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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犹似     表哥万福txt下载     表哥万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71章:真是个妙人儿

    长兴侯夫人将杨淑婉送上了马车,一回到花厅,镇国侯夫人何氏,也领了宋婉慧,推说家里老夫人身子不好,要先走一步。

    长兴侯夫人心里发苦,哪儿能拦了旁人回家“尽孝”了去。

    镇国候夫人何氏带着宋婉慧一道上了马车。

    宋婉慧眼儿亮晶晶地:“娘,窈窈可真是个妙人儿,你可不知道,那会儿曹七小姐上赶着找茬,我和齐六姐姐却是为她好生捏了一把冷汗,原也是要帮腔,哪儿晓得,窈窈是一女当关,万女莫敌……”

    何氏听得是哭笑不得:“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哪儿行这样改了用。”

    宋婉慧就将八角亭里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道:“窈窈一句《烈女传》一出,曹七小姐当时就跟被雷劈中了似的,连在场的各家小姐,也都闹了一个没脸,恨不得拿了帕子挡了脸呢。”

    何氏有些惊讶:“进退有度,不卑不亢,这心性可真不一般。”

    宋婉慧点头:“可不是嘛!”

    何氏瞧了女儿一眼,就道:“虞大小姐是丧妇长女,便是打小在虞老夫人跟前长大,教养得再好,往后无论到外头走动,还是再大一点相看人家,旁人难免会将她看低了,轻视了去,像长兴侯府今儿这般作贱她的,也是少不了的。”

    宋婉慧深以为然。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倘若请了许嬷嬷的人是虞二小姐,甚至是虞三小姐,曹映雪也不敢这样作贱了人去。

    长兴侯夫人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想要毁了虞幼窈的名声。

    这一切根源,却也是因虞幼窈是丧妇长女,便是叫人拿了“教养”作伐,也是事实,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何氏继续说:“今儿这事,曹七小姐是有心欺辱,虞大小姐却是将计就计,有心算计,她先拿女子的教条闺范作伐,让曹七小姐丢了脸,却也从侧面展露了自己熟知教条闺范的良好教养,在众家小姐跟前立了威,以后在贵女圈里头,就没人再不长眼睛,说她没得教养。”

    宋婉慧也是一脸唏嘘:“也亏得是窈窈自己厉害,换作旁人,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拿了“丧妇长女,无教戒”这样的话儿作了伐子,怕也要捏了鼻子认,当场就丢了脸,往后在圈子里,怕也是抬不起头来。”

    何氏点头:“长兴侯夫人兴师问罪的时候,虞大小姐拿了祖母虞老夫人作伐,却是将堂堂长兴侯夫人也唬了去,今后,哪儿还有人会因“丧妇长女”之名,而看低了她?虞大小姐小小年岁就长了城府,她是踩着长兴侯夫的威名,为自己谋了一个一劳永逸,谋了一个好教养的名声,连威宁侯陆五小姐也不如她,等再大一点……”

    说到这儿,何氏的话就止住了。

    虞幼窈这般心性,寻常人家却是压不住了,可若是配了勋贵世家要支应门庭,兴家立业的嫡长子,这厉害的性儿,却是旁人求之不得,打着灯笼也是找不着的,打今儿起,怕是不少人家都盯上了这位虞大小姐。

    ……

    回府的时候,姚氏安排虞幼窈和虞霜白一辆马车。

    虞幼窈正和虞霜白一起说话,冷不防就被颠了个七晕八素,耳边“砰咚”、“哐当”、“哒哒”的声音,夹杂着尖叫痛呼,杂乱无章地响起……

    好在车夫有些把式,很快就稳住了马儿,虞幼窈和虞霜白叫丫鬟护着,只受了一些惊吓,并没有受伤。

    车里头一片狼藉,小几上摆放的点心、果盘、茶水,香炉等,全砸在地上。

    几个丫鬟护着主子,没顾得上自个,或多或少都磕碰伤了,好在都是一些皮外伤。

    车里就准备了跌打的药油,虞幼窈让夏桃拿了药:“先帮着擦一擦药,等回了府里,就请大夫好好瞧一瞧。”之后,又转头吩咐春晓:“去看看二婶娘那边如何了。”

    春晓下了马车。

    虞霜白受了惊吓,还有些惊魂未魄,攥着虞幼窈的袖手,心里充满了不安:“大姐姐,我娘……”

    虞幼窈握住她的手:“家里的车夫都练过一些把式,有一把力气,马儿也是挑了最温驯的,你看咱们不也没事吗?”

    虞霜白小脸儿白白地,还有些不安。

    虞幼窈掀了车帘,就看到前头拐道处,停了一辆蓝顶马车。

    乍然一瞧,这辆马车倒也没甚出奇,可马车的用料,却是最上等的榆木和柞木,关键部位都以金铁铸造,车厢用的是年份很久的棕褐色核桃木,木质坚硬韧性,不易变形,开裂,而且抗震极佳,就连马——

    虞幼窈不识马,却也觉得这马瞧着威风,多瞧了几眼,就发现了,这马透了烈性与桀骜,与家里驯养的代步马儿,似乎有些不大一样。

    正想着,对面马车的车帘掀了一角,一双养尊处优的手,陡然映入了虞幼窈的眼帘,以及把玩在那双手上的一枚——黄琉玉扳指!!

    全身的血瞬间冷透,虞幼窈满面惊骇,猛然甩下了车帘,惊慌地拉好了车窗。

    许嬷嬷见她脸色不好,忙声问:“可是吓着了。”

    虞幼窈胡乱地点头,眼儿瞧见了面前的茶杯,突然觉得自己口干舌躁,连忙端起了茶杯,猛喝了几口水,这才镇定了一些。

    这时,春晓回来了,也不待虞霜白问,就说:“二夫人叫钱嬷嬷护着没伤着。”

    虞霜白终于松了一口气。

    虞幼窈镇定了一些,就问:“发生了什么事?”

    春晓忙道:“前面拐道的时候,有一辆马车冲出来,惊了二夫人的马儿,咱们的马儿也惊跳了脚,也亏得二夫人的车夫有一把力气,拉带着马儿生生偏了道儿,才没撞一块儿,京里头不允纵马疾行,二夫人要使了钱嬷嬷与对面理论呢。”

    马儿受了惊,好险没伤着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也着实惊险得很,换作任何人也不能当作没事一样。

    二婶娘气恼,想要与对方讨个说法,也是应当的。

    只是!

第272章:造了孽哦(求月票)

    想到方才惊鸿一瞥,瞧见的黄琉玉扳指,虞幼窈心里不安,又道:“你过去寻了二婶娘,就说二妹妹受了不小的惊吓。”

    春晓转头一瞧,二小姐果然白着小脸儿,眼儿里透了惊惶不安,连忙下了马车。

    不一会儿,府里的马车让了道。

    春晓和钱嬷嬷一道回来了。

    见二小姐是真吓着了,可把钱嬷嬷心疼坏了,连忙将人搂进了怀里头,一边抚着她的背心,一边小声地哄着。

    虞幼窈听着耳边“哒哒”的马蹄声,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仔细一听,那声响,似乎比府里头的马儿更沉,更有力,一声一声地凿进了耳里头,听得人心里发慌。

    一直到马蹄声远,虞幼窈这才没忍住,打开了车窗,掀开车窗伸头往后瞧去,却只瞧见了马蹄扬起时,足下的蹄铁。

    马车”哒哒”地出了长兴侯府。

    杨淑婉却是气得不轻。

    她哪儿能想到,长兴侯夫人拉了她说话这会,姚氏连等也没等她,就一个人带了虞幼窈先走,也不怕叫人瞧了她们妯娌的笑话。

    这就离谱了。

    “长嫂为大,她合该等着我才是,哪儿有她先走的道理?急巴巴就领了虞幼窈就走,可见是藏了腌臜心肠,要到老夫人跟前嚼舌头了去。”

    姚氏是个厉害得,最会在老夫人跟前卖乖讨巧了去,可不行让姚氏将错处全推到她身上,人都说一个婶娘半个娘,姚氏做婶娘难逃其责。

    杨淑婉一把掀了车帘,吩咐车夫走快点,希望还能赶上姚氏的马车。

    马车走得急了,也难免颠簸了些。

    杨淑婉担心女儿身子骨弱,受不住,转头瞧向了女儿,就见虞兼葭惨白着一张脸,不由吓了一大跳。

    “葭葭,你脸色怎就这么难看,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虞兼葭疼得眼儿红红的,轻轻提了裙摆,露了肿胀的脚,哑声道:“方才在长兴侯府不小心与曹七小姐,陆五小姐一道滑了一跤,扭伤了脚。”

    杨淑婉顿时急红了眼睛,连忙喊了李嬷嬷。

    李嬷嬷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蹲到地上去,捧着虞兼葭的小脚:“哎喂哟,可是造了孽哦,咋就肿成了这个样,小姐忍一忍,老奴帮着您将鞋袜脱了才行,可不行再裹着脚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帮着虞兼葭脱了玉底鞋,褪了抹袜。

    白玉小脚从脚腕上头,一直肿到了脚趾头,就跟个大萝卜似,虞兼葭疼得喉咙里直抽冷气,泪珠儿也是一颗一颗地往下滚。

    杨淑婉心疼得一抽一抽地:“你这孩子,扭伤了脚,怎也不晓得早跟我说,就自个儿忍着,可是受罪了,可是心疼死我了。”

    虞兼葭疼得受不住,一边掉着眼泪,却还在安慰母亲:“大姐姐受了委屈,我却也不好拿这点小事给您添乱,母亲可别担心,一会儿回了府里,请个大夫过来瞧一瞧,修养一阵子也就没事了。”

    杨淑婉却是气也不打一处来:“虞幼窈这个祸害东西,她自个与曹七小姐闹腾了,还连累你跟着一道受罪,真真没得道理,可怜我的葭葭伤得这样严重,却还想着她受了委屈,连吭也不敢吭一声,生生忍了下来,平白遭了罪受……”

    李嬷嬷让艾叶倒了一盆冷水,将虞兼葭的脚浸在冷水里头,揉按着虞兼葭的小腿。

    冰冷的水没过了脚腕,虞兼葭哆嗦了一下:“我知道娘也是心疼我,可比起大姐姐今儿险些叫人毁了名声,受的委屈,我这点小伤也不算什么了。”

    杨淑婉听不得这话,气得连音量也拨高了起来:“她一个打小就有娘生,没娘养,也没娘教的丧门胚子,还不行旁人说她一句【丧妇长女】?”

    哪家丧了娘的姐儿不是低了头,夹了着尾巴地做人?

    怎的她就与旁人不同?

    一个丧妇长女,哪儿有她张扬的道理?

    杨淑婉越说越气:“说她几句,她还闹腾上了?可把她能得,差点没上了天去,旁人只当她年岁小,可这巧舌如簧,颠倒是非的本事,却是半点也不小,连长兴侯夫人这个长辈也敢顶撞了去,她一个丧妇长女,没叫人毁了名声,人长兴侯府精心教养的小姐,倒让她将名声毁了个一干二净。”

    说到了此处,她更是好一通咬牙切齿:“毁了名声的人,不是她;办砸了花会,丢尽了脸面的,也不是她;扭了脚受了罪的人,更不是她,她有什么好委屈的?”

    虞兼葭垂下眼睛,只觉得脚骨里头钻心得疼:“话虽如此,可祖母来偏疼大姐姐,我却是担心娘不好交代,父亲也最重教养,这事既然闹进了父亲耳里头,他少不得也要过问的。”

    杨淑婉一边生着姚氏的气,一边心疼女儿,一时也没想到这个,叫女儿这么一提,心中却显怵然一惊:“虞幼窈自个与曹七小姐闹腾了,我可是不在场的,老夫人再偏疼虞幼窈,也怪不到我身上!”

