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祸起萧墙
许嬷嬷将帕子浸进水里,捞起来,拎了半干,坐在床沿小心翼翼为虞幼窈净脸。
刚哭了许久,脸上绷得有些难受,被打的脸也辣辣地疼,虞幼窈僵着身子让许嬷嬷擦完脸,又拿了一个煮熟的鸡蛋,滚了一阵子,才敷了一层药。
便在这时,柳嬷嬷过来了,见虞幼窈坐在榻上,小脸儿红肿得有些吓人,但好在敷了药,情绪瞧着也稳定,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姐儿受了委屈。”
虞幼窈点头:“嬷嬷别担心,我没事了。”
这么乖巧的模样,让柳嬷嬷心疼得紧了,摸了摸她的头,转头对许嬷嬷道:“老夫人,让你过去一趟。”
许嬷嬷和柳嬷嬷一道来了花厅,不卑不亢地行了礼。
虞宗正知道许嬷嬷是打宫里头出来的,从前还是太后娘娘宫里头得脸的人,少不得要敬上两三分。
许嬷嬷道:“姐儿每天卯时起床学仪礼,上午要学药理、女红,下午要学中馈、茗茶,晚间还要学香药等。”
“这怎么可能?!”虞宗正不信,这个大女儿脑袋瓜子笨得很,从前没少挨女先生训斥,这是府里头都知道的。
许嬷嬷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心中有些不喜,微笑道:“姐儿天资聪颖,就是性子散漫了些,认真起来学什么都快。”
虞幼窈天资聪颖?虞宗正目光怀疑地盯着许嬷嬷,觉得她和老夫人一起糊弄他呢。
许嬷嬷取出一块绢锦,正是虞幼窈绣的青竹纹:“姐儿跟着老奴学了才几日女红,就已经能绣双面绣了。”
虞宗正接过一看,上面就绣了根竹子,一根枝条,并三片竹叶,技艺虽然简单又粗陋,但确实两面都是景,是双面绣无疑。
听说这种技法因为太难学,所以在民间已经失传了。
而虞幼窈几天就学会了?
可能吗?
虞老夫人连忙从虞宗正手里夺过绢锦,仔细地看,脸上终于露了笑容:“窈窈,竟然真的学会了刺绣,头几天,我还觉得窈窈吃不了苦头,折腾一回,就坚持不下去了,看来我是小看了窈窈,瞧瞧,绣得多好啊……”
柳嬷嬷凑过去瞧:“您屋里的茉莉花茶、檀香,可都是姐儿做的,姐儿读书不成,但别的方面比别个都要强,过不了多久,您就能戴上姐儿绣的抹额了。”
这话明摆着说给虞宗正听的,虞宗正有些恍惚,他怀疑这是其他人绣来糊弄他的。
但是,这怎么也说不出口。
许姑姑是打宫里头出来的,规矩大得很,母亲既然将她请到府里头,就真的是为了教导窈窈。
而许姑姑言语间,无不透着对窈窈亲近与喜爱,就说明,窈窈读书脑袋笨了一些,但在这些方面,确实有过人之处。
女孩子家不用考科举,建功立业,多学些规矩仪礼,比什么都强。
大女儿也确实不像他认为的那样一无是处。
那么他刚才那一巴掌,还真是冤枉她了。
虞宗正虽然不喜虞幼窈,也不通内宅庶务,私德上差了些,可为官多年,也有几分刚正脾性,得知自己错打了虞幼窈后,心里头难免生出了几分心虚。
“对了,你之前说窈窈打卖下人,娇蛮跋扈?”虞老夫人将绢锦递给了许嬷嬷,语气透着冷意。
被彻底收拾了一遍,虞宗正也彻底收了怒火,老老实实,不敢再造次了:“因为这件事,外头传了一些不好的流言,所以儿子才……”
柳嬷嬷递了杯茶。
虞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子,正好有些口干,接过柳嬷嬷递来的茶,低头喝了一口:“什么流言?我怎就不知道?是你亲耳听到的?”
虞宗正羞愧:“不曾?”
身为都察院御史,明辩冤枉是本份,也是职责,道听途说,未经证实,即便只是家事也有些说不过去。
虞老夫人又问:“杨氏是怎么跟你说的?”
虞宗正吱吱唔唔说不出话,虽然知道,杨氏也没有别的意思,但心里头难免有些埋怨她。
虞老夫人重重地搁下茶杯:“你怕是不知真相,令怀刚住到府里头一天,就叫窈窈听到两个婆子在偏院里头说,令怀是上门打秋风的残废,窈窈大怒,就命人绑了两个婆子,这也有错?”
虞宗正听了,瞪直了双眼,忍不住大怒:“这等刁奴,打三十板子卖出去,还是便宜她们了。”
这段日子,因他收留了幽州来的侄子,朝中有不少人赞他仁义,这也让他对周令怀又上心了几分。
虞老夫人继续道:“我头一步赶过去,处置了这两个婆子,一直到完事了,杨氏才姗姗来迟,这已经是她的疏漏了,就是有错,也是错在杨氏治家不严,怎到到你嘴里,就成了窈窈娇蛮跋扈?”
虞宗正愣了一下,之前杨氏大约是不想拿家里头琐碎事情烦他,也只一句带过,没有多说,他也没仔细询问,心里觉得虞幼窈娇蛮跋扈,就先入主为观,自己理解错了。
话说得这样明白,脑筋还没转过弯来,可见是真正被杨氏糊住了心眼子,指不定还认为杨氏是个好的。
虞老夫人也不再拐弯抹脚:“府里头是杨氏在管家,这关着大门的事儿,咋就传到了外头,教人传出了流言?可见杨氏管家之疏漏,可她不思整顿家里,反倒对你嚼起这等琐事,哪里来的脸?”
饶是一心觉得杨氏是个好的虞宗正,也觉得杨氏有错,但到底是自己敬重的妻子,还是忍不住为她开脱:“杨氏担心窈窈,也是一片慈母心肠,没这么严重……”
虞老夫人厉声道:“你在朝为官,书房里堆着朝庭公文,时不时还要同幕僚议论朝政,治家不严,那岂不是家里什么话儿就要往外头传,内院着火,祸起萧墙,你还以为这是小事?”
此言一出,虞宗正面色一凝,历朝历代有多少朝中官员,是因为后院着火,闹出了灭家祸事的?
母亲说得不错。
这事儿,确实是杨氏错了。
他一脸羞愧:“母亲,这事儿不怪窈窈,是我没搞明白真相,错打了窈窈。”
第47章:这打不能白挨
老大是个官迷,但凡涉及自己的前程,脑子还能清楚些,虞老夫人冷笑了声:“我也算瞧清楚了,你和窈窈,没有那做父女的缘份,我也就不强求了,往后窈窈的事,就不劳你再插手了,窈窈是好是坏,有我这个祖母担着,既无慈父之心,也无教导之责,那就干脆不要管了。”
虞宗正大惊:“母亲!”
虞老夫人揉了揉额头,一脸疲乏:“好了,你打哪来的,就回哪儿去吧,以后这窕玉院,你也别来了,莫说窈窈经不起你折腾,我这个老婆子也是受不住了。”
一边说着,虞老夫人忍不住咳了几声,脸色顿白如纸。
瞧着母亲颓丧苍老的面容,虞宗正哪还不明白,他今儿是真将母亲给气着了,心里头既羞愧,又不安:“母亲,儿子错了……”
“记住我的话就是了。”说完,虞老夫人站起来,让柳嬷嬷扶着她进了内屋,打算上楼去瞧窈窈。
哭了许久,虞幼窈又累又饿,许嬷嬷端了清淡开胃的小食,并一碗药膳,正吃着,祖母就过来了。
虞幼窈不吃了,扑进了祖母怀里,软软地唤:“祖母。”
见她还有胃口吃东西,虞老夫人既欣慰又心疼:“快坐下用膳。”
“祖母用了没有?”父亲上窕玉院的时间,正赶上了晚膳时间,祖母匆匆赶来,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过晚膳。
虞老夫人笑成了菊花脸:“用了,用了,我年纪大,晚膳也用得早些,免得晚间不好克化。”
虞幼窈放心了,继续吃东西,不大一会,一碗药膳见了底,虞幼窈搁下筷箸,春晓让小丫鬟撤了桌。
祖孙俩坐一起说体己话,虞幼窈一句也没提挨打的事,只道:“祖母,能给我多讲讲我娘的事吗?”
窈窈很久都没有问过关于亲娘的事,这一次突然问及亲娘,让虞老夫人有些惊讶,不过谢氏是个好的,嫁进门后,与她这个婆母的关系也好,她也乐意说给窈窈听。
过了一会子,许嬷嬷端了一碗安神汤过来,虞幼窈瞧着黑乎乎的一碗,眉毛皱得跟小老太婆似的,不大想喝:“祖母,我没事,不要喝苦药药。”
窈窈还是半大的孩子,头一次叫父亲打得这样厉害,没得受了惊吓,药是一定要喝的,虞老夫人摇头:“那可不行。”
说完,她就接过许嬷嬷手里头的药碗,亲自喂虞幼窈喝药。
虞幼窈捏着小鼻子喝完药,苦得连舌头都打了结,许嬷嬷拿了一块枣泥糕喂她吃了,嘴里的苦味这才散了些。
瞧着小丫头乖巧的模样,虞老夫人心中一酸。
小丫头挨了打,受了委屈,她这个祖母陪了好一会子,也不见她诉苦、抱怨、哭闹,仿若没事儿似的,教人越发心疼。
虞老夫人揉了揉她软软的头发:“今儿的事,是你父亲错了,祖母已经训过他了,他以后也不会再对你动手,窈窈,你父亲不通庶务,也不理家宅,教杨氏母女俩一糊弄,就昏了头,你也不要怨怪你父亲。”
虞幼窈点头:“祖母,父亲整日里忙着朝事,还要忧心我荒废学业,这才……我不怪父亲,您也不要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
她缓缓垂下头,声音也黯然了些。
虞老夫人眼窝子一热,连忙捏着帕子按了按眼睛:“你瞧瞧你,平常就跟个皮猴儿似的,谁要敢欺负你,不闹个人仰马翻,就不罢休,怎么每回到你父亲跟前,就成了这一副老实性子,你爹打你,训你,你就站着让他打,让他训?就不会跑,不会哭,不会闹么?”
虞幼窈抱住了祖母:“父亲总说我顽劣,娇蛮,我若是不乖乖挨训,父亲又要骂我孽障东西,说我忤逆不孝了,岂不是正中了杨氏下怀,我才不上当呢,我可是父亲的女儿,父亲就是骂几句,气撒了,也就散了。”
虞老夫人听了,是又好气,又好笑,又心疼,伸着指头戳她的额头:“合着就你小脑瓜子聪明,这不就挨打了吗?”
虞幼窈低着头不说话。
虞老夫人心里头更加难受了,小姑娘分明什么都是知道的,明知道她爹不喜欢她,却总担心惹父亲生气,在父亲跟前默默地忍受,不敢反抗。
屋里头静了一瞬,虞幼窈抬起头来,挽着祖母的胳膊:“祖母,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虞老夫人没好气瞪眼:“什么事?”
虞幼窈缩了缩脖子:“说了,您不许骂我?”
