜视地直行于寝殿之中,可余光里却是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娘娘的专属凤榻。
却见那榻间被枕整洁平坛,竟仍旧是昨日里轻水为娘娘将床榻收拾整齐的一丝不苟模样。
俨然是昨夜这榻间并未睡过人的痕迹。
青玄暗自皱了皱眉。
难不成娘娘不喜这红鸾软帐上行那等子事?
可是这殿中气息也未免太过清和了些,一点也不似昨夜里,她与轻水在偏殿之中,于那小子拔魔净息时留下的那般微妙气味……
青玄越走越发觉得不大对劲,直至她目光落在自己素日里睡的那张小软床上时,被褥凌乱,枕头横斜,分明就是睡过人的样子。
她嘴角狠狠抽搐,心说:不是吧……娘娘竟有此等奇怪的癖好?
“娘娘,时辰到了,该更衣了。”轻水女官正将自己端来的正装华服放在案上。
转眸间却见沧南衣当真如那小子所言,提了一张椅子,坐在那热炉边上,动作优雅细致地剥着红薯皮,经过一夜休眠,脸色倒是不如昨夜那般苍白了。
她嘴唇轻动,似是想要问一些什么,可心头纠结,此事到底是娘娘的闺床私事,她这做女官的,总不能逾越不知规矩的直接询问娘娘,昨夜那小子滋味如何,合你心意否?
娘娘两巴掌将她打回原形怕都是轻的……
“昨夜那小子滋味如何,合你们二人心意否?”
谁知,剥着红薯皮的沧南衣宛若知晓她的心声一般,陡然开声,惊得轻水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绪,素来稳重的青玄连连呛咳几声,白皙秀丽的面颊飘起红晕,她忙道:“娘娘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轻水也忙出言解释道:“我与青玄心知娘娘打算,绝不敢对娘娘看上的人行任何占有之举,娘娘容禀,那小子深藏魔名,我们又不知此子底细,却也只是以其他另类之法对他稍以审测一番。”
“知我打算?”沧南衣剥开手里的红薯并未吃,细细吐出来的四个字却如细嚼慢咽一般缓缓吐来。
她抬起明澈如雪的眸子,目光深长:“你们倒是说说我究竟是怎样的心意打算的?你们又是对那小家伙如何审测一番的?”
如此之事,轻水青玄如如何能够启齿。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是面色觑觑心虚地低下了头,去看自己的脚尖。
沧南衣端凝着自己手指间那颗晶红软糯的红薯,她轻叹了一声,道:“我将那小家伙带上昆仑,从未有过采补的想法,所以昨夜,更不会发生你们心中所想之事。以前不会发生,以后,更不会。”
沧南衣淡淡的言语,落在二女耳中,却是惊如天雷劈头。
两人猛然抬头,不可置信!表情极其丰富精彩!
“可……可是娘娘昨夜分明……”
沧南衣目光透着几分认真的探究,看着二女说道:“昨夜你们二人对那小家伙上下其手的时候,那小子就未反抗解释过?”
轻水:“……”
青玄:“……”
她们二人此刻内心已经不足以用世间任何言语能够形容有多崩溃了。
那小子自是有挣扎的,而且挣扎的动作一点也不小,只是被轻水出手很是及时地捆绑住了嘴巴,什么声音都说不出来了……
青玄目光带着极其强烈的情绪,用力瞪了一眼轻水女官,她气涌如山,胸膛起伏的弧度极其强烈,若非娘娘身在眼前,她此刻怕是早已不知失态成了怎般模样。
凭借着强大的自制力,她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难以明说的情绪。
青玄上前施了一礼,内心之中还抱着几分侥幸,低声干笑了一声:
“娘娘莫要玩笑打趣我们二人了,当时在那步辇之中,娘娘分明是话里有话,属意那小子的。
我们深知娘娘成亲多年不易,又是与仙界联姻,此番联姻对于昆仑山而言,大过于天,娘娘若有其他什么心思,自是不为外人道哉。
可我与轻水既侍奉娘娘这么多年,但凡娘娘有任何所需,我与轻水必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为娘娘达成所愿。”
忘尘殿中沉默寂静了许久。
就在青玄以为自己道中娘娘心事的时候,一颗红薯忽然塞进她的嘴巴里,青玄愕然抬首,正好对上沧南衣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眸子。
她眼底带着松散的笑意,脸上带一种仿佛垂怜般的叹息:“原来我在你们的心中,看起来竟是与世间那些害羞腼腆的委婉女子一般无致吗?”
“首先,我若对那小家伙当真有所愿,并不会以如此迂回之道,将他带上昆仑山中来。
昆仑失去净池的困境已然并非朝夕之功,若我当真想要借以双修之法来解自身之困,当时在仙陵城的时候,我就将那小子给直接办了,何须等到今日这般处境麻烦之时。”
“你们若是觉得我是在乎这世间礼法,世俗眼光,更是想错了心思,我若做出一些不合礼法的事来,又能如何?再者……”
沧南衣细细地眯起了眼眸,笑了,“我与乘荒成亲联姻,不论是于昆仑也好,与我也罢,都绝非大过于天,天在我的眼中不算大,这场联姻于天来说,亦如尘埃一粒,不必记挂心头。”
“所以……我说没有睡哪小家伙的心思,可并非是什么碍于身份,拉不下脸面的推辞之言。”
第一千四百二十六章:是选择而非使命
轻水青玄二女在沧南衣的话语之中,目光逐渐崩坏绝望。
随着沧南衣话音落定,轻水青玄二女相继干净利落地噗通跪倒在地,两人泪如雨下,同声说道:
“娘娘,我们做了愚蠢之事,您惩罚我们把!”
沧南衣看着大惊失色跪地的二人,嘴里啧啧有声道:“我只说我对那小子并无此想法心思,并未说过你们此事做得不对,何来惩处之说。
都这么大的人了,动不动就喜欢来这套,起来起来,没事别跪来跪去,老身虽说大限将至,可到底还没死呢,这样多不吉利。”
听前头一段话时,二女心知娘娘脾气,她不让跪,那她们二人若继续执意跪着,必然会引来娘娘不快。
正欲起身之际,却又冷不丁的听见那‘大限将至’的刺耳字眼。
虽说娘娘说话行事,都是这副漫不经心轻描淡写的模样,可她们却知晓,娘娘从不说玩笑话,尤其是在这种大事之上。
二人顿时悲从心来,更加起不得身来,眼眶中的泪意如泉,如今明知娘娘心意了,却不知为何,起了誓死也要违背娘娘圣意的执着。
她们连连磕首,面上一派执拗,哽咽求道:“此言太过大逆不道,可我等还是请娘娘收了那小子吧!昆仑山不能没有娘娘。”
沧南衣见二女这般模样,不由皱了皱眉,淡道:“世间之大,苍生之大,六道之大,谁都不重要,秩序已成,万物相生相克,世间从来都没有说没有谁就一定不行的道理,纵是圣人亦然渺小,既注定要去,强留必是苦果。”
二女泪眼朦胧,轻水抬起被泪模糊的脸庞,抽噎道:“以娘娘之力,定可为自己逆天改命,只是娘娘心中不愿罢了。”
沧南衣平静道:“逆天改命,其代价我抗得,可昆仑却抗不得,如若说,这改命的代价,是我与昆仑,二者只能留其一,你们又当如何做选?”
青玄抬起脸来,目光里尽是赴死的坚毅,正欲说话间,沧南衣一个淡淡的目光扫了过来:“你们二人做得了自己的主,难不成还能够做得了整个昆仑山中所有生灵的主不成?”