    这话儿也是没错得,可她这样声色厉荏着说出来,却是没得半点底气。

    老夫人那头斥责她一顿,让她去屋里立规矩顶天了去。

    可虞宗正这边……

    “拿了休书回了娘家”这样伤了夫妻情份的话,一旦说了头一回,就有无数回。

    现如今,虞宗正也开始嫌弃她是庶女,上不得台面,也管不好家,待她不如从前信任,夫妻之间的感情,就是闹腾一回,便也要消磨一些。

    又想到之前她在花会上,偏帮曹七小姐的事儿,杨淑婉难免有些惊慌:“你爹也不知道叫虞幼窈灌了什么迷魂汤,一门心思认定虞幼窈是个好的,少不得也要恼怒了去……

    虞兼葭轻咬了唇儿,瞧了自己肿得跟白馒头似的脚,忍不住小声地哭:“娘,今儿这事也是怪我,曹七小姐与大姐姐起了冲突,我这个做妹妹的,没帮上什么忙不说,反而不争气滑了一跤,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闺仪,叫人瞧了笑,若我能帮上忙,许是不会闹到这地步……”

第273章:成了笑话(求月票)

    自责的话儿,说得杨淑婉是既心疼,又气恼:“哪有你什么错?虞幼窈与曹七小姐闹腾,害你滑了跤,在各家小姐跟前失了闺仪,叫人瞧了笑话不说,还扭伤了脚,虞幼窈受了委屈不错,可你不光受了委屈,还受了伤,遭了罪受。”

    说到此处,她也反应过来了。

    葭葭之所以扭伤了脚,遭了罪受,这全都是虞幼窈与曹七小姐闹腾,连累了葭葭。

    虞幼窈是受了点委屈,葭葭可是连脚也扭伤了。

    只要她拿了葭葭扭伤了脚作伐,老爷疼爱葭葭,心疼都来不及,哪儿还会责怪她们母女俩呢?!

    老夫人就是再偏疼虞幼窈,总不能半点也不顾受伤的嫡亲孙女。

    脚浸在冷水里,不一会儿就有一股子凉意,渗进了骨里头,虞兼葭咳嗽了一声,这才道:“娘,可别生气,您身为继母,越不过“亲娘”去,身为继室,也越不过原配去,大姐姐是因为“丧妇长女”的原故,才叫人指摘了教养,便是在外头,您也不好多说什么,”她垂下了眼睛,骨头里又冷又疼:“父亲对娘一向敬重,便是纳了秋娘,也不忘记母亲贤惠大度,您可不行与父亲置气,好好跟父亲解释才是。”

    一提及了秋娘,杨淑婉难免就想到,秋娘提了姨娘第二日,虞宗正下了衙门,得知她犯了头症,连书房也没去,就上主院看她,送了她一支翡翠簪子讨她欢心,簪子通体碧绿,可簪头上有一抹艳红,却是纯正极了。

    她分明瞧见了虞宗正眼里头,饱含的愧疚。

    当天晚上,虞宗正就歇在她屋里。

    杨淑婉反应过来了,握着女儿的手,脸上终于露了笑容:“我的葭葭儿,果然是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你说的对,这事儿横竖都怨不到我身上来,”说到此处,她脸上又透了笑容:“可别再担心娘了,我与你爹夫妻多年,他总归是向着我的。”

    也是葭葭提了,她这才想到,虞宗正纳了新人,对她也是愧疚当口,她大可以利用一点糊弄了去。

    虞兼葭终于放心了,可想着虞幼窈今儿在花会上的一言一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马车“哒哒”地回了府。

    姚氏带着虞幼窈、虞霜白才下了马车,就见等在垂花门前的青袖上前行了礼,道:“老夫人请二夫人过去一趟呢,大老爷,二老爷也都在,”她瞧了一眼,垂花门前就停了两辆马车:“大夫人没与二夫人一道回来?”

    姚氏淡淡道:“得了二老爷的口信,却也不好继续耽搁,见大嫂正在与长兴侯夫人说话,就带了窈窈先行了一步。”

    “辛苦二夫人了,”青袖一边想着老夫人交代的话儿,目光就瞧向了大小姐,见大小姐好端端的一个人,也是松了一口气:“大小姐和二小姐都累了,先回去歇着去。”

    花会上的事,涉及虞府门楣,可不是什么小事,姚氏晓得轻重,连忙交代了钱嬷嬷几句,就跟着青袖一道去了安寿堂。

    虞幼窈也回了窕玉院。

    许嬷嬷带了春晓夏桃去处理身上磕碰的伤。

    冬梅一早就得了消息,命小厨房准备了热水,伺候虞幼窈重新梳洗,换了一身舒适的常服。

    虞幼窈懒散地靠在贵妃榻上。

    柳儿拿了巾子,帮着小姐绞头发:“大夫人和三小姐回府了,大夫人让青袖请进了老夫人屋里,三小姐在花会上崴了脚,李嬷嬷拿了大夫人的牌子,去请了李御医,看样子是伤得不轻。”

    虞幼窈一听就笑了。

    虞兼葭总是一副与世无争,处处谦让有礼的作派,却是心高气傲,处处都要拔尖的性子。

    今儿在花会上,虞兼葭借着自己熟识花草结交了不少贵女,可算是出尽了风头。

    虞兼葭在大庭广众之下摔了一跤,失了闺仪。

    碍于陆明瑶、曹映雪身份贵重,在场的众家小姐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嘲笑,可一旦出了长兴侯府的大门,少不得也要被人非议言笑一番。

    这大好的风头,也就成了笑话。

    虞幼窈轻弯了唇儿:“一会儿挑一瓶上好的损打药油,并一些药材补品,一起送到嫏还院里去。”

    柳儿应下了,见小姐的头发干了大半,就取了上好的茉莉花头油,倒了铜钱大点在掌心里头,搓均了,轻柔地抹到小姐的头发上去。

    茉莉花油清淡,也不会干、油,清爽又柔润。

    大约一盏茶,柳儿抹好了头油,虞幼窈的头发已经干了,柳儿拿了木梳,替小姐梳了一个单螺,用一根发带绑好。

    这时,夏桃跑进了屋里。

    虞幼窈一见她,就问:“身上的伤都处理好了?”

    夏桃吐了吐舌:“也就磕碰了几下,擦了药也就没事了,”说完了,她连忙转了话:“表少爷过来了,在小书房里等着小姐呢。”

    虞幼窈“忽”的一下,打贵妃榻上起来,拎了裙摆,就朝书房里跑。

    周令怀手里执着书册,眼里却一个字也瞧不进去,脑里头全是大街上惊鸿一瞥,小姑娘眼尾处,那一抹清滟的红。

    半大一点的孩子,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戳了心窝子地骂了“丧妇长女”这话,还险些叫人毁了名声,哪儿会不难受?

    周令怀眼底一片幽邃,用力握紧了手里的书册,就见小姑娘拎着裙摆,跑进了书房里,上头穿了一件粉紫色半臂小衫,下头拼接了一条百褶裙子,裙面上绣了大片的粉白蔷薇,瞧着粉嫩又娇俏,天真又烂漫。

    “表哥,你在想什么呀,”虞幼窈搬了小杌坐在表哥身边,声音也如从前一般欢快:“书都拿反啦!”

    小姑娘仰着头,鹅蛋脸儿鲜妍明亮,周令怀方才在脑子里仔细琢磨,反复斟酌,又删删减减的安慰之语,突然就没了用武之地。

    瞧着小姑娘笑弯的唇儿,他也轻笑了一声,:“在想,小姑娘娇气得很,吃不了气,也受不得委屈,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哭鼻子!”

第274章:我很乖哒~

    虞幼窈一听这话,就瞪大了眼儿:“我才不会哭鼻子呢,”她撅着小嘴儿,直哼哼:“表哥可不许小看了我,我也是很厉害啦,才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小嘴儿叭叭地,将花会上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曹映雪拿了【丧妇长女,无教戒】这话来攻讦我,陆明瑶坐山观虎斗,虞兼葭从中搅合,还有在场的各家小姐一个个幸灾乐祸,逢高踩低,我就知道了,她们是合着一条藤儿地害我,想要毁我的名声。”

    说到这里,虞幼窈哼了哼:“我是光了脚不怕穿鞋的,当然要可劲地闹腾,也好叫人瞧一瞧,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以后就没有人,敢再拿了【丧妇长女,无教戒】这种话儿来指骂我了……”

    叽叽喳喳的声音,透了欢快,跟枝头上的喜鹊儿似的,老实说有点吵,但没有人会觉得烦。

    周令怀递了一杯茶过去。

    虞幼窈正觉得口渴,接过茶喝了几口,黑亮的眼儿瞅着表哥,一脸“我是不是很厉害,求表扬”的表情,看得周令怀哭笑不得。

    轻揉了一下小姑娘的发顶,刚刚洗过的头发,松软又柔润,散着淡淡的茉莉花香:“眼睛都哭红了,嗯?”

    虞幼窈小脸一红,眼神儿飘啊飘地:“呃,也、也不是真哭,”她偷瞄了表哥,见表哥嘴角吮了一丝弧度,要笑不笑地看着她,连背脊也挺直了:“这、这不是跟虞兼葭学得吗?是也不是先扮个可怜,装个柔弱,掉几滴无辜的眼泪,自己先占了三分委屈,旁人也就没理了三分,这叫先抑后扬。”

    周令怀只是看着她,没说话。

    虞幼窈并拢了双腿,小身板儿又坐直了:“表哥,这叫我哭、我委屈、我可怜,我有理。”她斜着眼儿,悄眯眯地看了表哥一眼:“我是不是很聪明呀!”

    周令怀心底轻叹:“眼睛难不难受?”

    虞幼窈笑了起来:“柳儿用菊花枸杞泡了水,帮我热敷过了,之后又搽了玫瑰露,已经不难受啦!”

    周令怀点点头。

    虞幼窈歪着小脑袋,拉着表哥的手:“我记得表哥的话儿,没让任何人欺负了去,表哥不要担心我,我很乖哒~”

    我很乖哒~

    周令怀将这几个字儿放在舌尖上,细细地咀嚼着,又甜又软,又香又糯的滋味儿,一直蔓延到心里头。

    他喉咙微涩,从小几上拿了一盒点心:“食膳斋今儿上新的牡丹花饼,用新开的牡丹花儿做的花馅,尝尝看,喜不喜欢。”

    这个时节正值牡丹花开。

    小姑娘爱吃零嘴,原也是刻意绕了道儿,去了食膳斋买来哄她开心的。

    一听说有吃的,虞幼窈的小肚皮就不争气地“咕咕”叫了。

    周令怀蹙了一下眉:“花会上没吃东西?”

    宴客的席面都办得晚,要到日中(13点)才能吃得上,主家会准备许多点心吃食,以免饿着了客人。

    虞幼窈捂着小肚皮,不让小肚皮继续叫,撅着小嘴儿抱怨:“我还是早上出门的时候用了一些药膳,在花会上连个点心都没来得及吃,都快要饿死啦,”一边说着,她一边飞快地接过了表哥递来的点心盒子:“谢谢表哥,表哥最好啦!”

    周令怀轻弯了一下唇角。

    才拆了一层油纸,虞幼窈就闻见了清香浓郁的酥油,混着馥郁鲜甜的牡丹花香,忍不住抽了抽鼻子,馋得直咽口水,拆油纸都变快了许多。

    直到色泽金黄的牡丹花饼,一块一块地呈现在眼前,虞幼窈连眼儿都瞪直了。

    “牡丹花饼肯定很好吃,”她迫不及待就拿了帕子,捻起一块牡丹花饼,递到表哥唇边:“表哥,你先尝。”

    小姑娘眼儿巴巴地瞅着牡丹花饼,分明馋得眼儿都挪不动了,却还记着要他先吃,周令怀觉得好笑,刚要拒绝……

    “可不行拒绝我去,我就是想和表哥分甘同味,让表哥也尝一尝,我尝过的风味。”虞幼窈将牡丹花饼往表哥唇边凑近了一些。

    这话叫他哪儿还能拒绝?周令怀张嘴咬了一口,都抵到唇上的牡丹花饼,酥香薄脆的酥油皮,与鲜甜馥郁的牡丹花馅在嘴里化开,却是入口即化,不黏牙,满嘴的香甜,软糯,竟意外觉得好吃。

    他又想到了小姑娘方才的话——

    我就是想和表哥分甘同味,让表哥也尝一尝,我尝过的风味!

