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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犹似     表哥万福txt下载     表哥万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1章:表哥不能跟我客气

    说到这份上,闲云先生也是无奈:“罢了,罢了,老夫还要在幽州停留三日,要不,你再仔细考虑三日,再答复我?”

    周令怀自觉讨回了场子,心情大好,便摇头:“可不耽误你收徒大业。”

    定定地看了手上的桃花冻石良久,周令怀想到闲云先生那句,“山根有损”,“龙困浅滩遭虾戏”,却是瞧了一眼自己的双腿,便是应在这里了,轻抿了一下唇,便收敛了心神,拿着昆吾刀琢石。

    他下刀极慢,也是极精准,透着少有的慎重。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表哥,我可以进来吗?”

    小姑娘刻意压低了声音,透着温软,是怕打扰到了他。

    周令怀手中的昆吾刀一顿,便将琢了没几刀的桃花冻石放回盒子里,又一一收好了雕具:“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姑娘穿着杏红色半臂上襦,搭粉白色百蝶裙,天真烂漫地飞奔进来:“表哥,我有没有打扰你呀!”

    周令怀眉目舒展开来,却是摇摇头:“我正巧没事!”

    怎就没事了?刚才不是要刻章吗?长安抽了一嘴,脑子里灵光一现,就忍不住瞪大眼睛,惊愕地瞧了虞幼窈——

    少爷突然要刻章——

    不会是……

    他,他想的那样吧!

    这会儿,可没有人理他,虞幼窈已经熟门熟路地坐到表哥身边,声音欢快:“表哥,府里请了锦绣庄的孙掌柜上门,给大家量身做衣,快把你的衣裳尺寸给我,我让孙柜掌也给你做几身。”

    周令怀下意识要拒绝:“不用……”

    虞幼窈便打断了他的话:“外祖父每季都会派人送些时兴的料子过来,我箱拢里有不少料子,使也使不完,一些料子放久了,花样就过时了,也不好再做成衣裳,我每年光是送人,都要送出去不少,表哥可不能跟我客气。”

    周令怀点头:“既然如此,就依表妹的意思,至于尺寸……”

    他刚要问长安,虞幼窈便紧跟着道:“表哥不知道自个儿的尺寸,就把你寻常穿的衣裳拿一件给我,让孙掌柜掌掌眼,一准就清楚了。”

    周令怀转头瞧了长安,吩咐道:“去我房中拿一件衣裳过来。”

    长安一听就纳了闷了,少爷的衣服尺寸他知道啊,问他不就清楚了,怎么还要拿衣裳,不过少爷都发话了,他也只好听从。

    虞幼窈想了想又不放心:“我见表哥往常穿的衣裳,款式都有些旧了,是早些时候的款式,表哥多久没做过衣裳了?”

    周令怀没说话,他的生活起居都是长安在打理,这些事长安最清楚了。

    他突然又想到,方才原是要问长安自己衣裳的尺寸,怎就让长安去拿衣裳去了?

    得,这是被小姑娘带到沟里去了。

    虞幼窈蹙了一下眉:“我瞧这阵子表哥身体好了许多,肯定长了不少,也不知道表哥之前的衣裳尺寸合不合适,不如我重新给表哥量一量?”

    周令怀刚喝进嘴里的茶险些哽进喉咙里,刚要出声拒绝——

    虞幼窈已经不由分说,走到他身后:“表哥,把手抬起来。”

    这下就是想拒绝也不成了,周令怀满脸无奈,只好搁下茶杯,依言将两手抬起来,偏头就见小姑娘纤细的手指从他手腕处,一下一下以指丈量,一直到他的肩膀处,小模样瞧着十分专注。

    量完之后,周令怀可算松了一口气,可小姑娘却没个消停,突然凑到他跟前:“表哥,你把手臂抬起来,我再给你量一量腰围的尺寸。”

    说完,便真要去量,倒没想那些男女大防的教条规矩。

    她平日里见二妹妹与二哥哥也是玩笑打闹,十分亲近,在表哥面前,也是想便是什么什么,表哥待她都十分包容。

    周令怀倏然握住了她的手:“长安过来了,问问他就清楚了。”

    虞幼窈愣了一下,瞧着表哥握着她的小手,竟将她的手尽数包裹,就忍不住想:表哥的手可真大,而且也很好看呢!

    小姑娘的手,握在掌心里头宛如膏脂,一团凝滑,周令怀也是一怔,反应过来后,便觉手上被烫了似的,陡然松开了。

    可垂在身侧的手,突然就有些发颤,一时也不知道往哪里摆,总觉得手心里头,还残留着温软的触感。

    周令怀瞧了一眼面前娇憨甜软的小姑娘,下个月才满十岁,还是半大的孩子。

    虞幼窈轻锤了一下小脑袋瓜子,有些懊恼:“真是的,我怎么就把长安忘记了,长安是表哥的贴身小厮,表哥的事他最清楚了。”

    抱着衣裳刚走到书房门口的长安听了这话,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每回见着了少爷,您眼里头除了少爷,哪还瞧得见旁人,我在您跟前就是个隐形人,站在你面前,你也瞧不见。

    虞幼窈朝门外瞧去,一见了长安便问:“长安,快把表哥的衣裳尺寸给我。”

    长安瞅了一眼怀里头的衣裳,片刻无语。

    得,衣裳是白拿了。

    他都有点怀疑,虞大小姐是不是故意借着拿衣裳,把他给支开了,想和少爷单独相处了。

    顶着少爷淡冽的眼神,长安报了几个尺寸。

    虞幼窈欢欢喜喜地记下了,转头将就长安抛之脑后,挽着表哥的胳膊:“表哥,你喜欢什么颜色?我见你平常穿的大多都是浅青,深青,换来换去都是青的,不如做两件蓝色的,表哥长得好看,穿蓝色肯定很好看,还有黑色和白色也不错……”

    周令怀唇边含笑:“便由表妹安排吧!”

    得了这话,虞幼窈简直比什么都高兴。

    这时,孙伯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少爷,保元丹还差了最后一味药,是一种非常稀少的奇虫,专以人参、灵芝、冬虫夏草等名贵药材为食,排泄出一种宛如油脂之物,此物兼容了各种名贵药材的药性,是大补之物,却没有毒副作用,老夫听闻,前朝太宗皇帝,就曾得了以此虫排泄之物,炼制了一种补天丹的奇药,曾于命危之际救过性命。”

第92章:可是个鬼精灵

    饶是周令怀见识广博,也不曾听说过此虫。

    虞幼窈知道这个保元丹是表哥的治病良药,便有些好奇:“孙伯,你知道这种奇虫长什么样子吗?”

    孙伯摇摇头:“我也不曾见过,听闻此虫形似蝉,通体褐黑。”

    虞幼窈认真记下了:“我一会儿便写信给外祖父,让他也帮忙寻一寻。”

    孙伯大喜,连忙道:“那敢情好,泉州谢府商路通达,谢老太爷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兴许听说过此虫。”

    周令怀也没有推辞:“多谢表妹。”

    虞幼窈摆摆手:“表哥可别跟我客气,不过举手之劳,往后表哥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告诉我,我也能帮着一起想办法。”

    瞧着小姑娘一脸认真的表情,周令怀喉咙滚动了一下,便点点头。

    虞幼窈高兴道:“那我就不打扰表哥了,先回去帮表哥挑几匹衣料子。”

    小姑娘来得快,去得也快,让周令怀也有些忡怔,望着书房门口,一时也忘了收回视线。

    待反应过来,准备继续刻章时,一道烂漫娇俏的身影又重新闯入眼中,小姑娘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表哥今儿不用去学堂,是难得空闲,便好好休息,中午就不用去窕玉院陪我练字,我自个练字,绝不会怠懈了去,明儿就拿给表哥检查,这些天辛苦表哥了。”

    连着好些天,表哥每日中午去窕玉院教导她练字,如今她已经能把字写工整一些,连叶女先生也夸她进步很大。

    周令怀点头应下。

    虞幼窈笑声欢快:“表哥,我们明天见。”

    周令怀弯了一下嘴角:“明天见。”

    虞幼窈一转身,便要走了,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又回过身来:“表哥,我屋里熬了药膳,中午便让秋杏送过来,你可要记得吃。”

    表哥每日教她练字,她便在《鼎食》里寻了几个不错的药膳方子,用添了灵露的水炮制药材,每日做药膳给表哥吃,方子也给孙伯瞧了,孙伯说这是极好的方子,对表哥身体有好处,可以每日多用。

    周令怀点头:“好!”

    虞幼窈这才高高兴兴走了。

    瞧着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周令怀莞尔一笑,又将漆雕大方盒拿出来,一一取出刻具,拿着桃花冻石继续雕。

    小姑娘喜欢杏花,桃花冻石色淡红而娇艳,倒是颇有几分杏花,“道白非真白,言红若不红”的意境。

    刻一个杏花样的印章,想来小姑娘是极喜欢的。

    虞幼窈回到窕玉院,便去房里头翻箱倒柜地挑匹料。

    许嬷嬷瞧着各色的匹料,便道:“都是精贵料子,放久了花色可就不如现在鲜亮,放坏了倒是可惜的很。”

    外祖父的商船月底便要到了,到时候箱笼里又要添不少新料,虞幼窈便道:“既然如此,那便整理一下,将其中最贵重,最好的料子挑出来,各送五匹去祖母和父亲屋里,再挑四匹稳重端庄的花色,给杨氏送去。”

    许嬷嬷听到这里就笑了:“可真是个鬼精灵。”

    杨氏平日里穿衣打扮,也有几分主母的派头,却都喜欢鲜亮的颜色,稳重端庄的花色,又多以深色厚重为主,老成持重了些,便是好料子送出去,怕也不得杨氏喜欢,更别提是做衣裳穿了。

    偏继女送的东西,再不喜欢也要含笑接下。

    既得了孝名,又让杨氏如鲠在喉。

    虞幼窈吐吐舌:“我可不想上好的料子便宜了她,我就把最贵重的好料给她,偏就要让她干瞧了,穿不上身,心塞塞。”

    许嬷嬷笑着,没说话。

    虞幼窈也不继续提这话:“二叔父,二婶娘那边也各送三匹好料,家中的兄长、弟妹,不论庶嫡一人两匹料,不过花色上要紧着挑,大哥哥、二哥哥,二妹妹和三妹妹那边,花色要更精心一些。”

    明面上不能厚此薄彼,不然做了好人,还要论个高低贵贱,让人攀比着,也不让人心里头痛快。

    但暗地里,却还是要嫡庶分明。

    许嬷嬷暗点,这安排已经是极妥当了:“还有些残缺的小料,便赏给院子里的下人。”

    虞幼窈点头:“嬷嬷看着安排吧!”

    正碰着府里头做春衫,这些料子送出去,也是正当口上,既得了名,又得了人心,却是正合适。

    许嬷嬷带着丫鬟们整理匹料,虞幼窈便打算亲手给表哥挑几匹料子。

    冬梅便在一旁帮着挑:“箱拢里有一匹月白云锦,是顶好看的料子,给表少爷做衣裳也合适。”

    云锦是贡料,素有“寸锦寸金”之称,因色泽光丽灿烂,美如天上云霞而得名,这匹月白云锦,以月白为底,上头云纹织锦,却显得淡雅又高贵,也是十分罕见了。

    虞幼窈眼睛一亮:“就挑这匹月白云锦。”

    月白色,并非纯白,带着浅浅淡淡的蓝,蓝中又透了一抹极淡的天青,似白非真白,似蓝非真蓝,是极好看的颜色。

    接着,虞幼窈又挑了两匹青色,一匹石青,一匹鸦青,都是表哥屋里没有的颜色,又挑了一匹青花蓝,与一匹玄纁黑。

    每一样颜色都挑得十分精心。

    虞幼窈便把尺寸写下来,一并交给了冬梅:“让孙掌柜替表哥做几身衣裳,月白色的做常服,在家里头穿着舒适简单,玄纁黑色的要庄重一些,合适一些比较庄重的场合,石青的做成外出的款式,剩下的便做成京里头最时兴的款式。”

    冬梅一一记下,让小丫鬟抱着匹料,去寻孙掌柜了。

    虞幼窈回到小书房里给外祖父写信。

    先表达了对外祖父一家的想念与问候,然后写了虞府的近况,又提了几句京里头的时事,隐晦地提及了“约定门生”的事,最后便问了孙伯提及的那种奇虫。

    足足写了五页纸,这才停罢!