青玄脸色骤然僵住,随即醒悟过来,满脸愧意至深。
沧南衣并未做多劝言,淡淡道:“起来吧,不要让本座所第三遍。”
自称微妙地从‘我’变至“本座”。
轻水青玄二女不敢再继续赖在地上,连忙起身。
沧南衣抬眸看着二女,忽而抬起手指,拭去青玄嘴角残留的红薯屑屑,嗓音淡淡道:“你们二人跟随本座身边多年,素来知礼仪,懂进退从不会妄自揣度本座的心意,昨夜却是破格特例……”
“本座知晓,这并非是你二人之故,缘起于本座如今的身体状况,才会让你们如此行事。”
青玄羞耻低眸,眼底满是悔恨:“是我与轻水并未弄清事实,莽撞行事,这才惹出这些事端来。”
沧南衣失笑道:“世间所有际遇,皆有缘法,昨夜既生如此误会,这便证明着你们二人与那小家伙有缘,这是你们命中的缘法,也是你们二人福运。”
青玄摸了摸自己嘴角裂痛的伤口,很想呸上一口。
但是当着娘娘的面,她不敢如此失礼,只敢小声哔哔道:“什么福运,那小子的味道一点也不好,也就魅魔喜欢吃这种腌臜之物罢了!”
轻水女官哈哈干笑两声,没敢发表意见言论,但从她神色上来看,却似乎觉得这并不是什么甚好的经历。
沧南衣斜了二女一眼,淡笑道:“就这般会为本座揣度谋夺,你们难道未发现自己已然快要凝炼出仙骨,褪去妖衣了吗?”
“什么?”
二女惊呼一声,神色不可置信,她们赶紧内视一番,果真见自己的周天内灵小世界中,一根淡金色的仙骨将凝欲凝。
接下来只需要小小闭关一回,稍稍汲取着昆仑天地之纯灵仙气凝练一番,凝化出一根妖骨,绝非难事。
“这是怎么回事?”
沧南衣眼底泠泠笑意,如泉水般清冽,“你们觉得这又是为何?”
青玄震惊良久才回过神来,心情有些复杂,嗓音艰涩开口道:“那小子的元神竟已然于血羽河融合到了共鸣之境?!”
血羽河的前生乃为昆仑寒羽净池,乃为天地一方灵气聚长之地,从古至今,能够于一方天地之景做到元神共鸣的,也唯有仙尊祝斩与昆仑神主沧南衣了,再者便是那天生阴灵根的鬼仙岁游。
历代魔界第六河河主更替无数,却无一人能够做到元神于之共鸣融合。
如此,她与轻水二人在昨天夜里,虽未以着双修的方式来替娘娘先行测试这小子身体底子如何,可到底在星晷的无限延长时间的作用之下,以其他的方式汲吸了这小子的元精。
她们在昆仑山中长大修行十几万载,一生执念就是褪去妖衣,炼出仙骨,成为一名真正的妖仙,却因为昆仑永失寒羽,此生注定无缘妖仙之名。
却不曾想,今朝阴差阳错,竟是在这小子身上得了这样的因果。
她们二人更是想不到,曾经为君皇乘荒亲自输给魔界的寒羽池为魔气地浊之气所污化为的魔界六河,如今竟是以着这样的方式回到了昆仑山中来。
“可纵然是这样,但血羽河终究非寒羽池,那尸魔之子虽为魔河之主,可魔河之中的浊气未除,又如何能够助我等炼化仙骨,他分明……”
青玄女官话说一半,忽然戛然而止,眼睛睁得极大,不可置信道:“他……他不过身藏半枚司水神源,一介尸魔之身,竟是能够将魔河净化至这种程度?”
不同于青玄女官的震惊,沧南衣的反应倒是十分淡然平静,“这小家伙,若非两百年前那场死劫算计,只需给他千百年光景,这天地人间十方仙士,怕是皆尽需低眉。
本座为这小子命中算了一卦,若无此劫,千年之后,东有神鸟衔玉而来,这上清帝位于他……亦有机缘。”
沧南衣神情静谧,晨光氤氲的虚影落在她漆黑的眼眸间,又明又亮又看不清,她平宁淡道:“所以这小子能够做出怎样的事来,都不值得意外。”
轻水青玄显然未想过,在娘娘心中,对百里安竟是有着这般高的评价。
对此,青玄显然实在有些难以接受,“娘娘未免也太过高看这小子了些,纵然这小子抛开尸魔身份不说,他生前却也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平庸之才。
即便我相信此子心性品行皆为上乘,可若说他能够引得玄鸟衔玉……这小子何德何能,竟是能够于娘娘相提并论。”
“倒是也确实无法与本座相提并论。”沧南衣悠悠一笑,道:“至少如今的本座可没有法子能够助你们二人炼出仙骨。”
素来对沧南衣常年带着极为虔诚火热信奉敬仰的青玄如何能够听得了这种她不如他的话。
她顿时心绪如潮涌,愤愤不平道:“这小子不过是仗着一时气运得了君皇陛下的半枚司水神源罢了,若是娘娘能得这半枚司水神源,昆仑山又岂会有如此衰竭之势?”
沧南衣道:“有时候,气运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本座若得半枚司水神源,将之炼化自非是什么难事。
可青玄你莫要忘记了,此子非仙非人,却能够以着尸魔之身,将司水神源炼化至此,甚至比乘荒对于那司水神源的感悟力与掌控力更为得心应手,这才是真正的不易之处。”
轻水女官神情复杂道:“由仙堕魔易,魔者从仙难,司水神源乃是天地圣灵之物,对于宿主的各方要求都十分严苛。
便是拥有着父帝血脉的君上,天生水灵体质这般先天优势,当年也无法完全掌控融合司水神源,他能够凭借半枚司水神源之力,将血羽河净化至此,可谓是神迹。”
轻水女官都能够看清的道理,青玄又如何能够不懂。
体内那颗即将凝聚的金色仙骨昭昭已现,便是她再如何嘴硬不愿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在这小子身上获取到了自己多年求而不得的机缘。
而且此子,当真有能力能够帮助昆仑子民成为真正的妖仙。
他的价值,甚至可以说,远甚于君皇乘荒一手建立的真仙教。
青玄女官神情复杂,念及此间道理之后,她反而逐渐压下了心中对百里安的不满以及轻视之心,她眸光怔然地看着沧南衣,低声道:“娘娘,所以这就是您为何执意要将此子带回昆仑的真正原因吗?”
“什么原因?”沧南衣淡笑反问道:“就因为预知到了此子有力助山中子民飞升成仙?青玄,本座从来都不认为,吾山昆仑之中的世代子民,对于化骨成仙,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使命。”
“成妖成仙,是选择,无关使命。故此这小家伙是否有能力助吾昆仑子民成仙与否,对于本座而言,这并不重要。”
青玄女官心中深深不解,忍不住直言问道:“既是如此,娘娘又是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将他带回昆仑山中来?”
沧南衣淡淡一笑,回答与昨夜对百里安时如出一辙。
“大抵是因为此子的声音很好听,可以念书给本座听吧?”
看似云里雾里的一句话,却让青玄轻水二人皆为之惊变。
二女反应之剧烈,简直比方才听见自己体内已然凝化出了仙骨还要激动。
她们侍奉娘娘多年,对于沧南衣平日里夜间所看何书,自然是了然于心。
当然也清楚明白,此书绝非寻常之辈能够读得观得。
纵然是过往那些通过了昆仑的弟子选拔试炼,成为了娘娘名下弟子的那些仙族儿郎,却也无资格读此神卷。
然成为娘娘名下弟子者,皆各自出身显赫,地位不凡,自恃自己乃为天之骄子,入山中求道,过了试炼,总是认为自己天赋资质异于常人,娘娘平日里所布置的课业,又觉太过于简单,总是想着一步登天读此神卷,习得昆仑秘术,从而名动四海。
那些娘娘曾经所收的徒儿自是并无资格入此忘尘殿,却会在私下里寻着各种法子偷偷拾取娘娘素日夜里临摹观写的一些神卷墨宝。
娘娘所书临摹之神卷,自有入骨三分神通。
那些仙家弟子们便是借着这残纸短篇暗中偷学,都难以承受着书纸之中的气运,最后落得非死即伤的下场。
故此也是久而久之,世间之中留下了娘娘收徒,过分严苛,导致名下弟子命运坎坷凄惨的名声。
这些神卷篇究竟有多重要,二女心中悉知甚详。
而娘娘竟然能够在自己大限将至之时,安排此子入殿读书……
这分明是起了临终托孤的念头。
临终者自是娘娘,而这所托之‘孤’,却是整个昆仑。
娘娘推演天机,卜算命格之能,远胜于金仙卫图。
她当年择选仙陵城之主,是否就已经开始为今日之果开始铺路了?