虞老夫人恨不得敲一敲她的脑瓜子:“你要不说,我可就真要骂你了。”
虞幼窈哪还敢耽搁,连忙道:“祖母,今儿父亲口口声声说我不守规矩,我认真反思了之后,觉得这是上行下效,母亲进门也有九年,也没正经守个什么规矩,祖母是不是该给母亲立规矩,让她给府里头上下做个榜样,让我跟着学一学。”
虞老夫人一听,顿时目瞪口呆,笑骂道:“你这个小滑头,亏得还能想出这种主意,合着我刚才还真教训错你了。”
见祖母没真生气,虞幼窈胆儿可就大了:“我可不是那种被人欺负了,就白白欺负了的性子。”
虞老夫人好气又好笑:“你还好意思说,坏人全让我给你当了。”
“谁让祖母疼我呢。”虞幼窈扑进祖母怀里撒娇。
虞老夫人笑了起来,也觉得窈窈这主意不错。
杨氏这些年,也是越来越不像话。
她也该学着镇国候府的老东西,正经摆一摆婆母的谱儿,好好立一立规矩,也好教她知道厉害,免得总在家里头搞得家无宁日。
大户人家恶婆婆磋磨媳妇子,就是立规矩,家里头的爷儿们,觉得孝顺婆母是应当的,也不会多说什么。
挨了一通教训,虞宗正垂头丧气地出了窕玉院,抬脚就要去主院。
但一想到自己方才让母亲教训了一顿,虽然不能全怪杨氏,但到底是因杨氏而起,心中难免有些恼怒。
况且,仔细起来杨氏也确实有错。
第48章:偷鸡不成蚀把米
虞宗正脚下一顿,赵大跟在他身后:“老爷,您是回主院……”
“不了,还是去书房吧,我尚有一些公务还未处理。”虞宗正转身,打算回前院,不知怎么回事,就想到何姨娘那一身子榻上伺候人的好活,憋了满身的心火,顿时有了去处:“去清秋院。”
赵大不敢多言。
虞宗正心里头憋着火,走了几步又停下,皱眉:“去主院传句话儿,就说,今后窈窈自有母亲看顾,让大夫人少盯着窕玉院,把心思放到管家上面,别教府里什么事儿都往外头传,以免为家里头招祸。”
这边,杨淑婉还在等虞宗正,见天都黑了,桌子上的菜也凉了,正要打发木槿去潇湘林那边看一看情况,就听见木槿的声音:“夫人,赵大奉老爷之命过来传话。”
一听这话,杨淑婉的右眼皮子就狠跳了一下,连忙去了外间。
赵大见了她,恭敬行礼。
杨淑婉客气道:“老爷怎的没过来?莫不是临时有什么公务没有处理完,所以打发你过来说一声?”
这种事从前也是经常有的。
赵大垂着头:“老爷今儿不来主院,让夫人、三小姐和四少爷自行用膳,就不必再等他了。”
不来了?!杨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虞兼葭轻蹙着眉。
赵大的话很有问题,母亲问赵大,父亲是不是临时有公务在身,可赵大却避重就轻,只说父亲不来了。
家里头不管有多少妾室,初一、十五,还有每逢整日,一月最少五天,家里头的爷都要歇在主院里头,这是大户人家做正妻的体面。
父亲一直很重规矩,待母亲也十分爱重,这些年下来,除了忙于公务,实在没时间,从来没有坏了规矩。
可父亲既然有公务在身,赵大为何不提?
脑中陡然浮现了一个可能性,虞兼葭惊得险些喘不过气来,捂着帕子咳了几声。
老爷不来主院,肯定是书房忙公事,杨淑婉错愕了一阵,就反应过来:“都这么晚了,老爷还未用晚膳,我去准备几样老爷爱吃的小菜,一会儿送到书房里头。”
“夫人不用忙,”赵大出声阻止,紧跟着话锋一转:“老爷有句话,交代小的转告夫人。”
杨淑婉连忙问:“什么话?”
赵大道:“老爷说,今后大小姐自有老夫人看顾,让您少盯着窕玉院,把心思放到管家上面,别教府里什么事儿都往外头传,以免为家里头招祸。”
听得了这话,杨淑婉脑袋里头一晕,险些没当场往地上栽了去,她哆嗦着嘴:“老、老爷,当真是这样说的?”
虞兼葭轻咬着唇,单薄瘦弱的身子,也是摇摇欲坠。
父亲大约教训虞幼窈未成,又教祖母收拾了一通,对她们娘俩生了不满,不来主院,是恼了她们娘俩,让赵大传话,是在明着敲打她们娘俩呢。
怎么会这样呢?
她与母亲分明拿捏准了父亲的脾性,才敢当着父亲的面儿说那些话,也自信,就算叫祖母拆穿了,父亲也不会相信祖母,只会一心向着她们。
赵大没敢多说:“小的先告退。”
回到屋里头,杨淑婉挥退了下人,瞧着这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有大半都是虞宗正爱吃的,更是气都不打一处来,抬手就将席面儿掀翻了。
“哐当”,“砰咚”,“哗啦”的声音响起,盘、碟、碗、杯等物,更是碎了一地,残羹剩菜一片狼藉。
虞兼葭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拉扯着杨淑婉继续摔打:“娘,您冷静一点,父亲没来主院,显然也不在书房……”
后头的话她没来得及说,杨淑婉已经明白了,顿时气歪了一张脸,火烧屁股似地使唤木槿去打听。
没过一会子,木槿就回来了:“老爷去了清秋院,何姨娘自己掏了银子,让大厨房又加紧做了几道清淡的小菜。”
杨淑婉一听这话,脑子里就是一晕,心里头也有些惶恐,咬牙切齿道:“那个骚蹄子,真是好手段,这些年头,你爹还是头一次不给我脸面子,在我的日子里头,去妾侍的房里,可见这一回,你爹是真的恼了咱们娘俩。”
虞兼葭心里有些不安,提醒道:“娘,一些规矩破了一回,就会有第二回,第三回,甚至是无数回……”
听了这话,杨淑婉渐渐冷静下来,连忙想对策。
虞宗正去了清秋院,何姨娘简直大喜过望。
这些年来,老爷还是头一次在杨氏的日子里头来她的房里,这已经足以说明,她在老爷心里头的地位,已经直逼身为正妻的杨淑婉。
只要她肚子争气,早日为老爷生个儿子,往后杨氏都不敢拿她怎么样。
何姨娘精心打扮过,身上穿着薄衫子,柔若无骨地身段儿依进了虞宗正怀里头,娇滴滴地唤:“老爷,您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很久都没来瞧妾身了,妾身想您,想得连饭都吃不进去,您摸摸看,妾身的腰儿是不是又瘦了一圈?”
老爷偏爱娇柔细腰的女子,往常一上了榻,大掌就爱掐着她的小腰。
一边说着,何姨娘一边握着虞宗正的手,搁到自己的腰上,这段时间,她缩减了饭食,腰确实又瘦了不少。
“你这小妇儿,进了门子,连饭也不叫爷吃,倒教爷饿着肚子先伺候你了。”虞正宗一摸到何姨娘的细腰子,身上立马就热了,就用力掐住了她的腰,就将人推倒了桌子躺着,就开始宽衣解带。
心里头憋了火,身上也是憋坏了,更是迫不及待想泄一泄火儿。
何姨娘是个知情懂趣儿的,老爷每次过来,她都提前摒退了院里头所有下人,两人折腾起来也是大胆,怎样刺激,怎样来,何姨娘还私下里做了好些助兴的物什儿,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的。
两人就着一张桌子,折腾得起劲,外头忽然传来李嬷嬷的声音:“老爷,三小姐突然晕倒了,您快过去瞧一瞧。”
李嬷嬷是杨氏跟前最得力的人,清秋院里头的人都不敢拦着。
第49章:苦肉计
虞宗正憋着的一大股劲头,顿时泄了气力,黑着脸站在桌边,瞧着面前妖媚的何姨娘,心里头的火气更盛了。
“老爷……”何姨娘身段儿轻颤着,坐在桌沿上,手臂撑在腰后,身子向后仰着,透着猛浪之态。
心里头却暗恨杨氏太狡猾,也恼怒院里的丫鬟婆子们不争气,竟没拦住李嬷嬷,让李嬷嬷直接闯进了院里头。
李嬷嬷大约也没猜到,大老爷一上何姨娘的屋里,连饭也顾不上用,就同何姨娘宽衣解带做起了那档子事,也不知屋里头的情形。
见老爷没回答,李嬷嬷拔高了音量,催促道:“老爷,三小姐头先摔倒,受了惊吓,一连烧了两天两夜,人虽没事了,却伤了身体元气,这二月里头,已经接连病了几场,这回瞧着严重了些,夫人也是六神无主,才使奴婢过来请老爷过去拿个主意。”
往常老爷最吃这一套子。
只要在府里头,不管有多忙,听了三小姐身子不好,就会过来瞧一瞧。
虞宗正心里头窝着一股子邪火,身上也憋得难受,一时间眼底透青,一副欲求不满的脸色。
但他也是真心疼爱虞兼葭,听说虞兼葭病得严重,哪还顾得上自个儿快活,连忙拉好了裤头,整好了衣裳,对何姨娘说:“葭葭病了,我去看看她,明儿再过来看你。”
何姨娘心里头一甘,也只好点头:“三小姐的身子要紧,老爷快去瞧一瞧吧,妾身就等着老爷什么时候空了,过来瞧妾身。”
听着这软语娇哝,虞宗正心中生出了些许愧疚,一边想着何姨娘软细的腰,一边掀帘出去。
到了嫏还院,见虞兼葭昏迷着,小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宛如白纸。
杨淑婉担心女儿,捏着帕子坐在床沿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透了一股子少女时柔弱堪怜的风情。
虞宗正十成的不满,也去了大半:“葭葭怎么样了?”
心里想着,杨氏性情柔婉温顺,管家多年,也无甚大错,兴许是下人们欺她良善,才将府里的事往外传了,这也怪不得她。
况且,杨氏待他也是一片真情,当年还在闺阁时就委身于他,受了不少委屈。
杨淑婉哭哭啼啼,声音哀婉:“茴香去请郎中还没有回来,木槿正在熬药,是葭葭往常吃的药,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虞宗正沉着脸,坐在椅子上半晌没说话。
屋子里静了好一会子。
杨淑婉似是受不了他的冷待,惨白着一张脸,泪盈于眶:“老爷是怪我不该多管闲事?我本是不想拿这些琐碎的小事,惹老爷烦心,是老爷偏要葭葭说的,葭葭也是心疼我这个做娘的,才多说了几句,没成想我们母女俩,竟成是里外不是人了?”
说完,久蓄在眶子里的泪,就轰然砸落。
瞧她哭得可怜又娇柔,虞宗正仅剩的怒火因这泪水,又散了几分,只是脸色还是有此不大好看。
杨淑婉声音凄楚,字字泣诉:“窈窈是老爷的嫡长女,我若不管窈窈,传到了外头,我这个继母就成了恶人了,我一个妇道人家,顶多教人多说几句闲话,可若是连累了老爷和虞家名声,我就成了虞家的罪人了,旁人都说继母难做,原以为老爷能理解我的苦衷……”
字字句句,都是为了虞家,为了他在考量,完全没有为自己想过半分,这让虞宗正想到,当年杨氏还在闺中,无端被他当成丫鬟扯上榻欺辱后,说的那些真情切意的话,一时间,心里那一星半点的怒火,也彻底散了。
当年杨氏为了他都险些死了一回。
便在这时,昏迷之中的虞兼葭悠悠转醒,见了父亲,苍白着脸色,虚声道:“父亲,您不要生母亲的气,是女儿不该在父亲面前提及大姐姐,惹了父亲误会,父亲要气就气女儿吧,我……待女儿好了,女儿去向大姐姐赔罪,绝不让大姐姐委屈了去,我……”边说着,边剧烈地咳了几声,结果一口气没上来,又晕了过去。
杨淑婉扑到床边,惊慌地喊着虞兼葭。
虞宗正见女儿又昏了,哪里还顾得上生气,连忙喊来了赵大,拿了自个儿的牌子,使人去请胡御医。
屋子里乱成了一团。
虞老夫人坐在虞幼窈的床沿上,与虞幼窈说话,就听到柳嬷嬷过来禀报,说三小姐晕倒了,似是病得不轻,夫人让李嬷嬷将老爷从何姨娘屋里请了过去,老爷使人拿了牌子去请胡御医了。
主院那点子手段,也就能胡弄虞宗正这个糊涂蛋,当谁都是傻的不成?