    待信笺上的笔墨干透了,虞幼窈便取了信封,用蜡漆封,喊来春晓:“将这封信使人快马加鞭送去泉州谢府。”

    表哥的身体要紧,五百里加急,要十来日便能送到祖父手里,到了月底大概便能收到祖父的回信了。

第93章:如鲠在喉

    虞幼窈在练字,府里头各人也都收到了虞幼窈送的匹料。

    精贵又时兴的料子谁不喜欢,便虞清宁也欢喜地抚着柔滑又鲜亮的料子,已经想着要做什么样的衣裳,才能出挑又漂亮,在府里头一枝独秀。

    虞老夫人乐得都合不拢嘴了:“这丫头,可是又做了散童子。”

    柳嬷嬷笑眯眯地咐和:“便是散财童子,也是正当口上,方才大老爷还赞了大姐儿,越发有嫡长风范呢。”

    虞老夫人听了这话,哪还有不高兴的:“他哪还有不满意的,养伤的这些天,窈窈可没少往他屋里头送东西,吃的用的倒不必说,许多都是窈窈亲手做的,光这份心意,府里头谁也比不上,更别说一些赏玩的古董字画,似是生怕老大搁家里养伤,养得心烦意躁,便投其所好,处处精心又周到,便是个傻的,也能感受到这其中的用心。”

    柳嬷嬷深以为然。

    虞老夫人正说着,便拉下了脸:“窈窈从来都是个大方的,府里头都没少得了她的好处,便还是有些人,手上收着幼窈儿的东西,嘴上说着好听的话子,心里头却不念着窈窈的好,真正是没脸没皮。”

    秋杏将精心包的匹料送到杨淑婉手里头。

    杨淑婉也不禁喜笑颜开:“便是让大姐儿破费了,快替我谢谢大姐儿。”

    待木槿将秋杏送出了门,杨淑婉迫不及待地剥了包封,瞧到里头几匹贵重又稀罕的料子时,险些扯烂了手中的帕子。

    锭蓝色、紫灰色、赭石、黑金莲纹,全是顶好的名料,虽然都是深色,但瞧着富贵又大方,并不显得老气。

    可她一向不喜欢深色,更喜欢明艳鲜妍一些的。

    老爷往常也喜欢她打扮得妩媚艳美一些。

    老夫人寻常穿的,也大多都是这几样颜色,便是再好的料子,也不好做成衣裳,与家里头的老夫人撞了裳。

    杨淑婉气急败坏:“肠穿肚烂的小贱人,一准就是故意的。”

    李嬷嬷心里也觉得可惜,这么贵重又好看的料子做成不衣裳不说,也不好转送出去做人情,却只能压箱底里去。

    杨淑婉心里头膈应得慌,便让李嬷嬷将匹料收起来,眼不见为净。

    李嬷嬷点头应下,便问:“夫人可是打算送哪样回礼?”

    回礼!杨淑婉也是气狠了,所以一时就忘了这事。

    让李嬷嬷一提,杨淑婉更是气都不打一处来:“她就拿了这几匹乌漆八黑,只有老太婆才穿得上身的匹料,便要换我手上的回礼……”

    李嬷嬷心说,这是端庄持重的料子,最适合当家主母穿上身,倒是可以做几身衣裳,去别家走动的时候穿,瞧着既气派又富贵,也是极有面子的。

    女儿送母亲料子,也不能太轻浮了去。

    可夫人喜欢艳色,就是在外头也要往艳上打扮着,让自己压上旁人一头。

    夫人是庶出,又是继室,出身矮了旁人一头,自然就底气不足,到了外头便越是想张扬些,显摆一下自己。

    杨淑婉气了一阵,便是冷静下来了:“将我箱拢里那支赤金点翠镶红璎珞钗子送过去。”

    继女送的东西,便是再不喜欢,也要表现得欢欢喜喜,回礼也要挑最好的送,价值还不能输了继女送的礼,不然叫人知道了,便是落人口实,觉得她占继女便宜,对她一惯贤惠大度的名声有损。

    老爷还在府里头养伤,她便更要表现得大度。

    李嬷嬷也是一惊:“夫人,您不是打算留着给三小姐吗?”

    点翠可是好东西,将金、银制成薄片,这工艺已经是极不简单,只有少数极厉害的老匠人能做。

    跟着,从活着的翠鸟身上拔取羽毛,将羽毛粘到金片、银片之上,将之做成各种样式的首饰,一只翠鸟身上最多只能拔取二十八根羽毛,这其中又以宝蓝与翠蓝最佳,尤其是宝蓝,一支小小的簪子便是价值不菲。

    而夫人这支点翠,便是宝蓝色的。

    缠枝牡丹花叶纹,花上停驻着一只宝蓝蝴蝶,轻轻一晃,蝴蝶薄薄的蝶翼,便跟活过了似的,轻轻地颤动,可算是灵动又鲜亮。

    还是前两年,夫人使人捉了翠鸟,寻了老匠人做的。

    提起这个,杨淑婉心中也是一恼:“不送那个,还能送哪个?虞幼窈的匹料不光送了我一个人,是在满府里头做人情呢,老夫人还能亏了她?恨不得把悌已都掏弄出来,全给了虞幼窈,二房的姚氏惯会做好人,定是又要借着回礼,在老夫人跟前出一把风头。”

    李嬷嬷一听,便明白了。

    杨淑婉却是银牙直咬:“老爷还在府里头,我这个继母送的回礼,差了老夫人还能说得过去,若是差了姚氏,那就真真是没脸了,这是要落人口实的,老爷知道了,他还能高兴?”

    只是一想到,早前送了虞幼窈一对翡翠玉镯,这会子又送了一支点翠,真正是在她心里头割肉呢。

    她从前是家中的庶女,手里头是一干二净,连嫁妆也是凑合着抬进了虞府。

    也是嫁进了虞府,从公中捞了好些,才存了一些家当,这些年置办了私产,营利也都不错,手头也才宽裕了起来,可论起底蕴,到底不如大家人户的嫡女,有大笔嫁妆傍身,好东西也多。

    李嬷嬷便道:“夫人可真是周全,点翠贵重不说,还精巧、稀罕,便有一样出挑了,旁人就挑不去错了。”

    “这样好的东西,白送了虞幼窈,真是平白糟蹋了,”杨淑婉却是越想越气,忍不住骂道:“贱东西,身边有了个厉害的嬷嬷指点着,便是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可她就算是再憋屈,再气恼,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且不说虞幼窈有老夫人护着,她这个继母等闲也插不上手,便是二房那边,对虞幼窈也是十分照顾。

    族里头有不少生意,都与泉州谢府有往来,待虞幼窈也十分维护。

    还有泉州谢府,每季运往京里头的商船,其中有一条便是送给虞幼窈的。

第94章:作威作福

    匹料,香料,首饰,顽物等,全是市面上最时兴的,连杨淑婉也怵了这手笔,意识到泉州谢府的不一般,绝非一般商户。

    虞兼葭收到了匹料后,只淡淡瞧了一眼,便让茴香收了起来。

    茴香有些不高兴,便直言道:“明知道小姐往常喜欢素色,衣裳也大多素雅,这样鲜妍娇艳的花色,却是不曾穿过,大小姐却还送这样的颜色,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虞兼葭柔声道:“便是送东西,也不好送得太素,免得沾了晦气,不吉利。”

    送礼也是极的讲究的。

    茴香愤声道:“小姐,你就是善良了,所以大小姐才不将你放在眼里头,不仅在家学里抢你的风头,还在大老爷面前装腔作势,最近连叶女先生在课堂上,也不大点小姐问答,下了家学,也不怎么留小姐考校课业了,大老爷也对她赞不绝口,竟然还让小姐你与她多学一学!”

    提起这些,虞兼葭心中便又是一堵,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她既没有虞幼窈的大手笔,好东西层出不穷地往父亲跟前送,身边也没有许嬷嬷这样厉害嬷嬷,会做各种香料、药茶来孝敬父亲。

    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虞幼窈一天一天地讨了父亲的欢心,让原本不大喜欢虞幼窈的父亲,对虞幼窈越发满意看重。

    茴香仿佛没听到小姐的咳嗽,还是一脸气愤:“不过是身边多了一个厉害的嬷嬷,还指不定那些孝顺大老爷的东西是谁做的。”

    虞兼葭喝了一口茶,有些不悦:“你少说两句,大姐姐如今肯用功勤学,这也是好事,她是家中的嫡长女,父亲多看重一些,也是理所当然,叶女先生自然也要更尽心一些。”

    茴香一跺脚:“小姐,往常这府里头的风头,可都叫你全占了,她一个丧妇长女,没个教养,是何德何能,竟爬到小姐头上作威作福。”

    虞兼葭眉目间淡淡的轻愁,更显得苍白病弱:“可别再说了。”

    茴香有些不甘心。

    虞兼葭白着小脸道:“将花房里那盆茶梅给大姐姐送去。”

    茴香陡然瞪大了眼睛:“那盆茶梅是极稀罕的,平白送了大小姐怎使得,不如换盆春兰吧!”

    茶梅叶似茶,花如梅,倒不是什么名贵的山茶花品种。

    但小姐这一株茶梅,不仅体态秀丽、叶形雅致,其花红白相间,交相辉映,却是娇艳艳贵气,一直是小姐的心头好。

    虞兼葭蹙眉:“大姐姐送来的匹料,也是价值不菲,十分名贵,我怎好以普通的春兰做为回礼,也赁地小家子气,你可别自作主张,就按照我的话来做。”

    茴香张了张嘴,心道:怎就小家子气了?小姐喜欢花木,大夫人就在嫏还院里给小姐搭了一个小花房,花房里的花木,可都是小姐自个儿侍弄的,便是寻常的春兰,那也不一般,小姐花了心思亲手侍弄的花草,哪比不得几匹布料贵重?

    虞兼葭又翻了两页书,却是心烦意乱,倏然问道:“四妹妹跟着钱嬷嬷学了也有一阵子规矩,可是怎么样了?”

    茴香也没想到她突然提起了四小姐,便道:“让钱嬷嬷拘在院子里学规矩,却是连门子也不让出了。”

    府里头少了虞清宁,便总觉得虞幼窈日子过得更舒坦了,虞兼葭蹙了一下眉,便道:“四妹妹之前挨了罚,又要学规矩,丫鬟婆子们少不得要怠慢了去,你让牛婆子悄悄拿些银两,去含露院打点些,让她们照顾四妹妹更尽心些。”

    茴香点头:“奴婢知道了。”

    牛婆子是个嘴碎的,等闲就喜欢说三道四,可头些年,小姐惊了马车,是牛婆子一把力气,扯住了马缰救了小姐,小姐便记住了牛婆子的好,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事,就都交给牛婆子去做了。

    虞幼窈练了半个时辰的字,便停了笔,揉了揉自己发酸的手腕。

    冬梅走进来:“小姐,老夫人、大老爷他们,都使人给小姐送了回礼,小姐可要去看看看?”

    虞幼窈点头:“去看看!”