想到这里,轻水青玄二女骨头里已经开始忍受不住地开始散发出森森的寒意来。
青玄女官脸色已经是说不出的惨淡:“娘娘可知您做出此等决意意味着什么?如若您打算将整个昆仑净墟交代在一个尸魔手中,仙尊大人又岂会容我昆仑?!”
沧南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吾若身归而去,你觉得这山中注定无法凝聚出仙骨的千千万万昆仑子民们,在仙界之中如何又能够有容身之地?”
青玄女官顿时被问得哑然失声,同时,见沧南衣这副了然交代自己身后之事的模样,一颗心,也当真是慢慢沉入了烈火冰狱之中去,极是煎熬起来。
沧南衣不急不缓道:“青玄是不是觉得,黄金海亿万恶妖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于我昆仑而言,总算是失了一巨大之患?
可青玄莫要忘记了,世间修道者千千万,如今仙道昌隆,求得是千秋万代,甲子岁月历经不衰。
既是修道者,必其争锋,锋者,兵也,器也,既是修道者需要武器,日后附灵之器,对于仙界人间而言,亦是极大的需求。”
沧南衣抬起头来,她漆黑的眼睛里终于翻现起了很多情绪,语气轻得就像是殿外山间的风雪。
“昆仑可以不需要恶妖的存在,可是对于这世间而言,恶妖尽管危险,但不可以不存在。”
第一千四百二十七章:野
青玄心中满是无力之感,她低低地道:“可黄金海已然一只恶妖不复,纵然这世间修士日后需要武器附灵,需要妖宠庇身,可既然已经失了这先天条件,又如何能够强求。”
沧南衣道:“有些事,并非强求就能够有结果,可有些事,若执意强求,却是必然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改变。”
青玄女官察觉到了沧南衣那双平静深邃眼眸之下隐藏的危险之意,她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身体骤然发凉,唇齿发寒苦涩。
她牙齿微微磕撞了一下,颤声道:“昆仑山与仙界同气连枝几十万载岁月,应当不至于为了眼前这点子蝇头小利,而这般……”
在沧南衣的目光注视之下,青玄女官心中原本一件无比自然有底气认知之事,却不知为何,逐渐心生惶恐不安,声音也渐渐变得小了下去。
轻水女官神情复杂地看了看青玄,又看了看沧南衣,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嘴唇蠕动两下,到底却是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良久,沧南衣才又淡淡开了口,说道:“世间妖者,皆可附灵,万年不变的道理,在世人的眼中如何算得上是蝇头小利,一年两年尚且能够隐忍。
可若是日后百年、千年、乃至万年,这些仙族修士们都注定无法再肆意猎捕驯化妖宠,武器无法附灵,仙族修士势必就此青黄不接,长久下来,人心中无法得到满足的贪欲必起之下,无法凝化仙骨的昆仑妖族,是不是恶妖,有那么重要吗?”
青玄女官急声道:“既是如此,娘娘何不想方法将此子力量化为己用,渡我山中子民延续妖仙命格,至此以后……”
“至此以后,我昆仑秩序必然大崩。”沧南衣一脸淡然地打断了青玄女官的话语,目光幽邃地看着她,道:“吾说过,昆仑子民,是妖是仙皆为自己的选择,若依你之说,唯有成仙是得以苟活的唯一生路。
可若山中子民者,并非人人都想成仙,又当如何,青玄打算舍弃他们吗?”
“我……”
“昆仑的生死存亡,从来都不在他人决意之上,褪妖衣,成仙骨,可以是追求,而修妖元,炼妖骨,为大妖,也绝非是错。
如今昆仑山能够长存不灭,并非源自于他人的认可,而是自身之强大足以令仙界正视昆仑的存在。
无法凝炼仙骨,飞升成仙,这并非过错。
‘错’的是,因为他人心中偏见难填,觉得昆仑山中当是人人为仙与他们一样才是好,可我们存活一世,究竟是对是错,不问本心,反而求问他人对我们的看法,如此活法,岂非可笑。”
沧南衣一席话,说得青玄女官深深垂下头去,心中满是羞愧,“是青玄蒙昧了。”
一直极少发言的轻水女官,这时出声说道:“娘娘当真决意将昆仑交付给司尘了吗?这可是大事。”
沧南衣侧过眼眸,看了一眼自己身后案上的冠冕神服,淡淡说道:“本座说了,昨夜传唤那小子到此,只为读书而来……”
……
……
“阿嚏!!!”
百里安刚回到偏殿之中,没能忍住,就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将自己发冷的身体抱紧了些。
想想这几日的经历下来,饶是百里安素日里再好的教养,此刻心里也不由多出了几分骂娘的冲动来。
他倒也并非是真被那月光锁给封了修为,以他如今的身体体魄,几个晚上折腾下来,竟是让他这具尸魔之身,久违地感受到了感冒风寒的滋味。
砭骨的凉意,几乎是从毛孔肌肤里翻涌上来,在轻水与青玄二女的压榨之下,他身子本就亏空得厉害。
又兼念了一晚上的书,精神力也被耗空,脑子昏帐得厉害。
回到这偏殿中来,遥隔楼台,还能看到温泉净池那边的满地狼藉模样,看样子昨天夜里,轻水青玄二女都尚未来得及收拾残局。
百里安看得头疼得厉害,索性将自己疲惫至极的身子扔进床榻上,裹紧棉被都止不住骨头里散发出来的森森寒意。
他知晓,这是施以在他身上的雪罚开始散化的过程。
纵然满身的冰冷刺骨,百里安被冻得瑟瑟发抖,可体内宛若被冰封的灵力与血气却是在一点点的恢复正常。
在被窝里,百里安取出轻水青玄二女硬塞给他的那瓶精血。
到底是昆仑女仙官自取的灵血,一路取来这般久了,如今捏在掌心里,竟还兀自散发着温暖鲜活的温度。
百里安拧开瓶塞,将那散发着精纯气息的精血倒入口中,温热的气息顺喉流淌至胸膛之中,倒是将体内那源源不断往外寒意驱散了几分。
这一瓶精血分量不多,莫约一口晶瓶就已经见了底。
百里安正想将手里的空瓶收好,这时,殿中却忽然响起一道推窗之声。
“咯吱……”
昆仑山独有的清冷晨光铺洒至大殿中来,院落山道间的洁白落花随着大风灌了进来,风乱舞,半梅花半飘柳絮。
一只通体雪白生有两尾的小狐,用圆圆的小脑袋顶开沉重的窗木,圆润乌黑的大眼睛在殿中滴溜溜乱转一番,最后视线捕捉到了床榻间裹着棉被的那个身影上,圆溜溜的眼睛骤然大亮。
“小东西!”
