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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犹似     表哥万福txt下载     表哥万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6章:必先使其疯狂

    这伤肯定是真伤,重伤也未必全是假,伤势未愈也不全作戏,总要带了一身伤上京,才能体现出他的忠心来。

    这世间没人不吃这一套。

    黑衣人道:“少主,您为何要暗中挑动平王进京?”

    在宝宁寺那日,少主让他派人盯紧梁王,他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可不久,梁王在幽州的探子就收到了一封密信,信上的内容他无从得知,可梁王野心膨胀,开始谋划着要带世子进京,他就知道,这其中少不了少主的手笔。

    梁王进京这一事,是少主一力策划。

    周令怀唇瓣轻动:“藩王不动一动,这趟水如何能浑了?须知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黑衣人一愣。

    鲜花盛极则凋,烈火烹油则焚,少主这是项庄舞剑,志在沛公。

    周令怀摇头:“盯着便是,”他也不继续说梁王了,话锋一转:“幽州情形如何?”

    黑衣人低头回答:“尚在掌控之中,长兴侯此人,虽然几分用兵之能,却好大喜功,骄奢淫逸,镇守北境三年不思治理,却苛赋贱民,致北境民声怨道,头些日子,北境戒严,说是混进了奸细,长兴侯命人四处搜捕。”

    周令怀轻扯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奸细?”

    到了申时,虞老夫人才从禅房回到厢房。

    如此,这次宝宁寺之行,也是功德圆满,虞老夫人有些乏了,回到房里歇茶,虞幼窈指挥着下人们收拾东西。

    约摸两盏茶的时候,就已经收拾妥当了。

    一行人出了宝宁寺,上了马车,马儿“哒哒哒”地走着,回到虞府,酉时都过了半个时辰。

    虞老夫人回府,家里少不得都要出来迎接。

    杨淑婉一见虞老夫人下了马车,赶忙迎上去,替代了柳嬷嬷的位置,扶着虞老夫人:“今儿可是辛苦老夫人了。”

    虞老夫人斜眼瞧了她一眼:“不如你辛苦,老早就去粥棚里舍粥。”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也听不出好歹来,可杨淑婉却听得尴尬得很:“这施粥最后一天,我可不得多盯着点。”

    一众人簇拥着虞老夫人回了安寿堂。

    折腾了一整天,便是有孙女儿一路照料十分妥贴,虞老夫人也是乏了,也不耐这些面子上的孝心。

    嘘寒问暖了一通,姚氏知情懂趣:“老夫人平平安安回来了,我也能放心,便回了二房操持着,一会儿老爷也该下衙门了。”

    一屋子里的人,可算是走空了,虞老夫人靠在榻上,也是露了疲色:“人老了,身子是越发不中用了。”

    许嬷嬷端了一碗药茶递给了她:“老奴倒还觉得您身子好了许多,往常去了宝宁寺,哪能折腾到这个时候,便是早早就吃不住,未时(13——15点)就打道回府了呢。”

    叫她这么一说,虞老夫一想还真是。

    她最近可没少吃用窈窈送来的药膳,药茶,药香,平时觉得这东西不错,也没觉得与旁的补品有什么不同,可这折腾了一回,便对比出效果来了。

    虞老夫人笑了:“咱们窈窈,可真是长本事了。”

    两人一道说了会话,白芍命人摆了膳。

    便在这时,秋杏过来了:“许嬷嬷熬了药膳,清淡开胃,又解乏,大小姐命奴婢给您端了一碗过来。”

    许嬷嬷笑眯眯地接过:“再没有比大小姐还贴心的人了。”

    老夫人一回府里,这一个个尽往跟前凑趣儿,孝顺又贴心的话却是说了不少,可真孝敬起来,还是数大小姐最贴心了。

    虞老夫人笑了:“可不是嘛!”

    折腾了一整天,虞幼窈也有些累,吃了一碗药膳,用了一些米粥,就让冬梅将金黄蜜蜡佛坠子与一套云子,并香榧木的棋盘找出来,带着夏桃去了青蕖院。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也不好去青蕖院走动,可虞幼窈一直惦记着孙伯炼丹的事,是一定要走一趟才能安心。

    到了青蕖院,虞幼窈连表哥也没找,先去了药房。

    可这药房的门紧闭着不说,外头还贴了一张大纸,上头用大毫写了:“闲人莫进。”

    便是没有指名道姓,虞窈也是清楚这大纸,这字儿,分明就是针对她。

    可把虞幼窈气得,一把扯了贴在门上的纸,险些一脚踹到门上,可想着孙伯正在为表哥炼丹,也不知道这炼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贸然闹出动静,惊忧了孙伯事小,可影响了炼丹事大,只好愤愤地将脚缩回。

    跟在虞幼窈身后的夏桃,忍不住低头闷笑。

    虞幼窈回头,见她抖着小肩膀,哪儿不清楚她在偷着笑,眼儿一瞪:“可不许再笑了,再笑这个月的月钱就没有了。”

    夏桃哪还敢笑了,连忙抿紧了嘴巴,忍住不笑了,生生将脸肉憋得一颤一颤地,样子瞧着滑稽得很。

    “孙伯太过份了,不就炼个丹嘛,还让人瞧了,”虞幼窈气呼呼地跑去找表哥:“不行,我要告诉表哥。”

    夏桃跟在后头张了嘴笑。

    小姑娘一阵风似的,跑到了书房:“表哥,表哥,孙伯他欺负人……”

    “怎么了?”周令怀这会刚给琴胎刷了一层漆,从偏房出来,身上夹带了漆脂味,制作琴胎用的漆,是他自己调配,用的也都是珍贵的树脂漆,味道不似一般的漆那般冲鼻,反而多了一股木香。

    虞幼窈气呼呼地将白底黑字的纸拍到桌子上:“我这不是对炼丹有些好奇,就想见识一下,可孙伯不让人瞧也就算了,还……”她瞪大了眼睛,气鼓了双颊:“表哥,你瞧瞧孙伯都写了什么,太过份了。”

    周令怀一眼就瞧到了上头的字,也是忍俊不禁:“嗯,确实有些过分了,你想看炼丹,我带你过去看便是,也不必孙伯首肯。”

    这些天,小姑娘心念着保元丹,比他这个正主还要更上心,也是天天往青蕖院里跑,有时候一天要跑几回,孙伯大约也是被她闹烦了。

    虞幼窈一听这话,就高兴了,可又犹豫道:“还是算了吧,孙伯特意在门上贴了咳、纸,大约是不好叫人打扰,不看就不看了,想来炼丹也没什么好瞧的,我也就有些好奇,倒也不是一定要瞧,还是炼制保元丹要紧。”

第197章:表哥早点休息(求月票)

    周令怀这还没开口,小姑娘突然又高兴起来:“表哥,我将东西都给你拿来了,你快瞧一瞧。”

    这脾气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倒让周令怀想好了安抚的话,也是没机会出口了。

    虞幼窈先拿了金黄蜜蜡佛坠子,放到表哥手心:“表哥,佛坠子上头的红绳子,是我自己编的平安结,听说平安结辟五难,即灾、病、祸、邪、秽,能保平安,原是打算送给表哥做手绳戴着,现在穿在佛坠子上正好呢。”

    周令怀呼吸轻缓,小姑娘嫩白的掌心上,红色的细绳上编织了一朵五瓣梅,蜜蜡佛就坠在五瓣梅下。

    梅有五德:初生为“元”为是始,开花为“亨”是为吉,结子为“利”是为成,成熟为“贞”是为性。

    梅开五瓣:快乐、幸运、长寿、顺利、和平。

    周令怀缓缓闭了闭眼睛,梅还有五德,《书经》记载:“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好德,五曰终命。”

    长寿是命不夭折,而且福寿绵长

    富贵是钱财富足,而且地位尊贵

    康宁是身体健康,而且心灵安宁

    好德是生性仁善,而且宽厚宁静

    善终是生而圆满,而且善始善终

    周令怀睁开了眼睛,呼吸间是小姑娘身上幽幽莲香,沁人心脾,萦绕在鼻息之间,缠绕在之肺之处,丝丝入扣。

    见表哥不说话,只是盯着平安结瞧,虞幼窈连忙问:“我帮表哥戴上好不好?”

    周令怀表情微顿,点头:“好!”

    虞幼窈走到表哥身后,手臂绕到表哥胸前,将蜜蜡戴到表哥脖颈间,手指灵巧地编了一个五瓣梅结,仔细端详了,觉得十分满意,就将双手搁在表哥肩膀上,将头探到表哥面前,问:“表哥,绳结紧不紧?”

    小姑娘凑得进,周令怀一偏头,就能瞧小姑娘稚嫩又鲜妍的小脸,摇摇头:“刚刚好。”

    蜜蜡佛坠在他锁骨下方位置,不松不紧,却是正好合适。

    虞幼窈凑到了表哥身前,金黄色的蜜蜡宝光灿然,光影若有若无地闪耀,宛如佛光,显得庄严,表哥戴着有一种浑然一体的雍容贵气。

    她突然凑近了一些,周令怀身体紧绷,下意识后仰了一下。

    就见小姑娘突然探出手,轻轻掀开了他颈间的衣领。

    周令怀抿了唇,觉得不妥,正要躲开,小姑娘拿起他胸前的佛坠子,将蜜蜡放进了衣服,笑弯了唇儿:“表哥,蜜蜡要贴着戴着才好。”

    周令怀一怔,他一向不喜贴身戴着物儿,总觉得不舒坦,但蜜蜡天质细腻,肌理温润,戴在身上浑然无物,倒也不错的。

    虞幼窈没发现表哥的异样,笑眯眯地道:“表哥,我们来下棋吧!”

    一边说着,虞幼窈已经走到窗棂边上,将原先摆在那儿的一套“玉子”收起来,高高兴兴地将自己带来的香榧木棋盘摆好,又取出“云子”摆好。

    周令怀坐着没动,虞幼窈又唤了一声:“表哥,快来呀!”

    小姑娘刚学了棋艺,正是瘾大的时候,按道理说,这也是一件好事,小姑娘对棋艺感兴趣,才能学得好。

    可一想到小姑娘那一言难尽的棋品,周令怀就不大想陪她一起了,见过棋品坏的,就没见过像小姑娘这样花样百出。

    周令怀坐在棋座前:“天色已晚,今儿折腾了一整天,你早些回去休息。”

    一边说着,他捻起了一颗云子。

    云子是玛瑙、琥珀等物烧制,烧制工艺比失传的汝窑也是不遑多让,“仰视若碧玉,俯视若点漆”。

    黑子放在棋盘上,棋子漆黑一点,无任何杂色,将其拿起仰光一照,则棋子通透晶莹,常呈碧绿或宝蓝之光。

    白子则温润如羊脂美玉,微有淡黄,翠绿色泽,悦目和谐,呈静美之态。

    “云子”坚质细腻,高抛落地而不碎,拍于纹枰之上,声音脆而不浮,冬天在指尖上温和,夏天于掌心中凉爽,如有精气然。

    虞幼窈撇了撇嘴,有些不大情愿。

    但表哥今儿也上了宝宁寺,想来也是折腾了一通,便有些遗憾:“那就算吧,表哥也好好休息,我明天再寻了一表哥一道下棋。”

    周令怀一听这话,眼皮子就重重跳了一下。

    小姑娘眼巴巴地瞅着表哥,拉着着表哥的袖手:“表哥,好不好呀!“

    周令怀哪还有一个“不”字,当下就硬着头皮:“好!”

    虞幼窈一听就高兴了:“表哥早点休息,我先走啦!”

