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正面挑战
缪毒皱眉道:“究竟是什么急事呢?可否派遣下人去做?眼下酒菜还未陈上!何况还有我特别为大人安排的歌舞表演呢。”
蒲鹄也道:“项大人身子都未坐暖,就赶着要走,我们怎都不会放过你的。”
项少龙暗骂自己糊涂,这事确可差人去办,乌言着就是最佳人选,只要由他通知滕翼,再由滕翼找昌平君商议便成了。陪笑道:“是我一时急得糊涂了,这就去吩咐下人,请各位原谅。”
缪毒等这才释然,放他离去。
项少龙步出大堂,来到外进的小厅堂处,荆善等正在大吃大喝,又与侍候他们的俏妓打情骂俏,乐不可支,偏是见不到乌言着。
问起时,乌光惶恐道:“乌着大哥溜了去找他的老相好,项爷莫要见怪他。”
项少龙怎会见怪他,本想改派荆善,但想起不如趁机到外面松弛一下,问明了乌言着要去的地点,想出去时,众卫慌忙站了起来。
项少龙早厌了终日有人跟在身后,又见他们正吃喝得不亦乐乎,劝止了他们,一个人溜了出去。
踏步林中幽径上立时精神一振,想起家有娇妻爱儿,却要在这种勾心斗角的场合与人虚与委蛇,只好大叹何苦来由。
不一会转上通往主楼的大道,一来夜幕低垂,二来他只是孤身一人,故虽不时碰上提灯往其他别院去的婢仆客人,都以为他是一般家将从卫之类的人物,没对他特别留心。
快到主楼时,忽然见到伍孚匆匆赶了出来,没有提灯,就在他身旁,不远处低头擦身而过,转入一条小路去,一点不知他的存在。
项少龙心中一动,闪入林中,迅速跟在他身后。
若非见他是朝醉风四花居住的那片竹林奔去,他绝不会生出跟踪的念头。
因为四花现在全体出席了缪毒的晚宴,伍孚又该忙于招呼宾客,实在没有到那里去的理由。除非是有人在等候他。
能在任何一花的闺阁等候伍孚去说话的若不是吕党就是缪党的人,其他人怎敢和这两党的人争竞。
眼下缪毒等全在别院里,那岂非是吕不韦方面的人在那里等着吗?
项少龙展开特种部队的身手,紧跟在伍孚身后,不片晌抵达了竹林处。
只见入口处人影憧憧,把伍孚迎了进去。
项少龙生出望洋兴叹的颓丧感觉,上次是因有韩闯掩护,才能潜入这成阳所有好色男人都渴望能留宿一宵的“竹林藏幽”内。现在自己连一条攀爬的勾索亦欠奉,要潜进去只是痴人说梦吧了!
正想离开时,脑际灵光一闪。
伍孚不是说过可以偷听醉风四花的卧房,而她们却懵然不知吗?
想来这该不会是假话,因为只要项少龙加以追查印证就可揭破伍孚是否在说谎。这种监听工具,极可能是像在信陵君卧房里那条能监听地道内声息的铜管一类的设备,自不应装在林内四座小楼任何一幢内,否则早就给识破了。
但亦该装设在附近,否则距离过远,传真度会大打折和。
项少龙那还迟疑,沿着竹林搜寻过去,不一会在竹林另一方发现了一排四间摆放杂物的小屋,后面就是高起的外墙了。
忙打亮了火熠子,逐屋搜寻起来,不一会发现其中一间的内进特别干净,装设四个大柜,与其他三间堆放杂物的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而且还全上了锁。
项少龙急忙取出飞针,不片刻便把其中一个简陋的锁头弄了开来,拉开柜门,忍不住欢呼起来。
只见一根铜管由地上延伸上来,尾端像细小喇叭,刚好让人站着时可把耳朵揍上去。
总算伍孚这小子没有在这装备上欺骗他。
不过这道根铜管显然不是通往伍孚要到的那座小楼去,因为听不到半点的声息。
项少龙再试着弄开其他柜门,到第三个时,其中一根隐闻声息,忙把耳朵凑上去。
声响传来,似乎是酒杯相碰的声音。
好一会后,一把男人的笑声响了起来。
由于人声通过这长达十多丈的铜管,不但声音变质,还不太清晰,所以一时无法辨认出这是伍孚还是什么人。
接着一个男人说话道:“仲父的妙计真厉害,项少龙虽然其奸似鬼,仍给小人骗得深信不疑。”
项少龙那还认不出这是伍孚在说话,恨得牙都痒了起来。
另一把男声笑道:“主要还是靠伍楼主的本领,仲父这条连环妙计才可派上用场,异日储君若出了事,谁都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去了。”
只听语气,便知说话的是管中邪。
项少龙暗叫好险。
若非神差鬼使,教自己听到他们的说话,这个跟斗就栽得重了,可能会永不超生呢。
由此可见小盘确是真命天子秦始皇,故能鸿福齐天。
而吕不韦输的却是运气,又或可能存在于虚缈中的天命。
同时也感心中烦厌。
吕不韦的阴谋毒计不但层出不穷,还要不停接踵而来,自己何时才会有点安闲日子过?
惟有寄望黑龙的出世了。
吕不韦的声音由铜管传入他耳内道:“美美仍在陪那反骨贼子吗?”
伍孚答道:“仲父请放心,项少龙给我吓得三魂不聚,根快会找借口离开,好去通知储君。而且小人早告诉了缪毒,美美今晚只可留到戊时末,届时小人会去把美美接回来的。”
吕不韦冷哼一声,不屑道:“这假阉贼子竟敢和我吕不韦争女人,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
项少龙听了一会后,知道再听不到什么东西,把柜锁还原后,匆匆溜了出来。
回到缪毒等所在的别院,赫然见到邱日升和渭南武士行馆的三大教席国兴、安金良、常杰全来了,坐在新设的四席处,同时多了四位陪酒的美妓,姿色又稍逊于侍候韩竭和令齐的丹霞和花玲。
见他回来,首先发难的是杨豫和单美美,缪毒和蒲鹄等则同声附和,责他藉词逃席,否则怎会这么久才回来。
项少龙比之刚才可说是判若两人,心情大异。先与邱日升等客气打招呼,接着洒然自罚一杯,终平息了“公愤”。
邱日升与他对饮时,神态出奇地冷淡。安金良和常杰则仍带有敌意,反是国兴这既得利益者执足下属之礼,虽仍稍欠热情,但项少龙已感觉到他有感激之心。
缪毒对邱日升等人的态度显然并不满意。频频以眼色示意,邱日升却装作看不见,气氛登时异样起来。
项少龙这时又发觉单美美看自己时俏目隐含深刻的仇恨和憎恶,暗忖心理的影响竟是如斯厉害,因再不相信伍孚的话,所以观感完全改变过来。
现时大堂八个酒席,就只项少龙一人没有侍酒的姑娘。
菜肴此时开始瑞上,用的是银筷子,以防有人下毒。
缪毒道:“蒲爷一向不会空手访友,今趟来咸阳,就带来了个集天下美色的歌舞姬团,以供我等大开眼界,其台柱三绝女石素芳,更是声、色、艺三绝,颠倒众生。”
项少龙心中大讶,听缪毒这么说,这显然是个职业的巡回歌舞团,并不附属于任何权贵。在此处处强权当道的时代,石素芳如何仍能保持自由之身,能够随处表演呢?
在这古战国的时代里,无论个人或团体,除一般平民百姓外,都含有某种政治意味或目的。照理这个歌舞团亦不例外。只就它与蒲鹄拉上关系,就大不简单。
蒲鹄得意洋洋道:“本人费了两个月时间,亲到邯邺找着团主金老大,甘词厚币,才说得动他带团到咸阳来,已安排好在春祭晚宴上表演助兴,今晚可说是先来一场预演。”
邱日升插口道:“听说“三绝女”石素芳与那晚在仲父府技慑全场的齐国“柔骨美人”甫宫媛,以及燕国有“玲珑燕”之称的凤菲,合称三大名姬,想不到今天的成阳一举来了两姬,我等确是眼福不浅。”
项少龙这才知道那晚行刺自己的柔骨女名叫甫宫媛。
三大名姬内,至少有一个是出色当行的女刺客。
其他两个又如何?
项少龙不禁生出好奇之心。
缪毒邪笑道:“仲父想必尝过柔骨美人的滋味,不知蒲爷可曾试过石素芳的房内三绝,又能否透露一二。”
所有男人都笑了起来,众女则娇嗔笑骂,她们都习惯了男人这类露骨言词,亦知道怎样作出恰当的反应。
项少龙却是心中暗笑,缪毒重用这种只懂风月之徒,实已种下败亡之因。
蒲鹄先陪众人笑了一会,才道:“假若这么容易可一亲香泽,石素芳恐已给人收于私房了。石素芳每到一地,均要有人保证不会被迫卖身,今朝的保家就是蒲某人,试问蒲某岂能作监守自盗的卑鄙之徒?”
坐在邱国升下席的安金良正嚼着一片鸡肉,含糊不清地咕哝道:“那就太过可惜了!”
登时又引起一阵哄笑。
杨豫此时站了起来,提着酒壶来到项少龙旁,双膝先触地,再又坐到他小腿上,笑餍如花道:“项大人,让奴家敬你一杯!”
项少龙潇洒举杯,让她斟酒。
缪毒笑道:“豫姑娘既对项大人有意,项大人不若就把她接收过去吧,保证她的榻上三绝,不会比石素芳逊色。”
众人再次起哄,推波助澜,只有邱日升等脸露不屑之色,对项少龙仍是很有芥蒂。
项少龙见这风韵迷人的美女赧然垂首,不胜娇柔。就算当作她是在演戏,仍感一阵强烈的冲动。这是男人与生俱来对美女的正常反应,尤其想到她可能毒如蛇蝎,更添另一番玩火般危险刺激的滋味。
哄笑声中,杨豫仰脸横了他千娇百媚的一眼,又垂首樱唇轻吐道:“若项大人能腾出少许空间,杨豫愿侍候枕席。”
道两句话,由于音量极细,只有项少龙得以耳闻,倍增暗通款曲的缠绵滋味。
项少龙目光落在她起伏有致的酥胸上,差点脱口答应。幸好最近每天鸡鸣前便起来练剑,把意志练得无比坚毅。低声道:“心结难解,请豫姑娘见谅。”
杨豫以幽怨得可把他烧熔的眸子瞅了他一眼后,退回缪毒一席去。
项少龙主动举起酉杯,向各人劝饮,众人哄然举杯,但邱日升方面除国兴外,其他人的神态就勉强多了,只是敷衔了事,热情欠奉。
接首邱日升和蒲鹄对饮了一杯。
项少龙正奇怪为何缪毒似乎一点控制不了邱日升时,刚巧见到蒲邱两人交换了个大有深意的会心微笑,灵光一闪,想通了缪毒和邱日升的关系。
邱日升以前是阳泉君的人,倾向小盘之“弟”成乔。现在他仍是成乔派,但却改为与杜璧和蒲鹄勾结。
杜璧和蒲鹄势力虽大,却是集在东三郡方面,那亦成了成乔的根据地。
这可是吕不韦一手做成,故意留下这条尾巴,使朱姬和小盘不得不倚仗他去对付。
但杜璧等亦希望插足到咸阳来,于是才有邱日升诈作投靠缪毒,使吕不韦亦碍着朱姬奈何不了他们。
奇怪复杂的关系就如此形成了。
他当然不会把观察得来的宝贵责料透露给缪毒知道。
吕不韦在玩权力平衡的游戏,他也只好奉陪。
有了这种体会后,项少龙登时知道自己成了蒲鹄、杜璧和邱日升一方的首要攻击对象。
只要自己一死,便可立即打破了咸阳各大势力的均衡局面。
对蒲杜等人来说,自然是愈乱愈好。
现在秦国军方反对吕不韦的人绝非少数,只要杜璧能联结其中最大的几股力量,例如王齿、王陵、王翦,又或昌平君、安谷奚等,成乔便大有把握与吕不韦表面支持的小盘争一日之短长了。
只要去了小盘这最大障碍,成乔就是大奏的当然继任者了。而这首要之务就是干掉他项少龙,使咸阳陷进乱局中,他们才可混水摸了小盘这条大鱼。
就在此时,他看到邱日升频频用眼色向国兴示意,好一会后,国兴才不大情愿地道:“大将军这两天不知是否有闲情到我们行馆表演一次刀法让我们大开眼界呢?”
同一样意思的话,比起决战前那晚国兴在醉风楼说出来的,已完全没有了那种剑拔弩张的味道了。可知纪嫣然的感之以义,小盘的诱之以利,已多多少少打动了他。
说到底,以小盘为首的政治集团,始终是当时得势,国兴以前因先依附了杨泉君,才会无门路加入项少龙的一方。现在得此良机,要他再为邱日升牺牲实是何其难矣。
项少龙尚未说话,缪毒故作茫然道:“大将军如有神助的刀法,国大人不是曾亲眼目睹吗?为何仍要多此一举,再见识多一次呢?”
这几句话极不客气,显示缪毒非常不高兴。
邱日升哈哈一笑道:“正因为项大人刀法如神,我等才要请大人到行馆措点一下手下儿郎,内史大人误会了。”
项少龙微微一笑道:“若邱馆主答应明天亲自下场,我项少龙怎也会到行馆去聆听教益。”
此语一出,包括蒲鹄在内,众人同时色变。
这几句话虽是客客气气道出来,但摆明项少龙有杀死邱日升之心,而且事后谁也不敢追究,因这是邱日升咎由自取的。
蒲鹄和邱日升色变的原因,就是感到项少龙已看穿他们和缪毒的真正关系,才如此不留情面。
缪毒等色变的原因,就是项少龙此语既出,以邱日升的身分地位,就算明知必败,也只有挺身应战,再无回转余地。
单美美等诸女却是被项少龙不可一世的英雄气概所震撼,芳心悸动。
果然邱日升仰天长笑,豪气干云道:“近年来从没有人像项大人般肯与本馆主玩上两手,明天午时,邱某人就在馆内恭候大驾。”
话毕霍地站起来,向蒲鹄和缪毒等人略一施礼后,拂袖去了。
国兴等只好匆匆施礼,随他离去。
大堂的气氛一时尴尬之极。
众人脸脸相觑,想不到邱日升气量如此浅窄时,伍孚一脸疑惑地走了进来,远频频回头朝邱日升消失的方向望去。
项少龙笑道:“伍楼主是否要来接美美去与仲父相见呢?”
缪毒和伍孚同时剧震变色。
第五章 三绝美人
伍孚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事实上,他一时之间仍弄不清楚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知自己心中想着的事,被项少龙一口揭破,由于作贼心虚,那就像一个以为把自己包藏在密封厚衣的人,忽然变成了赤身裸体教人一览无遗。
项少龙看穿的虽只一点,但伍孚在感觉上却像所有事全给看破了。
一时间他虽仍末能意识到确实的后果,但潜意识中却知道若自己卑鄙的行为被看破,等若开罪了储君和项少龙,必将惹来灭族大祸。
所以他跪下来乃是近乎下意识的反应。
缪毒勃然色变的原因是伍孚骗了他。
早先伍孚谎称单美美身体不适,必须早退,当然今晚亦不能陪他度夜,岂知竟是因要去陪吕不韦,此事确是孰不可忍。
他虽奇怪项少龙为何会知道美美是去陪吕不韦一事,但愤怒却盖过了求知心。
除单美美猜到了一点点外,其他人都愕然望着跪伏地上的伍孚,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项少龙讶道:“伍楼主不是做了什么错事吧?所谓生平不作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楼主看来却刚刚相反,听了区区一句话便跪了下来。这是为什么哩?”
伍孚亦是老奸巨猾的人,定过神来,暗骂自己胆小心虚,忙爬了起来,干咳道:“小人只是一时失足,跪了下来,教各位大人爷们见笑了。”
缪毒冷哼一声道:“楼主来此,不是有如项大人所言,要把美美护送与仲父吧?”
伍孚对缪毒,远不如对项少龙的畏忌,忙道:“实情确是如此,不过若内史大人不高兴,小人这就回去推掉仲父好了。”
伍孚此时惊魂未定,只想迅快离开,以查证为何项少龙竟会知穿这件事。其中一个可能性,自然是因项少龙的人发觉吕不韦来了。
单美美发出一阵清脆的娇笑,冲淡了不少凝重的气氛后,娇嗲地道:“项大将军刚才出去打了一个转,是否碰到仲父来了?”
项少龙知道单美美是借机通知伍孚,教他不用忧心,以为给项少龙识破了所有机密。只从这点,就可知单美美实在是吕不韦的人。淡淡道:“我没有见到仲父,但我的手下却见到他的随从,所以随口一猜,怎知却累得伍楼主摔了一跤。”
伍孚和众人这才释然,项少龙则心中好笑。
缪毒探手过去,挽着单美美的小蛮腰,向伍孚喝道:“楼主该知眼下应怎么做吧?”
伍孚垂头应是,狼狈地退出堂外。
蒲鹄举杯笑道:“生平不作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这极有意思的词句我蒲鹄尚是初次得闻,项大人妙语如珠,蒲鹄敬你一杯。”
众人均有同感,齐齐举杯向项少龙致敬。
项少龙心中暗笑,知道自己又引用了超越这时代的名句。蒲鹄故意重提这两句话,自是看穿了伍孚作贼心虚。
此时各人都有几分酒意,缪毒笑道:“不若就让我们暂忘明天要发生的事,先欣赏三大名姬之一的石素芳色声艺三绝的精彩演出吧!”
项少龙举杯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愁来明日当,我们再喝一杯。”
包括单美美等诸女在内,人人屏息静气,等待石素芳的出场。
连项少龙也慑于她的三绝声名,生出期待之心。
那队由十八名女子组成的乐队,此时已置身近门的一端,在吹奏敲击各式乐器发出缠绵乐韵的同时,训练有致地摆舞着身体,舞姿曼妙,教人悦目赏心。
她们都是绮年玉亲,身穿彩衣,配上舞乐,引人之极。
忽然鼓乐一变,两队各八人的美艳歌姬,手持羽扇,身穿轻纱,分由两边侧门舞进堂来,乍合倏分,变化出各种不同的人造图案,看得在场男女,均叹为观止。
秦国虽是当时头号强国,但若论文化风流,那是其他六国对手。
单美美等已是秦国第一流的歌舞姬,但见到这来自东方的歌舞团,亦只好自槐不如。
最精彩是轾纱下隐见淡红色的亵衣短挂,香肩胜雪,玉臂粉腿,摆曳生姿,看得众男两眼放光,缪肆这色欲之徒更是口涎直流。
项少龙乘机观察众人反应,缪毒和令齐、韩竭等虽未像缪肆的失态,但亦是目瞪口呆。只有蒲鹄神色沉冷,可知此人摆出来的姿态,只是眩惑别人的一种假像。
两队舞姬,在千变万化后,由分而合,站成一个大圆,樱唇轻吐,发出曼妙无伦的歌声。
项少龙半句也听不到她们在唱什么,正思量闲,众舞姬忽地蝴蝶般飞散四方,一位绝色美女赫然出现在众女的正中处。
众人都不知这俏佳人何时来到,怎样躲在歌姬阵中,到蒲鹄带头鼓掌喝彩,才如梦初醒般附和起来。
这美女身着鲜黄绣花的罗裙,足登丝织锦花绣鞋,头上的钗簪以玳瑁镶嵌,双耳戴了明珠做的耳坠,粉颈挂上宝石缀成的珠链,混身光环流转,配起她颤颤巍巍的耸挺酥胸,纤细得仅盈一握的腰肢,洁白如丝锻的皮肤,胖瘦适中的身材,妖艳婀娜,动人至极。
瓜子般的俏脸上嵌了一对顾盼生辉的明眸,在两个美丽的酒窝衬托下香唇像一抹由老天爷那对妙手勾画出来的丹红胭脂,艳丽浓郁,却一点不落于尘俗。
她虽坐在地上,未有任何动作,但只坐姿已使人感到她体态娴雅,轻巧无伦。
最令项少龙印象深刻的是她长秀而洁白的脖子,那使她在妖艳中透出无比高贵的气质,比之琴清和纪嫣然,亦不会逊色多少。
石素芳这一亮相仿佛如艳阳初升,光华夺目,不论男女,均被她美绝当世的扮相震慑得不能自己。
其他舞姬以她为中心坐了下来,轻轻遥向她而挥动羽扇,使人清楚知道她才是歌舞团的核心和灵魂。
石素芳像一点不知自己成了众人眼光的唯一目标,像独坐深闺之内,顾影自怜地作了几个使人心跳情动的姿态表情后,才幽幽唱了起来。
石素芳的口唇放送出缥缈优美、如云似水的歌声,反覆如波推浪涌,仿佛勾留在缠绵的气氛中,不但自己欲舍难离,也教人走不出去。
项少龙本是不懂音律之人,但这些年因受纪嫣然的影响,已略谙一二,这时听到她的凄幽的歌声,脑海泛起一幅美丽的图画,若似梦境里有位活在深邃幽谷内的仙子,正徘徊水畔,对着自己美丽的倒影探情咏吟,其动人处比之纪嫣然的箫音,亦是不遑多让。
她唱的是诗经中的《采薇》,是描写将士出征的写怀特,不断重唱“采薇采薇”,然后是一段将士感怀的描写,那种缠绵哀怨的歌声感情,谁能不为之倾倒。
她的歌声虽是若断若续,似实还虚,但偏是异常清晰,咬字明确,教人听得一字不漏。当她唱到“若我往矣,杨柳依依,令我来思,术雪霏霏,仃道迟运,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声音转细,与乐音同时消没,化入千山万水外的远处时,众舞姬又把她围拢遮掩起来,羽扇颤震间,全体退出门外去。
众人感动得连拍掌喝彩都忘掉了。
项少龙亦神为之夺,倾倒不已。
众人迷醉无言时,一名四十余岁的华服大汉走了进来,一揖倒地道:“金成就参见蒲爷和各位大人。”
蒲鹄回过神来,笑道:“这位就是金老大了,全赖他的苦心训练,各位才能听到刚才比仙籁还动人的歌声。”继而把各人介绍给金老大。
缪毒欣然道:“人来,给我赏金老大十两黄金。”
当下,自有人拿钱给金老大。
项少龙暗忖缪毒近来定是刮了狠多银两,否则怎能随手大笔打赏。
金老大千恩万谢时,蒲鹄识趣地道:“石姑娘今晚心情如何?可否请她来陪我们闲聊两句,并让我等表达仰慕之情。”
金老大显然应付惯这种场面,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道:“我这女儿绝不能对她操之过急。待小人我到时机,再安排她和诸位大人见面,此事可包在小人身上。”
众女均松了一口气。
单美美等醉风四花更露不屑之色,表面似不屑石素芳摆的架子,骨子里自然因为她能倾倒众人妒忌得要命。
若论姿色,单美美比之石素芳,实是不遑多让。但若论声艺却至少逊了一筹。至于包装形像,更输了一大截,假如这都是金老大这“经理人”设计出来,那金老大就大不简单了。
金老大转向项少龙道:“我这女儿一向眼高于顶,但对项大人却特别留心。今晚就因知道大人有份出席,特别开心,选唱了她的首本名曲。”
项少龙连忙谦让。同时心中大骂,刚才石素芳唱曲时,眼尾都没看过自己,而金老大却偏要这么锐,摆明是蒲鹄的嘱附,以挑起缪毒对自己妒忌之意,其心可诛。
果然缪毒双眼闪过嫉恨之色,哈哈笑道:“既是如此,金老大只须安排石小姐和项大人私下相见就可以了,有我们这些旁人,反为碍事。”
项少龙恨不得痛掴金老大两巴掌,同时亦暗懔蒲鹄兵不血刃的毒辣手段。这一招离间计,用在什么人身上都比不上用在缪毒身上生效。因为缪毒一向妒忌项少龙和朱姬的关系,所以金老大这几句话可说正中要害。
项少龙回头向身侧的缪毒苦笑道:“缪大人切勿对金老大的谎话为真,我看石小姐对任何人都不在意才是真的。”
缪毒干笑两声,显是仍难以释然。
最高兴的当然是蒲鹄,举杯劝饮。
金老大乘机退了出去。
不一会伍孚又来了,还有吕不韦、管中邪和许商三人,且把金老大扯了回来。
众人均大感意外,愕然以对。
吕不韦来到堂心,眼光扫过各人,最后落到缪毒身上,哈哈笑道:“我今朝来是要罚内史大人三杯酒。”
缪毒、项少龙等纷纷起立施礼,单美美诸妓则拜伏地上。
缪毒一向在吕不韦淫威下过活,近来虽因有朱姬撑腰,飞黄腾达,但旧主余威犹在,不见面时还可逞威风,现在面对着面上立时像矮了半截似的,嗫嚅道:“仲父为何要对卑职兴师问罪呢?”
吕不韦持须长笑道:“少龙、蒲老板和诸位美人儿可作见证,让我逐项罪一一数出来,看是否罚得有理。”
在吕不韦身后的许商喝道:“还不给内史大人先斟第一杯罚酒?”
吕不韦欣然道:“美人们请坐!”
众女依言坐了起来。
单美美和杨豫一人提壶,另一人取杯,斟满了一杯酒,递到像见到猫的老鼠般的缪毒手上。
项少龙不由心中暗赞,吕不韦一入场,便凭其身分气势把各人全压住了,完全操控了主动之权。
那被“押”回来的金老大则一头雾水的站在伍孚之旁,弄不清楚目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缪毒的手下韩竭、令齐、缪肆等见项少龙和蒲鹄亦是哑口无言,更是没有播嘴的余地。
卓立吕不韦另一旁的管中邪则脸带微笑,神态自若,令人一点看不出几天前他曾败在项少龙的百战宝刀之下。
吕不韦负手身后,悠然举步来到缪毒席前,微微一笑道:“首项罪名,就是明知本仲父来了醉风楼,竟不过来打个招呼,何时我们的关系变得和陌路人没有任何分别了?”
缪毒大感尴尬,哭笑不得应道:“该罚!该罚!”举杯饮了第一杯罚酒。
蒲鹄看着单美美为缪毒斟第二杯罚酒时,哈哈笑道:“仲父这第一杯罚酒,罚的该是我们全体才对。”
吕不韦摇头笑道:“本仲父怎敢怪蒲老板,但责怪小缪却是理所当然,是吗?内史大人?”
缪毒眼中怒火一闪即逝,这几句话当然是暗指他忘恩负义了。垂头沉声道:“仲父的话自然错不了。只不知第二杯罚的又是什么?”
吕不韦目光落到项少龙身上,微笑道:“少龙料事如神,不若由你来猜猜看。”
项少龙与缪毒交换了个眼色,笑道:“仲父行事出人意表,教我如何猜测呢?”
吕不韦大感得意,在众人注窥下于场心来回踱起方步,最后来到大堂向门的一端,环顾全场笑道:“第二杯仍是与第一杯罚的事有关,刚才碰上金老大,问起来始知小缪私下安排了在此欣赏三绝女的声色艺,如此难逢的机会,小缪怎可漏了我吕不韦的一份儿?”
管中邪附和道:“我当然没责格责罚小缪,但仍忍不住要怪小缪不够老朋友。”
缪毒给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讽刺奚落,又口口声声像从前般唤他作小缪,脸色开始难看起来,但又碍于形势仍远及不上吕不韦,惟有哽咽下这口恶气,忍气吞声地把第二杯罚酒喝了,叹了一日气道:“这第三杯罚酒,恕卑职真想不到原因了。”
蒲鹄皱眉看着吕缪两人,一头雾水,显热想不通为何吕不韦要来公然落缪毒的面子。
只有项少龙隐隐猜到原因,皆因吕不韦以为已通过伍孚蛊惑了项少龙,陷害了缪毒,故蓄意制造出联手打击缪毒的声势,矛头更是直指朱姬。
假若小盘肯和吕不韦联起手来对付缪毒,就算朱姬都包庇不了他。
再想深一层,吕不韦显然是在试探项少龙是否中了他的反间之计。
想到这里,项少龙心中一动道:“若第三项罪名是与美美小姐有关,可否请仲父暂时放过内史大人,不再说出来,那就皆大欢喜,大家可以各自快活地回家睡觉了。”
今趟轮到吕不韦、管中邪等脸色微变,显是给项少龙说中了心事。
单美美花容失色,瞥了项少龙一眼后,跪伏地上,娇躯微颤。
缪毒立即恍然大悟,知道吕不韦是要公开宣布纳单美美为侍妾,那他若仍要和吕不韦争夺这美人,自是罪大恶极,有负吕不韦提拔之恩了。
堂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吕不韦终是一代人杰,提得起放得下,向项少龙竖起拇指赞道:“还是少龙了得,就因你这两句话,本仲父收回第三杯罚酒。”
接着冷喝道:“美美你先回小楼,转头本仲父就来见你。”
单美美惶然望了气得脸色铁青的缪毒一眼,低头站了起来,忽然泪如泉涌,掩脸奔了出去。
韩竭手按到剑柄上,望向缪毒,显是只要缪毒一个眼神,就立即动手了。
管中邪和许商亦手握剑柄,但却故意不看韩竭,装出不屑之状。
大堂内立即杀气腾起。
缪毒双目凶光一闪,倏又敛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夜了!大家早点休息也好。”
吕不韦仰天打了个哈哈,向蒲鹄和项少龙分别打了个招呼,掉头便走,管许两人随他去了。
缪毒沉吟半晌后,摇头苦笑道:“现在我只想到外面吸两口清新的空氛。”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却是因心情轻松而发,因为知道吕不韦和缪毒的对抗和冲突,终因单美美这导火线而表面化了。
第六章 光芒四射
缪毒和项少龙两人并骑而驰,在咸阳的古代大街缓缓而行。
十八铁卫在前方开路,缪毒的亲卫则随在身后。
由于不久前才发生了暗刺事件,故人人提高警觉,不敢掉以轻心。
韩竭、缪肆和令齐三人紧跟于后,不过仍隔了一段距离,好让两人可放心说密话。
甫离妓寨,缪毒最后一丝的卑容立时消失,脸寒如冰,一言不发。
走了半盏热茶的路后,缪毒呆望前方灯笼光映照下的街道,沉声道:“吕不韦实在欺人太甚。”项少龙惯性地听着马蹄的响音在空广无人的长街回荡,叹了一口气道:“目前形势下,内史大人还是忍一时之气吧,犯不着为一个女人与他正面冲突。”
缪毒咬牙切齿道:“项兄看到美美的无奈和痛苦吗?她的心是向着我的。”
项少龙想起单美美哭着离开时瞥他的眼神,不由勾画出一幅这美女美丽的胴体被紧压在吕不韦臭体下的情景,欲语无言。
缪毒像自说自话般低吼道:“我要杀了吕不韦!”