    小姑娘尝过的味道,分外香甜。

    不管是从前吃过的樱桃,还是后面吃过的糖。

    薄脆的酥油外皮,在表哥嘴里“咔嚓”一响,溏心的花馅裹着牡丹花泥,娇艳欲流,嘴馋得慌的虞幼窈,一下就瞪直了眼儿,也顾不得问表哥好不好吃,连忙就将牡丹花饼送进了自己嘴里。

    嗷呜一咬——

    呜呜,好吃到哭!

    这到底是什么神仙花饼,怎么能这么好吃?!

    “表妹,你……”周令怀还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小姑娘,就着他没吃完的牡丹花饼嗷呜地咬了一口。

    顿时,他呼吸一滞,鲜花饼就呛进了喉咙里,一张脸也红到了耳根子后头,忍不住掩嘴咳了起来。

    “表、表哥,”虞幼窈吓了一跳,囫囵地将剩下的牡丹花饼塞进嘴里,用力嚼了几下,可劲儿地往喉咙里咽,也顾不得嘴里还没咽完,就含糊地问:“你怎么了?”

    赶情他还不如一口鲜花饼!

    贪嘴又嘴馋,怨不得虞老夫人总是小猪崽儿地叫唤。

    可把周令怀看得是又气又笑,强忍着喉咙里的呛咳:“我没事,就是不小心呛了一下。”

    虞幼窈连忙倒了一杯温茶过来,周令怀正要伸手去接,小姑娘就凑到他跟前,直接将茶送到了他唇边:“表哥,快喝水,喝了水,喉咙就不难受了。”

    让周令怀连拒绝的机会也没有。

    一杯茶下肚,周令怀喉咙里也舒坦了一些,却依然有些难受。

    虞幼窈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无奈地搁下了茶杯,自然而然地伸了手帮表哥顺背:“好些了吗?”

第275章:真拿你没办法(求月票)

    温软的小手贴着背心,从上到下,一下又一下地抚过,掌心里的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料,令周令怀连背脊也僵直了。

    心尖儿止不住颤动,周令怀双手倏然握紧了扶手:“已经没事了。”

    表哥的声音听着还有些沙哑,暗沉,不如从前淡冽,不过没听出不适,虞幼窈放心了许多,一脸嗔怪:“表哥,你也太不小心了,吃一口饼就把自己呛着了,”她摇头晃脑,用老气纵横的口气叹了一声:“真拿你没办法。”

    周令怀顿时无语。

    讲清楚,究竟是谁拿谁没办法了?

    可把她惯得,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周令怀突然想到,小姑娘吃了他咬过的牡丹花饼,觉得有些不妥,迟疑了一下:“以后切莫……”见小姑娘眼儿如水一般清澈明亮,里头映照了他的身影,到了嘴边上的话,就变成了:“牡丹花饼好不好吃?”

    虞幼窈可不知道表哥内心的纠结,又拿了一块牡丹花饼吃,一边吃,还一边点头:“很好吃呢,是表哥特地买给我的吗?”

    周令怀“嗯”了一声:“今日外出,偶然路过食膳斋。”

    虞幼窈咽了嘴里的花饼:“表哥,你又在骗人呢,宝宁寺和食膳斋不顺路,我去过宝宁寺,知道路,你骗不了我啦!”

    表哥双腿不便,进了虞府之后,也是深居简出,能去的地方也只有宝宁寺。

    周令怀顿时不想说话了。

    虞幼窈皱着小鼻子:“表哥,你这是什么毛病呀,你明明就是对我好,却偏要遮遮掩掩,生怕叫我知道了,你对我有多么好似的,”她撇了撇嘴,斜睨了表哥一眼:“怎就这么别扭?!”

    周令怀叫花饼呛了一回,这会又险些让茶水给呛了,突然就有些手痒了:“连表哥都编排上了。”

    虞幼窈呶着小嘴儿,吃饼。

    周令怀见她又拿了一块牡丹花饼吃,忍不住提醒:“先吃几块牡丹花饼垫一垫肚,吃太多了,一会儿用不下午膳。”

    虞幼窈眨了眨眼睛:“表哥,回来的路上,马儿受了惊,我也受了惊,我可不可以多吃一块牡丹花饼压一压惊?”

    周令怀眉间一沉:“怎么回事?”

    表哥脸色阴沉沉地,瞧着好吓人了,虞幼窈连忙道:“就是拐道的时候,有一辆马车突然冲出来,婶娘的马儿在前头受了惊,后头的马儿也跟着跳脚……”

    周令怀打断了她的话:“受伤了吗?”

    虞幼窈摆摆手:“有春晓护着,我没受伤,就是颠了几下,颠得有些难受,表哥可别担心。”

    周令怀松了一口气:“是谁家的马车?”

    马车险些撞着了,无论哪家都要理论了去才是。

    虞幼窈倏然就想到惊鸿一瞥,瞧见的黄琉玉扳指,摇了摇头:“表哥,纯正的黄琉玉,是不是只是宗室亲王才用?”

    《礼记》里头讲了衣制礼仪,表哥给她讲过,叶女先生在课堂上也讲过,可心里头一慌,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周令怀目光倏然一深:“黄琉玉,又称玉璜,天子用环,王侯用玦,满者为环,缺者为玦,玦者遇满则缺,多为天子赐下,以告诫警示其不可自满,除此之外,手握重兵,镇守藩地的藩王,都会赐下玉璜扳指,雕蟠龙以首尾相接,蟠龙无角,伏地而盘踞,故不能乘云驾雾于九天之上,俯首于真龙之下。”

    虞幼窈小脸都白了。

    周令怀轻揉了一下小姑娘的发顶:“藩王异动也不是一天两天,进京也是迟早的事,只当没瞧见,其他的也不必在意。”

    听了表哥的话,虞幼窈也镇定了一些:“表哥,你可知道进京的是哪一位藩王?”

    这话多少带了点试探,三表哥带了藩王异动的消息进京,虞府一早就知道了,可直到现在也没打听到什么消息。

    周令怀淡声道:“是梁州的平王,梁州地处南地,南地多山,多瘴,与泉州相隔甚远,却有几分呼应之势。”

    虞幼窈心间乱跳,下意识看向了表哥,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连二叔都打不听到的消息,表哥是从哪儿知晓的?

    当初在宝宁寺,她无意撞破了表哥的行迹之后,就隐约察觉表哥很神秘,身份似乎也不简单,表哥没刻意防备她,她也知道,表哥如今住在府里头,与虞府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不会担心,表哥对虞府不利,所以就没有深究什么。

    可她总觉得,藩王异动的事儿,似乎与表哥有关,难免会担心。

    小姑娘什么话也没说,可明亮的眼儿里,却饱含了对他的担忧,周令怀轻笑一声,用力揉了小姑娘的头发。

    虞幼窈连忙捂着自己的头,不让揉:“表哥,头发都让你揉乱了。”

    周令怀“哈哈”地笑:“小小年岁,瞎操什么心,小心以后长不高。”

    虞幼窈连忙后仰了一下,躲开了表哥的魔手,呶着小嘴儿:“表哥还好意思说我,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啊,说得好像自己多大似的,小心你以后也长不高。”

    这样一说,她还真有点担心表哥腿坏了,长得比旁人要慢些,一会儿得问一问许嬷嬷,有没有长个儿的药膳。

    周令怀不知道她心里所想,要是知道了,估计又要哭笑不得了。

    便在这时,秋杏进了书房:“小姐,青袖姑娘过来了,请您去老夫人屋里。”

    虞幼窈连忙站起来:“表哥,你不忙的话,就在书房里等一等我,等我回来了,陪你一起吃午膳。”

    周令怀点头:“好!”

    虞幼窈这才出了书房,与青袖一起去了安寿堂。

    二叔二婶已经不在了,父亲沉着脸坐着喝茶,杨淑婉坐在他身边,轻微上挑的眉毛,难免透了些许得意之色。

    虞幼窈给长辈行礼问好,这才规规矩矩地坐到祖母身边:“祖母!”

    “哎哟喂,我的小乖孙,今儿可把你委屈得……”虞老夫人将孙女儿搂进怀里,捏了帕子抹着眼泪地哭。

    若不是命妇进宫需要提前递了牌子,寻了时辰,她哪儿还能坐在屋里头?

第276章:感谢miao的舵主打赏

    哭着哭着,虞老夫人气儿不顺,就骂起来了:“天杀的长兴侯府,连个半大的孩子都欺负,真正是没得脸皮,我这把老骨头,就是瘫了,也由不得她长兴侯府爬到我虞府头上作威作福,明儿我就穿了大妆进宫,寻了太后娘娘评一评理去,定不能叫我的窈窈,平白受了这委屈……”

    祖母礼佛,身上带了一股佛檀味道,虞幼窈觉得很心安,明明没觉得委屈,可这会儿也忍不住跟着一起掉眼泪。

    “祖母,窈窈不委屈,窈窈是丧妇长女,旁人说几句也是无可厚非,横竖我自个儿毁了名声,也连累不到妹妹们身上,可我身为家中的嫡长女,打小又是祖母教养长大,长兴侯府欺的是我,打的却是虞府的脸,伤的也是虞府的颜面,损的更是祖母的贤德名声……”

    虞老夫人一听这话,又抹起了泪来:“我的乖孙,半大一点就懂了这么些道理,便是吃了委屈,受了欺辱,也能想着家里,为了家里与旁人一较个长短,却是苦了自己啊……”

    杨淑婉直叫这一席话,说得抬不起头。

    顿时,回过味来!

    虞幼窈是因为“丧妇长女”,险些叫人毁了名声,她身为继母,在“教养”一事上越不过亲娘,身为继室,在“礼教”上也越不过一个原配,也没得她的干系。

    可是,虞府的脸面,老夫人的名声,却与她有莫大的干系。

    虞幼窈这个小贱人可真正厉害,一句话就将她架到火上烤了去。

    这还没完,虞老夫人越哭心里就越难受:“都怪我这个老婆子年岁大了,不中用了,平常在家里头还能护着些,可一到了外头,却是两眼一摸黑了去,可怜我的小乖孙儿,打小就没了娘,继母又是个不顶事的,尽顾着自己女儿崴了脚,也不护着点我的小乖孙,让我的小乖孙险些叫人毁了名声,哪儿像个做继母的样儿?”

    “老夫人,我……”杨淑婉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才老夫人兴师问罪,她也是拿了葭葭崴了脚作伐。

    一通眼泪下来,虞宗正关心葭葭,分去了心神,也没顾得上计较旁的,老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转而问了葭葭的伤得怎么样。

    哪儿晓得,这个老婆子搁这儿等着她呢。

    这时,虞宗正也回过味来,连茶也喝不进去,重重地搁下了茶杯,杯底碰着桌面,“哐当”直响。

    方才碍于老二和二弟妹在场,母亲顾及着他和杨氏的脸面,也没多说什么,便也由着杨氏拿了葭葭崴了脚的事儿搪塞。

    可葭葭崴了脚,养些天也就没事了。

    窈窈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叫人毁了名声,这一辈子就全毁了。

    孰轻孰重,杨氏身为继母竟也拿捏不清?

    大女儿受了欺辱,伤的也是虞府的脸面,连一个半大的孩子都知道这个道理,杨氏身为当家主母,竟也不知道?

    虞宗正看着杨氏,心里止不住地失望:到底是小娘养的,真真是上不得台面。

    便在这时,内室的帘子挑开了。

    虞幼窈抬眸看去——

    却见,茴香和艾叶一左一右地扶着虞兼葭进了屋。

    单薄的身段儿一颤一颤着,像迎了风,打着花摆的荷苞,小脸儿一片雪白,微蹙了细眉,轻咬着唇儿,隐忍着疼,额头和鼻尖溢了细汗,就像荷包上清盈的露珠儿,越显得无辜又纯净。

    可见是受了罪去。

    杨淑婉一下捏紧了帕子,心里止不住地心疼。

    虞老夫人连忙道:“快坐下来。”

    “谢谢祖母。”虞兼葭让丫鬟扶着坐在杨淑婉旁边,没忍住瞧了一眼,坐在老夫人身边的虞幼窈。

    却发现,虞幼窈也在看她,黑亮的眼儿,亮得刺眼睛。

    虞兼葭心下微喘,轻颤了下眼睫,就缓缓垂下了眼帘。

    虞老夫人一脸嗔怪:“你这孩子,崴了脚,怎也不好好在屋里头歇着?你母亲说请了李御医进府,李御医看了没有,是怎么说的,伤得严不严重?”