    回到窕玉院,虞幼窈去了香房,将今儿带回来的菩提木、叶炮制好了,就回了房里,让许嬷嬷塑了身,练了一会柔身术,又泡了药浴,便睡下了。

    晚上,虞幼窈做了一个梦。

    梦里,五六岁大的小幼窈,跟着祖母一起上了宝宁寺,随行一起的,还有继母杨淑婉和三妹虞兼葭。

    小幼窈与祖母一道给娘添了灯油,心情十分低落,回到小院里,听到两个婆子在院墙角里嚼话子。

    “谢大夫人当年可了不得呢,一等一的大美人不说,还精明能干,虽然是出身商户,可通身气派,规矩,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这有什么用,却也不得大老爷的喜欢,谢大夫人过门三年一无所出,便是大老爷不爱往主院里去,谢大夫人去世不到百日,大老爷就迫不及待将杨大夫人迎进了门,老夫人拦也拦不住,可怜谢大夫人尸骨未寒,大小姐尚在襁褓之中,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要说他们之间没个首尾,我都不相信……”

    小幼窈养在祖母屋里,鲜少听人提及关于亲娘的事,听了这话,心里可不就难受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圈儿,狠跺着脚就跑进了屋。

    恰巧虞兼葭要出门,小幼窈猛然煞住了脚,好险没撞着虞兼葭。

    可虞兼葭受了惊吓,踉跄着倒退了一步,让丫鬟扶住了,这才没有摔倒。

    倒是小幼窈跑得急,猛然一煞腿,就自己跌倒在地上了。

    虞兼葭这还没什么,跟前的丫鬟就不乐意了:“大小姐,可别再莽撞了,我家小姐大病初愈,身子还没好利索,这要撞出个好歹来,您可担不起这错处。”

第198章:你不要死啦

    小幼窈摔得疼了,心里又正委屈,一听这话就恼了:“哪儿有你说话的道理,我这不是没撞到虞兼葭吗?虞兼葭这不也没事吗?”

    虞兼葭大病初愈,小小的人儿,细瘦又苍白,一听这话就掩着嘴咳嗽:“我没事,大姐姐刚刚悼念了亡母,难免心情不大好,也不是故意的……”

    小幼窈心里本来就难受,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哼,装腔作势,整天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也不知道作给谁瞧,浑似旁人欺负了似的。”

    想到以前,每回与虞兼葭起了矛盾,最后错的人都成了她,是也不是,总要叫父亲喝骂一顿,又想到方才婆子们说的话,小幼窈便是再蠢也知道,那婆子有可能说的是真的。

    父亲不喜欢她娘,喜欢继母杨氏。

    杨氏没进门,父亲大约便与杨氏有了首尾。

    思及至此,小幼窈气呼呼地瞪着虞兼葭:“和你娘一样坏,我讨厌你。”

    说完,小幼窈转身跑开了,一边跑,还一边抹眼泪,哭得是一脸鼻涕一脸泪。

    跑着跑着,小幼窈瞧见了一株高大的菩提树,菩提树上挂着许愿帛,她来过宝宁寺几次,也知道这是一株许愿菩提。

    小幼窈跑到许愿菩提树下,想要许愿。

    一不小心却瞧见不远处假山堆累间,有一个穿着黑色短打的男人,那个男人很高壮,比父亲还要高壮许多,他手上握着一把大刀,青天白日里,雪亮的刀在阳光下发出刺目的光,倏地刺进了小幼窈的眼里。

    强烈的光刺得小幼窈闭上了双眼,眼泪都流了出来。

    小幼窈很害怕,她方才分明瞧见,雪亮的刀刃上沾了血,小心脏“扑通”地乱跳,又睁了眼睛往那边瞧。

    这会小幼窈瞧见地上躺了一个身着宝蓝色八宝纹直缀的小哥哥。

    小哥哥很瘦,曲绻在地上,双手捂着肚腹,肚腹上有一条长长的口了,连衣带肉,鲜血从那里冒出来,沾了小哥哥满手,满衣。

    虞幼窈惊恐不已,眼见黑衣男人举起了刀,她惊恐之下,大喊了一声:“父亲,我在这儿,你快来……”

    霎时间,就有一双布满了红血丝,瞧着狰狞凶恶的眼睛朝她看过来。

    小幼窈吓傻了,想到有一次,祖母带她去庄子上玩儿,她在庄子附近瞧见一条恶狗,恶狗眼冒绿光,张着嘴大叫,尖尖的犬牙在阳光下显得骇人极了。

    她“哇”的一声吓哭了,一边哭,她还一边喊:“父亲,父亲……”

    许是这一声哭惊住了那黑衣大汉,黑汉来不及动刀,就惊慌窜走。

    黑衣人走了,小幼窈吓得要死,一边哭着,一边想要跑开,可瞧着小哥哥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身上还在流血,觉得自己就这样跑掉不好,就跑到假山处,推着小哥哥,大喊:“小哥哥,小哥哥,你快醒一醒,坏人让小窈窈哭跑了,小哥哥……”

    小哥哥一动不动,小幼窈又惊又怕地喊:“小哥哥,你不要死啦,小哥哥……”

    这会,一直躺着不动的小哥哥,终于有了动静,颤了颤眼睫,拉开了一条细缝,只眼见眼前有模糊的身影晃动,他气若游丝地问:“你、你是谁?”

    小幼窈见小哥还活着,大喜过望:“小哥哥,你不要怕,坏人让我哭跑啦,你等着,我、我去喊祖母过来救你……”

    大哥哥流了这么多血,看着好吓人啊,小幼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附近也没有别的人,只想到了要向祖母救助。

    小幼窈站起来,转身就慌张地往回跑。

    跑了一段路,因为太惊慌,一脚踢到一颗石头上,尖叫着摔倒在地上,一头裁到石头上,摔了一个头破血流。

    小幼窈嘴里念叨着“小哥哥”,渐渐昏迷了过去。

    虞幼窈从梦中惊醒,胸闷得发慌,一时间竟连气儿也喘不上来了。

    春晓听到动静,连忙进屋:“小姐,又做了噩梦?”

    虞幼窈摇头:“就是白日听你提及了小时候的事,大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梦见了宝宁寺发生的事。”

    春晓一听,连忙就问:“小姐想起来了?那当时小姐是不是真叫贼人冲撞了去?”

    宝宁寺进了贼人,寺里头也是讳莫如深,没有声张,具体情形也不好打听了去,许多事情都不清不楚的。

    虞幼窈摇头失笑:“自己摔得。”

    想着那时,自己竟然叫一个石头绊了一跤,摔得头破血流,还真是挺蠢的,不过她年岁小,也有些急智,见了贼人,知道喊“父亲”虚张声势。

    那贼人逃进了佛门清净之地,便是想逃命,一听到动静可不得就惊了,又听到她哭得声大,怕将人引来了这处,哪还有机会杀人,可不得择路奔逃。

    只是她那时吓得要死,倒也没仔细瞧,被她误打误撞救下来的小哥哥到底是谁。

    春晓一听就松了一口气:“我猜也是,当时小姐却趾头都肿了,显然是叫石头给绊了脚。”所以,大家都认为大小姐是自个摔的,老夫人不让人说出去,也是担心让贼人冲撞了。

    虞幼窈点头:“既然都过去了,以后便不要再提了。”

    当初,大约也是她哭得声大,闹出了动静,惹来了附近的僧人。

    贼人进寺,对寺里的声誉不好,这事也不好声张,宝宁寺没有提及她撞见贼人的事,只说在许愿菩提处发现了她。

    祖母便是有所怀疑,可出家人不打诳语,也不好再打听什么了。

    再加上事关贼人,祖母也不愿太过深究,甚至还主动让寺里头帮着一道遮掩了这事。

    这么一件大事,就在宝宁寺的遮掩,与祖母的打点下,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旁人就是有心打听,怕也打听不到她头上。

    春晓点点头:“只是想到了小姐摔坏的双鱼戏珠长命锁,怪可惜的。”

    虞幼窈也觉得可惜,母亲送了十五个长命锁给她,她戴了九个,每一个都戴了一年,到了生辰才换了新的。

    唯独这一个,差了些日子,当时祖母唯恐不吉利,便送了一个新的长命锁给她,还亲手给她戴上了。

第199章:小猪崽似的

    第二日上午,族里要参加复试的子弟过来给虞老夫人请安。

    虞老夫人见他们精神头不错,也是十分高兴:“明儿就要复试,今晚丑时就要去宫门口候着,黎明就要进场,这一考就要从白日考到黄昏,怎不在院子里歇着精神,大老远还跑过来给我请安,可是折腾了。”

    虞善德恭敬道:“这些时日,承蒙三祖母精心照料,也是处处妥帖,总要过来给三祖母请安问好,才能安心应考。”

    他们每日吃用的药膳、药茶、药香,初初还不觉得如何。

    可吃了三五天,就吃出了好歹。

    至少读书累了,吃些药膳,用些药茶,精神头也放松一些,睡前再点一支药香,保管一夜安生睡得好。

    这吃好睡好了,可不得精神足了,读书也是事半功倍,便是立马要下场了,虽有些紧张,也是心儿不慌。

    虞老夫人乐呵呵地:“可别谢我了,我就是上下嘴皮子一磕碰,吩咐完事,事儿都是窈窈在操持呢。”

    说完,就转头瞧了孙女儿,虞幼窈乖巧地坐在祖母身边。

    虞善德连忙向虞幼窈道谢,另外三人也跟着一起。

    虞幼窈笑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虞】字,都是自己人,哪使得这样客气,没得外道了去,你们参加科考是光耀门楣的大事,咱们便是帮不上忙,也要尽些心才是。”

    这天夜里,虞府灯火通明。

    子时末,虞宗正和虞宗慎叫了虞善德四人说了些勉励的话,之后,府里就安排了大马车,拉带了虞善德四人去了宫门口。

    宫门口已经候了不少人。

    考生们聚一块,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难免三五人聚一起高谈论阔。

    虞善德将宫里的一应规矩礼数重复了一遍,待三人点头记下后,就道:“时候还早,窈妹妹准备了清淡适口的药膳,与提神醒脑的药茶,你们也吃用一些,等到了丑时末,就不要吃用东西了,免得来了三急,在宫里失了规矩。”

    这次复试的一应事,大多都是窈妹妹帮着在打点,是处处精心,事事周全。

    如此一来,他们紧悬的心似乎也妥贴了许多。

    几个人吃吃喝喝也是放松得很。

    “方才上了马车,一想着马上就要复试,还觉得手脚发软,没个底儿,这会儿突然就安稳了。”

    “大约是窈妹妹的后方安排得太妥贴,咱们也能排开一些杂念,安心的冲锋陷阵了,便也不觉得怕了。

    “窈妹妹年岁小,可说话做事,就跟三祖母似的可真是不一般。”

    “……”

    吃吃喝喝后,大家又一起聊了一些话,又行了方便,便也到了黎明时候。

    考生们经由内侍、负责考试的监官领着,经历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各种礼节,这才安稳地坐到保和殿里。

    虞府里众人也都没睡,都聚在安寿堂里听消息。

    直到天色蒙亮,有小厮一路跑着进了安寿堂:“家里的几个少爷,安安稳稳地进了宫里,这会大约在保和殿里等着策题。”

    虞老夫人一听这话,立时就笑了:“咱们操心就操到这儿打住了,接下来就要靠他们自己,守了一晚也都累了,都散了,回去歇着吧!”

    虞宗慎也笑:“可是辛苦母亲操持。”

    虞老夫人转头去瞧孙女儿,却见虞幼窈这会儿犯困,坐在椅子里头,手肘支在小几上,小手撑着小脑袋打着盹儿,小脑袋是一点一点地,后背上还搭了绒毯,是刚才搭在周令怀腿上的那条,也是好笑:“这回可没叫我操心,喏,真正辛苦的人,在那儿打瞌睡呢。”

    大家一瞧,顿时就笑了。

    这一笑,倒让睡得半醒不醒的虞幼窈醒了神,她一边捂着嘴儿打呵欠,一边惺松着眼儿,转头瞧见了表哥:“表哥,一会儿做蹄膀吃,你是喜欢烧得,还是焖得?”

    这话可让屋里头好一通哄堂大笑。

    周令怀只手握拳,抵住唇,挡住了唇边扩大的笑容,瞧着小姑娘睡眼惺松,显得茫然无辜,又纯稚懵懂的小样儿,也是可爱不已。

    虞幼窈直接给笑懵了,眼神儿往屋里一睃,顿时如梦初醒,连小身板儿也挺直了,睡得一片粉红的小脸儿,这会儿直接羞得一片通红。

    虞老夫人笑出了眼泪:“跟个小猪崽儿似的,连睡觉做梦都想着吃。”

    虞幼窈鼓了鼓双颊:“这大庭广众地,祖母可不行这样埋汰人的,这不是守了一阵子,有些饿了么?”