两条尾巴飞快招摇摆动,白白的一道小身影快若闪电般地冲进百里安的床榻间来。
百里安只闻其声,甚至都来不及捕捉她的身影,便感知到了她的气息飞快靠近而来。
他下意识地张开被窝,将她捞个正着,稳稳地抱在怀里,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今日早晨里,他还同着君皇娘娘打着商量,问她是否能够放他回归小山居中去。
却不曾想,他前脚刚到这偏殿中来,这狐狸竟是后脚就摸了过来。
百里安在心中暗自失笑。
倒也真不愧是算无遗策的娘娘大人。
她说他没有必要回小山居,如今看来,当真是没有这个必要。
娘娘这是算死了蜀辞这只狐狸会偷摸着上这西悬峰中来。
不过让百里安感到意外的是,他上山之时,这山中禁制万千,清圣之气格外强大,纵然是蜀辞这样的大妖魔,在二尾状态之下,这般悄无声息潜入山中来,也是困难重重的。
看她身披风雪,满身轻松,看起来倒像是沧南衣有意放水,解了这山中禁制,知晓她要前来,并未做太多的阻止为难。
可当时他与沧南衣谈话之时,这位圣人娘娘的言语神态都格外的微妙。
说是要叫蜀辞尝尝苦闷的感觉……
嘴上虽说是这么说,可暗自手里做的事却尽是一些成全人的事。
这圣人娘娘何时变得这般好说话了。
“吾辈怎么就不能来了,吾辈早就想来了,只是吾辈身份暴露,那女人实在可恶,在山中改了禁制,对吾辈的气机捕捉格外敏感,山中雪罚未尽,但凡吾辈擅自闯入山中半步,那雪罚的力量就会加倍成长施以山中来,吾辈留你一人在山中本就不放心,这雪罚对你亦有影响,倒是给那老女人钳制住了,叫吾辈也就不敢擅自闯山只得老老实实地在那小山居中待了两日。
直至昨夜感应到了此山的雪罚已收,吾辈这才赶至这山来,却是叫这山中迷障给困了一夜,现在才寻着小东西你的气味找到了这间偏殿里来。”
一见面,曾经那位不苟言笑的面瘫蜀辞大人彻底化身成为了絮絮叨叨的狐狸老妈子。
她两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在被窝里摇来摇去,尖尖粉嫩的小鼻子在百里安身上嗅来嗅去,稚嫩的狐狸脸上满是遮掩不住的担忧与操心。
“当时碍于形势,吾辈不得不离开这里,叫小东西你一个人留在了那老女人的身边,别看那老女人平日里生得一副正经悲悯的模样,她折腾起人来的手段可不比我们魔界差多少,小东西快把衣服脱了给吾辈瞧瞧,她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蜀辞在百里安怀里刨来刨去的两只小爪子骤然停下了动作,她好似在百里安身上嗅到了什么似得,雪白的狐狸脸上,生的一对点点眉慢慢地紧皱起来,神情变得无比凝重。
百里安见她神色不大对劲,视线一紧。
那日他劝退蜀辞离开西悬峰的时候,蜀辞是并不知晓沧南衣会让他罚跪与雪罚之下整整一天一夜的。
虽说此刻雪罚已停,体内的雪寒之力也正自一点点的消散化去。
可这狐狸的鼻子素来最会闻肉识香,最是灵敏好用了,指不定是给她嗅到了自己体内残余的雪罚气息。
想到这里,百里安心口一紧。
虽说跪雪是他自愿之事,可若是给蜀辞知晓了沧南衣对他的罚跪之事,指不定要惹出什么风波来。
念及此间,百里安眼珠子一转,正欲寻思着一个借口将此事含糊过去的时候……
身上的压力骤然一沉。
小小的狐狸身子逐渐变大变沉重。
馥然的女子幽香萦绕而来,在眼前缭绕飞舞的两条尾巴也逐渐生长成了七尾的模样。
在他胸口前刨来刨去的两只爪子,雪白的毛发尽数褪去,化为一双雪白柔软的纤纤玉手,那双手指尖未涂豆蔻,粉泽如珠,好看极了。
只见那双雪白的玉手摁在百里安的胸膛上,微一发力,莫名带着几分奶凶的意味,将他推倒在床。
百里安后背重重撞在柔软的床榻间,眼眸大睁,只见蜀辞浑身上下,竟是未着寸缕的跨坐在他的身上,美丽的柳眉倒竖,娇媚的容颜含怒带煞,因着那莫名的愤怒,胸膛竟是难以抑制地剧烈起伏着,可见壮观的波涛汹涌。
如今的蜀辞可不比当年被魔君阿娆打得妖气尽失的孱弱小妖,如今的她早已能够自由地变化尾巴形态,从而凝化出妖衣形态。
如今却是连衣物都未幻化出来,显然是气得不轻。
“衣……衣服!衣服!”
百里安忙脱去身上的被子往她身上披。
虽说这里是一方偏殿,一般情况下,平日里也不会有外人擅自闯入这里来。
只是百里安记得这山中宫侍不少,昨夜他在此沐浴更衣,满地狼藉,许多地方都需要有人来此洒扫,若是此刻宫人们闯入其中,岂不是叫人白白看去了。
面对百里安的好心,蜀辞却是丝毫不领情,她娇躯一偏,用力抖去百里安为她披来的衣衫,抿着唇,冷着脸,那张妖艳动人的面容瞧着是一点好脾气都没有了。
她忽然双手紧紧攥住百里安的衣领子,身子低压,鼻尖抵着鼻尖,恶声恶气的姿态,令人无比久违熟悉:“哪个杀千刀的泼皮,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吾辈的心头肉也敢觊觎偷吃!偷吃也就算了,还吃得这般干净彻底!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蜀辞从人间那雷坑里将百里安捡走的那一日起,就从未见过小东西身上业障气息这般浅淡虚薄过。
方才还不曾注意,这般靠近来,小家伙身上女人留下的气味却是一点也不浅淡。
再观他气息这般虚浮无力,分明是给人过度采补导致的。
这才几日功夫没看着,这般一不留神,竟是给其她的野物们趁虚而入给偷了家。
偷家也就算了,小东西那方面的本事她是深有体会的,寻常女子可没有这般本事偷得毛都不剩一根,恨不能直接竭泽而渔,简直可恨。
这样好的一个小东西,她从来都不敢大口深尝,唯恐吃伤了吃坏了,初尝情事的蜀辞大人虽不善言辞,但也真真是将他看做自己的心头宝。
放在手心里怕掉了,含在嘴巴里怕化了,心巴巴的宝贝得紧呢。
她这小东西从来都不怕冷的,也不知是给哪里来的野路子给欺负得竟是一个人在这裹小被子取暖。
蜀辞心中当真是又恨又心疼。
她再用两只手在他腰间细细丈量一番……
嗯,很好,元阳亏空得厉害不说,这腰都瘦了一圈。
好!好!好!
昆仑山都是这样玩的是吧!
很好!很好!
原以为就魅魔一族有如此本事,哪里想得到,这素来以清正苦修出名的昆仑妖仙,都一个个能野成这样。
症状加重了,持续身体发热,今天把胆汁都给吐出来了
早上一起来身体就不大对劲,头晕且沉重,下午突然一阵油腻恶心,狂吐,吐出来的都是透明黄色的东西,又苦又酸,整个人疲惫极了,别人都说冷,就我今天一整天脸都是通红的状态,又热又烧心,请假一天。
症状持续,还在吐
吃啥吐啥,反复发热,明天约了医生,再次请假一天。
第一千四百二十八章:舔得比狗还干净
蜀辞气得眼花缭乱,脑子乱搅!
这才两日功夫没看着,竟就是叫自己的这块心头肉给人舔得比狗还干净!
虽说蜀辞十分讨厌沧南衣这个老女人,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蜀辞对于这位圣人娘娘的品性做派还是深有了解的。
当时她是确保了小东西的性命并不会真正受到她的威胁才是愿意就此安心离去的。
可她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昆仑山上的老女人心思竟是如此歹毒,意图竟不是在于这小东西的性命之上,而是完全将她视作了采补的鼎炉!
蜀辞在这方面,小脑袋瓜子转得可是十分的快。
如今她总算是了解了过来,为何这小东西这样的烫手山芋,不论是身份还是处境,对于昆仑山来说都是绝对要将之伏魔杀死的存在,而处于沧南衣的立场,更是没有要对他留情庇护的必要。
可她却甘愿冒如此风险从仙尊祝斩的手中将他保下。
如今细想下来,这老女人竟是存了这种采阳补阴的腌臜心思。
难怪!难怪!
也是!也是!
她早该想到的!