    虞兼葭回府也有一阵子,御医隔得也不远,也该进府了才是。

    虞兼葭声音柔哑:“李御医方才进了府,帮着孙女儿仔细瞧了,说是扭了筋,没伤着骨头,给了通筋活络的药油,让每日三遍搓了,大约半月就没事,也不好叫祖母、父亲与母亲担心,所以就过来说一道,”说到这里,她轻咬了一下唇儿:“也是孙女儿不争气,叫长辈们担心了。”

    “没事就好,”虞老夫人放心了许多,温声道:“可别胡思乱想,祖母知道你是个孝顺的,你身子骨弱一些,平日里要多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虞兼葭松了一口气,点头应是。

    虞宗正心里头憋着火,也不好当着母亲的面儿发作,见女儿惨白着脸,也是担心:“你祖母说得是,以后要仔细养身子才是。”

    “我知道了,父亲!”虞兼葭乖巧地应下,眼角的余光里,虞幼窈不知道跟白芍说了什么,白芍弯着身子点头,掀帘进了侧室。

    虞兼葭低头喝茶。

    这时,白芍抱了一个软枕从侧室出来,到虞兼葭跟前:“三小姐崴了脚,脚上却是不能使劲,大小姐让奴婢拿了一个软枕让三小姐靠着,也能舒坦些。”

    虞兼葭受宠若惊,连忙看向了虞幼窈:“谢谢大姐姐!”

    虞幼窈点点头,没说话。

    艾叶接过了软枕,连忙垫到了虞兼葭身后,虞兼葭靠在软枕上,顿时觉得身体也放松了一许多,脚上也轻省了一些。

    虞宗正忍不住感慨,大女儿是越来越有长姐风范,总能想着家中的妹妹。

    虞老夫人微微一叹:“原也以为只是普通的花会,你们几个姐儿年岁也不小了,过去凑一凑热闹,也能长一长见识,哪儿能想到,这长兴侯府却是龙潭虎穴,不仅窈窈儿,险些叫人毁了名声,你也跟着崴了脚,可真正是欺负人了去。”

    虞兼葭一听这话,心里止不住一“咯噔”,忍不住捏了帕子捂嘴,轻咳了两声,这才细声细气地说——

第277章:兴师问罪(求月票)

    “原也是与众家小姐一道赏花,认识了曹七小姐,便也想着,曹七小姐是主家,少不得也要介绍大姐姐一道认识了去,咳,却也不知道,曹七小姐瞧中了大姐姐跟前的许嬷嬷,对大姐姐生了不满,咳,竟然当场刁难了大姐姐,累得大姐姐受了委屈,却也是我对不住大姐姐了。”

    虞兼葭柔柔的话儿,透着沙哑与黯然,时不时掺上一两句低咳,偶尔瞥向虞幼窈的目光,也是充满了无辜的疚意。

    本就崴了脚,轻蹙的眉间还隐忍着一丝一缕的疼痛,脸色也是一片惨白,将自己的病弱展现得淋漓尽致。

    几句话,就将自己的干系撇了个一干二净。

    宋婉慧在千金楼里,见过虞兼葭和曹映雪、陆明瑶一起说话,虞兼葭一早就认识了曹映雪,两人交情很不一般。

    曹映雪对她的敌意不加掩饰,如果说这里头没有虞兼葭什么事,她都不信。

    虞幼窈轻笑了一声:“三妹妹也是一片好心,倒也不必自责。”

    这话并没有让虞兼葭放下心来,她垂下了头,仔细斟酌了话儿:“大姐姐在花会险些毁了名声,我这个做妹妹的,却是崴了脚,什么忙也帮不上,心里总觉得对不起大姐姐,”说到这儿,她目光真诚地看向虞幼窈,眼里头溢满了水雾:“请大姐姐原谅我。”

    良善又无辜的作派,便是有一星半点的错处,叫任何人听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毕竟,她也是无辜的呀!

    她也不知道曹映雪,对大姐姐有敌意,不知者无罪,有心想帮衬大姐姐,可她崴了脚啊,也是心有余力而不足,没帮上大姐姐的忙,心里觉得愧疚,可是已经道了歉,身为大姐姐,哪还能跟家里的妹妹计较了去?

    看,这就是虞兼葭的路数。

    从她一踏进安寿堂里,所说的每一句话,摆出的每一个表情,做出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精心算计过的。

    一字一句,字字诛讥,句句深意,将无辜受害者的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将自己伪装到了每一根头发。

    便是祖母也没瞧透,虞兼葭柔弱无辜的表情下,隐藏着怎样深沉可怕的心机。

    “三妹妹言重了,”虞幼窈迎着她含了水光,显得楚楚可怜的眼神:“三妹妹也是受了我的连累,这才崴了脚,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才是。”

    虞兼葭心中一定,连忙道:“大姐姐可别这么说,却也是我自个身子骨弱,不争气,哪能怪了大姐姐去。”

    “三妹妹不见我的怪,我就放心了。”虞幼窈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透了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虞兼葭看着她脸上淡淡的笑,心里突然浮现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果不其然!

    看着虞幼窈笑着笑着,虞兼葭耳里就听到,虞幼窈话锋倏然一转:“不过,我却有几句话,想问一问三妹妹。”

    虞兼葭不安的心,猛然往嗓子眼里一提,喉咙里又痒了起来,忍不住捂了嘴轻咳。

    虞幼窈也没管她答没答应,轻笑着:“在花会上,三妹妹原也是一片好心替我解围,这才当着众家小姐的面儿,替我向曹七小姐道歉,我这个做姐姐的,也该感谢你才是,可三妹妹说我冒犯了曹七小姐,我却是不明白,我何处冒犯了曹七小姐?”

    虞老夫人一听这话,目光便看向了虞兼葭。

    虞兼葭还在捂着嘴儿咳嗽,一时也说不出话儿来。

    杨淑婉连忙递了一杯温茶过去,帮着解释道:“葭葭性子柔善,许是见了大姐儿与曹七小姐起了冲突,也是担心大姐儿吃了亏去,这才打了一个圆场,想要息事宁人,也是一片好心,没有旁的意思。”

    虞幼窈目光光灼灼地盯着虞兼葭:“母亲说得是,三妹妹也是一片好心,这才介绍了我与曹七小姐认识,曹七小姐要我一道玩诗令,我原也该瞧了三妹妹的面儿,不该拒绝了去,可我不精通诗词,三妹妹也是知道的,未免扫了大家的兴,便婉言拒绝了去,却是没想到,竟惹了曹七小姐不快,在大庭广众之下,拿了丧妇长女的话儿来指骂我。”

    虞兼葭闭了闭眼睛,连呼吸也是冷得,再也没办法沉默下去:“大姐姐,我也是……”

    虞幼窈声音温软地接了话:“我知道,三妹妹也是一片好心,因为担心我,这才想要息事宁人,所以替我向曹七小姐道歉,我也能理解,只是曹七小姐逼我玩诗令,是无礼在前,指骂我丧妇长女,是冒犯在后,错的人是她,为何要三妹妹替我道歉?为何三妹妹要说,是我冒犯了曹七小姐?”

    虞老夫人陡然握紧了佛珠,耳里听着窈窈一口一个“也是一片好心”,连她听了,也是齿冷得很。

    是不是一片好心,她不清楚,可衡量个人好心与否,从来不是看出发点,而是看这个人说话,做事所造成的结果。

    便是好心办了坏事,也不能说是一片好心,曹映雪拿了“丧妇长女”这话攻讦窈窈,虞兼葭不替大姐姐辩解,反而急着替姐姐道歉。

    这道的是哪门子的歉?

    怕不是上赶着,将窈窈的脸面,教养,名声,送给曹映雪踩?

    也亏得窈窈机智,不然这歉一道,窈窈的名声就全完了。

    她这个孙女儿,究竟是不晓得轻得,还是……

    虞老夫人的目光倏然锐利,紧紧地盯着虞兼葭。

    感受到落在头顶的锐利目光,虞兼葭心口一窒,险些透不过气来,她知道祖母怀疑她了。

    她自认在长兴侯府一举一动,一字一句,都是精心算计,毫无破绽,可万万没想到,竟是坏在虞幼窈字字句句间的那一句:“三妹妹也是一片好心!”

    虞兼葭心慌意乱,张了口想解释:“大姐姐,我没旁的意思……”

    虞幼窈依然笑着:“三妹妹也是一片好心,你心性柔善,因与曹七小姐交好,也是不忍见我与曹七小姐冲突,可三妹妹道了歉,是给足了曹七小姐面儿,却有没有想过,我这个大姐姐该如何自处?”

第278章:太令我失望了(求月票)

    虞兼葭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虞幼窈忍不住红了眼眶,连声音也哽咽了起来:“你这是将我的脸面、教养、名声,送给曹七小姐踩踏了去。”

    “不,大姐姐误会了,我咳……”虞兼葭急切地解释,哪知因为太急了,倏然就灌了一嘴的冷风,呛得喉咙里直痒,却也好咳出声,只好低着头,拿了帕子闷咳了几声……

    喉咙里刚舒服了一些,虞兼葭急着又要开口,耳里就听到,虞幼窈隐忍着哭声,沙哑地说着:“我知道三妹妹也是一片好心,可就因我打小没得娘,是个丧妇长女,到了外头就活该叫人作贱了去吗?就连自家妹妹,都觉得我是个丧妇长女,就活该矮了旁人一头,活该叫人瞧不起,活该叫人骂?便是被人欺辱了,错的人也是我这个丧妇长女?该道歉的也是我这人丧妇长女?!”

    虞幼窈一口一个“三妹妹也是一片好心”,每说一句,都要将这一句挟带上了,听在她耳里,却成了对她莫大的讽刺。

    虞兼葭被堵得胸口发闷,小脸儿惨白一片:“我没这个意思,大姐姐请你相信我……”

    “啪——”虞宗正听不下去了,猛拍了一下桌几,将桌面上的茶杯,啪得“哐当”直响:“你给我闭嘴!”

    虞兼葭张着嘴儿,倏地有一股子凉气灌进嘴里,打嘴里头冲进了喉咙里,刺得喉咙发痒,连心儿也是凉透了。

    她怔愣地看着父亲。

    记忆里,父亲总是以欣慰又骄傲的目光看她,与她说话时,连声音也是温和的,她从来没见过父亲这般怒发冲冠的模样。

    虞宗看着虞兼葭,一脸失望:“葭葭,你太令我失望了。”

    虞兼葭红了眼眶,大颗大颗地泪珠儿,打眼眶里滚落下来:“父亲,我、我没有觉得大姐姐矮人一头,更没有瞧不起大姐姐的意思……”

    想到至今还关在院子里学规矩的四女儿。

    再看看,哭得委屈可怜的三女儿。

    又想到了,拿了葭葭崴了脚作伐的杨氏。

    虞宗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你打小就身子骨弱,我难免偏疼你一些,原以为你性子柔善,又是个乖巧懂事的性子,对你也一直寄予厚望,却没想到,你竟是这般不晓得轻重,竟也如四姐儿一般,叫你母亲教坏了性子,这般的小家子气,也上不得台面,书香门第的风范,气度,却是一点也没学到。”

    原是要替女儿说话的杨淑婉,一听了这话,顿时眼睛一黑,喉咙哽住了似的,半个字儿也吐不出来了。

    父亲斥责她不晓得轻重,小家子气,上不得面儿,没有书香之家的风范气度,这些话,从前都是父亲拿来训斥虞幼窈的话!

    父亲还拿了她和虞清宁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比?!

    有那么一瞬间,虞兼葭以为是耳朵出了问题,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可瞧着父亲,满面失望地看着她时,虞兼葭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有听错,更是险些当场晕了过去。

    “父亲,我不是故意的……”她哆嗦着唇儿,大颗大颗的眼泪砸落,她无辜又茫然看向了杨淑婉:“娘,我没有……”

    看着女儿伤心欲绝的模样,杨淑婉就再也忍不住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老爷,葭葭打小就是你看着长大的,她是什么性儿,你能不清楚?她就是太柔善了,所以才委屈求全,才替窈窈认了错,可到了老爷嘴里,却全成了她的错处。”

    说到这里,她声音也变得淒楚:“你心疼窈窈在花会上,险些叫人毁了名声,受了委屈,可葭葭在大庭广众之下滑了了一跤,也是失了闺仪,叫人笑话了,还崴了脚,你怎么能这样说葭葭,多伤孩子的心啊,葭葭本就同身子骨弱,若是有了一个好歹,可怎么办是好?”