    虞老夫人一捏着帕子抹泪,一边笑道:“我怎就养了这么个活宝。”

    大家又笑起来,屋里紧张的气氛也是彻底散了。

    可杨淑婉却笑不起来,每回科考的一应事儿,都是老夫人亲自在安排,旁人却是沾手不得。

    可这回,老夫人直接越过了她,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了虞幼窈来操持。

    她这个当家主母的脸面子往哪里搁?

    虞兼葭低头喝着茶,她身子本就不大好,这么守了一大半晚上,也是又累又乏,虽然祖母一早就让她回院子里休息,可一屋人都在,唯独她一个不在,也是不好,就强撑着精神留下来了。

    这会听着老夫人一逮了机会,就要显摆虞幼窈的本事,也是索然无味,觉得自己还不如一早就回了院子里歇着。

    回到窕玉院,虞幼窈简单梳洗就睡下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辰时,今儿复试,虞府也停了课,虞幼窈难得不上家学,与许嬷嬷一道学了些药、香、茶、膳等,便打算去青蕖院里。

    表哥说保元丹三天就能炼制出来,今儿就是第三天了,估计也差不多了。

    这时,夏桃就过来说:“柳儿的伤养好了一些,过来给小姐谢恩。”

    虞幼窈便点头:“带进来吧!”

    夏桃领着柳儿进屋,柳儿低眉顺目地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给虞幼窈磕头,每一个都磕得实在得很,虞幼窈听得“咚咚咚”地,连心也跟着一起跳了几下,生怕她身上的伤没养好,又把头给磕坏了。

    三个响头一磕完了,虞幼窈就道:“快起来吧。”

第200章:保元丹炼好了(求月票)

    柳儿不愿起身:“奴婢也是贱命一条,承大小姐不弃,蒙大小姐恩德,从今往后便伺候在大小姐身侧,为大小姐鞍前马后,也是奴婢的荣幸。”说完了,她拿出了一直抱在胸口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掀开,里头是一条做工细致的鞋子:“奴婢没甚拿得出手,唯有这做鞋的手艺还使得,便为大小姐做了一双鞋子。”

    她殷殷切切地将鞋子递上。

    大小姐救命的恩德,她却是无以回报,便想着给大小姐做双鞋子。

    这鞋子是她从前自己攒了布,一层一层地抹浆贴布,做了千层底儿,一直收着没舍得用,这回便拿了出来,一针一线纳了鞋底,花了足足六七日的工夫才做好的。

    虞幼窈有些惊讶,注意到这双鞋子用的料子,是之前她赏给府里下人们的松江布。

    松江布虽比不得云锦,缂布精贵,可松江布柔软、细腻、贴身、透气,最适合做贴身的衣儿,虞幼窈往常穿的里衣,都是松江布做的。

    柳儿手巧得很,浅绿色的松江布鞋面上,绣了满了淡黄色的梧桐花,瞧着淡雅又清新,却是十分好看,显然是用心了。

    鞋底儿也不是时下大户人家惯常的玉底,瓷底,木底,皮底鞋,倒像寻常人家自己用针线纳的底子。

    虞幼窈没穿过这样的鞋子,但想来一针一线纳出的鞋儿,虽说不上贵重,可也比一般鞋子更费心思,便笑道:“你有心了。”

    柳儿苍白的脸上露了笑容:“小姐不嫌弃,奴婢便斗胆伺候小姐穿上,小姐若是穿了不合适了,奴婢也好再改一改。”

    见柳儿诚心,虞幼窈也不好拒绝,便将脚打裙里头伸出来。

    柳儿跪过去,小心翼翼地为大小姐脱了鞋子,又仔细将自己做的鞋为大小姐穿上,她手脚麻利,又小心,手也没碰着她。

    鞋子穿上脚,踩在地上,虞幼窈就察觉出了不同。

    似是瞧出了大小姐的疑惑,柳儿解释道:“奴婢家里有祖传的做鞋手艺,讲究棉布填千层,麻线扎千针,这样做出来的鞋子耐穿不说,还贴实,软和,穿在脚上,也透气,吸汗,走路也不会咯脚,便是做活,也紧实得很,不会累着脚。”

    似是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柳儿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虞幼窈却觉得她说得没半点虚言,这鞋子确实比她往日穿的更贴实舒服,就笑道:“怪不得,穿着比旁的鞋更轻便舒坦,”她心念一动,就想到了表哥,表哥腿脚不好,便是穿这样的鞋子最舒坦了:“便给表哥也做两双,也不急着要,养着身子要紧。”

    说完,就报了表哥的尺寸。

    还没进窕玉院伺候,便得了活了,柳儿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小姐请放心,奴婢一定尽心做好。”

    却自动将小姐后头的话忽略了。

    柳儿走后,虞幼窈也没将鞋子换下来,可见是真心喜欢。

    到了青蕖院,虞幼窈就见表哥与孙伯一道坐在小厅里说话,她拎着裙摆就进了屋:“表哥,保元丹炼出来了吗?”

    进门第一句话就问这个,孙伯翻了一个白眼:“烦人的丫头,你这是瞧不起谁呢,区区一个保元丹,我出手了,哪还有炼不成的。”

    虞幼窈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是谁,之前折腾了好些天,也没折腾明白这保元丹不是做的,而是炼的,哼!”

    孙伯气得弯腰,想脱了鞋板儿抽她。

    虞幼窈可不怕他,冲他做了一个鬼脸,搞怪又滑稽,又将孙伯给气得胡须一抖一抖的,眼瞅了一眼少爷。

    见少爷端着茶杯,唇边若无似无的笑意,也透着纵容与宠溺,顿时扎心了,这丫头从前待他还有几分恭敬劲儿,现在却是越来越没大没小,全是让少爷给惯得。

    虞幼窈不理孙伯了,高高兴兴地凑到表哥跟前:“表哥,保元丹真的炼好了?快拿给我瞧一瞧长什么样子。”

    她这几天可都一直想着这事。

    周令怀眼神往桌上瞧了。

    虞幼窈跟着瞧过去,就见桌子上一个沉香药盒,里头摆了一溜的丹丸,颜色褐红,颗颗黄豆大小,表面光滑:“原来保元丹长这样啊,”小姑娘现在也不好奇了,凑近了一闻,竟然闻见一股淡淡的甜香:“感觉就像糖豆似的。”

    周令怀弯了一下唇角。

    虞幼窈转头瞧了表哥:“保元丹,表哥用了吗?效果怎么样?真的像孙伯说的那样,能调补元气,补筋壮髓吗?”

    周令怀摇头:“也是刚刚才出炉,没来得及服用,你便过来了。”

    虞幼窈笑弯了眉毛:“那我来得正是时候啊!”

    周令怀笑着点头,就听到小姑娘问:“表哥,孙伯有没有说过,保元丹要怎么服用,有没有什么禁忌?”

    周令怀回答:“每日早晚一粒,直接吞服即可,倒是没什么禁忌。”

    虞幼窈伸手捻了一颗保元丹在帕子上,巴巴地送到表哥面前:“表哥,快吃一粒试试看效果。”

    瞧着小姑娘眉眼间的关切,周令怀低头,将帕子上的保元丹吃进嘴里。

    褐红色的丹丸一入口,便透了一股淡淡的甜香,与一丝一缕的幽幽莲香,小姑娘往常送给他吃用的药膳、药茶、药香,都带了这样的香,就连小姑娘自己身上,也透了这样香,不像薰香,反而像是天生异香。

    周令怀敛下眼睫,挡住了眼中的思绪,便觉得丹药入腹后,似乎有一股暖意,散向了五脏六腑,四肢百骇,大约是头一次服用,感觉并不是太明显。

    他还没开口,虞幼窈眼巴巴地看着他,迫不及待地追问:“表哥,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效果?”

    周令怀眉目蕴笑:“应当是有用的。”

    中医望闻问切,孙伯先是仔细观察了周令怀服用保元丹情况,又对周令怀道:“把舌伸出来。”

    周令怀依言照做。

    孙伯看了之后点点头,又翻了周令怀的眼皮子,一脸的高深莫测:“把手伸出来,我再给你把把脉。”

第201章:以后我陪着表哥

    这回把脉的时候有些久,大约是头一次服用保元丹,保元丹刚入腹,脉象上一些细微的变化也不太明显。

    虞幼窈坐在表哥身边,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孙伯,连眨也没眨一下。

    等了一会,见孙伯还没把完脉,就有些坐不住了,几次张了嘴想问,但又怕打扰了孙伯,最后又焉儿嗒嗒地闭了嘴。

    虞幼窈之前听孙伯说过一嘴,只有调养好了表哥的根骨元气,表哥的腿才有治愈的希望。

    从前孙伯试过不少法子,但效果甚微。

    保元丹是调养根骨元气的秘药,如果保元丹效果不行,表哥治愈的希望,无疑会更加渺茫。

    所以,虞幼窈在拿到了灵犀虫的药液之后,就对保元丹特别上心,总担心出了差错。

    小姑娘坐在他身边,紧张到连小身板都绷得直直的,眼神儿一直盯着孙伯,一眼也不错。

    孙伯轻抚一下长须,她也能紧张地捏住他的袖子,孙伯抖一下眉尾,她连呼吸也会摒住了,孙伯便是呼吸重一点,她手都紧握成了拳头。

    紧张心情,比起他这个当事人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令怀心下涩然,像突然吃了一颗青梅果子,满心满嘴的酸涩,他突然握住小姑娘紧握成拳的手:“别担心。”

    虞幼窈愣了一下,抬眸看了表哥,又低头,表哥的手掌很大,五指修长,节骨分明,宛如汉白玉雕成一般,透着精致,掌心微凉,却十分干燥,一手就将她的手尽数包裹,突然就觉得很安心,紧绷的心弦也不禁放松下来。

    紧握成拳头的小手,一点一点放开,虞幼窈抬起头瞧着表哥,唇儿弯弯的:“表哥,我不担心,我就希望表哥好好的,以后不管怎么样,我都陪着表哥一起。”

    “好!”周令怀声音发涩,连握着她手力道也倏然加重,却也没有弄疼了她。

    虞幼窈笑弯了唇儿。

    这时,把脉良久的孙伯,瞥了一眼相亲相爱的表兄妹俩,眼里掠过一丝了然,这才轻抚着长须:“保元丹效果毋庸置疑,甚至比我预想的还要好一些,往后少爷日日服用,再搭我配的药与针疗,用不了三年,少爷的根骨元气便能恢复。”

    话音方落——

    “真的吗?”虞幼窈激动不已,目光灼灼地瞧着孙伯。

    孙伯都懒得理她了。

    虞幼窈眼里倏然有烟花绽放,却是璀璨到了极致:“太好了,”小姑娘一边说着,一边偏头看他:“表哥,你听到孙伯刚才说什么吗?孙伯说,表哥以后每日服用保元丹,不出三年,根骨元气就能恢复。”

    仿佛生怕表哥没听清楚似的,小姑娘又将孙伯的话说了一道,弯弯的细眉间,一双娇贵的睡凤眼,沁着黛色潋滟,鲜妍到了极致。

    “听到了。”周令怀轻笑了一声,低头,小姑娘嫩白的手叫他握在手里,就像握了满手膏脂,凝滑得很。

    小姑娘一时忘了被握的手,满脸兴奋:“以后表哥就不必坐着轮椅了,还能带我一道出去玩儿。”

    周令怀应道:“好!”