项少龙抬头往他望去,刚好缪毒的目光往他射来,两人对望了一会后,项少龙道:“先不说能否杀死他,但若吕不韦真的死了,秦国会立即陷进乱局里,缪兄还是三思才好。”
缪毒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颓然一叹。
项少龙亦心中暗叹。
自己实在太重感情,虽明知缪毒是狼心狗肺的人,对他项少龙更是不安好心,但现在见到他被吕不韦多方迫害,仍兴起同情之念。看来自己真不是搞政治的料子。对敌人都这么容易心软。
此时来到一个十字街头,左方可通往城南的甘泉宫,向前则是项少龙归家之路,缪毒勒马停定,整队人随之停了下来。
项少龙心知肚明缪毒要往甘泉宫去找朱姬,好在卧榻上向她诉苦,心中立时不舒服起来。
缪毒勉力振起精神,道:“项兄明天是否打算杀死邱日升?”
项少龙怎也不能不在此事上给他一点面子,微笑道:“这事由缪兄作主好了。”
缪毒想不到项少龙如此肯卖账,一震道:“项兄真够朋友,这事情我是明白的。邱日升实在太过份。但此人目前对我仍有点用处,项兄给他一些挫折吧!”
项少龙淡淡道:“就依缪兄之言好了。”
顿了顿乘机问道:“缪兄和蒲鹄究竟是怎么样的关系呢?”
缪毒皱起眉头,好一会才道:“现在他致力巴结我,我见没有什么害处,便敷衍一下他。此人在奏赵均有庞大的势力,以前一直和阳泉君勾结,现在失去了靠山,又见杜璧没有什么作为,自然要另外找人支撑了。”
这么一说,项少龙立知蒲鸥给了他很多好处,也不揭破。两人道别后,各自走了。
回到乌府时,已是二更时分,宅内灯火遇明,大多数人仍出奇地尚未就寝,原来是护送邹衍出境的乌果回来了。此人乃乌家的开心果,上上下下无不欢喜他。此时正在大厅内口沫横飞的说起旅途的趣事见闻,听得纪嫣然诸女和赵大等人不时爆出哄笑。他就是那种能把完全不好笑的事弄得令人忍俊不住的说话高手。
周薇小鸟依人般待在他旁,神情欢喜,众人中以她和田氏姊妹笑得最是厉害。只要乌果来个表情,不用说话她们早笑弯了蛮腰。
滕翼和善兰则坐在一角,感受着厅内融洽的气氛。荆俊今晚因要值夜,故不在此。
经过了外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回到这温馨天地的项少龙心中顿生温暖。
乌果见他回来,忙起立致礼道:“项爷巡夜回来了!”
此语一出,众人再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滕翼站了起来,笑道:“夜了!明天再谈吧!”
乌果一把拖着周薇的纤手,嚷道:“夜了!大家去睡觉吧!”
周薇在众人的笑声中,挣脱了乌果的手,羞红着小脸溜往后宅,而乌果却装出个急色的模样,追着去了。
众人一哄而散,只剩下纪嫣然诸女和滕翼夫妇。
纪嫣然白了他一眼道:“我还以为夫君大人今晚不回来呢。”
项少龙呼冤道:“贤妻以为我想去与缪毒这种人鬼混吗?不过今晚却有盛大收获。”
滕翼追间下,项少龙把今晚发生的事如盘托出。
滕翼怒道:“吕不韦真是卑鄙无耻,但缪毒亦非好人,最好是他两个都死掉了。”
乌廷芳关心的却是别的事,问道:“那石素芳是否长得很美?”
项少龙识相答道:“算得相当不错的,但总不及芳儿的明艳。”
乌廷芳立时眉开眼笑,不再纠缠。
滕翼沉声道:“明天三弟真要为缪毒而放弃铲除邱日升的良机吗?”
项少龙叹了一日气道:“想深一层,现在仍不宜除去邱日升,多个人与吕不韦作对该是好事。”
岔开话题,问起纪嫣然试演黑龙的情况。
纪嫣然秀眸闪亮,油然道:“有嫣然主持,夫君大人放心好了。”
滕翼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道:“大家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天便到那破行馆大闹一场,使人知道我们绝不好惹。”
赵致笑道:“现在我们的项爷惯了在开战前都要到醉风楼逛逛,不过今次恐怕没有人敢再下重注买项爷输了。”
嘻笑声中,各人回房去也。
次日早朝时,由于立春将至,新的一年快将来临,秦廷上下集中讨论有关财政开支的各项间题。
吕不韦掌管财务,早准备充足,于一个月前已向小盘提交了洋洋万言的“预算案”。
总的来说,吕不韦都是加重赋税,增加国库收入,主要用以应付即将而来大规模军事行动和建造郑国渠的开支。
这些天来小盘、李斯、昌平君和王陵不时密议,就是讨论这财政的预算。项少龙对此一窍不通,又因要应付管中邪之战,故免了参与之苦。
吕不韦再详细解释了一趟整个预算案后,文武百官已站了足有两个时辰,小盘格外开恩,使人搬来地席,赐各人坐了下来。
吕不韦解说完毕后,意气风发道:“理财之道,在于应加则加,应减得减,用得其所。今找大秦国库充盈,积粟如山,民以殷盛,国以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服,自应多开财路,广增赋税,奋勇东进。只有多占土地,我大秦才可继续强国强兵的策略,此实我大秦开国以来,从所未有统一天下的良机。”
吕不韦坐下来时,朝臣纷纷附和。
朱姬始终非是这方面的专门人才,只有点头的分子。
项少龙听出吕不韦隐有秦国之所以有今日,全归他功劳之概。他当然不希望秦国全力东进,不过却没有驳斥吕不韦的口实,只有暗暗气恼。
幸好小盘显然与李斯等商议后,另有想法,一直没有表示同意。
蔡泽、王绾等纷陈己见,歌颂吕不韦的英明神武、治国有方后,小盘淡淡道:“左相有何意见?”
昌平君振起精神,站了起来,移到殿心,面向朝阶上高踞而坐的小盘、朱姬、吕不韦三人道:“我大秦朝自孝公败楚魏之师,举地千里,惠文王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牧上郡,南取汉中,包九夷,制俞、郢。昭襄王强公室,杜私斗,蚕食六国之从,使之西面事秦。至今更新得东三郡,诚宜先行富民之策,巩固所得之地。兼之现在郑国渠筑建需财,大批农民因被征作渠工,致荒废生产,故增赋之议,还请储君三思。”
小盘尚未有机会表示意见,王绾冷笑一声道:“左相此言差矣,我大秦乃天府之国,进可攻,退可守,关中左骰、函,右陇、蜀,沃野千里,甫有巴蜀之饶,北有故苑之利,阻三面而固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兵源粮草补充无缺,建郑国渠只是九牛一毛,只巴、蜀两郡,已足可应付。请储君明鉴。”
蒙骜接口道:“我大秦自昭襄王以选,奋力东进,不仅取得了赵、魏、韩、楚的大片土地,且大少战数百次,歼敌将士百万以上,大大削弱了东方诸国的战斗力量。目下东方六国民不聊生,族类离散,乱极思治,在此众弱而我独强之时,找大秦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之势,若不趁机举财扩军,错失良机,岂对得起诸先王乎?”
项少龙见昌平君不住色变,心知不妙。
昌平君虽是饶有智谋之士,但碍于经验,仍非是吕不韦、王绾等人的对手,到了某一阶段,便难以为继。
今趟吕不韦的新财政预算案,实在是个夺权的周详计划,使吕不韦有更大的自由度去征收赋税,添加新税项,及扩展军队。
一旦小盘和朱姬批了下来,吕不韦将可为所欲为,利己损人,像桓奇这类将领,则更要看他脸色做人了。
小盘或可管得到咸阳的三大军系,但咸阳外的军队,则变相地由吕不韦控制了。
所以这事是非争不可。
昌平君发了一阵呆后,忽地哈哈笑道:“有请李斯大人,把研究所得,奏禀储君。”竟把李斯摆上台来。
项少龙和小盘登时放下了心,知此乃没有计策中的最佳计策。
本来以李斯的长史身分,只等若小盘的秘书长,负责为小盘处理文书,但昌平君既点名由他出来表达意见,旁人亦很难反对。
王齿、王陵等属武将,带兵打将,自是出色当行,但说到政治经济,却远非吕不韦、王绾等的对手,都像项少龙般帮不上忙。
只有李斯这名垂千古的名臣,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李斯心中暗喜,欣然走了出来,到了殿心,代替了昌平君后,先依足礼数,才油然奏道:“统一天下,乃我大秦国策,此事当无人心怀异议。惟施政有若怒海操舟,稍一不慎,重则舟覆人亡,轻亦民变祸连,故绝不可操之过急,其要在体察民情,因情施政。”
蔡泽显然一点都看不起李斯,带点不屑口吻道:“老臣等在仲父指示下,遍察我大秦各郡,因地制宜,厘定赋税,总不会疏忽从事,长史大人实在过虑了。”
吕不韦捋须笑道:“长史大人若有机会亲体政情,方能明白本仲父今次呈上储君的建议书,实是穷无数人力物力而得来千锤百炼的成果,我大秦之兴,尽在其中矣。请储君太后赐准,好立即推行。”
众臣纷纷附和。
昌平君等则眉头大皱。
只有项少龙心中笃定,知道李斯必有反击妙法。
果然李斯从容笑道:“所谓体察民情,必须有实据支持,始能令人信服。若照仲父提议,诸郡之中,以巴、蜀两郡增税最苛,此便是万万不可行。”
吕不韦想不到李斯竟敢公然顶撞他这个旧老板,色变不悦道:“富者增之,贫者减之,此乃赋税之金科玉律,巴蜀乃天府之地,我大秦贫其富,用兼天下。长史何有此言?”
李斯丝毫没有被他的疾言厉色吓倒,好整以暇地昂然辩道:“巴蜀不但是我大秦根本,还是战咯重地,其地兵甲上右由岷江顺流而下,五天可达楚郢,乃统一西南和伐楚的必争之地,为能巩固巴蜀,必须因情施政,政采优宠之策。但微臣却在仲父的建议书看不到此点。”
顿了顿更胸有成竹般道:“要知巴蜀虽资源丰富,却是地广人稀,民智较低,很多地方还是处于刀耕火种的原始阶段,若骤增其赋,恐怕一旦超过其负担能力,反因加得减。其次巴蜀土著种族众多,勇悍善战,若激起民变,纵能平定,亦必大伤元气,加深仇隙。故不若减免赋租,使人心所向,始是上策。微臣之议,立足点在于巴蜀的战咯性更胜于其经济上的考虑,请储君、太后和仲父明察。”
小盘龙目立时亮了起来,奋然道:“李卿所言有理,先送富于民,然后再取富于民,始是正路。争天下岂在乎一年两年之短长。何况左相言及郑国渠耗费一事,绝非九牛一毛,若抽空了巴、蜀两地资源,会激起民变,那寡人就真的愧对先王了。”
项少龙暗暗叫绝。
李斯厉害处就是改由战略方面批评吕不韦,且集中弹药只攻一点,但却予人感觉到整份建议书都是处处漏洞,皆因未能真的体察民情之故。
小盘更不愧未来一统天下的名主,打蛇随棍上,借机以郑国渠来否定吕不韦的增税政策,他这么说出口来,除了吕不韦等有限几人外,谁还敢坚待异议。
吕不韦仍未有机会说话时,李斯续道:“现今初得东三郡,只是减税,仍未足以安民,微臣之议,最好能减轻刑罚。我大秦目下不患无刑,而是患刑重。盗一钱者重罚,知情不报者又罪同,启罪重罚,刑何以苛,对巴、蜀等蛮夷众多又或新郡新民之地,刑苛只会酿成民变,于我大秦一统天下大大不利。”
这番话已超出了吕不韦建议书的范畴,但在一统天下这大前题上,却没有分毫离轨,显示出李斯的瞻瞩,实非吕党能及。
吕不韦双目凶光连闪,手足无措时,李斯侃侃续言道:“富国之策,千变万化,但万变不离其宗,用之得所是也。像巴、蜀之地,地广人稀,人才缺乏,但如能徙富民于巴蜀,刺激工商、固我本土,两地振兴有望。我大秦始能得其利,才足用之以并天下。”
小盘闻之大喜,拍案叫绝道:“李卿之言对极。众卿还有何话可说?”
吕不韦等措手不及,脸脸相觑,无词以对时,出乎众人料外,缪毒离座而出,跪伏地上,恭敬道:“李大人之贤,可比商鞅而尤有过之。微臣斗胆请储君破格赐准李卿,依仲父之议,重新厘定赋财之策,请储君明鉴。”
此语一出立时全殿哗然。
只有项少龙明白缪毒如此帮手,实是要报吕不韦昨夜的三箭之仇。
吕不韦双目厉芒电射,狠狠瞪着缪毒,恨不得把他生吞下肚。
王绾等此时方知一向低调的李斯的高明手段。
自入秦以来,李斯此时此刻才吐气扬眉,大放异采,奠定了以后屹立不倒的政治地位。
小盘那还不知机,忙向朱姬请示。
朱姬虽觉得这样摆明削吕不韦的权势,大是不妥,但却不能不支持缪毒,点头道:“皇儿看着办好了。”
小盘大感痛快地欣然道:“李卿立即着手进行此事,完成后须一式二份,分别呈上寡人和仲父,待寡人和仲父商量后,再在廷上商讨。”
项少龙心中暗赞,小盘虽是明削吕不韦之权,但却予了吕不韦下台的机会,保存了少许颜脸。
此时人人目光均集中到吕不韦身上,看他是否肯接受。
吕不韦显然理屈词穷,再难找到驳斥李斯的说话,不过他终是头老狐狸,竟仍能呵呵笑道:“长史大人果然不负本仲父所望,为我大秦立下大功,理该奖赏,不若就到本仲父处来来,负责赋役之务,使长史得以尽展抱负。”
小盘微微笑道:“仲父所言甚是,不过寡人心中早有更适合李卿的职位,春祭时会有公告。”
接着朗声道:“今天到此为止,其他事留待明天禀上,退廷!”
项少龙醒觉过来,才知早过了与邱日升约好的午时了。
这回廷议出奇地精彩,亦出奇地冗长,足有五个时辰,亦即十个小时。
第七章 高手云集
小盘打了场漂亮的胜仗,心情大佳,邀了一批心腹大臣共进午膳,除桓奇提早离开咸阳未能参与外,连正兴高采列在殿外苦候项少龙去武士行馆闹事的滕荆两人都邀来了。
尚有王齿、王陵、昌平君兄弟、李斯当然是座上客。
午宴在后宫的内廷举行,没有了朱姬,小盘要怎样就怎样,痛快之极。
宫娥奉上酒馔后,立被赶了出去,好让众人可畅所欲言。
小盘和各人衷心赞赏了李斯后,轮到项少龙把昨夜发生的事情原本本详细道出。
听到吕不韦玩的把戏时,王齿勃然大怒道:“这么说以前鹿公和徐先指责吕贼毒害先王之事,非是无的放矢了。现在竟敢故技重施,不若我们先发制人,把吕贼和奸党杀个半个不剩,请储君赐准。”
小盘叹了一口气,道:“若可以如此容易,寡人早把他召人宫内,令人把他杀掉。只是现在吕党势大,又有杜璧、蒲鹄等人虎视眈眈,乱事若起,杜璧等勾结外人作乱,首先东三郡就难以保存。最忌的尚有蒙骜,一天不削去他军权,吾等仍未可轻举妄动。”
王陵这稳重派也道:“现今之计,最佳莫如待黑龙出世,再捧缪毒以制吕不韦,双管齐下,才是妙策。”
说到一半,只见李斯等朝他猛打眼色,才醒觉过来,立即脸如死灰。
王齿果然愕然道:“什么黑龙出世!”
小盘曾有严令,禁止任何人透露黑龙之事,现在王陵发觉说漏了口,自是吓得脸无人色。
小盘笑道:“陵卿不用介怀,但只此一趟。”
王陵松了一口气,离席跪叩谢罪。
项少龙见小盘威势日增,既惊又喜,自己都弄不清楚那感受。
小盘亲向王齿解释了这事后,王齿大喜向项少龙赞道:“只有少龙才有这种妙想天开又确切可行的妙计,以缪毒牵制吕不韦更是妙不可言。刚才已有实例。异日任缪毒声势如何增大,阉狗始终是阉狗,不能像吕不韦般收买人心,就算他三头六臂,也绝飞不出老将的指缝。”
王齿乃蒙骜外掌握最大实力的大将,自不会把缪毒放在眼内。
吕不韦的厉害皆因在文武两方都生了根,若在尚未部署妥当时动摇了他,必出乱子。而缪毒说到底只是朱姬的男宠,除去他并不会带来什么后果,充其量只是一场动乱吧了;尤其现在小盘安插了茅焦到他身旁,还怕他乱得出什么样儿来。
昌平君冷哼道:“反而邱日升是个祸根,少龙你横竖下午有闲,虽答应缪毒不杀他,但挫挫他的威风亦是快事。”
项少龙到现在仍弄不清楚武士行馆的意义,顺口问了起来。
王陵道:“行馆之风,实是由阳泉君自楚国引入我咸阳来的,主要是训练剑手,以供公卿大臣雇用,乃武士晋身官途的捷径,故颇为兴旺。亦有公卿大臣把子女送往行馆受训。少龙对上邱日升时,切勿掉以轻心,因行馆常要应付各地来的剑手挑战,邱日升能稳坐馆主之位,确有真材实学。”
小盘笑道:“他难道比管中邪更高明吗?”
众人一想也是,举杯痛饮。众人话题转往三大名姬上,谈谈笑笑,到午膳完毕,项少龙酒饱食足,那还有兴趣去找邱日升动手动脚而又不能杀他,遂回官署去了。
酒意上涌时,项少龙就在官署睡了个午觉,醒来时,荆善来报,内史府有人找他。
项少龙出厅一看,原来是缪肆。滕翼正在有好气没好气的听他说话,见顶少龙来到,忙借机遁走了。
缪肆见到项少龙,一面谄媚道:“小弟今趟是奉兄长之命而来,专程约大将军到内史府出席晚宴。”
项少龙暗中叫娘,难道今晚又要面对缪毒捱***一个晚上。连忙在动脑筋找借口推辞。
缪肆俯近了点,故作神秘道:“今晚兄长约了三绝女石素芳来喝酒,自然不可漏了大将军的一份哪。”
项少龙脑际立时“嗡”的一声,乱成一团,说再不动心,就是骗人了。
像石素芳和“柔骨美人”兰宫嫒那类罕有的绝色,纵是敌对的立场,但若能有机会接触,包括他项少能在内,实没有多少个男人能拒绝。
缪毒当然不会那么大方,肯制造他项少能与石素芳亲近的机会,其中定有例如石素芳指定须他出席,才肯答应这次邀约等一类的条件,想到这里,不由大感自豪。
唯一的问题,是昨晚才到醉风楼胡混了一晚,今夜又去见石素芳,娇妻们会怎样看自己呢?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道:“令兄好意,恕我无福消受了。因今晚我要在家中陪伴妻儿,请告诉令兄,我项少龙觉得他很够朋友就是。”
缪肆脸色微变,显得非常失望,显见顶少龙所猜的虽不中亦不远矣。
缪肆落足嘴头仍不得要领后,无奈走了。
项少龙心里忽地强烈的思念着家中的娇妻爱儿,忙返家去了。
回到乌府,纪嫣然差不多同一时间回来,原来是到了渭水操演后天便要“献世”的黑龙。
田氏姊妹欣然侍候他两人沐浴更衣,其中旖旎妙境,难以尽述。
与娇妻爱儿在后园里享受黄昏前和煦的阳光时,项少龙早把石素芳一事抛诸九霄云外。
不知是否年岁长了,又或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的打击,他现在非常恋栈那暖得人心都要融化了的家庭之乐。
与纪嫣然、赵致和乌廷芳三位娇妻闲话家常,看着田贞、田凤两女与刚学晓走路的项宝儿在草地上嬉玩,那种乐趣实非任何东西所能替代。
乌廷芳可能由铁卫处得来消息,知到早朝中,曾有争吵之事,问了起来。
项少龙怎会隐瞒她们,把早上发生的事一并说了出来,还告诉她们今晚推掉了可与石素芳共膳的机会。
乌廷芳奇道:“项郎不怕开罪了缪毒和那位没有任何男人不想亲近的美人儿吗?只看柔骨女兰宫嫒的姿色,可想见石素芳的才艺了。”
项少龙此时与三女坐在亭内,田氏姊妹和项宝儿的笑声,不时由亭外的草地上飘送耳内,心中充盈着幸福的感觉,衷心诚意地道:“只要有三位贤妻任何一位相伴,我项少龙已心满意足,何况现在竟得老天爷开恩,教我区区凡夫得拥三位来自天上仙界的仙子,我项少龙还怎敢另有妄求呢?”
三女娇躯同时轻颤,美目缠来,亮出炽热情火。
赵致心迷神醉道:“得夫如此,妾复何求,与项郎在一起,每天都像刚开始相恋那样子,啊!致致开心得不知怎么说了。”
纪嫣然叹道:“可惜清姊到了蜀郡去,否则这一刻就更完美无缺了,真希望夫君大人永远不用出征,离别的滋味真不好受。”
秦军法纪,出征的将士均不可带同妻妾,故出征是所有妻子最害怕的事。
项少龙想起战争的残酷,深深叹了一口气。
乌廷芳移了过来,坐入他怀里,搂上他脖子道:“少龙今趟爽约,邱日升必振振有词,会说你怕了他呢!”
纪嫣然情动起来,到了他身后,伏到他虎背上去,柔声道:“只要见过我们大将军百战刀法的人,只会认为邱日升不知行了什么好运呢。哼!我纪嫣然已对国兴手下留情,这些人仍不知感激,夫君大人若往武士行馆时,嫣然也要去!”
项少龙豪兴大发道:“那不若就明天朝会后去找他算帐吧!”
乌廷芳和赵致同时叫好时,纪嫣然“哎哟”一声道:“要晚点才行!储君要人家明天到王宫教他读书,唉!清姊不在,只好由嫣然顶替。听说清姊对储君是很严苛的,但我却是不行!要我板着脸孔实在太辛苦了。”
项少龙这才记起她也被封了作太傅。
同时心生感触。
小盘虽没有表现出来,但事实上他对亡母妮夫人的思念,是深刻之极的创痛。
故而极需代替的对象,先是朱姬,按着是琴清。现在则是纪嫣然了。
否则以他现时的才智,那须旁人来教他读书呢?
乌廷芳吻了项少龙的脸颊,香软的红唇,虽只蜻蜓点水的一触,已令他舒服心甜得直沁心脾,只听这仍像少女般娇痴的美妻子柔声道:“项郎知否清姊在巴蜀有很大的生意,清姊对赚钱是非常有本事的。”
项少龙对琴清的出身来历一直很模糊,只知她是王族的人,大讶下追问起来。
此事纪嫣然最是清楚,答道:“清姊本是巴郡大族,其祖得丹砂之穴,可作药物和染料之用,故累数世之积,到清姊时琴族已成巴郡的首富。秦人为与其修好,遂以王族显贵向清姊提亲。却想不到丈夫婚礼刚成,便要领兵出征并客死异地,清姊为了躲避其他权贵的纠缠,返回巴蜀,主理生意,做得有声有色,到储君由赵返秦,方在华阳夫人提议下,返回咸阳,作了储君的太傅,更遇上你这多情郎君,致再陷情关。”
项少龙这才明白琴清的身分地位为何这么超然,不但因华阳夫人和小盘的宠信,更因她在巴蜀有家族作大靠山。
正如李斯所说,对巴蜀这种地方势力庞大的特殊地区,只有采怀柔的政策才行。
同时亦明白了她为何与华阳夫人这来自楚国的美女关系如此密切,皆因巴蜀地近楚境,像琴族那种富甲一地的大族,自然与楚王朝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娶得琴清,不但可得到这千娇百媚的人儿,还可得到她庞大的家财,问谁都眼红。所以琴清才不敢公然和自己相爱。
即使琴清之嫁来咸阳,成为王族,底子里仍是一项充满政治味道的婚姻交易。
神思飞越时,乌光来报,国兴来找他。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走出亭外,抱起项宝儿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后,才交给田贞,往大厅去见国兴。
正在喝茶的国兴见他来到,竟跪了下来连叩三个响头,吓得项少龙忙把他扶了起来,心中明白道:“国先生折煞项某了。”
两人坐好后,国兴苦笑道:“今趟卑职来此,本是不怀好意的。”
项少龙心知肚明他有投诚之意,但已学晓了不轻易信人,微笑道:“副统领是否奉邱馆主之命来寻我项少龙晦气呢?”
国兴显然和邱日升在拗气,冷哼道:“他凭什么来找大人晦气,今天大人因朝会迟了,他表面虽装出不满状,其实谁都看出他是如释重负,还趁机和蒲鹄溜了到郊外打猎,我们都知他是怕项大人会寻上门去。看过项大人的百战刀法后,谁还有胆量来捋项大人的虎须?项少龙讶道:“那他为何又着你见我?”
国兴愧然道:“实不相瞒,我们本都是暗中为二王子出力的人,行馆的开支亦是由蒲鹄暗中支持,否则没有了阳泉君,早关门大吉了。但表面上却不得不依附内史大人,吕不韦数次要取缔行馆,都由内史大人一力架着。”
又叹了一口气道:“吕不韦很有办法,把我们的武士大量吸纳了过去,又明里暗里表示朝廷不会选用我们训练出来的人。累得我们银根短缺,到缪大人关照我们后,行馆才略有起色。”
项少龙知他不明白自己和缪毒的关系,故说到缪毒时,语气尊敬,小心翼翼。
在目下的情况,他当然不会把实情透露给国兴,点头道:“国兄以后有什么打算?”
国与再扑跪地上,叫道:“国兴以前做了很多对不起项爷的事,又曾以卑鄙手段伤了荆爷,罪该万死。只希望以后能将功赎罪,为项爷尽心尽力办事,死而无悔。”
有了伍孚的教训,项少龙再不会因对方几句话而尽信不疑。先把他扶起来,通:“国兄有话好说,再不要如此了。”
国兴激动道:“自那天纪才女手下留情,我国兴已想了很多天,现在咸阳城谁不知项爷义薄云天,薄己厚人,项爷请让小人追随你吧!”
项少龙苦笑道:“原来我的声誉那么好吗?”
国兴道:“项爷两次有机会当丞相都轻轻放过,又提拔了李斯、桓奇和昌文君,对由邯郸随你来的旧人恩宠有加,义救燕国太子丹,豪事义行不胜枚举。我们早心中有数。只因被私利蒙蔽了眼睛,但纪才女那几枪使我完全惊醒过来,只望能追随项爷左右,再不用整天与人勾心斗角,更不用愁明天会给那个人出卖了。”
项少能认真考虑了一会后,点头道:“好吧!我便如你所愿,但记着我绝非可轻易欺骗的人,若发觉你有一字口不对心,立杀无赦。”
国兴大喜,扑往地上。
项少龙让他叩了头后,命他坐好,道:“刚才你似乎有些话想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国兴柙色凝重起来,压低声音道:“这些事我完全是凭一些迹象猜测出来的,因为我尚未有资格参与杜璧、蒲鹄和馆主他们的密会,可是有很多事却须交下来由我们去做,所以才给我猜了个大概出来。”
项少龙是经惯风浪的人,淡然道:“说吧!”
国兴道:“他们应订下了周详的计划,好让二王子取储君之位而代之,关键处仍在东三郡,蒲鹄虽是秦人,但一向在秦赵间左右逢源,加上家族势力庞大,又分别与赵王室和我大秦王室通婚,放在两地都有根深蒂固的影响力,若非他大力支持,二王子亦不能到那里落地生根。”
项少龙恍然大悟。
就像异人是吕不韦的奇货,成乔就是蒲鹄这另一大商家可居的奇货了。
当年谁都想不到小盘可回来霸占了成乔的储君之位,所以蒲鹄、杜璧、阳泉君等一直全力巴结秀丽夫人和成乔。
岂知小盘成功离赵返秦,立时粉碎了他们的美梦。
初时他们可能仍不大看得起吕不韦这商家,到阳泉君被吕不韦害死,才知形势不妙,但他们亦无法转舵,而唯一的出路就是助成乔把王位夺回来。
若小盘的朝廷稳若泰山,他们当然难有可乘之机,偏是日下的秦廷分裂成储君党、吕党和缪党三大势力,互相倾轧,于是蒲鹄等就蠢蠢欲动。
国兴续道:“蒲鹄最厉害的手段,就是勾结现在赵国炙手可热的大将庞爰,我虽不知详细情况,但听馆主的口气,庞爰正秘密连结三晋、楚人和燕人,以破吕不韦和田单的秘密结盟,同时助二王子登秦王位,而可以想像的,是杜璧必须在咸阳制造一场动乱,若吕不韦有异动,那就更好了,因为那必会引致秦国军队的分裂,那时定会有将领投往二王子的旗下去,配合赵人的支援,声势就大大不同了。”
项少龙暗感自豪,自己早先的猜想,正是和现在国兴所说的相差不远,只没想到庞爰正密密筹备另一次楚、燕、赵、魏、韩联盟的密谋。
同时亦暗自神伤,李园、龙阳君、太子丹虽和自己称兄道弟,但在国对国的情况下,一点个人间的私情都不存在。
现实就是那样残酷的了。
国兴沉声道:“要制造一场大乱,最佳莫如把项爷刺杀,那时人人都把账算到吕不韦的身上去,后果就可以想见了。”
项少龙微笑道:“想杀我的人绝不会少呢!”
国兴正容逋:“项爷切勿轻忽视之,蒲鹄和庞爰筹备良久,在各地招揽了一批奇人异士,又集中在赵国训练刺杀之术,现在正分批潜来咸阳,其中有三个人就是由我亲往接应,都是第一流的好手,其中一人叫‘赤脚仙’寇烈,乃楚墨近二十年最出类拔萃的高手,只看他竟穿上鞋子,便知他抱有不惜殉身以刺杀项爷的决心。”
项少龙倒抽了一口凉气,若整天都要提防这样一批死士来行刺自己,做人还有什么乐趣,问道:“蒲鹄那个歌舞团,是否亦暗藏刺客呢?”