    房里头堆了不少礼物,虞幼窈一一看来,以祖母送的“剔红漆雕莲凤纹七宝妆盒”最为名贵。

    妆盒是四角塔形状,四面五层,四角檐上挂着璎珞、碧玺做的流苏,上头还镶了名贵的珠玉,瞧着珠光宝气,华丽贵重。

    冬梅瞧了也忍不住惊叹:“老夫人可真疼小姐。”

    漆雕工艺比点翠更要繁杂,小件的漆雕,制作简单一些,却也要少则一两个月,多则半年才能做成,这样大件又精巧的,等闲都要一两年,甚至是两三年,使是四五年也是使得,却是一件难求,寻常一点的人家也得不了几件。

    虞幼窈拿着杨淑婉送的点翠发钗,多半猜到杨淑婉又要肉疼了,一个没忍住就“扑哧”笑了下,若有所思地问:“京里头,仿佛好些年都不见点翠手艺了。”

    许嬷嬷目光闪了闪:“便是宫里这几年也不见有。”

    虞幼窈弯着嘴角:“明儿就戴这支点翠,母亲的心意,可不能辜负了去。”

    说完,便拿起了二婶娘送来的字帖,仔细一瞧,便高兴道:“是王曦之早期时的行书字帖,虽不是名帖,却也是十分难得。”

    冬梅一边笑着,就插了一言:“二夫人跟前的人说,这本字帖是二老爷的收藏,宝贵着呢,早前大少爷想要都没给他,二老爷也是知道,您在跟表哥学行书,才特意送了这个。”

    二老爷待小姐却是十分疼爱,处处都想着小姐,什么东西也都是紧最好的送,所以大小姐与二房那边也是十分亲近。

    “二叔一向疼我。”虞幼窈更开心了,让冬梅将字帖收好,又拿起父亲送来的画轴,小心翼翼地展开,却是一幅《石涧兰》。

    以淡墨绘了怪石嶙峋,嶙石间一株墨兰,墨叶狭长秀美,叶间一朵墨兰幽然绽放,虽然简单,用墨却不错,瞧着还是有几分意境。

    应是父亲比较得意的画作。

第95章:不鸣则已

    不过,虞幼窈见惯了好东西,眼光自是练出来了。

    父亲的书法刚健有力,画作便逊色了许多,这一幅画比之表哥却是差之甚远。

    难得之处,便在于一个“亲手”二字上。

    除了长辈,虞霜白几个也送了回礼,虽不甚出奇,却也都全了姐妹情谊。

    第二日早上,虞幼窈与许嬷嬷学完仪礼,梳洗之后,许嬷嬷帮她挑了一身素锦。

    淡雅的衣裙,衣领、袖口、裙边处,都绣了宝蓝色的缠枝斓边,再搭上杨淑婉送的点翠,淡雅又灵秀,十分漂亮。

    姐儿们陆陆续续上了家学,因收了虞幼窈的匹料,过来向她道谢,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她头上的点翠,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虞兼葭也注意到了,便道:“大姐姐今儿戴的点翠却是十分别致,”说到这里,她轻咬了一下唇,又继续说:“听说点翠手艺,是要活取翠鸟羽毛,翠鸟是珍禽,本就十分稀少,几乎是捉一只少一只,这样一支钗,却是需要几十,甚至是上百只翠鸟的羽毛才做得成,市面上好些年也不见有点翠首饰,却是十分稀罕了。”

    话里话外都是在说,这支点翠如何稀罕、名贵、精致,任谁听了,都认为是在夸赞虞幼窈。

    可虞霜白几人却流露出不忍的神情,觉得点翠手艺美则美,一支钗,便要扼杀上百只翠鸟,却是过于残忍了些,便是不戴也罢。

    虞幼窈轻笑了声:“是母亲昨儿送我的呢,我想着总不能辜负了母亲的心意,今儿便戴上了,却是不知道点翠工艺竟是这般难得,叫你这样一说,我往后可不敢再戴了,免得让人觉得我残忍。”

    虞兼葭喉咙一哽,脸色倏地一白,连忙道:“大姐姐可别误会,我就是觉得点翠太稀罕了些……”

    她却是没想到,这支点翠是母亲送的,现下残忍的人,也成了母亲。

    虞幼窈点头:“原来如此,我原以为三妹妹心性良善,见了这支点翠,自是少不得要心生几分怜悯、不忍,才说了那话,倒是我误会了三妹妹。”

    这话更是戳了虞兼葭的心窝子,让虞兼葭却是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能怎么办?

    她若觉得点翠工艺残忍,可点翠却是出自母亲之手,如此一来,岂不是觉得母亲残忍了。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虞霜白眼珠子一转,便道:“便是这支点翠是大伯娘送的,也不一定是大伯娘自己使人捉了翠鸟做的,也有可能是大伯娘打别人手上得来的,可别说什么残不残忍的话。”

    虞莲玉也跟着附合:“大伯娘向来温和贤良,自是不会做这样的事。”

    本是极好的话,可这会子“温和贤良”四个字儿,落在虞兼葭耳里,似是透了讽刺似的,令她胸口一闷,张了张嘴便咳了起来。

    茴香气得要死,怨恨大小姐总跟自家小姐过不去,却是没得法子,只好帮小姐顺背。

    虞幼窈让春晓帮着倒了一杯热茶,拿给了虞兼葭身边的二等丫鬟艾叶,艾叶连忙喂虞兼葭喝。

    这样一来,点翠这事也算岔过去,大家也各自回了座位。

    春晓轻声问虞幼窈:“小姐,可要重新换一个钗子带?”

    她却是没想到,一支钗子便能惹出这事。

    虞幼窈轻抚了一下头上的点翠,摇摇头:“就戴着吧,总归是母亲送给我的,今儿就戴一天,也算全了母亲的心意。”

    春晓点头,这点翠戴了没一会便取下来了,传进大夫人耳里,也确实不大好,没得惹大夫人不满,便没再劝了。

    虞霜白却凑到她跟前来:“可别多想,一个钗子,戴了也就戴了,要说残忍,三妹妹的象牙镂雕镇纸,是用大象的牙齿做的,还有我父亲前儿送了我一套骨瓷,却是用动物的骨头做的,哪家没得这样的东西?”

    也就虞兼葭会来事,却是搬了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将自个儿的母亲牵扯了进去。

    她这话声音不高不低,虞兼葭除非是耳朵聋了,哪还能听不见,一时间握着手中的象牙镇纸,也觉得烫手了。

    虞幼窈点头:“我可不在意这些,你赶紧回座位上去,先生就该过来了上课了。”

    今儿叶女先生讲了《礼记》·《学记》,便是强调了“勤学”的重要性,与尊师重教等。

    之后,叶女先生讲了《大学》:“女子虽不考科举,建功立业,但需知女子亦要明德、亲民、止于至善,以达到道德修养之根本,亦要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虞霜白忍不住问:“先生,女子安于后宅,也需要治国、平天下的吗?”

    虞幼窈也是十分好奇。

    叶女先生答道:“男儿志在大国,便是要心怀治国,平天下之报负,女儿身在宅院,便亦要有治家、平家宅之胸襟,家和万事兴,家平而祸少,治国先治家,治家便如治国,故而大户人家,除了让女子学《女戒》这等教条规范,亦要学《四书五经》之经纶。”

    下了家学后,叶女先生又留了虞幼窈。

    见此情形,虞霜白几个便忍不住凑到了一起。

    “叶女先生每天下了家学,都要留大姐姐一盏茶,课堂上也时常点大姐姐问答,大姐姐每回都对答如流,让先生十分满意,便是以前三姐姐也不曾这样过。”

    “叶女先生是不是将大姐姐当成了得意门生在培养?”

    “我看多半就是了,大姐姐让许嬷嬷带了一阵子,就跟脱胎换骨,换了一个人似的,可是连三姐姐也比不下去了,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

    下了家学后,虞兼葭又温习了一遍《大学》,觉得有些累了,才让茴香扶着去侧室,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头说话的声音。

    字字句句都是逢高踩低,将她和虞幼窈搁一块儿比较,踩着她去捧虞幼窈。

    虞兼葭一时僵在原地,纤细瘦弱的身段子也忍不住颤抖着打着摆子,眼瞅着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要晕过去,栽倒在地上似的。

第96章:垫脚的石头

    她却是不曾想到,什么时候开始,虞幼窈在虞府里头已经真正有了嫡长女的尊荣与风范。

    她这个最出色的三小姐,竟也成了虞幼窈垫脚的石头。

    虞兼葭狠咬着唇儿,苍白唇间迅间充血,红艳,淡淡的鲜血沿着唇间细腻的纹理蔓延,将她的唇衬得一片娇红,有一种难言的凄艳。

    茴香气得脸都青了,担心地望着小姐,小声音唤了一声:“小姐……”

    虞兼葭刚要说话,便又听到里面有人在说——

    “从前叶女先生先紧着三姐姐教,我还能听得懂些,回屋里再温习两遍,也能学个六七分,可现在叶女先生上课,比从前快了许多,我却是一头雾水。”

    “我也是,五经我还能学一些,到了四书却是一窍不通了,这可怎么办啊!”

    “我也听不懂了……”

    这话听在耳朵里,无疑是戳她的心窝子,虞兼葭再也抑止不住喉咙里的痒意,低着头,捏着帕子,捂着嘴轻咳了起来。

    这一声咳,宛如平地惊雷一般,令大家都愣住,瞧见了站在门口的虞兼葭,露出了不安尴尬的神情。

    屋里头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茴香扶着虞兼葭进屋里坐下,艾叶机灵地送了一杯热茶。

    虞霜白见此情形,便解围道:“三妹妹课业学得好,若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向三妹妹请教。”

    虞莲玉便瞧向了虞兼葭:“三姐姐,方才叶女先生讲的《大学》,我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能不能把你的笔录借给我抄一抄?”

    本是为她解围的话,可落在虞兼葭耳里,却成了莫大的讽刺。

    方才先生讲《大学》,实在讲的太快,她也没有完全学透,所以下学之后,便留下来温习了一遍。

    这会虞莲玉问她借笔记,她如何能借出去?

    二婶娘待虞幼窈更亲近一些,虞霜白也与虞幼窈更亲密,与她也只是面子上的姐妹情份,她甚至怀疑虞霜白是故意针对她。

    虞兼葭勉强咽下了嘴里的茶,一时间觉得嘴里头直发苦:“五妹妹,我刚才在外头温习先生讲的《大学》,又有一些新的见解,还没来得及记下,笔录却是没有写全,也不好借了出去,明日再借给你可好?”

    等回了院子里,再仔细学一会子,大约也能学好了。

    虞莲玉目光闪了闪,便点头应下:“多谢三姐姐。”

    虞霜白又岔了话儿,聊着聊着,几人兴致勃勃地聊起了府里头要做春衫的事儿,哪个女孩儿不爱美的,有新衣裳穿谁不高兴?

    如此一来,难免聊起了虞幼窈昨天送的匹料,讨论着要做什么样式的衣裳,话来话去总归是绕不开虞幼窈。

    听在虞兼葭耳里,真正是又刺耳,又难受,觉得连空气也憋闷得慌,恨不得出了门子吐口气儿去。

    便在这时,虞幼窈走进了侧室里头。

    虞芳菲眼睛一亮,连忙凑上去:“大姐姐,方才先生讲的课我没有听懂,能不能把你的笔录借给我抄一抄,我一会儿就还给你。”

    虞幼窈不知前头发生的事儿,便颔首:“六妹妹尽管拿去抄吧,抄完了使人送过来便是。”

    说完,就让春晓拿了笔录,交给了虞芳菲。

    “多谢大姐姐。”虞芳菲高高兴兴地接过一沓笔录,一瞧宣纸上工整的行楷,虽然没三姐姐写的簪花小楷灵动漂亮,可眼瞅很有气势,大姐姐可真厉害,连写的字都与旁人不同。

    她仰着头瞧着大姐姐,杏眼亮晶晶地,透着崇拜。

    虞兼葭呼吸一凝,一口气儿便是堵在胸口里头,憋得难受,张了张嘴,想咳也咳不出声来。

    同样是借笔记,虞幼窈当场便爽快应下了,可她却是三三四四说了一通,将笔记推到明天借,搁在寻常时候,倒也没甚,可一旦了对比,一切就都变得不同了。

    虞幼窈爽快的态度,也从侧面表达了,虞幼窈已经将先生讲的课都学透了,她的借口迟疑,反而成了她学得不如虞幼窈好的证明。

    正如虞兼葭所想的那般,虞霜白和虞莲玉,便一个没忍住,目光在虞幼窈和虞兼葭身上一个来回。

    虞幼窈这会儿也察觉到了什么,便道:“我就先回去了。”

    出了家学,夏桃便把方才侧室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虞幼窈了然地点了一下头,没再说什么。

    回到了窕玉院,虞幼窈连衣裳也来不及换,便吩咐秋杏:“将小厨房里熬的药膳端过来,我给父亲送过去。”

    药膳是今儿早上,虞幼窈亲手处理好药材后,吩咐小厨房熬的。

    父亲尽好了,做女儿的也该去跟前尽孝。

    秋杏连忙应下,转身出了屋子。

    虞幼窈便又使人取了药茶、补品、字画、古玩等,一一包好,便带着春晓,夏桃两人大包小包的去了前院。

    文竹连忙迎上来请安:“大小姐好。”

    文竹长相普通了些,却识文通墨,身上也带了几分书卷气,是父亲跟前的大丫鬟,虞幼窈虚扶了一把,客气道:“文竹姐姐可使不得,父亲身子不适,这些日子劳你在跟前照顾,却是劳苦功高。”

    文竹一听这话,便连忙道:“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大小姐可别折煞了奴婢。”

    虞幼窈弯了一下嘴角,便转了话题:“父亲的身体怎么样了?我熬了养元壮骨的药膳,是宫里头的方子,便送过来给父亲补一补身,不知道方不方便。”

    文竹先是瞧了一眼春晓手中的青花瓷盅,又瞧了一眼夏桃手中的大包小包,连忙道:“方便的,老爷昨儿便下地走动了。”

    虞幼窈高兴起来:“有劳文竹姐姐。”

    文竹领着虞幼窈去了前院小厅里头:“大小姐便在这儿坐会,奴婢进去与老爷知会一声。”

    说完,便唤来小丫鬟,命小丫鬟上茶,便进了内室。

    小丫鬟很快便上了茶,虞幼窈道了一声谢,捧着茶有一口没一口品着。

    突然!