    复试一考,就是一整天。

    直到日暮,紧闭的宫门才沉沉地打开。

    参加复试的贡生们精神恍然,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宫门,等在门外的奴仆,纷纷迎上去嘘寒问暖。

    虞善德几个也是如此,只是比起其他人精神要好些。

    虞幼窈在马车里准备了清淡适口的吃食,几人也是饿坏了,囫囵地吃了东西,回到小院里,简单梳洗了,倒头就睡了去。

    一直到第二天,才来了虞府,向虞老夫人请安。

    虞老夫人见他精神头不错,神色间也是坦然得很,不见任何忐忑之色,便知道这回复试,也是尽了全力,便也不问他们考得好不好,只让他们最近也不要紧着读书,好好养着精神,应对之后的殿试。

    虞善德点头应下,又向虞幼窈拱手:“此番,便要多谢窈妹妹费心打点。”

    虞幼窈忙说不用,又让春晓将一早准备好的药茶、药香拿给了他们:“小妹便预祝几位兄长,在殿试上运笔如神,榜上有名。”

    复试后,考生们都不往外走动,关家房里头养着精神,攒着力气,意图在殿试之上一鸣惊人,从此功成名就,也不负寒窗苦读。

    虞幼窈花时间整理了娘的嫁妆账册,便又召了几个得力的管事进府。

    其中有一个岳嬷嬷,是从前母亲跟前服侍的嬷嬷,大约五十岁左右,却是满面风霜,瞧着十分苍老。

    在见了虞幼窈后,岳嬷嬷“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老泪纵横:“错个眼睛,小姐就这么大了,老奴愧对夫人临死前的嘱托。”

    大夫人去世后,谢府一大家子都来了,要将大小姐带回谢府。

    老夫人无法,请了虞氏族德高望重的族老过来,当着谢府各人的面写下了保证书,保证会善待大小姐。

    后来,老夫人要将她们打发到庄铺上,他们也是不愿意的。

    可杨氏太可恶,眼里盯着夫人留给大小姐的嫁妆,老夫人也是铁了心,他们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又担心惹恼了老夫人,大小姐今后在府里也没得好日子过。

    进了庄铺,仔细打点着夫人的嫁妆,大小姐在府里头的底气也更足一些,也不会轻易叫人欺负了去。

    他们人虽然在庄铺上,可府里的事也能听到消息。

    虞幼窈本也只是想见一见庄铺上的人,了解一些庄铺上的人事,可岳嬷嬷这一跪,一哭,闹得她也是心酸得很。

    一时愣怔着,不知作何反应。

    她听祖母说过,娘去世之前就整顿了名下各个产业,换了一些人,打发了一些人,但凡能留下来的,便都是娘跟前最得力,最忠心,最信任的人。

    娘留给她的,不是一烂摊子,而是一帮忠心又得力的老仆。

    另外几个管事,也是垂头抹着眼泪。

    夫人去世后,大小姐的嫁妆交由老夫人在打理,老夫人虽然将他们打发出去,可也不拘着他们进出虞府,他们三不五时也会进府,大小姐在祖母屋里,他们也是能见到,但在虞老夫人的眼皮子底下,也是说不上话的。

第202章:可怜天下父母心

    岳嬷嬷一边哭,一边欣慰道:“小姐可是长本事了,现在也能自己理事……”

    虞幼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扶起了岳嬷嬷:“岳嬷嬷快起来,都是从前我娘身边服侍的人,可不行这样大的礼。”

    夏桃机灵地搬了圆凳过来,春晓也奉了茶过来。

    虞幼窈赶忙招呼大家都坐着说话。

    主仆相见,少不得要叙旧。

    岳嬷嬷说了不少关于夫人的事:“……听说大小姐跟着许嬷嬷学药理,调香,夫人原来也是喜欢这个,经常捣鼓,夫人还喜欢下棋,却是个臭棋篓子,偏还是个棋痴,棋品还不大行,输了赢就耍赖说不算,要重来……”

    虞幼窈手里捧着茶杯仔细听着。

    几乎能想象到,娘在香房里调香,认真又专注的模样,因为她往常也是这般。

    也能想到,娘下棋时悔棋、耍赖,偷棋、闹小脾气的模样儿,因为她与表哥一道下棋,也是这个样子。

    之前她也纳闷儿,她明明学什么是都快,怎就偏对棋艺没甚天赋,这会儿却是知晓了,原是随了她娘。

    心里顿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便是隔了阴阳,也与娘产生了一种情感上的共鸣。

    说了一会话,岳嬷嬷颤着手打怀里取了一封泛黄的信,递到小姐跟前:“这封信是夫人临终前交给老奴保管,让老奴等小姐大一些,就交给小姐……”

    虞幼窈呼吸一紧,迫不及待就拿过了岳嬷嬷手上的信,当场就拆开来瞧,泛黄的纸上,一排排行楷,整洁,工整,显露出了一丝不苟。

    她逐字逐句读着——

    吾儿幼窈亲启:

    金秋十月,金菊遍地,忽闻吾儿孕信,喜极而泣,遂呵护备至,唯恐……为娘,心有三憾,一憾不能常伴吾儿,嘘寒问暖,呵护备至;二憾不能庇护吾儿,遮风挡雨;三憾不能教养吾儿,唯恐吾儿失了教养,不能立身,立世,治事,为人……为娘死不足惜,万望吾儿切记,虞府众人可信,不可尽信;可亲,不可尽亲;可孝,不可尽孝……你爹寡薄,不可亲,疏之远之;杨氏猛于虎,需避之防之;祖母可亲,可近,却不可过于依赖……长命锁长伴吾儿,佩锁如吾伴身侧,万望吾儿珍之,重之,自爱之……

    厚厚的一沓封信,足足有几十页那么多,记录着娘怀上她开始的点点滴滴。

    第一次胎动,第一次胎梦,喜欢吃的食物……

    渐感身体不支后,对女儿的忧心,对不能亲自抚养女儿的愧疚,缺撼……

    对女儿的前程安排……

    以及最后对女儿的告诫之言!

    字字肺腑,句句真心,全是一个母亲临终前,对女儿殷殷不舍的嘱托与爱护,虞幼窈顿时泪流满面。

    她哽咽着问:“我娘,临终之前还说了什么?”

    岳嬷嬷抹了一把老泪,看了眼四周,小姐跟前的丫头都懂事得很,知道小姐要与亲娘的旧仆说话,都退得远远地。

    当年夫人临死之前,拉扯着她的手,一字一句地交代,字字血泪:“虞府不是什么善地,从上到下,一屋子的算计,虞宗正寡鲜廉耻,薄情寡义,我死后,他定会娶了杨氏女做继室,定不会善待我的窈窈,老夫人是人老成精,心里头尽算计着儿子的前程,便是对嫡长孙女儿,有几分怜爱之心,可也掺杂了各样算计,可、可怜我的窈窈,还、还这么大点,就没了亲娘……”

    她跪在夫人跟前,瞧着夫人哆嗦着唇,一边咳着血,一边强撑着一口气,将丁大点大的小姐抱在怀里,拉开了衣襟喂了小姐最后一口奶。

    然后,便要使人将小姐抱了出去。

    大约是母女连心,丁点大的小姐,睁着黑不溜瞅的眼睛,可劲地瞧着娘,软乎乎地小手儿,攥着娘胸前的衣带子,怎么也不松手。

    丫鬟小心地掰开小姐的手,小姐急了,一双手不停地往夫人眼前挥动,张着嘴“哇啊”就嚎哭,怎么哄也哄不好。

    夫人靠在迎枕上,也是泪流满面,紧紧攥着她的手:“我、我拟了书信,我名下嫁妆每年三成的盈利,捐给虞氏族里,二成的盈利便给了府里,便是瞧着这大笔的银子,族里也、也是要善待窈窈几分,老夫人再、再护上几分,又、又有谢府照、照看着,你们多照料着,我的窈窈大体是、是能安然长大的……”

    她爬在地上,抹着老泪,瞧着大夫人口吐血沫,眼眶瞪得老圆,也是咽不下最后一口气儿,一字一顿地交代:“若、若是虞府没得窈窈的容身之地,便、便带着她、她回、回了谢府,万、万不可让窈、窈叫人欺、欺辱了去。”

    岳嬷嬷泣不成声了。

    安寿堂里,虞老夫人跪坐在佛堂里,捻着手上紫檀木七宝佛珠,看着佛龛里供奉的白玉菩萨,有些恍然。

    这还是当年谢氏嫁进虞府头年,将陪嫁的一块品相极好的昆仑玉送去了宝宁寺,捐了五万两白银的香油钱,这才请了慧能大师亲自出手,将这块难得的昆仑美玉雕了玉菩萨,开了光。

    慧能大师见昆仑玉上有一处,朱砂自生,血莲天生,默念了一句佛偈,便用这处雕了一个佛童坐莲的玉坠子。

    谢氏将这尊玉菩萨孝敬给了她。

    她见之心喜,就供奉在佛堂里,每日早晚三柱香。

    谢氏临死之前,将那枚佛童坐莲玉坠子当着她的面,亲手挂到窈窈胸前,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男戴观音,女戴佛,当年我初嫁虞府未久,慧能大师什么都不雕,偏就雕了佛童,可见咱们窈窈是个有佛缘的孩子。”

    虞老夫人坐在桌边,谢氏一直看着她,眼睛里头黑沉一片,透着一股子瘆人的冷。

    她心想着!

    谢氏怀窈窈时做过佛梦,窈窈也出生在四月里头,正是沐佛月,确实是与佛有缘。

    谢氏紧紧地抱着女儿:“这枚玉坠子,经慧能大师开光,是一件难得的佛宝,我死之后,便让窈窈每日戴着它,”说到这里,她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老夫人,嘴角血线涌出来,一滴一滴,落在白色的单衣上,晕开了一朵又一朵的血莲花,触目惊心:“不要取下来。”

第203章:我会护着窈窈(求月票)

    虞老夫人看着谢氏,沉默良久,终于低下了头,凝声道:“好!”

    得了老夫人的承诺,谢氏“哇啊”一声,就吐了一口血,正吐落在虞幼窈胸前的玉坠子上。

    小小的婴孩儿,躺在襁褓里呼呼大睡,嘴里头还吹着小泡泡,瞧着天真又无邪,许是母女连心,一谢氏这一口血吐出,小孩儿就睁了眼睛,黑不溜瞅的眼儿,就盯着娘,“哇啊”地哭起来。

    谢氏也在哭,血与泪一齐滚落:“窈窈,我的窈窈儿不怕,不怕,便是娘不在了,也会护你周全,让你平安长大,窈窈儿不哭,不哭……”

    她一边哄着女儿,嘴里还哼着断断续续不成调的曲子……

    虞老夫人紧紧捏着佛珠:“你放心,我会护着窈窈。”

    往事历历在目,虞老夫人捻着佛珠的手,不知何时就停了。

    谢氏将佛童坐莲的玉坠子,亲手挂在窈窈胸前,又对她说了那番话,除了向她托孤之外,也是在变着法子提醒她,要善待孙女儿。

    每回见着窈窈胸前的玉坠子,她难免会想到谢氏。

    想到了谢氏,难免就会想到大儿子做的混帐事。

    谢氏生下窈窈,便知道自己命不能长久,没法子护着女儿长大,所以就没将大儿子做的混帐事扒拉开叫旁的人知道了去。

    反而帮着她一起遮掩!

    便也是算计着,她是信佛的人,便是念着心中这些许的愧疚,将来会多护着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几分。

    谢府的人这么轻易就打发出去,显然也是谢氏临终前做了安排。

    谢氏将名下的产业,三成盈利捐给族里。

    虞氏是书香氏族,是要脸子的,承了谢氏的情,再加上虞氏族诸多产业也要依仗谢府,难免也会看顾窈窈几分。

    谢氏将名下二成的盈利给了府里,便是冲着这大笔的银钱,以及儿子们的前程,她少不得也要多护着窈窈。

    谢氏临死之前处心机虑,处处谋算,就是为了替女儿谋一个周全。

    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便在这时,柳嬷嬷放轻了脚步,悄悄走进来:“老夫人,大小姐招了谢府的旧仆进府,这主仆相见,难免会说许多话,您……”

    虞老夫人沉默了一阵,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向柳嬷嬷伸出手。

    柳嬷嬷连忙上前一步,扶着老夫人的手臂,将老夫人打蒲团上扶起来,两人一道出了佛堂。

    虞老夫人将捻在手里的佛珠,一圈一圈地圈在手腕上:“谢氏的嫁妆,迟早是要交到窈窈手里头,一些事便也避免不了。”

    她原是想着,等窈窈再大一些,再将谢氏的嫁妆交给窈窈。

    可眼看着窈窈一天一天长大,这本事也是可见着一天一天长进,便也该清楚,有些事宜早不宜迟。

    老夫人身上有浓重的檀香味,柳嬷嬷有些迟疑:“当年的事,谢大夫人自己没声张,便是她跟前的人也都不清不楚,可到底服侍了多年,未必是全然不知情,也难保谢大夫人临死之前不会留下后手,将这事告之了跟前的人,如今这主仆相见,如果……”

    谢大夫人临终前处心机虑,处处为女儿的前程谋算,可谓是机关算尽,也未必没有可能。

    虞老夫人摇头:“谢柔嘉跟前的老仆,一个个都是顶聪明的,当年将他们打发出了府,他们没一句怨言,这些年时常出入府里,最多寻机见一见窈窈,确定一下窈窈是不是真的好,却没一个往窈窈跟前凑的,你当为什么?”