    虞宗正听得一愣,就听到屋里响起了细弱的咳声,三女儿垂着头,拿了捏子掩着嘴儿轻咳,小脸儿一片惨白。

    顿时,他也有些后悔,方才不该将话儿说得严厉了。

    葭葭虽然有些不晓得轻重,可到底也是他打小瞧到大的,性情,品性却是没得说的,为人处事虽然错漏,可她也只有九岁,又是头一次到外头走动,回头再仔细教养着,也是能养好的。

    杨淑婉多了解虞宗正,继续哭:“老爷嫌弃我是家中庶女,觉得我上不得台面,我也是无话可说,可也不能迁怒到葭葭身上,葭葭一向乖巧懂事,待老爷也是体贴孝顺,她是无辜的啊……”

    这么一说,虞宗正难免就想到,三女儿平常待的乖巧懂事,与孝顺体贴来。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虞幼窈,沙哑道:“父亲,我知道三妹妹是无辜的,她身子骨弱,我这个做姐姐自不会与她一般计较。”

    等她一句话说完了,虞兼葭喉咙又痒起来了。

    父亲向来疼她,便是因着她身子骨弱,也不会真正苛责了她去。

    可虞幼窈这一招以退为进,让父亲意识到,她是身子骨弱,虞幼窈也是受了委屈,如此一来,父亲对她十分的怜惜,也去了三分。

    想着大女儿今儿在花会上,险些被人毁了名声,虞宗正脸色又沉了沉,大女儿是不计较了,可他这个做父亲的,却不能当作没发生过。

    虞宗正瞧向了虞兼葭:“既然你大姐姐不与你计较,我也不罚你,你自个儿好好反省反省,将女子闺中该学的教条闺范好好学一学,抄一抄,你大姐姐打小就是在你祖母跟前长大,道理大,规矩也好,往后多与你大姐姐学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

    女子闺中该学的教条闺范,她从七岁学到九岁,加起来也有几十上百本,这是摆明了说她,从前没将闺范学好,让她重新学一遍,学了还要抄,也是变相再说她没规矩,没教养,将她从前三年的学习与努力,全盘否定。

    还让她与虞幼窈多学一学道理,规矩。

    这是踩低了她,来捧高虞幼窈。

    什么时候,在父亲心里头她竟然不如虞幼窈了?

第279章:猜猜我是谁?

    虞兼葭缓缓地垂下头,露了一截儿修长又细瘦的颈子,她哑声道:“是,父亲!”

    见三女儿虽然有些不晓得轻重,可到底还能听得进去话,虞宗正心里多少也有些安慰:“既然崴了脚,就回院子里好好歇着去。”

    虞兼葭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艾叶和茴香连忙一左一右地扶着。

    她强忍着脚疼,曲身行了一礼:“祖母,父亲,母亲,女儿先告退!”

    到了门口,虞兼葭不由顿了身子,偏头瞧了一眼,坐在老夫人跟前的虞幼窈,眼里头一片幽冷,眼底湿滑的情绪涌动。

    虞幼窈抬眸,只看见内室帘子一起一落,以及虞兼葭一角月华裙子。

    虞兼葭一走,虞宗正的怒火,就转向了杨淑婉,目光凶狠地瞪向杨淑婉:“我原以为,你虽是家中庶女,可也读过圣贤书,也有些诗书才气,这才不顾母亲的反对,执意将你娶进了门,却是没想到,你是这般上不得台面儿,家里管不好,儿女也教养不好,恁得小家子气。”

    杨淑婉身子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上,哀哀凄凄地唤:“老爷……”

    从前见了杨淑婉这副作派,他少不得,觉得杨淑婉受了委屈,心里少不得要心疼一番,少不得也要维护一些。

    可今儿,杨淑婉将这作派,作到他的头上,虞宗正只觉得心烦:“打明儿起,你就到母亲屋里立规矩,管家的钥匙,也交到窈窈手里,让窈窈管家,三姐儿,四姐儿,都叫你教坏了性子,思哥儿你大体也教不好了,便让思哥儿搬了院子。”

    “老爷,这怎么能行,”杨淑婉惊呼一声,连声音也变得凄厉:“思哥儿也才六岁多点,哪能这么早就搬了院子……”

    虞宗正打断了她的话:“思哥儿是六月的生辰,也就两个月就满了七岁,我意已以决,你不必再多说了。”

    杨淑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老爷……”

    虞宗正不理她,转头瞧了虞幼窈:“赶明儿,你将前院松涛院收拾出来,帮着打点一些,让你四弟尽快搬进去。”

    虞善思是家中唯一的嫡子,父亲待他十分看重,虞幼窈不大想掺合虞善思的事。

    可父亲开了这口,虞幼窈也不好不应这荏儿,只好点头:“好的,父亲,只不过前院许多事情,我从前没有做过,便也担心办不利索,四弟搬院子也是大事,便让赵大帮着我一起,也更妥当一些。”

    虞宗正重视嫡子,见大女儿这般慎重,哪有不应的:“便依你的意思,”这般说着,也越发觉得大女儿聪明大气不说,也是个妥当的人,便是有不懂的地方,也不会瞎折腾了去,也是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叫人一道帮了去:“往后家里的事,你便多费些心。”

    虞幼窈笑着点头。

    杨淑婉瞧着他们父女俩你来我往,便将打自己肚里出来的儿子,安排清楚了,更是气也不打一处来。

    思哥儿搬到了前院,离了她的身边,往后有个什么事儿,她也是鞭长莫及,虞幼窈焉坏了心肠,如今管着家里,还有思哥儿什么好?

    思哥儿搬进了前院,往后虞宗正看儿子,就不会再来主院,如此一来,虞宗正来主院的日子也会变少。

    杨淑婉心中不甘:“老爷……”

    虞幼窈也不耐听她多说,便站起来,笑道:“祖母,父亲,母亲,若没有旁的事,我便先回去了,表哥等着我一道用午膳。”

    虞老夫人又是好一通心疼:“我都差点忘了,窈窈折腾了这么大半天儿,竟是连午膳也没用,可是饿坏了,快回去,快回去……”

    虞宗正也道:“回去吧,别让你表哥久等了。”

    虞幼窈对长辈曲身行礼,便退安了,走到门口,她突然想到平王进京的事,犹豫着,要不要将她今儿在街上惊鸿一瞥看到的一幕告诉祖母。

    可想到表哥让她只当没瞧见,便又作罢了。

    藩王未经宣诏入京,罪同谋逆,牵涉甚大,一着不慎就要惹火上身,决非她一个半大的孩子该掺合的。

    回了窕玉院,小厨房里已经准备了简单适口的饭菜。

    周令怀坐在花厅里,抬头瞧着墙上的《青梧赋琴图》。

    画画的颜料是他用金、银、珍珠、玛瑙、珊瑚、松石、青金石、猫眼石、朱砂等矿石,与藏红花、大黄、蓝靛、凤仙花、麝香等植物,自己调配而成,以生宣着笔。

    看着这幅画,周令怀便不由想到了今儿去宝宁寺,瞧的那一树菩提。

    脑里头反复呈现了,小姑娘一身素锦裙子,仰着玉脖子,轻掂起足尖儿,双手捧着许愿锦帛,抛掷的画面。

    他还记得许愿锦帛上写着:“愿表哥,恶疾自去,百病皆消,远离灾祸,一世荣宁,岁岁康健……

    虞幼窈见表哥瞧得认真,都没有发现她,眼珠子滴溜一转,就来了主意,轻轻拎起裙摆,猫着脚,踩着落地无声的猫儿步,绕到了表哥身后,猝不及防就捂住了表哥的眼睛,故意装了腔:“猜猜我是谁?”

    这还用猜?周令怀忍不住弯了唇儿:“调皮~”

    “调皮是谁啊?我不认得她,表哥猜错了,再猜一次。”虞幼窈笑得眉毛弯弯,捂着表哥的眼睛不放。

    周令怀笑:“不是你么?”

    虞幼窈鼓了鼓双颊,有些不服气:“我明明是表哥最最最聪明、乖巧、可爱又漂亮的小表妹。”

    周令怀笑着,将小姑娘的手,从眼睛上拿下来。

    小姑娘长了一双红酥手,握在手里头,混似没有骨头似的,软玉温香,宛如膏脂,细瘦的手指,已经透了纤妙美丽。

    虞幼窈呶着小嘴儿,直瞪眼儿:“表哥,就不知道配合一下么?”

    他两岁都没玩过这么幼稚的把戏,叫他怎么配合?周令怀表情微顿:“要不,表妹再来一次?”

    虞幼窈一脸无语,伸手将他搁在腿上的书册拿走:“表哥以后还是少看一些书。”

    跳脱的思维,让周令怀也是闹不明白,也有些无奈了。

第280章:连表哥也嫌弃

    “听说书读多了,会变成书呆。”虞幼窈觉得,表哥就是书读的太多了,小小年龄,就这样老成,一点乐趣也没有。

    周令怀哭笑不得,赶情这丫头是嫌弃他无趣:“可是长本事了,现如今连表哥也嫌弃,看来以后表哥研读的注书,你也是不需要了。”

    虞幼窈瞪大了眼儿,一脸无辜:“我什么时候嫌弃表哥了?这是表哥自己说得,我可不认,”她讨好地看着表哥笑,话锋一转:“我这不是心疼表哥,整日里呆在屋里看书,一个人呆着憋闷不说,还伤眼睛,所以想让表哥少读点书,没事的时候多出来走一走,养一养神性,对身体也好吗?”说完了,她还委屈巴巴地瞅表哥:“我也是为了表哥好,表哥可不许冤枉我。”

    小嘴儿叭叭地,哄起人来,简直要命,可把周令怀给听笑了。

    见表哥笑了,虞幼窈蹲到表哥跟前,眼巴巴地看着他:“我很喜欢表哥给我写的注书呢。”

    周令怀摇摇头,抽过她手里厚厚的一本书册,重新塞进她手里:“女子不考科举,《四书五经》所学也是有限,学一学也就罢了,这本要仔细瞧了。”

    虞幼窈低头一瞧,蓝皮的书封上,写了四个《资治通鉴》的大字,厚厚的一本书,足有砖头那么厚实,顿时连头皮也麻了:“这么厚?”

    周令怀点头:“读史可博闻通识,知古鉴今,明心见智,鉴古知行,这是我从前读过的书,上头也都写了注解,释义,你读着大约也不会太费力,这本《资治通鉴》是前朝大儒重编过的一版,里头有不少名人名事的小故事,不会枯躁。”

    虞幼窈笑弯了唇儿:“谢谢表哥!”

    小心翼翼地翻开《资治通鉴》,这本书瞧着有些古旧,书页也有些泛黄,上头的墨笔新老交替,字儿也是新旧变化:“这是表哥从前读过的书吗?”

    周令怀颔首:“嗯,上头的一些笔墨,有些是我从前留下来的,后来有了新的体悟,便也会写下来,所以笔墨显得杂乱,表妹若有不懂的地方,便记下来,我再仔细与你讲一讲,不过史书见人见智,表妹也该自己体悟才是。”

    原也是打算重新整理过了,等过一阵子再送给她的,但今儿她在花会上受了委屈,他难免担心,便拿了这本书过来哄她开心。

    虞幼窈如获至宝,笑弯了眼儿:“表哥读过的书,我一定会好好读。”

    见她兴致勃勃地翻书,周令怀提醒她:“不是肚子饿了吗?去用午膳吧!”