虞老夫人冷冷一笑:“随他们折腾去吧!”
瞧着祖母面露疲惫之色,虞幼窈心疼道:“祖母,我已经没事了,您就不要再担心我了,还是赶紧回北院歇着去。”
虞老夫人也不推辞,让柳嬷嬷扶起来,准备回去,哪知主院里头的那把火,就烧到了窕玉院里头。
虞宗正和杨淑婉,带着背了药箱的胡御医来了窕玉院。
虞老夫人瞧得直皱眉。
见老夫人脸色不大好,虞宗正也有些尴尬,连忙道:“母亲,葭葭病得厉害,我使人拿了牌子,请了胡御医登门替葭葭诊治,哪知葭葭这孩子,也是纯善至孝,见了胡御医之后,首先就问,有没有给祖母请平安脉,死活不肯让胡御医诊治,听闻母亲还在窕玉院,我就领着胡御医先过来了。”
虞老夫人的脸色阴沉得吓人:“我一个平安脉,比病重了,正等着诊治的孙女儿还要重要?”
这话,她本不该在还有外人的情况下讲,可杨氏母女太混帐,都算计到她头上来了,她这个东西半截身子都入土了,也不耐配合这对母女做“孝媳孝孙”来胡弄大儿子,干脆讲明了。
虞宗正愣住了,显然没想到这些。
杨淑婉捏着帕子,大约是之前哭过了,脸色惨淡瞧着比病入膏肓的病人,还要差上几分:“葭姐儿一向孝顺,说胡御医医术高明,难得碰着今儿休沐登了门,理应先紧着祖母请了平安脉。”
第50章:弄巧成拙
虞老夫人气笑了:“若是因给我请平安脉,耽误了虞兼葭的病情,让虞兼葭出了一个好歹,我这个祖母岂不是成了恶人?虞宗正,你是今儿得了教训,对我心生怨恨,想陷我于不义?”
虞宗正回过味来,一时间尴尬得差点往地缝里钻:“母亲,儿子没这个意思,是儿子思虑不周。”
他瞧了一眼杨氏,蹙眉。
方才他也不赞同,让胡御医先给母亲请平安脉,是杨氏忧心母亲的身体,极力劝说他,本以为杨氏是个孝顺的,哪知竟是这般不晓得轻重。
思及至此,他心里头窝了许多的邪火子,忽地往上窜高了。
今儿诸事不顺,因为杨淑婉,他叫母亲狠狠教训了一顿,连一些不堪启齿的往事,也被扒了一个干净。
这会子,又因杨氏,竟是彻底惹怒了母亲。
训完了虞宗正,虞老夫人目光看向了杨淑婉:“她虞兼葭一个半大的孩子不懂事,大老爷忙着朝堂,顾不得家宅内务,你身为虞府当家主母,也跟个孩子似的不晓得轻重?瞧瞧你这家,都管成什么样子了。”
杨淑婉被训得面色一僵,捏紧了帕子:“母亲您别生气,葭葭突然病重,媳妇一时乱了方寸,想着胡御医先给您请了平安脉,也能安心诊治。”
她想借着请平安脉一事,与葭葭演一出“孝”戏,也好平息虞宗正对她的怀疑与不满,哪里知道,叫虞老太婆给坏了事。
这下弄巧成拙了。
虞老夫人冷笑一声:“葭葭是打你肚子里爬出来的,是打你身上掉出来的一块肉,她好不好,你这个做慈母的比谁都清楚,你自个也不见担心,没顾着自个孩子,倒在我跟前当起了孝媳,可见虞兼葭是没甚大碍。”
这一番话,是彻底将杨氏母女俩的心思给戳了个明明白白,虞宗正就是再蠢,这时也回过味来了。
从前葭葭但凡有个头疼脑热,杨淑婉都是最紧张的一个,今儿倒是一反常态,先顾起了母亲的身体。
虞宗正气得面色铁青,但当着胡御医和老夫人的面也不好发作。
杨淑婉心里头咬牙暗恨。
她本以为,死老太婆会念着葭葭一片孝心,哪里知道,这老太婆心肠忒硬了,竟不吃这一套,也不念着葭葭这个孙女儿,当着人胡御医的面儿,一口一个“虞兼葭”,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虞老夫人也不理会他们,赶紧招呼胡御医坐下,又命人泡了上好的茶过来,两人寒喧了几句,胡御医就开始为虞老夫人把脉。
胡御医往常出入内宫,及京里各户人家,什么世面没见过?一些阴私事儿,也越不过郎中去,虞家这点内宅小计俩,也不大会放在心里头。
也是因为这个,虞老夫人才会当场斥穿了杨氏“假孝心,真算计”的计俩,让杨氏没脸。
半晌之后,胡御医把完脉道:“老夫人身子没甚大碍,只是年纪大了,要忌操劳,少思虑,静养神思,以静储血才是。”
之后又交代了一些饮食之类的事项,平安脉也算是请完了。
杨淑婉为了表达自己的急切,没等胡御医起身,就要带着胡御医回嫏还院,给虞兼葭诊治。
只可惜之前不急,现在急,就显得刻意。
虞宗正在官场混了多年,从前没有怀疑杨氏,自然觉得她处处是好的,现下满心憋火、欲?火、怒火三火,烧得正旺,对杨氏产生了不满,哪能瞧不懂这点心思?
他冷眼瞧了杨淑婉一眼,阴沉着脸就要走,目光却不经意瞧见了坐在在虞老夫人身边的虞幼窈。
恍然惊觉,大女儿竟然瘦了许多,从前圆润的模样变得苗条,胖乎乎的脸,也成了巴掌大的鹅蛋脸。
简直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若不是真的在跟许嬷嬷学东西,受了辛苦,怎么会短短一个多月,就瘦得这样厉害?
虞宗正脚步微顿,瞧见大女儿左面红肿的脸上,虽然敷了一层药膏子,依然瞧着触目惊心。
心中对虞幼窈仅剩的怀疑,也彻底散了。
大约是注意到他的目光,小身子畏畏缩缩地往祖母身后缩了缩,脸上透着苍白与惊惧,哪有半点娇蛮跋扈的模样。
若不是听了杨氏的话,误会了窈窈,他也不会生这样大的气。
虞宗正罕见地对女儿产生了内疚:“窈窈的脸好些了吗?今儿是父亲不对,错打了你。”
虞幼窈一脸惊惶地望着父亲,似是受到了惊吓,眼眶儿通红,只差没有当场落泪:“不、不,是女儿不对,女儿确实已经好久没有上家学了,家里的妹妹们,都在家学里头跟着女先生学道理,女儿这个做大姐姐的,也不好比旁的姐妹特殊。”
小姑娘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兔似的,弱弱的声音,透着不安与慌乱,眼里蓄着泪,却隐忍着不敢当着他的面往下掉,虞宗正想到,之前虞幼窈挨了他一巴掌,也是没哭过一滴眼泪,直到母亲过来了,她才哭的。
虞宗正心里头有些不滋味儿,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大女儿太过严苛了?
见虞宗正没有说话,虞幼窈有些不安,飞快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瞧了他一眼,便在这时,一滴晶莹的泪水,猝不及防就滴落在手背上,好像怕被人瞧见了,又赶忙垂下头,用袖子胡乱擦了一道。
这一幕,正巧让虞宗正瞧见:“窈窈不要哭,父亲知道,你最近跟着许嬷嬷一起学东西,每天都要花费许多时间,没空上家学,许嬷嬷规矩大,你就安心跟着许嬷嬷好好学,也能学许多道理,家学就不必再上了。”
许嬷嬷是打宫里头出来的,什么道理不知道?
窈窈真能好好跟着学,也是一件好事。
窈窈也确实不是读书的料子,逼着也没法子。
从前也是他想岔了,每回葭葭在家学里头,得了先生的夸赞,杨氏难免会在他面前忧心大女儿课业,他误以为窈窈不上进,不成气,难免对这个女儿生出了恶感,便觉得她一无是处。
第51章:绝不轻饶了你
一旁的虞老夫人瞧着,忍不住暗暗发笑,经过这一遭,窈窈也是学聪明了,知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只是,比起虞兼葭整天打着病弱的名义,来糊弄他父亲,窈窈却是真委屈,更叫人心疼。
虞幼窈含着泪,摇摇头:“女儿想明白了,虞家以书传家,家中子女若是不通文墨,没得叫人笑话,瞧不起,从前是女儿不懂事,没能明白父亲的一片苦心,让父亲失望了,父亲请放心,等女儿的脸,”她轻抿了下嘴角,面色也是一片黯然,这才继续道:“等女儿的脸好些了,就去家学,父亲以后不要再生女儿的气。”
这话说得是真大气,已经有了嫡长女的风范,虞宗正听得直点头:“窈窈能这样想,为父很欣慰,以后你每天上午跟着叶女先生上家学,能学多少就学多少,不要再勉强自个儿,其他时间跟着许嬷嬷学东西。”
刚才虞宗正因被虞老夫人教训了一通,良心发现,对虞幼窈生出一点儿微薄的怜爱之心,现在却是真正开始认同虞幼窈了。
虞幼窈眼睛一亮:“谢谢父亲。”
站在一旁等着虞宗正的杨淑婉,瞧着虞宗正待虞幼窈一副慈父作派,气得脸都僵了。
这些年来,她使尽了心机,才让虞宗正疏远虞幼窈,彻底厌恶了这个长女,可虞幼窈就是掉了几滴泪,就将他的心拉扯了回去?
这一切都跟她想的不一样!
虞宗正又对虞幼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这才与杨淑婉一道出了窕玉院。
一出院门子,虞宗正冷哼一声,甩袖,拔腿就要走人,是没打算跟着杨淑婉一起去嫏还院看虞兼葭了。
杨淑婉担心他又要去清秋院与何姨娘厮混,心里头一急:“老爷,您要上哪儿去?葭葭还病着,您……”
虞宗正满心憋火爆发了:“杨淑婉,葭葭是不是病着了,你心里头自己清楚,不要把我当傻瓜一样糊弄。”
杨淑婉急声道:“老爷,我……”
虞宗正火气正盛,厉声打断了她的话:“我本以为,你虽是庶女,但杨家书香传家,你又识文通墨,有些诗书才气,自是与一般内宅女子不同,一向待你十分敬重,没成想,我是瞧错了你,你瞧瞧,你这满脸拈酸算计的嘴脸,哪有半点当家主母风范?葭葭是个好孩子,你以后休要再拿她的身子作伐,让我知道了,绝不轻饶了你。”
说完,转身就走。
“老爷!”杨淑婉喊了一声,没得到回应,恨恨地跺了下脚,心中难免有些不安与惶然。
老爷还是头一回对她发这样大的脾气,说这样严重的话,显然是气得不轻,估摸着很难像从前那样糊弄过去。
杨淑婉忧心忡忡,见四周有不少丫鬟婆子们伸头张望,气得心口儿直疼,眼睛一黑,险些吐血当场。
她这个虞府主母的威严何在啊?!
杨氏一走,虞幼窈房里的二等丫鬟夏桃,就从墙后面钻了个脑袋出来,机灵地跑到虞幼窈房里头。
虞老夫人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在虞宗正走后,就让柳嬷嬷扶着回了北院。
虞幼窈在吃糕饼,许嬷嬷来了之后,就开始控制她的饭食,让她少食多餐,不许她吃太多甜食,难得今儿没管着她,还亲自去厨房里头做了几样精致的点心,让她放开肚皮子吃。
她吃得开怀,心里头那点难过劲头也彻底散了。
夏桃喜滋滋地说:“夫人让老爷训斥了一顿。”
说完,就学着虞宗正的口吻与调子,将虞宗正训杨氏的话,一字不漏地学了一遍,学得唯妙唯肖。
虞幼窈听了,嘴里头的糕点差一点喷了夏桃一脸。
夏桃机灵地给虞幼窈端了一杯水,幸灾乐祸道:“附近有不少下人都瞧见了,杨氏气得脸都歪了,这脸是丢大了,看她还要怎么在府里头摆主母的谱儿。”
虞幼窈慢悠悠喝着水,父亲先是让祖母训了一顿,心里憋着气儿,跟着又在祖母跟前丢了脸,可不又憋了一身火?身为一家之主,却教一个内宅妇人愚弄了去,面子上哪里过得去?