    内屋里头传来“哐啷”一声碎响,似是杯碗不小心砸地上,开了瓢子的声音,声音还没落,紧跟着又响起“啊”的一声尖叫。

第97章:想反了天去

    屋子里,青花瓷的杯碗碎了一地,一片狼藉。

    虞清宁跪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右边面颊,手上还沾了血,却是之前教虞宗正砸了杯碗,飞溅的碎片给刮伤了脸,正流着血。

    虞清宁原是十分害怕,也不敢顶撞父亲。

    但脸受了伤,流了血不说,还很疼,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虞清宁心里头是既惊慌又害怕,便失了分寸,有些不管不顾起来。

    她不服气地梗着脖子:“父亲为什么这么说我?从前大姐姐也经常逃学,更是一个月不上家学,你怎就不罚她,偏就罚我?”

    竟然还敢顶撞,虞宗正气得面色铁青,怒道:“你大姐姐从前顽劣,先生罚她,也没见她不肯受教,叶女先生也没将她撵出家学。”

    虞清宁瞪大眼睛:“父亲说得这样冠冕堂,大姐姐是嫡长女,有祖母护着,便是叶女先生也不会怎么了她去,我一个庶女,便是不能有一点错,否则就成了小娘养的,没规矩,没教养。“

    “你……”虞宗正“忽”地一下,便从椅子上站起起来,抬起手,怒指着虞清宁,呵斥:“你这个孽障东西,怎么说话啊你,你虽是庶女,但你祖母、母亲与我,便是什么时候亏了你半分?你瞧瞧你身上的衣裳,可比葭葭她们差了?你大姐姐送匹料,便也是一视同仁,都送了一样的,哪家的庶女,有你这样好的日子?”

    “便是些表面功夫。”约是与教养嬷嬷学了一阵子的规矩,没少受磋磨,虞清宁瘦了许多,性格眼见着偏激了许多,全身都透着一股子愤世疾俗。

    虞宗正连手指也气得抖了起来:“你给我闭嘴,我原以为,你一向聪明伶俐,之前也是一时糊涂,才犯了错,却是没想到,你毫无长幼尊卑不说,便是连尊师重道的道理也不晓得,将我平日里的道理,也全抛之脑后,竟是连我这个父亲也不放在眼里,之前罚你跪了三日祠堂却是白罚了。”

    瞧着父亲怒火中烧的样子,虞清宁也冷静下来了,有些后悔,方才不该顶撞父亲,不仅彻底惹恼了父亲,更是让父亲不喜。

    她很清楚,她能以庶女的身份,享受嫡女的待遇,便是因为父亲待她十分疼爱。

    虞宗正却是怒气难消:“便是你犯了这样大的错儿,你母亲还处处为你考虑,操持着为你换院子,你祖母担心你的教养,也是费心从教司坊请来教养嬷嬷,教导你规矩,可你不思反省,竟与教养嬷嬷闹腾起来,还出手打了嬷嬷,你这般冥顽不灵,是想反了天去?”

    不提这茬还好,一时虞清宁便脑袋一晕,彻底红了眼睛:“我冥顽不灵?父亲怎就不问问那个老虔婆是怎样待我的?”

    “老虔婆”三个字,也太规矩了,听得虞宗正直皱眉,来不及开口——

    虞清宁崩溃地大叫起来:“那个老虔婆不是个好东西,她将红豆、绿豆、黄豆、黑豆装在一个大筐子里,让我一颗一颗地将筐子里的豆子分类挑出来,不挑出来,便不让我睡觉,挑错了一个,便让我从头挑一遍,我从早上挑到晚上,又从晚上挑上半夜,眼睛都肿了,手尖儿也捻豆子捻得又红又肿。”

    一边说着,虞清宁便冲上前去,将自己的双手摊到父亲跟前,果然两只手上拇指和食指都红肿着。

    虞宗正皱着眉。

    虞清宁又急急地开口:“还有,她挑剔我规矩学得不好,故意让我跪着学奉茶,学不好了,就一直跪着,一直学,我膝盖都跪破了皮,血都渗了出来,身上又酸又疼,连站也站不直,她还让我顶着书学走路,走不好,便让我一直走,我一直摔跤,摔得身上又青又肿……”

    虞宗正心中有些不忍,便想起了大女儿。

    窈窈从前也是十分顽劣,跟着许嬷嬷学了一阵规矩,如今是越发有嫡长风范。

    宫里头出来的嬷嬷,难道还不比教司坊的更严厉?

    文竹见大老爷脸色不好,连忙上了一杯茶。

    虞宗正接过一瞧,浅褐色的茶汤清亮澄净,宛如琥珀,闻着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喝进嘴里,淡淡的清苦之后,便是齿颊回甘,连精神也爽利了许多。

    他记得,这是窈窈使人送来的药茶。

    是她自个儿和许嬷嬷学着做的,是宫里头的方子,母亲这阵子喝的也是这个药茶,精神也瞧着好了许多。

    怎的窈窈能吃得去苦,不仅规矩学得似模似样,还与许嬷嬷学了许多本事,四姐儿便是吃不进去苦,与嬷嬷闹腾了,还有道理,又搁他这儿闹腾?

    都是惯得她,虞宗正便冷着一张脸:“这也不是你没规矩的借口,教司坊里的嬷嬷,规矩都是顶好的,许是觉得你实在太没规矩,也不肯受教,所以便待你更严厉了一些,你往后便老老实实跟着一起学,不学好了,就不要再出含露院。”

    “父亲,你不能这样对我。”虞清宁不可置信看着父亲,仿佛不认识,这是一个疼爱她的父亲似的。

    虞宗正摆摆手:“出去吧!”

    虞清宁大叫一声:“父亲,我不想跟教司坊里的嬷嬷学规矩,她们不是好人,总是故意变着法子磋磨我……”

    虞幼窈听到内室里,父亲大吼一声“出去”,顿时吓了一跳,便见一虞清宁狼狈地打云海纹屏风后头冲出来。

    虞清宁似是没想到虞幼窈就在外头,捂着一张脸,不可置地大叫:“虞幼窈,你怎么会在这里?”

    虞幼窈声音淡淡地:“过来看看父亲。”

    虞清宁这会儿羞愤欲绝,又气急败坏,哪听得这样的话,愤恨地瞪着她:“虞幼窈,见我被父亲骂了,你是不是很得意?心里是不是很开心?觉得父亲恼了我,你就有机会趁虚而入,变着法子讨父亲欢心,抢走父亲对我的宠爱?”

    她昨儿欢天喜地收了虞幼窈送来的匹料,正寻思着要做什么衣裳,不大一会子,就听院子里有丫鬟婆子们在说——

第98章:装腔作势做好人

    “老爷养伤这些天儿,大小姐茶药、补品、古董、字画、玩物儿是天天往前院里头送,老爷得了大小姐的孝顺,心里头光念着大小姐的好,哪还记得四小姐还在院子里受苦呢。”

    “可不是吗?我昨儿还听前院里头的丫鬟说,老爷夸大小姐有嫡长风范呢?”

    “四小姐在院子里跟着教养嬷嬷学规矩,吃着苦头,受着委屈,却是便宜了大小姐去,从前老爷可都紧着四小姐疼,连大小姐这个嫡长女都比不上呢,如今可却是将四小姐从前的宠爱,全抢了过去。”

    “四小姐真真可怜……”

    丫鬟婆子们的话,让虞清宁心里头跟着了火似的,气得都快要炸了。

    是虞幼窈害她吃了这么些苦头,受了这么些委屈不说,还卑鄙无耻,趁她被拘在院子里学规矩的时候,抢走了父亲对她的宠爱。

    担心父亲以后不疼她了,虞清宁心里又急又怒,又慌又乱,所以今儿上午,一时情急便与那钱嬷嬷闹腾,出手打了钱嬷嬷。

    这一切,都是因虞幼窈而起。

    虞幼窈蹙了一下眉:“四妹妹,怕不是失心疯了?搁我这儿大吼大叫,可是忘了,这里是父亲的院子,可不行这么没规矩,原是以为,教司坊里的嬷嬷虽然厉害了些,你跟着一起学一学,也能收一收这动不动便大呼小叫的毛病,吃了厉害,也知道收一收性儿,却是没想到,你与嬷嬷学了一阵子,却是白学了。”

    虞清宁尖叫一声:“虞幼窈,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如今这模样,却是拜你所赐,都是你害的……”

    虞幼窈沉下脸,缓缓站起来,漫不经心整了一下衣裳,这才抬起头来,目光淡冽地瞧着她:“是我教导你没规矩,没教养?四妹妹可闭嘴吧,这罪名我可担不起,教父亲知道了,又该认为你毫无长幼尊卑。”

    春晓呼吸轻滞。

    大小姐却是不知道,她这漫不经心,又淡冽凉薄的模样,却是像极了青蕖院里的表少爷,不仅极有气势,也让人打心眼里怵得慌。

    “你……”虞清宁不禁气堵,沾了血的脸露在外头,虽只有小小的伤口,便也瞧着触目惊心,面目可憎。

    虞幼窈看着虞清宁,眼里也透了几分真诚:“四妹妹,教司坊里的嬷嬷虽然厉害了些,却也是有些手段,你从旁仔细看着,学着,便也是好的,我当初与许嬷嬷学规矩,也是十分辛苦,顶着书走动,一走就是一个时辰,摔了,绊了,是常有的事儿,初学那些天儿,身上青青紫紫,便没一处是好的,但学了几天,便适就了,也就好受一些。”

    教司坊里的嬷嬷,磋磨人是真,但教导规矩也是真,若虞清宁真的肯受教,往后便是受用无穷。

    所以她这话,也确实有劝慰的意思。

    虞清宁却不肯听这些,怒道:“你少在那儿假惺惺地说风凉话,许嬷嬷是祖母给你的掌事嬷嬷,便是教导你规矩,也会注意分寸,哪会磋磨了你去……”

    见她听不进去,虞幼窈也不欲多说,瞧了一眼她脸上的伤口:“四妹妹伤着脸了,还是赶紧回去让郎中瞧一瞧,当心留了疤,女儿家妇容却是极重要的。”

    这会子,气糊涂了的虞清宁可算是想到了脸上的伤,忍不住捂着脸掉泪。

    虞幼窈似是不忍,转头对夏桃说:“你先回去,打我箱笼里取了一盒上好的玉容膏,送去含露院里。”

    玉容膏也分三六九等,上好的玉容膏却是十分稀罕,虞清宁肯定是没有的。

    虞清宁气得想冲上去撕打:“虞幼窈,你少给我装腔作势做好人,你……”

    “住口,”随着一声怒吼,虞宗正大步走出了云海纹四面屏风,面色阴沉地看着虞清宁:“你直呼长姐姓名,长幼尊卑都学狗肚子里去了?你长姐处处想着你,好东西从没落了你,你脸儿受了伤,她也惦记着你给你送药,你是怎么回报她的?”