    虞幼窈这才想到自己还饿着肚子,连忙与表哥一道去用膳了。

    周令怀中午用过了午膳,陪着虞幼窈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箸,最后,小姑娘又撒娇耍赖,勉强他用了一碗白玉参汤。

    吃完了午膳,虞幼窈抱着《资治通鉴》看得津津有味。

    周令怀回了青渠院,去了书房。

    取了一张宣纸,铺于案上,以镇纸压平,周令怀一手揽袖,一手执笔,寥寥数笔,已见了菩提轮廓。

    菩提树下,一个只见轮廓的小人儿,双手捧着许愿锦帛,轻掂着足尖儿,裙裾翩跹,宛如回空舞雪,轻盈的身段儿,仿佛要乘风归去。

    “少主,消息已经送进了宫里……”

    矿植物调配的染料,散发着厚重却又馨香的气息,空气之中,只有纸墨间细微的“沙沙沙”声响。

    ……

    寿延宫!

    年愈六十的太后娘娘,穿了红色刻丝金凤袍服,梳了一个高锥髻,插了赤金镶红宝凤凰展翅大凤簪,凤嘴上衔了一颗打磨圆润,色泽纯正的红宝石,坠在额头。

    她斜倚在凤榻上,一手支着额头,手腕上缠了一条沉香佛珠,一只手随意搭在腿上,尾指上套了一根长长的镶了红宝的赤金玳瑁指套,正在闭目假寐。

    凤首香炉里燃了薰香,正一丝不苟地袅袅升腾。

    偌大的偏殿里头,跪在地上的小宫女,正低眉敛目,口齿伶俐地讲着长兴侯府花会上发生的事。

    小宫女精通口技,将虞幼窈与曹七小姐、长兴侯夫人,甚至是在场各家夫人的话儿,都摸仿得唯妙唯肖。

    大约一盏茶的时候,小宫女说完了话,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跟前伺候的沈姑姑也是垂首而立,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半晌过后,太后娘娘轻颤了下手指,缓缓睁了眼睛,浑浊的双眼透了常年礼佛的悲悯,眼底深处,却藏了一抹不动声色锐利。

    太后娘娘伸了手。

    沈姑姑连忙端了茶,指尖轻触了杯壁,这才递到她手中:“茶温正好合适,娘娘慢些用。”

    太后娘娘接了茶,低头用了几口,额前的凤嘴衔珠轻微颤动,纯正的颜色流转了令人窒息一般的威严。

    用完了茶,沈姑姑连忙接过茶杯。

    太后娘娘双手叠在腿上,垂眼瞧了手腕上的佛珠:“今儿屋里用的什么香,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

    沈姑姑瞧了一眼凤首香炉,连忙道:“也是宁神香,与昨儿燃得是一个香,昨儿的香,是许姑姑出宫前做的,昨儿已经是最后一支,也是太后娘娘闻惯了的味儿,今儿的香,是叶姑姑调配的,叶姑姑是许姑姑亲自调教,尽得了许姑姑的真传,大约是各人不同,做香的手法也有些不同,味道也有些细微的差别,没想竟叫太后娘娘闻出来了。”

    可见,许姑姑伺候太后娘娘多年,主仆情份也是不一般。

    太后娘娘闻言,不由一叹:“许姑姑出宫也有两三个月,她打小就在哀家跟前伺候,哀家吃、穿、用、行,事事都是她在打点着,有一年南方干旱,哀家最喜爱的紫娟茶产量减少,也是她担心哀家喝不惯其他茶叶,就费了心思做了口味相似的药茶……”

    紫娟茶是变种普洱,色泽紫黑乌润,这才得了这名,产自云南,采摘期只有十几天,产量稀少又珍贵。

    紫娟茶香气纯正浓郁,隐带了玫瑰、药香的气息,她喜欢紫娟茶,每年上贡的新茶,几乎全进了寿延宫。

第281章:太后娘娘

    沈姑姑低头听着,附合:“再也没有比许姑姑更精心的人了。”

    说着,太后娘娘又是一叹:“哀家原也没打算放她出宫,可长兴侯家却三番四次地讨要许嬷嬷,想让许嬷嬷帮着教导家中的七姐儿,哀家没答应,她就求了到庄嫔那儿,庄嫔又求了昭阳宫那位到哀家跟前说项,哀家要是再拒绝,怕连皇帝也要惊动了去。”

    沈姑姑压低了脑袋,眼睛盯着鞋尖。

    太后娘娘嘴里的“昭阳宫那位”,正是住在昭阳宫陆皇贵妃。

    太后娘娘话锋一转:“还当哀家不知道,这事就是昭阳宫那位撺唆的,是瞧了哀家早前让许姑姑帮着骊阳调理了身子,便也是担心哀家将许姑姑给了骊阳,为骊阳添了一个厉害人,算计可真真是厉害了去。”

    说这话时,她语气寻常得很,也是不见半分喜怒。

    沈姑姑不敢接话,也只垂头听着。

    皇后娘娘常年久病,翊坤宫也是闭着宫门,许姑姑擅调养,许姑姑若是到了骊阳公主身边,就相当于到了皇后娘娘身边。

    太后娘娘沉默了一瞬,殿里头顿时冷寂下来,只有凤首香炉里的宁神香,正孜孜不倦,口吐芬芳。

    “伺候了哀家这么多年,哀家也不能让她入了火坑,索性放她出了宫,往后前程全由自己,她自己也是一个明白人,虞家倒也是不错的去处,先帝在时,十分赏识虞老爷子,哀家年轻的时候,也时常召虞老夫人进宫说话。”

    沈姑姑笑着说:“奴婢还记得,当年太后娘娘得了一块千年老沉香,做了两条佛珠,送到宝宁寺供奉了三年,其一条就带在太后娘娘的手上。”

    一边说着,沈姑姑就瞧了一眼太后娘娘手腕子上缠的佛珠,大约是常年久戴,也不离身,佛珠莹亮无比。

    太后娘娘也想起了这事:“听说虞老夫人与哀家一般礼佛,另一条就是赏给了她去。”

    沈姑姑跟着一起笑。

    太后娘娘话锋一转,又道:“虞府大小姐,似乎是虞御史的原配夫人谢氏所出,这谢氏出自泉州谢府,早前谢三郎进京,往宫里送了不少稀奇玩意儿,可真是叫人长了见识。”

    沈姑姑垂下眼睛,没说话。

    提起了谢氏,太后娘娘又想到了一桩往事:“记得有一年夏天宫宴,外命妇齐齐进宫,有一位淑人热中了暑气,晕倒了,在场的众家夫人都干眼瞧着,只有一位夫人冲过去,扶起了那位夫人,打香囊里拿了一粒解暑的香丸喂了那位淑人,后来哀家特意召见了她,一问才知道,正是虞御史原配嫡妻谢氏,可真是个古道热肠,又亮敞的人儿,可惜了。”

    正说着,太后娘娘想到了什么,就瞧见了跪在地上的小宫女:“谢氏的女儿虞府大小姐,是叫什么来着?”

    小宫女连忙道:“回太后娘娘,名幼窈。”

    太后娘娘听笑了:“朕幼清以廉洁兮,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幼取字幼清,亦指清洁廉身,窈取字窈窕,美心曰窈,美貌曰窕,这名儿取得好,清洁以廉身,窈心以善德,”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话儿,又道:“倒也是德配其名,真叫虞老夫人养出了几分风骨德行。”

    京里头各家小姐多如江鱼,能被宫里的贵人们记住名儿,放在眼里头的,大约也就那么几个,虞大小姐就是其中一个。

    太后娘娘先是提了与许嬷嬷的主仆情份,许嬷嬷进了虞府,便难免提了与虞老夫人少年情谊,于是又提及了虞府已经逝的谢大夫人,难免就要顺嘴提一提泉州谢府,谢府是皇商,本朝不行商人赐官,但谢府与宫里关系却是十分紧密。

    最后,才提了虞大小姐。

    仿佛只是在闲话家常,但在场没一个会真这样认为,到了太后娘娘这身份,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自带了深意。

    这一个一个的人,都是牵扯了干系。

    从陆皇贵妃、庄嫔、长兴侯府、虞府,听得人也是心惊胆颤。

    太皇娘娘笑了:“赶明儿去内务府挑一条鲜妍明丽的宫绦,给虞大小姐送过去,便也不必让她进宫谢恩了,等她再大一点儿,宫宴上就能见着了。”

    大宫女连忙应是。

    虞大小姐得了太后娘娘的赏赐,已经是天大的荣恩,若是再得了太后娘娘的召见,对半大年岁的虞大小姐来说,也确实太惹眼了一些。

    常言道:木秀于林,风必催之。

    以她的年岁,可担不起这么大的风头。

    太后娘娘笑着笑着,面色就淡下来了:“宣,长兴侯夫人,曹七小姐进宫。”

    ——

    虞宗正和杨淑婉走后,安寿堂里安静下来。

    虞老夫人端坐在榻上,垂目捻着佛珠,沉香木佛珠因为经常拿捏,色泽黄色,透了蜜脂,更显金坚玉润。

    柳嬷嬷记得,这串佛珠还是当年太后娘娘赏赐。

    这么多年来,老夫人时常戴在身边。

    虞老夫人想着花会上发生的事,良久之后,才轻轻一叹:“大约是年岁大了,最近我时常想起从前的事。”

    柳嬷嬷没说话。

    虞老夫人也不念佛珠了:“从前,我是算计太多了,算计了老二的前程,老二是出息了,却与我离了心,老大也与我离了德。”

    柳嬷嬷犹豫着开了口:“老爷子去得早,偌大的家业都是您支撑着,您是孀妇,算计自然要比旁人更多,不然如何能护得住虞氏一族,这几百年来的名望?”

    虞老夫人摇摇头:“当年,老大与杨氏厮混,祸根在我,虞府是书香世族,打祖上传承来名望,我却给老大娶了一个商户女,他怨我,心里憋着气儿,不满家中妻子出身,一心想娶那书香女,这才犯了混帐,又何尝不是他对我的反抗,原也是我们母女俩的怨孽,却害了谢氏一条性命。”

    她让老大娶了谢氏,心存了私心与算计,掺杂了太多权衡,利弊,虽也顾着老大的前程,可对老二到底多有偏颇,一碗水没能端平,这才招致了老大的怨恨。

第282章:包藏祸心(求月票)

    柳嬷嬷垂下头,这么多年了,老夫人依然对谢氏的死耿耿于怀,一刻也不得安生。

    虞老夫人继续说:“谢氏死的那天,窈窈一整天都哭不停歇,哭累了,就睡,睡不大一会就醒,醒了就继续哭,本就是早产又难产下来的孩子,折腾了一天儿,险些将命也折腾没了。”

    杨氏嫁进府里,肚里已经有三个多月了,后头是吃了保胎药,生生将瓜熟蒂落的胎儿,又保了一个多月,保不动了,这才无奈生下来了。

    也是因为杨氏在怀胎的时候,吃了太多保胎药,虞兼葭一生下来,就瘦小,病歪歪的,跟个早产儿似的。

    而窈窈,这个真正的早产儿,因谢氏在肚里头,养得好,便是早产了半个多月,瞧着也是皮实得很。

    久而久之,便没有人记得窈窈是真早产了的。

    柳嬷嬷也是知道这事。

    大小姐哭上气不接下气,小脸儿又红又紫,老夫人说,小孩子会闻亲娘的味儿,要拿谢氏生前的东西。

    小孩子魂儿轻,谢氏又是刚去的,头七还没过,她担心不吉利,便拦着不让。

    老夫人执意拿了谢氏生前用的衣被,这才哄住了大小姐。

    虞老夫人说着说着,就掉起泪来:“都说初生的孩子不知事,但初生的孩子却是最有灵性,可怜我的窈窈儿,一出生便也知了这世间生离死别之苦,当时我抱着她小小的一团人儿,就想着,我害了谢氏的命,欠了谢氏的命,说什么也要护着孙女儿才是。”

    这么多年来,柳嬷嬷还是头一次听老夫人,提了从前的事。

    大约也是今儿,大小姐在长兴侯府被人指骂了“丧妇长女”这样的话,让老夫人心里难受了。

    倘若谢氏还在,大小姐哪至于……

    老夫人觉得夸欠了谢氏,又亏欠了大小姐,所以才提了这些事。

    虞老夫人捏了帕子,擦了眼角:“老大鬼迷了心窍,一门心思要娶杨氏做续弦,认为杨氏是书香之女,便是庶女,也是有些诗书才气,我不是拦不住,可杨氏肚子都要显怀了,是一门心思要往虞府里钻,不把人娶进来,真闹腾起来了,老大的前途尽毁了不说,虞府的名声受损,老二怕也在朝堂上立不住了。”