三火齐发,可不就火势难挡?
父亲承认自己错打了她,却也不会认为自己真的有错。
她故意在父亲面前哭,也好让父亲知道,她是真的受了委屈,她越委屈,越难过,越哭,父亲心里就越愧疚,对于罪魁祸首的杨淑婉,也会更加不满。
她掉的泪珠子,就相当于掉进了油锅子里。
父亲对杨淑婉七分的不满,也会变成十分,杨淑婉想要像往常那样,轻易就糊弄了父亲去,那是不容易了。
她提议让祖母,给杨淑婉立规矩,名正言顺地整治杨淑婉。
顾此失彼,杨淑婉整日在祖母房里立规矩,也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琢磨怎么哄父亲,让父亲打消对她的不满和怀疑。
有些裂缝一旦产生了,没有在第一时间消弥,就会越扩越大,很难还原了。
一步一步谋算,从前总让她吃暗亏的杨淑婉,让她有苦难言的虞兼葭,似乎也不是那么难应付。
夏桃不知她心中所想,还在说:“这回老爷是真的气狠了,估摸着,连三小姐也迁怒上了,杨氏口口声声说三小姐病着,老爷也没理会,转头就去了书房里头,今天可是整日子呢。”
虞幼窈笑道:“父亲不会真生三妹妹的气。”
胡御医难得上门为虞兼葭诊治,父亲哪有不关心的道理?
父亲对虞兼葭和虞清宁,那是真的疼爱,不会因着旁人说了几句,就认为她们有错,生他们的气。
他气的是杨淑婉。
多半认为,是杨淑婉打着虞兼葭的名义,糊弄他。
夏桃有些失望。
虞幼窈轻轻摩挲了一下手里头的香包,她初学刺绣,针线不太细密,手感也糙了些,也不知道表哥会不会嫌弃。
瞧着外头黑沉沉的,虞幼窈有些遗憾,原是打算今儿就将香包给表哥送去,哪知道一会子,就出了这么多的事儿。
还是等着明天吧!
让表哥等了这么久,希望表哥不要生气才好。
第52章:是个能作妖的
杨淑婉憋着火气,带着胡御医回了嫏还院。
气归气,恼归恼,但胡御医难得登门,她当然不能错过了这个机会,要让胡御医好好给葭葭瞧一瞧。
胡御医同杨淑婉一起进了内室。
虞兼葭的床前,淡烟色的薄幔已经放了下来,虞兼葭面色虚弱地靠迎枕上,将细白的手从幔帐里头伸出来,只露出小截腕子。
杨淑婉客气地说:“胡御医请看看,我们三姐儿身子怎么样了?”
胡御医道:“来之前,虞大人已经交代过,贵府三小姐是早产体弱,有些先天不足,所以时常生病。”
杨淑婉也顾不得曝露虞兼葭的心疾之症,忙说:“姐儿时常犯心悸之症,这些年以药养着,倒还好些,只是从前都是寻常的郎中,哪比不上您医术高明,时常都在宫里头,平日里也请不来的,还请您多多费心。”
胡御医客气道:“大夫人客气了,我与虞大人同朝为官,今日既登了贵府的大门,自当尽力就是了。
说着,伸出手来开始诊脉。
杨淑婉不敢打扰胡御医,转身出了内屋,喊来了李嬷嬷:“把窕玉院附近扫洒的丫鬟婆子喊一起,仔细敲打几句,让他们管好自个儿的嘴,不要乱嚼舌根子,再每人使二两银子。”
李嬷嬷领命去了。
之后杨淑婉又使人去打听,虞宗正是不是去了清秋院,就回了内室,胡御医已经把完了脉,被茴香领着到了外间。
杨淑婉命人上了茶,待胡御医喝了一口,搁下茶杯后,就迫不及待地问:“我们三姐儿的病能不能根治?”
先天不足是真,早产未必,胡御医琢磨了片刻才开口:“三小姐确是先天不足,这些年来,想来贵府也用了不少好药调养着。”
杨淑婉点头:“京里头不少有名声的郎中,都请了一个遍,各种药方也都吃过,像人参这些精贵的,也没少了用,之前还好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个月里头,大病小病也有四五回了。”
胡御医了然道:“三小姐的病,用上好的药材养着,虽不能根治,但也没什么紧要的,不过,”他话锋一转,轻抚了一把山羊胡:“三小姐,前段时间是否大病了一场?”
杨淑婉心中陡生了一股子怒火:“上个月,葭姐儿不慎滑了一跤,受了惊吓,当天晚上就高烧了起来,一连烧了两天两夜,”说到这里,她恨不得将牙都咬碎了:“险些连命都没了。”
刚开始葭葭只有些低烧,她要去请郎中,葭葭拦着没让,说是过一会儿再请。
她原是不同意的,但想着老爷就快要下衙门,葭葭今儿在虞幼窈跟前受了委屈,总要让他这个做父亲的知晓,就依了葭葭,让丫鬟好生伺候着,自己去忙活了。
女儿的身子怎么样,外人不清楚,她当娘的还能不清楚?
往常也经常低烧,喝一碗汤药就没事了。
哪里知道,这一等到了晚间,老爷还在衙门里没有回来,茴香过来禀报,说葭葭发起了高烧,她这才慌了神,忙让人请了郎中。
却是晚了。
郎中说,葭姐儿是天气冷,穿得少了些,又吹了冷风,冻着了,所以得了风寒,因疏忽大意,没能及时请郎中,使症状严重,引发了高烧。
她心里头简直悔死了,却并不认为,这是她自己疏忽大意,觉得这一切,都是因虞幼窈引起来的。
就使了银子,让郎中改了口风,只说葭葭是摔倒受惊,这才引起了高烧。
老夫人大怒,罚了虞幼窈跪佛堂。
待老爷第二日下衙回来,虞幼窈也是高烧不褪,情况比葭葭还要凶险些,再大的怒火也发作不起来了。
这件事,最后也不了了之。
因此,杨淑婉心中对虞幼窈更恨了:“也是大病了这一场后,葭葭的身子就又有些不好了。”
胡御医没应话,虞三小姐身子虽弱了些,但养得不错,没什么紧要,摔一跤,也不至于受了惊吓,发起高烧,连命也没了,想来还有什么内情。
大户人家难免阴私,他也禀着不该问的,绝不多问一句:“这就对了,她头些年,身体养得不错,可这一场病,却是元气大损,养了几年成果,却是毁于一旦,又要从头养起,但年岁大了些,自然也不如小时候好养。”
说到这里,他话锋突兀一顿了下来,一时间面带难色,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杨淑婉没注意他的异样,听了这话,心里头烧得慌:“那可怎么整?”
胡御医犹豫了半晌后,到了嘴边的话,终是没说:“我开一副药,让三小姐吃着吧,以后好好养着,这病最忌劳神费心,思虑太过,要放宽心,储血养气,否则怎么养都是不成的。”
病人是个什么性情,瞒不过医术高明的郎中。
人的喜、怒、忧、思各种情绪,都会反映在身子上头,瞧着虞三小姐的病情,就知道虞三小姐是个心思重的,也是个能作妖的。
年岁小的时候,还能静心养病,将身子养得不错,可这年岁一大,病就养得不大好了,这回彻底伤了根子,怕是以后对会影响子嗣。
对于一个女儿家,这可是天大的事,所以他才犹豫着要不要说。
思前想后,他还是作罢了。
他也是看在同僚的份上,上了这一次门。
往后虞三小姐的病,也不归他管,他尽全力开一副好药,让虞三小姐养着些,也省得多说话,惹了麻烦上身。
胡御医写了药方,临走之前一再嘱咐,“药虽然重要,养却是根本,切记放宽心,静心储血,病才能养好。”
若是虞三小姐能听得进这话,吃着他开的方子,好好养个三五年,也是还有救的,子嗣难了一些,但也能求来。
若是不听这话,子嗣还是轻的,损天命,折寿数才是真要命。
杨淑婉连连应是,命人送上了银两,并几样十分名贵的药材,客客气气地将胡御医送出了院子,就见春晓在院门口等着。
第53章:大表哥出场啦
春晓上前给杨氏行了礼,这才道:“胡御医杏林圣手,难得请上了门,大小姐命奴婢过来,烦请胡御医去青蕖院给表少爷瞧一瞧。”
一听这话,杨淑婉就知道是自己疏忽了,连忙道:“那就有劳胡御医再走一趟。”
比起老夫人,虞兼葭,虞府里头还有一个真正的病人,胡御医既然来了,自然少不得要走一趟青蕖院。
既然上了门,自然要全了同袍之仁,胡御医点头:“这是应当的。”
春晓领着胡御医上了青蕖院。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府里头处处都撑着灯,青蕖院里拴了门,春晓上前“咚咚”敲门,没过一会子,婆子开了门,脑袋往外一伸,立时堆起了笑容:“春晓姑娘,这么晚过来,可是大小姐有什么事儿?”
春晓客气道:“家里请了厉害的御医,姑娘让我带来给表少爷瞧一瞧。”
一旁的小厮机灵地跑去通传了,婆子连忙拉开了门,卑躬曲膝地将春晓与胡御医请进了门,领着二人进了院子。
周令怀在书房里挥墨,长安在一旁伺候笔墨,转头瞧了一眼不远处桌子上,摆着几样清淡小食,并一盅补品,一口也没动过,忍不住转头瞧了一眼,正埋头写字的少爷。
鬼都不认识的狂草,挥洒自如,笔力透纸,透着一股子磅礴的气势,瞧一眼,就觉得这字宛如刀剑铮鸣,凶得很,压得人都透不过气来。
长安摇头晃脑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少爷教谁招惹了,最近一段时间,性子是越来越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咚咚咚——”外头传来敲门的声音:“小的是门房那头的,大小姐使春晓姑娘,带了御医过来。”
长安转头瞧了一眼少爷,见之前还在挥墨的少爷,不知何时竟停了墨,连手中的大毫也扔进了笔洗里,看样子是不打算再继续写字了,心里头有些纳罕,便道:“快将春晓姑娘和御医请过来。”
小厮机灵地跑了。
长安走到书案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周令怀淡声道:“听见了。”
长安愣了一下,仔细瞧了一眼少爷,见少爷神色如常,如之前没什么两样,可一双墨眉,浓长入髻,透着丹青墨韵般的写意与舒展。
长安还在愣神,周令怀已经转着轮子出了书房,直接去了厅堂。
春晓与胡御医都在大厅里等着。
见周令怀过来,春晓上前请安,顺便说明了来意:“这是宫里头的胡御医,是极厉害的杏林圣手。”
淡白的唇轻扬了下,周令怀伸出手腕子:“有劳胡御医。”
胡御医对虞府这位上门投奔的表少爷也略有耳闻,知道他腿脚有些不大灵便,倒是没想到,他竟是坐着轮椅,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他几番。
见他尚且年少,却已经是难得的俊雅秀峙,磬墨难书,身上已经隐约有一股常人难及的矜贵风范,与雍容气度,忍不住赞叹之余,又不禁生心惋惜。
好一会儿,胡御医定了定神思,边抚着长须把脉,过了片刻:“周少爷,舌淡红嫩,苔白,脉细而虚,气滞血瘀,经络不畅,大小姐交代丫鬟说,周少爷是摔了马,又教马踩了腿,应是伤在了脊髓,损及根骨元气,老夫也无甚良方。”
一边说着,他一边摇摇头,露出了无奈的神情,这周表少爷显然是英年早逝的身子。
周令怀颔首,没说什么。
胡御医见他态度淡漠,也能猜到,这些年,这位周少爷怕是没少寻医问药,结果大约与他诊断的相差无几,也就看淡了。
因此,对这位周少爷也是刮目相看,寻常人得知自己成了废人,也不知要颓废成什么样子,可瞧这位周少爷,全身上下都透着从容淡色,身上隐有墨味透出,可见还是个用功的人。
略一思忖,也忍不住更尽了些心力:“周少爷此症,还需多调养元气,老夫手里头倒有个养元秘方,周少爷倒可一试。”
这个秘方,是打前朝传下来的,收藏在太医院书阁里头,他也是偶然发现,因所需的药材不仅难得,还含有不少至毒之物,比如其中有一味药,便要用到寒号虫的粪便,宫里头的贵人都讲究,不愿意用这些秽物,等闲药方若是需要以此入药,都是想法子用其他药材替代。
还有一些剧毒之物,稍有不慎就是见血封喉。
因此,大好的药方他也不敢拿给贵人用,也不敢让贵人知晓,当场就毁了干净。
愿意拿给周令怀使着,除了对周令怀生了几分怜悯,与几分医者仁心外,也是想知道,这个药方的效果究竟如何?