这老女人做为古山神灵,本就需要世间至纯的水泽清圣之力净化山中污浊的气息,而这正也是昆仑山神与司水之神联姻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奈何君皇乘荒是个不争气的,他本就修为不济,无法凭借自身神力掌控驾驭司水神源,而是沧南衣以着自损的方式助他登临尊仙之位。
而他继位之后,非但不加以收敛,若是沉心静气的增进修为,潜心修炼,倒是也不难兼济沧南衣的神力从而勉强灵修,维持山泽绵长。
可偏生君皇乘荒是个惯于风花雪月的风流人物,败完了自己的司水神源,又相继败去了昆仑净墟的寒羽池。
那老女人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大乱潮音的侵蚀与消耗,便是世间再强大的神灵也做不到被一味消耗索取的经久不衰。
小东西体内身兼血羽河与半枚司水神源,对于这老女人来说,便是世间最佳的采补鼎炉!
这也不怪蜀辞粗心,在她的认知里,尸魔一族臭名昭著,是为仙族人们眼中最为黑暗邪恶的死灵存在。
这老女人可是昆仑神主!
何等高洁,圣雅不容侵犯的存在,总是逼至绝境之中,再如何绝望,都绝然不屑于与尸魔沾上丁点关系。
然而,做为魔族最大的敌手,蜀辞对沧南衣也并非一无所知,也是知晓这女人的思想以及平日里的行事作风总是格外另类剑走偏锋的。
然对于这个老女人愿意收百里安为徒,蜀辞都觉得这已经是她能够做出的最为离经叛道的事情来了。
如今这小东西的身份广为人知,老女人不也打消了心里头的那点子念头?
可蜀辞怎么也没有想到,小东西这个抗死耐造的尸魔王族身份,怕是更加坚定了那老女人心中对他的那点子盘算觊觎!
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自己下手之前,还知晓叫自己的手下来试试剑!
她堂堂魔族首河蜀辞的心头肉,何时成了路边野狗随便都更够凑上来舔两口的了?!
“冷静!冷静!”
眼看着这位狐狸魔头就要失控发飙,百里安忙伸手压住她圆润光裸的肩头。
此刻,百里安总算是理解了沧南衣那句话的含义。
这可知是叫苦闷,这简直已经是闹心的程度了吧!
百里安想起这偏殿之中的满地狼藉还未收拾就头皮发麻。
这圣人娘娘的心思,当真是坏透了!
果然,还未及冷静下来的蜀辞耸动着雪白挺翘的鼻尖到处闻嗅,见到热汤泉那边残留一地的雪白痕迹,她眼眸蓦然猩红,杀气瞬间弥漫整个殿宇之中。
“偷吃吾辈的心头肉也就罢了!竟还如此嚣张浪费,留得到处都是!这是挑衅!这简直就是在挑衅!”
七条雪白的尾巴在背后疯狂舞动,蜀辞气涌如山,整个狐狸都失态了,愤愤的声音里满是恨意。
百里安彼时灵力血气正在恢复的状态,根本压制不住自己身上的这只狐狸,见她这副杀气腾腾的模样,百里安亦是心惊胆颤。
若是在这种时候,惹得她发怒愤然一发不可收拾,当真去寻了这轻水青玄二女的麻烦,那昆仑山的动静必然不小。
而山中各方仙人散修尚未走绝,若是惊动仙界中人,引来仙尊祝斩的注视,叫他知晓了蜀辞擅自闯入这昆仑山中来,便是沧南衣无杀她之心,却也不得不顺应天道,将她斩尾镇伏于此了。
就在百里安不知该如何安抚她那暴怒情绪的时候,下一瞬间,气势冲天的蜀辞却不知为何,浑身气焰陡然收敛安静了下来。
在身后狂舞的八条尾巴也颓废一般的缓缓垂然落了下去,双眼微耷,眉心慢慢出现一道皱痕,透出一股子诡异的阴郁低迷来。
这大起大落,忽如其来的情绪滴落反而惹得百里安愈发的手足无措了起来。
他赶紧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满目关切道:“怎么了?是不是上山途中被禁制给伤了?”
蜀辞没拒绝抗拒他的这个动作,反而将自己俏丽妩媚的脸颊埋进他的掌心里,像是某种小动物似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透过掌心的温度,她嗅到了冰雪的寒冷气息。
蜀辞低声道:“吾辈真是蠢得很,现在才知晓,那场雪罚竟是冲着你来了,早知如此,吾辈就不该固执己见地非要同你一起上山来了。”
百里安体内的气机变化,她如何感知不到。
方才只是气过头了,一时疏忽。
如今这般肌肤贴切相触,雪罚的气息竟是从他体内深处传来……
这是在雪中待了多久,竟是引得这般深寒入骨切肤。
她再如何紧巴自己的心头肉,如今也得有个度了。
百里安怔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她是因何情绪这般低迷,不由无奈一笑,捏了捏她的脸颊,道:“此事与你没有多大相干的,此番娘娘召我入殿来,本就另有目的,虽说我至今猜不透她目的何在,但想来一顿苦头吃屎逃不掉了,纵然你没有跟来,也是一样的。”
蜀辞目光幽幽,道:“那老女人想采补你,只是她又不能随便采补你,所以她才会叫她手底下那两只鸟雀来对你多有试炼,这山殿里,你是待不下去了。”
(PS:今天去看了病,亲戚介绍的一个外市老中医,确实挺厉害的,北北居然贫血得厉害,上去什么都没有说,直接把脉,能够说出我哪里不舒服的症状来,开车来来回回折腾了一整天,到家都晚上八点了,头又痛人又冷,今天先更一个小章,开了一个月的中药,马上过年了,过年喝中药不好,得等到过了正月再开始好好调理身体八。)
第一千四百二十九章:取之不尽
百里安被蜀辞这大起大落的情绪惹得哭笑不得,“我都说了,这其中不过是误会一场,今日娘娘已经召了轻水青玄二人入殿侍奉,娘娘对我并无那方面的意思,想来此刻她们二人已经知晓其中缘由,无需你过多担心,想来以她们二人此刻的心思,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想要再来见我了吧?”
蜀辞听得半信半疑,道:“虽说在昆仑山中,那老女人能够与这十万灵山天地元神共鸣,吾辈对她也是奈何不得,可是吾辈的感知力并不会出错,那老女人的气数将尽,在如此绝境之下,你是她唯一的机会,她怎会放过?”
百里安对着她的脑袋轻轻敲了一下,道:“沧南衣可是昆仑神主,又不是依靠采补为生的魅魔一族,自是有着圣人风骨,怎可胡乱行事?”
蜀辞皱眉道:“那她将你收入昆仑山中来,杀又不杀,放又不放,到底是存着什么心思?”