    方才在内室里头,他还觉得自己脾气太大了,吓着了虞清宁,便想着一会儿使文竹去含露院敲打一下钱嬷嬷,让她注意些分寸,也不要待四姐儿太苛刻了。

    可刚刚他就站在屏风里头,听着窈窈语重心长地劝清宁,说学规矩苦了一些,却是有好处,还提起自个儿从前学规矩吃的苦头,又瞧着虞清宁,跟个疯婆子似的大呼小叫,便觉得钱嬷嬷手段还是轻了。

    不然,四姐儿怎就还有精力,搁他这儿闹腾完了,又到窈窈跟前闹腾?

    虞清宁这会子,也不敢跟父亲顶撞了,垂着脑袋没有说话。

    虞宗正冷冷地盯着虞清宁:“你给我老老实实学规矩,再听到你与教养嬷嬷闹腾,便将你送去族里头,让族老们好好管一管你。”

    虞清宁一听这话,便是身体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上。

    送去族里?

    这是只有犯了族规的族人才有的下场,家规小,族规大过天,犯了族规,送到族里,她这辈子就全完了。

    虞幼窈转头瞧向了跟在虞清宁身后的金菊:“扶四小姐回去休息吧!”

    金菊松了一口气,连忙着扶着虞清宁出了门子。

    虞幼窈对身边的春晓说:“你去含露院传个话,便说四小姐身体不舒服,今儿休息一天,明天再继续学规矩,四小姐从前娇生惯养,却是没吃过苦头,让钱嬷嬷规矩先轻些,待四小姐适应了,便再严厉一些。”

    上有祖母,下有母亲,她独独越过长辈,让春晓去传话,却是有些逾越,但是身为嫡长女,她也有关心、管教家中姐妹之责,这做法也无可厚非。

    春晓觉得四小姐这般,全是自己作的,小姐也未免太心软了些,可小姐吩咐了,她也只好照应。

    曲身与虞宗正行了一礼,便退身出去了。

    虞幼窈倒也不是心软,她与虞清宁虽然有嫌,往小了说,也只是姐妹间的小打小闹,口角之争,往大了说,虞清宁一个庶女,便是上窜上跳,对她横竖也没影响。

第99章:女儿是对比出来的

    虞清宁这样不管不顾地闹腾了一番,若是府里头没人管上一管,那钱嬷嬷有恃无恐了,便会变本加厉,没得把人给折腾坏了。

    虞清宁再不好,也是虞家血脉,由不得旁人作贱了去。

    虞清宁也不是安份的性子,由着钱嬷嬷折腾,要不了多久便又要惹出事端,搅得家宅不宁。

    再闹腾几回,家里遮掩不住传了出去,虞府的名声怕也要坏了。

    她也希望虞清宁能消停下来,这样祖母也能少操些心。

    虞宗正却一脸欣慰地看着虞幼窈:“窈窈,果真是长大了,行事也越发有你祖母的风范。”

    母亲也是这样,为人做事都透着一股子大气。

    教父亲夸了,虞幼窈便有些不好意思,抿这唇儿笑了一下,便抬手扶了一下发间的点翠。

    本是寻常的动作,不知怎就惹了虞宗正的注意,他盯着虞幼窈头上的点翠,看得直皱眉:“这支点翠是打哪儿来的?”

    虞幼窈被问得一愣,瞧着父亲沉着一张脸,慌声道:“是,是母亲昨儿送来的,我想着不能辜负了母亲的心意,今儿便戴上了,原是觉得点翠贵重稀罕,就戴这一天便收起来,也是全了母亲的心意,却也不好压箱底了去。”

    听她解释后,虞宗正脸色缓和了一些,但眉头却还皱着:“点翠是要活拔翠鸟的羽毛,回去收着吧,你祖母礼佛,却是瞧不得这样的物儿。”

    虞幼窈吓了一跳,小脸都白了一些:“我却是不知道这些,多亏了父亲提醒。”

    见她面色不安,虞宗正放缓了声音:“你是养在深闺里的小姐,哪知道点翠那点名堂,也不必太过介怀。”

    虞幼窈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将桌子上的食盅拿过来,转开了话题:“我之前缺了一个月的课,叶女先生便让我将从前缺的课补回来,因而这段时,却是没时间过来瞧一瞧父亲,今儿好不容易得了空,便熬了药膳过来了。”

    虞宗正却是知道,是他伤了脸面,故意避着府里的人,直到这两日脸上的伤尽好了,这才不避人了。

    但大女儿这一番话,依然说得他心中妥帖。

    “父亲快尝一尝,这是养元壮骨的药膳,对骨头好,父亲的腿虽然好了,但也要仔细多养些时日。”说完,虞幼窈便打开了食盅,略带清苦,却苦中含香的清香,伴着一阵烟气在屋里头弥漫。

    虞宗正忍不住抽了一下鼻子:“窈窈亲自熬的药膳,可得好好尝一尝。”

    虞幼窈连忙瓢了一小碗药膳,浅褐色的汤汁,上头飘着淡淡的油花、红色的枸杞子,里头沉着些许骨髓,瞧着清淡不油腻,十分可口。

    虞宗正使着勺子喝了一口,觉得甚合胃口,便赞道:“窈窈与许嬷嬷也才学了一阵子,便是连厨艺也学得这样好。”

    对比之下,虞清宁简直是不知所谓,荒唐至极!

    虞幼窈轻抿了下嘴角:“父亲喜欢便好。”

    虞宗正吃了一碗药膳,便搁下勺子:“听说你最近在跟着表哥一起学行书,练得怎么样了?”

    虞幼窈一听便臊得慌:“我从前字儿写得难看,练了些时候,也就将字练得工整了一些,却是难登大雅之堂。”

    虞宗正便来和兴致:“写几个字儿让父亲瞧一瞧。”

    虞幼窈只好点头,与父亲一起去了旁边的小书房。

    这是父亲寻常看书练字的地方,父亲处理公务,与幕僚谈事,都是在大书房里头,等闲是不让人进的。

    虞宗正坐着喝茶。

    虞幼窈站到书案前,先铺了宣纸,用镇纸抚平,便执起一旁的杯碗,往砚台里添了些水,挽着袖子开始磨墨。

    与表哥学了一阵,虞幼窈磨墨也是似模似样,虞宗正搁下了茶杯,暗暗点头。

    大女儿一站到长案前,身上就透了一股子沉静,显得不焦不躁,不慌不忙,一举一动不疾不徐,铺纸、磨墨、执笔,本是寻常的动作,却都有一种形于外的雅致之态。

    可见这阵子确实是长进不少。

    虞幼窈从笔架上挑了一支平常用的兼毫,蘸了墨,便开始写字。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虞幼窈停了笔,待洗笔,整桌后,便小心翼翼地拿起已经晾干的宣纸:“父亲,我写好了。”

    说完,便走到父亲面前,将写好的字拿给父亲。

    虞宗正接过一看,上面写的正是孟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里那句:天降将大任于斯人也……

    是周令怀头一天到虞府,虞幼窈没背完的那句。

    虞宗正仔细瞧了半晌,却是十分满意:“字儿虽没甚出奇,但笔力刚柔并济,气势开张,已有了几分天质自然,遒美健秀。”

    行书并不拘泥于结构、工整、严谨,反而更追求自然、顺势、形态、气势,虞幼窈的字是写得不好,但形已成,势已开,可见于书法之上,也是极有天赋,竟比许多练了数年的人还要强得多。

    虞宗正心念微动。

    他写的是柳公权的楷书,一手书法还曾得过帝王称赞:“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卿字体雄健,筋骨毕露,却是刚正不阿,甚好,甚好!”

    窈窈学的是王曦之的行楷,字儿虽透了女子的委婉含蓄,可笔力也如他一般,气势雄健,虽可见是随了他。

    一时间,心中大喜。

    竟觉得家中几个儿女,竟是大女儿最像他了。

    虞宗正看虞幼窈的目光也越发满意了:“你于书法之道,甚有天赋,往后也要多加练习,不可懈怠。”

    虞幼窈点头应下:“是,父亲。”

    虞宗正想到大女儿最近在家学表现也不错,听说时常被叶女先生称赞,便又问了虞幼窈,最近叶女先生都教了什么。

    虞幼窈一一回答。

    虞宗正听得直点头,又考校了叶女先生教的功课,虞幼窈也都对答如流,可见这段时间确实是用了功。

    如此看来,大女儿也不是真的蠢笨,却是从前没开窍子,如今用功起来,比起葭葭也不遑多让。

    虞宗正这下是真的满意了,当下便挑了一幅自己写的字,送给了虞幼窈。

第100章:打了老爷的脸?

    “谢谢父亲!”虞幼窈如获至宝,捧着父亲送的字回了窕玉院,便让春晓使人将字裱起来,挂到了小书里去。

    之后,才取下了头上的点翠,交给了冬梅,淡淡道:“收着吧!”

    便在这时,虞老夫人也得知虞清宁与钱嬷嬷闹腾,还把钱嬷嬷打了,不光如此,虞清宁没想到息事宁人,还跑到前院找父亲告状,却是教父亲教训了一顿。

    虞老夫人靠在榻上,瞌目养了会神,半晌才开了口:“她如今是主意大了,闹腾出事,怕被我教训,就越过了我去,跑去找老大作主。”

    柳嬷嬷拿着美人锤,帮她捶腿。

    虞老夫人捏紧了佛珠:“老大那性子我却是知道,心里头全是他的“官迷经”,却是管生不管养,更别说是教导了,虞清宁搁他那儿能讨什么好?拎不明白的东西,既然叫她父亲教训了,我便懒得费心管她。”

    柳嬷嬷见老夫人动气,便也不能再装聋作哑:“儿孙自由儿孙福,四小姐不能领会您的祖母心慈,是她自个儿没福份,大小姐可是个好的。”

    虞老夫人面色一缓:“你这老东西,现在就知道拿窈窈来糊弄我了。”

    柳嬷嬷笑眯眯地,也不开口。

    虞老夫人摆摆手:“罢了,我也管不了她了,由着她作去,只是窈窈顾着姐妹情份,她这拎不清的性子,怕是要记恨窈窈了。”

    柳嬷嬷也觉得是,大小姐让春晓传话也是好意,可四小姐不是知恩的性子。

    虞老夫人微微一叹:“教司坊里头的嬷嬷,哪是好相与的,个个都有一肚子的坏水儿,虞清宁要是肯服管教,肯定是没事,还能学些本事,可她这么折腾一回,怕是教钱嬷嬷记恨上了,往后这日子却是不好过了。”

    说是不管了,可到底是自己孙女儿,哪能真就不管了。

    老夫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虞老夫人又是一叹:“窈窈便是想到这个,才让春晓过去含露院传话,也是一片好心,可窈窈养在闺里头,那晓得那些个人油滑得很,哪是她一个姑娘家家几句话便能连消带打的。”

    柳嬷嬷点头,教司坊里出来的嬷嬷,都是见钱眼开。

    果然,虞老夫人摆摆手:“你使人送二十两银子,再拿着精贵的补品过去,算是作了补偿,再顺带着敲打几句,到底是虞家血脉,便是再不好,也断没有教外人可劲儿的磋磨。”

    柳嬷嬷并不意外。

    虞老夫人又蹙了眉头:“把杨氏给我叫过来,她以为背着我,我便不知道她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柳嬷嬷连忙使人去喊了大夫人。

    不大一会子,杨淑婉匆匆赶来,桃红色的绣金妆花褙子,显得容光焕发,十分艳丽:“母亲可是有什么吩咐?”

    虞老夫人冷眼瞧着她:“老大的伤也好了差不多,你打明儿就到我屋里继续做规矩。”

    杨淑婉一听,便是天打五雷轰,脸上的笑容也僵了:“老夫人,这……”

    虞老夫人面色一冷:“你不同意?我便让老大跟你说。”

    “使不得,”杨淑婉吓白了一张脸,孝敬老夫人是她的本分,真让老夫人跟老爷开了口,她就成什么了,没得让老爷觉得她不知孝顺老夫人。

    便是再不情愿,她也只能捏这帕子,勉强应下:“母亲便是要做规矩,媳妇哪有不答应的?!”