若能试验成功,今后也可以作为他保底的手段,兴许还能借此立功。
就算不成,与他也没甚干系。
周令怀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道谢:“多谢胡御医。”
胡御医点头,坐到桌子旁写了两个药方,一个是养元秘方,另一个是固本培元,活血散於的药方。
之后,胡御书又交代了几句。
长安还不及使银子,春晓就奉上了一只精巧的鼻烟壶,胡御医本想推辞,但一见这鼻烟壶的工艺,他只在宫里头圣人那里瞧过,顿时眼睛都直了,暗叹虞大小姐大手笔的同时,说了两句客气话,就顺水推舟收下了。
送走了御医,春晓当下就折回了青蕖院:“就不打扰表少爷休息,奴婢先回去了。”
周令怀颔首,突然问:“可是表妹身子不舒服?”
胡御医他是知道的,是太医院院史,医术不在孙伯之下,等闲是请不来的,这大半晚上将胡御医请上门,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春晓目光闪了闪,只道:“那倒没有,是三小姐突然昏倒,老爷拿了自个儿的牌子请了胡御医过来,自然少不得要给表少爷一并瞧一瞧。”
周令怀点点头,让长安去送春晓。
长安一走,周令怀面色微沉,凭空喊了一声:“殷三!”
院里一棵枝繁茂密的大树,沙沙响动了两声,一道黑影倏地落在周令怀面前:“少主有何吩咐?”
第54章:搬了石头砸了脚
周令怀沉声道:“把虞府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一遍。”
他借住虞家,为了安全,自然派人盯着虞府一举一动。
殷三声音毫无情绪起伏,周令怀面色淡薄,双手搭在扶手上,有一下没有一上地叩着,直到殷三话锋一转:“……下午虞大老爷回府,先是去了主院,接着怒气冲冲去了窕玉楼……”
周令怀轻叩的手指,倏然一顿。
“……虞大老爷一怒之下,打了虞大小姐一个耳光,惊动了虞老夫人……”殷三感受到少主情绪起伏,声音也多了几分谨慎,有关虞幼窈的事,更是钜无细漏,一一交代。
直到事情交代完了,周令怀才道:“知道了。”
殷三身形一闪,不见了踪影,只有院子里的大树上,落了几片叶片。
周令怀微抿着唇,挨了父亲的打,受了委屈,还记得交代丫鬟带胡御医过来给他诊治,可答应给他的香包,都过了这么久,也不见踪影。
“少爷,这个方子是哪里来的?”身后陡然传来孙伯激动的声音。
周令怀转过轮椅,就见孙伯佝偻着身影,快步走过来:“这个方子,是不是就是谢府秘方,这可是举世难得的养元秘方,怨不得对少爷效果这般好。”
周令怀蹙眉:“方子拿来我看看。”
孙伯深吸了一口气,将药方递了过去。
周令怀越看脸色越难看,最后连脸都白了,也不禁怀疑,他平常吃的药膳,莫不是就是这个方子?
这个方子的价值,寻常郎中都能瞧出来,胡御医不会瞧不出来。
胡御医惯常谨慎得很,诊断开方都十分保守,一些厉害的手段,几乎都藏着掖着,不轻易让人知晓。
胡御医与虞宗正虽有些私交,但至多也是同袍仁义,与他又是非亲非故,绝不可能轻易,就将这么珍贵的药方拿给他使。
有没有可能,这个方子真的是虞幼窈让胡御医写给他的?
毕竟连孙伯都认为,这个方子极有可能就是他最近一直吃的药膳。
越想越有可能,周令怀一时间面色复杂。
见少爷看完了,孙伯连忙夺过药言,视若珍宝:“埋在沉香树下十二年,吸吮沉香树液的幼蝉,妙,实在太妙了,我怎么就没想到,沉香是极其名贵的药树,许多方子里都用沉香入药,幼蝉长年吸吮树液,等待破土而出,体内累积了十二年的药性,能将沉香药性增强到了极致。”
周令怀没说话。
孙伯又道:“还有五灵脂,这是寒号虫的粪便?是了,五灵脂状如凝脂而受五行之灵气,所以才有五灵脂之名……”
周令怀听不下去了,沉着一张脸,转动轮椅回到了书房。
寒号虫又名橙鼯鼠,本身就是一种极名贵的中药,可一想到他要用粪便入药,恨不得之前没瞧过药方。
春晓回到窕玉院,将胡御医诊断的结果告诉了虞幼窈:“表少爷伤了脊髓,又损了根基元气,胡御医说没法子治,只能调养着,给表少爷开了养元的方子。”
说完,又将胡御医的话,一字不漏说了一遍。
虞幼窈有些失望,但想到表哥自个儿都看开了,她也没有必要耿耿于怀,她最近在和许嬷嬷学药膳,里头有不少调养元气的内宫药膳,她的灵露对调养身子也颇有奇妙,祖母最近身子好了许多,以后她坚持每日给表哥送一盅加了灵露的药膳,想必对表哥的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这边杨氏也折回了嫏还院。
幔帐已经收起,虞兼葭半靠在床头,脸色苍白没有丝血色,一双妙目含烟水迷离,淡色的唇间,一抹红艳,透着幽柔入骨的美丽。
杨淑婉坐在床沿,握住虞兼葭的手,虞兼葭见她面容憔悴,透着灰败,心里一“咯噔”就问:“母亲,父亲那边……”
杨淑婉想到胡御医说的话,也不敢再说些不好的话儿刺激她了:“胡御医说,你之前大病了一场,伤了元气,要放宽心,养心储血,这病就没甚大碍,我与你父亲夫妻多年,自是能拿捏他的,待过两日,你父亲气消了些,我再好好与他哄一哄,他保管吃这一套。”
虞兼葭已经猜到,祖母那边怕是彻底恼了,父亲这回也是气得不轻,没那么容易消气,不过想到母亲,惯常对付父亲那些手段,心里也安定了一些。
于是,轻咬了一下唇,这才点头应下。
出了内屋,杨淑婉转头交代茴香:“以后府里的事少在三小姐面前提起。”
茴香连忙应是。
杨淑婉这才放心的回到主院。
这时,木槿过来回禀:“老爷去了前院书房,没去清秋院。”
杨淑婉好歹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她和葭葭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虞宗正不去何姨娘屋里,就不算坏了规矩,没开这个头,她这个嫡妻的体面也算保住了,至于老爷的不满与怒火,她总有法子的。
却不知——
虞宗正怒气冲冲地回了前院,打算歇在书房里头。
何姨娘是个会伺候男人的,哪能不知道老爷身上憋着火儿,又没用晚膳,于是就命人炖了一盅燕窝,一个人悄悄送去了前院里头。
虞宗正见何姨娘贴心,腹内饱了,当场就褪了何姨娘的衣裳,将人按在书案上。
两人闹得动静太大,前院里头的下人面红耳赤地避开,估摸着这势头,少不得要折腾大半晚,婆子们自觉上灶房烧了满满几锅子水。
换作以前,这事儿定是瞒不过杨淑婉的,但今儿折腾了一通,让她也是心力交瘁。
杨淑婉精神恍惚地回到屋子里,恍然想到,自己连晚膳也没用,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腹内疼得很。
原是瞧不惯虞幼窈这段日子春风得意,处处顺遂,想借着老爷给虞幼窈一个教训,也好灭一灭虞幼窈的气焰,哪晓得,到头来却是搬了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苦果都让她自己咽了。
真正是让人想吐血。
杨淑婉按着腹肚疼得难受,惨白着一张脸,让李嬷嬷去厨房准备了几样小食,打算先填填了肚子。
可没吃两口,木槿过来说:“柳嬷嬷过来了。”
第55章:死老太婆,太毒了
杨淑婉心里一“咯噔”,哪还顾得上吃,连忙去了外间:“嬷嬷怎么来了,是不是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柳嬷嬷笑眯眯地瞧着杨氏,见她气色不太好,就知道这一天儿过得糟心:“老夫人觉得府里头上上下下都忒没规矩了,非但嚼弄起是非,还叫府里的事往外头传,惹大老爷烦心。”
杨淑婉脸色一僵。
柳嬷嬷这话,是明着说她没规矩,在老爷跟前嚼弄是非,又治家不严,糊弄家里头的爷。
莲心苦不苦,只有自己知道。
可杨淑婉能怎么办?
婆母有再多不满,作媳妇子的也只有乖乖听着的份,更不能开口为自己辩解,否则岂不是自个儿招认了这些话子?
柳嬷嬷继续道:“所以,老夫人特地派奴婢过来通知大夫人一声,从明儿起,大夫人卯时就要去北院里头立规矩,让大夫人给府里头上上下下做个表率,上行下效,大夫人规矩立得好,也能真正表达夫人的一番孝心,姐儿们有样学样,大老爷也不会口口声声说姐儿们没规矩,下人们自然也就守了规矩。”
杨淑婉宛如晴天霹雳,好一阵头晕目眩,顿觉得腹内火烧镣烤地疼,顿时脸上血色尽褪,连身子也摇摇欲坠起来。
她哆嗦着嘴,声音像卡在嗓子眼里,竟是发不出来。
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晓得了厉害!
“夫人可是听清了?”见杨氏面如死灰,没有说话,柳嬷嬷又想到了窈窈红肿的面颊,心里头好一阵畅快。
今儿这些事全是杨淑婉闹的。
以老夫人的脾气,少不得要寻机收拾杨淑婉一顿,可这样一来,大老爷就是瞧着三小姐和四少爷的面儿,也少不得要护着杨氏一二。
母子俩难免会闹出些不愉快,本是好不容易让大老爷对杨淑婉产生了不满,这样一来,岂不是又让老爷的心,回到了杨淑婉这头。
还是大小姐有主意,想出了这等名正言顺整治杨淑婉的主意。
简直是兵不刃血,连她和老夫人这等在内宅混了大半辈子的人,都比不过。
杨氏抖嗦着嘴,打喉咙里抠出了字眼:“听、听明、白、了,媳妇子,明日一早就过去。”
立规矩!!这是大户人家磋磨人的手段,是她在闺中的噩梦。
杨淑婉的嫡母是个极厉害的人,时常摆着嫡母的谱儿,给府里头的庶女们立规矩,晨昏定省还是轻的,端茶倒水也不要紧,洗骚倒臭,更是常有的事。
嫡母大多都会故意刁难,罚跪,罚抄书也是轻的!
她嫁进虞府九年,虞老夫人什么时候立过规矩?
今儿倒是想起要立规矩?