    柳嬷嬷没说话。

    虞老夫人声音也是淡淡的:“他们有眼睛,能瞧得出我待窈窈是十分疼爱,便也担心私底下与窈窈接触,会惹了我不快,让我对窈窈心生不满,便干脆不接触罢了,便是现在与窈窈主仆相见,可窈窈还要在虞府立足,将来的前程,也少不得我处处谋划,他们自然也会更加谨慎。”

    柳嬷嬷也是松了一口气:“老夫人想得明白。”

    虞老夫人微微一叹:“当年老大与杨氏的混帐事,家里虽然遮掩的严严当当,可谢氏百日未过,老大就急巴巴娶了杨氏,这杨氏也不是别人,是老大上峰家的庶女,老大日常出入杨府,便是外人也都有诸多揣测,只当是爷儿的风流韵事,饭后茶谈一番,这样的事,在京里头也算不得新鲜事,哪家少不得也要有那么一二桩的,窈窈大约也能猜到一些,我就担心窈窈……”

    头些年,她不想窈窈与谢氏跟前的人接触,便是因为着窈窈年岁小,怕叫有心人撺唆了去,让窈窈与家里离了心。

    柳嬷嬷深以为然:“大小姐是个知道的好歹的,也明白这些年是谁护着她,对她好。”

    虞老夫人垂眼睛没说话:“到底还是我亏了她们母女俩,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如今这半截身子也要入了土,再多的谋算也该放下,便也只盼着窈窈能好,也能全了与谢氏婆媳一场的情份,与窈窈祖孙的情份,也能弥补些我当年……”

    后头的话,已经轻不可闻了。

    虞幼窈抱着岳嬷嬷呈上来的信,回了窕玉院。

    春晓见小姐面色凝重,心里有些担心:“小姐……”

    虞幼窈仿佛没听到,沉默着,走进书房里,坐到了桌边,又将抱在怀里的信打开,一页一页地瞧。

    她瞧得很慢、很慢,几乎是逐字、逐句,反反复复地瞧。

    春晓瞧了一眼漏斗,小姐看了半个时辰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封信终于到了最后一页,虞幼窈定定地瞧着信末的落款——

    虞谢氏柔嘉绝笔!

    她轻颤着眼睫,久蓄在眼眶之中的泪,轰然溅落在落款之处。

    虞幼窈慌神了,连忙用袖子去擦拭,当信纸上的墨迹晕开了,这才反应过来,不能用袖子擦拭,可落款处已经多了一团乌色的墨渍,于事无补了。

    虞幼窈忍不住红了眼眶,眼泪无声无息地淌落:“娘。”

    春晓打外间探进头来,瞧着小姐怔然地坐着,悄无声息地哭,泪珠儿跟决了堤似的,不停地往外淌着。

第204章:表哥,我没事!

    春晓喉咙一哽,忍不住低头抹眼泪。

    这样无声无息的哭,更让人心里不是滋味儿,仿佛有太多的委屈、难过、伤心、悲痛,无法喧之于口,只能自己承受。

    眼泪淌着淌着,便残泪流尽,虞幼窈没再继续哭。

    她打开了香盒。

    五层的香盒,每一层都放着虞幼窈平常用的薰香,最底层放的是麝香,拿了玉勺子,挑了一勺子麝香,投进了凤首香炉里,只听得一声轻微的“嗞”声,一丝一缕的烟香从炉孔里飘出。

    虞幼窈将信纸放到上头,翻转薰烤。

    周令怀一进了窕玉院,就察觉了气氛不对。

    听到虞幼窈跟前一个叫夏桃的丫头在说:“咱们要不要劝一劝小姐,小姐心里头难受,这样一个人呆着,憋闷在心里头,没得把身子给憋坏了毛病。”

    冬梅和春晓站着没动,便是再担心小姐,可哪儿知道要怎样劝?

    “发生了什么事?”周令怀倏然出声。

    夏桃眼神一亮:“表少爷,您可算来了,小姐今儿见了亲娘从前的老仆,心情不大好了,一个人呆在书房里,也不搭理人了。”

    周令怀面色微沉,点头。

    冬梅松了一口气:“小姐与表少爷最亲近,有表少爷陪着一起,大约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周令怀进了屋之后,也没打扰虞幼窈。

    他看着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将一张又一张有些泛黄的信纸,拿在手里仔细地瞧一遍,然后又仔细压平,一一薰香,待香气透纸之后,就放到一个樟木盒里头。

    他是知道,麝香薰过的纸张能持久弥新,樟木盒子防潮防虫,一些重要的书信,便要这般保存着,才能长久。

    她做得专注,便是书房里多了一个人也没察觉到。

    周令怀心里发闷,倒也不是叫小姑娘忽视了。

    只是,小姑娘紧绷着脸儿,细致的眉眼,透着令人心碎的哀伤,有太多的委屈伤心,藏于口齿之间,却是难以宣之于口。

    他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几十页信纸,花了虞幼窈一个时辰才薰制好了,书房里充满了麝香馥郁的浓香。

    虞幼窈小心翼翼地合上樟木信盒,一抬头就瞧见表哥不知何时过来了,正在看她,她愣了一下,又扬起了笑容:“表哥,你怎么来啦!”

    笑容一如从前明媚,可周令怀却觉得心疼。

    这一个时辰,小姑娘的内心不知道了经历了多少生离死别的煎熬,才能在见到他时,重新绽开了笑颜。

    周令怀轻揉了小姑娘的发顶:“我安排了几个老仆进京,你抽时间见一见,借给你了,便是你的人,你自己瞧着安排。”

    叫表哥一提,虞幼窈想到了之前问表哥借人的事,因为最近家里事忙,倒是一直耽搁了:“谢谢表哥。”

    周令怀瞧了一眼叫小姑娘抱在怀里的樟木盒子,表情微顿:“之前教你弹的新曲子,学会了没有,那首曲子对初学者来说要难一些,要不要我再教你一道?”

    虞幼窈歪着小脑袋:“表哥,你忘记啦,那首曲子我昨儿才弹你听过,你还让我自己多练习呢。”

    昨儿她也是一时兴起,想到表哥为她画的那幅《青梧赋琴图》,就拉了表哥去青梧树下,弹了新曲给表哥听。

    表哥说弹得不错,让她多练练。

    周令怀愣了一下,便想到了小姑娘昨儿一身黄绿对襟襦裙,在树下弹琴的画面,百褶的裙子铺了一地,上头绣了缠枝青梧枝叶,便是未到青梧花开的之时,他也觉得满目鲜妍。

    手指轻轻摩挲着轮椅扶手,周令怀又道:“叶女先生的课讲到了《春秋》,这里头涉及儒、道、法、墨、兵、名等诸子百家,内容庞大且繁杂,我再给你讲一讲,以后在家学里学起来也轻省些。”

    虞幼窈笑道:“表哥每日指导我课业,都会夹带着讲些《春秋》里的内容,叶女先生的课我都能吃得住呢。”

    周令怀一时词穷了,又想到小姑娘喜欢下棋,提议道:“不如,我陪你一道下棋,也瞧一瞧你棋艺长进了没有?”

    虞幼窈“噗哧”就笑起来:“表哥明明不喜欢与我一道下棋,每回都勉强得很,还以为我瞧不出来呢。”

    周令怀摇头:“倒也不是不喜欢与你一道下棋,就是……”

    虞幼窈握着表哥的手,笑弯了唇儿:“其实,我是故意总拉着表哥与我一道下棋,我就是想瞧着表哥,明明受不了我的棋品,还不忍心拒绝我的要求,哄着我不说,还要绞尽了脑汁地给我做局,让棋,好让我赢,让我高兴,表哥不用解释,我都知道呢。”

    周令怀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虞幼窈轻声道:“我知道,表哥担心我,”小姑娘眼眶红红的,眼里经泪水洗礼,也是一片剔透,亮得惊人:“表哥,我没事!”

    周令怀喉咙哽了一下,还是说了一句:“逝者已矣,你……”

    想说的话,才开了一个头,就在小姑娘璨然的目光下变成了徒然,后头的话到了嘴边,却是如今也说不出嘴了。

    虞幼窈爬在表哥腿上:“我打小就没有娘,祖母便是再疼我,但我就是知道,与娘是不同的,我不知道叫娘疼着,宠着,是个什么滋味,往常总是羡慕二妹妹,总想着如果我娘没死,”说到这里,她又红了眼眶,却没有哭:“表哥,我今儿见着了岳嬷嬷,也才知道,我也是有娘疼的人,便是我娘不在了,可对我的疼爱,也没少了半分。”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眼泪在眼眶里打着圈儿,瞧着可怜巴巴的,又要哭似的。

    周令怀见她忍得难受:“想哭,就哭出来……”

    “我才不哭呢,”虞幼窈倔强地吸着小鼻子,努力将眼中的泪花憋回去,连声音也是哽咽得不行:“我这是高兴,我娘在信中说,我在她肚里的时候,可乖啦,一点也不折腾人,怀我三个月的时候,做胎梦,梦见了一尊金光闪闪的大佛,娘与祖母说了,祖母很高兴,说我有佛缘,还有啊,我娘怀我的时候,特别爱吃酸的,”

第205章:小主子(求月票)

    说到这里,小姑娘皱着小鼻子:“这点与我不像啊,我喜欢吃甜得,一点也不爱吃酸得。”

    周令怀拿了蓝帕子,轻柔地为小姑娘拭去了眼上残泪,小姑娘乖巧得很,就一动一动任着他拭泪。

    小姑娘喋喋不休说了一堆话:“娘跟我说了,她打给我的每一个长命锁,都有不同的喻意,只可惜,我弄坏了一个,不过,”她眼神一亮,又高兴道:“也许正是因为我娘天在有灵,保佑了我,才让我避了灾祸。”

    那贼人凶狠,便是杀人也不眨眼睛。

    小姑娘心性纯稚,心思通透,便是不需要他安慰,已经自己想开了,周令怀颔首:“你以后好好的,想必你娘在天之灵也能安心。”

    虞幼窈用力点头,想到自己刚才哭过了,面上肯定狼狈得很,还让表哥瞧了,连忙拿了帕子捂着脸:“表哥,我先回房梳洗一下,一会儿就过来。”

    说完,也不待表哥反应,人已经跑开了,她身影欢快,刚才还气氛凝重的窕玉院,顿时也变得鲜活。

    周令怀陡然松了一口气,握紧扶手的手也松开了。

    小姑娘去得快,回得也快。

    换了一身粉白色的百蝶裙,跑起来的时候,裙裾像蝴蝶一样翩跹,裙上绣的蝴蝶,顿时活过来似的,跟着一起飞,越显得烂漫。

    虞幼窈蹲在表哥跟前,握着表哥的手,眼神一亮:“表哥吃了几天保元丹,气色瞧着比之前好太多,连手也不像之前那样凉了。”

    周令怀笑着点头。

    又陪着表哥说了一会儿,虞幼窈重新见了岳嬷嬷几人,与他们一道商量着做规矩。

    夫人的嫁妆产业,难免与虞府有些牵扯,大小姐之前做了新规矩的事,岳嬷嬷他们也是知道,如今这规矩推行了也有一段时日,已经初见成效,他们都是谢大夫人的人,谢大夫人去世之后,忠心的就是小主子虞幼窈,对她也是支持得很。

    之后虞幼窈又问:“咱家的庄子上,有没有种朝廷每年发下来的新种?”