“她是何心思,我当真是猜不透……”百里安缓缓吐了一口气,道:“不过至少目前为止来看,她对我们并无杀心,不如随遇而安,至于她究竟是何心思,我想总有会透露出来的那一天。”
与沧南衣做长时间的周旋,对于百里安来说,这并算不上是什么坏事。
在能够确保自己生命并未造成威胁的情况下,他能够多留在昆仑山中一日,这便对于他找到将臣心脏的机会便越大一分。
来日方长,时间于他而言,却已是极大的优势。
见百里安神情不似安抚作伪,蜀辞心头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缓缓地低下身子,就着这个姿势趴在百里安的身上,妖艳削尖的雪白下巴搁在他的胸膛上,萎垂在百里安大腿间的七条尾巴有气无力地摇动着。
只听得她嗓音闷闷的,满是郁结,没有什么精神地说道:“可即便是这样,昨夜那两个女人还是将吾辈的心头肉里外给舔了个通透,为什么你不管走到哪里,都总受那些奇奇怪怪的女人们惦记啊。”
百里安见她神情落寞,心头郁结好生难过的模样,便知若是今日不将这狐狸脑子给好生开导开导,她怕是得难过好些时日。
这傻狐狸擅闯昆仑山,身上本就带着伤,百里安如何还能够忍心叫她为了这种琐碎的烦心事影响心情。
他无声地抿了抿唇,搭落在蜀辞肩头上的双手随即松开,左手虚虚沿着她纤细的玉臂滑落至她的腰际,在蜀辞逐渐睁圆的目光中,忽然揽紧她的腰肢,带着她柔软妩媚的娇躯用力地一个翻身。
蜀辞只觉视线天旋地转间,百里安带着她翻滚的力道不轻,却极稳极温柔。
青丝飞舞笼散的瞬间,蜀辞后背埋进柔软的床榻间,七尾在身后散开,随着她心绪的起伏,她尾间幽隐而神秘的异象浓厚而醇净,一丝一缕填满自这片空间里填散开来。
蜀辞还未回过神来,她的额头便抵上来一個带有温度的额头。
两只额头轻轻相抵。
压在身上的那具身体褪去了身上原本紧裹的锦被,在极近的距离里,咫尺相隔的那双眼瞳里的漆黑之色逐渐退散成为一种冰海般的冷蓝色。
他与他轻轻相抵的额头间,依稀可见一对虚幻的银色龙角若隐若现地生长出来。
左耳下,那颗幽蓝色的珠子轻轻晃动,摇曳出一抹宛若自深海之中折射出来的淡淡星光。
褪去了锦被的身体暴露在昆仑山独有的寒冷空气里,自他体内兀自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雪罚气息。
可身躯已然开始逐渐妖化的他,身体却已不似死人那般冰冷无温。
蜀辞怔怔地看着他。
蓝瞳凝视蓝眸。
一样皆为竖瞳。
只是蜀辞的蓝色竖瞳更偏向于广袤古老的深林湖泊,幽邃而静谧,妖异而深远。
而百里安的瞳色则是宛若飘浮着碎冰,蕴藏着无穷无尽的深邃海域,明澈如水,宛若沾染着月光的玉璧沉淀在他眼底,映衬地眼瞳愈发的清而鲜焕。
相同的却是,这两双眸子皆自妖色绮丽,不似凡人,这般对视之下,宛若在沉沉的夜色下相融。
蜀辞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不知为何,心中莫名生出几分紧张来。
揽在腰间的那只手尚未收回去,百里安垂眸看着她,语气轻微散漫,带着一种似有若无的暧昧:“什么心头肉?怎么到现在我在你的心中都还只是一块食物吗?”
纵然蜀辞深知百里安此刻这般做为是在为了缓解她的情绪,可对着他这副慢条斯理的状态,她心中还是忍不住下意识一紧,咽了咽口水,道:“吾辈……还不至于傻到这种程度,吾辈不过是说顺口了,你这般较真作甚?”
百里安身子微微撑起一些,额头分开,与她之间稍稍拉开了一些距离,将蜀辞看了好一会儿,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点笑意:“今日姑且当一回你的食物就是了,只是才没有给人里外舔个通透,只是她们二人担心我体内含有魔息,又恐我实力不济,这才为娘娘先有试手一番。
娘娘的性命于她们二人而言比天还大,却也不会因为这一知半解的臆测胡乱行那失身之事,我与她们二人虽谈不上清清白白,可到底也是并未真正发生些什么。”
蜀辞撇了撇嘴,却难掩眼底忽如其来的明亮之意,她故作不以为然道:“其实你不用同吾辈解释这么多的,吾辈才不在意这些,反正吾辈只是在乎伱身上的业障够不够吾辈吃的,其他的吾辈才懒得搭理那么多。”
百里安唇角勾起,带着几分商量的哄意说道:“那给你吃吃,莫要生气了?”
蜀辞强忍着唇角上扬的冲动,身后的尾巴却不由自主地贴着床榻摇了起来,嘴里哼哼了两声,目光故作不屑地看着他,道:“虽说小东西毛遂自荐,勇气可嘉。
可你身上的业障之气都淡成这般模样了,还给吾辈吃吃?怕是你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吾辈都过了多少浅尝即止的憋屈日子,事到如今却还要继续吃旁人的残羹冷菜,吾辈可还没窝囊到这种地步。”
百里安轻轻捏了捏她柔软的腰肢,来表达自己的不满,面上却笑道:“虽我生涯不过百载岁月,可于你这大魔头,吾却是当有着万年热情,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好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窝囊的蜀辞大人难以掩饰蠢蠢欲动的强烈心动!
(PS:今天有所好转了,昨天咳了一夜,明天应该能好很多,明天恢复正常更新,大家小年快乐,即将迎来暴雪天,小可爱们注意保暖,预防病毒。)
第一千四百三十章:逃不掉了
“哼,你这小小身躯,也敢自称万年热情,取之不尽?沧南衣那个活了万载岁月的老女人都没有你这般大的口气!”
蜀辞心动的窝囊归窝囊,可心中郁结之气,岂是百里安这三言两语能够简单打发顺平了的。
今日里也不知是怎么了,平日素来最想从百里安口中听到的那些话,如今听来,虽仍旧高兴内心抑制不住地激动期盼,可情绪依旧烦闷。
初涉情事的蜀辞,学业还未勘破至深,尚且还不知自己此刻是陷入到了‘吃醋’的烦恼之中。
只当是今日的小家伙通身业障气息浅淡至极,瞧来嗅来远不如往日那般‘秀色可餐’了,所以才叫她觉得自己心情怪怪的。
对于百里安这般明显的暗示邀约,蜀辞硬生生强忍着用尾巴去勾引他、迎合他的冲动。
心中有气,嘴上自然也就跟着嘲讽数落了一番。
百里安看出来的蜀辞的言不由衷,很是知进退地一脸遗憾说道:“还是蜀辞大人考虑得周到,我虽有心与大人一夕欢愉,如今这般境遇,却恐无力满足大人的要求。
蜀辞大人何等身份,自是丝毫不弱于昆仑山中这位圣人娘娘,入她红鸾软帐,尚且都需要两名女官仙侍来探探虚实,唯恐侍奉不周,惹她失意不得纵情愉悦。
在我们蜀辞大人这,又怎可随意应承对待,‘热情’之事,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谁要同他‘从长计议’啊!
蜀辞顿时急得牙花子都龇出来了,但到底还是稳住了她那首河大人睥睨天下的气势,妩媚的眼眸圆睁,怒声怒气道:“年纪轻轻的小后生,怎这般扛不住事,三言两语就将你给打发了,既是这般怕是,又何必胡夸海口。”
百里安一脸愧疚至深:“我年纪小,不懂事,见识浅薄不知天高地厚,蜀辞大人之言语犹如雷霆万钧,只戳人心,让人不禁当头棒喝,敲醒了我的无知与盲目。”
原本蜀辞今日来,只是担心百里安安危而来的,压根就没想过这等子事。
可在百里安的三言两语之间,她却是生生给绕进去了,性子执拗得很。
见百里安一脸识趣地准备逃离开来,她忙用双手揪住百里安的衣领,着急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叫吾辈取你热情的是你,如今临阵脱逃的也是你!年纪轻轻的,怎因吾辈几句言语就这般怕事!你不试试,怎知自己不行。”
百里安连连摇头道:“不试不试,若是不成,岂非丢了我做大好儿郎的颜面,日后叫我如何再伱面前抬得起头来。”
蜀辞急得用力拽他,心道难不成自己方才言语过激,竟是伤了他的男儿自尊心?
也是……
他昨夜想必是给那两个女人欺负惨了,今日本就不在状态却还能够想来满足于她,已是十分有勇气了。
可她竟还如此奚落打击,若是叫他日后生出什么心理忌惮的情绪,那以后的日子岂非一点也不性福快乐了?
那她才不要这样!