    虞老夫人摆摆手。

    杨淑婉僵着脸:“便不打扰老夫人休息了。”

    一出了北院,杨淑婉便气都不打一处来,想着自己好不容易因着老爷受伤,躲过了立规矩这事,便是没高兴几天,就又要去老夫人屋里立规矩!

    这个老不死的东西,便是看不得她好!

    杨淑婉心里又气又怒,又是委屈,一时竟红了眼眶,本打算回主院的,但又想到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心里头却是十分不甘,一转脚便去了前院。

    这段时间,她里里外外的伺候虞宗正,事事都亲力亲为,虞宗正待她也恢复了往日的态度。

    哪晓得,虞宗正不等她开口,便沉着脸说:“便是你不来,我也是要去找你?”

    杨淑婉被说得一愣,她也是了解虞宗正,见他脸色不好,便不敢再提别的,连忙问:“老爷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仔细一想,除了上午虞清宁闹腾了一通,她这阵子管家也没出什么纰漏,可虞清宁这事横竖也怪不到她身上,便是有事也牵扯不到她,不由心中大定。

    虞宗正面色严肃:“我且问你,窈窈的点翠头钗是不是你送的?”

    杨淑婉被问得又是一愣:“是我送得,昨儿窈窈给我送了布匹,我便打箱拢里挑了支精巧的点翠回送了给她,老爷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虞宗正面色一沉:“点翠是怎么来的?”

    “在首饰铺子里买的,我是觉得点翠稀罕,便使了不少银子!”杨淑婉也察觉了不对,哪里敢说是自己使人捉了翠鸟,找了老匠人做的?

    “啪——”虞宗正一巴掌拍到桌子上,脸色也越发难看:“一派胡言!”

    “老、老爷……”杨淑婉教他一通脾气发了一顿,整个人都是懵的,也不知道一支点翠怎就让老爷发了这样大的火?

    莫不是虞幼窈个小胚子,在老爷跟前嚼了什么舌根子?

    她可是知道,这些天,虞幼窈这胚子没少给老爷献殷勤,却是将葭葭也比了下去,可算是将她气狠了,却也无可奈何。

    老爷得了虞幼窈的好,便待虞幼窈越发满意,刚才她听说老爷送了虞幼窈亲手写的一幅字!

    心里头把虞幼窈可是一通狠骂!

    虞宗正满面怒容:“头些年,威宁侯夫人捉了成千上万只翠鸟,以翠羽做了一件“万翠妙羽霓裳”献给了宫里头的陆皇贵妃,都察院弹劾威宁侯府恃宠生骄,行事张狂,是陆皇贵妃出面才压下了此事,这事才没声张开来。”

    怨不得老爷这么生气,杨淑婉愕然地瞪大眼睛。

    老爷是都察院的人,这弹劾的事便是少不得他一个,可她暗地里使人捉了翠鸟,做了点翠,可不得就打了老爷的脸吗?

第101章:领了休书回家

    虞宗正强忍着怒火,继续道:“可也因着这事,莫说是京里头,就是整个大周国,也好些年不见点翠手艺,没人去触这霉头,便没人再穿戴点翠,懂这们手艺的人,也都藏捏着,你却说是打铺子里买的,”他陡然拔高了音量,大吼一声:“杨淑婉你竟敢糊弄我!”

    杨淑婉吓得面如土色,大呼冤枉:“老爷,我、妾身不知道有这回事啊!”

    也是幸好当初想着老夫人礼佛,怕叫老夫人知道了,便是背着老夫人做的,没教任何人知道,老工匠得了银子便回了老家。

    若是旁人知道她捉翠鸟,做点翠,宫里头的陆皇贵妃,还有威宁侯府,哪能轻饶了老爷,一个不小心老爷的官帽儿都要不保了!

    可她是真不知道这事!

    “老爷,请息怒,这确实是妾身的错,妾身要是知道这事,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儿也不敢给老爷招祸。”事到如,便是再否认也都没用,反而会彻底惹恼了老爷,杨淑婉悔得肠子都绿了。

    她却是没想到,就是送了一支点翠就惹了这么大的祸事,让老爷大动了肝火,好不容易才借着老爷受伤这机会,里里外外的伺候着,才哄好了老爷,这样一来,老爷便又对她不满了。

    早知当初,就不想着与姚氏攀比将点翠送了虞幼窈,现在礼是送了,却是没得半点好的,反而惹祸上了身。

    也怪虞幼窈个胚货,收了好处不偷着笑,反而到处招眼,却是让老爷知道了这事!

    好在这事就在府里头,没闹出什么事端,想来她好好跟老爷认个错,道个歉,再好好哄一哄老爷,老爷大约便能消气了。

    可她这回却是失算了,虞宗正并没有因她认错而消气,反而怒气更甚:“你不知道?可你不会用眼睛看,就不会用脑子想一想么?”

    杨淑婉被吼得眼眶一红,神情凄楚地凝望着他,透着肝肠寸断,伤心欲绝的委屈,老爷向来最吃她这一套,往常只要她露出这神情,老爷少不得要好好心疼一番。

    可盛怒之中的虞宗正,哪顾得上瞧她:“这些年,你也没少去别家走动,可见过有谁穿带点翠的?旁人都不见穿戴,就是个蠢的、愚的,也该察觉到了问题,跟着旁人学也学不会么?这些日子跟着母亲做规矩,却是白做了!”

    点翠那事也有八九年了,约是杨淑婉没过门前头发生的。

    可杨淑婉身为当家主母,眼睛尽盯着家里头这一亩三分地儿,没得一点眼风劲,却是让他不仅气怒,更让他失望透顶!

    杨淑婉被这劈头盖脸一通教训,却是哑口无言,只能捏着帕子哭。

    大户人家互相往来,除了交际,也是为了试探消息,朝中有什么大事,几乎都能从后宅女眷身边瞧出些端倪,穿戴、言辞,甚至是对方与哪家亲近,与哪家疏远,这里头都能瞧出事来。

    虞宗正更是气都不打一处来:“哭什么哭,我屈了你不成?母亲礼佛,是在为家里的子孙后辈积善修福,我们这些做子女的,便是不跟着一起,也要善言善行,但凡你有半点孝心,也不至于做这等荒唐的事!”

    这话却是说得杨淑婉,心里头又慌又怕,连哭也忘记了:“老爷,是妾身疏忽了,妾身有错……”

    虞宗正不耐听她解释:“也是亏得这事发生在府里,没往外头传,否则我没得好,你也该领了休书回了娘家。”

    杨淑婉委屈得直掉泪,虞宗正从没对她说过这样严重的话,却是不知道,这话一旦说出来了口,便是要伤夫妻情份的。

    但是,虞宗正怒火正档口,哪还能顾及夫妻情份:“我原以为,你虽是家中庶女,但是颇有些诗书才气,便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却是没想到,你却是不如谢氏众多,当初谢氏无论是管家,还是孝顺长辈,可没一处含糊,也不曾出过纰漏,你再看看你,简直就是一塌糊涂!”

    说起这个,他便想到了虞清宁,虞清宁虽然让何姨娘教坏了性子,可杨淑婉这个继母,就没有半点责任么?

    他可是记得,老二家里的庶女也是由姨娘教养的,可老二的几个庶女,却都是安份又乖巧的性子,都是做当家主母的人,怎就差别那么大呢?

    “老爷,姐姐是原配嫡出,我却是没法比,可我嫁你这么些年,为你生儿育女,却是没功劳,也有苦劳……”杨淑婉哭红了眼睛,从前她都是搁老爷跟前装模作样的哭,教老爷瞧了,少不得要心疼一些,可今儿却是真哭了!

    没谁受得了与一个死人相比!

    这话却是最伤人心!

    听得这话,虞宗正满心烦躁,教训的话儿到了嘴边也生生咽了,便是一拂袖子:“我懒得与你说!”

    说完,便直接去了书房。

    杨淑婉哭声大了一些,也没让虞宗正回过头去瞧一眼,便是连脚步都没停顿一下!

    上午的文课,尽让虞幼窈抢去了风头,虞兼葭心里堵得慌,对下午的才艺课便更加上心,想要在琴棋书画上压虞幼窈一头。

    因此,今儿在琴课上,虞兼葭得了叶女先生的称赞,连日来心中的郁结也散了一些,脸上透露出了久违的神采。

    下了家学,虞兼葭连院子也不回,便直接去了主院,打算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让母亲也一起高兴。

    哪知,她一踏进主院便察觉了不对。

    虞兼葭便加快了脚步走进了正房,掀帘进了内室,见杨淑婉躺在床上,李嬷嬷在跟前伺候着。

    屋里头有一股厚重的药味,虞兼葭吓了一跳,连忙走上前去:“母亲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李嬷嬷赶忙道:“夫人头疼得厉害,下午那会寻了郎中过来瞧,郎中说,夫人这是肝气郁结,以致头疼难忍,便开了些药,老奴熬了喂给夫人喝了,似乎也不见效果,整个下午都躺着。”

    虞兼葭忧心母亲,小脸儿便是白了许多:“今天早上母亲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头疼了?”

第102章:气坏了身体

    李嬷嬷眼眶轻微缩了一下,垂着头不敢说话了,夫人叫老爷教训了一通,夫人当下就头疼得厉害,使人悄悄去寻了郎中,也没敢叫人知道,免得又惹出一些不好的传言。

    虞兼葭呼吸一滞,正要追问——

    杨淑婉这会也缓了些神,睁开了眼睛:“扶我起来!”

    李嬷嬷还没反应,虞兼葭便坐到床沿:“母亲身子不舒服,便躺着吧,躺着也能好受些。”

    杨淑婉摆摆手,虚声道:“躺着不好说话。”

    李嬷嬷扶着杨淑婉起来,将迎枕塞到她后头,又倒了一杯水过来,喂杨淑婉喝下了。

    虞兼葭握着母亲的手,瞧着母亲披头散发地靠在绣金牡丹纹的迎枕上,叫华贵的牡丹压了颜色,更显得面容憔悴,形容枯败,黯淡无光。

    仔细一瞧,连眼角处的细纹都露了痕迹,瞧着仿佛一下子就老了十岁似的。

    母亲容貌娇艳,往常打扮也都十分光鲜,她还从没见过母亲这般虚弱憔悴的模样儿。

    虞兼葭忧声问:“母亲,发生了什么事?”