    岳嬷嬷点头:“也就象征性种了一些,朝廷每年发下来的新种都有不少,从前没人种过,一时也是种不好,劳神又费劲不说,到了后头还没得收成,从前还重视些,可这些年头,年景好,当今皇上也不如前头的皇帝重视,所以哪家也没太在意了。”

    虞幼窈皱眉:“还是要寻几个人仔细着种,没出收成也不打紧,横竖我也不缺了那几亩田亩的收成盈利,关键是朝廷的事,不能敷衍了去,别人家怎么样,咱们也不去管,就管好自家的事才好。”

    她总觉得朝事紧张,如此一来家里头的事,便要事事桩桩小心谨慎。

    再加上种植新种,这也是一件大好事,若能种出来,也是一桩善事,家里头祖母礼佛,凡事都要往善了做。

    岳嬷嬷点头:“姐儿说的是,回头我仔细寻摸几个人专门打理这事。”

    这也不是什么太紧要的事,安排一下就使得。

    虞幼窈点头:“我表哥家里有几个老仆,都是得用的人,改明儿你也见一见,便让他们做这事吧!”

    这一通话下来,也是顺理成章。

    便是岳嬷嬷也不禁感慨,大小姐聪明又知事,做起事来也让人打心眼里舒坦:“便按大小姐说的安排。”

    嫁妆产业里头的人事都是安排妥当的,贸然安排新人进去,且不说他们这些老仆,心里头不会乐意,便是这活计,也是不好安排,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哪好随意挪动?

    大小姐主动提及了庄子上种植新种的事,便是存了心将人往这上头安排。

    一来庄子上确实没怎么重视这个,大小姐把人安排过去,也是一句话的事,二来种植新种,也不是太紧要的,老仆们也不会多想,三来这活儿也轻省得很,也算让周家的老仆们,有一个妥当的去处。

    看来大小姐也确实如夫人一般,是仁厚又心善的人,老夫人这些年,也是真心教养大小姐,也不枉夫人临死前做的一番安排算计。

    虞幼窈留了岳嬷嬷一行人在府里用午膳。

    虞老夫人得了消息,瞧着桌上一应的清粥小菜,顿时也没了胃口,摆摆手:“撤了吧,往后窈窈那边的动静,也不必总往我这里说,她年岁大了,做事也有了章法,也不必我这个祖母从旁看着。”

    柳嬷嬷也是无奈,想劝也不知道要怎么劝了。

    便在这时,青袖进来了:“老夫人,大小姐院子里的柳儿过来了。”

    虞老夫人愣了一下,转头瞧向了柳嬷嬷。

    柳嬷嬷笑着解释:“柳儿是后门马婆子的干女儿,原是在大夫人屋里做事,后来犯了事,让大夫人打发去了外院,大小姐怜柳儿命苦,便将柳儿收到了房里,顶了原来秋杏跑腿的活计,让秋杏到书房里伺候,这不柳儿身子刚好一些,便上了窕玉院领了差事呢。”

    便也是一句话,也叫虞老夫人听出了关键,不禁笑起来:“窈窈年岁大了,跟前的丫头也确实不大够用,是得多挑几个得力的使着,便让她进来吧!”

    怕是之前马婆子闹腾了一通,让杨淑婉没脸,主院里头容不下柳儿,窈窈顾忌着世仆的情份,肯定是要帮衬一些,这才有了这安排。

    不过,马婆子一心向着她,窈窈用了柳儿,也是不打紧的。

    青袖得了令,出了门。

    紧跟着,柳儿就进了屋向虞老夫人请安。

    虞老夫人先是瞧了柳儿端在木托里的盅子,眼神亮了亮,又见这丫头长得瘦弱,模样寻常了些,却也有几分清秀,就越发满意:“马婆子是个好的,你是她的干女儿,想来也是差不了,到了窕玉院,便好好做事。”

    柳儿受宠若惊连连应是,这才说了来意:“四月是沐佛月,老夫人吃得比往日还要清淡一些,小姐瞧着老夫人瘦了许多,便担心老夫人身子受不住,亲自去厨房熬了温补的药膳,让老夫人补着身子。”

第206章:花会帖子

    虞老夫人顿时眉开眼笑,转头瞧着柳嬷嬷:“这丫头,可不知道千金难买老来瘦。”

    可见这祖孙情分,也是如从前一般,柳嬷嬷也笑了:“大小姐这是变着法子孝顺您呢。”

    这话虞老夫人爱听,脸都笑成了菊花纹。

    四月,也注定是个多事之月,虞幼窈下了家学,青袖就过来了:“老夫人有事,请大小姐过去一趟呢。”

    虞幼窈没多想,就点头。

    待青袖走后,夏桃就凑到她耳边:“上午那会,长兴侯府来了一位嬷嬷,去了老夫人的安寿堂。”

    虞幼窈眼皮子重重一跳。

    长兴侯府与虞府没甚交情往来,突然登门……

    不知怎么回事,虞幼窈就想到了,那日在父亲书房外头听到的话,突然就有一种风雨欲来之感。

    长兴候年前,在幽州打了胜仗,向朝廷递了请功的折子,让内阁压下来了,殿试一过,这事就该拿一个章程出来……

    虞幼窈到了安寿堂时,杨氏、姚氏两人都在,让她惊讶的是,连家学的虞兼葭和虞霜白也坐在屋里头。

    虞老夫人向虞幼窈招招手。

    虞幼窈上前给长辈一一见礼,这才走到祖母身边,规规矩矩地坐下,惹来虞兼葭一阵侧目,她只当没瞧见。

    虞兼葭低下头,老夫人对虞幼窈的喜爱,真正是半点也不遮掩。

    该来的都来齐全了,也该说事了,姚氏笑问:“老夫人今儿把我们都叫过来,可是为了什么事?”

    长兴侯府的嬷嬷进府,老夫人也没藏着掖着,她自然也得了消息。

    杨淑婉眼神斜瞥了姚氏一眼,这话原是她准备先问的,哪晓得她还在琢磨这长兴侯府的人上门的事,就叫姚氏抢了一个先。

    虞老夫人没回答姚氏的话,只是转头瞧了杨氏。

    杨淑婉正盯着虞老夫人,等着话,冷不防就叫这一眼沉沉地,看得呼吸一窒,连心跳也不禁漏了一拍,来不及反应,就听到耳边老夫人问她:“你几时认识了长兴候夫人?”

    杨淑婉先是惊了一下,接着眼里就透了欢喜,但碍于老夫人问话,也没敢表露:“就是上次去宝宁寺时,带着葭姐儿与清宁去寺里赏梅,偶遇了长兴侯夫人,随便说了几句话,长兴侯夫人还夸葭葭乖巧知礼。”

    是二月初七那次,她在梅园见着一个妇人,穿了一身棕金色缂丝褙子,上头绣了大朵大朵的金牡丹,本是显得老气的料子,让她穿得是通身气派,盛气凌人。

    长兴侯夫人在京里头,是再风光体面的一个人,她往常去各家走动,自然也是见过的,就上前搭了几句话。

    本以为长兴侯夫人是个不好亲近的,哪知长兴侯夫人竟笑着与她宣喧,还拉着葭葭的手,夸她会教养。

    与长兴侯夫人一番交谈,这才知道!

    原来之前在宝殿时,清宁冲撞了解签文的大师,她难免训斥了几句,竟叫长兴侯夫人将葭葭安抚她的话听了去。

    一旁的虞兼葭眼神微亮,就想到那日,长兴侯夫人亲切地拉着她的手,夸她长得好,又乖巧知礼,也不禁搁下了手里的茶,偏了偏头,侧了耳朵。

    杨淑婉没忍住,就问出来了:“老夫人,怎就突然问起了这个?”

    虞老夫人面色淡了几分,将扣在桌上烫金的帖子拿出来给人瞧了:“长兴侯府要举办花会,日子就在四月二十二日,殿试的头几天,邀请了我们家,”说到这里,她声音微顿,目光先是打虞兼葭那儿瞧了一眼,又一一从虞幼窈和虞霜白身上滑过:“还让带上家里几个小的。”

    姚氏一脸错愕,便没忍住问:“长兴侯府怎就挑了这个时候举办会花……”

    还要带几个小的,可家里几个小的都是半大的孩子,还没到带出去的年岁,这有些不合规矩吧!

    虞兼葭眼神又亮了几分,握着帕子的手也紧了紧,目光瞧向了杨淑婉。

    杨淑婉会意了,就难免要问:“咱家的姐儿年岁都小了些,没到带出去的年岁,是京里头都知道的,怎就突然提起要带她们了?”

    方才老夫人特意问她几时认识了长兴侯夫人,难不成长兴侯夫人是因为喜爱葭葭,又觉得她会教养,才特地意提了要带着家里的姐儿们?

    虞老夫人似笑非笑:“那嬷嬷说,杨大夫人好教养,家里的几个姐儿便是小小年岁,也是不一般,说是,府里的七姐儿,也与窈窈几个一般年岁,应当是能玩一块去。”

    说到后头,她的语气也就淡了。

    虞兼葭眼里透了欢喜。

    那日,长兴侯夫人拉着她的手,眼神不住地往她身上打量,面上带着和善的笑意,连有些刻薄的面容,也是十分柔和,可见是真的喜爱她。

    她转头瞧了一眼,垂着眼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虞幼窈,与一旁憨吃傻喝的虞霜白,轻抿了唇儿。

    既然要带她一起,那么家里其他姐儿,自然也要稍带着一起,免得失了礼数。

    杨淑婉眉毛顿时一翘,神色难掩得意,张口就道:“长兴侯夫人也就见了葭葭,与葭葭说了话……”

    言下之意,家里几个姐儿是沾了虞兼葭的光,才能去长兴侯府的花会。

    屋子里顿时一静。

    虞老夫人阖上眼,轻捻着佛珠,虞幼窈坐在祖母身边,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姚氏端了茶来喝,虞霜白没心没肺,压根没察觉气氛不对,吃蜜果子吃得欢儿。

    杨淑婉也察觉自己失言了,连忙堆起笑,补救:“大约也是前一阵我病着,窈窈帮着管家,在外头传了名声,叫长兴侯夫人听了去。”

    虞老夫人睁了眼睛,瞧向了杨氏:“你心里是怎样想的?”

    杨淑婉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回答:“这帖子都送上门来了,哪还有不去的道理?没得失了礼数,平白得罪了人。”

    这是一门心思想钻了长兴侯府的高门,虞老夫人也不想多说什么了,摆摆手:“既然如此,都回去准备着,我年纪大了,也是一把老骨头,不好出去走动,就你俩就带大姐儿,二姐儿,三姐儿走一趟吧!”

第207章:吾家有女(求月票)

    杨淑婉一脸喜气,满脑子都是该怎样打扮才能在长兴侯府的花会上好生露一露脸子,站起来便要带虞兼葭走。

    倒是虞兼葭上前一步,向虞老夫人曲身行礼:“祖母,便好好保重身子,孙女儿先告退,也不打扰祖母歇身了。”

    虞老夫人便是不喜这个孙女儿心思多,也不得不承认,这虞兼葭是个知礼、懂事的人,凡事都滴水不漏。

    姚氏坐着没动。

    等杨淑婉母女走后,姚氏瞧了一眼,坐在小杌上憨吃傻喝的女儿:“花会上人多事杂,窈窈和霜白还是半大的孩子,往常也没去旁人家走动,怎好带出去?”

    这是在向她讨要主意呢,虞老夫人表情真切了几分:“倒也没甚妨碍,咱家与长兴侯府不相熟,礼数到了,走个过场便罢,窈窈与霜白你便带在身边,她俩年岁小些,旁人也不会说什么,实在带不上,便寻了镇国侯府,让她们同镇国侯府的姐儿们呆一块,镇国侯府几个姐儿年岁大些,也是知礼的,倒也不必与杨氏呆一处。”

    听了最后一句,姚氏心中大定,这才带着虞霜白走了。

    屋里的人走空了,虞幼窈扶着祖母回了内室。

    虞老夫人喝了一口茶,转头睨了一眼孙女儿:“你心里是怎样想的?”

    虞幼窈仔细斟酌了一下:“之前偶然听父亲提及,长兴侯年前在幽州打了胜仗,向朝廷递了请功的贴子,这事叫内阁压下,长兴侯府这时候办花会,也是在变着法子将这事搁到台面上来,待殿试一过,内阁也不好再压着此事了。”

    虽只是一场花会,却是剑指朝堂。

    老大让窈窈管着大书房,她是知道的,虞老夫人看了虞幼窈半晌:“你三表哥上京带了一个消息,藩王异动!”

    虞幼窈悚然一惊,连眼睛也瞪大了。

    虞老夫人没直接开口,反而问虞幼窈:“明白我的意思吗?”