念及此处,蜀辞完全忘记了要端架子生气吃醋这件事,她拉拽着百里安的领口动作也逐渐变了意味。
嫩白的手指勾着他的一小缕头发摇啊摇,语气不由自主地向着撒娇的方向悄然转变着:
“小家伙不试试,又怎知自己不行,我们都这般熟了,你若是中途软事不成了,吾辈又不会笑话你的。”
百里安道:“你嘴上不会笑话我,可心里指不定要怎么笑话我呢,不要不要。”
“怎么就不要了呢?”蜀辞急得眼泪都冒了出来,七条尾巴蹭蹭蹭地相继摇了出来,勾着他的腰,缠着他的腿,还用尾巴尖尖在他鼻端面前献宝似地扫了扫去。
“吾辈乃是九尾妖狐,妖尾异香天生有着催情之效,吾辈以此为你助兴,定能马到成功!”
百里安强憋笑意,一低头,轻轻咬含住她的一只尾巴,细软的茸毛里传来他温沉笑音:“听起来,倒也不错。”
蜀辞对上他那笑意晏晏的眸子,那副宛若狐狸偷到了鸡的促狭眼神亮晶晶的满是得意,又哪里有半分打退堂鼓的意味,她被那眼神勾得心里像被什么伶仃细细的东西挠了一下。
尾巴被叼得痒痒的……
蜀辞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好像从自己被他压在身下的那时候起,一只尾巴其实早已悄然被他缠握在了手心里逃不掉了。
是狐狸的那个分明是她,却不知为何,自己好似成了那只落入狐狸嘴中的美食。
蜀辞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堂堂首河,竟是落了下乘。
她忽然撑腰起身,额头用力磕在百里安的额头上,只听得他痛呼一声,捂着额头侧翻倒了下去。
七尾招摇飘舞之间,她翻身反压了上去,修长雪白的双腿重新跨坐在百里安的身上,她纤眉紧拧,口中嘟囔道:“素日里都是吾辈吃肉的,怎么今日这种感觉怪怪的,看起来就像是……”
她即将被当做一块美味的肉食快要给人细嚼慢咽,连肉带骨头地给人吃进肚子里了。
尽管如今的蜀辞已经区分了食欲与爱欲之间的区别,可是于房事一道之上,她仍旧是更喜欢掌控与支配的那种上位者快感。
她对小东西的喜爱,类似于喜爱自己最爱的食物,可感情却凌驾于食物之上。
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会轻易接受躺在男人身下被人慢慢蚕食的那种感觉。
她用尾巴勾起百里安的下巴,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几许,缓缓说道:“不管这种奇怪的感觉是因为什么,但是吾辈能够感觉到小东西你现在是在套路于我,‘听起来,倒也不错。’这份不错,不能是对你不错,而是当对吾辈不错才是真的不错。”
与蜀辞有了这么久的接触,百里安如何还不知她的性子深浅。
什么时候该退,什么时候该进,他最是有分寸了。
瞧着这位狐狸魔头尾巴都一尾接一尾地摇了起来,百里安眉梢轻扬,十分识趣地松开了嘴里叼着的那根狐尾,用虚化的龙角轻轻顶了顶她的尾巴。
看似细微的动作却透露出一种难以明说的亲近。
他双臂圈过她柔软细长的妩媚腰肢,将温凉透着丝丝寒意的身体贴了上去,脸颊深深埋入她的胸脯之中,声音闷闷地响起:“小妖,我有些冷了。”
百里安的嗓音平静如常,虽说动作亲昵至极,但声音不见任何腻歪撒娇之意,更未听出任何要求抱抱的无赖意图。
可偏生就是这细致细微的举动,瞬间让蜀辞心都快软化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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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三十一章:吾辈投喂你
昆仑山雪的气息在空气间渐渐扩散开来。
蜀辞并未推开他的动作,火红的幻影小狐自她肩头跳跃而出,寝屋之内的温度骤然上升,驱散了昆仑山中独有的冬日严寒。
柔软雪白的狐尾似藤一般向身下这具清瘦身躯绞缠了过去,她微微扬起妩媚妖娆的脸庞,双臂穿过他的双肩,雪白的五指沉沉地印入他劲瘦的肌肤之中,蓬松的狐尾将他修长的双腿紧紧缠住。
纵然身下这具身躯业障气息淡薄,温凉的低浅体温并不是她这具畏寒的身体所喜欢的温度。
可蜀辞却发现自己依旧难以受控地想要独有占据这具看起来已经不是那般‘可口’的身体。
不管对这具身体再如何熟悉,每一次触碰之时她发现自己竟永远都是在像一个孩子似的得了新的玩意儿。
每一次都让她不受控制地想要占据主导地位,让她情不自禁纠缠不休。
身体相契相依,将这具温凉的身子紧紧厮磨,似欲将二人的体温不分你我的融合痴缠。
深深嵌扣在他肌理之中的手指如掌控着自己所有物一般,稳而有力的寸寸上滑,她一只手掌扣住他的肩膀,一只手掌自他身后拖住他的后脑。
穿过他发丝间的手指又长又直,轻而妩媚的拢住他的一捧头发,微微绞紧往身下一压。
原本脸颊在她胸口里深陷其中的百里安不由在那一片波澜甚惊里陷得更深了些。
自蜀辞的无声的动作间,他无端感受到一种危险而隐晦暧昧迷离的意味。
埋在她胸口里的百里安微微挑了挑眉。
他与小妖之间相互掌控的立场似乎在颠来倒去的转换个不停……
不过也是,蜀辞毕竟不是什么真正的小妖,骨子里到底流淌着的是属于远古大妖霸道的野性血脉,于床笫之道上,更是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一点,百里安早就深有体会。
对于蜀辞大起的情致,他自然也不会再这种时候这般不识趣地去坏她兴致。
百里安十分配合地放松了身体,将脸颊埋得更深了些,随着他这埋首的动作,他背脊像拉弯了的弓,透过薄薄的清衫,甚至能看清他背脊间紧绷的骨骼,以及瘦弱后颈间若隐若现的小狐狸纹路。
蜀辞眼眸陡然变得幽邃迷离起来,她的气息乱了胸口起伏不定,面颊晕红,薄唇紧紧抿了又抿,复又缓缓启唇,尖锐雪白的细小獠牙自诱人的红唇之中探了出来。
她一低首,带着几分噬咬的意味,咬住了他的后颈,颈下肌肤是脆弱的血管,细细跳动着契约的体温。
动作并不野蛮,却也霸道。
可霸道之余,却又有着几分莫名的彷徨无依的意味,宛若秋蓬一般试图在他身体间深深地驻扎下根来,落下属于自己的痕迹,又似飘零的扶桑叶细细密密地向他依附着。
蜀辞噬咬的力道远不似他吸血时那般深,她却是比他更加湿润滚烫。
她的唇齿仿佛蕴含着某种炽热的力量,妖尾紧缠,身体相拥,百里安只觉自己的身体在她身下一点点地温暖起来。
百里安身体轻轻动了一下。
蜀辞缓缓松开他被咬红的后颈,颈后那块狐狸印记色泽深浓,灼灼如烧。
百里安骨头里的寒意驱散了不少,蜀辞收回插在百里安发间的手掌,纤长的手指细细梳拢过他乌黑的发丝,引得他冠簪松垮下来,顺着乌黑的墨发滑落下来。
漆黑的长发自雪白的狐尾间铺散开来,如水墨渲染,极致分明的二色丝丝缕缕黑白分明。
可初晨的光辉一打,却又似不那般分明了。
百里安缓缓抬起脸颊来,他眨了眨眼,看着蜀辞唇间沾染的细微血迹,刚想说话,搭在他肩膀后边的一只手掌轻轻滑动起来,玉色的手指落在他微微红肿的妖印上来回细细摩挲着。
晨光之间,四目相接,蜀辞捻拢着一段脖颈,蒙蒙的一双妖娆细眼,不留神就撞进人心坎里来,她顾盼流转间眼尾一抹胭红,更是神韵天成。
“小东西,平日里你只觉得吾辈图你好吃,今日不若叫你自己尝尝,自己到底好吃在哪里如何?”