柳嬷嬷笑着点头:“既然如此,老奴便回了老夫人。”
柳嬷嬷的笑,看在杨淑婉眼里更像是嘲笑,讥讽,杨淑婉气得心肝疼,眼睁睁瞧着柳嬷嬷,耀武扬威的背影,恨不得扑上去撕打。
死老太婆是恼极了她,故意借着立规矩,来磋磨她、整治她、惩罚她,好给虞幼窈报仇呢。
可她能怎么办?
莫说老爷眼下正对她不满,不会为她求情,就是老爷没有恼他,婆母给媳妇子立规矩,那不是理所当然吗?
不久之前,她与葭葭才在虞宗正面前演了一出“孝”戏,现在表达“孝心”的机会来了,她若是推脱,岂不是打了自个儿的脸,又惹虞宗正不悦吗?
死老太婆,太毒了。
第二天,虞幼窈一夜好眠,不到卯时就醒了。
春晓听到动静,连忙走过来:“时辰还早,姐儿不如再睡一会子?”
往常姐儿早上,不睡到最后一时,等着许嬷嬷亲自过来喊人,是绝不肯起身,今儿倒是难得没使人叫唤,竟是自个儿就醒了。
虞幼窈一边摇头,一边打着呵欠:“一会该和嬷嬷一起学仪礼了,总不能每回都让许嬷嬷将我从被窝里拎出来。”
春晓抿着嘴儿笑,一边点了清神醒脑的龙脑香。
虞幼窈靠在榻上,闻着屋里丝丝缕缕的清香,浑噩的大脑也清醒了些:“主院那边有动静吗?”
春晓点头:“杨氏鸡鸣就起身了,估摸着一会子就该去老夫人房里立规矩,往常杨氏哪里受过这种罪,指不定心里头多呕呢。”
虞幼窈轻笑了声。
春晓喊来值守的丫鬟,开始准备服侍虞幼窈起身,对虞幼窈说:“杨氏在老爷面前嚼根子也就算了,老爷吃她这一套子,可她竟然算计到老夫人头上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想的。”
虞幼窈淡声道:“不过是有恃无恐罢了。”
杨淑婉嫁进虞府九年,父亲一直待她十分爱重,在祖母面前也时常护着她,生怕她受了委屈。
因此,就算祖母不待见杨淑婉,但顾及与父亲之间的母子情份,等闲也不大与杨淑婉计较。
时日久了,杨淑婉也就觉得祖母是怕与儿子离了心,不敢对她太苛责。
渐渐地,也不大将祖母放在眼里,只是面上敬着。
春晓深以为然:“老夫人从前不与她们计较,大约是没真犯到头上,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可今儿,她挑唆老爷打了小姐,已然让老夫人大怒,之后胡御医去请平安脉,也是彻底惹恼了老夫人。”
老夫人这一辈子教养了大老爷与二老爷两位朝庭重臣,足见手段厉害,杨氏大约觉得老夫人,在府里头不大管事,就被迷惑了心眼子。
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
被虞幼窈主仆俩议论的杨氏,一晚彻夜难眠,辗转反侧,满心煎熬,好不容易眯了会眼子,就让李嬷嬷喊了起来。
杨淑婉没睡好,头疼得厉害,大骂了李嬷嬷一通,直到李嬷嬷提醒她,今儿卯时要去老夫人屋里立规矩,只好撑着头疼与疲惫,从床上爬起来梳洗。
心里头想着,嫁进虞府九年,她何曾起了这么早,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又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可不管杨淑婉心里头如何怨恨难平,她在卯时到了北院。
外头值守的丫鬟将她请进了厅里头:“老夫人还在睡,请夫人在厅里头等着。”
第56章:吹了枕边风
杨淑婉脸上敷了厚厚的脂粉,也掩不住憔悴的容颜,心里暗暗叫苦,可也只得应下:“老夫人醒了,还请知会我一声。”
丫鬟点头应下,拿了鸡毛掸子子在厅里扫洒。
杨淑婉本想趁着老夫人睡着,坐椅子上眯一会儿,养养神。
可丫鬟扫洒再小心,也难免发出声响,杨淑婉被闹得心烦意躁,头疼更甚,恨不得冲过去夺过鸡毛掸子抽打这丫鬟一顿。
时间在煎熬之中渡过,好不容易熬到了辰时,青袖过来了:“老夫人要起身,劳夫人过去伺候。”
杨淑婉一下瞪大了眼睛,屋里头这么多丫鬟婆子不使唤,偏要使唤她?
这哪里是立规矩?
摆明了磋磨她!
杨淑婉垂下头,掩住脸上的怨恨,乖乖应下。
进了房中,杨淑婉先给虞老夫人请了安,上前伺候老夫人穿衣,可她多年没有做过伺候人的活儿,偶尔伺候老爷,那也是夫妻情趣儿,笨拙了些,老爷也不会计较,可伺候婆母哪能一样?
杨淑婉错漏百出,不大一会子,就出了一额头的汗,虞老夫人也不说话,由着杨淑婉折腾。
这样一来,杨淑婉就更紧张,错处就更多了。
杨淑婉恭恭敬敬跪在地上,伺候虞老夫人穿鞋,就听到虞老夫人淡淡道:“让你伺候我这个老婆子,也真是委屈你了。”
杨淑婉连道“不敢”,背脊都汗湿了一层又一层。
折腾了一早上,杨淑婉又饿又累。
柳嬷嬷瞧了时辰,让丫鬟摆了膳。
便在这时,虞幼窈过来给虞老夫人请安,瞧了一眼站在祖母身后垂头敛目,端茶倒水的杨淑婉,就瞥开了眼睛,上前给二人行礼问好。
虞老夫人拉着虞幼窈坐到身边,仔细看她的脸:“脸上的红肿消了一些,还疼不疼?”
虞幼窈点头:“叫许嬷嬷拿鸡蛋滚了,已经不大疼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就开始用膳。
虞老夫人没发话,杨淑婉也不敢坐下来一起用,瞧着满桌子清淡又开胃的小食,顿时饿得饥肠辘辘,脑袋又疼又晕,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为虞老夫人布菜,伺候她用膳。
虞老夫人吃了几口她夹的菜,就搁下了筷子:“尽夹给我一个人吃,怎就不知道给窈窈夹菜,大老爷总在我跟前说,你待窈窈一片慈母心肠,她就在你跟前,你总不能忘了她?”
这话儿,简直像个耳阔子似的挥到她脸上,打得杨淑婉既尴尬又无力,连忙弯着身子,给虞幼窈夹了一筷子酸萝卜丁。
虞幼窈来不及反应,碟子里的酸萝卜丁就叫虞老夫人夹走了:“你口口声声说,将窈窈视为己出,怎的连窈窈不爱吃萝卜都不晓得?”
“是、是媳妇疏忽了。”别的不敢再多说,多说多错。
杨淑婉又闹了一个没脸,身上的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身上也有些发冷,一时间有些摇摇欲坠。
虞幼窈瞧也没瞧一眼杨氏,将祖母盘子里的甜菜夹到自己碟子里:“祖母不爱吃甜菜,我却是最爱吃了。”
虞老夫人眉开眼笑,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窈窈打小就清楚,每回一起用膳,总会将她不爱吃的东西,挪到一旁了去。
可虞老夫人是高兴了,杨淑婉脸上却是一阵青一阵白。
用完了早膳后,虞老夫人拉着虞幼窈说话,杨淑婉得了虞老夫人的允许,终于去偏厅里用膳了。
杨淑婉食不下咽,勉强吃了几口,就听到外间丫鬟说,虞宗正过来给虞老夫人请安。
杨淑婉精神一振,连忙捏着帕子进了厅里,妙目盈盈地望着虞宗正,脸上饱含了隐忍的委屈与酸楚,端是哀凄柔弱。
虞宗正先是心念一动,接着又蹙起眉:“身为媳妇子,伺候母亲是你应尽的本份,你做出这一副样子像什么话,莫不是让你伺候母亲,还委屈你了不成?”
杨淑婉怔怔地看着虞宗正,有些不可置信。
若是往常,她作出这副表情,老爷一定以为是老夫人苛责她了,少不得要怜她受了委屈,在老夫人眼前维护她几分。
可老爷刚才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这都过了一晚,就算老爷心里头还有气,也不该是这个态度啊?
训了杨淑婉,虞宗正又转头对母亲说:“还是母亲想得周到,杨氏年龄轻,不晓得轻重,不如母亲持重,劳母亲多操劳些,将她带在身边好好教一教,将来也能顶事,管着府里也不至于疏漏,况且母亲年纪大了,她这个做媳妇的,也该时常在跟前伺候着。”
听了这话,杨淑婉眼睛一黑,险些没当场栽倒在地上。
虞宗正今儿要上衙门,没有多呆就走了。
多少年来,虞老夫人还是头一次瞧见,杨氏在儿子面前吃瘪,谈不上多高兴,但也觉得杨淑婉也该晓得些厉害了。
不过,她给杨淑婉立规矩,也不愿意杨淑婉整日在跟前晃得心烦,挥挥手就道:“四月里沐佛节,我打算多抄些经文供奉佛祖,你去佛堂里抄经文。”
没说抄多少,也没说抄多久。
杨淑婉仿佛天塌了似的表情,不得不去了佛堂。
佛堂里檀香浓烈,安静得落针可闻,饶是杨淑婉不信佛,但瞧见佛龛里的威严庄重的佛像,也难免怵得慌,不敢在佛祖面前造次,只得埋头抄写佛经,也不知道抄了多久,只知道握笔的腕子又酸又疼,脖子又僵又胀,更是头晕眼花。
过了一会子,李嬷嬷悄悄过来了:“夫人,老奴打听清楚了,昨天何姨娘那个狐媚子,去书房给老爷送燕窝,留在了书房里头,听说夜里要了三五趟水,直到今儿卯时,何姨娘才悄悄回到清秋院里。”
杨淑婉一听这话,恨恨地将桌案上的笔墨纸砚,一齐扫落在地上:“怨不得老爷今儿待我这般态度,原是昨天晚上,让那个狐媚子伺候舒坦了,没少叫那个狐媚子吹了枕边风,呸,那个骚玩意儿,是越来越不将我放在眼里了,简直太可恨了。”
昨儿,老爷确实没去何姨娘屋里头。
可这两人都厮混到了书房里了,这跟去清秋院有什么区别?
第57章:惹哭了
虞幼窈回了窕玉院,从箱笼里挑了藏蓝色光面锦,打算给祖母绣一条“卍”字纹镶七宝抹额,“卍”字纹比青竹纹还要简单些,有了绣青竹纹的经历,这回“卍”字纹,却是顺利许多。
春晓掀帘进来,倒了一杯茶递到虞幼窈手里头:“四小姐过来看您,正等在花厅里头。”
虞幼窈搁下绣棚子,嫩生生地手指头往自个儿脸上一指:“怕不是来看我的脸吧,瞧一瞧我被父亲打得有多惨,我一个嫡长女在父亲跟前,还不如她一个庶女得宠,她可是一直很得意的。”
春晓脸色不大好看:“奴婢打发她走。”
虞幼窈冷笑一声:“我从前却是不愿意搭理她,今儿谁叫我心里头不痛快,她偏要撞上来找不自在,去,将我娘的画像取一幅过来。”
春晓不明所以,还是转身去了侧屋里头,打开了一个樟木箱子,里头整整齐齐摆了一箱笼的画,满是夫人的画像。
小时候,大小姐哭着要娘,怎么也哄不好,老夫人没法子,就让擅墨笔丹青的二夫人画了许多大夫人的画像,大小姐每一回瞧了大夫人的画像,就不哭了,晚上睡觉,也要将画像摆在枕头边上,也能睡得安稳。
再大一些,大小姐也不大要哭喊着要娘了,但每一回想娘,都会自个儿瞧娘的画像。
这一箱笼画像,是小姐最宝贵的东西。
取了画像,春晓去而复返。
虞幼窈展开画轴,上头只画了一桌一椅,谢氏一身银红牡丹八幅湘裙,端着茶杯,坐在椅子上,长眉如画,逶迤入鬓,透着一股子卓约之态,真正是庄艳大气,婉转端凝,不谢风流。
虞幼窈长得像母亲,但眼睛却不大一样。
谢氏一双凤眼更狭长一些,透着高贵端艳,含着一丝精明风流,但虞幼窈却是娇贵的睡凤眼,双眼似喜还嗔,更婉艳娇娆一些。
虞幼窈将画交给春晓,指挥:“将画挂到墙上。”
春晓心里头犯嘀咕,依言照办,接着就听到大小姐声音淡漠:“去请四小姐。”
春晓有些犹豫:“小姐,四小姐不安好心,打发了就是了,为什么还要将她请进屋里来?”