    虞幼窈呼吸一紧,下意识问:“可知,是哪一位藩王……”

    虞老夫人看着虞幼窈的目光,倏然一亮,又摇摇头:“你二叔父派人查了,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回。”

    大户人家的姐儿们,读《四书五经》为的是什么?

    便也是为了夫唱妇随,更好的打理内宅。

    一些事自然是要知道的。

    虞幼窈深吸了一口气:“幽州地处极北,与京兆遥相呼应,历来幽州兵马强盛,一是为了与外族交战,守卫疆土,二是为了震慑藩王,自打……幽州一事之后,藩地也不如从前太平。”

    虞老夫人眼睛越来越亮,连佛珠也不捻了,眼瞅着虞幼窈让她继续说。

    虞幼窈:“长兴侯年前在幽州打了胜仗之事,内阁想要将这风光压下,也不是压不住,当年幽王镇守幽州,胜仗也是没少打的,要是回回都赏,朝廷怕也赏无可赏,再者镇守幽州本就是长兴侯的本份之事,打胜仗也是臣子应尽之事,可若是这时藩王异动,那么打了胜仗的长兴侯,就显得格外打眼,皇上少不得要借由此事,大力嘉赏长兴侯,以示天恩浩荡,与帝王之威严,震慑各地藩王。”

    届时,长兴侯府怕是如烈火烹油,风头无两。

    长兴侯作为威宁侯府的嫡系,威宁候府怕也是势无可挡,内阁未必能压得住威宁侯府的气焰,朝野上下也要乱起来。

    虞老夫人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个,微微一叹:“你父亲是御史,这事他撇不开身,你二叔是阁臣,又是夏阁老一脉,这事儿他也避不开,咱们家想来也不会太平了去。”

    虞幼窈深以为然。

    虞老夫人看着孙女儿:“藩王异动一事,只有咱们家得了消息,估摸着要到殿试之后才会闹开,这事便不要声张了出去。”

    虞幼窈点头:“祖母,我晓得轻重。”

    虞老夫人又想到了长兴侯府的花会,提醒道:“花会虽然是不打紧,但也要多注意些,你是老大,行事也有几分周全,便多带着些……”话还没说完,她就想到杨淑婉母女,是迫不及待要往长兴侯府钻的模样,皱了皱眉,又摆摆手:“还是算了,你顾好你自个,也不要和杨氏凑作一堆,至于霜白,是打你二婶娘肚肠里出来的,肯定是要先顾着她,用不着你带。”

    虞幼窈点头:“祖母放心。”

    虞老夫人拉着她的手:“你也别担心,便由着她作去,横竖我这个老东西没死,家里头还轮不到她主张。”

    虞幼窈倒也不担心什么,却还是点头应下。

    虞老夫人话锋一转,又问:“四月十八是你的生辰,到时候将相熟人家的姐儿们一起请过来聚一聚,闹一闹,也好热闹起来,叫外头的人都知道,吾家有女初长成。”

    十岁的孩子,便已经到了走家访亲的年岁,活该露一露脸子。

    虞幼窈摇摇头:“还是算了吧,四月二十二就是长兴侯府的花会,家里也要早早就准备着,就一家人吃一顿饭,聚一聚便罢,也不是太紧要。”

    虞老夫人摇头:“花会哪儿有这事重要,可不行你说了算,你回头自己准备帖子去,我让柳嬷嬷和许嬷嬷一道安排起来。”

    虞幼窈无奈,也只好点头应下了。

    杨淑婉喜气洋洋地拉着虞兼葭,一路回了主院,满脸的张扬得意,便是连下人也瞧了一个清楚。

    到了内室,杨淑婉就拉着虞兼葭的手:“也是你得了长兴侯夫人的眼子,长兴侯夫人喜爱你,才让带上府里的姐儿一道去,大姐儿和二姐儿,也是沾了你的光。”

    虞兼葭苍白的脸上染了一丝淡淡的嫣红:“母亲可别这么说,长兴侯府要办花会,定不会只请了我一个,便是家里头的姐妹一起才符合礼数。”

    杨淑婉笑盈盈地拉着虞兼葭去了偏房:“这还是你头一次去外头走动,可不能马虎了去,让虞幼窈给抢去了风头。”

    虞兼葭皱了眉,先头谢府的人过来,拉了整整三个大马车的东西送给虞幼窈,都是精贵的东西。

第208章:我,替你兜着!

    杨淑婉翻箱倒柜地扒弄:“娘压箱底还有一匹上好的月华锦,是顶好的料子,颜色光鲜又雅致,最适合你不过了,明儿我带你出去逛一逛,好好置办一身行头……这回花会,可不能往素了打扮,定是要光彩照人才好,嗯,月华锦高雅,要搭配南珠才好看……”

    “长兴侯府广发请帖……”周令怀拿着特制的软毛刷子,小心翼翼地往琴胎上涂漆,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暗卫的禀报。

    琴胎已经琢型完成,琴身琢以九羽,着以蜜黄漆色,瞧着又甜又美,透着难以言喻的华贵。

    就这一把琴,足足花了周令怀半个时辰,才涂完了一层漆,他将小刷子扔进一旁的缸里头,淡声道:“红色的那个锦囊,可以拆了。”

    殷三身影一闪,便来去无踪。

    周令怀瞧了琴胎,漆色均匀柔亮,这间屋子是特意布置过的,刚刚涂上的漆,放在里头自然阴晾,是最好不过。

    转着轮椅回到书房里,不一会,周令怀则了耳朵,听到了小姑娘的脚步声,轻盈又欢快与旁的人不同,每一回总能叫他一耳就听出来了。

    便是有人跟着一起,他也能分辩出哪个脚步声是小姑娘的。

    “表哥,你今儿没上学堂,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孙伯瞧了没有?保元丹每日有没有按时吃用?”虞幼窈一进屋里,就奔到表哥面前,眼巴巴地瞅着表哥,脸上难掩担忧之色。

    周令怀摇摇头:“这几日,湖山先生在讲策论,这些都是我从前学过的,而且我今后也不走举业的路子,却也不必再学一道。”

    复试和殿试考的都是策论。

    虞幼窈拉着表哥的手,呶着嘴儿:“表哥应该再仔细学一学的,表哥的腿今后一定会恢复,难保以后不会走举业的路子。”

    周令怀轻笑:“希望表哥为你挣个功名回来?”

    举业算是男子最好的出路,她当然希望表哥高官厚禄,虞幼窈正要点头,就想到了长兴侯花会的事,便摇摇头:“只要表哥好好的,怎样都好,考不考功名,也不是多重要,自打幽州出事之后,朝廷上下也不安生,考功名也不定是好事。”

    与表哥说话,她也没有那么多避讳了。

    听虞幼窈提及了幽州,周令怀目光轻闪了一下,还没说话,便听到小姑娘又说:“长兴侯府要举办花会,今儿往府里递了请帖不说,还刻意提了,要带着府里的姐儿一道去,也不知道是何缘由?”

    她可不相信,长兴侯夫人就在宝宁寺见了虞兼葭一回,就真喜欢上了,因着虞兼葭才请了她们。

    周令怀也有些意外:“姑祖母是怎样说得?”

    虞幼窈摇头:“祖母只让我在花会的时候顾着自个就成,别的没有多说,想来也是不打紧的。”

    周令怀眉目轻动:“你一个半大的姑娘家,刚到了在外头走动的年岁,只要大面上不错了去,便是有礼数不周的地方,旁人也不会计较了去,倒是没有妨碍,”想来虞老夫人也是这个意思,他话锋轻转:“但是,长兴侯府既然刻意提了你们,便也不是没有缘由,回头使人打听一下长兴侯府几个姐儿,大人们的应酬用不着你,但姐儿之间少不得要接触,多知道一些,也能有个防备。”

    大户人家的宴会,都是男客,女眷分开宴请,姐儿们也不与长辈们一道,而是由主家持重的嫡女招待着一起热闹,规矩没那么大,但一群姑娘家聚一起,难免会生出许多是非来。

    虞幼窈一听,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不管长兴侯府是个什么心思,都要从几个姐儿身上显露出来。

    她看着表哥,笑弯了唇儿:“表哥,真厉害,我都没想到这些呢。”

    周令怀摇头失笑,又交代道:“花会的时候,你将许嬷嬷带过去,春晓有些把式,再将夏桃带上,便也能听一些消息,不至于两眼一摸黑。”

    虞老夫人不去花会,虞幼窈便只能跟着杨氏。

    杨氏不会真心带她,姚氏也要先紧着自个的女儿,窈窈头一次正式出门走动,身边不能没有持重的人指点着,许嬷嬷是肯定要带的。

    头一次正式出门走动,不是相熟的人家不说,还要去花会这样盛大的场面,长兴侯府瞧着也不是善茬,花会上也不知道要有什么事,便是虞幼窈也有些心慌。

    听了表哥的分析与安排,虞幼窈也是心中一定,点头:“我知道了,表哥!”

    周令怀淡淡道:“长兴侯府的花会,也不必太往心里去,到时候走一遭便是,”说到这里,他话锋轻顿,薄薄的唇透了苍白的锋利:“遇事也不必忍着,让自己委屈了去,万事都有,”他盯着虞幼窈的眼睛,一字一顿:“我,替你兜着!”

    虞幼窈心中猛颤,瞪大了眼睛看着表哥,笑弯了眉:“我可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子,你就放心吧,定不会让旁人委屈了我去。”

    三年前,幽王谋逆论处之后,威宁侯向皇上举荐长兴侯镇守幽州,皇上同意了,长兴侯府手握重兵,也是风头大盛。

    她是不知道表哥是哪里来的底气,才对她说了这样的话。

    仿佛长兴侯对他来说,不过是秋后的蚂蚱,他随时就能捏死一般,这无疑让她证实了心中的猜想。

    藩王异动这事,肯定与表哥有关。

    只是不知道表哥要做什么。

    虞幼窈心里有些不安,可更多的却是担忧,便握着表哥的手:“表哥,你一定要好好的。”

    周令怀愣了一下,反握了小姑娘的手,柔荑纤妙,宛如凝脂一般,他张了张嘴,到头来只是轻“嗯”了一声,作了应答。

    小姑娘笑盈盈地转了话题:“表哥,四月十八日是我十岁生辰,祖母说要小办一场,让我自己拟帖邀请相熟人家,与我差不多大的姐儿一道热闹热闹。”

    周令怀陡然就想到,被他收在屋里头,准备了好些时日的礼物,便吮了一笑容:“活该闹一闹才好。”

第209章:表哥太讨厌啦(求月票)

    虞府是书香之家,除了与镇国候府关系甚密,另外还有翰林院掌院唐家,还有同属都察院的齐家,至于杨家,便是碍于杨淑婉的面子,虞幼窈怕也是不会请的,有虞老夫人在,也不怕叫人指摘了去。

    虞幼窈神色有些黯然:“表哥,我小的时候,府里还传过一些流言,说我命硬,克死了亲娘。”

    那时候她年岁小,听到下人们说,她娘是因为摔了一跤,难产了,才提早生了她,坏了身子,最后月子也没熬过,就去了。

    她很难过,一个人跑到房里,蒙着被子哭肿了眼睛。

    周令怀喉咙一哽。

    虞幼窈吸了吸鼻子:“后来有一回祖母病了,家里突然来了一个道婆,那道婆说我刑克六亲,要送到观里养几年,冲一冲煞,祖母知道了这事,气得连病也顾不得了,就带了我的生辰八字上了宝宁寺,见了慧能大师,慧能大师说我有佛缘,若能向善,便享大名大福……”

    周令怀握紧了扶手,后背上青筋凸起,幽邃的眼底,隐隐有戾光透出:“你娘的死,与你……”

    他蹙了眉,到底是虞府家事,他也不好多说了去。

    虞幼窈深吸了一口气:“我小时候过生辰,都是与祖母一道过的,我其实也不大愿意办热闹了去。”

    周令怀明白了,这事儿虽然叫虞老夫人解决了,可小姑娘打心眼里还是认为,亲娘的死与自己有关,便是连每年的生辰也过得不痛快。

    他握着小姑娘的手,抿了唇。

    小姑娘突然就笑了起来,眼儿亮晶晶地瞅着表哥:“我生辰的时候,表哥可不能忘了要送我生辰礼物。”

    她今儿上青蕖院找表哥,就是要告诉表哥她的生辰时间。

    哪有向旁人讨要生辰礼物的,周令怀哭笑不得,却颔首:“好!”