百里安怔愣了一下,还不及反应这话中是何意思的时候,她轻轻舔唇,粉嫩的舌尖舔舐起一抹殷红之色,她双手扣住百里安的双肩,将他推倒在床,裹着热意的氧气落在他的唇舌之间。
百里安来不及细品那舌尖一抹腥甜之以,只感觉到自己的唇瓣被另一只唇覆上时所感受的柔软格外强烈撩人。
唇齿相贴的瞬间,蜀辞迷离的眼眸忽而微微晃动了一下,她目光随即变得有些晦涩隐暗。
蜀辞以自己的唇轻轻蹭了蹭他的唇,将唇间那一抹血色捻磨得变浅变淡,直至消散于二人的唇齿之间,她又不知何故,小小地闹了一下脾气,用力在他下唇间咬了一口,新的血意再度弥散交缠在两人的唇齿之间。
良久后者才才撑着他的肩膀支起身子,眼底满是烟波朦胧地端详着他。
惑人的唇色,妖娆的鲜红色泽愈发鲜艳浓烈了些。
艳色不减反增。
不知为何,仅仅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吻。
也许是添了一笔妖印的气息,使得蜀辞今日进入状态格外的快,她雪白玉体竟是逐渐泛起淡淡的澹红之意,汗津津衬在乌发之上,情潮迷醉的水漾目光,痴痴锁着他的面庞。
百里安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艰难吐声道:“小……妖?”
她的手在他妖印间细细漫游着,似是沉溺于方才噬咬的快感馈赠之中。
蜀辞眸光水润迷离,轻声问道:“你现在还冷吗?”
她这般问着,可百里安鬼使神差的却是觉得,她真正的意图却并非发问于此。
下一瞬,百里安感受到一只毛绒灵活的妖尾解开了他的腰带,自交叠的衣服里贴着肌肤钻了进来,紧紧地缠绕着他的腰身,宛若藤缠狡兔一般,将他身子拉拽得腰身悬空起来。
百里安心跟着痉挛了一下,道:“不,没有那么冷了。”
蜀辞暧昧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含蓄起来,接着又问道:“那你,饿不饿?”
“饿?”
百里安一时不明觉厉,摸了摸自己被咬痛的嘴唇,手指间满是血迹,竟是咬得比后脖子深多了。
他用的是疑问词,蜀辞也听出来了是疑问词,可她却自动忽略那尾音的疑惑,擅自主张地当做肯定的回答。
她咬着唇,道:“有来有往,吾辈吃了你这么多次,今日见你这么乖的份上,吾辈也送与伱喂食一次可好?”
蜀辞满脸好声好气,可百里安还是捕捉到了她眼底奇怪的危险寒芒。
缠绕在他腰间的狐狸尾巴,正自无声用力着,似乎快要将他的腰骨给生生勒断去。
好端端的,怎忽然又闹起了这般邪乎的小性子?
百里安心中疑惑至极,双手撑在床榻间时,掌心不甚触碰到了什么尖锐锋利的东西,将他刺得肌肤微痛。
他余光低瞥了一眼,瞬间心惊肉跳。
那是他方才入殿来时,轻水青玄二女给他的那瓶子喝完的精血空瓶。
嘴唇间传来的隐隐刺痛感,顿时让他了然过来。
蜀辞这是在他唇间吃到了其他女人的气味?!!!
还有这小瓶……什么时候被她用尾巴给碾碎的?!
勒在腰间的尾巴越收越紧,宛若夹杂着山雪和林间夜兰花靡艳的甜香扑面而来,百里安脸上烫红。
哪有这般喂食的?
百里安目光闪烁躲避着,脸颊偏开,说道:“我于此山之中,受那雪罚之封,修为一日不恢复,这便意味着一日要受制于人,类似于昨夜之事,我亦不愿再发生第二回了。
这瓶精血是轻水女官她们强塞给我的,既已经取离出体,执意拒绝也是浪费了,为了早些化解体内雪罚冰封,吃掉这一瓶精血也无可厚非,小妖你莫要多想。”
“吾辈多想什么?”蜀辞轻呵呵地笑了一声,可下一瞬,她脸上却无甚表情地压了上来,鼻尖用力抵着百里安的鼻尖,细眯起眼寒着小脸说道:
“就靠这小小一瓶精血,她们能够帮得了你什么?你身子还不是得靠吾辈帮你暖回来的,那两个女人难不成还能像吾辈这般抱着你取暖不成。
拿什么解雪罚冰封做借口,吾辈瞧你在这山中关久了,当真是饿久了,什么都吃得下去!”
这话听起来当真是有些怪。
百里安张口还要解释,下巴却被蜀辞一把捏住给用力板了过来。
百里安知晓她心中有气,也并未敢做太多的反抗,十分顺从又唯恐伤了她,还是微微偏首调转了一個方向,红着脸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温热的液体比往日的口感更为温润柔和。
蜀辞轻哼一声,缠绕在百里安腰间的妖尾不知为何,蓦然无力松开,百里安的身子重新倒躺了回去,后腰压着的那条尾巴簌簌颤抖不休。
一时之间,竟是连抽身而退的力气也没有了。
百里安眯起细长蓝润的眼睛,他咬着她微扬下巴,挣脱开那两根颤抖不休的手指,好似幼猫咬奶一般将她轻轻噬咬着。
蜀辞气势登时溃散败去,就像是作茧自缚一般,唇间呜呜咽咽地迸出声,缠绕在百里安身上的数条尾巴宛若笼散一般松开散去,她伸出两手来,仿佛溺水的人寻找浮木,紧紧抱住百里安的脖子。
百里安火热的身体顺势坐直欺压了上去,他松开她,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抚过方才他咬过的肌肤间,那两点柔艳的红宛若成了刻在她心头的朱砂,印拓在她雪白的身体上,竟是过分漂亮了。
蜀辞气喘吁吁,眼眸迷离地看着百里安,目光中渐起朦胧泪意,满面春情却又很是矛盾可爱地委屈抽了抽鼻子,嗓音沙哑妩媚哽咽:“你是吾辈的,不许吃旁的女人。”
百里安无奈一笑,单手扯过一角被子覆盖在两人的身上。
“嗯,我是你的。”
只属于二人的气息笼在了被下狭小而温热的空间里。
宽大而柔软的锦被在模糊暧昧的晨光中将二人交叠的身影完全覆盖。
窗外竹影疏疏,早间的风气最是沁人心脾,飞鸟行流云,流蛇走浅雪,白晨光斑斓,清风透体,听泉水缠绵低洄,不知名呓梦便漫溢上来。
家里逼婚,大吵了一架,离家出走了
现在在街道上呕吐,状态不好,请假一天。昨天更新的一章进小黑屋了,北北在申请解禁,今天是个难眠的夜晚。
刚刚有读者和北北谈了下现在状态
北北这几天身体不行,本来就在看中医,然后过年回老家就是疯狂催婚,吵架,离家出走,这种状态会持续几天,一直断断续续也不好,北北干脆请假几天调整一下状态吧,三天为限,后面就好好更新,期待过个好年,也不想过年的时候和家里人一直吵架,不合,惹家里人不高兴,还心心念念工作的事,湖北下雪了,大冬天的,逞一时之气,跑出来,也不想回家,胃也受寒,在马路边吐,内心真的一言难尽。
90后到了这个年纪,过年催婚真的可怕啊。
所有的压力都在身上,压力越大,就失眠,呕吐呕吐呕吐呕吐……
胸部灼烧感,身体冷的僵硬,好痛苦啊……
大家除夕快乐
新的一年,在这几年病毒横行的时代里,身体总是诸多小毛病折磨的北北,还是希望大家新的一年身体安康,诸事顺遂,阖家团圆,婚姻美满幸福,读书的小可爱们能高考取得好成绩,前程似锦,最重要的是能有一个好身体拼搏未来,新的一年里,北北也为自己制定了一个重要的新学习计划,加油努力吧,明天正式恢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