    柳嬷嬷将头压低了几分。

    说到这时,虞老夫人一脸灰败:“当然,只要我能狠心一些,拿了剪刀往脖子上一搁,当个贵妾纳进来也是可以,可我不能这样做,我得留着母子情份,多算计些窈窈的将来,也希望,他便是不念着父女情份,也能看在母子情份上,也能看顾一二也是好的。”

    柳嬷嬷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老夫人,喝口茶,缓一缓神儿。”

    虞老夫人接过茶杯,又搁到桌子上:“我算计了那么多,就是希望我窈窈儿,我的小心肝儿,能有个好前程,可我的窈窈儿,那么聪明、乖巧、孝顺、可人的一个人,头一回到了外头,就险些叫人毁了名声。”

    柳嬷嬷想了花会上的事儿,心里也觉得不好受。

    大小姐是个有成算的,也没真的叫人欺负了去,可大庭广众之下叫人嘲笑了去,心里头哪儿能好,多半是为了安老夫人的心,这才忍着委屈不说。

    虞老夫人恨声道:“继母是焉坏了心肠,还不知道要怎么幸灾乐祸,添油加醋地折腾,一个婶娘半个娘,可这半个娘,哪儿能指望?便是连姐妹也是藏了祸心,想压了姐姐的风头。”

    她从前虽然瞧不上虞兼葭,那丧气的作派,可到底也是欣赏虞兼葭,冰雪聪明,又乖巧知礼,可今儿窈窈一口一个“也是一片好心”,连她也不禁齿冷。

    杨氏上不得台面,也只能在家里算计些鸡毛蒜皮。

    可虞兼葭这个孙女儿,却是包藏祸心,真正是深藏不露,叫人瞧不透了去。

    想到这处,虞老夫人又是一脸庆幸:“可亏得我的小心肝儿,自己长了心智,这才没叫人毁了去,不然,我这个老婆子,非搁了长兴侯府撞她个头破血流,拉了长兴侯一家子下了地狱去。”

    柳嬷嬷听得心惊胆颤。

    老夫人是二口诰命,真要这么做了,长兴侯府的前途就尽毁了。

    一口气把心里憋着的话儿吐出来,虞老夫人心里好受一些,这才端过茶来,低头喝了几口:“扶我去房里。”

    柳嬷嬷弯下腰,将老夫人扶起来。

    到了屋里,虞老夫人坐下来:“将我的诰命服取来,我明儿上午进宫。”

    柳嬷嬷从侧屋的箱笼里,捧出了精心保管诰命服。

    摆在最上面是头冠,齐额松山特髻,上翠松五株,金翟八,口衔结珠,正面珠翠翟一,珠翠花四朵,珠翠云喜花三朵,后鬓珠梭毬一,珠翠飞翟一,珠翠流梳四,金云头连三钗一,珠帘梳一,金簪二珠梭环一双,钑花金坠子。

    搭真红大袖衫,深青色霞帔,霞帔上施蹙金绣云霞翟纹,褙子上施金绣云翟纹,质料用纻丝、绫、罗、纱等。(参考明代中期,命妇礼服,简称凤冠霞帔)

    虞老夫人轻抚着富丽堂皇的大妆,喃声道:“算一算,我也有好些年头没有进宫了,也该到外头活动活动身骨,名利这大妆也要蒙了灰。”

    柳嬷嬷压着头不敢多说一句。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虞老夫人盯着凤冠霞帔,眼中倏然流露出狠戾。

    这时,白芍掀帘进了屋:“老夫人,太后娘娘召了长兴侯夫人,曹七小姐进宫。”

    虞老夫人一愣,长兴侯府举办花会,宫里的贵人们少不得也要关注一些,却是没想到,这消息这么快就传进了太后娘娘耳里。

    她轻蹙了眉。

    白芍继续道:“太后娘娘没见长兴侯夫人和曹七小姐,让她们坐在外殿抄写《烈女传》,《女戒》、《女论语》,《女训》,曹七小姐没有写好,太后娘娘大怒,当场就罚她抄一百遍《李氏女戒》。”

    虞老夫人捻着佛珠,在花会上,窈窈就是拿了女子的教条闺范作伐,这才没叫人欺辱了去。

第283章:闷声干大仗

    白芍继续说:“太后娘娘又说,长兴侯夫人贵为命妇,相夫教子乃本份,德行乃必备,品端而善行善德,方成妇人之典范,否则便是德不配位,让沈姑姑给长兴侯夫人讲了命妇守则。”

    “庄嫔得了消息,去了寿延宫向太后娘娘求情,太后娘娘没见庄嫔,还让庄嫔在自己宫里好好呆着,多学一学规矩,说长兴侯在幽州为朝廷效力,身为妻女,理应体恤夫、父之劳苦,多学一学规矩、教养,以安整家宅,以免长兴侯后顾之忧。”

    虞老夫人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变相禁了庄嫔的足。

    只是!

    哪家在宫里都安插了眼线,但这消息也不是轻易就送出来的,可想而知,定是太后娘娘授意。

    这会儿,只怕已经传遍了京兆。

    太后娘娘罚了曹七小姐抄写《李氏女戒》,又让人教导长兴侯夫人命妇守则,学规矩,可见也是觉得,长兴侯夫人和曹七小姐教养不好,要重新学。

    可真正是丢尽了脸面,贻笑大方了去。

    窕玉院里,虞幼窈也得了这消息,若有所思:“太后娘娘拿了长兴侯府德行说事,长兴侯大约也没脸再向朝廷请功,这场花会,办得好,长兴侯府面上有光,威名更甚从前,请功也是顺理成章,可花会办砸了,也是砸了长兴侯府的声威。”

    在花会上,她与曹七小姐口角之争,争的是自己教养名声。

    与长兴侯夫人据理力争,争的却是虞府的威严、脸面。

    许嬷嬷笑容一深:“姐儿也是闷声干大仗的人,经此一事,长兴侯府也是彻底消停下来了,朝廷也能安稳一些,但是,”她话锋轻轻一转,略微一沉的语气,叫人听得心中也跟着一沉:“你如今在京里头出了风头,惹尽了人眼,京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尽盯着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包括宫里的贵人,往后更要谨言慎行。”

    虞幼窈心下微凝,点头:“嬷嬷,我知道了。”

    许嬷嬷轻轻一叹,也不知道,虞幼窈这么早,就在贵女间脱颖而出,甚至早早就被宫里的贵人注意到,到底是好还是坏?

    但是经过此事,也能看出,虞幼窈是个有大造化的人。

    虞幼窈没想那么多,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再也没有比毁了名声更可怕了,就算明知道,她在花会上的所做所为,会彻底得罪了长兴侯府,甚至是威宁侯府,乃至于宫里的陆皇贵妃,她也没得选择。

    其实,她也会不安,也会害怕。

    回府的时候,婶娘细问了花会上发生的事,只是不轻不重地安慰了她几句,就让她与虞霜白坐了一辆马车回了府。

    之后,父亲、二叔、二婶娘、杨氏都被祖母请去了安寿堂。

    她几乎能猜到,他们所说所谈的话题,都是与她息息相关,涉及虞家、虞氏族,甚至涉及了朝党、朝政。

    这一切,都不是她一个半大的孩子能掺合的。

    而后面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她也是两眼一摸黑。

    她也会惶恐。

    直到表哥来了窕玉院,她看到表哥坐在书房里头,手执书卷,眉目淡敛,神色淡冽至凉薄,便是坐在那儿,便也如一座嶙峋大山,难以撼动。

    她突然觉得安心。

    表哥轻描淡写的态度,更让她有一种,仿佛天塌下来也不用害怕的感觉。

    虞幼窈去了香房,之前做的木犀香珠,在屋里头晾了两三日,这会儿已经干透了。

    许嬷嬷拿了一个小碗,扣在桌子上,碗底朝上:“碗底有磨损,用来磨珠正好,磨珠需要耐性,是慢工出细活儿。”

    虞幼窈点点头,捻着一枚香珠放在碗底上细细地打磨,直到香珠粗糙的珠面变得圆润,光滑,一枚香珠差不多就打磨好了。

    成品的香珠,颜色褐黄,透着古朴幽雅,要像玉一样,经常戴在身上赏玩,颜色就会更加坚重玉润,更厚重,更漂亮。

    许嬷嬷点头:“珠子磨得不错,闻闻看。”

    虞幼窈低头轻闻:“桂花沁人心脾的香,变得内敛、厚重,入鼻时香气馨然,细品之后,又觉香气幽雅鲜甜,余味一丝一缕也隐有回甘,层次感层层递进。”

    她放下了香珠,轻闻了手指,又觉得触手沾香,经久不散。

    许嬷嬷品香了之后,也赞许道:“是上好的香珠,保养得当,戴个三五年,香性也能养出来了,第一次就能做得这样好,却是十分难得。”

    虞幼窈心思纯净,透彻,做出来的香珠,也带了这一特性,香味儿也特别纯净,悠长,如此一来香珠也带了香性,富有灵韵,戴在手上养人得很,

    香珠易做,香性难得。

    香性易养,灵韵难求。

    虞幼窈有灵性,有匠心,亦不缺耐心,于调香一道的天赋十分惊艳。

    家学停了三天课。

    第二日,虞幼窈不用上家学,与许嬷嬷学了仪礼,用了早膳,便打发了夏桃去松涛院,安排下人们打扫事宜。

    待松涛院收拾出来了,再过去瞧一瞧,院子里要怎么修整。

    虞幼窈埋头拟了一张单子,拿给了柳儿:“这是松涛院需要用的家什、摆件、花木等物,你拿到前院,给赵大瞧一瞧,若是没有问题,便让大库房里准备起来。”

    也是担心有些东西,大库房里一时没有,或者是,不合适,也可以另外使人去外头采购,免得临到搬院时,这也没有,那也不行,便也慌了手脚。

    柳儿拿了单子去寻了赵大。

    虞幼窈翻了黄历,最好的日子还在七天后,连打扫,带归置,七天日子还是紧了一些,但也是差不多了。

    这样零零碎碎,也花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才把松涛院的事儿理了清楚。

    虞幼窈伸了一个懒腰。

    春晓忍不住道:“杨大夫人还没将管家的钥匙送过来。”

    虞幼窈也没在意:“谁乐意管这样大一个家,吃力不讨好的,真正是累死个人了,不用管她。”

    春晓抿着嘴儿笑。

    这有人是恨了命似的,扒拉着管家的钥匙,捂着不肯松手,也有的,是巴不得将这到了手的权利往外头推了去。

第284章:匪报也,永以为好

    虞幼窈转头就去了香房。

    昨儿用了晚膳,她又花了两个多时辰,这才将木犀香珠打磨完了。

    五十多颗香珠,让虞幼窈做成了寿纹和福纹两种。

    寿纹的有龙眼大小,她只做了十颗,是要送给祖母串在佛珠上的流苏结,祖母捻动佛珠时,满手沾香。

    福纹的做了四十颗,只有花生米大小。

    虞幼窈取了一股红绳,将其中二十八颗木犀香珠穿到红绳上,每四颗木犀香珠中间,穿一颗淡黄至绿色的蓝田玉珠,玉珠比香珠要稍大一些。

    许嬷嬷笑道:“蓝田玉有调节阴阳气血、袪病、益神之功效,又称保寿延安玉,有神性、灵性、人性之三性,暗合道家天、地、人三才,木犀香珠以花木制,木主生机,二者相辅相成,暗合天道自然之意,以珠香养玉,以玉养珠性,戴个一年半载,珠能养出玉性,质地坚密温泽,玉浸染了珠香,美玉生香,是难得的雅致,却是相得益彰。”

    虞幼窈瞪大了眼儿:“嬷嬷,你竟然也通道典?”