国与道:“应该是这样了,不过我所知有限,故并不太清楚。”
项少龙道:“你接应的那三个人,现在是否仍和你保持联络?”
心中同时感到,楚国肯派人来参与这趟刺杀自己的行动,必领得李园同意,那岂非李园也要杀他吗?顿时心中不舒服起来,再不敢推想下去。
但忍不住又猜想起来,李园要杀他还没有什么,若龙阳君也要杀他,他项少龙使很难消受了。
或者此是各地剑手的个别行动吧!
国兴答道:“掩护他们入城后,他们便自行隐去。”
顿了顿又道:“我们的行馆亦来了几个生面人,当了馆主的贴身随从,看来都是隐藏了真正身分的高手。”
项少龙暗叹这就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现在秦人成了东方诸国的公敌,在战场既讨不了好,惟有潜进来搞颠覆,这类事古今如一,并没有分别。
国兴道:“今趟我奉邱馆长之命来此,是要约期再战,不过却是在十五日后,我猜他以为有这段日子,那批死士该可成功刺杀项爷了。”
项少龙道:“那就告诉他,项某人要到时看心情才赴约好了。嘿!你在这里逗留了这么久,不怕他们起疑吗?”
国兴笑道:“我会推说项爷摆足架子,累我苦候了半个时辰吧!回去后,我尽量刺探有关刺客的消息,再设法通知项爷。”
项少龙拍了拍他肩头,道:“要通知我还不容易吗?快点来报到帮手吧!国副统领。”
两人相视大笑,国兴才欢天喜地离开了。
回到内堂,把事情告诉了三位娇妻,着她们出入小心后,纪嫣然道:“他们的目标并不是你,而是政储君,说要杀你只是掩人耳目的烟幕吧!”
项少龙如梦初醒地一震道:“我真糊涂,只要杀了储君,才会立即引起真正大乱,成乔亦可名正言顺地成为继承人。”
说真的,此时他反而放下心来,因为若小盘死了,历史上就没有秦始皇,中国恐怕亦不会出现。
纪嫣然道:“此事我们必须采取主动,只恨城卫被紧握在管中邪手中,否则事情就易办多了。”
项少龙正沉吟时,铁卫来报,缪毒大驾光临。
项少龙苦起脸来时,乌廷芳笑道:“若推辞不了,就敷衍他一晚吧!我们最信任项郎的。”。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出去见缪毒。
第八章 三绝名姬
缪毒站在厅中处,陪他的还有韩竭和四名亲卫。
陶方负起招呼之责,见顶少龙来了,才退入内厅。
缪毒劈面叹道:“少龙你怎可这么不够朋友?”
项少龙与韩竭等打个招呼后,把他扯往一旁低声道:“这种美人儿,小弟还是不接触为妙。昨晚那金老大故意在我们两兄弟面前暗示石素芳对小弟有意,摆明是要引起缪兄嫉忌之心,更使我深感戒惧,所以才要推了今晚的约会,缪兄明白了我的苦心吗?”
缪毒愕然半晌后,老脸一红道:“我倒没有想过这点,嘿!石素芳充其量不过是较难弄上手的艺妓,何来资格离间我们,项兄不要多心了。”
项少龙心知肚明他是言不由衷,亦不揭破,低声道:“照我看这是蒲鹄的毒计,千万不要小看美丽的女人,可使人连国家都亡了,妲己褒姒都是这种能倾国倾城的尤物,有时比千军万马更厉害,更使人防不胜防。照我看,若我到贵府赴宴,石素芳必会作状看上了我,同时又勾引缪兄,倘我们心中没有准备,你说会出现怎么样的情况呢?”
缪毒既充了好汉子,自不能半途而废,硬撑道:“少龙放心好了,我缪毒可说是在花丛里打滚长大的人,什么女人未遇上过。她来媚惑我,我自有应付的手段,保证不会因她而伤了我们的感情。哈!不若我们拿她来作个比试,看谁可把她弄上手,但却绝不准争风妒嫉,致着了蒲鹄的道儿。若能俘掳了她的芳心,就可反知道蒲鹄暗里的勾当了。”
项少龙心中暗笑,知道缪毒始终不是做大事的人,见色起心,不能自制。哈哈一笑道:“这就是我要推了缪兄今晚酒局的理由,俾可让缪兄施展手段,把石素芳弄上手。”
缪毒叹道:“现在我当然不会怪责少龙,只是石素芳指明要有少龙在,才肯来赴宴,以她一向的脾性,到时拂袖就走,岂非扫兴之极。”
项少龙正容道:“看!这就是蒲鹄设的陷阱了,不愁我们不上当。你究竟要我怎么办?”
缪毒有点尴尬道:“我现在更希望少龙能走上一趟。看看石素芳可弄出什么把戏来,说不定我会弄点药给她尝尝,使蒲鹄偷鸡不着反蚀把米。”
项少龙暗骂卑鄙,不过想起自己亦曾喂过赵后韩晶吃药,虽不成功,亦不敢那么怪责缪毒了。因为说到底石素芳都是不安好心。道:“若这么容易弄她上手,她早被人弄上手很多趟了。这种出来抛头露脸的女人,自有应付这些方法的手段,给她揭破,反为不妙。”
缪毒拉着他衣袖道:“时间无多,少龙快随我去吧!”
项少龙在“盛情难却”下,只好随他去了。
离开乌府,所取方向却非缪毒的内史府,项少龙讶然诘问,缪毒叹道:“早先知道少龙不肯来,我便使人通知蒲鹄,由他去探石素芳的心意,岂知她立即说不来了。嘿!所以我不得不来求少龙出马。现在是到杜璧在咸阳的将军府去,至于石素芳是否肯见我们,仍是未知之数。”
项少龙暗忖男人就是天生的贱骨头,美丽的女人愈摆架子,愈感难能可贵。缪毒一向在女人间予取予携,现在遇上一个不把他放在眼内的石素芳,却反心痒难熬。
和蒲鹄接触多了,愈发觉这人手段厉害。
项少龙经过这些年来在这古战国时代中挣扎浮沉,又不时由纪嫣然这才女处得到有关这时代历史方面的知识,已非初抵贵境时的糊里糊涂了。
更因他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故能从一个更超然的角度去看待这时代的一切。
三晋建侯和商鞅变法可说是眼前这时代的大转折时期,变化之急剧,即使后来的二千多年,除了鸦片战争后列强侵华那段凄惨岁月,亦难有一个时期可与之比拟。
在这大转变的时代里,春秋诸霸先后蜕去封建的组织而成君主集权的战国七雄。而更重要的是好些在春秋末叶已开始的趋势,例如工商业的发达、都市的扩展、战争的激化、新知识阶级的崛兴、思想的解放,到此时都加倍显著。
其中最影响这时代的就是人商家大企业的出现。
这些跨国的新兴阶级,凭着雄厚的财力,跑南奔北、见多识广,又是交游广阔,对政治有着无可比拟的影响力。
表表者当然是有异人这奇货可居的吕不韦,其他如自己的太岳乌氏,铁冶成业的郭纵,以及正密谋推翻小盘的蒲鹄,都是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叱吒风云由商而起的大商家。
甚至琴清亦因承受了获利数世的丹穴,而成了秦室王族,可独立自主,保持贞洁,得到秦人敬仰,若换了是个普通女子,有她那种美丽,早成了不知那个权贵的姬妾了。
而为了应付战争和政治的竞赛,文与武逐渐分途,一切都开始专业化起来。
像王翦和李斯便是两个好例子。若要把两人的职权调换,保证秦政大乱,而匈奴则杀到了咸阳来。
专业化之风吹遍各地,就兵士来说,战国之兵再非像春秋时临时征发的农民兵。
至乎有像渭南武士行馆那种团体的出现,专习武技和兵法以供统治者录用。
所以无论外战内争,其激烈度和复杂性均非以前所能比拟。
小盘日后之所以能统一六国,皆因其出身奇特,使他没有一般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继承者诸般陋习,才能在这变化有若奔流湍激的大时代脱颖而出,雄霸天下。
不过像他这种雄材大略的人确是世所罕有,所以他死后再没有人可压下这种种的力量,致大秦朝二世而亡,非是无因。
思量间,已到了位于城西杜璧的将军府大门外。
项少龙这时也很渴望可再见到石素芳,美女的引诱力确是非凡,纵然明知她心怀不轨,但仍忍不住想亲近她。
这正是蒲鹄此计最厉害的地方。
成功的商家最懂揣摩买家顾客的心意,实是古今如一。
大厅正中,摆了一围方席,绕着这方席设了六个席位。
项少龙较喜欢这种团团围坐的共席,倾谈起来较为亲切。
杜璧亲自把项少龙、缪毒和韩竭三人迎入厅内,众卫都留在上进,另有专人招呼。
杜璧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热烈,使人很难想像他以前冰冷和吝于言笑的态度。
项少龙自然知道他的心意。
假若他们真能刺杀小盘,又成功嫁祸给吕不韦,便可设法争取项少龙这集团的人过去,因为那时成乔已变成合法的继承者。
那时王齿、王陵等人在无可选择下,亦只好支持成乔。
至于缪毒,一来他现在很有利用价值,二来杜璧根本不大把他放在眼内。像王齿般不信他能弄出什么大事来,所以才一并巴结。
缪毒最关心的是石素芳是否会出席,问道:“石小姐……”
杜璧笑道:“内史大人放心好了,蒲爷已亲自去向石小姐说话。唉!女人的心事真难测,她其实对内史大人也有很好印象的,只是有点恼项大人爽约,才摆摆架子吧!内史大人切勿见怪。”
缪毒得回少许面子,回复了点自信,登时轻松起来。
此时蒲鹄来了,隔远打出一切妥当的手势,杜璧忙邀各人坐下来,只空出项少龙和缪毒中间的位子,当然是留给石素芳的。
俏婢们先奉上酒馔,又有美丽的女乐师到场助兴,弦管并奏。不旋踵舞姬出场,妙舞翩翩,可惜项少龙、缪毒和韩竭三人均志不在此,无心观赏。
舞罢,众姬和乐师退出大厅,只剩下侍酒的六个华衣美女,都是上上之姿。
比起这来,咸阳的公卿大臣,除吕不韦外,没有人及得杜璧。
韩竭顺口问道:“蒲爷在咸阳有什么生意呢?”
蒲鸽笑道:“有少龙的岳丈大人在,那到我来争利。”
众人自知他在说笑,杜璧笑道:“我这老朋友做生意,就像伊尹、吕尚治国之谋,孙武吴起的兵法,商鞅之为政,教人佩服得无话可说。”
蒲鹄谦让道:“还说是老朋友,竟要昧着良心来吹捧我,不过说到做生意,蒲某最佩服约有三个人,第一个就是少龙的太岳乌氏,他养的牛马多至不能以头数,而要以山谷去量。第二位就是魏国经营谷米和丝漆业的白圭,荒旱时间向他借粮比向某大国借贷还要方便。第三位就是猗顿,他仓库里的盐足够全天下的人吃上几年。至于吕不韦吗?仍未算入流。”
项少龙心道“来了!”蒲鹄的厉害正在于不着痕迹。像这番蓄意贬低吕不韦的话,既漂亮又有说服力。
韩竭笑道:“不过吕不韦却是最懂投机买卖的人,押对了一着,就受用无穷了。”
众人知他意之所指,哄然大笑。
韩竭自那晚吕不韦寿宴露过一手后,一直非常低调,似怕抢了缪毒的光芒,但其实识见谈吐,均非缪毒能及。
项少龙淡淡道:“蒲爷不也是投机买卖的专家吗?”
蒲鹄苦笑道:“项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再揭我蒲鹄的疮疤了,今趟我真的输得很惨,早知改学齐国的仲孙龙,改行专放高利贷,只要聘得有项大人一半本事的高手去负责收账,可保证钱财滚滚而来,免了遇上令岳那种赌林高手的危险。”
今趟连项少龙都忍不住笑起来,生意人的口才果是与众不同,生动有趣多了。
缪毒却只关心石素芳,问道:“石小姐会否不来了?”
杜璧笑道:“大人放心,愈美丽的女人愈难侍候,石小姐虽寄居敝府,但到现在我只亦见过她两脸,像现在般同席共膳,尚是第一次!全靠叨了三位的光哩!”
缪毒见杜璧这秦国大将这么推捧他,人感光彩,忙举杯劝饮。
项少龙只作个饮状,没有半滴酒入唇。
蒲鹄讶道:“项大人是否嫌这酒不合意呢?我可使人换过另一种酒。”
项少龙微笑道:“若蒲爷前几天才给人伏击过,恐怕亦会像在下般,浅尝即止了。”
蒲鹄尚要说话,缪毒的眼亮了起来,直勾勾看着内进入门的方向。
众人循着他眼光望去,包括项少能在内,都立即目瞪口呆。
只见石素芳在两名女婢扶持下,婕娜多姿地步入厅堂。
最要命是她看来刚作沐浴更衣,只把乌亮的秀发往上一挽,以一支木簪固定,不施脂粉,身上一领薄薄的白罗襦,袖长仅及掌背,露出水葱般的纤指,下面是素黄色的长裙,长可曳地,再没有任何其他饰物,但却比任何姿色逊于她的女子的华服浓妆要好看上百千倍。
众人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均泛起自惭形愧之心。
石素芳神情冷淡,微一福身,在项缪两人间席位坐下,各人这才魂魄归窍,陪她坐了下来。
缪毒挥退要上来侍候的艳婢,亲自为她斟酒,看来色授魂与下,早把项少龙的警告全置于脑后。
项少龙嗅到她身上的浴香,不禁忆起初会纪嫣然时美人浴罢的醉人情景,登时清醒过来,同时瞥见杜璧亦是神魂颠倒,但蒲鹄却在暗中观察自己,心中大凛,愈发不敢低估这长袖善舞,识见过人的大商家。
人的野心是不会满足的,吕不韦的商而优则仕,正代表蒲鹄的心态,所以才能置美色于不顾。
杜璧一向对纪嫣然暗怀不轨之心,自然亦挡不了石素芳惊人和别具一格的诱惑力。
石素芳低声谢了缪毒,按着清澈晶亮的秋水盈盈一转,不独是缪毒,其他人都有销魂蚀心的感觉。
缪毒一直苦候她光临,但到她坐在身旁时,一向对女人舌粲莲花的他竟有不知说什么话才好的窘拙感觉。
石素芳主动敬了众人一杯,别过头来淡淡道:“项大人为何忽然又有空了?”。
项少龙给她明媚如秋阳的眼神迫得有点慌了手脚,举杯苦笑道:“我因不想说谎话来挡塞石小姐的垂问,只好自罚一杯,请小姐放过项某好了。”
蒲鹄大笑道:“石小姐若知项大人是冒着生命之险来喝这杯酒,必会心中感动。”
项少龙痛饮一杯后,放下酒杯,只见石素芳眼中掠过异采,接着避开了他的目光,追问蒲鹄刚才那番话的原因,待蒲鹄解释后,石素芳欣然道:“那是素芳失礼,陪项大人饮一杯吧!”
说是一件事,做又是另一件事。缪毒见石素芳的注意力全集中到项少龙身上,酸溜溜的要向她劝饮。
杜璧笑道:“且慢!我们的石小姐向有惯例,每逢饮宴,只喝三杯,现在已有两杯之数,缪大人定要珍惜。”
缪毒更不是味道,又不敢表现出有欠风度,惟有干笑两声,改口称赞起她的歌艺来。
石素芳不置可否地听着,当缪毒赞得太过份时,便浅浅而笑,看得缪毒这花丛老手浑身内外都痒了起来,偏又拿她没法。
韩竭剑术虽高,但在这情况下亦帮不上忙。
当缪毒说到石素芳歌舞之精,前无古人时,石素芳“噗哧”笑道:“缪大人实在太过誉了,比之先贤,素芳的歌舞不过靡靡之音,只可供大人等消闲解闷之用。
先贤舞乐,却有定国安邦之义。舜作‘韶’,禹作‘大夏’武王作‘大武’,被孔丘列为六艺之一,岂是我等女子所能比较。”
缪毒显在这方面所知有限,愕然陪笑,再说不下去。
项少龙在这方面比之缪毒更是不如,心中微懔,隐隐感到石素芳的出身来历大不简单。
石素芳平静地道:“各位听过这个故事吗?楚文王死后,遗下一位美丽的夫人,公子元想勾引她,却苦于没有门径,于是在她宫室旁,起了一所别馆,天天在那里举行执羽的万舞,希望把她引出来。一天,她终于出来了,公子元还以为引得她动心了。”
说到这里,卖个关子,住口不说。
她说话口齿伶俐,口角春生,抑扬顿挫,均恰到好处。连项少龙也不由听得人神,缪毒更不用说了。
不过这美女风格独特,浑身是刺,并非那么容易相处。在她脸前,很易令人生出自卑的感觉。
杜璧叹道:“这楚文王的遗孀当然没有心动,公子元怕是表错情了。”
美女当前,杜璧忍不住表现一下,好博取她一个好印象。
唯一可说的话,都给杜璧说了,缪毒再没有插口附和的机会。
项少龙暗叫不好,缪毒已被这美女完全控制于股掌之上,若再来一招向自己示好,表示单独垂青于他,必会惹起缪毒的妒意,破坏了自己和缪毒凿粮蜜月其凉式良好关系。
韩竭微笑道:“请小姐开恩,告诉我们这故事的结局吧!”
石素芳那对勾魂的翦水双瞳,滴溜溜的扫过众人,柔声道:“那夫人哭道:“先君举行万舞,原是为整武备,现在公子不拿它来对付敌人,却拿它用在未亡人的身边,那可奇了!”公子元听了,羞惭无地,马上带了六百乘车去攻打郑国。”
众人均感愕然,她这故事隐含暗贬自己的歌舞乃堕落之音的意思,故不堪别人赞赏。含意既深远,又充满哀伤的味道,使人对她立即改观,再很难只把她当作一个普通的出色歌姬。
蒲鹄哈哈一笑,冲淡了不少僵着的沉凝气氛,道:“石小姐识见之高,迥异流俗,蒲某受教了。”
石素芳的美眸转到项少龙处,淡淡道:“素芳来前,不知诸位大人在谈论什么话题呢?”
项少龙正在用心细嚼石素芳那个故事,揣测这令他莫测高深的美女所说故事背后的用意。闻言如梦初醒,忍不住搔头道:“嘿!好像是有关做生意的事吧!”
众人见他神情古怪,哄笑起来。
石素芳亦掩嘴而笑,神态娇柔道:“那这话题定是因蒲爷而起的了。”
缪毒看得妒意大作,抢着道:“小姐料事如神,正是如此。”
项少龙心中苦笑,石素芳甫一出席,便把场面全控制了,像缪毒这种平时口便舌给,辩才无碍的人,对着她只能间中附和两句,而自己亦感到不知说些什么才好。这样的女人,尚是首次遇上。
杜璧笑道:“蒲老板说起他最佩服的三个生意人,就是乌氏、白圭和猗顿,不知石小姐最佩服的又是那三个人呢?”
石素芳抿嘴一笑道:“有这么多高贤在座,何时才轮得到小女子发表意见?不如请缪大人先说吧!”
缪毒看她看得神不守舍,一时间竟不知她和杜璧在说什么话,尴尬地支吾以对。
韩竭见主子有难,连忙拔刀相助,道:“不如由我先说,在下最佩服的就是孙武,不但留下称绝古今的兵书,当年还以区区数万吴军,巧施妙计,深入险境大破兵力十倍于他们的楚兵,直捣郢都,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项少龙不由心中暗念“前不见来者,后不见古人,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名句。暗忖只有亲身体会过这时代战争的人,才明白孙武那场仗是多么了不起。
杜璧嘿然道:“哈!竟给韩大人把我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生平也是最服孙武。”
石素芳明媚的秀眸来到缪毒脸上,后者忙道:“孙武虽是绝代兵法大家,但始终只是效力于某君某主,缪毒最服的却是晋文公,安内攘外,成就霸业,其功业尤在齐桓之上。”
石素芳无可无不可地道:“原来缪大人是胸怀大志的人。”
蒲鹄和杜璧交换了个眼色,显像项少龙般听出了石素芳在暗讽缪毒想当国君。
缪毒还以为石素芳赞赏他,洋洋自得起来。
项少龙感到有点气闷,这酒席里约六个人,人人都各怀异心,没有半点开心见诚的味道,不但话不投机,还有种牛头不对马嘴的情况。忍不住道:“我和缪大人刚刚相反,胸无大志,我佩服的人多不胜数,却很难举出单一个人来。好了!轮到石小姐了。”
蒲鹄却抢先笑道:“我最佩服就是项大人了,挥洒自如得教人无处入手。难怪连管中邪都要在你百战刀下俯首称臣。”
缪毒脸色微变,虽明知蒲鹄捧项抑己,但项少龙确是处处奇兵突出,丝毫不因石素芳厉害的言词落在下风,而自己则进退失据,要不起妒忌的心,实是难矣哉。
韩竭插入道:“不知石小姐心中的人,又是那位明君猛将?”
众人均大感兴趣,等待石素芳的答案。
石素芳秀眸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轻吟道:“师之所处必生荆棘,大兵之后必有凶年。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明主猛将,背后代表的只是人民的苦难,怎会有能使素芳心服的人。”
今趟连杜璧都吃不消,哑口无言。
反是项少龙忘了众人间敌我难分的情况,讶然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争从来都只属少数人的荣誉,真想不到小姐有此体会。嘿!为何你们都以一种异样眼光望我?”
他说了头两句时,石素芳已娇躯一震朝他瞧来,蒲鹄等无不动容。
至此项少龙才知一时口快,又盗用了“前人”的名句。
他对诗词虽所知有限,但知道的都是流传最广,也是最精彩的名句。
韩竭皱眉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两句话道尽了战争的残酷,只是不知无定河究竟在何国何境?”
项少龙避开了石素芳瞪得大无可大,异采涟涟的秀目,老脸一红道:“那可以是任何一条河,所以叫作无定河。”
杜璧仔细看了他一会后,长叹道:“难怪纪才女独垂青于项大人了。将功万骨枯,不过战争自古以来就从未平息过,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谁也没有办法。”缪毒见顶少龙引得石素芳霍然动容,大感气馁,亦难压妒心,岔开话道:“石小姐仍未说出心中服膺的是那个人哩。”
石素芳缓缓由项少龙处收回目光,淡淡瞥了缪毒一眼,然后望往堂顶横梁处,幽幽道:“在楚国有一个人,据说楚王知他才德,派人去聘他为相。他便问来使道:‘听说楚王有一只神龟,死去三千多年了,楚王把它藏在巾筒里。这只龟究竟宁愿死了留下骨头受人珍贵呢?还是宁愿活着在烂泥里拖尾巴呢?’来使于是答道:‘当然是宁愿活在烂泥里拖尾巴哩。’那人便说:‘去吧!我要在烂泥里拖尾呢?’”
众人都听得脸脸相觑,不明白她为何忽然又说出另一个故事来。
项少龙心念电转,暗忖究竟有那位先贤会有个这么洒脱于名利的故事,只恨所知有限,除了儒墨道法的几位大家尚记得名字,蓦地灵光一闪,拍案叫道:“原来小姐心仪的是最善用诡奇譬喻解说玄妙道理的庄周,难怪这么爱说故事了。”
众人这才想起庄周,登时对顶少龙刮目相看。
石素芳更是目泛异采,讶然朝他频行注目之礼。
这正是今古之别。
在这时代,竹书帛书均要靠人手抄写,故流传不广,只属少数人的专利。那像二十一世纪的人不但可轻易得到任何书刊,更有,与古代的知识难求,实有天渊之别。
石素芳奇道:“原来项大人对庄周亦有研究,小女子环顾古今,尚未找到有人能有如他的超卓明见,只有他才真的悟透人生,泯视生死、寿夭、成败、是非、毁誉的差别,超脱了世间一切欲好的束缚,一切喜怒哀乐的萦扰,视自己与天地万物为一体,再不有‘我’或‘非我’之分。”
今趟轮到项少龙等齐齐动容,只从她对庄子的理解,可推知这美女的智慧是如何超卓。
韩竭肃然起敬道:“敢问小姐是何方人士?”
石素芳秀眸射出无尽的哀色,轻柔地道:“亡国之民,再也休提。”
本是带着一脑色欲之想而来的缪毒,此时亦邪欲全消,心神颤动。
石素芳忽地站了起来,退后两步,施礼道:“虽尚欠各位一杯酒,但只好异日补上,素芳现在只想退往静处,思索一点问题,各位请了。”
蒲鹄欲言又止,终没有出言挽留,神情复杂之极。
项少龙望着她无限美好的背影,暗忖此女无论才学和美貌,均足以与纪嫣然和琴清相比,但显然没有她们的好运道。
他蓦地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不与她再接触,因为他已对她生出了敬重之心,故不忍因敌对的关系而伤害她。
虽然她成功惹起缪毒对自己嫉忌之心,但他亦无心计较了。
缪毒要怎样对付他就任他怎样好了。
第九章 小人服了
回到乌府,项少龙心中仍不时想起石素芳这个奇怪的女子。
滕翼、荆俊、乌果、赵大四人正和纪嫣然在商议,人人神色凝重。
纪嫣然见夫君这么乖,肯在初更而回来,露出一丝笑容道:“我们正在研究如何把派来行刺政储君的刺杀团找出来,若任由他们行动,实在太危险了。”
滕翼皱眉道:“问题是我们不能把这事情公开,只能暗中去做,愈少人知道愈好,否则国兴的身分就会暴露出来了。”
荆俊冷哼道:“我才不信任国兴呢。”
纪嫣然抿嘴笑道:“我们也不会轻易相信国兴,但总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证实自己的话吧!”
项少龙在荆俊旁坐下,笑道:“这就叫弃暗投明,改邪归正,浪子回头。小俊要记着宽恕比仇恨需要更大的勇气和爱心。”
众人那听过这类词句和说话,呆了起来。
纪嫣然欣然道:“夫君大人今晚心情不俗。是否又得到了石素芳的青睐呢?”
项少龙想起石素芳。叹了一口气道:“石素芳只可以奇女子去形容,我看她对男女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她喜爱的是庄周,不屑于自己的歌艺。对事物有深刻独到的看法。弄得缪毒像老鼠拉龟,无处着手,没趣之极。而小弟则敬而远之,报告完毕,才女满意吗?”
听他说到“老鼠拉龟”时,纪嫣然早笑得喘不过气来,荆俊等则无不莞尔,不过对顶少龙层出不穷的新词妙句,他们早习以为常。
乌果叹道:“有谁能此项爷的说话更生动呢?幸好我随项爷久了,拾了点牙慧,才成功把小薇薇追了上手,不负荆爷之望。”
项少龙这才知道乌果追求周薇,原来有荆俊在后面支持,转向赵大道:“你和一班兄弟在咸阳过得写意吗?”
赵大露出感激之色,点头道:“我们从未试过这么风光的日子,只要亮出项爷的招牌来,连仲父府的人都要给我们面子,芳夫人又让我们挑选美姬,成家立室。
唉,夫人实在太早离开我们了。”说到赵雅,眼睛红了起来。
滕翼怕勾起项少龙的伤心事,岔开话题道:“我们决定把一批人调回咸阳来,负责找寻这批极之危险的死士。再外又通知了昌文君,要他立即把事情报上储君,后天就是春祭之期,我怕敌人是要在春祭趁储君离宫时下手。依照惯例,到渭水的路线早已定下,不能更改,刺客若要杂在夹道欢迎的民众内,是极难被发现的。”
项少龙忽地虎躯一震,想起自己在二十一世纪时曾多次保护政要,可说是反恐布行动的专家,在此事上岂非可学以致用,大派用场?众人见他神情古怪,还以为他想到什么惊人的事,愕然看他。
项少龙无意识地挥挥手,兴奋地道:“今次春祭的保安措施,就由我全权负责,明天早朝后,小俊陪我去视察出巡往春祭地方的路线,就让我们和这批来自各国的刺杀精英,各施各法地正面大斗一场,看看谁有更高的神通。”
见众人都呆瞪着他,项少龙微笑道:“蒲鹄这一招最毒辣处,就是假若储君在赴春祭场时出事,我和昌文君就是杀头之罪。一石数鸟,照我看蒲鹄的厉害处,绝不次于吕不韦,只是欠了点运气,像我和管中邪那次决战般,押错了成乔吧!”按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今趟他们仍是欠了运气,因为遇上了我项少龙。”
次晨项少龙如常在鸡鸣前起来练刀,然后才到王宫去,由于特别早了点,所以争得少许时间,往见小盘。
小盘可能是秦室历来最勤力的君主,一边吃早饭还一边听李斯的报告。以应付一会后的廷议。
见到项少龙来,小盘忙免去礼节,着他坐在下首处,肃容道:“蒲鹄和杜璧真斗胆,竟敢对寡人图谋不轨,国兴能将功补过,将军看看该怎样赏赐他吧!”
项少龙与李斯对望了一眼后,笑道:“微臣还是劝储君唤我作太傅,唤微臣作大将军,好像要随时带兵打仗的样子。”
秦国内,恐怕只有项少龙能这样和小盘说话。
小盘哈哈笑道:“只要见到太傅,寡人便愁怀尽去。”转向李斯道:“李卿,可给太傅看看我们应黑龙而发的新币吧!”
李斯欣然把新钱币送到项少龙几案上。
项少龙拿起一看。钱作圆形,中间有圆孔,文为半两,隐见抽象的龙纹,却与心中的钱有颇大的分别。
李斯退回席去,叹道:“纪才女确是名不虚传,其改朝换制的建议书。不但切实可行,还顾及整个政治经济的革新,且订下进行的日期,轻重缓急,无不恰到好处,绝不迫民,请告诉才女,李斯是服得五体投地。”
小盘显然极宠李斯,笑道:“李卿太谦让了,整个建议李卿亦出了很多方案,舆纪太傅同样立了大功。”
李斯忙跪叩谢恩。
小盘沉吟片晌,对顶少龙道:“今次刺客来咸阳,太傅有什么方法应付呢?”