    杨淑婉脑袋里疼得厉害,恨声道:“却是叫虞幼窈个肠穿肚烂的贱人给害了。”

    她这一生气,脑袋里更是一抽一抽地疼,便捂着额头呻了几声,才将今儿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其间还夹杂着粗俗难听的诅骂。

    虞兼葭却是不知道,中午这一会子,竟是发生了这么多事:“大姐姐与我一般养在闺里头,不定知道这事,兴许也不是故意的。”

    她年岁小,也少去别家走动,外头的事都是经过母亲和丫鬟们的嘴听来的,哪知道小小一支点翠,里头的水却深得很。

    杨淑婉却陡然拨高了音量:“她不知道?可她身边的许嬷嬷是打宫里头出来,定是知道万翠妙羽霓裳这回事,主仆俩是合着一起算计我呢。”

    虞兼葭喉咙里痒得厉害,想咳又怕让母亲担心,便是强忍着,却是十分难受。

    “这个小贱人,尽跟我过不去!”杨淑婉气急败坏地大叫,可这一叫,脑袋里头便像被人拿着凿子,用力凿了几下,疼得狠了,便觉得一股恶心的秽物,打胃里头陡然涌上了喉咙里,她死命捂着嘴。

    虞兼葭吓了一跳,惊叫:“母亲……”

    李嬷嬷赶忙将床底的痰盂捞出来,捧在手上,递到杨淑婉的面前。

    杨淑婉手一松,“哇”的一声,吐了一个搜肠刮肚,却是连将肚肠里的胆汁也吐出来了。

    屋子里飘着一股子腥恶难闻的酸臭,虞兼葭也犯起了恶心,捏着帕子捂着嘴干呕了几声,便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过了好一会儿,杨淑婉才止住了呕吐,李嬷嬷倒了一杯热茶过去递给她。

    杨淑婉含着水漱了漱口,依然觉得嘴里头有一股子酸臭味道,一连用了三杯水,这才觉得好些。

    虞兼葭心中沉甸甸地,悄悄走到窗边,将紧闭的窗户推开了一条细缝,站在窗边轻吐了几口气,又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压下了心里头的恶心感,屋里弥漫不去的臭气,也散了一些。

    杨淑婉吐了一阵子,人虽然好受了一些,可头疼得却是更严重了,靠在迎枕上轻哼低呻,一张脸变得蜡黄,就这一会子脸上好像就生了褐斑,长了皱纹似的,瞧着又老了一些。

    虞兼葭坐回了床沿,声音低哑轻柔:“母亲身子不适,可别再动气了,没得气坏了身子。”

    杨淑婉头疼欲裂不说,心里又难受,便忍不住捏着帕子哭:“我何尝不清楚这些,可这回你爹却真真恼火了我,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对老夫人没有孝顺之心,不如谢氏会管家,还说了让我拿了休书回娘家这样的话……”

    竟是这样严重?!虞兼葭倒吸了一口凉气,哆嗦着唇儿,却是说不出半个字儿。

    杨淑婉满脸惊慌,脑袋又疼又混乱,有些语无伦次:“葭葭,娘,娘该怎么办?你父亲这回怕是不会再轻易饶了我,这要怎么办才好?”

    虞兼葭一个没忍住,便捂着帕子猛咳了一声。

    杨淑婉反应过来了,也是吓了一跳,强忍着一鼓一鼓的头疼:“葭葭,我与你爹夫妻多年,你爹便是生了我的气,那也只是一时的,等过几天他气消了,我再好好哄一哄他,也就没事了,胡御医说你的病要少思虑,多静养,忌劳神,也是娘不对,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话,惹你担心,你可别往心里去。”

    李嬷嬷眼疾手快地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了虞兼葭。

    虞兼葭端着茶喝了几口,便觉得舒服了一些:“娘说的是,父亲一向待母亲十分敬重,娘既然病了,就好好呆在主院里头养病,府中的事便交给柳嬷嬷去打理,可别再继续操劳了。”

    到了手里的权利,杨淑婉哪甘心交出去:“可……

    虞兼葭握住杨淑婉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娘,没有可是,父亲觉得你管不好家,你便继续管着,劳神费力,辛苦了不说,在父亲跟前也讨不来好,您将管家权交出去,一方是为了养病,一方面也是为了反省错处,父亲知道后,反而会觉得你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心里也会觉得愧疚。”

    杨淑婉还有些犹豫不决,蜡黄的脸上尽是迟疑不定:“但,家里从前一直都是我管着,我……”

    虞兼葭轻蹙了一下眉,语气中透着一丝不容置疑:“母亲,柳嬷嬷虽是老夫人跟前得力的人,可到底只是一个奴婢,没得真掌了管家大权,祖母年岁大了,也没有精力管家,父亲一惯孝顺,却是不会操劳了老夫人去,这管家的大权迟早会回到你手上,母亲可不能犯糊涂。”

    让虞兼葭这样掰碎了一讲,杨淑婉也回过味来:“这是让我使苦肉计,博取你父亲怜悯之心。”

    虞兼葭白着一张脸儿,轻咬了一下唇,忧声道:“都说家和万事兴,女儿也是不忍见父亲与母亲关系不睦,自是希望你们夫妻恩爱,同心同德,家中和睦……”

第103章:继女更难做

    杨淑婉一咬牙,就点头:“当家三年狗也嫌,趁这机会,也好叫你父亲知道我管家的辛苦,这个家也不能没有我,也能3知道我的重要,往后大约也就不会再因为管家的事而恼我。”

    虞兼葭点头:“正是这个理儿。”

    杨淑婉想通了之后,心情豁然开朗,顿觉得连头疼也好些了:“不过,老夫人让娘明儿去安寿堂立规矩,你说……”

    虞兼葭心里一“咯噔”,连忙出声:“娘,你便听从祖母的吩咐,可别想些其他的,没得惹了祖母不快,又借机刁难你。”

    母亲大约是想借病,在祖母跟前来一出苦肉计。

    可这苦肉计是要使给父亲才行,在祖母跟前使有什么用?没得让祖母不高兴了,父亲便是对母亲心怀愧疚,也会大打折扣。

    杨淑婉仔细一想,老爷是个好糊弄的,可老夫人却是个精明的,没得节外生枝,又弄巧成拙了。

    见母亲想明白了,虞兼葭也松了一口气:“母亲这头症,却是不能轻忽了去,一定要寻个厉害的郎中,仔细瞧着,一次将病给治好了,不然落了病根,往后母亲可要吃苦头。”

    女儿关切又贴心的话,说得杨淑婉满心感动,握着女儿的手:“娘哪能不知道厉害,定会听你的好好养着病,幸亏娘身边有你这个贴心的,不然娘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使得。”

    虞兼葭眉头轻蹙,思及方才母亲顺口提了虞清宁一嘴,却是没想到虞清宁这样不济事,闹腾了一通,却没闹出名堂,反而给了虞幼窈在父亲跟前表现的机会。

    真正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虞兼葭心里又有些不舒服了,却还是道:“娘,你一会儿使人送二十两银子,并一些精贵布匹、补品过去给钱嬷嬷,好好安抚一下钱嬷嬷,往后四妹妹日子也好过一些,另外四妹妹打了钱嬷嬷,这事儿传到了外头,便是连府里其他姐儿的名声也会受些影响,定要处理好了。”

    叫她一提,杨淑婉可算是想到了这一荏儿,连忙点头:“我马上让李嬷嬷过去一趟。”

    回到“嫏还院”,虞兼葭便唤来身边另一个大丫鬟伏苓:“花房里的赤蝉兰开花了吗?”

    赤婵兰,是蕙兰之中比较名贵的品种,叶片脉络清晰透明,植株雄伟,却不失秀丽、雅致之风貌,花开如莲瓣,最外头一层花瓣莹绿如玉,里头一层花瓣洁白如莲,瓣上一抹赤艳,显得艳丽又夺目,高雅又气派。

    伏苓是绿水被赶出府后,被母亲提上来的,平常帮着秦嬷嬷管着她房里,是个稳重的:“今儿早上开了苞儿,大约要两三天才能全开。”

    虞兼葭面色一松,便道:“将赤婵兰送到父亲屋里,便说是我特地培育送给父亲的,其他的便不要多言。”

    伏苓得了令,便下去办了。

    虞兼葭坐在房里喝茶,不大一会子,伏苓去而复返,捧着一幅卷轴走进屋里:“小姐,老爷收了您的赤婵兰,十分高兴,挑了一幅《兰图》让奴婢拿回来给您。”

    虞兼葭轻蹙的眉,终于舒展开来,连忙接过了画轴,小心翼翼地展开……

    安寿堂里,虞幼窈正在陪虞老夫人说话,便提起了点翠的事:“母亲使人送了一支点翠,却是鲜亮又美丽,我手里头没有这样精巧的点翠首饰,一时没忍住便戴去了家学,想着也好全了母亲的一番心意,却是没想到点翠手艺那些个名堂,也没想到祖母礼佛,见不得这些。”

    虞老夫人听蹙了眉,过了一会才缓下了脸色:“窈窈也不必多想,“万翠妙霓裳”那事,你还有没出生,哪晓得厉害?你从前没见过点翠手艺,一时见着了这样精巧的玩意儿,难免晃了眼睛,再说了,你母亲送了你东西,你肯定是不能够压箱底了去,便是个知礼的人,也该穿戴出来显摆了,叫人知道了去,也好全了母女这赠礼情份,你这样做没错,也是你母亲不晓得轻重,送个礼物也不叫人消停。”

    她也没怪许嬷嬷没提醒窈窈,穿戴点翠全了母女情份是人之常情,窈窈在府里私底下戴一戴,却是没甚妨碍。

    杨淑婉惯会来事,却不是个心胸大的,窈窈若是不戴点翠了,没准还会令她心生不满,从而又生出些事端。

    窈窈身为继女,但凡涉及杨氏这个继母,便要更谨慎些,一旦大意了去,指不定还要落人口实,叫人无端生出一些不好的揣测,对窈窈的名声也不大好。

    继母难做!

    继女却是更难做!

    不穿戴便成了窈窈的错,穿戴了便是杨氏的错处,窈窈穿戴点翠不仅没错,而且还是极妥当的做法。

    虞幼窈还是满脸不安:“可父亲,似乎有些不大高兴……”

    虞老夫人摆摆手:“你父亲也是恼了你母亲做事太荒唐,做人也不大谨慎,与你没有关系,你母亲也该知晓些厉害,免得她眼睛尽盯着这府里头的一亩三分地儿,将来迟早会惹来祸事。”

    老大是个官迷,等闲关系到他的前程,便免不得要上窜下跳,折腾一回。

    虞幼窈终于松了一口气。

    便在这时,青袖走进屋里:“老夫人,大夫人身子不适,刚刚请了郎中进府。”

    虞老夫人挑了挑眉,倒是没怀疑杨氏装病,毕竟老大那性子,折腾起来一般人可受不住的:“挑些上好的药材与补品送到主院里头去,让杨氏仔细养着病,明儿便不用过来立规矩了。”

    青袖得令退下。

    虞幼窈捧着色彩鲜亮的釉彩山茶杯碗,转头对夏桃道:“你也回去我院子里,取些上好的药材与补品送过去,让母亲好好养病。”

    却是没有要过去看杨氏的意思。

    杨氏病肯定是真病,气自然也是真气,她是继女,只要大面上过得去,使人挑不出错处,不落了旁人口实便行,没得硬着头皮子凑上去做“孝女”,便是她真心孝顺,杨氏也不会领受,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第104章:表哥,你真好!

    有祖母在,横竖也没有人敢拿“不孝”两个字来攻奸她。

    虞老夫人赞许地点头,转头吩咐许嬷嬷摆膳。

    用过晚膳后,虞幼窈便回了窕玉院,夏桃赶忙凑过来:“小姐,奴婢可是打听到了,中午您打老爷哪儿走后不久,大夫人便去了前院,叫老爷训哭了,之后便喊着说头疼,使人悄悄请了郎中呢。”

    虞幼窈斜睨了她一眼:“这消息你是打哪儿听来的?”

    祖母都不知道这桩,还真没亏了她这耳报神的名头。

    夏桃嘻嘻一笑:“大夫人屋里有个洒扫丫头叫柳儿,是与奴婢一起进的府,最开始是在府里做粗使丫头,那丫头进府不久便生了一场病,是奴婢拿了钱子给她抓了几幅药吃下去才好的,所以关系近了一些,柳儿认了守后门的马婆子做了干娘,马婆子使了关系,把她送进了大夫人屋里做洒扫,奴婢偶然会与她闲聊几句,大夫人今儿请的郎中,便是悄悄从后门领进府的。”

    但凡能守后门的,可都是府里受信任的家生子,可比一般家仆体面许多。

    虞幼窈忍俊不禁:“我记得父亲院子里的叶婆子,头些日子摔了腿,你也是没少往那边跑的。”

    夏桃连忙道:“奴婢这叫广结善缘,叶婆子是大老爷屋里的粗使婆子,她摔了腿,若不能早些好起来,哪能好好伺候大老爷呀!”

    虞幼窈轻笑了一声:“整天正事不干。”

    夏桃见小姐也没生气,便嘻嘻地笑。

    第二天一早,杨氏病了的消息就在府里传开了,虞幼窈上家学,没见着虞兼葭,这才知道虞兼葭忧心母亲的身体,向叶女先生告了一天假。

    上课的时候,虞幼窈发现叶女先生的声音有些哑,苏婆子往常是一堂课送两回茶,可今儿却是送了四回。

    一堂课结束之后,虞幼窈便唤来夏桃:“回去我屋里拿一盒梨膏过来。”

    梨膏清肺养颜,止咳润喉效果不错,她熬了好些备在屋里。

    下了家学后,叶女先生没留虞幼窈。

    虞幼窈唤了苏婆子:“我听先生声音有些哑,先生可是身体不适?”