虞幼窈淡淡道:“照我说的做。”
春晓只好应下,转身出了屋子,虞幼窈让夏桃将绣篓收起来了,她虽然学会了双面绣,但绣艺太过粗陋,实在上不得台面,也不好叫绣艺精湛的虞清宁瞧见了,不然又少不得一顿得意炫耀,明嘲暗讽。
“大姐姐跟着许嬷嬷一起学规矩,都好些天没见你了。”虞清宁一进屋子,骨碌碌地眼神儿,就落在虞幼窈红肿的脸上,眼中的幸灾乐祸,掩也掩不住。
昨儿府里头发生的事,叫柳嬷嬷特意敲打过,被瞒得死死的,但哪能瞒得过姨娘的耳目。
大姐姐果然挨了父亲的打。
虞幼窈还没来得及开口,虞清宁就惊呼了一声:“大姐姐,你的脸怎么红肿了好大一片儿,这是怎么了?”
一边说着,虞清宁眼圈渐渐泛红,不一会儿眼中就蓄了泪,好像被打的人是她似的。
虞幼窈眼中涌出大滴大滴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挂在尖尖的下巴上,脆弱无助的模样就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会忍不住怜惜。
鲜少见她哭得这样伤心,虞清宁险些当场笑出声来,她连忙拿帕子挡住了嘴边泄露的笑意:“大姐姐,你快别哭,父亲待咱们姐妹一向严口慈心,也不是故意打了你,你以后好好同我们一起上家学,父亲一定会原谅你的……”
虞幼窈闻言,抬起了满是泪痕的面颊,瞧着虞清宁,一字一句问:“你怎就知道,我的脸是父亲打的?”
虞清宁一愣,吱唔道:“我、我只是偶然听下人提起,心里头担心大姐姐,所以特地过来瞧大姐姐。”
虞幼窈一边流着泪,一边冷笑:“父亲来窕玉院,是摒退了下人的,你是打哪个下人那儿听来的?”
虞清宁被问住了,吱唔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窕玉院叫许嬷嬷管得跟铜墙铁壁似的,院里头的消息也不是轻易就能打听的,昨儿的事,更是瞒得死死地。
也是昨儿姨娘打父亲那里听了只字片语。
虞幼窈眼睫上沾着泪,目光一片森冷的水光:“我的脸确实是父亲打的,但父亲是误会了,才错打了我,你一来我屋里头,就说这事,怕不是来瞧我,是来瞧我笑话的吧!”
一听这话,虞清宁就知道不好了:“大姐姐,我、我只是担心你,所以过来看你,没别的意思……”
往常父亲时常教训责骂虞幼窈,她自是认定虞幼窈做错事,惹恼了父亲,才挨了打,哪晓得是错打?
虞清宁有些不相信!
虞幼窈当场就砸了茶杯,捂着脸嚎啕大哭,手指一指墙上的画:“我是没了娘,但也不是谁都能在我头上踩一脚,你去给我娘画像磕三个头。”
虞清宁下意识朝墙上瞧了一眼,看到嫡母谢氏一双眉,凌厉如画,一时吓了一跳,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虞幼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发脾气:“你、你还站着做什么?我娘是爹原配嫡出的夫人,是你正儿八经的嫡母,让你给嫡母磕头,难不成还委屈你了不成?虞清宁,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娘,我要告诉祖母,你不尊嫡母,对嫡母不敬。”
话说到这份上,就由不得虞清宁愿不愿意了,真落了一个不敬原配嫡母的名声,传到老夫人跟前,她是吃不了兜着走。
虞清宁恨恨地咬牙,上前跪到地上,敷衍地磕了三下,刚要起来,就听到虞幼窈冷声道:“我娘虽然死了,但也容不得一个庶女在她跟前敷衍,重来一遍。”
虞清宁气红了眼睛:“虞幼窈,你不要太过份了。”
虞幼窈也不哭了,下眼睑的眼睫上挂着一颗泪珠子,要掉不掉,透着冷意:“你不尊嫡母,还有理了,不如我们一道去祖母屋里叫祖母评一评这理儿?”
第58章:虞幼窈,你够了!
“你……”一提起虞老夫人,虞清宁气得差点哭出来了,捏着帕子,就算心里头有千般不愿,也不得不有模有样的磕了三下。
虞幼窈接过春晓递来的茶,端在手里:“毫无敬意,重来!”
“虞幼窈,你够了!”虞清宁豁然从地上站起来,怒瞪着虞幼窈。
虞幼窈低头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搁到桌子上,转头对春晓道:“按着四小姐的头,让四小姐务必做到五体投地,毕恭毕敬。”
虞清宁瞪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春晓一个箭步走过来,一脚踹到虞清宁的腿怀上,虞清宁膝盖一软,“扑通”一声,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
“虞幼窈……”虞清宁尖叫一声。
春晓按着虞清宁的后颈,“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直磕得虞清宁头晕目眩。
“行了。”虞幼窈终于出声了。
春晓退到她身边。
虞清宁终于叫跟前的金菊扶了起来,娇俏的小脸上,血色褪了一干二净,哆嗦着身子站在原地,心里又气又恨。
虞幼窈轻笑一声:“以后我娘的画像就挂在那里,你要守着庶女的本份,见一次磕一次头。”
虞清宁终于从惊吓之中回过神来,气得直打哆嗦:“大姐姐,你、你怎么能、能这么对我?就不怕叫父亲知道了,责备你吗?”
“责备我?”虞幼窈又是轻笑了声:“我可是被父亲错打了,又被你惹哭了,父亲真知道了,也只会认为是我受了委屈?再说了,让你给我娘磕头,还委屈你不成?”
虞清宁目瞪口呆地看着虞幼窈,她原是想借机嘲笑虞幼窈,哪知道叫虞幼窈按着头给嫡母磕了头,借机整治了一回,偏这事儿她还没理说去,真闹出去了,外头还真当她对嫡母不敬,没得惹老夫人不痛快。
真正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大一会子,虞老夫人就听了消息,气得狠拍了一下桌面:“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以为杨氏挨了训斥,她一个妾室就猖狂起来,爬到嫡长女头顶上作妖,还把窈窈惹哭了。”
柳嬷嬷垂头不语。
虞老夫人握紧了手里头的佛珠:“罚虞清宁抄写《女德》一百遍,何姨娘禁足一个月,月奉罚一半,另警告何姨娘,书房是大老爷处理公务的重地,闲杂人等,不许出入,更不许在书房里头狐媚爷儿,留宿过夜。”
昨儿书房里头的糟污事,她哪能不知道?
本打算今儿等大老爷下了衙门,敲打大老爷一声,哪知何姨娘昨儿得了宠,今儿一早就作妖。
柳嬷嬷点头,书房里本就有禁止随便出入的规矩,只不过老爷自个儿没守这规矩,从前老夫人也是睁只眼,闭了只眼。
今儿,老夫人是摆明了收拾何姨娘,这些规矩也该摆一摆了,大老爷就算再喜欢上何姨娘的榻,也不会为了一个妾,跟老夫人过不去,再说大老爷在书房里头搞,这事儿本就是大老爷理亏。
这就是妻和妾的区别!
虞老夫人这还没完:“我是记得,何姨娘是得了柔嘉的恩,才进府做了妾,柔嘉在时,在柔嘉眼前做小伏低,香包枕巾帕子不停地往柔嘉手里头送,可柔嘉一去世,她就原形毕露了,真正是戏子无情,婊儿无义。”
柳嬷嬷也道:“谢大夫人虽然去了,但何姨娘一介贱妾之身,本该记得谢大夫人这份香火情份。”
至少也不该作妖,寻嫡长女的晦气。
想到窈窈让虞清宁给柔嘉画像磕头的事,虞老夫人冷笑一声:“去,将侧屋里头,谢氏的画像取一幅送到何姨娘手里,让何姨娘往后每日早晚三柱香,三个响头敬着,四月就是沐佛节,我在宝宁寺给柔嘉点了长明灯,少不得要供奉一二,让她抄一百遍《地藏王菩萨经》。”
这会子,虞清宁哭着回了清秋院,扑进姨娘怀里,就委委屈屈地向姨娘告状:“姨娘,我却是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一会儿父亲过来了,我定要让父亲知道,让父亲好好教训她一顿,让我出一口恶气。”
何姨娘心疼地拿帕子,轻抚着女儿红红的额头:“快别哭了,这打人只要开了一个头儿,有一次,就有两次,三次,无数次,你爹不喜虞幼窈,见你叫虞幼窈欺负了,会认为虞幼窈娇蛮跋扈,定会为你出头。”
虞清宁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嘴里头不停地骂着虞幼窈。
何姨娘将女儿搂在怀里,柔声安抚,心里却想着,一会儿老爷下了衙门,该怎样将老爷请过来,在老爷跟前,给虞幼窈好好上一回药眼子。
便在这时,有丫鬟过来通传:“柳嬷嬷过来了。”
何姨娘心里头微微一惊,但转念想到老爷宠她,又松了一口气,吩咐丫鬟好好哄一哄虞清宁,转身出了内室。
何姨娘一身桃红,身上透着一股子春风得意的软媚劲儿,给柳嬷嬷问了一声好。
柳嬷嬷不咸不淡地点头,将老夫人吩咐的话一一交代,何姨娘媚意横生的小脸,顿时刷一声全白了。
禁足一个月,那这一个月里头,老爷不会再上她屋里来,她更不能使人去请老爷。
好不容易老爷对杨氏生了不满,杨氏挨了罚,在老夫人跟前立规矩,正是她趁虚而入的机会,这样一来,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还有清宁!
明明受欺负的人是清宁,可老夫人不仅要禁足清宁,还要罚抄《女德》,老夫人真正是把心偏到咯吱窝里头了。
便是庶女,也没得这样作贱了去。
柳嬷嬷又捧着谢氏的画像,徐徐展开:“何姨娘可还认得,这上头的人是谁?”
何姨娘面色胚变,身子一晃,就跪到地上,垂下头:“妾自是认得的,妾原是罪官家眷,是谢大夫人怜妾命苦,将妾赎了身,还让妾进了虞府,伺候大老爷,妾万不敢忘谢大夫人的恩德。”
柳嬷嬷露了笑容,神色淡淡地睨着她:“何姨娘还记得大夫人的恩德,那就好办了。”
何姨娘眼皮子重重一跳,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第59章:表哥,香包做好啦!
果然,柳嬷嬷话锋一转:“何姨娘往后每日早晚三柱香,三个响头敬着,也好全了与谢大夫人一番恩德,另四月就是沐佛节,老夫人在宝宁寺给谢大夫人点了长明灯,少不得要供奉一二,就劳你抄一百遍《地藏王菩萨经》,以表对谢大夫人的感念之心。”
何姨娘一听这话,身子倏然软倒在地上。
柳嬷嬷又加了一句:“大夫人监督着,何姨娘可不能怠慢了去。”
何姨娘抓紧了手里头的帕子,抖着身段儿,老夫人手段是真真厉害,让她和杨氏斗得死去活来,在一旁冷眼旁观。
柳嬷嬷临走时,回头:“对了,老奴要提醒何姨娘一句,嫡庶有别,千万莫要将四小姐养大了心,妄图与嫡女攀高,四小姐将来是好是坏,可是全赖老夫人一句话。”
何姨娘面如死灰,趴在地上打着哆嗦。
说完,柳嬷嬷带着几个婆子走了,几个婆子一出了清秋院,就将清秋院的院门子关死,拿着锁子锁死。
窕玉院里,春晓将清秋院发生的事说给虞幼窈听:“何姨娘往常是个聪明人,怎就今儿糊涂起来了?”