项少龙欣然道:“储君放心,贼子唯一可乘之机,就是趁储君明天祭河神时行动,以有心胜无心。但现在让我们得悉此事,整个形势便扭转过来。微臣会与昌文君紧密合作,粉碎敌人的阴谋,包保储君不损半根毫毛,还可让六国有份参与此事之徒,认识到我们的手段。”
小盘对他敬若神明,大喜道:“有太傅负责此事,寡人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项少龙道:“但储君须答应明天将由微臣全权处理,否则妙计难施。”
小盘哈哈笑道:“那寡人明天便做太傅一天的下属,任凭太傅吩咐好了。”
李斯感受到两人间毫无怀疑的信任和真诚,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早朝开始时无风无浪,但到吕不韦提出要把盐铁官一分为二时,立即引起了激烈的争论。
项少龙听了半天,才勉强明白了个大概。
原来在孝公以前,秦国几乎所有工商业都由官府垄断,但由于社会生产为了应付这局面,秦室成立了官署机构,分门别类去管理各种工商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盐铁官,分别关系到民生和军事两方面的问题。
但随着秦国的扩展,东方一些先进的冶铁中心,逐一落入秦人之手,盐铁官事务日趋繁重,更有走私盐铁以谋暴利的情况,兼且盐和铁基本上是两不相干的事,所以吕不韦才有此议。
问题是吕不韦的提议,主要是想起用他的人来负责秦国经济军事的两道命脉,所以昌平君、李斯等才出言拖着,好等黑龙出世后,才借势一举把这两个职位囊括过来。
拖延自比反对容易,最后仍是没有定论,小盘下令再作研究后,早朝便结束了。
项少龙离宫回署,滕翼和荆俊早整装以待,候他去采察明早小盘出巡的路径。
项少龙道:“情况如何?”
滕翼道:“国兴刚来报到,乌果陪了他去见其他将领头目,据他说对刺客一事,仍未有眉目。”
荆俊道:“我和昌文君商量过,他说可随便找个借口,例如有内侍偷了王宫的东西走了出来,把城封了起来逐家逐户搜索,自商鞅的连坐法后,知情不报者罪同,应该很容易把有问题的人找出来,但若这些人躲在杜璧的将军府又或某些大臣府内,就有困难了。”
项少龙道:“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们要装出对此事完全不知道的样子,更要教国兴不要去侦察,以免打草惊蛇。”
滕翼笑道:“三弟对明天储君的安全问题,似乎很有把握呢?”
项少龙微微一笑,把赵大找来,吩咐了他依言去通知昌文君和国兴后。使与滕翼和荆俊出发上路。
离开了咸阳城,沿着官道往渭水上游进发,只见草原小丘,无穷无尽地伸展,连结苍穹。不由精神一振,溜目四顾,一时连此行的目的都差点忘了。
碧绿的心湖与青葱的绿草,流光溢彩,清丽迷人。
草原上不时见到牧人赶着一群群的牛羊和马,更使大地充满了生气和热闹。
滕翼指着一个长满了树木的小石丘道:“若藏身其上,暗用强弩,可射中由官道经过的任何目标。”
项少龙这才由迷人的景色惊醒过来,吩咐荆俊在帛卷上记下各处可供刺客利用的战略地点。
虽是午后时分,但当来到穿越密林的路段,晨雾仍未尽散,空气中水份充盈,视野有点模糊不清。滕翼色变道:“看天气明日将有大雾,对我们非常不利。”
项少龙淡然道:“我看却并非完全无利,至少我们知道敌人该趁去程之时雾最大的一刻下手,而不会拣选回程,其次就是雾大更有利于黑龙出世。”
荆俊崇慕地道:“三哥显是胸有成竹了。”
项少龙欣然道:“我的两位好兄弟。你们听过误中副车的故事吗?”
滕荆愕然齐声道:“误中副车?”
项少龙这才省起“误中副车”发生在小盘成了秦始皇后,张良以力士运巨石锤错了车子后忙补救道:“那是明天将会发生的故事,只要储君躲在再一辆车内,我们可安心把敌人引出来,再加以歼灭了。”
滕荆两人同时叫绝,至此再无心情察看沿途地势,虚应其事一番后。到渭水与正在那里负责操演黑龙的纪嫣然会合,一起返城去了。
回到乌府,上是黄昏时分。
踏入大门,陶方通知他伍孚刚来了。正在东厅等他。
纪嫣然半认真地道:“刺探的人来了,不过勿要随他到醉风楼,莫忘两晚有陪我们了,再不早点休息,看你那还有精神去应付刺客”
项少龙哂道:“就算我有足够精神。也不会浪费在那些女人身上,我项少龙早有了整个天下,除了我的娇妻们外,再没有任何东西使我动心。”
纪嫣然甜甜一笑,放他去了。
到了东厢,只见伍孚等得坐立不安,心中好笑,迎上去道:“伍楼主实不该来的,说不定会给缪毒和吕不韦的人怀疑呢?”
伍孚早备好说词。谦卑道:“项大人放心,小人会非常谨慎小心的了。”
两人坐下后,伍孚低声道:“储君知道那事后,有什么反应?”
项少龙心中好笑,淡然道:“当然是龙心大怒,但碍在太后份上,只能暗中提防,待找到证据,才与缪毒算帐,那时看太后怎样护他。”
顿了顿道:“储君对楼主的忠义,非常欣赏,正考虑怎样赏你。”
伍孚大喜道:“只要能为储君和项大人办事,小人便心满意足了,绝不会计较赏赐。”
项少龙故意道:“不若弄个职位让楼主遇过做官的瘾吧,但你的醉风楼却须交给别人打理,因为从没有当官的人可兼营妓院副业的,说出来也不好听,况且楼主早赚够了!”
伍孚喜翻了心,眉开眼笑道:“那只是件小事,蒲爷一直想买我的醉风楼,如若卖成,小人就把卖出的钱分一半给大人,小人知项大人不会把这些许钱财放在眼内,但却代表小人一点心意。”
项少龙暗忖这个礼也算重了。
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伍孚此子其实是想处处逢源,那无论何方得势,他亦可得到利益。
有了这样的理解后,便觉得这“小人”不是全没有利用的价值。
尤其当明天黑龙出世,必会震惊朝野,此长彼消下。小盘声望剧升,像伍孚这种看风驶舵的人,自该明白该靠向那一方。
伍孚又谄媚道:“项大人若对小人楼内那位姑娘有兴趣,只要一句话,小人就可把她送来侍候大人,就算美美我也有办法。”
项少龙讶道:“你不怕吕不韦吗?”
伍孚叹了一口气道:“怕都没法子了,美美现在以死威胁,不肯作吕不韦的姬妾。当然啦,若我有美美的姿色,亦不肯嫁入仲父府去。”
项少龙大感意外,原来单美美只是畏于吕不韦的权势,而非心甘情愿随他,登时恨意全消,涌起怜意,问道:“吕不韦对这事怎样处理呢?”
伍孚笑道:“他有什么办法?不就是对我威逼利诱吧,可怜缪毒又对我诸般威吓,小人夹在其中,晚上没有一觉好睡,项大人只须看看我的样子就知道了。”
项少龙细察他脸容,果是两眼陷而黑,非常憔悴,微笑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吕不韦何有人性可言,但楼主却偏要帮他来骗我。是否自寻烦恼呢?”
伍孚先是呆了一呆,按着脸上血色尽退,颤声道:“我不明白大人这几句话。”
项少龙微笑道:“连莫傲也骗不到我,伍楼主自问比莫傲高下如何呢?”
伍孚扑跪地上骇然道:“项大人误会小人了,若小人有欺骗……”
项少龙截断他道:“千万不要又生又死的誓神发愿,否则说不定我会替天行道,还你公正的誓愿。”
伍孚惨然道:“请相信小人,小人真的……”
“锵!”百战宝刀离鞘而出。
伍孚吓得滚了开去,满额豆子般大的冷汗,脸若死灰。
项少龙好整以瑕把宝刀放在身旁几上。若无其事轻松地道:“实不相瞒,吕不韦和缪毒身边都有我布下的人,所以本人方能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只要楼主再说一句谎话,我项少龙就拿这刀把你的头斩下来,拿到闹市示众,犯的当然是欺君之罪了。”
伍孚呆了半晌,颓然道:“小人服了!”
第十章 龙出渭河
立春日。
天尚未亮,咸阳城大部份的子民百姓,人人换上新衣,若赶集般,往渭水上游处参与盛大的春祭。
道上络绎不绝,却是井然有序。
在滕翼、荆俊、国与三人指挥下,二万都骑车全体出动,沿途维持秩序。
所有可偷袭路上车队的制高点均有人把守,戒备森严。
若有刺客,只有利用道旁的林木掩护来进行刺杀行动。
朱姬、吕不韦和一众公卿大臣,天尚未亮使到王宫兴小盘会合,先在祖庙祭了先王,才乘车出发。
小盘在昌文君和一众禁卫高手的掩护下,依计没有坐上有王旗的华丽马车,化身成其中一名禁卫,混在大队中出发。
王辇内换上了假扮小盘的荆善,此子身手的灵活可比荆俊,实为应付突变的最佳人选。
项少龙还怕他有失,特别在马车厢壁内加上铁板。就像二十一世纪的避弹车。
大队开出宫门,出城后沿渭水而上。
人民夹道欢呼,表示对君主的支持和爱戴。
两队分别有近百多人的禁卫军,牵着恶犬,徒步在官道两边的山野密林先作地毡式的艘索,防止敌人藏身林内,发放冷箭。
而乌家战士则化装成平民,杂在众人间,像二十一世纪的便装密探般,监视群众内可疑的人物。
项少龙策骑在王舆之后。不断指挥禁卫的行动,把二十一世纪学来的一套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大队禁卫军开路下,王舆领先而行。所到处群众纷纷让路,跪地叩拜。
车队两旁护者两行禁卫,外一排手持高盾,内一排备有弩箭,在防守上可说无懈可击。
项少龙堕后了十多个马位。与小盘,李斯、昌文君等并骑而驰。
小盘欣然望着左方山丘上的都骑正向他们打出表示安全的旗号,欣然道:“太傅的布置,教寡人大开眼界。”
李斯笑道:“任刺客三头六臂,照我看亦要无从下手,知难而退。”
项少龙望往上方。看着缭绕空隙的晨雾,微笑道:“敌人必是精心策划,必有应变之法,照我猜主要的突击会来自上方,只要攀上树顶,便可以矢石一类的武器作攻击,假若我们没有准备。在混于群众里的刺客支援下,又有明显的目标,说不定真能得手呢。”
小盘、李斯和昌文君望往没在迷雾上的树顶,无不心中生出寒意。
项少龙继道:“前面有个云杉林,无论下手或逃走,均为最理想的地点,若要动手,该就是那处了。”
小盘大感刺激,眼中射出炽热的光芒,反是李斯和昌文君紧张起来,再没兴开玩笑。
项少龙暗忖秦始皇毕竟是秦始皇,胆量亦比一般人大得多。
一夹马腹,往王舆追了上去。
先头部队开进云杉参天的官道内。
雾气更浓了,视野到十多步外使模糊不清。
大队未至,鼓乐声首先传来,民众纷纷拜倒路旁,候车马经过。
欢颂声中,王舆开进林内。
禁卫们早得吩咐,打醒精神。准备应付突然而来的突击。
项少龙反平静下来,眼睛找到混在群众内的乌果,交换了个眼色后,如他没有发现,并不奇怪。
敌人若连伪装的本领也没有,根本就不用来了。
当一批高手下了死志,要决定行刺某一目标时,将成为一股可怕之极的力量。
项少龙向四周的铁卫发出命令,乌言着等立即散开了少许,迫在王舆后。提高警惕。
半里长的林路,就像世纪般漫长。
出乎众人料外,到林木逐渐稀疏,快将出林时,仍未有刺客出现。
渭水流动的声音,在前方隐隐传来。
接善前方豁然开朗,大河在前方流过,雾气只是薄薄一层的似为大地蒙上了轻纱。
项少龙正松了一口气时,异变突来。
奇异的鸣声起自道旁,项少龙仍弄不清楚是什么一回事时,护翼王舆的禁卫纷纷掉下马来,接着是速度惊人的重物猛撞在车厢壁上的可怕声音。驾车的御者不知给什么可怕武器连头都劈去了,倒下车来。拉车的八匹马浴血倒地。
车厢外壁碎裂飞溅,声势骇人。
道上的群众立时乱成一团,四散奔逃,一时哭声震天,敌我难分。
项少龙大喝一声。拔出百战宝刀,朝前冲去。
几个人由道旁扑了出来。
“呼!”的一声,其中一人以重铁棍把车门捣开,此时最接近王舆而未有伤死的禁卫则在十步之外。
“呀!”其中一个想冲往车上的人面门中箭,仰翻地上。
众铁卫弩箭齐发。偷袭者纷纷中箭毙命,只其中两人翻身往后,没入疏林内,避过弩箭。
项少龙等围了过去。
十多道人影分由两旁逃走,朝渭河奔去。
蹄声轰鸣中,众卫狂追而去。
项少龙来到被撞开的车门旁,大叫道:“稳住群众!”众人依令执行时,项少龙瞥往车内。
只见荆善探出再没有半点血色的脸孔。咋舌道:“幸好嵌了钢板。否则小子再没有命了。”
项少龙定睛一看,只见地上散布了十多片圆形的铁轮,边缘又薄又利,闪闪生辉,不过此时都崩了缺口。
再望往倒在车旁地上血泊内的近三十名禁卫,无不当埸毙命,怵目惊心,破裂了的盾牌散布道上。
这种以臂力掷出的圆轮,比弩弓的杀伤力更惊人,连盾牌都挡不住。
再看车厢壁,木板碎散,露出被撞弯了的铁板,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其中两个铁轮飞进了车内,反撞时割开了荆善的甲胄,幸好只是割损了少许皮肉。
大队停了下来。
受惊的群众被赶到一旁,远离现场,由乌果负责察查,看看是否有刺客混在其中。
小盘等来到项少龙旁,见到劫后的惨况,均大感骇然。
此时昌文君遇人来报,刺客跳进了大河里,游往对岸。只击毙了三个人。
项少龙跳下马来,检视被射杀的四名刺客,每人至少中了三箭,都是当埸殒命,没有什么可供追查的线索。
王齿、王陵、缪毒、吕不韦等公卿大臣这时慌忙来到,见到荆善由车内走出来,都大感愕然。
小盘脱掉头盔,露出龙颜,脸寒如冰地对管中邪道:“立即给寡人搜城,若再有凶徒留在城内,你这都卫统领就不用当了。”
目光落在遍地的尸身上,惨然道:“给寡人厚葬抚恤!”不忍再看,拍马朝春祭埸驰去。
虽是发生了刺杀惨剧。但大部份人都不知这出了怎样的事,气氛依然热烈。
当小盘、朱姬、吕不韦和一众公卿大臣登上祭台时,鼓乐喧天而起,在左岸近十万群众伏地齐声高呼“万岁”。
滕翼和荆俊指挥都骑,负责维持秩序。
自商鞅变法后,战国七雄中,要以秦人最守规矩和听话。纵是这种埸面,一切亦是秩序井然。
项少龙等因有“前车”之鉴,怕再有刺客混在群众内,筑起人墙,把所有人隔在安全的距离之外。
雾气又浓了起来,在大河上凝结不散,令人感受到大自然神秘迷离的一面。
在台下的项少龙留心观察台元杜璧和蒲鹄的表情,只见两人虽神情如常,但却不时有些显示内心不安的小动作,知道两人对刺杀失败,正不知所措,茫然若失。
“蓬!”小盘接过火把,燃着了台上巨鼎内的火种,烈焰冲天而起,烟雾冲入天空,没入水雾里。
全场肃静无声。
小盘展开祭文,朗读起来。
只见他昂然而立,气度沉凝,确有君临天下的威仪。
滕翼此时来到项少龙之旁,低声道:“听说连小善都差点没命,想不到刺客如此厉害。”
项少龙犹有余悸道:“若目标是我。恐怕我早没命了,谁想得到对方竟有这种可怕的武器。”
滕翼凝望迷雾锁江的渭河,完全看不到对岸的情景,推了他一把道:“来了!”
项少龙本来什么都看不到,给他提醒,溜目四顾,果然发现河水不知给什么搅动,竟开始滚腾起来,煞有气势。
近岸的人亦开始发觉异样的情况,骇然指点。
台上吕不韦等人人目瞪口呆,不明所以地都朝河水看过去。
站在较后的群众纷纷翘足观看。
小盘朗读祭文的声音渐被哄吼人声盖过。
蓦地一条黑黝的龙尾在雾中深处采出水面,冒出近半丈,才猛地拍回水面,溅起漫空水花,浓雾都像给拍散了。
项滕两人想不到纪嫣然会来此一招,其生动处比之以前初演时的“死龙”,实有天壤之别,都吓了一大跳。
岸边群众和台上的将领大臣都为之骇然大震。哗声四起。
更有人吓得双膝发软,或跪或坐,倒在地上。
众卫仍是惊魂未定,连忙拥在小盘身旁,更有人拔剑弯弓。
小盘大声喝止,喊道:“水出神物,不得妄动,违令者斩。”
昌文君等当然制止诸卫,以免“发生惨剧”。河水又平静下去。
十多万君民,人人屏息静气,呆瞪湖面。
倏地惊叫连起,只见在浓雾深处,见首不见尾的黑龙再现仙踪载浮载沉,翻波激浪。好一会后才没进水里去。
项少龙等一挤喊破喉咙的叫道:“黑龙出世,天降神物我大秦得水神以兴。”
昌平君带头先跪了下来,接着人人学他跪下,连吕不韦、管中邪等也被现场激烈的气氛感染得跪了下来。
沿河近五里的岸边,全是对江膜拜的人。
最后只得小盘一人昂然立在台上,面对大河高举双手,形像突出至极点。
在万众期待中,黑龙又再出现。
巨大的龙头,在小盘前三丈许处冒了出来,又再沉下,如是者三次之后。整条龙浮上了水面,长达十多丈,尾巴不住拍打河水,看得人人胆战心惊。
黑龙忽地发出石破天惊的吼叫声,连项少龙等明知只是甚多人齐声喊叫的效果,亦为其神似而叹为听止。
黑龙两眼突然喷出火焰,向小盘叩头般把龙头上下颤动三次后,才没入水里。
王齿乘机大叫道:“水出梓瑞,储君万岁。”
众人回过神来,齐喊:“黑龙万岁,储君万岁!”颤呼声潮水般起落涨退,山呜谷应,千多万人沸腾起来,气氛热烈至极点。
黑龙再没有出来了。吕不韦、管中邪、杜璧、蒲鹄、缪毒等人脸脸相觑,瞪目以对,一时间都不知该怎样去对待眼前这今人惊心动魄的异事。
打铁趁热,朝内朝外对黑龙祥瑞极为庆祝之际,就在小盘返宫途中,纪嫣然扮作闻风赶来,同小盘拦路献上邹衍的《五德终始说》。
这戏剧性的拦途献书再惹起再一番哄动,此时朝臣和人民的情绪再也不受任何人控制了。
一批批的朝臣将领主动入宫参见小盘,宣誓效忠,咸阳城鞭炮处处。
人民在街上歌舞欢呼,轮番到王宫跪拜。
在项少龙的提议下,小盘把王宫的阅兵场开放了,还三次出来接受民众的欢呼,保护当然是严密至极点。
吕不韦和缪毒措手不及下,虽心中怀疑,但亦束手无策。
黑龙的出现,比十套《吕氏春秋》加起来的威力更厉害,小盘的声望一下子升至前所未有的巅峰。
当日未时末申时初,王绾、昌平君、李斯、王齿、王陵一众重臣大将入宫见小盘,建议秦室正式采用邹衍的《五德终始说》,作为国书,并请正式策封纪嫣然为尊贵的“女师”,负责起草改朝换代,以应祥瑞的“新政”。
这件事的策划者项少龙。亦想不到黑龙的威力如此厉害,连很多本投向吕不韦的朝臣,亦改而投向小盘。
小盘立即召开临时朝会,在廷上由纪嫣然宣读新政。
廷内文武百官。人人神色兴奋,吕不韦和朱姬却是惊异不止。
不过在这种被蒙上神秘迷信色彩的气氛里,谁都不敢冲逆得到了大命的小盘。
美绝人圜的纪才女穿上华丽暗金纹的黑色长服,头戴高冠,宝相庄严的首先宣布渭水为“圣水”,由于渭水乃黄河的一截河道,换言之整条黄河都成了圣水。
因冬季少水,故以冬季开始的十月分为岁首,作为一年的第一个月。接着是“色尚黑”因五行配正色,而水为黑色。
于是服饰、旌旗都改以黑为主色。
跟着是“度以六”,五行水与术数之六相应,故以后各种器物都用“数六”以为度。
例如符、法冠皆大才、而舆六尺。六尺为步,乘大马。
项少龙眼看着这由自己一手策划出来的盛事,激动得头皮发麻。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此事对秦王朝那深远的影响了,也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千载不灭的叙述。
秦能一中国后。分天下为三十六郡,正因三十六乃六的自乘数。
又如迁天下富豪于咸阳的数目为“十二万户”,十二万正是六的两万倍。
最后是最关键的改政,就是借纪嫣然之口,实行李斯精心构想来的“三公九卿”制,以强化小盘的中央集权。
把以前因吕不韦弄权而致的官制紊乱,王令难行的局面扭转过来。
表面看去,大多数人仍能保持本身的权力,缪毒甚至权力大增,暗里却成了以缪毒制吕不韦之势,而小盘则再次抓牢了兵权和财政。
吕不韦仍任丞相,昌平君改左丞相为太尉,冯切则当了御史大夫,合称三公。
三公职权分明。
丞相乃文官之长,上承君主命令,掌金印,佩紫绶,协助秦主处全国政务。
这等若变相否定了吕不韦充满摄政大臣意味的“仲父”身分。丞相并非是作为君主的对立体而出现,而是处处都要上承君王的旨意,加强了王权的权威性。
昌平君的太尉则是协助小盘掌管全国的军务,使秦国的军队有了统一的指挥,无形中削掉了蒙骜、杜璧等以前享有对属下军队有很高自由度的自由权。
这改革等若把以前左丞相一职和大司马结合,又等若把徐先和鹿公两人的权力并为一职,通过昌平君,小盘便可直接控制天下最强大的秦军了。
此职亦是金印紫绶。
三公之末的御史大夫更是李斯这超级脑袋呕心沥血构思出来削吕不韦权力的妙策。
表面上,御史大夫只是等若李斯以前的长史,为小盘处理一切奏章命令,只多了监察臣下的职权。
但当纪嫣然详述职权时,却指明举凡丞相有权处理之事,御史均可过问,而御史监察之权,却非吕不韦这丞相能有。
于是变成以御史大夫牵制丞相,明捧暗削地减低了吕不韦的影响力。
冯切以前掌管律法,为人公正不倚,由他来当此职,无人敢作异议。
由此方可看出小盘用人精到之处。
缪毒则由内史升为九卿之首的奉常,掌管宗庙朝仪,下有太乐、太祝、太宰、太史、太上、太承和六令丞。
这可说是个位高但却没有实权的职位,最适合缪毒这“假阉宦”的身分,亦给足了朱姬面子,以免惹起她的反感。
缪毒原本的内史一职,则由缪毒的兄弟缪肆替上。
小盘从项少龙处得知此人不学无术,只是个好色的庸材,故一点都不担心他。
况且内史一向只管都城三大军系与王宫的文书往来。要作恶也作不出样子来。
昌文君则当上九卿次席的郎中令,负责整个都城的防务,换言之禁卫、城卫和都骑三军都变成他的统属。
其他卫尉、太仆、廷尉、典客、宗正、治粟内史、少府七卿中,以廷尉、治粟内史和少府三职最重要,分别由李斯。王绾和蔡泽出任。
李斯等人连升数级,掌管全国的刑罚司法,为全国最高的司法官。下有正、左、右三监。缪毒的客卿令齐和茅焦分别坐上左、右监之位。
治粟内史就是财务大臣,负责全国赋税和财政开支。
少府管国内的商业,亦是要职,像蔡泽这种重臣,小盘亦不得不安抚。
对外战争方面,王齿、蒙骜,王陵和王翦被策封为四大上将军,而项少龙、安谷奚和杜璧三人仍为大将军,只有这七个人有率领大军征战的权力。
这可说是个含有妥协性的政治改革,最得益的是小盘,其次是缪毒,吕不韦却如哑子吃黄连,有苦自己知。
但因现在朱姬和王绾等一众大臣都支持小盘,吕不韦亦惟有黯然消受了。
黑龙这一着天马行空般的奇兵,加上接踵而来的“拦途献书”一下子把吕不韦从权力的极顶至少摔下了几级,以后再不能像以前般只手遮天,为所欲为了。
小盘宣布退廷后,群臣高呼“万岁”,接着人人赶回家去,沐浴更衣,好参与今晚在王宫举行的春宴,而立冬日也成了秦国的新年。
第十一章 以德报怨
项少龙本想溜走,却给升了官兴奋得要死的李斯给扯了他去见小盘,纪嫣然却没他们好气,自行返家去了。
今趟虽未可言全胜,却是有天大良好的转机,王齿、王陵、昌平君、昌文君等都情绪高张,拥着项少龙这大功臣入内廷见小盘。
小盘见众人来到,由龙座走了下来,两眼感动得红了。
项少龙有点神智迷糊的看着小盘龙行虎步、气势迫人的朝他走来。
忽然问他感到小盘非常陌生,但又像亲近得像自己的儿子。
那种极端相反的感觉,激起他无比奇异的情怀。
尚有几年。小盘就要加冕为王了。
而他与这未来的秦始皇的关系,就要书上休止的符号。
他是不能不走。
因为他不想沾上六国军民的鲜血。对战争他深感厌倦。
小盘的实际年龄是十九岁,完全具备了一代霸主那种高于众生之上的威仪和气概。
他虽此项少龙矮了大半个头,但肩宽背厚,手足粗壮,方面大耳,尤其是一对龙目,连项少龙被他望来时都感心寒。
以前的徐先、鹿公在知道他不是吕不韦的孽种时,立即死心塌地;现在的王陵、王齿对他矢志效忠,自非无因。盖小盘正是那种天生具有服人魅力的政治领袖。
可想见当他正式加冕为王时,将更不得了。
小盘此时来到项少龙身前,一把紧执着他双手,喜叫道:“太傅啊,我们成功了。”
李斯等围着两人,高声道贺,人人都有点胡言乱语。
一直以来,君主和权臣的斗争,鲜有可在不动干戈下完成的。
但就是要了黑龙这漂亮的一招,立即把吕不韦辛苦经营多年的势力削减了大半,又把他可能暗中策划的叛乱粉碎了。如此兵不血刃的取得这种成果,谁能不感动莫名。
在现今的情势下,要举兵作乱,根本是没有可能的,连咸阳的平民也会起义来支持小盘,更不要说一向忠于王室的军队了。
项少龙微笑道:“臣下也好该休息一下,请储君赐准。”
小盘叹道:“寡人虽是千万个不情愿。但也只好如太傅所愿,不过一旦有起事来,太傅定要回来助我。”
项少龙如释重负道:“文有昌平君和李延卫,武有两位上将军,储君看着办吧!”
众人哄然大笑。
因项少龙等若说,没有事就最好不要来烦我了。
李斯笑骂道:“项大人不要笑在下了,在项少龙跟前,李斯永远都是你由赵国回来时在城外初遇的李斯。”
小盘道:“太傅准备何时回牧场暂休呢?”听到他特别在“暂休”两字加重了语气,各人均露出会心微笑。
项少龙反手握紧小盘的双手,感到两人的血肉都连住了一起,答道:“待扫平了邱日升的武士行馆和待小俊成婚后。我便回牧场去,依储君之意暂休,该仍有十多天会留在咸阳。嘿,我要回家沐浴更衣,好参加今晚的春宴。”
小盘依依不舍放开项少龙的手,感触道:“我嬴政之能有今日,实拜太傅所赐。”
以他一国之君的身分,肯说出这种话,众人无不动容。
只有项少龙才真的明白他意之所指。
当日只知调戏婢女的顽童,谁想得到竟是日后一统天下的千古一帝秦始皇呢?
宫门外挤满来“朝圣”的群众,见项少龙出来,立即欢呼四起。
蹄声响起。国兴领着一队亲兵,由旁里冲出来,隔远向他施礼。
项少龙见国兴一身军服,像变了再一个人般威风凛凛,不禁记起荆俊初穿官服的样子,心里不由对国兴多了几分亲近的感觉。
国兴来到他旁,陪他往乌府驰去,底笑道:“卑职在门外等了一段时间,刚才缪毒和吕不韦分别出来时,群众都大喝倒采,气得两人脸都变了。但项大将军出来时,却搏得最多的采声。”
项少龙看着穿上新衣的小孩在道旁放掷鞭炮和互相追逐,心情前所未有的闲适舒畅。
小盘终于稳固了他的王位,以后只有他找人算帐,像吕不韦、缪毒之徒,难堪配作给他练拳的对手。
国兴道:“项爷请相信小人,小人以后是死心塌地跟着大人了。”
项少龙听他改变口气,摆出家将的姿态,欣然道:“十来日后我会返回牧场,现由小俊暂代我的职位,你好好跟着小俊干吧,这是你和他最佳的修好机会了。”
国兴点头答应后,压低声音道:“那些刺客有五个人逃出来后,到了杜璧的将军府去躲避都卫的搜捕。听邱日升的口气。他们会装作我们武士行馆的人,今晚去参加春宴。”
项少龙奇道:“难道他们以为今晚还有机会行刺或不知道入宫赴宴者都是不准携带武器的吗?”
国与道:“邱日升还没这么大意,只是希望借这批人来重振行馆的威风。”
项少龙淡淡道:“也好,就让我今晚落落邱日升的脸吧。若非碍于缪毒,今天我就去把他的行馆拆了。”
国兴听得心惊胆跳,暗忖幸好自己“改投明主”,否则就是受尽凌辱的其中一个了。
国兴又道:“听说今早单美美想上吊自尽,幸好给人救了下来。”
项少龙这时对单美美只有同情而无恼恨。但此事却不宜插手,只好叹一句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忍不住问道:“单美美的心是否向着缪毒呢?”