    苏婆子有些惊讶:“先生昨儿晚上睡得晚些,受了些凉,早上起来就有些嗓子不适,吃了一幅药,觉得不大严重,便没有声张。”

    却是没想到虞大小姐竟这样细心,打声音听出来了。

    虞幼窈放心了许多,接过夏桃手中的梨膏拿给了苏婆子:“这是我自己做的梨膏,便给先生润润嗓子,虽只是嗓子不适,却也不能大意,我一会再使人请个郎中过来瞧一瞧。”

    苏婆子连忙接下,真心实意道:“大姑娘,有心了。”

    虞幼窈点头:“让先生好好休息。”

    瞧着虞大小姐领着丫鬟走了,苏婆子赶忙拿着梨膏回了内室,听见叶女先生一边咳了一声,一边清着嗓子,可见早上的药是没用了。

    苏婆子连忙道:“知道先生嗓子不适,虞大小姐特地送了一盒梨膏给先生用,老奴听府里的下人们议论过,大姑娘跟着宫里出来的嬷嬷学东西,手里头的东西大多都是打宫里出来的,却是极好,这梨膏大约也是。”

    叶女先生听了这话,眉目舒展了一些,寡淡的唇间,透了些似有若无的笑意:“她倒是有心。”

    “可不是吗?”苏婆子深以为然,附合着说:“府里几个姐儿都上了先生的课,却没一个人发现先生嗓子不适,独独就虞大小姐一个人发现了,可见她对先生也是真心敬重。”

    叶女先生面色淡淡地,没说话。

    从前虞大姑娘读书不行,不管是训也好,罚也好,打也罢,她总是倔强地受着,不哭,也不闹。

    便是如此,每回面对她时,眼里透露出来的依然是敬畏,没有怨愤,可见她心性之纯稚。

    也是因此,她对虞幼窈也严厉了些,希望她能学些东西!

    “老奴便用这梨膏泡一杯水,先生赶紧用些。”苏婆子倒了一杯热水,打开了青花圆盒,浅黄色的梨膏散着淡淡的清甜,她取了一小勺子梨膏化进了热水里。

    叶女先生接过,喝了一口,淡淡的甜意,不浓不淡,十分适口,还有一股幽莲般的清香,一碗梨膏水入腹,喉咙间的不适,也确实缓解了一些:“挺好的。”

    苏婆子笑了起来。

    叶女先生:“将我前儿做的那支竹管毫笔,送去给虞大姑娘。”

    临江府叶氏做的笔,在大周颇负胜名,各地文人学子,用的笔大多都是出自叶氏。

    叶女先生就做得一手好笔,尽得了临江府叶氏的真传,时常便有人使着银子过来请叶女先生做笔。

    不过叶女先生有规矩,三个月做一支笔,做笔的材料需自备,她只收些手工费用,不愿以此谋财。

    叶女先生做的这支竹管毫笔,便是取了虞府潇湘林里的竹子做的,原本就是要送虞大小姐的。

    回到窕玉院,虞幼窈便让夏桃去寻郎中。

    忽然就听到外头传来淡冽清疏的声音:“表妹要寻郎中,可是身子不适?”

    听到这个声音,虞幼窈却是十分高兴,一转身,就见长安推着表哥进了屋里,她眼睛一亮,忙喊:“表哥,你过来啦!”

    小姑娘气色红润,也不像哪里不适,周令怀轻弯了一下嘴角:“今儿回得早些,先生没留你?”

    虞幼窈止住了笑,摇摇头:“我听见先生嗓子有些不适,正要让夏桃去寻郎中进府给先生瞧一瞧。”

    说完,便瞧见表哥手中捧着一个花鸟纹的大银盏,连忙接到手里,掀开来盖子一瞧!

    里头是一颗颗比龙眼小点的大红樱桃,色泽艳亮,十分饱满,宛如一颗颗红宝石漂亮。

    “是樱桃!”虞幼窈轻呼一声,直盯着大银盏里的樱桃都挪不动眼神了,嘴里还不停地冒着酸水。

    瞧着她一脸馋样,周令怀有些忍俊不禁:“便是给你的。”

    “我最喜欢吃樱桃了。”虞幼窈欢呼一声,声音又脆又甜,透着欢快:“表哥,你真好!”

    樱桃是精贵东西,打南方运过来的。

第105章:表哥,樱桃甜不甜呀?

    樱桃易坏,一摘下来,便要用冰冻着,快马加鞭地送进京里。路上还要不停换冰,不能使冰化了,不然樱桃便不新鲜。

    每年要到三月下旬的时候,京里头才会有,数量很是有限。

    虞幼窈每年都能吃到樱桃,但府里也弄不来太多,分到每人手里上,最多也就十来颗,还是连着祖母那一份儿,也就尝一尝鲜。

    这一盏樱桃,比她往常吃的要个大、新鲜、饱满,红艳,盏底还铺了冰,虞幼窈一个一个地数,数了三十多个,高兴地快要疯了。

    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多的樱桃。

    春晓洗了一盘樱桃过来。

    红艳艳的大樱桃沾了水之后,便显得艳丽又水灵,虞幼窈嘴里头冒着酸水,馋得不行,拿了一个大樱桃,去掉了上头的梗,就着帕子送到了周令怀的唇边,黑亮的眼中,一片璀璨光芒:“表哥,你先吃。”

    周令怀原是不大爱吃这种酸甜之物,可小姑娘明明自己馋得厉害,不停地咽着口水,却没想着自己吃,反而先想着送到他嘴边,亮晶晶的睡凤眼里,满含了期待望着他,他突然觉得嘴里头酸水直冒,便忍不住张了嘴。

    冰过的樱桃一入口,便觉得清凉又爽口,轻轻一咬,汁水在嘴里迸开,又酸又甜,却甜比酸多,往常觉得酸的樱桃,这会竟意外觉得十分好吃。

    虞幼窈眼巴巴地瞅着他,问:“表哥,樱桃好不好吃?甜不甜呀?”

    周令怀不觉露了笑容,颔首:“很好吃,也很甜,你自己也吃,放一会就不新鲜了。”

    “好!”虞幼窈葱玉般的指尖,轻捻着艳红的樱桃,文雅地放进嘴里,娇红的唇儿,竟艳胜樱桃。

    周令怀目光轻缩,搁在膝盖上的手,陡然收紧。

    “表哥,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樱桃。”虞幼窈眼睛闪闪发亮,忍不住一颗一颗地吃,一下就吃进去了十几颗,这才觉得满足了一些。

    见表哥坐一旁看着她吃樱桃,便觉得自己太贪嘴了,只顾着自己一个人吃,竟然忘了表哥,于是羞愧地拿了一颗樱桃,便要喂他:“表哥,你也吃!”

    周令怀瞧了递到眼前的大红樱桃,摇摇头:“我不大能吃酸,偶尔一颗两颗尝一尝便罢。”见虞幼窈实在喜欢,又道:“喜欢的话,我改日再送些过来,不过樱桃冰过了,一次不能吃太多了。”

    “谢谢表哥!”虞幼窈笑弯了唇儿,自动忽略了表哥后面的话儿。

    也没问,家道中落,投奔亲戚的表哥,是打哪儿弄来了这么些樱桃,在京里头还没有樱桃的时候,便送到她手里。

    也没想过,要将樱桃送给祖母她们,毕竟表哥这樱桃来路可真说不清。

    吃了一半樱桃,虞幼窈便没再吃了,免得一会吃不下午膳。

    春晓将剩下的一半樱桃冰起来,留着姑娘下午吃。

    便在这时,冬梅领着苏婆子进了屋。

    虞幼窈连忙走过去。

    苏婆子将一个竹盒往前一递:“先生用了大小姐送的梨膏,嗓子舒服了些,已经没甚大碍,命老奴给大小姐送一支自己做的竹管笔,嘱咐大小姐好好练字。”

    虞幼窈却是十分惊喜,连忙双手捧过了竹盒,也不避讳什么,当下就打开了盒子,里头躺着一支七狼三羊的毫笔,青绿色的竹管上雕着细致的竹纹,显得质朴又大方,雅致又劲节。

    “苏婆婆,替我谢谢先生,便说我十分喜欢这支笔。”虞幼窈脸上的欢喜便是不加掩饰。

    苏婆子笑容更深了,让虞幼窈亲自送出了门。

    回到屋里,虞幼窈拿着笔爱不释手,她也不知道这支笔到底哪里好,便就是觉得特别喜欢:“没想到叶女先生还会制笔。”

    周令怀淡淡道:“临江府叶笔,闻名天下,其中以叶女先生名声至盛,一支笔千金难求。”

    他一眼便瞧出,这支笔是叶女先生专程为虞幼窈做的,无论是长短、大小、轻重,还是毫毛,便是按照虞幼窈的书写习惯来做的,用这支笔练行书,却是十分得当,看样子叶女先生确是将虞幼窈当成了得意门生。

    虞幼窈瞪大眼睛:“叶女先生这么厉害?”

    周令怀点头:“不止如此,叶女先生擅制笔,却不以制笔谋财,她制的每一支笔,都是精品,早些时候,名声传进了太后娘娘耳里,还曾为太后娘娘制过笔。”

    虞幼窈小嘴微张,实实在在地惊讶了,反应过来后,便兴致勃勃道:“表哥,我们去书房练字吧!”

    周令怀纵容道:“走吧!”

    春晓和冬梅面面相觎,表少爷和小姐是不是都忘了,马上就要用午膳了?她们要不要过去提醒一声?

    书房里,虞幼窈蘸墨挥毫,行如流水,觉得这支笔用着宛如臂使,却是十分顺手,低头一瞧,连写出来的字,与往常一比,也显得不大一般,便忍不住赞叹:“叶女先生,可真厉害啊!”

    周令怀倏然就想到,往常小姑娘也时常崇拜地对他说:“表哥,可真厉害啊!”

    他轻抿了一下嘴角,便转开了话题:“练了一段时间的字,表妹可用稍软一些的笔了,我那儿有一支七紫三羊便是不错,是我从前使过,一会让长安送过来,表妹可以试着使一使。”

    “表哥用过的笔,我想要。”虞幼窈高兴地挽着表哥的胳膊,声音温软:“谢谢表哥。”

    周令怀轻扯了一下嘴角,轻轻“嗯”了一声。

    午膳后,表哥去了学堂,夏桃打潇湘馆里回来了:“郎中替叶女先生把了脉,叶女先生只是受了些凉,吃几幅药便没事了。”

    虞幼窈松了一口气:“送些上好的药材与补品过去,让叶女先生仔细养着身体。”

    夏桃应声出去了。

    又过了两日,杨淑婉还病着,也不见好,让李嬷嬷扶进了安寿堂,将府里的钥匙交出来。

    杨淑婉面容憔悴:“我却是犯了头风症,郎中吩咐,要仔细养些时候,却是不能再操劳府中的事,这些时候,府中的事便有劳柳嬷嬷操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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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万福介绍:
男女主没有血缘关系!
虞幼窈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她嫁给镇国侯世子宋明昭,成了三妹妹虞兼葭的药引。
取了三年心头血,虞幼窈油尽灯枯,被剜心而死。
醒来后,虞幼窈心肝乱颤,抱紧了幽州来的表哥大腿:“表哥,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周令怀遂撑她腰,带着她一路荣华,凤仪天下。
虞幼窈及笄后,
镇国候世子宋明昭上门提亲,
周令怀将虞幼窈堵在墙角里,声嘶音哑:“不许嫁给别人!”
幽王谋逆,满门抄斩,世子殷怀玺,化名周令怀,携不臣之心,怀蚀骨之恨,住进了虞府,以天下为棋,掀起了乱世风云。
所有人都嘲笑他是个残废,只有小姑娘蹲在他面前,心疼他:“表哥,疼不疼?”
周令怀遂愿:“以一身血肉残躯遮风挡雨,护她衣裙无尘,护她鬓角无霜,护她一世周全,予她一世荣宁。”
1V1,男女身心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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