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太后逦宫
项少龙刚进入城门,便接到小盘的谕旨立即进宫见驾。
小盘正在内政厅与吕不韦、昌平君等一众大臣议事,项少龙在书斋枯等了半个时辰,小盘才议完事来见他。
坐下后,小盘微笑道:“师傅普否认识冯切个人,他就是专责我大秦律法的大夫。”
项少龙以微笑回报导:“为了什么事,储君会特别提起这个人来呢?”
小盘淡淡道:“此人颇有风骨,又不畏惧权势,连寡人他也敢出言顶撞。只是不知他是否受了(吕氏春秋)的影响,竟忽然批评我大秦律法过于严苛,殊失圣人教化之义。”
项少龙道:“如此说来,储君理应很不高兴才对。为何说起此人时,反有欣然之意呢?”
小盘哈哈一笑道:“师傅最了解我了。只因此人说及一些其他的事情,却非全无道理。例如他指出各国为君者,每根据形势变化,随时发布新政策,朝令夕改,使吏不知所守,民不知所趋,犯者则因法出多门而得售其奸。这确是正论。所以法令必需一统,舍此再无强国之术。”
项少龙呆望着这快满十八岁的未来秦始皇,心涌敬意。这并非因小盘把握到宜明法制的重要,而是他那容纳谏言和被批评的胸襟。
小盘又低声道:“我初时还以为他投向了吕不韦,可是见他说话的轩昂神态颇肖师傅你,后来又拿着你的盗贼申诉书严词诘问吕不韦。才知他只是像师傅你的不怕死。哈!此人虽不宜掌律法,但却是当御史大夫的好料子。”
项少龙吃了一惊,这岂非令李斯好梦成空吗?忙道:“储君最好三思,李长史亦是个合适人选。”
小盘摇头道:“若说合适,最好由师傅你来担任。你听过李斯正面顶撞过任何人吗?论识见,李斯十倍胜于冯切,而其刑名之学,比之商鞅亦有过之而无不及。故他最合做由他创出来的三公九卿的廷尉一职,出掌律法。而寡人亦可借他之学,统一和强化全国律法,为将来一统天下打下坚实的根基。”
项少龙为之哑口无言,说到治理国家,他怎敢和这日后统一中国的超卓人物争辩。
不过廷尉乃九卿之一,李斯该满足吧。
同时也可看出自己对小盘的影响有多大。小盘只因冯切语气神态酷肖自己,而判别出他只是为义执言。
成功非侥幸,正因小盘能知人善任,日后的天下才会落入他手内。
小盘忽又兴奋起来,压低声音道:“小俊已把牧场一战详细告诉了寡人,过程确是精彩绝伦,师傅可能比白起还厉害。日后若师傅领军出征,必可战无不胜。”
项少龙心中暗笑,那可是自己最怕的事,小盘有此想法,自己定难逃此任,幸好这非是迫在眼前的事,岔开话题道:“吕不韦如何推诿罪责呢?”
小盘眼中闪过冷酷的杀机,沉声道:“当然是审也不审便全体释放了,再胡乱找些人来杀掉以首级充数,就不用愁我们认出身分来。若非有黑龙这一招,说不定我会召他进来,亲手把他干掉呢。哼!蒙骜也是罪该万死,幸好他还有两个好儿子。”
再转向项少龙道:“黑龙该制成了吧?”
项少龙说出了详情。
小盘叹道:“好在有师傅想出这妙绝天下的计策,否则真不知如何可压制吕不韦。嘿!我嬴政之有今日……”
项少龙打断他道:“不要说这种话。储君乃上天注定会一统天下的人物,微臣充其量只是助成其事吧了!”
小盘露出感动的神色,好一会后,再叹一口氖道:“太后昨天搬了到甘泉宫去!”
甘泉宫是坐落城北的王室小行宫,与咸阳宫遥遥相对,朱姬搬到那里去,离开儿子,自因两人关系转趋恶劣了。
项少龙皱眉道:“你是否和她争吵过呢?”