虞幼窈继续绣着抹额,头也不抬:“恃宠生娇。”
祖母知道父亲在女色上有些糊涂,没什么德性,压着不许让父亲多纳妾侍,府里头只一妻一妾。
往常父亲待杨氏极敬重,一个月里头,大半时间都歇在杨氏屋里。
何姨娘也得宠,却是万不能与杨氏相比较的。
如今,杨氏得了父亲的训斥,又在祖母屋里头立规矩,自然对何姨娘更宠爱一些,何姨娘哪能不得意?
春晓笑了一声:“看以后府里头还有谁不长眼睛,敢爬到小姐头顶上来。”
虞幼窈没说话。
何姨娘的下场是她一手算计。
她让春晓拿了娘的画像,是故意示弱,没娘的孩子受了委屈,没处儿说,只能哭着,念着死去的娘。
祖母得了原由,自然会想到,何姨娘是母亲纳进府里头的,少不得要拿着娘去压一压何姨娘的气焰。
何姨娘再猖狂,在祖母和娘跟前,也只能捏着鼻子自认倒霉。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便在这时,冬梅走过来:“小姐,表少爷过来了。”
虞幼窈一听这话,瞪大了眼睛,连忙搁下手里头的绣棚,就站起身来,要往外头走,可走了几步,又回头:“快将我绣的青竹纹香包拿过来。”
春晓笑着:“奴婢早拿好了。”
虞幼窈高兴地接过春晓递来的香包,兴匆匆地上了花厅,果然见表哥坐在堂上,端着茶杯,正在瞧挂在厅里头那幅《春杏图》,正是他不久前画好,让长安送来的。
“表哥!”虞幼窈眼睛一亮。
周令怀搁下茶杯抬眸,小姑娘穿着粉白色绣杏高腰对襟花裙,外套着一件稍厚一些的长袖外衫,好一些时日没见,瞧着又瘦了许多,圆润的小脸,变成了巴掌大小的鹅蛋脸儿,下巴也变尖了,身段子比在宝宁寺时要长高了些,透着纤柔之态,已经有了少女娇俏模样。
虞幼窈跑到表哥跟前,睡凤眼里含慎带喜:“表哥还是头一回上窕玉院瞧我呢。”
周令怀颔首,不着痕迹瞧了一眼,她还有些红肿的面颊,微蹙了下眉,问:“脸还疼不疼?”
虞幼窈笑弯了眉毛,摇摇头:“已经不大疼了,许嬷嬷说过两日就好,表哥别担心我。”
周令怀瞧了一眼身后的长安,长安会意,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玉盒,递给了少爷,周令怀伸手接过,又转手递给了虞幼窈。
虞幼窈看着小玉盒,伸手接过:“表哥,这是什么?是送给我的吗?”
周令怀淡道:“这是九花玉露膏,消肿袪於的效果比玉容膏更好些。”
身后的长安,听了这话心说。
这可是疗伤圣药,哪里是玉容膏可以比的?
虞幼窈不知这些,将玉盒递到表哥手里头,将脸凑到表哥跟前:“表哥,你快帮我擦一擦。”
长安听到这话惊瞪了眼睛,哪有女孩子家这么不知羞,主动把脸往男子跟前凑,太没规矩了。
少爷不喜与人接触,肯定会拒绝的。
下一瞬,他就被打脸了。
周令怀低头瞧着手里的玉盒,又抬眸看着少女凑过来的面颊,怔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少女出声催促:“表哥,你快点呀,我还等着呢。”
娇俏又清脆的声音,令周令怀反应过来,下意识打开玉盒,用盒里的小玉勺子挑了些玉白色的膏子,轻柔地敷在她脸上,勺底在她脸上打着圈儿,均匀地涂开。
直到涂完了药,他才反应自己方才似乎有些唐突。
九花玉露膏透着一股淡淡的幽香,涂在脸上,凉丝丝地,微疼的面颊,也不禁透了舒爽。
虞幼窈笑得更高兴,声音甜软:“表哥,九花玉露膏效果真好,擦在脸上,脸上一点也不疼呢。”
周令怀收好了药膏,递给了一旁的春晓。
春晓连忙接过。
“表哥,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虞幼窈笑弯了眉,从袖口里将青竹纹香包拿出来,却握在手里头,有些羞于送出。
周令怀瞧了一眼,目光就不动了,突然闻见了,空气中隐约飘着一股清新涩雅的杏花香味。
原以为她是忘记了,没想到她竟真的做了:“这是答应要送给我的香包?”
虞幼窈轻点了下头。
见她握着香包,垂着小脑袋,迟迟没打算送,周令怀轻挑了下眉,伸出手:“拿来吧!”
虞幼窈又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大好意思:“这、这只香包是我自己绣的,我才学女红,所以绣得不好,表哥可别嫌弃我技艺粗陋。”
她自己绣的?
头前他还听长安说,虞大小姐学刺绣扎着了手,哭着喊着闹着不想学。
他听了后,还忍不住笑这个丫头娇气。
周令怀这才想到,府里传出虞幼窈学刺绣,好像就是虞幼窈从宝宁寺回来之后,所以她迟迟没送香包,竟是亲自学了刺绣,做了香包送给他?
为此还扎了手指头!
第60章:表哥真厉害(PK求票)
见表哥没说话,虞幼窈一咬牙,把心一横,就将香包放到表哥手里:“我原是打算将女红练好了,再送香包给表哥,但也不好叫表哥一直等着。”
周令怀一时没说话,目光盯着手里头的香包,脑子里想的却是,娇生惯养没吃过苦头的小姑娘,捏着一根细针穿针引线,却因为笨拙,针尖儿不时扎到手指尖,疼得泪汪汪,哭兮兮地,嘴里喊着不学,却还咬着牙,一针一线认真绣完了的画面。
手里头轻飘飘的香包,一时间竟有万钧之重,压得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份礼于他而言,确实太重了。
虞幼窈小嘴儿还在喋喋不休:“表哥不许嫌弃我绣得不好,这可是我头一次绣东西,大不了以后等我女红练好了,我再送表哥更好的。”
头一次绣的东西,就送给了他,周令怀喉咙滚动了一下:“我很喜欢这个香包,辛苦表妹了。”
虞幼窈声音倏然而止,瞧着表哥,小脸儿涨得通红:“不、不辛苦,表哥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周令怀见小姑娘站在不远处,轻笑了声:“过来。”
虞幼窈巴巴地跑过去,蹲在表哥面前,仰头瞧着表哥,眼神儿亮晶晶地,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漂亮。
周令怀倏然伸手握住小姑娘的手,虞幼窈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瞧着表哥,并没有抗拒。
软乎乎的小手,握在手里头仿若没骨头一般,一团凝脂软滑,周令怀翻过她的手掌,将香包搁到她手掌心上:“有劳表妹帮我戴一戴。”
虞幼窈眼儿瞪大,接着就笑如花绽,握住了手里头的香包,用力点了一下头:“好啊!”
看来表哥是真的喜欢她绣的香包呢。
也不枉她把手指头都扎烂了,才绣了这个青竹纹香包。
周令怀淡白的唇间,也含了一丝笑意,瞧着小姑娘低下头,尖细的指尖儿捻着青色的绳结,套在腰带上,灵巧地打了一个精致的“礼”结子,歪着小脑袋认真瞧了又瞧,拧了一下小眉毛,似乎不大满意,又伸手调了活结,仔细打量了一会子,呶了呶小嘴儿,有些不情愿道:“表哥还是不要戴了,没得叫旁人瞧了笑话表哥。”
表哥一身淡青色暗纹衣裳,如修竹一般岩岩秀峙,又似孤崖一般嶙峋险峻,有一股难言的矜贵与淡雅的气度。
这个香包明显与表哥气质不搭,配不上表哥。
周令怀低头看了一眼:“我觉得挺好的,香味十分特别。”
虞幼窈眼睛一亮,也不再纠结绣工,觉得这个香包也不是一无是处:“里头的杏花,就是在宝宁寺表哥……”似是察觉自己失言了,她连忙补救:“我折来的那一枝,我最近在和许嬷嬷学调香,杏花也是我自己炮制的,许嬷嬷说我制香的天赋很高,这个杏花香包,能用很久呢。”
周令怀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香包,并不细腻的针脚,摸在手上有些粗糙,却令他十分中意:“表妹真厉害。”
虞幼窈也没想在表哥面前炫耀,得了表哥夸赞,心里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表哥,这个香包是双面绣,两边都有花样,另一面虽然也是青竹纹,但竹子品种和姿态都有些不大一样,我初学双面绣,还做不到两面完全不同的绣面,表哥瞧腻了这一面,可以翻转一面。”
“好。”周令怀点头。
“表哥头一次来窕玉院,我带表哥在院子里走一走。”虞幼窈站起来,绕到了周令怀身后,手刚搭到轮椅扶手上,又想到之前险些害表哥摔倒,又讪讪地放下手,退到了一旁。
周令怀点头:“好。”
窕玉院不似青蕖院重新修整过的,方便轮椅往来,到了门口就停下来了,长安半抬着轮椅过了门槛。
之后,周令怀就自己转着轮子,在前面走。
虞幼窈见表哥行动自如,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周令怀注意到她的眼神,就解释:“我腿脚不灵便,便练了一些臂力,所以双臂比较灵活有力。”
虞幼窈真心实地赞道:“表哥真厉害。”
周令怀失笑,转开了话题:“胡御医的药方,却是极好的,多谢表妹了。”
虞幼窈听得眼睛一亮,打心眼里为表哥高兴:“那简直太好。”
他没问药方是不是小姑娘送的,胡御医是拿不出这样的东西,泉州谢府倒是有这种底蕴。
周令怀想到药方里要用到乱七八糟的药材,不禁有些头疼,但小姑娘一片心意,他自是要领受的。
据孙伯所言,这个保元丹,是可以调补他身体元气的秘方,若能长久的吃,他至少不用再操心寿元问题。
下午虞宗正下了衙门回府,听说何姨娘被禁足,虞清宁被罚了,皱了下眉。
四女儿清宁聪明伶俐,娇俏可人,他少不得要多疼一些,乍一听说她挨了罚,就问了赵大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赵大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
虞宗正对大女儿改观了一些,但对比起一直很得他喜爱的四女儿,心中难免有些偏颇,可清宁惹得窈窈抱着娘的画像大哭了一场,也不好再说什么。
便在这时,青袖过来了:“老夫人请老爷去一趟。”
虞宗正连忙去了安寿堂,见老夫人坐在软榻上,靠在迎枕上打盹儿,脸色不大好的样子,他举目四望,没瞧见杨氏的身影,有些不大高兴:“母亲,杨氏在你房中立规矩,怎么不见她在你跟前伺候?”
经过这一天,他心里头的气也消了些,只当杨氏得知他去了清秋院,一时拈酸吃醋,才拿了葭葭的身子作伐,也打算在母亲跟前,替杨氏说几句好话。
但这会子就有些不满了。
旁人家立规矩,媳妇子是要时刻伺候在母亲身侧,端茶送水,杨氏却不知跑哪里躲懒了,哪像做媳妇的。
母亲这么大年龄,身子本来就不大好了,还要因为杨氏管家不力,治家不严操劳。
杨氏不思反思,反而不知道跑哪里躲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