国兴神秘地道:“这事恐怕只有她本人才清楚,但醉风楼婢仆间流传着一个消息,就是单美美真正看得上眼的人却是项爷你。”
项少龙吓了一跳,失声道:“这事定是弄错了,否则为何我没有任何感觉。”
国兴耸肩道:“女人心是最难测的。或者真是传错了吧!”这时上到乌府,国兴施礼走了。
项少龙想起自己幸福温暖的家庭,立时把单美美的事置诸脑后。
刚踏入府门,手下告诉他醉风楼的红阿姑杨豫来找他,正在东厅等候。
项少龙大感愕然,隐隐猜到该与自杀不死的单美美有关,心中暗叹。
他差点就想使人去把杨豫遣走,但终硬不起心肠,矛盾地挣扎一番,才到东厅去。
这美女洗尽铅华,身穿素服,样子比她浓装艳抹更顺眼,虽比不上前晚的石素芳,但其清秀之色已属罕有。
到现在他仍弄不清楚这欢场美女心底内的玄虚。
她是否只因屈于吕不韦的权势,才不得不暗害自己?抑或她真的爱上了管中邪或许商,才甘心为虎作伥。
在这充满阴谋诡计的环境里,他学晓了不再轻信任何人。
同时亦学懂以种种手段去对付敌人,例如伍孚和国兴。
杨豫见他来到,大喜离座迎来。
项少龙真怕她纵体人怀,那若给婢仆看到,报与乌廷芳诸女知道,那就跳进黄河那里也洗不清。
人的心理是这样,他去醉风楼胡混,纪才女等可以不知为不见,但若把风流带回家里,就是另一回事。
项少龙连忙施礼。道貌岸然道:“豫姑娘请上坐。”
杨豫乃揣摩男人心意的专家,甜甜一笑,横了他大有深意的一记媚眼后。退返座内,待项少龙在侧旁坐下时,才蹙起黛眉。轻叹道:“美美今早想上吊自尽,幸好我们一直防她会作出傻事,才能及时把她救回,但颈项处多了一道可怕的瘀痕,会有好一阵子不可以出来见客。”
项少龙皱眉道:“豫姑娘来找项某人,难道认为我可为她效劳吗?”
杨豫唤了一口气道:“妾身也知这样来找项大将军,不给你扫出门外已对妾身非常客气。只是美美和妾身比亲姊妹还要好,其他人又畏了吕不韦权势,噤若寒蝉。现在咸阳城内,只有大将军一个人不把吕不韦放在眼内,美美和杨豫走投无路,惟有厚颜来求项大人了。”
项少龙苦恼道:“美美不是一向和缪大人相好吗?现在他权势大增,假若他肯娶美美,而美美又心甘情愿的话,吕不韦该很难反对。”
杨豫露出不屑之色,呸一声道:“缪毒算什么东西,充其量只是太后的面首男宠,他出来鬼混就可以,一个月前有人送了他两个歌姬,结果都给太后派人活生生打死了,大将军请说还有谁敢嫁入他的内史府去。”
项少龙听得愕然以对,想起吕不韦寿筵时朱姬充满防意的怨毒眼神,整个人寒浸浸的。朱姬变得太厉害了。
自庄孝王被吕不韦害死,她的心理便很有问题。
但仍想不到她变成了这么可怕的一个女人。
杨豫继道:“何况美美对他只是虚与委蛇,本来她确是迷上了他英俊的外表和风采,但自听过白蕾说及有关他以前丧尽天良的坏事,便只有憎厌之心,而无欢喜之情了。”
项少龙心想白蕾定是由韩竭处听来有关缪毒的恶行,以韩竭的为人,必会添油加醋,口舌不饶人。
不过缪毒亦是“罪有应得”了。
杨豫神情忽转温柔,含情脉脉的瞧着他道:“只有项爷的声誉最好,就算是你的敌人,也说不出项爷做过什么坏事。初时我们是不明白,后来见我们这么一再开罪了项爷,项爷仍体谅我们是迫不得已,还和颜悦色相待,我们暗中都非常感激。”
项少龙苦笑道:“好人最是难做,坦白说,吕不韦要纳美美为妾这事,我实在很难插手,亦没有插手的理由。”
杨豫胸有成竹道:“项爷至少有两个方法可帮助美美,最简单当然是由项爷把美美纳为小妾啦,不过我也知这是强人所难,还会使项爷和缪大人不和。”
项少龙叹逍:“再一个办法又如何呢?”
杨豫咬着下唇道:“助她逃离秦国。”
项少龙不解道:“助她离国对我可说轻而易举的事。只要我吩咐下去尚可办到,但问题是像她这么动人的美女,到任何一处都会有人垂涎她的美色,岂非逃了虎口又进狼口吗?若遇上盗贼或流氓,她的遭遇会更不堪想像。”
杨豫喜道:“只要项爷肯点头就成了,美美在魏有位仰慕她的王族公子。曾多次派人来求美美到大梁去,只要项爷使人给他送出消息,教他派人到边境来迎接,那美美的安全就不会有问题了。”
项少龙心中一动道:“那王族公子是谁?”
杨豫压低声音道:“就是以前在咸阳当质子,后来逃了回大梁的魏太子。”
项少龙暗忖原来如此。
看来单美美并非真的喜欢他,但若成为太子妃,怎都好过当吕不韦的泄欲工具。
项少龙自己知自己事,绝不能硬着心肠见死不救,苦笑道:“好吧,你教美美在小楼装病,连伍孚都不要见。今晚趁所有人都去参加春宴时,我派人来把她连夜送走。再外我再遣派快马去知会太子和龙阳君,唯一要动脑筋的地方,就是要布成美美自行逃走的样子,以免牵累了豫姑娘和其他人。”
杨豫大喜扑入他怀里,眼都红了。
项少龙骇然道:“若你想感谢我,快给我先坐好。”
杨豫不顾一切在他嘴上重重吻了一口,才移开了少许热泪泉涌地呜咽着道:“妾身和美美衔环结草,亦不足以报项爷不念旧恶的大恩大德。”
项少龙才敢肯定这非是再一个陷阱,否则杨豫就真是演技派的超级巨星。况且此事自己根本不用亲身参与,想害自己亦无此可能。
与杨豫商量了联络的细节后,顺口问道:“你为何不和美美一道走呢?”
杨豫忸怩地瞧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垂下螺首,秀脸红红的。神态诱人之极。
项少龙恍然道:“原来豫姑娘爱上了管中邪。”
杨豫摇头道:“怎会是他呢?这人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每次和人家欢好后,立即将人家赶走,说不惯与人同眠,这样的男人,只有吕三小姐才会看上他。”
项少龙哂道:“对吕娘蓉他自然不会这样,我知道了,定是许商那家伙,他的确长得很好看。”
杨豫咬着唇皮没有作声,神情却是苦恼和无奈,好一会才道:“到那里还不是一样,假设吕不韦迫我作妾,我亦只好认命。但美美比我坚强多了。唉,说出来恐怕项爷不含相信,但我却不愿有任何事欺骗项爷,美美的上吊只是我和美美想出来的假局,好拖延吕不韦。”
项少龙颓然道:“我已非常小心,但仍是给你们骗了。”
杨豫誓愿道:“现在再没有隐瞒了,本来妾身根本不敢着想来找项爷,但美美却说只有项爷有能力帮她,而且定会帮她。因为她知道项爷是天生侠义的真正英雄。”
项少龙再次苦笑道:“她看得我这冤大头准确极了。”
杨豫拭去泪渍,露出迷人的笑容。道:“美美说,若项爷不要她,就把她送走好了,唉,现在咸阳城谁家女子不想入项爷的门呢?”
项少龙心叫厉害,像杨豫这类“专业”女性,要讨好一个男人,确是出色当行,叫人明知是假话,都感到非常受用。
至少还有归燕,吕娘蓉,甚至嬴盈都是不想嫁给他项少龙的。
项少龙见时间无多,还要安排单美美逃离咸阳的事,又要赶往王宫赴宴,更怕纪嫣然等误会,忙把杨豫请了起来,送出门外。
杨豫翩然去后,项少龙第一件事就是找来赵大,由于他曾随赵雅在大梁住过一段长时问,最熟悉当地的情况,让他去负责这件事最是合适。
单美美这样送走了。最不幸的人就是伍孚,这将可迫他进一步靠向自己,成为再一只在吕不韦集团内的有用棋子。
赵大还以为是什么危险任务。听到只是把单美美送往魏境,欣然答应。
到项少龙回到后牢时,还以为纪嫣然等盛装以待,岂知众妻婢正逗儿为乐,都身穿便服,一点也没有去参加春宴的意思。
项少龙奇道:“你们不去趁热闹吗?”
纪嫣然懒洋洋躺在卧几上,斜靠软垫,佣倦不胜道:“夫君大人好像忘了是谁举起那条龙尾拍下整个早上的河水,又在廷上罚站罚念书罚了整个时辰。本来地想去的,但浴罢忽然什么力气都失去了,只想什么都不做,更没有闲情去想夫君大人为何和醉风楼的姑娘闲聊了大半个晚上。”
项少龙先是怜意大起,又是差点给气坏了,跪了下来,在她脸颊香了一口,同乌廷芳道:“那你们呢?”
赵致撇撇小嘴道:“嫣然姐都不去了,我们还那有兴致?”项少龙心中有点明白了,举手投降道:“神明可鉴,我项少龙与杨豫往日没有任何私情,今天亦是如此,她之所以……”
纪嫣然采手掩着他的嘴,笑道:“不要疑心了,我们只是闹着玩吧!”
乌廷芳吃吃娇笑,媚态横生道:“但不去赴宴却是真的,见到吕不韦我便想起……唉,都是不说了。”
见她神情一黯,项少龙立即想起赵倩和春盈等心爱的人儿,明白了她的意思。
田贞、田凤两人走了过来,把他挽起,服侍他沐浴去了。
穿着妥当,来到大厅,滕翼和荆俊正和陶方闲聊着等候他。
项少龙道:“单美美的事赵大通知了你们吗!”
滕翼点头道:“这只是小事一件,能气气吕不韦,害害伍孚,总是快事。”
荆俊哂道:“单美美就是看清楚这点。才不愁你不答应,不过这女人真长得很美。”
项少龙给他提醒。立时对杨豫打了个折扣,自己太容易朝好的一方面设想了。
陶力道:“刚才我见过图先,他问我黑龙是否少龙你想出来的,我不敢骗他,图先要我告诉你,他真的服你了。这绝计比捅吕不韦两记百战宝刀更厉害。吕不韦回府后暴跳如雷,也猜到我们在装神弄鬼,但却全无办法。图先说以吕不韦的性格,可能会挺而走险,教我们更要小心。”
项少龙心中一懔,颔首受教。因为自己确有点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飘飘欲仙,非常危险。
滕翼笑道:“管中邪抓了一批人,不过据我看都是无辜者,他还想拿这批人去顶罪,却给我们的廷尉大人接收过去。不准他毒打成招,今趟管中邪也算失威了。”
荆俊苦恼道:“我只要见到国兴就心中有气,三哥偏偏要我去教他办事,唉!”
项少龙抓着他胳膀扯了他过来,正容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小俊就当做一次好心,给他一个机会吧!”
滕翼长身而起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入宫吧!”
项少龙道:“记得带你的墨子剑。今晚会是好戏连场哩。”
陶方讶道:“怎会有这种事?这是大秦的国宴,没有储君点头,谁敢生事?”
项少龙一拍挂在腰上的百战宝刀,笑道:“我们就是有储君点头的人,好省下异日去挑武士行馆的脚力。”
滕荆两人这才明白。
项少龙带头朝大门走去,哈哈笑道:“黑龙出世。乃天命的安排,际此大喜日子,我们就提早给邱日升拜年好了。”
滕荆陶三人笑着追了上来,与他跨出门外。
十八铁卫和滕荆陶三人的亲随早备马等候。
四人上马后,施风般驰出大门,望王宫的方向赶去。
整个咸阳城都凉罩在迷离的夜雾中,诡异得有若鬼域。
项少龙想起即可返回牧场享点清福,心情豁然开朗。
自赵倩等不幸命丧客地后,他从未试过像眼下般忘忧无虑,再没有像被无形的重担子压得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了。
第一章 利益结合
项少龙与滕、荆两位兄弟及陶方四人在十八铁卫护翼下,朝王宫进发,忽地前方蹄声骤起,暗雾中一骑在前方狂驰而来,后面追着十多名骑士,就像以长街当作了竞赛的走道。
滕翼大喝道:“来人停马。”
前面骑士已来至灯笼光映照的范围内,只见他满身鲜血,大叫道:“大将军救我。”
众人定睛一看,赫然竟是国兴。
国兴想伸手勒马,但显已支持不住,侧身由马上堕往左方。
就在战马煞停,国兴快要肩撞地上之际,弓弦声响,一支劲箭由后边骑士手上发出,准确得难以置信的由国兴后颈透入,前颈穿出,到国兴掉到地面时,已成了一具毫无生命的尸体。
纵使以项少龙一向的反应迅捷,仍看得头皮发麻,且目眦欲裂。
十八铁卫全体掣出弩弓,迅速上箭。
那批人奔至国兴倒地处,纷纷勒马停定,带头者管中邪正把强弓挂回马背上,大声道:“项统领见到了,国兴畏罪潜逃,下属不得不执行王令,把他射杀。”
项少龙浑身冰冷,同时涌起滔天怒焰,“锵!”的一声拔出百战宝刀,冷喝道:“管中邪你竟敢当着本人眼前,射杀我都骑副统领?”
管中邪的亲卫立举铁盾,挡在他面前,形成盾墙。
管中邪好整以暇笑道:“项统领请勿误会,且听我详细道来,卑职奉有储君之令,追辑今早蓄意刺杀储君的凶徒,竟发觉凶徒实由武士行馆馆主邱日升勾结前来咸阳。现在邱日升和凶徒全体落网,由仲父亲自审问,就这国兴拒捕逃走,项统领清楚看到,若觉卑职有失职之处,大可在储君、仲父和太后驾前提出来说好了。”
接着喝道:“给我搬尸!”
项少龙一时亦不知该如何应付,大喝道:“不准动他!”
管中邪占尽上风,大笑道:“项统领有命,卑职怎敢不依,我们走!”
拍马掉头便去。
那批都卫策马缓退十多步后,才齐声呼啸,纷掉马头,追着管中邪去了。
项少龙等脸睑相觑,目光最后落到劲箭贯颈,倒毙血泊中的国兴尸身处。
陶方叹道:“我们终是低估了吕不韦,这一着确是毒辣之极,不但歼灭了武士行馆,同时落了我们和缪毒的面子;还可把矛头直接指向缪毒,甚或杜璧和蒲鹄。”
滕翼肃容道:“吕不韦说不定还会乘机借此事闹大,对付缪毒和他的手下。”
项少龙摇头道:“他绝对动不了缪毒,小俊你着人为国兴处置身后事,同时保护他的家人,我立即进宫面见储君,看看如何应付此事。”
一夹马腹,往前驰出,再不忍见国兴的惨状。
一直以来,管中邪虽是他的敌人,但他仍是对他有三分惺惺相惜的心意。
但在这一刻,他只想将他碎尸万段,再没有丝毫可惜的感觉。
到了通往王宫的大道上,只见车水马龙,公卿大臣们似像一点都不知道咸阳城刻下的腥风血两,都兴高采烈的往赴春宴。
抵达宫门时,遇上了昌文君,后者神色凝重,迎上来道:“储君正要找少龙呢!”
项少龙忽地记起一事,登时汗流浃背,向滕翼道:“咸阳城今晚定是插翼难飞,赵大和单美美……”
滕翼剧震道:“我晓得了!”掉头便去。
项少龙忙吩咐昌文君派出一队禁卫,跟去保护滕翼,这才入宫见驾。
心中对国兴的死仍是难以释然。
自己确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也不想想在成阳城内吕不韦的势力是多么庞大。
以他的精明,怎会想不到小盘的被刺,杜璧、蒲鹄两人一定脱不了关系。
现在吕不韦拿下了邱日升,摆明是要对付缪毒。
不过他却清楚知道,或者由历史上早知道在缪毒公然作反前,吕不韦仍奈何不了缪毒。
与吕不韦这种人对敌,一个不小心,便要吃上大亏。
想到国兴刚弃暗投明,便给管中邪活生生在自己眼前射杀,那种愤恨及无奈的感觉,真使他恨不得立即尽起乌家精兵,杀进仲父府去。
小盘此时正在书斋内,和昌平君、李斯、王齿、王陵四个心腹大臣大将说话,神色出奇地冷静,见他来到,欣然道:“太傅免礼。”
项少龙勉强压下心中波涛汹涌的情绪,在王齿下首坐好,沉声问道:“眼前情况如何?”
王齿答道:“管中邪刚才对武士行馆发动突袭,那常杰和安金良当场被杀,邱日升给他们用棍把右手骨敲碎了,行馆的二百多名核心武士全被擒拿,另外还审讯了两名受了伤的刺客,证据确凿,使邱日升没得抵赖。”
对面的李斯道:“那些人被送到我那里去,包括邱日升在内,都一口咬定是缪毒指使的。由于渭南武士行馆之所以能够重开,全赖缪毒大力保荐,所以缪毒今次很难置身事外。”
小盘道:“我要找太傅,就是想大家商量一下,是否正好藉此事除去缪毒?”
项少龙心中恍然,小盘虽被迫接受自己安徘以缪制吕的妙计。但事实上他对缪毒鄙屑厌恨至极点,因为缪毒等若把朱姬由他身边抢去了。
在很大的程度上,小盘亦恨不得能有机会深深的伤害朱姬,以泄心中怨愤。现在黑龙出世,他再不像以前般那么惧怕吕不韦,所以更觉这想法极具诱惑性。
只要他项少龙略一点头,小盘传令下去,可能比小盘更恨缪毒的吕不韦便会立即派人去杀尽缪毒的家将,真个阉了他,再屈打成招后,才交给李斯这大法官处理。
朱姬本身并无实力,若小盘不站在她那一方,吕不韦确可为所欲为。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道:“缪毒现在那里?”
昌文君答道:“他和大枇心腹家将躲进了甘泉宫去,太后曾两次派人来召储君,都给储君婉拒了。”
项少龙至此才知形势的险恶,事情来得太快了,吕不韦肯定早知邱日升与此事有关,故竟拣了春宴举行之前动手,教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众人目光都落到他身上,显是知道小盘心意,故既不敢反对,可能亦不想反对,特留待他说出能左右这未来秦始皇的决定。
事实上项少龙也找不到反对的有力理由。
只见小盘龙目生辉,一瞬不瞬瞪着自己,充满渴望和期待。
小盘对他终有异于对其他人,尽管威权日增,但最后仍是死心塌地尊重他的看法。
叹了一口气后,把管中邪当着自己面前射杀了国兴的事说出来。
众人同时色变。
王陵大怒道:“这可是太过份了。”
项少龙冷静地道:“这里没有半个人会为缪毒之死叹一口气,但我们却不能不思量接续而来的后果。”
接着向李斯使了个眼色。
这可说是要李斯表现他是否够朋友的机会了。
现在小盘最信任的人,除了他项少龙外,就数李斯,其他人都差了一截。
李斯乃极为精明的人,自知项少龙心意,肯定地微一点头,道:“若此刻除去缪毒,最受打击的当然就是太后,这事若发生,太后将威信荡然,再难亲政主事,在那种情况下,只要吕不韦联结朝中大臣,说不定可真的成为辅政大臣,那我们凭黑龙辛苦弄出来的形势,就会尽付东流了。”
王齿沉声道:“我们大可推举少龙以太傅身分辅政,尤其少龙今早护驾有功,兼之有黑龙出世,王绾和蔡泽等都知谁是真主,吕不韦就算要扭转形势,恐亦扭转不来。”
昌干君同意道:“没有人比少龙更适合做辅政大臣了。”
项少龙苦笑道:“储君和诸位这么看得起我,我自然很高兴,不过吕不韦今趟蓦然向缪毒发难,固是怕我们革除管中邪之职,但亦未必真把矛头直指太后,可见定是另藏祸心,最后目的仍是要对抗我们那条宝龙。”
小盘沉吟片晌,点头道:“连我们都知道邱日升和杜璧蒲鹄暗中勾结,吕不韦没有理由不知道,但今趟他只针对缪毒,一句也不提杜璧和蒲鹄,其中确是有点间题。”
李斯色变道:“会否是吕不韦已与杜璧和蒲鹄达成秘密协议,牺牲邱日升以扳倒缪毒和太后,那只要再……嘿!”
众人同时色变。
昌文君失声道:“这绝非没有依据,因为蒲鹄由祭场返回来时,被吕不韦邀上他的车同座,说不定就在车内达成了协议。”
这就是政治了。
尽管看似不可能,但在形势剧变下,敌对的人亦可因权衡利害而变成合作者。
在吕不韦的立场来说,他与缪毒和朱姬已是势不两立,以小盘和项少龙为首的政治集团更是和他仇深似海。若他不是有蒙骜的实力在支撑着,早连性命都丢了。但假若他与以成乔为中心的利益集团结合,声势自然大是不同。
小盘神色凝重道:“寡人倒没有想到这一点。”
王陵吁出一口凉气道:“自黑龙出世,吕不韦和杜璧等都慌了手脚,在力图扳回大势下,这样做毫不稀奇。为今问题在我们都对缪毒看不顺眼,是否该乘机放倒他而已?”
众人眼光再吹落在项少龙身上。
项少龙开始又感到宿命的无可改变,缪毒是注定了不会这么快败亡的,所以众人才忽然有个这样的想法冒了出来。
对吕不韦来说,成乔的威望比小盘至少差了几条街,杜壁和蒲鹄亦远比不上王齿、李斯和自己等人,所以假若成乔取代小盘为秦君,就只有被他操控的份儿,而绝无自主之力。
由此亦可见他对小盘这“儿子”已撤底失望了。
微微一笑道:“缪毒算什么东西?眼前我们最大的敌人只是吕不韦,故暂时最聪明的做法,仍是留缪毒以制吕不韦,然后再设法清除成乔等人,那时就毋需愁吕不韦还有什么作为了。”
小盘仍有些不心息,皱眉道:“但我们有什么方法对付成乔呢?”
项少龙笑道:“那还不简单,着他领兵出征赵国,他和赵人的关系就无所遁形了。”
众人同时拍案叫绝。
这就是情报的重要,若非项少龙深悉蒲鹄和赵国大将庞爰的关系,就难以想出这条妙计来了。
小盘呆了一呆,接着哈哈大笑道:“没有比这更简单直接的方法了,但却须等待时机,现在黑龙才出世未久,寡人仍须一段时间去巩固权位。”
李斯当了廷尉后,身分大是不同,一改以前的韬光养晦,发言道:“既是如此,我们就该让缪毒清楚知道吕不韦要毁了他,那他和吕不韦就更势成水火了。”
王陵慎重地道:“但此事有利亦有弊,可以想见太后会由今次事件,更清楚缪毒的力量太过单薄,而会在以后不顾一切为他争取更大的权力。”
王齿哂道:“无论她如何力争,总轮不到他去当大将军,能有多大作为呢?”
小盘长身而起,众人慌忙肃立躬身。
小盘意气飞扬道:“寡人立即去主持春宴,项太傅可带一队禁卫,去把太后和那假阉宦护送来宫,参与春宴。今次就算他气数未尽好了。”
接着冷哼一声,迳自去了。
众人忙追随左右。
项少龙想起要去见朱姬,立感头痛。
谁想得到忽然会节外生枝。希望自己“放大假”的计划,不要因此而被打乱就谢天谢地了。
项少龙领着十八铁卫和小盘最精锐的其中一个五十人组成的禁卫兵团,风驰电掣来到甘泉宫外,一队都卫横里杀出,拦着去路。
项少龙早知管中邪会着手下包围甘泉宫,拔出百战宝刀,大喝道:“谁敢阻我项少龙。”
铁卫禁卫一声呐喊,掣出盾牌、弩弓、长矛,组成阵势,把项少龙护在正中,弓矛前指,疾冲过去。
那些都卫那敢反杭,鸡飞狗走,散往两旁。
甘泉宫的吊桥升了起来,宫门紧闭。
项少龙等来到护着宫城的小河旁,勒马停定。
管中邪领着许商和五、六十名都卫迎了上来,前者冷然道:“项统领不是去了参加春宴吗?”
项少龙想起国兴,恨不得一刀把他杀掉,待他来到近处勒马停下,才微笑道:“假若项某向管大人发出飞针,不知管大人有多少成把握可以避过呢?”
管中邪和许商同时色变,目光落在他故意垂贴马身的右手去,前者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项统领说笑了,卑职当然是只有受死的份儿。”
项少龙淡淡道:“两位最好不要妄动,我项少龙更非说笑,你们这样把甘泉宫团团包围,已犯了冒犯太后的大罪,我若要把你们处决,谁敢说我做得不对。”
许商回复冷静,从容道:“项大将军误会了,我们只是奉仲父之命来保护太后吧了!”
项少龙装作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你们给我立即撤走,这保护之责,就交给本大将军好了。”
管中邪闪过怒容,垂头道:“谨遵大将军之命。”
大喝道:“全部撤走!”
一扭马头,转身驰去。
蹄声骤起。
瞬眼间所有都卫走得一干二净。
项少龙朝甘泉宫门叫道:“缪大人请放下吊桥。”
轧轧声中,吊桥降下。
项少龙嘱众人收起武器,带头昂然驰入宫内。
才进宫门,缪毒和韩竭、令齐、缪肆等迎了过来,人人全副武装。
项少龙跳下马来,伸手与缪毒相握,笑道:“缪大人请恕少龙来迟之罪,太后是否受惊了。”
缪毒现出感激神色,低声道:“这事……”
项少龙着手下在广场等候,搭着缪毒肩头,朝主殿走去,轻松地道:“我知道了邱日升的事后,立即进宫见驾,力陈邱日升勾通外人行刺储君之事,绝对与缪大人无关,储君才知错怪大人,命我立即来接太后和缪大人入宫参与春宴。”
缪毒剧震道:“少龙真够朋友,我缪毒必不会忘记,唉!我真不知邱日升为何竟会做出这种蠢事来,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项少龙低笑道:“对他当然大有好处,对杜壁和蒲鹄更是大大有好处,只是缪兄就半分好处都没有了。”
缪毒恍然大悟道:“这天杀的狗种,被人捉了还想要陷害我。”
两人此时步入殿内,只见朱姬立在殿心,俏脸含霜,凤目生威,狠狠盯着项少龙,似要把怨气全发泄在他身上。
项少龙拜倒地上,行了君臣之礼,朗声道:“项少龙奉储君之命,特来迎接太后到王宫主持春宴。”
朱姬冷笑道:“那忤逆子还记得我吗?”
缪毒吓了一跳,赔笑道:“太后……”
朱姬冷喝道:“不用你插嘴!”
缪毒大感尴尬,同时噤若寒蝉,再不敢搭嘴,垂首立在一旁。
项少龙站了起来,微微一笑道:“太后误会储君了。他是刚知此事,才派出微臣和禁卫到来迎驾。”
朱姬仍下不了这口气,光火道:“项少龙你身为都骑统领,见到有人斗胆包围哀家的甘泉宫,竟不把这些人当场拿着,还有脸来见哀家吗?”
项少龙深深看进她眼内,苦笑道:“太后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吕不韦吧?
太后若定要怪储君和我项少龙,岂非亲者痛仇者快吗?若太后连缪大人和小臣都不信任,还可相信什么人呢?”
缪毒忙道:“是的!少龙确是微臣肝胆相照的朋友。”
朱姬愕然半晌,幽幽地啾了项少龙一眼后,好像在说我总是斗不过你的那模样,才又凄然道:“是的!哀家可以信赖的人愈来愈少了,不过哀家再没有赴宴的心情,你和缪奉常去吧!但我却要你立誓保证奉常的安全。”
项少龙断然道:“少龙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储君已明白邱日升一事与缪大人绝无关系。但少龙仍要恳请太后入宫赴宴,否则只徒教卑鄙小人暗中得意,以为成功损害了太后和储君间的和谐关系。”
朱姬嘲弄地道:“和谐关系,唉!不过哀家也好应和王儿详谈一下。”
项少龙催促道:“请太后起驾!”
朱姬犹豫半晌,再叹了一口气道:“少龙你陪我坐车上,哀家有些话要问你。”
项少龙偷眼往缪毒望去,只见他垂下头去,而妒忌之色,则难以遮掩的一闪即逝。
不由心中叹息。
缪毒你的心胸实在太窄了,怎能办大事呢?
连我这救命恩人你亦这样对待,可知你的本性是多么要不得了。
第二章 功亏一篑
朱姬吩咐项少龙坐到她身旁后,就透过帘幕凝望窗外流水般逝去的咸阳夜景。
主街上拥满了庆祝春祭和因黑龙出世而雀跃欢欣的秦人。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鞭炮之声不绝如缕,份外衬托出朱姬空虚无着的心境。
自从庄襄王异人过世后,朱姬就从未真的快乐过。
她的一生是由吕不韦造就出来的,但亦正因吕不韦而毁去。
恐怕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和吕不韦间的恩怨。
缪毒虽看似非常风光,但由始至终也只是被各方面利用的一只棋子。
想不到以朱姬的精明厉害,一旦迷恋起男色来,竟亦会糊涂至此。
正心中感叹时,朱姬香唇轻吐道:“少龙!我往后该怎么办呢?”
恍惚间,项少龙像再钻入时空机器里,回到了昔日在邯郸和朱姬初相识时那段日子,心中一颤道:“太后……”
接着再不知说什么话才好了。
朱姬别转娇躯,定神瞧着他道:“对不起!”
项少龙愕然道:“太后何出此言?”
朱姬垂下头,凄然道:“我自己都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但有些时候,我真恨不得有人可把你杀了。”
项少龙知道她是指允准管中邪和自己决斗一事,叹了一口气道:“我绝不会怪太后的,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怪你。”
朱姬娇躯剧颤,抬头往他望来,好一会后,忽然道:“那条黑龙究竟是真是假,求你不要瞒我。”
项少龙立时无名火起,知道朱姬仍在为缪毒打算,冷冷道:“当然是真的,要假能假得来吗?”
朱姬呆望了他一会,又别过头去瞧往窗外,苦笑道:“少龙你生气了,有时我真希望你能打我骂我,那人家还会好受一点。”
顿了顿续道:“我太熟悉你了。只从你刚才答话的神态,就知那只是条假龙,这么厉害的计策,定是你想出来的,没有人比你更会装神弄鬼了。”
项少龙心中一热,涌起连自己都难以明白的情结,凑到她小耳旁,柔声道:“此刻我真想狠狠揍太后一顿!”
朱姬娇躯剧颤,“啊”!的一声转过娇躯,眼中射出复杂难明的神采。
项少龙差点要封上她香唇时,马车倏地停下,原来已抵达王宫。
项少龙心中暗叹。
命运毕竟是不能有分毫更改的。
朱姬抵达宴场时,小盘、吕不韦和群臣如常地热烈欢迎她,大家就像从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般。
蒲鹄、杜璧均有出席,且神色平静。
假若邱日升有机会到此一看,定会为自己的牺牲觉得不值。
项少龙却因国兴之死心情大坏,坐入李斯和昌平君那席时,沉声问道:“管中邪在那里?”