小盘一脸被冤枉了的神色,摇头道:“刚巧相反,这些天来我照师傅吩咐,蓄意与太后修好。她说要搬往到甘泉宫,我也曾挽留她,可是她却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就那么说搬便搬。真是奇怪。嘿!其实她离宫更好,因为寡人可眼不见为净了。”
项少龙知他指的是朱姬和缪毒的奸情。心中奇怪,照理朱姬若要保持对朝政的影响力,自该以留在宫中最属明智。但为何她要搬离成阳宫呢?想到这里,心中一动,想到了刚和自己有了肉体关系的当代绝色丽人琴清,凭她的消息灵通,当是暗查此事的最佳人选。
项少龙问道:“她还有没有参加早朝会和议事呢?”
小盘笑道:“这个她怎肯放手,虽不是常常出席早朝,但事无大小,均要先经她审阅,比以前更难应付。最气人的事,却仍是缪毒这贼种气焰日张,一副太后代言人的神气,不但说话多了,还不断向太后打报告和搬弄是非,真恨不得把他一刀斩了。”
项少龙默思片时,微笑道:“既是如此,我们不若来招顺水推舟,把缪毒变成太后的代言人。以这家伙的狼子野心,必会与吕不韦争权闹个焦头烂额,那我们可坐山观虎斗了。”
小盘愤然道:“可是我只要见到缪毒,便无名火起……”
项少龙笑着打断他道:“若要成大事,必须有非常襟胸和手段,能人所不能。说到底,缪毒只是个小脚色,顶多是结党营私,祸害远及不上吕不韦。只是有太后为他撑腰,才能搅风搅雨。且因他在别人眼中,始终是吕不韦一党,他若弄至神憎鬼厌,于吕不韦更无好处。储君还是多忍耐他几年吧!”
小盘颓然道:“师傅说得对。一天我未正式登位,仍要看太后脸色做人。嘿!太后离宫前要我把缪毒封侯,我当时婉言拒绝了。岂知太后由那天开始,便不肯在我签发的政令上加盖玺章,累得文牍积压。唉!看来只好如她所愿了。”
项少龙道:“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储君可向太后进言,待春祭之后,万象更新,才好把缪毒封侯赐爵。”
小盘苦恼道:“事情仍非这么简单,太后还要把缪毒的几个奸党,提升要职。例如内史之位,缪毒要由他的族人缪肆接任。此外还有令齐、韩竭两人,一文一武,都是缪毒新结的党羽,太后都要我许他们出掌要职,想想便教人头痛。”
项少龙早知事情会是如此,而若非这样,将来缪毒亦没有造反的能力。
安慰道:“无论他如何扩张势力,始终难成气候。为了得到太后支持,储君只好忍一时之气了。何况!吕不韦要比储君的头更痛哩!”
小盘想了想,笑起来道:“不知为何,任何事落到师傅手上,总变得轻轻松松的。师傅的话,我当然要听从。”
两人再商量一会后,项少龙才离开王宫,往找琴清。
琴清见分手不久,项少龙便来找她,神情欢喜,在内轩见他。
两人自那天发生关系后,因项少龙专志练刀,再没有作那行云布雨之事。这刻在琴清府内相见,不禁生出既亲密又陌生的微妙感觉,都对新的关系有种既新鲜又不知如何自处的动人情况。
还是由项少龙拉起她的玉手,步出后庭询问道:“太后搬到了甘泉宫一事,琴太傅听到了吗?”
琴清黛眉竖蹙,低声道:“我刚回府便知道了,但因今赵太后带往甘泉宫的人,都是她的亲信,故少龙若要人家去调查,恐怕要教少龙失望了。”
项少龙拉着她走上一道小桥,在桥栏坐了下来,另一手搂了她的小蛮腰,道:“太后搬离王宫必有原因,真令人费解。”
琴清给他一搂上立时娇柔无力,半边身挨到他胳膊处,美腿贴紧他腿侧,虽际此冰天雪地之时,俏睑仍红如夏日的艳阳,半喜半嗔道:“项大人检点些好吗?下人会看见哩!”