    得了保证,虞幼窈笑得更高兴了,突然就想知道,表哥要送什么东西给她,就问:“表哥,那你打算送什么礼物给我?”

    周令怀摇头:“说了就没有惊喜。”

    虞幼窈呶着嘴儿,不依道:“表哥,你告诉我嘛,就一点点,便是提前知道表哥送什么东西给我,我收到礼物,还是高高兴兴,惊喜交加……”

    表哥送她的东西,都是不一般,之前送她的香扇,便是现在瞧见了,依然觉得惊喜又高兴呢。

    周令怀轻笑不语。

    虞幼窈软磨硬泡,也没打表哥嘴里套了一言半语,心里是既气恼,又好奇,既失望,又期待,磨磨蹭蹭好大半天,这才出了青蕖院。

    待虞幼窈走后,周令怀这才松了一口气,拿了蓝帕子,抹了一把额头上隐隐冒出的汗意。

    小姑娘实在是太磨人了,他险些没顶住,当场便要将提前准备了许久的礼物拿出来,递到她手里头去了。

    京里头因着长兴侯府的花会又热闹起来。

    第二日,杨淑婉就带了虞兼葭出门。

    夏桃有些不高兴:“大夫人带着二小姐出门去逛,连问也不问大小姐一声,哪有她这样带一个不带一个的,也不怕旁人说道了去。”

    大夫人便是不带四小姐,也是无可厚非,可连大小姐也不带,尽带了自个的女儿,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虞幼窈神色淡淡地。

    杨淑婉不想带她出门,她也不想与杨淑婉一道出门,半大的孩子一旦出了府,便离了祖母的眼界,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但是!

    身边没得长辈带着,也确实有许多不便之处。

    虞兼葭也时常与杨淑婉一道出府逛一逛,可她一年里头,也不见得能出门几回,祖母年岁大,也不好叫祖母带着她一道。

    就像上次办粥棚子,虞兼葭便是年岁小,让杨淑婉带出去露了脸,虽然祖母瞧不上这般作为。

    可其实,也没甚不好。

    希望表哥的腿能尽快好起来,以后就可以让表哥带她出门了。

    想到了表哥,难免就想到昨儿表哥说要送她礼物的事,好一阵心痒难耐,又想到昨儿表哥油盐不进,岿然不动的模样,真是好不气恼。

    从前,只要她一拧眉,一呶嘴,一皱小鼻子,撒一撒娇,耍一耍赖,表哥少不得要想法子哄她开心。

    这回竟然不管用了。

    想着想着,虞幼窈就委屈地撅了嘴儿。

    哼,表哥太讨厌啦!

    她今儿一定要忍住,不去找表哥。

    就让表哥一个人呆在青蕖院里发霉吧!

    夏桃可不知道,自己家小姐魂儿飞去了青蕖院里,压根没听她说了什么,瞧了大小姐拟好的帖子,不高兴:“再过几天,便是大小姐的生辰,大夫人这个做继母的也该过问的,可大夫人眼里尽盯着外头,尽想着置办去长兴侯府花会的行头。”说到这里,她忍不住一阵气愤:“长兴侯府的花帖,昨儿才送上门来,今儿就迫不及待往外头跑,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上赶着要巴结长兴侯府似的。”

    长兴侯府虽然是京里头有头有脸的勋贵人家,可虞府书香门第,也是清贵,大夫人怕是忘记了,家里头还有一位阁老呢。

    虞幼窈笑了一声:“因为科考,京里头很是消停了一阵子,没办几场宴会,难得长兴侯府举办花会,杨氏大约也是急着想要显摆出去,也不光是她,别家大约也都如此。”

    杨淑婉为人一向张扬,在府里头管家不顺,便想着到外头显摆了去,再加之,虞兼葭头一回出门子,可不得好好置办了去。

    虞兼葭露了脸,她这个当娘的面上有光。

    夏桃瞪着眼儿,翻了一个大白眼子:“三小姐半大一点,还能打扮出个花儿来?家里头最该置办的人,还是满了十岁,名正言顺到外头走动的您。”

    虞幼窈摇摇头:“生辰的事,有许嬷嬷与柳嬷嬷操持着也是妥当,再说了,也只是姐儿们之间小宴,也不是太紧要,我也不缺这些东西。”

    夏桃撇了撇嘴。

    虞幼窈也不想多谈这话题,将拟好的帖子拿给她:“便去拿给许嬷嬷。”

    虞府与京里头各家都有一些往来,但真正亲近相熟也没拢共也是三四家,与虞幼窈年岁相当的姐儿,加起来也没几个。

第210章:长兴侯夫人

    便说杨淑婉高高兴兴带着虞兼葭上了马车,这才想到了虞幼窈,也是意识到,她这个做继母的,难得出门逛一回,若只带着亲女儿,叫人瞧了,难免落人口实,可这马车都上了,再使人去请虞幼窈也是说不过去。

    虞兼葭也想到了这些:“再有几日,就是大姐姐的生辰,想来家里也要操持一些,大姐姐大约也是没空与我们一道。”

    杨淑婉笑着点头:“是这个理儿!”

    虞兼葭捏着帕子,轻按了一下嘴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马车一路驶上了街,杨淑婉先带虞兼葭去了锦绣庄。

    两人与锦绣庄商量好了衣服的款,便将一匹上好的月华锦,并一匹光艳的流光锦交给了锦绣庄。

    之后,杨淑婉又不放心的叮嘱:“这是二十二那天,上长兴侯府的花会穿的衣裳,要加紧做了,可不能耽误了日子。”

    长兴侯府的花会,也是近来京里头最盛大的日子,锦绣庄今儿一早,就接了不少单子,工期也是忙得很。

    可虞府是老主顾,自然不能怠慢了去。

    孙掌柜笑眯眯道:“杨大夫人可得放心,保管在花会头三天给您送过去。”

    杨淑婉放心了,又带着虞兼葭去了京里头最大的胭脂铺子脂玉楼,挑选了好些上等的胭脂水粉。

    虞兼葭喜欢素雅,便挑了几盒裸色,这样的水粉瞧着不显眼,可上到脸上,便能显得肤色更通透白亮,旁人也不大能瞧出是上了妆的,只觉得本身肤色就是这样,比起那些浓妆艳抹,可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杨淑婉见女儿挑的都是不显眼的颜色,便道:“可不行尽挑这些寡淡的颜色,花会上各家女儿齐聚一堂,便是半大一点儿,也是要搁一起比较了去,葭葭长得这样好,没得叫旁人抢去了风头。”

    虞兼葭便道:“我年岁尚小,胭脂水粉也不好往脸上搽了去,叫人瞧了,反倒觉得我张扬轻浮。”

    杨淑婉这才想到,葭葭也才九岁,确实不好打扮太过,还是道:“口脂还是要涂一涂,也显得庄重一些,免得让人觉得咱家太随便了。”

    虞兼葭点头。

    杨淑婉一眼就瞧中了一盒蜜桃红,拿起来仔细瞧了,笑着搁到虞兼葭手里:“这个颜色适合你,惹眼也不过份张扬,我往常也鲜少瞧见有人用这样的色,大约也是太鲜嫩了,一般人压不住这色。”

    虞兼葭也觉得这个颜色不错,便点头:“就这盒吧!”

    招待她们的大娘听了这话,赶忙道:“这个颜色,还是今次泉州的商船进京才有的,也是颜色太鲜妍了一些,调配起来也不容易,拢共也只三盒,夫人要不全拿了,保管姐儿用上了,是京里各家头一份上。”

    杨淑婉一听这话,连忙道:“自然是全要了。”

    虞兼葭面上也透了欢喜,又有谁不喜欢独一无二,一枝独秀呢。

    “去千金楼挑几样体面的首饰。”杨淑婉是千金楼的常客,一进了屋,就让小丫鬟领到了二楼,一眼就瞧见不远处穿了宝蓝褙子,头上戴了赤金牡丹的妇人。

    杨淑婉面上一喜,连忙带了虞兼葭过去:“今儿可真巧,竟在这儿碰见了长兴侯夫人。”

    长兴侯夫人转头,见堆满了笑容的杨淑婉,愣了一下神,这才想到,这是虞御史的继室杨氏,便也笑道:“原来是虞大夫人,可真巧!”

    她长得瘦小一些,额骨也较高,这一笑便有些盛气凌人。

    杨淑婉笑意更深了,转头:“葭葭,快过来给长兴侯夫人问安。”

    虞兼葭也不好躲在母亲身后,踩着小碎步,身态娇柔地上前,轻轻一曲身,身上粉白的裙子,逶迤于地,宛如绽开的莲花一样美丽:“夫人好。”

    长兴侯夫人又笑了:“有一段时间没见着虞三小姐,却是又长好了。”

    虞兼葭满脸羞涩:“夫人过奖了。”

    正要再说几句讨喜的话——

    “葭葭也来了,可真巧。”

    虞兼葭偏头一瞧,就见一个长得娇小可爱的绿衣姑娘,正挽着一个身量纤细的粉紫少女一道走过来。

    长兴侯夫人摆摆手:“一道玩儿去,我与你母亲好好叙叙话。”

    虞兼葭笑着应下,快步上前迎去,笑着地对绿衣少女说:“那日在宝宁寺与曹七姐姐一见如故,这一别,还当七姐姐忘了我。”

    曹七小姐不是旁人,正是长兴侯府的嫡七小姐曹映雪,当日在宝宁寺,两人一道说了些话,倒也认识。

    虞兼葭一边说着,就瞧向了曹七小姐身旁的粉紫少女。

    瞧着比她们要年长一些,少不得十一二岁,粉紫色的花裙,搭了鲛纱罩衫,却是贵重极了,正是花骨朵的般的年岁,便是还没长开,已经是明艳不可方物。

    虞兼葭心中有了猜想,眼中却带了疑惑,转头瞧了曹七小姐。

    曹映雪少不得要介绍:“这是我表姐,威宁侯府五小姐,陆明瑶,今儿上我家作客,叫我拉出了门子。”

    “窈?”虞兼葭愣了一下,下意识问:“是哪个窈?”

    问完之后,她也就意识到自己有些冒失,连忙向陆明瑶欠身:“我家中长姐,名讳里也带了一个【窈】字,方才失礼之处,便向陆五小姐道歉。”

    谁任也不喜欢,有人与自己名讳相似,陆明瑶眉峰淡不可窥地拧了一下:“虞三小姐,言重了。”

    虞兼葭可算松了一口气,笑道:“可亏得陆五小姐大度,不见我的怪,与我计较了去,不然我往后可就要做一个锯嘴的葫芦。”

    陆明瑶顿觉,虞三小姐虽然冒失了一些,可也是知礼懂事,大大方方地说道:“我这个瑶字,出自《清平调其一》,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也不知道令姐又是哪个?”

    可见是有些在意有人与自己撞名了,虞兼葭笑:“是《诗经·关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她话音方落,曹映雪便掩嘴笑起来:“这名儿也是轻浮得很,却是不如我表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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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万福介绍:
男女主没有血缘关系!
虞幼窈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她嫁给镇国侯世子宋明昭,成了三妹妹虞兼葭的药引。
取了三年心头血,虞幼窈油尽灯枯,被剜心而死。
醒来后,虞幼窈心肝乱颤,抱紧了幽州来的表哥大腿:“表哥,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周令怀遂撑她腰,带着她一路荣华,凤仪天下。
虞幼窈及笄后,
镇国候世子宋明昭上门提亲,
周令怀将虞幼窈堵在墙角里,声嘶音哑:“不许嫁给别人!”
幽王谋逆,满门抄斩,世子殷怀玺,化名周令怀,携不臣之心,怀蚀骨之恨,住进了虞府,以天下为棋,掀起了乱世风云。
所有人都嘲笑他是个残废,只有小姑娘蹲在他面前,心疼他:“表哥,疼不疼?”
周令怀遂愿:“以一身血肉残躯遮风挡雨,护她衣裙无尘,护她鬓角无霜,护她一世周全,予她一世荣宁。”
1V1,男女身心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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