李斯两人听他语气不善,吓了一跳,齐问道:“少龙想怎样?”
项少龙此时已找到坐于他下方隔了五席的管中邪,正和吕娘蓉、许商、连蛟并坐细语。
昌平君为了缓和气氛,笑道:“那三绝才女果是名不虚传,一曲虽罢,但我耳内仍像缭绕着她那动人的歌声。”
项少龙深吸一日气道:“我要杀死管中邪!”
两人大感愕然,一时无言以对。李斯只能道:“少龙三思f”
此时小盘、吕不韦和一众大臣正轮番向朱姬敬酒,刚告一段落,各自坐好,千多人的大殿堂静了下来,等待朱姬说话。
项少龙怒气上涌,倏地起立。
众人眼光立时被吸引,集中到他身上去。
项少龙豪气冲天而起,扬声道:“微臣上趟与管大人比武一事,因管大人剑断而止,今见管大人已另佩宝刃,忽感手痒,望能与管大人再比试一场,以作助兴,请储君与太后赐准。”
大殿倏地静了下来,人人脸现错愕之色,显是没想到项少龙会有此一着。
事实上前两次比武,项少龙都是被迫作战,只有今次因心愤国兴之死,主动出击。
就在这刻,每个人都知道项少龙是对管中邪动了真怒,决意把他杀死了。
吕不韦脸色微变,冷哼一声,抢在小盘和未姬之前答道:“今晚乃大喜之日,不宜妄动刀兵,少龙若因私人恩怨……”
一声长笑,起自缪毒之口,只听他阴恻恻道:“仲父此言差矣,上趟难道是仲父大悲之日吗?为何仲父却一力主战?”
吕不韦双目厉芒烁闪,狠狠盯了缪毒两眼,正想回敬,管中邪长身而起道:“项统顿果然眼利,看出卑职新佩的齐国名剑“射日”非是凡品,不易折断,故动了雅兴,若储君、太后和仲父赐准,中邪乐于奉陪。”
小盘哈哈一笑道:“这才是我大秦的好男儿,请太后赐准。”
朱姬定睛看了项少龙好一会后,秀眸射出感激之情,点头道:“我大秦向以武力卫国,两位卿家正体现了我大奏的尚武精神,准予所请。”
项少龙知道朱姬会错了意,以为自己是因她受辱而要拿管中邪出气,不过这时那管得那么多,谢旨后,与管中邪同时离席往殿心走去。
所有人都惑受到那种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的凝重气氛。
这是两人第三次交手了。
管中邪,两次都落在下风,今趟能否扳回败局呢?
在某一个程度上,项少龙今次确是冒险了一点。或可说不值得这么去冒这个险。
管中邪第一次胜不了项少龙,皆因他认为犯不着因一个他以为命不久矣的人而受伤。第二次却输在对百战刀法全无认识而措手不及,但仍能借剑断逃生,甚至分毫无损。
现在管中邪已对百战刀法有了应付的经验,而且定然拚力死战,冀能保命,在这种情况下,鹿死谁手,确是未知之数?
所以李斯才劝他三思。
但这时的项少龙却完全忘掉了生死荣辱,只感到若任由这杀死国兴的凶手继续在眼前逍遥自在,便很对不起这位刚要效忠自己的手下了。
在这一刻,他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剑士。
其他一切全不在考虑之列。
管中邪并非吕不韦,没有任何一部历史书或电影说过他能活过今晚夜。
座上的吕娘蓉已脸色苍白如纸。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项少龙此刻不杀管中邪誓不罢休的心态了。
刚才管中邪和许商、连蛟三人才在谈论当着项少龙眼前射杀国兴一事。
那时她便浑身不安,知道项少龙绝不肯咽下这口气,但仍想不到项少龙甫进场即向管中邪愤然挑战。
项少龙尚有一个考虑的因素,就是管中邪的箭术杀伤力太大了,若将来公开对阵时,只要他扳开强弓,己方便不知谁能保命,故若可早点除去他,等若先救回了自己或滕翼荆俊等某一人的性命。
这在潜意识里深藏的恐惧,更促使他不惜代价,也要先杀死管中邪。
两人向小盘和分坐左右的吕不韦、朱姬施礼后,分了开来,各按剑柄刀把,隔了丈许,冷然对峙,由于两人身分特别,故能在王宫内仍可佩带兵器。
直至此刻,仍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
刀剑尚未出鞘,但整座大殿却因众人的肃默和那山雨来前的凛冽气氛,变得寒冷肃杀,似乎口鼻之间压力陡增,使人难以呼吸畅顺。
两人像看望猎物般,狠狠对视了一会后,管中邪微微弓起背脊,催发气势,更使人心情拉紧得透不过气来。
项少龙双目寒芒闪动,却没有像上趟般把百战刀连鞘握在手上,使人想不通他为何竟不学上趟般连刀鞘都派上用场。
只见他倏地踏前一步。
管中邪整个背脊弓了起来,就像一头要择人而噬的恶兽,比上次对上项少龙时,信心与气势都以倍数增强。
项少龙夷然无惧。
这些天来,他每天都在鸡鸣前起来练刀,觉得自己的状态,达到自从乘坐时空机前来之后,从未曾臻达的最高峰。
假若今晚胜不过管中邪,以后都休想胜过他了。
当然!
这只是一种纯粹的感觉。
实情或者非是如此。
就在此刻,项少龙百战宝刀离鞘而出,化作精电潋芒,画破虚空,但却予人一种轻灵飘逸的奇异感觉,与上趟的雷霆万钧,似若雨暴风狂之势相比,更令人感到难以形容。
管中邪显然亦大出意外,不过他当然不能像其他人般去细意揣摩欣赏,立往前标出,拔剑运剑,迅速格架。
两人的出手,均迅似奔电,使人差点看不清楚。
“当!”
管中邪猛退三步。
但高手如韩竭、许商等辈,都看出管中邪是故意后退,以灵巧的步法和战术,化解和损耗项少龙惊人的百战刀法。
所以管中邪虽连退三步,但却没有露出丝毫败象。
项少龙亦想不到管中邪会采取这种战术,不由窒了一窒,待要接连强攻时,管中邪双目厉芒一闪,舌绽春雷,狂喝一声,有若平地起了个焦雷,跨步欺身,射日剑疾施反击,先沉腕往下,再斜挑而起,取的竟是项少龙小腹处。使项少龙难再以砍劈应付。
一直屏息静气的近千观者,见管中邪这一剑去势凌厉无匹,更感骇然得难以作声。
项少龙冷哼一声,横移一步,幻出重重刀浪,封闭着胸腹的空间。
“呛”的一响,两人乍合倏分,谁都占不了丝毫便宜。
管中邪心中狂喜,知道已掌握了应付项少龙惊人刀法的战略,就是避免硬拚,以轻灵翔动去对付他的坚凝沉实。
当下那还犹豫,射日剑趁主攻之势,使出细腻绵密,有若织女穿梭的手法,水银泻地的向项少龙攻去。
项少龙神情肃穆,沉腰坐马,心中涌起因悲国兴之死而来的惨痛情绪,竟硬以百战刀横砍直劈,把管中邪迫在刀影之外。
一时刀光大盛,奇奥变幻,使人无从捉摸。
管中邪虽竭力避免与他的宝刀相碰,仍不免刀剑交击。
场中虽只是两雄相争,但众人都仿似在旁观看千军万马的惨烈冲杀,而至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凄厉景况。
这时项少龙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迅快杀死管中邪,其他一切再不重要,包括自己的生命在内。
他不知吕不韦的奸谋有多少是与管中邪有关,但此人的才智绝不会逊于莫傲,否则单凭勇力,吕不韦绝不会肯把吕娘蓉下嫁给他。
一天杀不死管中邪,他也休想有好日子过。
所以每一招都是进手杀敌的招数,以命博命。
“铿锵”之音响澈殿堂。
由小盘以下,无人不为两大高手惨厉的战况而看得目定神呆。
“当!”
一声特别的激响后,管中邪终被项少龙的以攻为守迫退开去。
项少龙在气机牵引,彼退我进下,一声长啸,挺刀攻去,森森刀浪,随着他冲前的步势,潮涌浪翻般卷往管中邪。
管中邪心中首次涌起无以为继的感觉。
刚才那番急攻,本有十分把握可置项少龙于死地,可是对方每一招都是以命换命的打法,所以虽是破绽处处,但除非自己肯陪项少龙一起送命,根本就无法利用那些破绽乘隙进攻。
旁人或者不明白项少龙为何舍刀鞘而不用,但他却痛苦地清楚知道,这正是项少龙高明之处。因为上趟自己败北之后,曾痛定思痛,一直在钻研如何对付项少龙这种右刀左鞘的奇异战术,而且还颇有成果。因为刀攻鞘御进退间便难以专注,亦影响了攻守的灵动,这使他想得了破解之法。但今次项少龙舍鞘不用,登时又使他早拟好的如意战术落空。
但他亦是了得,当机立断,先退后攻,争回主动,不让项少龙发挥出百战刀的惊人威力。岂知项少龙稳守三尺之地,竟硬生生凭凶厉无匹的刀法,应付了他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到他攻势已至强弩之末,再难以保持强劲之势,终给项少龙一刀劈退。
此消彼长下,怎还能挡得项少龙长江大河、惊涛裂岸的百战宝刀。
森寒杀气,随着项少龙的宝刀,漫罩而来。
那种骇人的感觉,凝成了重若泰山的心理压力,紧锁管中邪的灵魂和肉身,首次使他泛起难以力抗的感觉。
忽然间,他清楚知道项少龙已到了刀法大成的宗师境界。
殿内的人更是呼吸顿止,静得落针可闻。百战宝刀又由无数刃影化合为一,疾劈敌人。
管中邪心胆已怯,一时间竟看不出项少龙的后着变化。
“当!”
人影乍分。
管中邪跄踉急退时,项少龙刀光再盛,着着抢攻,丝毫不予对方扳回败局的机会。
吕不韦方面人人色变。
吕娘蓉尖叫道:“停手!”竟扑了出来,不理其他人喝止,朝两人奔去。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锵、锵、锵!”
项少龙倏地飞退。
管中邪显然中招,长剑脱手坠地,步履跄踉,仰后刚好倒入吕娘蓉怀里,两人同时坐倒地上。
项少龙大叫可惜,这一刀伤得管中邪虽重,但却仍要不了他的命。皆因怕误伤了吕娘蓉,故提早想在对方仍有余力之时便痛下杀手,为此给了管中邪一线之机,差了一点点方能取他性命。
两人身上同时现出血渍。
管中邪的血渍在左胸口处,连甲胄都被砍破了,可见他是在危急时勉弧避开了贯心之厄。但没有几个月工夫,也休想复原过来。
项少龙的血渍则在左臂弯间和大腿处。
吕娘蓉尖叫道:“中邪!你怎样了!”
管中邪脸色苍白如死,却咬紧牙关,朝项少龙道:“中邪受教了,此刀绝不敢忘。”
吕不韦跳起来喝道:“还不赶快救人治伤。”
项少龙心中一阵疲累,想不到在这样的优势下,仍给吕娘蓉这么一记意外的变化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盘,以后恐难再有这么理想的机会了。
第三章 五国合从
翌日项少龙借口疗伤休养,率领娇妻爱儿和十八铁卫返回牧场,滕翼亲自带兵护送,且又得到小盘和昌平君同意,项少龙不在时,由滕翼代掌军符,同时以乌果接替国兴的职务。
若在以前,必过不了吕不韦那一关。但现在只要小盘不反对,军职的委任调动便操在昌平君这个太尉手上。
当然,吕不韦仍是有实权的丞相,只不过由于现在的职务界别分明,有些事他若还要插手就是越权了。
没有人肯放弃已得的权力,所以吕不韦才作最后挣扎,要与杜璧和蒲鹄联成一气。
斗争仍是方兴未艾。
驰出咸阳城后,纪嫣然拍马来到项少龙身侧,关心地道:“她们要我询问夫君大人的伤口是否还在疼痛?”
另一边的滕翼笑道:“嫣然自己不想知道吗?”
纪嫣然娇啧道:“二哥笑人家。”
项少龙见她神态百媚千娇,动人之极,不由心旷神怡,微笑道:“些许皮肉之伤,何足挂齿。”
滕翼若有所思地道:“你们回牧场后,至紧要小心戒备,我真怕吕不韦会挺而走险,再施暗袭,又或通过杜壁和蒲鹄遣人来对付你们。”
纪嫣然道:“储君和昌干君正研完如何落实兵制,自从吕不韦登场后,妄用先王对他的宠信,使将兵不遵鞅君定下来的规法,又私掌玺符,调动军队。若能革此陋习,吕不韦休想再遣兵来对付我们。要嘛!只好出动家将门客了。”
秦国自商鞅变法后,君主对军队控制极严,施行玺、符、节的制度。
玺即君主的御印,任何军令政务,没有盖上御印,均属无效。但由于小盘尚未加冕,故必须加盖太后朱姬的玺印,才算有效。
符就是虎符,以铜铸成,背刻铭文,一分两半,分由君主和将官持有,必须由君主发给,验合无误,才可调动兵将,但因吕不韦的专横,又借与筑郑国渠和应付战事连绵等为借口,使豪骜等兵符不还。很多时更以他的相印代替小盘和朱姬的印玺,扰乱和取代了君主的权力。
节是指君主发出的通行证,凡远程的军队调动,须持节方能畅通无阻。
玺、符、节本是三者缺一不可,否则不能生效。凡五十人以上的军队调动,均须连行此法。但吕不韦权高压主,由庄襄王时代开始,便逐渐打破了这成法,现在小盘借黑龙的声势,终得入手拨乱反正。
滕翼皱眉道:“但这对蒙骜这类长期屯守边塞的大将,仍是没有多大作用。”
纪嫣然笑道:“这虽管不到玺符节俱备的戊边将领,但至少我们不用担心会有大军来侵犯牧场,加上桓奇的速援师,怕也该有些好日子过吧!”
项少龙开怀笑道:“不过若纪才女想用温泉滑水洗凝脂,路途上还是小心点方好。”
纪嫣然吟哦道:“温泉滑水洗凝脂,唉!夫君真雅得教嫣然心呢!”
项少龙意兴大发,高唱“温泉滑水洗凝脂,正是初承恩泽时”,一边拍马去了。
接着的一圾日子,项少龙过着惬意的时光。每日练刀后,便与妻婢爱儿游山玩水,又或勤练骑射之术,闲来则研习墨氏补遗上的兵法,或和纪才女讨论天下形势,增加各方面的知识和认识。
看着宝儿一天比一天强壮增高,那种满足快乐确非其他事物所能替代。
岳父乌应元则忙于照应塞外的乌卓,不时外出办货。
陶方每隔一段时间便亲返牧场,告诉他咸阳最新的消息。
期间他只回了咸阳两趟,那是主持荆俊和鹿丹儿盛大的婚宴,与及参加杨端和与嬴盈的婚礼。
不知不觉间夏去秋来,这天王陵和昌平君忽一齐来牧场见他,久别相逢,大家自是非常高兴。
晚宴后,王陵和昌平君与他在大厅闲聊时,前者正容道:“储君还有个许月就足十七岁,该是纳储妃的时刻了。吕不韦力主纳齐国的小公主为妃,我们正极力反对。”
项少龙早知两人远道而来,必有天大重要的事情,闻言道:“太后又怎样看待这事呢?”,
昌平君苦笑道:“该是看缪毒有什么看法和想法,上月太后忽然到了雍都去,而在此之前她己有十多天没有参与朝会了,缪毒似变成了她的代言人。”
项少龙心中暗叹,当然知道朱姬是避往雍都,以免替缪毒产子一事给人察知。沉声问道:“缪毒有陪她去吗?”
王陵摇头道:“没有!现在他与吕不韦争持激烈,怎肯轻易离开?”
看两人脸色,就知他们对朱姬忽然离开咸阳一事,生出了怀疑。
他试探道:“你两人心中的储妃人选是何家小姐呢?”
王陵道:“王齿孙女美秀,今年刚满十五岁,生得花容月貌,又品性贤淑,知书识礼,没有其他女子比她更适合做储妃了。”
项少龙同意道:“若是如此,确非常理想,不过最好先安排储君和她见上一面,储君看得入眼,我们才好说话。唯一担心就是太后不同意。”
昌平君道:“这正是我们来找少龙的原因,我们曾就此事多番请示太后,而太后临离咸阳之际,曾对储君说她不在时,一切事可由少龙为她代拿主意。”
项少龙愕然道:“竟有此事!”
王陵道:“这是储君亲口说的,太后还告诉储君,她最信任就是少龙的眼光和识见。”
项少龙忽地省悟过来,知道定是缪毒心中另有人选,朱姬拗他不过,又知若依缪毒之言,必会与小盘关系更趋恶劣,故将此事推到自己身上。
在眼前的情况和关系下,即使缪毒亦不得不卖账给他项少龙。
项少龙欣然道:“那就照你们的主意办,唉,你们是否要把我押返咸阳呢?”
两人闻言莞尔。
昌平君忽又岔开话题道:“信陵君和安厘王先后于两日内死了。太子增继位为魏王,王后正是单美美。”
项少龙心中一颤,他和信陵君虽是敌非友,但仍为他的死讯而神伤。此后平原夫人和少原君的日子定不好过。
王陵道:“廉颇果然潜逃楚国,据说是龙阳君放他一马,否则恐怕要成了无忌公子的陪葬品。”
项少龙竭力不去想这些无奈的事,问道:“吕不韦最近有什么动静呢?”
昌平君叹道:“吕不韦现在和缪毒三日一小吵,十日一大吵。蒙骜则领兵攻韩,连取十五城,威望剧增。燕人和赵人又开战了,赵人用李牧为帅,燕人那是对手,武遂和方城都给李牧攻下。幸好赵王怕李牧势大,下令他按兵不动,否则说不定早攻入燕京去呢。”
项少龙想起太子丹,头都大了起来,讶这:“齐燕没有开战,反是赵燕争锋,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王陵道:“我们都弄不清楚,看来仍是土地之争。燕人自连楚制齐后,又想取回以前给赵人夺得的土地,故再起争端。”
昌平君补入道:“现在蒙骜更密锣紧鼓,在吕不韦的支持下准备进攻魏国,我们都极不赞成,因这事迟早会引来另一次五国合从,但蒙骜在外,吕不韦力言若不继续用兵,将难以保持强势,东三郡亦难以稳守。我们很难驳倒他,兼且韩魏两国结成联盟后,确是蠢蠢欲动,心怀不轨。王齿现在到了赵国边境,好令赵人难以妄动。”
昌平君道:“储君曾提起希少龙能领军出征,免致蒙骜声势日盛,使我更难动摇吕不韦。”
项少龙苦笑道:“让我们先处理好储君纳妃一事吧!杜璧和蒲鹄近来又有些什么把戏呢?”
王陵道:“仍是在着力扩张,成乔借口要应付边防,不断招兵,兼之又有蒲鹄的财力支持,始终有一天会出乱子。现在我们在东方战事频繁,谁都没空去理会他们。”
项少龙叹道:“喝酒吧!这些事终有一天可完满解决,明天我就和你们回咸阳好了。”
两人大喜。
三个月后朱姬由雍都返回咸阳,真个接受了项少龙的意见,不顾吕不韦反对,让小盘册封了王齿孙女王美秀为储妃,并举行了婚礼。
翌年蒙骜在王乾和杨瑞和的支援下,大举进攻魏国,连取酸枣、燕、虚、桃人、雍丘、山阳等二十城,置东郡。使原本的东三郡多增一郡。
同期间燕王喜派出大将剧辛攻赵,为赵将庞爰所杀。
赵人正要攻燕时,闻得魏人为秦兵大败,大感惊惧,与燕人议和。
此时齐人亦蠢蠢欲动,庞爰见势不妙,深恐前后受敌,主动奔走各国,再一次组成赵、楚、魏、燕、韩的五国合从,在魏国发动攻势,大败蒙骜,而李牧这威震当时的绝代名将,则兵压王齿,教他不敢往援,军情顿呈紧急,秦国朝野震动。
小盘接报后立即遣人再召项少龙回咸阳,忽然间,项少龙年多来的安乐日子,终告结束。
纪嫣然等知他今趟免不了要带兵出征,怎也要随他同返咸阳,希望能与他多厮聚一些时刻。
甫进城门,便遇上了同是久休复出的管中邪。
他虽比以前消瘦了,但神采如昔,健廉完全恢复过来,更难得是见到项少龙仍能露出笑容,淡然道:“卑职奉命在此恭候大将军,请大将军立即入宫见驾。”
旋又低声道:“大将军那一刀教晓了卑职很多以前不知道的束西呢!”
项少龙很想问他“例如什么东西?”,终还是忍住了,瞩妻儿们返回乌府后,与管中邪并骑驰往王宫。
咸阳城的气氛明显地紧张起来,路人行色匆匆,处处可见巡逻的军队和运载粮草的队伍,颇有山雨欲来前的紧张气氛。
秦人对五国联军,是前败未忘,新败又正临身,都有谈虎色变之感。
管中邪又道:“卑职定了下月迎娶三小姐,恐大将军喝不到卑职那杯喜酒了。”
项少龙苦笑道:“希望有命回来喝管大人和三小姐的酒吧!”
管中邪双目闪过嘲弄之色,笑而不语。
项少龙心中暗恨,却又奈不得他何。
谁都知道今趟迎战压境的五国联军,几乎是处于完全捱打、有败无胜的局面。能将敌人勉力挡着,自己可还神作福。最不妙的是蒙骜刚被联军打败得一塌糊涂,士气消沉,自己此时去接手撑持,困难处可想而知。
两人再没有交谈,直抵王宫。
小盘独自在书斋等他。
这未来的秦始皇名义上是十八岁,还差三年就可加冕正式为王,长得更威猛壮健,见项少龙来到,离座抢前紧握他双手,遣退下人后,拉他到一旁坐下,沉声道:“师傅救我!”
项少龙吓了一跳道:“没有那么严重吧,”
小盘苦笑道:“形势不妙之极,五国军队会师函谷关外,七战七胜,大破蒙骜,现在函谷失守。最不利是王齿在赵国边境对着李牧亦频频失利,处于苦守状态下,今趟若师傅不能击退联军,我大秦危矣!”
项少龙忽然间又感到小盘变回了六年多前在赵宫那个顽童,心中涌起浓烈的感情,很自然地引用了诸葛亮出师表的名句道:“臣鞠躬尽瘁,死而后矣!”
小盘剧震道:“千万不要提这个“死”字,现在只有师傅能力挽狂澜。”
此时内侍来报,太后和众臣已齐集内廷,恭候圣驾。两人忙离开书斋,来到内廷。
除朱姬外,与会者包括了吕不韦、冯切、昌文君、王陵、李斯、王绾、蔡泽、云阳君嬴做和义渠君嬴楼,后两人近年都到了地方上治事,今次亦一起返回咸阳,可见形势真个危殆。
朱姬见到项少龙,一对美目立时亮了起来。她胖了少许,体态更是惹人遐思。
吕不韦见到项少龙,表面神态欣然,但项少龙却清楚感到他心中正存有幸灾乐祸之意。
行过君臣之礼后,义渠君赢楼报告道:“今次联军会师,分别是赵军八万、楚军十五万、魏军十二万、燕军五万、韩军十万,总兵力达五十万之众,破了函谷后,便按兵不动,筑垒坚守,等待后援物资,现在蒙上将军后撤二百里,凭德水天险紧守河道,若再失守,敌人可长驱而入,如若沿水而来,二十天可抵咸阳。”
项少龙至此方知形势险恶到如斯地步。
昌平君接道:“现在我们在各地调动兵员,集师十五万,加上蒙上将军手上的十二万兵,总兵力可达二十七万人之众,以之坚守可算有余,但退敌却嫌不足。”
小盘皱眉道:“再没法抽调更多人马吗?”
王陵禀报导:“敌人计划周详,由赵人、楚人分别牵制王上将军和安大将军,使他们难以分兵驰援,老臣想尽办法,才能抽出这么多人,其中狠多还是老弱和训练未足的新兵。”
项少龙一听下倒抽了一口凉气,暗忖蒙赘的败军加上这批新兵老兵,这场仗还用打吗?
朱姬道:“项大将军对此形势有何看法?”
项少龙不答反问道:“未知联军是否有划一指挥的统帅呢?”
吕不韦沉声道:“我们对联军的情况所知极少,其兵力多寡亦只是大约的猜测,据看该是以赵将庞爰为帅,此人精通兵法,实是李牧之外我大秦的最大劲敌。加上他们筹备多时,又有上趟未竟功而退的教训,故今次我们再难以用计退敌,一切全要仰仗少龙了。”
项少龙正心中叫苦时,忽地想起若此仗败北,敌人势将兵临咸阳,但此事显然从未在历史上发生过,那岂非此仗非赢不可。想到这里时信心剧增。
说到底,他最怕的人就是李牧,至于庞爰却至少没有畏惧心态,当然也不敢轻视。
再想深一层,既然命运注定了此战怎么都不会输得连咸阳都要被围,自可放手大干。
自己出身自特种部队,颇懂奇兵之道,以精锐胜平庸。不若依足一贯作风,或有些微胜望。
想到这里,豪气横生,哈哈笑道:“微臣已有定计,只不知各国统兵将领又是何人?”
众人见他忽地变了另一个人般,均大感讶异。
小盘答道:“赵人是庞爰和司马尚,楚人是武瞻,魏人是新崛起的大将盛年,燕将韩将分别是徐夷则和韩闯。”
项少龙苦笑道:“除了庞爰、司马尚和盛年外,其他都是熟人。”
幸好没有龙阳君。
在这个时代,最好的朋友随时会变成想致自己于死地的敌人。
吕不韦惊疑不定,又难以置信地道:“少龙似是胸有成竹,不过要知来人势大,以蒙上将军之能,亦连吃败仗,少龙万勿轻敌。”
冯切亦道:“这庞爰最近方大显威风,大破燕军并斩燕方大将剧辛,绝不能轻忽视之。”
云阳君赢做道:“项大将军究竟有何破敌之计?”
听他语气,显是并不看好项少龙。
其实连昌平君、李斯和王陵这些一向对项少龙信心十足的人,亦在为他担心。秦人虽是天下无敌,但早给合从军打怕了。
项少龙无意间望了朱姬一眼,刚好她正紧盯着他,目光一触,两人同时迥避。
缪毒看在眼内,神情立时不自然起来,插口道:“项大人从未试过正式领兵出征,若掉以经心,恐怕会招致败绩。”
只听他说话神态从容自若,便知他势力大增,信心十足。
项少龙暗忖我在二十一世纪受训时,你这家伙还不知在那里投胎做人,那轮得到你来评我,表面当然谦和道:“要败敌实难比登天,要退敌则是不难。”
众人大讶。
未姬问道:“若不败敌,如何退敌?”
瓒少龙淡然道:“关键处仍在田单,现在五国声势大壮,他自然不敢妄动,但假若五国失利,他定会乘机入侵燕赵,那时燕赵势将被迫退兵,合从军不攻自破。此事仲父最是清楚,不如由他解释。”
吕不韦知他暗讽自己与田单勾结,心中大恨,只好笑道:“少龙这番话不无道理。”
察泽道:“大将军尚未说出使合从军陷于不利之法呢!”
项少龙暗叫天才晓得,表面则信心十足道:“战争胜败,非是空口白话可道个分明,否则擅于作纸上谈兵的赵括就不会有长平之败,不过若储君任微臣为统帅,先要允准微臣三个请求,否则此仗会是有败无胜。”
未待小盘发言,朱姬欣然道:“少龙有话请说。”
缪毒眼中的妒意更盛了。
坏蛋终是坏蛋,在这种国事为重的情况下,项少龙又于他有大恩德,但他仍只是为私人的利益着意。
项少龙豪气横生,正容道:“首先是将兵的问题,我要滕翼和桓奇两人作微臣左右副将,同时在都骑和速援师分别抽调一万和两万精骑,至于已调集的十五万人,微臣则要去芜存菁,减至七万人,就此十万之数,便足够破敌。”
众人想不到他竟会自动裁减兵员,大感愕然。
缪毒恨不得有机会在朱姬面前挂折他,皱眉道:“敌人兵力庞大,五十万之数还是初步估计,说不定对方仍在陆续增兵,现今少龙还把兵力裁减至十万,即管加上蒙上将军的十二万兵员,总兵力仍末及敌人之半。这一仗如何能打?”
吕不韦点头道:“缪奉常这番话不无道理,少龙要三思才好。”
项少龙心中涌起颇觉荒谬的感觉,他休假前吕缪两人斗生斗死,为何忽然又似同一鼻孔出气呢?
小盘对项少龙的信心近乎盲目,道:“大将军必有他的道理,大将军可否解说一二。”
项少龙从容笑道:“兵贵精而不贵多,五国联军人数虽众,始终各军互不统属,在指挥和合作上肯定问题丛生,所以臣下针对此点,精简兵员,不但可提高效率,又可增强士气。何况用兵讲求鬼神莫测,兵不厌诈之术。人多兼兵员质素低,只会使微臣指挥不灵,反而致招败绩。”
昌平君和王陵首先表示同意,这两大军方要员一表态,其他人那还有话可说。
李斯问道:“对于蒙上将军的十二万人,大将军是否会重新编整呢?”
项少龙斩钉截铁道:“这是必然的了。不过微臣须要亲自察看他们的情况,方再作得决定。”
朱姬对项少龙的信心只仅次于小盘,欣然道:“少龙的第一个请求通过了,只不知第二个请求又是什么呢?”
项少龙淡淡道:“第二个请求就是必须把蒙上将军由前线召回咸阳,指挥之权全交到微臣手上,否则此战不打也知必输无疑。”
今趟连王陵和昌平君都要脸脸相觑。
要知蒙骜虽连吃败仗,但却未曾败得难以翻身,可算非常了得。兼之他用兵经验远胜项少龙,有他在前线助阵,纵使项少龙兵败,亦不致任敌人长驱而来,所以谁都不敢坦率同意。
吕不韦睑上现出怒容,正要说话,小盘冷然道:“大将军此说有理,军无二帅,寡人完全同意。”
吕不韦急道:“老臣认为最好由蒙上将军退守第二线,始是万全之策。”
王绾、缪毒、蔡泽等都表态赞同此议。
项少龙微微一笑道:“由函谷到咸阳都是最前线,何有第二线可言,只有放手给微臣展开敌人意想不到的战术,微臣才可以少胜多,击退强敌。”
朱姬道:“少龙究有何妙法退敌呢?”