项少龙哈哈一笑,将她拥坐腿上。
琴清惊呼一声,失去了平衡,斜仰起娇躯时,香唇早给封贴了。
一阵销魂蚀骨的缠绵后,项少龙意足志满道:“这是惩戒你又唤我作项大人,琴太傅甘愿受罚吗?”
琴清既甜蜜又羞不可抑,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嗔道:“真霸道!”
项少龙给她的媚态弄得三魂七魄无不离位。暗忖只恨自己来到了这时代,不知如何竟失去了令女人怀孕的能力,否则若能弄大了像琴清又或纪才女她们的肚子,必是很幸福美满的一回事,想到这里,虎躯剧震。
琴清见他脸色大变,骇然道:“什么事?”
项少龙两眼直勾勾看着前方,微声道:“糟了!我想太后是有喜了。”
刚踏入府门,便听得邹衍回来了,项少龙大喜,问得邹衍正在内堂由纪才女亲自招呼,忙赶去见面。
邹衍神采如昔,见到项少龙,自有一番欢喜之情。
此时纪嫣然已把请他老人家回来一事的背后原因详细说与他知。晚饭后,邹衍拉了他到园中小亭说话,相伴的当然少不了纪才女,灯火映照下,雨雪飘飞,别有一番滋味。
项少龙先不好意思道:“为了我们的俗事,竟要劳动干爹仙驾,我们这些小辈真……”
邹衍洒然一笑,打断他道:“少龙为何变得这么客气了,更不用心中过意不去,因为老夫久静思动,正要返齐一行,好看望那些稷下旧友。”
项少龙想起善柔,正要说话时,纪嫣然已道:“你不用说了,嫣然早请干爹代我们寻找柔姊,凭干爹在齐的人事关系这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项少龙正为善柔担心,闻言喜出望外,心想善柔的剑术正是出自稷下,邹衍找她自该是水到渠成之事。
邹衍在石桌旁坐了下来,双目异采闪闪,沉声道:“想不到我邹衍在风烛之年,仍可制造个新圣人出来,世事之出人意表者,莫过于此。”
纪嫣然轻轻向项少龙道:“干爹已完成了他的不世杰作《五德书》,还把它赐了给我代他暂作保管呢!”
项少龙心中泛起奇异的感觉,隐隐明白到是邹衍看悉了未来,知道将来天下必由小盘统一,故把呕心沥血的杰作留在秦国。否则说不定会毁于战火。心中一动道:“干爹想怎样处理这《五德书》,尽管吩咐好了。”
邹衍双目射出欣悦之色,微笑道:“将来那条黑龙出世之时,少龙你就负责把此书献上给政储君,那比由老夫亲说更有力百倍。”
纪嫣然愕然道:“干爹不准备留到黑龙出世后才走吗?”
邹衍摇头叹道:“天数有定,干爹恐怕不能等那么久了。今趟就算你们不来找我,我也会回来探看你们,然后顺道返齐。”
纪嫣然脸色立变,凄惶地看了项少龙一眼后,骇然道:“干爹!”
邹衍哈哈一笑,洒脱道:“春去夏来,此乃天理常规,人生无常,但仍只是自然之象,嫣然难道还看不通吗?”
纪嫣然毕竟是非常人,强挤出笑容道:“干爹责怪得好!嫣然受教了。”
项少龙点了点头,冲口而出,引用了宋代大家苏轼的名句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干爹说得对。”
邹衍目露讶色,与纪才女一起瞪了他好一会后,才赞叹道:“少龙比老夫看得更透彻。”顿了顿续道:“吕不韦这人仍有点气运,在储君加冕前,少龙至紧要忍让一点,避免与他正面交锋,那老夫就放心了。”
项少龙打从真心露出敬意,邹衍可说是这时代最具明见的人了。但亦只有他项少龙才真正明白这宗师级人物洞识天机的智慧。难怪他的五德说影响如此深远,广及政治和学术文化的不同层面。
邹衍仰望茫茫雪夜,沉吟不语。
纪嫣然柔声道:“干爹啊!我们这样制造一条黑龙出来,是否有点像在骗老天爷呢?”