    许嬷嬷笑了:“今上沉迷道术,我会这些也不奇怪,等你们再大几年,叶女先生会教《易经》,这是诸经之首,大道之源,《易经》虽是道典,却倍受儒家追捧,乃儒、道并学,宝宁寺的慧能大师,早年受《易经》影响颇深,曾以《易经》印证佛法,称其为天人合一,对《易经》极为推崇,因此除了《四书》之外,《易经》也是科举必考。”

    虞幼窈将最后一颗蓝田玉珠穿好,就把两端的绳结编织了一个活结系好,一串木犀香珠串就做好了。

    二十八颗木犀香珠,八颗蓝田玉珠,三十六颗珠,另绳结处的两根苏流上,各坠了一颗蓝田玉珠,一颗木犀香珠。

    加起来一共用了二十九香珠,九颗蓝田玉珠。

    八为阴之极数,九乃阳之极数,无论是取八,还是用九,都是极好呢。

    “这是要送给表少爷!”许嬷嬷一瞧就笑了。

    这丫头心里想着表哥,不管做了什么好东西都少不了表哥的,表兄妹俩关系好得世上也找不出第二个。

    虞幼窈吐了吐舌:“昨儿表哥送了我一本《资治通鉴》呢。”

    那本《资治通鉴》许嬷嬷也看了,比现在市面上的印版,更生动有趣一些,虞幼窈十分喜欢,昨儿下午一连看了一个时辰。

    周表少爷为了这个表妹,也是用尽了心思,每日教导课业,指导练字,教授琴艺不说,为免她学东西吃力,竟还将表妹每日要学的《四书五经》注书了之后,送给了表妹。

    虞幼窈学习进度能这么快,他这个表哥首当其功。

    虞幼窈笑弯了唇儿:“这叫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

    你将木瓜投赠于我,我拿琼琚作为回报。

    不是为了答谢你。

    珍重情谊,永以为好。

    许嬷嬷心里生了些许异样,又瞧了虞幼窈,她脸上带了笑容,眼儿清透如水儿,明净一片,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木瓜》这首诗,咏叹的也是人与人之间,礼尚往来的真情实意,不同的人吟来,也有不同的释义。

    虞幼窈又取了十二颗木犀珠,四颗蓝田玉珠,并流苏结上的各一颗,做了一串同款小些的香珠串。

    她将小串的香珠戴在手腕上,感觉还是大了点,却也不至于脱手,刚做好的香珠,颜色和外观没那么精致细润,也不如想象之中惊艳。

    但香珠入腕、坚重、质轻、不沉手,也不压腕,更不会硌人,比首饰戴着轻省一些,隔了一层薄袖,还有暗香盈动,却是幽雅得很呢。

    “真好看。”虞幼窈笑弯了眉,又拿起另一条稍大的香珠串儿,在右手腕上缠了一圈,大了许多,就又缠了一圈,还是有大了一些。

    也不知道表哥戴着会不会大?

    虞幼窈想到了,之前说了要送给表哥的香包绣了几天,也才绣了小半,还要好些天才能绣好。

    不如先将木犀香珠送给表哥?!

    这样一想,虞幼窈就坐不住了,连忙喊了冬梅,寻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小心翼翼地香珠放好,转头说了一句:“我去青蕖院找表哥。”

    周令怀在书房里作画,还是昨儿那幅《菩萨蛮》。

    雪白的宣纸,铺满了整张书案,宽大的幅面上,菩提大树老树虬枝,盘根错节,碧树擎天,绿盖如云,大到老枝上虬结的纹路、根系,小到每一片菩提叶上的脉络、光影,纤毫毕现,却是妙入毫巅。

    乍然一瞧,却是疏密有致,气势浑厚之庄严。

    菩提树下!

    小姑娘微仰着一截儿秀玉颈项,轻抬了鹅蛋秀润的下颌,琼鼻玉柱,玉颜露了半张,却是皓月之天真,日辉之明焱,动人心魄。

    她捧着许愿锦帛,轻掂了足尖,纤细的身段微微向前,腰间的衣带飘动,身姿婉然若千花树,穆若清风徐,翩若仙娥影,似要乘风而去。

    其清婉之灵动,淋漓尽致。

    菩提树旁奇石堆累,叠障千奇。

    整个画面鲜雅明丽,便是树下小小的一个人儿,也已经有了“人大于树,人重于山”,第一眼看到树、山、光、影,皆成了“人”之陪衬。

    周令怀擅景观,却从未画过这样大的卷幅。

    从昨儿,到今儿,从夜深,到天明,他执笔不停,落笔如雨落,却是风趋雷疾,意存笔先,画尽意在,是以全神。

    花费了一个日夜,已经初步完成。

    之后画面上的轮廓、光暗、质感,气象、色彩等,都需要精心修饰、修整,所用到的技法,是一个更庞大精细的工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快一些的三五天,慢一些的三五月,三五年也有的。

    周令怀遂停了笔,顿觉口干舌躁,手臂酸麻不似自己的。

    长安听了动静,连忙打内室里头端了茶过来。

    周令怀一把就端过了茶杯,茶水正温,适合入口,几口喝下了肚,也觉得不痛快,便拎了茶壶,直接往嘴里灌。

第285章:表哥这么乖(求月票)

    “少爷,你慢点喝。”长安瞧得嘴角直抽,跟了少爷这么多年,他对这一幕,是半点也不意外,所以端茶的时候,是连壶一起端的。

    一壶茶灌完了,周令怀终于觉得舒坦了,握往右手腕活动了一下筋骨。

    长安:“少爷,您昨儿又熬了整整一宿,没合过眼皮,”瞧了少爷脸上的疲惫,他忍不住又道:“表小姐,让奴才盯着你平日里的饮食起居……”

    现在长安是唯小姑娘之命是从,周令怀斜眼瞧他,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告诉表妹……”

    他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小姑娘清脆欢快的声音:“表哥,你在说什么呀,什么不要告诉我?”

    周令怀愣了一下,怀疑是不是耳朵听错了,他怎么好像、似乎听到了小姑娘的声音?

    他转头问长安:“现在什么时辰了?”

    见少爷一脸恍惚,怕不是以为自己在做梦?长安想笑又不敢笑:“辰时过了半个时辰(8点)。”

    周令怀松了口气,这会儿时辰尚早,小姑娘平常不会这么早过来,大约是熬夜了一晚,精神有些不济,所以出现了幻听。

    正要去内室梳洗,就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小姑娘欢快的声音打门外透进来:“表哥,表哥,你快开门,一大清早的,你关着门做什么呀!”

    周令怀确定不是自己幻听了,连脸都僵了,转头瞧向了门口。

    书房的门关着,他和长安说话,声音也是不大,小姑娘耳朵怎就这么好使,打门外就将话儿听进去了?

    长安眼瞅着少爷变脸,顿时抿紧了嘴巴闷笑:“奴、奴才先收拾书房,您哈,和表小姐说完话,记得用早膳……”

    说完,就偏过头去,一边抖着肩膀闷笑,一边瞧了书案上初步完成的画作。

    站在菩提树下的表小姐虞幼窈,玉颜露了半张,可一双眼里,却透了顾盼神韵,仿佛盛满了星光,晶莹透亮。

    不认识画中人的外人瞧了,不知又该如何神思遐想?

    正如顾恺之那幅《洛神赋图》,千百年来倾倒了多少文人墨哥?

    周令怀抿着嘴,瞧了铺了满桌的大幅《菩萨蛮》,就转了轮椅去了门边。

    虞幼窈抬了手准备继续敲门,门“吱呀”一声,就打里头打开了。

    表哥坐在门口,阳光斜斜地透进来,仿佛在表哥身上镀了一层光,耀眼得很。

    虞幼窈看眯了眼睛,突然觉得表哥与日月争辉,宛如天人。

    她看着表哥,笑弯了唇儿,声音甜软:“表哥,你关了门,在书房里做什么呀?我有没有打扰到你?”

    一边说着,她用力抽了抽鼻子,闻见屋里有一股很浓颜料味道,就探头探脑地往书房里瞧,眼里头尽是好奇。

    周令怀忍俊不禁,转了轮椅,出了书房。

    虞幼窈收回了目光,就见表哥面色苍白,带了疲惫,眼底也交织着红血丝,恍然大悟,一下就瞪大了眼儿。

    “表哥,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又熬了一宿?还不许长安告诉我,也太不将自个的身子当回事了,这么大一个人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听着小姑娘又嗔又恼的声音,周令怀弯了唇:“新血来潮,兴之所至,一时就忘了时间,”说到这儿,他语气轻顿,又道:“不是故意的。”

    虞幼窈其实也能理解。

    她昨儿打磨香珠太入迷,等醒神过来时,亥时都过了半个时辰(22点),许嬷嬷见她浑然忘我,也不好打扰她,便也由了她去。

    但是,表哥身子不好,哪受得了熬夜折腾?

    熬夜,就像熬灯油。

    熬一次,身上的元油也就去了几分。

    一时倒也不觉得如何,可天长日久,好好的身子也就熬坏了,坏了的身子,想要补起来,就不是一天两三的事。

    所以,保养身子要从小抓起。

    见小姑娘呶着嘴儿,还有些不高兴,周令怀解释道:“我这段时候,作息都十分规律,每日亥时歇身,早上也是卯时过了一个时辰后(6点)才起身,中午小憩两盏茶,每日七餐,除了主餐之外,早、中、晚、宵也都有吃你送来的药膳,孙伯说我身体好了一些。”

    表哥一本正经地交代自己起居日常,只差没明了说“我很乖”。

    虞幼窈“噗哧”就笑了,眼儿里透了水光,瞧着一片潋滟,在阳光下,有细碎晶莹的光在眼底闪动。

    她蹲到表哥跟前,一边笑着:“表哥,很乖哦!”

    周令怀表情麻了。

    虞幼窈“咯咯咯”笑得开心:“所以,偶尔熬夜一次,我是不会生气啦,表哥以后每一天,都要像现在这样乖,才能尽快将身体养好。”

    周令怀面无表情。

    虞幼窈抱着表哥的手臂,眼巴巴地瞅着表哥:“好不好呀?”

    小姑娘歪着头,一脸期待地看他,软乎乎地“歪头杀”,可可爱爱地,周令怀喉结滚了滚,闭着嘴巴没说话。

    虞幼窈又摇了摇表哥的手臂,撒娇:“表哥,你快答应我啦!”

    嫩生生的声音,婉啭喈喈,听得周令怀耳朵发痒,眼神儿轻颤了几下,动了动唇,轻轻地,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个有些含糊的“嗯”字。

    虞幼窈笑弯了眉,将抱在另一只手上的小盒子,塞到表哥手里:“表哥这么乖,这是奖励给表哥得。”

    乍然听到“乖”这个字儿,周令怀耳朵有点热,耳根子也有点红,他掩饰地低头,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清了嗓子,就见手里躺了个精致的小盒子。

    周令怀愣了一下,小姑娘刚才说什么了,这是奖励?

    什么奖励?

    虞幼窈笑盈盈地瞧着表哥,催促:“快打开来瞧一瞧。”

    反应过来的周令怀,突然觉得这到手的礼物,也不是那么令人期待了,但瞧了小姑娘笑得如花儿一般烂漫,不禁哂然一笑,就打开了盒子。

    盒里摆了一串手珠,他没急着拿起来瞧,抬眸看了小姑娘,就见小姑娘凑了过来,细嫩的手指,拿起了盒子里的手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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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万福介绍:
男女主没有血缘关系!
虞幼窈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她嫁给镇国侯世子宋明昭,成了三妹妹虞兼葭的药引。
取了三年心头血,虞幼窈油尽灯枯,被剜心而死。
醒来后,虞幼窈心肝乱颤,抱紧了幽州来的表哥大腿:“表哥,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周令怀遂撑她腰,带着她一路荣华,凤仪天下。
虞幼窈及笄后,
镇国候世子宋明昭上门提亲,
周令怀将虞幼窈堵在墙角里,声嘶音哑:“不许嫁给别人!”
幽王谋逆,满门抄斩,世子殷怀玺,化名周令怀,携不臣之心,怀蚀骨之恨,住进了虞府,以天下为棋,掀起了乱世风云。
所有人都嘲笑他是个残废,只有小姑娘蹲在他面前,心疼他:“表哥,疼不疼?”
周令怀遂愿:“以一身血肉残躯遮风挡雨,护她衣裙无尘,护她鬓角无霜,护她一世周全,予她一世荣宁。”
1V1,男女身心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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