项少龙恭敬答道:“这正是第三个请求,兵书有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故敢请太后、储君和仲父予微臣绝对的信任,无论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均一概不予理会。因为此役将是出现先败后胜的局面,又是敌先长进后惨退之局。故在战争开始的阶段切勿因小败而失去了对微臣的信心。至于微臣所采御敌之策,请恕微臣卖个关子,否则泄漏出去,就要不灵光了。”
小盘拍案叹道:“大将军确是非常之人,兵未动已对全盘形势估计入微。二天后寡人登坛拜将,我大秦国的兴亡,就交到大将军手里了。”
就是这几句话,使项少龙担上了指挥全面大战的重任。
临时会议完毕后,项少龙再和小盘、吕不韦、昌平君开了一个小组会议,研究了在作战各方面有关粮食、后援等的细节,又议定了由乌果负责运输补给,项少龙才能脱身。
刚出宫门,缪毒在后方追来,客气过后,缪毒与他并骑而驰,装出歉然之色道:“刚才小弟只是以事论事,少龙切匆介怀。”
项少龙心中暗骂,嘴上答道:“缪兄太小看我项少龙了。这算得什么回事呢?”
缪毒叹道:“但有一事,我真是在怪责少龙。”
项少龙愕然道:“是什么事?”
缪毒苦笑道:“少龙为何把美美送往大粱呢?至少该通知小弟一声呀。”
项少龙亦以苦笑回报导:“因为我怕缪兄反对,当时摆明缪兄争不过吕不韦,与其便宜了那奸贼,不若让美美到她欢喜去的地方好了。缪兄还要怪我吗?”
缪毒沉吟半晌,点头道:“少龙坦白得令我难以接受,但又不得不接受。唉,真想不到现在我权势大增,反得不到心爱的女子,一得一失,确教人惆怅。”
项少龙明白他暗指要看朱姬脸色做人,首次触觉到他内心的感受。
无论缪毒如何坏透,总是一个人,有他内在的真诚和感触。
生命总有很多无奈的事。
例如他面对的敌人,其中有很多便是曾经把盏言欢的好友。
最密切的莫如韩闯。
假若要被迫杀了他,自己会有什么的感觉呢?
第四章 间谍卫星
回到官署,找到滕翼,着他派人去急召桓奇回咸阳商议。
岂知荆俊此时闻风而至,知道自己没份随行,怎也不肯干休。任项滕两人软硬兼施,例如说他新婚燕尔,不宜出征,又或须要他在京统率都骑一类的话,都打他不动。
最后项滕两人只好屈服,由项少龙再入宫面见小盘,任命荆俊为另一副将,都骑则由昌平君兼管,以赵大暂代为副统领,才把此事平息。
按着就是到城外军营,挑选精兵,老弱者一概归还地方,新兵则交由蒙武蒙恬训练。
那晚桓奇赶来,三兄弟加上桓奇和乌果,摊开地图,只是行军的细节,便研究了一晚。
早上各人小睡片晌,便分头行事。
项少龙入宫再与小盘举行会议,除了昌平君和吕不韦外,还有王陵、缪毒和太后朱姬。
吕不韦虽恨不得杀死项少龙,却为了切身利益,绝不想项少龙输了这场关系到秦室兴衰存亡的关键性战役,故表现得非常合作。
到此刻,项少龙才知秦国是多么富强,在粮食武器车马各方面的供应一点问题都没有,任他项少龙要多少,就有多少。
待会议完毕,吕不韦、朱姬和缪毒先后离开,项少龙向小盘、昌平君和王陵道:“现在敌人连战皆捷,五国齐心,气势如虹,若我贸然与敌决战,必败无疑。唯一之法,就是先令敌人生出自大之心,再诱之深进,兼以焦土之法,把沿途乡县的人完全撤离战线。待敌人补给线无限地拉长,远离后勤基地,才利用险峻的山地密林,以奇兵突袭,胜则穷追猛打,打不过迂回撤走,藉此摧毁敌人锐气,待时机成熟时,再与敌人主力展开决战,则这一仗就至少有九成胜利把握了。”
三人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
项少龙道:“敌方主将中,大半都是深悉微臣的熟人,知我一向是勇猛不畏死,闻我领军而来,必会猜我立即决战,我就如他们所愿,并小败后退,佯作筑垒紧守。此时夏天将尽,秋冬即来,敌人不想错过时机,必在冬季前发动猛攻,希望至少攻下逼近咸阳的外围战略城市,我就在蕞城布置一切,候他们在冬季前来攻,只要能胜上一场,他们必因惧怕路上积雪难行,而致断去补给,所以必作立即退却,那就是我们衔尾穷追的机会了。”
王陵击节叹道:“难怪鹿公生前常推许少龙为白起以后犹有过之的猛将,只听少龙所说的战术,便知你用兵如运刀,知已知彼,百战不殆了。”
项少龙苦笑道:“说来容易,实行起来却耍小心翼翼,不容出错。幸好联军主帅并非李牧,否则必不会中计。”
小盘欣然道:“太傅就算对上李牧,我看仍不遑多让,唉!寡人今晚该有一觉好睡了。”
昌平君道:“少龙凯旌回来,我定要在醉风楼摆十来席酒,为少龙祝捷。”
谈笑了一会后,项少龙才返回官署,赫然见到项宝儿在广场和众都骑玩耍,爱妻爱婢全由牧场来了,还有久违了的周良,见到他立即跪伏地上,高声道:“周良幸不辱命,已带了鹰王回来。”
项少龙大喜道:“鹰王在那里?”
周良昂然而起,嘬唇发出充满了音乐感的啸叫。
破风声由天而至。
项少龙吓了一跳,仰头上望,只见一只双翼展开达五尺的灰黑猎鹰,俯冲而下,灵巧如神地落在周良肩上,精光骇人的鹰目冷冷观察周遭的人与物。
项少龙深吸一口气道:“这鹰王不须以铁环镇足,头眼蒙罩吗?”
周良傲然道:“当然不用,否则怎算鹰中之王,小人费了一年工夫,才把它寻到,再用了两年工夫日夕训练,才敢带它回来见项爷,刚听得项爷后天就要领大军出战函谷,周良愿追随项爷,凭鹰王为项爷探敌虚实,保证可建奇功。”
乌廷芳拉着周薇来到项少龙旁,笑道:“这鹰王生具灵性,好像憧得周良的说话似的,我们刚才无论躲到那里去,都给这头神鹰轻易找出来,连躲在屋内,它都能由窗门看进来,真是好玩极了。”
项少龙暗忖这等若多了个间谍卫星,在高空侦察敌情。太笑道:“既有鹰王上阵,这场仗可立于不败之地了。”
周良再大叫一声,鹰王振翼而起,望空冲去,瞬眼间变成了一个盘旋的小黑点。
鹰王在晴空盘旋飞舞,下方林野间是延绵无尽的秦国大军。
秦国的兵种,主要分为陆军和水军。而后者无论在发展和重要性上,因着实际的须求而远及不上前者。
陆军又细分为车兵、骑兵和步兵三个兵种。
车兵到战国时,比之春秋时期的作用已大大减弱,但在某些情况特别是平原作战,作用仍在,例如冲陷敌阵,打乱敌军队形,又或以之布成活动的壁垒,抵挡敌军的冲击等等。
不过项少龙针对函谷至咸阳一带以山地为主的形势,他本身又不擅运用车兵,故在今次出征完全弃而不用。只以骑兵步兵为主。
自项少龙的百战宝刀问世后,小盘命人依其形制,大量生产,经清叔亲自指点工匠,炼制出一批厚背长刀,虽远及不上加了铬料的百战刀,但已大大增强了秦国骑兵冲锋陷阵时的斩劈能力,今回尚是首次派上用场。
出征的十万人,骑兵占了三万余,来自都骑和速援两师,还有就是一千乌家的精兵团子弟兵,正是项少龙的主要作战力量。
步兵则有轻装步兵和重装步兵两种。他们都是在各自郡县经过一定严格训练的正规军。
轻装步兵不穿铠甲,持弓、弩等武器,战时居前排,专事远距离杀敌之责。
重装步兵身着铜甲,以戈、矛、戟等长兵器与敌人近身搏杀。
在项少龙的远征军中,轻装步兵占三万人,而重装步兵则占四万人。
在这时代里,战事的优劣胜败,除整体的策咯运用外,就是看将帅如何发挥出各个兵种的特长和相互间的协调。
至于军队的编组,则取部曲制:五人为一伍,五十人为一屯,以此而上,到五千人成一曲,五曲为一部。故一部是二万五千人,项少龙的军队实力就是四部了。
依照秦制,各级军将均可拥有自己的直属卫队,一般为所统兵力的十分之一,像现在项少龙便可由以前的三千亲兵增至一万人。
由于战事频繁,统军大将如蒙骜和王齿,纵使兵返朝廷,亲兵团仍不会解散,其作用是保护将级人员的安全,所以当年蒙骜才可调人袭击牧场。
故一旦成为领军大将,不但地位提升,手上实力亦增强不少。
项少龙的军事知识,主要来自二十一世纪,虽有研玩墨子兵法,却不守成规,把混合兵种分了开来,与荆俊、滕翼顿骑兵先行,桓奇则率步兵在后,接着就是乌果统领的辎重骡马队。
由于他打定主意诱敌深入,桓奇和乌果的主力军,到蕞城便留下来,一边坚固防务、筑垒布阱,另一方而由桓奇训练兵员熟习地势,既免去了长途行军之苦,又可疏散附近乡材的住民,让他们安全撤往后方的高陵、芷阳等大城邑。
行军本是战争的头等大事,幸好直至前线,走的都是秦国境内安全的官道,加上又有鹰王探路,所以长驱宜驰,迅捷异常。
五天后,项少龙的骑队过了蕞城,右方是郦山、竹山等大山脉,前方远处则是华山,地势开始起伏不平。
项少龙为了保持军队的士气体力,每天清晨出发,午后即扎营休息,所以士卒并不辛苦。
由蕞城朝东再走了十天,终抵达华山。
若抱着游玩之心,沿途确是胜景无穷。
际此夏日炎炎之际,翠树争荣、野花吐艳、景色幽丽。
可惜众人都无心观赏,在这峰峦拱持、沟壑纵横的险要路途上,有时一边是断崖峭壁耸入青天,另一边则是可使人马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沟,德水在左方远处脚下轰隆流过,只好小心冀翼,以免行差踏错。
周良变成了项少龙的贴身随从。
鹰王不时飞回来落在他肩上,人畜的亲密令项少龙亦大为钦羡。
他现在愈发明白为何秦人攻东方六国易,而六国攻秦则难比登天。秦国凭的就脚下的天险,而他今趟之所以能巧施妙计,凭的亦正是这险恶的形势。
五国其实亦处在战事的情况中,互相猜疑。只因秦人威胁太大,才暂时罢战,联手攻秦。这样的组合,绝不会持久。
所以换了他是庞爰,如没有气候的问题,亦是一有机会,就直攻咸阳,以免夜长梦多,不战自溃。
故此他是不愁庞爰不入彀的。
走了五天山路后,来到了一处地势较平坦处,在山花烂漫的原野上,遇上蒙骜奉召回京的队伍。
项少龙、滕翼上刑俊和蒙骜在帅帐内举行了移交兵符文书的简单仪式。
蒙骜明显比以前衰老了,满脸风霜,黑首转白。神态客气而保持距离。
他不厌其详地细述了前线敌我的形势,语气颇不乐观。
到最后下结论道:“庞爰此子不愧东方有名的兵法家,现在陈兵函谷,摆明是等我们大军来援,才作一举击破,再乘势直捣咸阳,现在见到少龙只是轻骑而来,可见已看穿庞爰心意,不会与他全面交锋,老夫甚感欣悦。”
项少龙暗赞他不愧名将,只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图,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蒙骜忽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可否和少龙说上两句私话。”
滕翼等都是知情识趣的人,忙退往帐外。
蒙骜仰望帐顶,有点不知从何说起的神态,好一会后,才再叹一口气道:“我蒙骜从不肯低声下气求人,故一向不为秦人所喜,直至得仲父提拔,才有机会大展抱负,纵横沙场,南征北讨,建下功业。”
项少龙点头道:“每个人都有他的遭遇和立场,这个我是明白的。”
蒙骜收回往上望的目光,深深凝注着他道:“我蒙骜只得两个儿子,少龙曾救了他们一次,老夫希望少龙在将来亦不要舍弃他们,老夫自会有所回报。”
项少龙心神剧震,知道蒙骜看穿蒙武和蒙恬投向了自己。
蒙骜苦笑道:“吕不韦终斗你不过,庞爰今趟亦不能讨好,但少龙必须小心李牧。此人乃军事上不可多得的良材,百战百胜,从未有败绩,即使长平之后,我们仍不敢轻言攻赵,正因有此人在。少龙今战若胜,储君必委以攻赵重任,遇上此人时,可得千万小心。”
项少龙听得头皮发麻,王齿是这么说,现在蒙骜又这样讲,回咸阳后须立即教小盘把王翦调回来,那自己就不用和这值得任何人尊敬的绝代名将对阵沙场了。
蒙骜再叹一口气,才起身告辞,出帐去了。
次日拔营出发,到了离秦军退守处五十里许的连绵山丘,项少龙下令结营为阵,构筑防御工事,截断了西行的唯一通道。
此时前线的守将程均闻讯赶来,拜见他这新任的顶头上司。
众人在一处坡顶视察形势时,程均作了报告。
项少龙道:“如我估计无误,合从军会于我们抵达后即发动猛攻,尽力破坏防御,打击我军的士气,所以这几晚你们定须分批撤退。”
程均骇然道:“万万不可,若我军后撤,由于士气低落,谁都不愿留下来等死,只要敌方再加猛攻,必不战而溃。且敌人轻骑迅捷,若衔尾追来,我们恐有全军覆没之险。”
项少龙笑道:“程将军所言甚是,不过我军正是要让他们以为我经验不足,故犯此致命的错失。而最大的问题,就是要退而不乱,退而不损。”
程均愕然时,滕翼道:“我们第一批撤退的只是伤病老弱的兵员,同时向我军宣扬援军已至,还要夸大为三十万大军,由王翦与我们项大将统率,如此必能安定军心,不致产生混乱情况。”
程均听得目瞪日呆。
纵使兵不厌诈,但骗的总是敌人,如此连自己人都要欺骗,确是少有,但又不得不承认是稳定军心的妙法。
项少龙乃大秦家传户晓的传奇式英堆人物,虽无赫赫军功,却是秦军祟拜的对象,声誉极隆,而王翦则是战功彪炳,名震西北疆域。若此两大名将联手领军来援,还不士气大振。
项少龙微笑道:“我和滕将军会陪程将军在入黑后潜回菅地,安排一切,程将军和贵属部请休息片刻,养足精神,待会才好行事。”
程均明白过来,欣然去了。
项少龙和藤荆两人,带着周良、十八铁卫和乌家子弟兵,驰出营地,研究附近的地形,看看如何设伏,为在撤兵时,抵御敌人轻骑的追击。
到黄昏时才返回营地,吃过板后,与程均朝前线阵地潜去。
鹰王飞上了星空,先一步搜索敌人的侦骑探子,竟先后发现了八起敌人,都给他们先一步避开了。
程均见天下间竟有这么厉害的飞行哨探,登时拜服不已,对项少龙更是信心大增。
秦军的营寨设在一处高丘之上,紧扼往西入秦之路,背山面原,只见十许里外灯火如星光,漫山遍野尽是敌营,使人见而心悸。
项少龙抵达时,程均如命发出项少龙作为先头部队领军先来,王翦大将随后将至的消息,果然士气大振,人人摩拳擦掌,准备反攻。
此时滕翼和周良领了一千精于攀山越岭、黑夜作战的乌家精兵团,隐伏于山隘要道,凭藉鹰王的锐目,将敌人攀山越林潜来的探子进行清剿,以免泄出撤兵的秘密。
项少龙把百多将领全召到身前来,鼓励一番后,下令立即把伤病耄弱者撤走,众人还以为他是体恤下情,欢天喜地领命去了。
到天明时,项少龙送走了近三万人,只留下十二万较精壮的队伍守在高垒深沟的最前线。
程均陪他到处巡视,登到高处极目细看,敌我双方的形势这才了然于胸。
只见敌我都在丘陵高处立营设寨,利用树林山势乱石丘凿等种种天然条件,砍木立栅,成为有效抵御矢石的防守工事,又挖出长达数里的壕坑,形成彼此对峙之局。
蒙骜所拣立寨之处,非常有利,一边是黄河,以水为障,另一边是悬崖峭壁,飞鸟难渡,河崖间近五里的山地,全是一重又一重的栅栏和壕沟,每个高起的山头,都设立坚固的木寨,近百个木寨互相呼应,防守上可说无懈可击,难怪能和合从军对峙三月了。
程均指着靠近敌营大河处泊着的十多艘楼船,道:“这都是魏人的船,把食、装备、兵员源源运来,其中有大批攻营破寨的器具,使我们此处的形势不妙之极。”
滕翼道:“他们发动过多少趟大规模的攻击呢?”
程均道:“只在开始时有过两次大规模的进攻,但都给我们千辛万苦击退了,双方都有很重的伤亡。”
项少龙目光越过份隔双方一望无际的干原,驰想着当日惨烈的攻防战,又想起韩闯、徐夷则等老友亦可能正在那边窥视己方,不由百感交集。
滕翼看着敌方延绵无尽的营帐和如海旌旗,深吸一口气道:“难怪蒙上将军要吃败仗了,只看敌人的营寨布置,便知敌方主事者深悉兵法。现在敌人兵力在我方五倍以上,只要施行火攻加上夜袭,不出十天就可攻破我们的垒寨,可知他们按兵不动,只是等待我们援军的来临,好趁人疲马乏之时,一举击败我们而已。”
项少龙望往高空上盘旋的鹰王时,程均则指点出五国的兵力分布和旗帜的式样。
瓒少龙猛吸一日气,抛开所有令他烦扰的念头,下令道:“事不宜迟,大后晚我们便佯作大军刚到,引敌来攻,并在寨内堆放柴草,故火烧寨以阻截敌军,再分批撤退。”
滕程两人轰然领命。
第五章 诱敌深入
次日滕翼折返由荆俊把守的后防基地,安排后天疑军来援的事宜。
项少龙照例巡视营地,登高观察敌阵时,见对方安静得不合情理,奇道:“他们是否一直是这个样子?”
程均恭敬答道:“只是近十天才这么安静,此前日夜都不停的派兵来滋扰,但多是不过两三万人的小股行动。”
项少龙大感不妥,心中一动道:“敌人若到了对岸,是否可远远绕往上游,再渡河包抄我们的背后呢?”
程均道:“蒙上将军早想及此点,故在沿河处设下烽火台,若见敌踪,会立刻示警。何况德水河阔水急,两岸处处高崖,又没有桥梁,敌人纵有此心,怕亦难以办到。”
项少龙始终放不下心来,向另一侧的周良道:“派鹰王到对岸四处看看,能够飞远点就更好。”
周良欣然领命去了。
有了鹰王后,周良像脱胎换骨般变了另一个人。
程均见项少龙不相信自己的判断,神色不自然起来。
项少龙见状笑道:“程将军匆将此事放在心上,战争之道,千变万化,总离不开“出奇制胜”这四字箴言。庞爰既享有盛名,自是有本领的人。所以我才要防他有我们意料之外的奇兵。若我没有猜错,庞爰定在我们探子难以抵达的上游,架起临时的浮桥,以粗索对抗湍流,完成渡河壮举后,又把浮桥收起,移往我们后方的上游去,依样葫芦地架起浮桥,让军队迅速渡江。哈,难怪他们怎都要等我们援军开来才进攻了!”
程均听得哑口无言,同时暗忖你是大将军,自然爱说什么都可以了。
项少龙指着右方一处靠山的密林道:“若我是庞爰,就会使人先把战车等重型器物藏在林内,覆以树枝树叶,到攻袭我们时就可把距离缩短一倍了。”
程均道:“末将会留神的了。”
项少龙哑然失笑道:“程将军有否想过一把火把它烧了呢?”
程均愕然道:“那片密林地近敌阵,陷坑战垒,处处皆是,如何可以靠近放火?”
项少龙指着左方的高山逍:“爬上那座山就可扔下火种了,不过此策运用的时机最重要,假若在敌人来攻时才发动就能生出最大的效用。”
程均一震道:“未将明白了。”
两人又研究了阻挡敌军的种种策略。因为至少在接战时尚要撑上几天,才能佯作败退,否则谁会相信。
此时周良带着鹰王回来,兴奋的道:“大将军确是料事如神,只看鹰王盘飞的范围,说知对方至少有近十万人潜近了对岸我们后方上游十五里处,正准备渡过河来偷袭。”
程均立时汗流浃背,羞愧道:“末将立刻去加强那处的防御。”
项少龙惊道:“且慢!这岂非等若告诉对方我们识彼了他们的秘密行动吗?”
伸手想抚摸鹰王,只见它鹰嘴立时转过来作出要啄咬的架势,吓得项少龙连忙缩手。
周良歉然道:“这是小人蓄意教它不要接近其他人,大将军请见谅。”
程均却急切敌方奇兵偷渡的事,佩服得五体投地的问道:“末将该怎么办呢?若让敌人潜到后方,断我退路,再前后夹击,情况实险恶至极点。”
项少龙暂不答他,向周良道:“周兄负责监视射岸敌军动静,白天可以休息,但入黑后便要加倍留神。”
周良欣然道:“那小人现在是否该回帐和鹰王睡觉去呢?”
项少龙大笑道:“正是如此!”
周良去后,项少龙对程均道:“程将军不用担心。烧林和对付渡河敌兵都包在我身上,你只要管好营寨,着所有人白天输流休息,到晚上才有精神应付敌人。”
骞地一阵鼓响,来自敌阵。
只见数百辆战车,冲了出来,后面跟着以万计的步兵,缓缓迫近来。
项少龙叹道:“敌人已知我这队援军到了,所以又开始疲劳攻势。”
转向程均道:“现在程将军明白为何只许轮流休息。”
程均心悦诚服道:“末将受教了。”
项少龙心中好笑,自己胜在多了二千多年的军事知识。随便在古代的著名战役挑一两条妙计出来,就可顺利应用。
当下与十八铁卫潜出营地,沿岸往上游驰去。
果如程均所说,每隔十里许就凭高筑有烽火台,台高约五丈,台顶立三丈杆,杆顶吊一横板,可上下仰俯,供士卒攀高望远。横板每端挂有一个塞满柴草的大笼。若见敌踪,白天发烟,晚上举火,按预定信号显示来敌人数与距离、远近等情报。
台上又设有大鼓,都是远程通信的有效手段。
不过在项少龙从特种部队的立场来说,趁月黑风高之际,只要借浮木等物,横过黄河,要解决这些烽火台的哨兵并非不可能的事,想到这里,心中一震,已知道敌人在等待什么了。
他们在等月黯无光、乌云盖天的黑夜。
只有在那种环境下,他们才可进行奇兵渡江的突袭行动。
项少龙来至周良所指上游二十里许处的地方,发现了该处水流转缓,崖岸亦没有若他处险峻,最适合建立渡江的浮桥。
而那里正好有一个烽火台,可见蒙骜设立这些烽火台时,确曾下过一番功夫。
此时他心中有数,赶返营地去。
敌我双方的喊杀声响彻前线,不过营地里的秦兵早习以为常,获准休息者人人倒头大睡,对震耳战鼓声和厮壳声置若罔闻。
项少龙四处巡视,鼓舞打气,感到自己就像到前线劳军的国防部长,所到处人人欢呼,士气陡增。
在古代的战役里,士气可以直接决定战争的成败。
回到帅帐时,只见周良正以鲜兔肉喂饲鹰王,原来他怎么都没法入睡。
项少龙笑道:“不用担心,一日天气晴朗,敌人都难以渡江,所以不用紧张。”
周良舒了一口气道:“那就好多了。”
项少龙返帐倒头大睡,梦到了纪嫣然诸女和项宝儿,又梦到了久无音信的琴清,醒来时才知思念之苦。
当晚敌人加强攻势,以投石机掷出巨石,摧毁了秦军第一重木栅,又把陷坑填平,秦军被迫撤往半里后的第二重防线,加强实力,这才把敌人击退,双方互有死伤,当然以敌方主攻者的伤亡数字大得多了。
次日黄昏上荆俊领着一枝二千人的都骑精锐,来到营地处,向他报告诸事就绪,撤走的伤兵病兵,已在往蕞城的路途上,而大军亦可今夜开来。
项少龙与荆俊说了敌人渡江之事,荆俊道:“朝霞风、晚霞雨,看天色这两晚定会下两,要来就是这两晚。这事可交给我去办,敌人没有一晚工夫,怎都建不起这么长可横扛的大浮桥。”
旁边的程均道:“荆将军准备怎样做?”
荆俊想了想,道:“我会把该处烽火台的哨兵撤走,敌人若够胆子渡河过来,我就趁他们在河中进退不得时发动猛攻,只要在那里布上数十台投石机,就可教他们饮恨德水。”
项少龙赞道:“小俊果然长进多了,这事就交由你去全权负责。记紧耍带同周良去。”
又把荆善叫来,嘱他和乌光、乌达和丹泉三人,带备火种,入黑后便攀山过去放火烧林。
几组人分别出发后,滕翼的“疑兵”来了。
只见漫山遍野都是灯火点点,其中大半却是挂在空骡上的风灯,以数千人制造出数万人的声势。
是夜果是乌云盖天,却又密云不雨,最利偷袭。
项少龙登上前线高台,只见敌方聚集大批车马步兵,投石机以千计,正准备大举进攻,偏是左方密林处全无动静,可想像在交战当儿,若忽然由那里杀出大批生力军来,必可突破己方坚固的防线。
战鼓声响,魏军带头进攻,由右方缓缓迫来,气氛立时拉紧。
接着左方靠岸处,韩兵亦开始朝己阵推进,立时声势大增。
五国联军经过不断合作,在配合上确是无懈可击,难怪每次对垒秦军都要吃败仗。
战鼓再起,敌阵冲出近千乘战车,由中路杀来,后面随着以万计的弓箭手,由于没有投石机一类笨重装备,后发先至,转瞬赶过了两翼的韩军和魏军,直迫而来。
战车长阔均在十尺上下,两侧有两个大轮,由四匹骏马拖拉,速度奇快,予人有很大突破力的感觉,瞬眼间越过了被填平了的陷坑,越过被破坏了的第一重防线,登上平原尽处的坡丘。
项少龙正要下令迎头痛击时,敌车忽停了下来,且把骏马解下,再将一辆辆战车联结起来,形成一道长达两里的营垒。
最奇怪是每隔三丈许,就露出一道可容三人拉手通过的间隙,使人难以明白有何作用。
此时对方的步兵飞奔而至,躲在车阵后,弯弓搭箭,防止秦人出寨反击。
由于车阵在矢石射程之外,项少龙等毫无对抗办法。
程均叹道:“大将军所料不差,敌人此举,旨在断去我们前路,若敌兵真能由后方攻来,我们定难逃全军覆灭的命运。”
此时又见有车队开来,却非一般战车,而是笨重的运粮车,只看其缓慢的速度,八头骡子都拖得举蹄艰辛,便知车上是装满石头一类的东西。
项少龙和程均此时才明白早先车阵留下的间隙通道,就是要让这些石车通过,建立另一重更迫近己阵的车阵。
若让对方建立起这车垒,恐怕第二重防线今晚就要被攻陷了。
但由于对方早有战车和箭手掩护,对方要再筑车为阵的机会确有成功机会。
杀声由两翼传来,左右两边的敌人开始发动强攻。
瓒少龙纵目四顾,约略估计,敌人至少投入了二十万人于今晚的冲击战中,实力在己方一倍以上,若被冲破营垒,己军确只有待宰的份儿。
敌方处五色帅旗高起,摆开阵势,可想像韩闯正是其中一人。
程均等十多将领人人脸色发白,显为敌人高明的战术和压倒性的兵力震慑。
项少龙计算时间,下令道:“召集一批万人的盾牌兵和弓箭手,预备投石车,当左方密林木起火时立即出寨进击,破去敌人车阵。”
当下有人领命去了。
杀声再起,一队近千人的步兵由车阵后冲出,以火箭射来。
秦军营地立时矢石齐发,抵挡敌人。
形势惨烈之极,本是黑沉沉的天空全被火炬光照得血红一片。
项少龙还是初次身历古代的大型攻防战,既热血沸腾,又是心中怆然,那感觉怎都不能作出具体的形容。
敌方百多辆运石车和投石车穿过车阵迫来时,右方密林忽地起了几处火头,还迅速蔓廷。
果如项少龙所料,无数伏兵由林内惊惶奔出,占了大部份的是机动性最强的骑兵。
程均等精神太振,对项少龙信心陡增,反之敌方则慌乱起来。
秦军战鼓响起,寨门大开,盾牌兵分成三组,结阵于前,箭手居后,趁敌人车阵未结成之前,发动反击。
左右同时冲出两队各万人的骑兵,对敌人展开冲杀,以牵制敌人两翼的大军。
一时数万人投入鏖战,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项少龙到此刻才知秦军的勇猛和精锐,甫一接触立时把敌人的先头部队冲散,杀得对方弃车而逃,最要敌人命的是他们的运石和投石车反成了己己方的屏障,使箭手能迫近对方的战车阵后,向阵脚未稳的敌人作远程攻击。
战鼓再起。
秦军箭手此时蜂拥而出,接应己方骑兵撤返营地,留下横七竖八的石车和仍被焚烧的战车,瓦解了敌人第一波的攻势。
项少龙知道对方为配合渡河攻来的突袭军,必然不肯罢休,而己方前线的木栅和木寨亦有多处被投来的大石摧毁或被火箭焚毁,遂下令把主力撤往最后的第三重防线。
此时那右方的密林全陷进熊熊烈焰里,照得整个战场火般通红。
敌人退却后,布在中场的五、六万敌军,又在挡箭车、樯木车、卫击车的掩护下,分由左右中三路攻来,发动第二个进攻的浪潮。
攻防战就在这种惊心动魄的情况下进行着。
伤兵不断被运离营地,第二重防御线快要失守时,天已大明,敌人筋疲力尽下,只好退却。
荆善等此时安然归来,使项少龙放下了心头大石。
接着后方传来捷报,荆俊于敌人建起浮桥渡河时,发动猛袭,摧毁浮桥,还令对方折损了近万人。
秦军闻此消息立时士气大振。
但项少龙心里自知败局已成,连今夜都捱不过,下令分批撤走,却不忘虚张声势,不让敌人看破己方的意图。
刚吃过早饭,敌人又发动攻势,显然尚未知道渡河兵吃了大亏。
撑持到黄昏时,第二重防线终被攻破,全面撤退的时间终于来了。
项少龙是最后一批离开的人,整个营寨陷进火海里,还蔓延往附近山头,教敌人难以追击。亦只有这等险恶山地,方可以这种手段阻挡追兵。
合从军果然中计,衔尾追来。
项少龙又在扼守往西通道的第二线坚垒硬挡了合从军五天,待大军撤往安全地带,才烧营逃走,沿途以陷阱尖桩遍布道路,教敌人快骑难以全速追赶。
此后数次接战,均佯作败退,到退返蕞城时,项少龙已知胜券在握了。
第六章 蕞城之战
桓奇出城三十里来迎接他们。
这时原本由一万都骑和两万速援部队组成的骑兵队,只剩下二万许人,可见沿途追逐战的激烈。
离开山区,踏足于蕞城向东的广阔平原,四周群山环铙,黄河的渭水河段在北方五十里外由酉往东流去,由于山岭重重,除非攀上高处,否则便看不到大河奔湍的壮观情景。
由函谷关至北,足有三百里的路程。
项少龙和桓奇并骑而行,大军朝蕞城开去。前者见沿途的防集工事做足工夫,所有制高点均设有以土石筑成的堡垒,满意道:“小奇果然有本领,只看这里显示出来的阵势,已足可教庞爰心折了。”
桓奇得他赞赏,欢喜道:“大将军在前线出生入死,我怎能躲在这里只享清福,现时蕞城加入了后撤回来的军队,总兵力达十五万之众,人人养精蓄锐,更清楚大将军亲自殿后,好让他们能安抵蕞城,又知大将军旨在诱敌西来,使敌人变成疲军冉予痛击,故现在人人摩拳擦掌,要为大将军效死命。”
后面的荆俊一向与桓奇言笑不禁,笑骂道:“小奇原来这么狡猾,懂得散播谣言,幸好这些谣言有激励士气的作用,否则定要依军法把你处置。”
众人笑了起来。
桓奇向少龙身后的周良打个招呼,赞道:“周兄今吹立了大功,现在军中人人称你作鹰神,只要见到你,就没有人忧心会给敌人突袭了。”
周良笑得嘴都合不拢,摸着肩上的鹰王,谦虚一番。
谈笑间,项少龙等越过护城河,由放下的吊桥进入城内。
那场面立时吓了项少龙他们一跳。
城内军民都拥到主街再旁,夹道欢呼,如痴如狂。就像他们已大胜凯旋而回,事实上真正的大会战是尚未发生呢。
三天后,合从军的先头部队才到达蕞城平原东面的地区。
桓奇趁他们人疲马乏,又不熟地形的弱点,不分昼夜对他们轮翻攻击突袭,又放火烧营烧粮,合从军被迫退了二十多里,才站稳阵脚,但已折损了近万人,对士气的打击尤其严重。
项少龙等藉此争取到休息复元的空间,终日在蕞城外排练阵法。
项滕两人从墨子兵法内,选取了最有利于在这种封闭式环境中发挥的“螃蟹”阵,就是不将兵力按常规集中于正面而作“正兵”,而是将兵力集中于两翼来发动进攻的“奇兵”。
由于他们是背城而战,“正兵”可借助高墙上的投石机和居高临下的弩箭增加防卫力,故不惧敌方作正面主力冲击。
而两翼的奇兵,则由最精锐的都骑与速援两支骑兵作主力,他们的厚背大刀,最适合这种冲锋砍劈的任务。
敌人今吹西来,沿途尽是山匮,笨重的攻城车和投石机都要弃置途上,减少了对秦军的牵制威胁。目前唯一对合从军有利的条件,就只在占优的人数。
现在已进入秋季,合从军若不能在严冬来临前攻破蕞城,就要陷身于冰封雪盖的窘境中,动辄是全军覆没之局,所以项少龙不愁他们会筑垒坚守。
所以只要项少龙肯出城应战,庞爰等只会谢天谢地,希冀能速战速决。
十天后,合从军再次往蕞城推进,缓缓注入蕞城之外广阔达五十里的平原上,在边缘山区设营立帐,又以战车结成防御栅垒。
项少龙下令停止一切扰敌的攻击,任由敌人立稳脚步。
但大战即来的气氛,却拉紧了敌我双方每一个人的神经。
再三天后,五国联军全部抵达,项少龙等在城墙上望去,表面看来,对方确是军容鼎盛,全无疲惫之态。
桓奇留神看了一会后,笑道:“若论兵将质素与训练,合从军除赵军外,其他四国均远不及我,今趟蒙上将军之所以会吃上败仗,皆因连年交锋,他的作战方式早给庞爰等摸透了。所以很容易采用种种针对性的措施,从而获得胜利。”
顿了顿又道:“王翦上将军便曾说过,纵观近代名将,只有白起和李牧两人作战从无成法,又不遵成法,教人无从测度,其他人总是有迹可寻。而现在王上将军应该把项大将军加进这名将榜上了。”
项少龙笑骂道:“你这小子愈来愈懂奉迎捧拍之道。”
众人说笑了一会后,气氛经松起来,滕翼道:“敌人虽有损折,但兵力仍有五十万之众,不过我并不因此担心,对方始终各怀异心,难以竭诚合作。兼之这里天气土,尤不利于例如楚人的南方军,我们又把这附近的溪流水并以沙石堵塞,使他们这些疲兵更是困苦,故虽有五十万人,其实可以二十万的兵力视之,与我们相去不远。而我们则有坚城作护持,更不怕久战。而对方必须仓猝发兵,尽力争取时间,优劣之势,不言可知。”
桓奇极目远眺,道:“敌阵中传讯骑兵由中往左右两方驰去,显是去召集将领,众往中军会议,看来敌人快要大举进攻了。”
项少龙心中一动,淡淡道:“照我想来这都是摆个样子出来给我们看的,若我是庞爰,又真的兵强马壮、士气如虹,就索性摆出疲弱之态,引我们出城进攻,现在这样摆出威猛姿态,适足显示他们心虚胆怯,怕我们去攻袭他们。”
程均这时已对项少龙视为天将,闻言同意道:“兵书也有云:“士马骁雄反示我以羸弱,阵伍整齐反示我以不战。”大将军这看法极具明见。”
桓奇、滕翼二刑俊同时动容。
荆俊立即请命出战。
项少龙怕他有失,命桓奇作为辅翼。
半个时辰后,城门大开,两人各领一队两万人的步骑与投石车混合组成的部队,越过平原,冲击敌阵。
项少龙和滕翼则领军押阵,好于必要时掩护他们退却。
战至黄昏,连破了敌方数个营寨,才收兵回城。
翌日轮到敌人派军前来搦战,秦军闭门不出,只以箭矢回答,敌人无奈退去。
进行了三天这种互有伤亡的拉锯战后,到第四天清晨,合从军终失去了耐性,以新造好的攻城车、擂木车发动全面的攻城战。
项少龙仍坚守不动,等到敌人势疲力乏,全而退却时,才倾巢而出,在城外布成早先定好的阵势。
合从军此时虽不愿意作战,但因不想放过会战的良机,更惧怕给秦军冲击,亦全而出动,在平原另一边布下战阵。
项少龙和滕翼登上中军的一个小丘上,观察敌方布置。
道时朝阳升离束山,阳光普照下,敌我双方的兵器甲盔闪烁生辉,点点精芒,漫布两边平原,弥漫着大战一触即发的气氛。
合从军的兵力明显减少了,只约有四十万之众,分成五大阵。
兵力主要集中在中央处,以步兵为主上,前方均是战车,后阵为骑兵,成前中后三阵。
左右两阵则是快速的骑兵。
中央的步兵又依兵种分作九个小阵,最前三阵是盾牌兵和轻装步兵,其他六阵都是攻击主力的重装备步兵,每阵达二万人,分持弩、枪、剑、盾、拒马、矛、戟等远程防御或攻坚的武器。每队占地大小、相互间的距离,均谙合某一战阵法规,绝非乌合之众。
滕翼叹道:“三弟虽是初次领兵,但每趟均料敌如神,像眼前般避开敌人中央的主力,把重兵置于两翼,确是高明之致。现在即管庞爰知道不妥,亦难以变阵。何况他更不知我们的骑兵每人都至少具有百战刀一半厉害的厚背大刀,保证可让对方两翼持剑作战的骑兵吃上大亏。”
敌阵战鼓忽轰天而起,集结在前阵的近三千乘战车,在步兵的紧随下,一声发喊,开始推进。
周良肩上的鹰王亦感染到那种兵凶战危的气氛,拍翼低鸣。
项少龙下令坚守,鼓声立响,传讯兵则以旗号知会两翼的桓奇和荆俊。
就在快将进入射程时,三千辆分六排而来的战车上前两排忽地加速,朝前冲来。
每乘战车除御手和一乘车兵外,还跟了一队车属步兵,各有职责。
御手驱车,乘车兵则配备弓、弩、矛、戟等兵器,距敌远时用弓弩,近战则以矛、戟格斗,而车属步兵则紧随战车,与战车密切配合,互相掩护接应,以扩大杀伤和防御力。
战车的御手和战士因不用步行,均戴重盔穿坚甲,不怕一般箭矢,战马亦然,在战场上确有任意纵横莫之能御的气概。若给它们冲入阵来,战斗队形休想再能保持完整,此时若对方后援继续攻来,不败者几稀矣。
一时双方鼓鸣人喊,箭矢交飞,杀声震天。
敌方两翼的骑兵亦各分出一万人来,掩护中锋队的两翼。
大战终告拉开了序幕。
项少龙待对方完全进入射程里,才下令城上的投石机发动。
漫天巨石不时往敌人冲来的战车投去。
人仰车翻下,仍有近百辆战车冲近阵前来。
项少龙一声令下,前线秦军潮水退后,露出后方无数陷马深坑,敌车那想得到秦军有此一着,登时车翻人陷,给秦军乘势击杀。
城上箭如雨下,失去战车掩护的徒步兵卒纷纷倒地,惨状令项少龙不忍卒睹,但又无可奈何。
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何来妇人仁心容身之地。
此时敌方两翼骑兵杀至。
项少龙再着雄手打出旗号,左右两翼骑兵杀出,人人手持大刀,把持剑的敌骑砍劈得溃不成军,人仰马翻,狼狈不堪。
奏军铁骑一向都优于东方士卒,现加上最利马上攻击的新武器,更是势不可挡。
项少龙中军在粉碎了敌人首轮攻势后,开始推进,向敌人第二轮攻来的战车步卒推进了数百步,又布成阵势,以投石机和箭矢对敌人进行远距离攻击。
此时敌方两翼骑兵狼狈溃败,敌方中央军怕失去两翼掩护,陷进三面受敌的窘境,连忙撤退。
岂知战车在前冲时虽势不可挡,但转动却不灵活,近半战车在急忙掉头下碰撞一团,混乱之极。
这也难怪合从军,谁估得到两翼的骑兵败得这么快和这么惨。
项少龙知道时机来了,再下达全面进攻的命令。
首先是桓奇和荆俊的左右两支骑军各两万人咬着敌人败军的尾巴由两翼杀去,接着是两翼的六万步兵随在骑兵后由两侧向敌阵推进。
项少龙由四万步兵、一万骑兵和一千乌家子弟组成的中央军,亦开始对敌人后撤的中军加以冲击,杀得敌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惨厉至极。
两翼骑兵以雷霆万钧之势破入敌阵时,合从军立时慌乱了起来,乱势像波浪般扩展,波及全局。
庞爰亦知不妙,擂鼓鸣号,下达全军继续挺进抗敌,但却已由主动变成被动。
当合从军堪堪将秦军抵挡住时,项少龙和一千乌家子弟如飞杀出,如虎入羊群般击溃了合从军最具实力的中军。
此时合从军败势已成,就算孙武复生,白起重临,亦难挽回败局,只半个时辰,楚军首先后撤,这一举动立使合从军变成四分五裂之势,阵势大乱。
合从军纷纷弃械舍甲而逃,再没有顽抗之力。
秦军衔尾穷追了二十余里,斩敌达八万之众,俘虏亦有二万余人。
五国合从击秦,从未试过如此惨败。
当夜项少龙就在山地扎营,准备养足精神后,明天再追击敌人,好收复所有失地。
忽然手下来报,擒到了敌方的大将。
项少龙连盔甲都来不及穿好,出营一看,赫然见到满身血污的韩闯垂头丧气地被押至帐前,见到项少龙惨然笑道:“项兄给我一个痛快好了。”
项少龙大吃一惊喝道:“立即给我松绑!”
手下对他无不敬若天神,闻言立即割断绳索。
项少龙使人为韩闯疗治伤口,一切妥当后,才邀他入帅帐用膳。
韩闯苦笑道:“少龙此战,将名动天下,声威直追白起当年,我韩闯败得口服心服。”
项少龙叹道:“各为其主,这一战大家都是无可奈何。韩兄今晚就睡在道里,明早再乘马返回贵国好了。”
韩闯一震道:“少龙私放敌将,罪名可大可小,我怎过意得去?”
项少龙诚恳地道:“此事那还理得这么多。我会将韩兄的随从一并交还韩兄,韩兄必须尽快逃离秦境,现今之势,我们是不得不乘胜追击。”
韩闯本就是贪生怕死的人,得此生机,感激涕零,道:“要走不若今晚就走,唉!少龙真够朋友了。”
项少龙当夜送走了韩闯和他近千亲卫,到次日清晨,一边把俘虏遣往蕞城,一边再衔尾追敌。
途中庞爰虽重整合从军,但由于士气涣散,兵器、粮食同缺,不三天就被全部击退。项少龙长驱直进,以有如破竹之势重夺函谷关,粉碎了东方五国合从抗秦的美梦。
项少龙使人重筑工事,加固函谷关的防守力,过了冬天,小盘派来特使上旦读由小盘和朱姬签发的圣谕,把项少龙策封为上将军,其他将官全加官一级,桓奇和程均同时升为大将军,滕荆两人亦晋身将军之列,周良则破格被提升为副将,其他人都论功行赏,士兵获发三倍饷银,登时皆大欢喜。
除程均留守函谷外,项少龙等被召回咸阳述职。
此战使项少龙名扬天下,声势尤在王齿蒙骜之上,与王翦并列为西秦两大新虎将。
第七章 凯旋而归
项少龙等登上小盘遣来的楼船队,逆流驶往咸阳,免去了路途跋涉之苦。
随船而来的竟有纪嫣然、赵致、周薇和鹿丹儿,令项少龙、乌果和荆俊喜出望外。
乌廷芳这爱子如命的慈母,为了要在家陪伴项宝儿,所以没有随来。田氏姊妹自然也要留下了。
众人畅叙离情。
在舱厅晚宴时,项少龙问起琴清,纪嫣然神色一黯道:“华阳夫人上月去世,清姐有信回来,说要为夫人守孝一年,顺便处理她家族生意,暂时不能回咸阳了。”
正和荆俊交头接耳,卿卿我我的鹿丹儿得意地道:“叁哥还未谢我,今趟若非我鹿丹儿缠得储君难以推拒,你现在那能左拥纪才女,右抱致姊姊呢?”
众人见她已为人妇,仍是那副少女的天真神态,为之莞尔。
周薇叹道:“自你们出征后,我们是不用说了,事实上整个咸阳由上到下都担心得要命,街上的人都失去了笑容,怕合纵军兵临城下,直到捷报传来,全城欢喜若狂,人人拥往街上,彻夜歌舞,不断高叫储君和项爷的名字,更深信是黑龙护佑,才有这奇迹般的战果呢。”
众人均深觉荣耀和感动。
鹿丹儿的矛头忽然指向桓,摆出长辈大姐姿态道:“小你今趟回咸阳,好应该成家立室,此事我自有安排,你只要听我吩咐就成了。”
乌果失声道:“若听荆夫人的安排,岂非是盲婚哑嫁吗?”
登时惹来哄堂大笑。
鹿丹儿狠狠瞪着乌果时,纪嫣然道:“听说吕不韦闻得你们大胜的消息,叁天都食不下,在我们起程前叁天,率人到新设的东郡去了,但我们却怀疑他另有图谋,说不定是去见成侨和杜璧等人。”
滕翼问道:“吕不韦现在和缪毒的关系又是如何?”
鹿丹儿抢着答道:“他们两人倒没什么,在管中邪和吕娘蓉婚宴上还态度亲密,有说有笑,但下面的人却斗个不亦乐乎,现在都卫军明显分作两个派系,一边是管中邪和许商,一边是韩竭。而许商韩竭又因醉风楼的杨豫争风,吵闹不休。”
转向项少龙道:“昌平君教我先告知各位,他要在醉风楼为你们另设祝捷宴呢。”
桓最关心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速援师,问起蒙氏兄弟和小王贲的情况。
赵致道:“小贲被储君升为将军,派去东疆驰援王,那李牧真厉害,每战皆捷,若非有王上将军座镇,恐怕东方四郡都陷落了。”
滕翼问起蒙骜,纪嫣然叹道:“他被召回咸阳后便病倒了,吕不韦这无情无义的人对他非常冷淡,现在吕不韦大力栽培管中邪、许商、赵普和连蛟,最近派了管中邪和赵普等去攻打韩国,听说还占了一座城池呢。”
项少龙大感头痛,吕不韦始终有权有势,现在又勾结上成侨等人,更是难以对付。管中邪乃文武全材,若变成另一个蒙骜,异日作反起来,将为祸更烈。
众人谈了一会后,各自回舱房休息。
两女欢天喜地侍候项少能沐浴更衣,到了榻上时,纪嫣然低声道:“太后又到了雍都去,陪行的还有毒和茅焦,夫君可猜到是什么事了?”
项少龙剧震道:“她又有喜了吗?”
这是为毒生的第二胎了。
纪嫣然默默点头时,赵致在后面拥贴着他,情动道:“项郎啊!我们想得你很苦呢!”
前面的纪才女立时霞生玉颊,横了他千娇百媚的一眼。
接着下来的,自是谁都知道该发生什么事了。
项少龙等在咸阳城外渭水旁的码头登岸时,乐队奏起了欢迎的乐曲,而小盘与昌平君等文武百官,早在岸上恭候多时。
返回王宫路上,人民夹道欢呼喝彩,鸣放鞭炮烟花,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气氛炽烈,沸腾着秦人的感激和热情。
储君和项少龙的名字,被叫个不绝。
在小盘的领导下,各人先往租庙拜祭秦室的列租先君,并为阵亡战士致哀,然后宣布当晚举行国宴,同时犒赏叁军。
接着小盘在内廷和项少龙举行会议,参加的还有小盘另外叁个心腹王陵、李斯和昌平君。
小盘这时名义上是十九岁,实际是二十一岁。已完全是个长大了的成年男子。
他长得虽比项少龙要矮上半个头,但以一般人标准来说已算轩梧。且由于他眉宽背厚,沉着自信,目光深邃莫测,那种君临天下的威势,确能教人慑服和甘于为他卖命。
他只是随便坐着,但其迫人而来的气度,足可使人生出俯首跪拜的冲动。
众人再向项少龙祝贺后,小盘欣然道:“项卿究竟喜欢寡人称你为太傅还是上将军呢?”
众人哄然大笑。
项少龙失笑道:“还是太傅听来顺耳一点。”
小盘摇头叹道:“胜而不骄,我大秦恐只太傅一人而已,太傅此战奠定了我大秦统一天下的基础,又为寡人挽回天大面子。现在谁都不敢在背后说寡人待太傅过厚了。”
昌平君笑道:“吕不韦早在储君厚待韩闯一事上大造文章,储君只回他一句绝无此事,就挡着了吕不韦的唇枪舌剑。异日有人问起,少龙也可以此名句作答。”
项少龙心中涌起暖意。
小盘道:“这只是小事一件,就算放了韩闯,此人能有多大作为,这适足显示太傅非若吕不韦那种无情无义的人。但异日若拿到李牧,太傅就千万不可放他了。”
项少龙想起说不定要和最可敬与可怕的李牧在战场相见,不由心中一沉。
王陵知他心意,笑道:“暂时该不会有这种情况,现在李牧正移师攻齐,不但击退想趁机夺取赵人土地的齐兵,还攻下了齐人的饶安,使王得以喘一口气,李牧确是厉害,此人一天不除,终成我们东进的最大障碍。”
李斯道:“今次少龙大展神威,即管孙武复生,这一仗怕都不能胜得更爽脆漂亮。”
项少龙谦让一番后,心中一动道:“现在储君君威大振,该是把王翦召回来的时候了。”
昌平君道:“储君正有此意,所以才准备派蒙武蒙恬两兄弟到魏国作战,待他们有了经验,便可接替王翦。若于此时轻举妄动,说不定这握有戍边大兵权的要位会落到吕不韦和毒的人手上去呢。”
小盘压低声音道:“现在蒙骜病得很厉害,前天寡人去探望他时,他说了一番称赞太傅的话,看来颇有悔意。”
项少龙遂把蒙骜当日请自己照顾蒙武兄弟的事说了出来。
小盘兴奋起来,通:“待太后回来,寡人要为太傅封侯,太傅的权位怎都不可以低过吕不韦。”
项少龙见有外人在座,不好说出拒绝之言,淡淡应了。
还有叁年就是小盘行加冕礼的大日子,只希望在那一天来临之前,不用与李牧对阵沙场,就谢天谢地了。
脱身后,趁离国宴尚有叁个时辰,项少龙返回乌府。
只见乌府外塞满了欢迎他的邻里人士,刚进大门,广场上鞭炮轰鸣,充满喜庆的气氛。
乌应元亲领族人出迎,抢前抓着项少龙的手激动道:“我乌家终出了一位威震当世的名将,我高兴得不知说些什么话才好了。”
项宝儿捂着耳朵,冲入了他怀内。
接着乌廷芳和田氏姊妹也连哭带笑扑了过来。
项少龙又疼又哄,拥着妻婢爱儿,进入宅内,先拜祭了乌家祖宗,沐浴更衣,才再到大厅接受族人恭贺。
纪嫣然、赵致、善兰、鹿丹儿等换上华服,出来招呼亲友。
滕翼、桓、赵大等全回来了,更增一片喜庆的气氛。
周良因鹰王建功,在乌家身分大是不同,鹰王更成了比项少龙更受注目的主角,孩子都围着它指点赞叹。
乌廷芳缠在项少龙旁,不住撒娇撒痴,他这位娇妻虽年过二十,但容貌神态仍娇痴若初遇时的少女模样。
项少龙找了个机会,与滕翼商量道:“我准备向储君提议,辞去都骑统领一职,以后得要仰仗二哥了。”
滕翼笑道:“叁弟该知我对仕途没有兴趣,照我看不若由小俊接手,另外辅之以乌果和赵大,同时还可多提拔两个人。”
项少龙道:“那就是周良和乌言着吧!其他铁卫亦可安插到都骑里,不用随我们返牧场以致无所事事,流于荒嬉。”
滕翼点头同意,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下来。
这时乌应元走了过来,把两人扯往一角道:“我上月才由塞外回来,你们的义弟王翦确是智勇双全的猛将,连匈奴人都全不是他的对手。”
顿了顿道:“匈奴人在北塞一向纵横无敌,男女老少皆长于骑射,勇猛凶悍,来去如风,又耐苦寒。岂知先败于李牧之手,再重挫于你们四弟。现在乌卓已在贝加尔湖附近建立山城,附近一向受匈奴欺凌的弱少民族均来依附,最好能再调一千我们的子弟兵去,增强实力,就更有发展的把握了。”
项滕两人不迭点头答应并露出向往的神色。
只有在自己的国度家园,才有真正的自由和幸福。
当晚在王宫内由小盘主持祝捷宴,全城居民均获赠酒食。
对小盘来说,项少龙打胜杖就像他自己打胜仗,分外满足和高兴。
项少龙自然成了宴会中主角,杯来盏去,宴会举行至一半时便醉得不省人事,连怎样离开都不晓得。次日醒来,才发觉睡在未来秦始皇的龙榻上,原来是小盘坚持要如此相待。
纪嫣然等都留在宫裹,等候他起来。
到小盘回来时,与项少龙等共晋午膳,颇有一家人相叙的亲切味儿。
项少龙向小盘提出了由荆俊当都骑统领,乌果、周良、赵大为副的提议,小盘一口答应了,笑道:“区区一个都骑统领,实不该由上将军兼领。”
项少龙又乘机提出想返回牧场好好过一段安适日子,小盘虽不愿意,但也只好答应了。
膳后项少龙率妻儿返回乌府,睡了一个午觉,醒来时精神大振。
纪嫣然叁位娇妻和日氏姊妹正坐在榻旁闲话家常,说的正是项宝儿的趣事,乐也融融,听得他的心都融化了,倍感甜蜜温馨。
比对起战争的冷酷残忍,这实在是个温暖情深的天堂。
众女见他醒来,忙侍候他起身。
纪嫣然低声在他耳旁道:“图管家约你黄昏到老地方见面,昌平君今晚则在醉风楼订了个别院,嘱你今晚去赴宴。唉!昌平君难道不知你回来后尚未有时间在家陪伴妻儿吗?”
旁边的乌廷芳娇项道:“你今晚不回来。芳儿就不会上榻睡觉。”
项少龙差点要立下誓言,保证早去早回,两女才回嗔作喜。
久别胜新婚,田氏姊妹服侍他入浴时,项少能把乌廷芳都抱进澡房,以实际行动慰藉妻婢。
又和项宝儿玩了一会,这才“微服出巡”,往会图先。
在秘巢见面后,图先寒暄几句,便转入正题道:“少龙今趟大展神威,击退了五国联军,亦打乱了吕不韦的部署和阵脚,兼之蒙骜病重,使他不得不改变策略。现在他不但勾结上杜璧、蒲等人,更设法拉拢毒,要作垂死挣扎。”
顿了顿续道:“这老贼对储君已完全死心,知道储君加冕之日,就是他败亡之时,所以他定会在那日之前,作孤注一掷,叛上作反,此事不可不防。”
项少龙皱眉道:“现在储君威权日增,毒亦不会轻易信他。吕贼能弄出什么把戏来呢?”
图先叹道:“有利则合,问题是毒亦想作反。要知毒实乃怙恶不悛的流氓和无赖狂徒,虽得朱姬恩宠,但在秦人心中,只是由家奴而跃居披着宦者外衣的幸臣,除了像吕不韦这么别有居心,还有谁肯依附支持他。在这种情况下,吕两人再次狼狈为奸并非绝无可能。他们的关系当然不会持久,我看谋反成功之日,就是他们决裂之时了。”
项少龙苦恼道:“难道朱姬真会坐视毒阴谋去推翻自己的儿子吗?”
图先叹道:“朱姬已是陷溺极深,而且毒对女人有特别手段,朱姬又贪一时的风流快活,阴差阳错下,使毒声势日盛,结党迎私。少龙出征后,毒以众卿之首的身分,事无大少,均积极参与,还以‘假父’自诩,其心可见。”
项少龙哑然笑道:“假父?真亏他想得出来,先是吕不韦,后是毒,难道没想过要骑在国君头上,只会招来杀身之祸吗?”
图先欷嘘道:“有多少人像少龙般懂得功成身退,避了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听陶公说,储君加冕之日,就是你们避隐塞北之时,不知肯否让我图先一族,亦依附于少龙骥尾之后呢?”
项少龙正容道:“能与图总管并骑驰骋于漠北大草原之上,是少龙求之不得才对。”
图先感动地伸手与他紧握,一时说不出话来。
项少龙问起仲父府的情况,图先道:“我差点忘了一件事。齐国最近来了两位剑手,都是稷下剑圣曹秋道的弟子,一名任千里,另一名房永,很少出外露脸,态度神秘。若我没有猜错,他们该是田单应吕不韦请求,派来咸阳准备在必要时刺杀少龙的高手。”
项少龙讶道:“既是如此,他们怎会让图兄得悉他们的身分呢?”
图先哈哈一笑道:“皆因我广布线眼,偷听得许商和他们的私话,才能据此猜到田单那方面去,现在吕田两个最恨的人就是少龙,就算不为利益,亦要去少龙而后快。”
项少龙失笑道:“想杀我的人还少吗?是了,那许商是否在和韩竭争夺杨豫呢?岂非吕的美美之争,又由他们延续下来?”
图先冷哼道:“还有什么好争的,吕不韦已严令许商不得与韩竭争风,为此我才知道吕不韦是要勾结毒。哼!韩竭这小子当了官后,愈发嚣张,一言不合就出手伤人,由于有毒撑腰,储君都不敢拿他怎样。不过现在韩竭又对杨豫失去了兴趣,因为醉风楼来了一位姿容更胜单美美的美人,此女确是我见犹怜,兼且又声明卖艺不卖身,那个男人不想得之而后快。”
项少龙失声道:“真有卖艺不卖身这回事吗?谁能保得住她呢?”
图先道:“只凭她‘玲珑燕’凤菲之名,便可保住她的清白,不过她来的时候真巧,就是在少龙回咸阳的前叁天。现已在公卿大臣间引起很大的哄动,人人都争相拥往醉风楼去。”
项少龙皱眉道:“图兄是否在暗示她是来对付我的呢?”
图先叹道:“凤菲乃叁大名姬之首,很得各国权贵敬重,本是宋国的公主,不知为何会沦落风尘,照说该没有多少人能唆使得动她,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少龙还是小心点好。现在东方六国,最想杀的人就是少龙了。”
项少龙苦笑道:“问题是我今晚就要到醉风楼去,希望那群损友不是挑了她来陪我就好了。”
图先笑道:“若她肯来陪酒,少龙就更要小心,因为她到咸阳这么久,仍未试过答应为谁陪酒。”
项少龙苦笑了一会,呻吟道:“美女就是有那种魔力,我们男人虽明知对方不安好心,但不管怎样,总是想能发掘她们另有好处,而忘了她们可能只是徒具美貌,实藏歹心。”
图先微笑道:“你见过凤菲就明白的了。她肯定是内外俱美,兰质慧心的绝色尤物,或者只因立场不同,才会变成居心叵测的敌人。幸好少龙对美色一向极有定力,凤菲纵有阴谋,亦将派不上用场。”
再谈了两句,两人这才告别分手。
项少龙忽然很想往探正病重中的蒙骜,但因要赴昌平君的宴会,只好把此事搁至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