邹衍哑然失笑道:“确是有点取巧!但天命已明,新圣人正是由少龙一手培养出来的政储君。现在东方六国虽仍有点声势,却是不知自爱,只懂互相攻讦,日后只要政储君大权在握,六国灭亡之日,已是屈指可数了。”
项少龙讶道:“说到底干爹都是齐人,为何却一点不为己国的命运担心呢?”
邹术从容道:“齐国只是老夫出身之地,老夫放眼却是统一后的天下。
兼之现今齐王建昏庸误国,只要想到他老夫就心中有气了。”
纪嫣然接入道:“干爹和嫣然都有同一看法,就是只有天下归于一主,人民才过得和平安乐的日子。不过只要想起少龙说过那“绝对的权力,使人绝对的腐化”两句话,就怕政储君将来会变质,再不若现在的知人善任,俯察下情了。”
项少龙忍不住泄漏天机道:“只有当由人民推举领袖的制度出现后,情况才可以整个改善过来,不过那可是二千多年后的事了。”
邹术和纪嫣然听得脸脸相觑,后者大奇道:“怎能有这样的制度?夫君大人为何可这么肯定是二千年后的事呢?”
项少龙心中大骂自己,搔头尴尬道:“我只是随便猜估吧!”
邹衔微笑道:“少龙常有惊人之语,盖因你非是通常人也。否则我这乖女儿就不会对你死心塌地了。”
再玺往不见星月,只见雪花的天空,语带苍凉道:“夜了!我也要早点休息,明天我便动身往齐国去。”
项少龙与纪嫣然对望一眼,均明白这贯通天人之学的大师,知道自己阳寿将尽。
今趟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聚了。
第二章 奸焰滔天
翌晨项少龙、杞嫣然等把邹衍送出城外,陪他走了十多里,才依依道别。
邹衍哈哈一笑,领着百多家将,在乌果的一千都骑护翼下,洒然走了。
项少龙返回咸阳时,已是黄昏时分。
昨晚停下的雨雪又洒下来。
项少龙想起这等若永袂的别离,禁不住黯然神伤!
想起与这位开整个中国术数之学先河的大宗师的交往,心中百感交集。
若非是这邹大宗师,他不但不会得到纪才女,可能早在大梁便送了小命。
踏入府门,陶方迎上来道:“赢盈在东厢等了你足有半个时辰。”
项少龙听得眉头大皱,向众娇妻告了罪,来到东厢。
嬴盈正等得不耐烦,见了他便怨道:“你究竟到了那里去呢?”
项少龙心中闪过一种明悟。知道纵使嬴盈回心转意,他也再不能接受她了。
这并非因她曾是管中邪的女人。因为在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他来说,对女子的贞操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以前起过追求赢盈的心,主要是碍在昌平君兄弟情面;亦有点贪她美色。可是经过多番接触后,对这美女仅燃起的一点爱火,已因她反覆善变、不分轻重和是非的性格而熄灭。现在就算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肯沾惹嬴盈了。
有了这清晰的明悟后,项少龙客气地请她坐下来,道:“赢小姐找项某人有什么事呢?”
赢盈听出他语气中的冷淡和距离,楞了好一阵子后,垂首怅然道:“人家知你心中恼恨,唉!嬴盈不知该怎么说了。三天后就是你和中邪决战的日子,真为你担心哩!”
项少龙见她不是来劝自己罢斗,稍生好感。想起百战宝刀和新悟出来集古今大成的百战刀法,微笑道:“多谢小姐关心了。人生总是充满大大小小的挑战,如此生命才可显出动人的姿采。”
说真的,若不是有管中邪的压力,恐怕都迫不出这套百战刀法来。
赢盈微抬俏脸,秀目射出茫然之色,种靼道:“我真不知为什么要来找你,中邪每天不断练剑,已研究出种种破枪之法,唉!人人都知你根本不擅用枪,故纵有飞龙枪,恐怕……唉……人家很担心哩!”
项少龙淡淡道:“你难道不担心管中邪吗?”
嬴盈凄然点头,低声道:“最好当然不用比武了,但我知道没有人可改变你们的决定。”
又垂下头去,幽幽道:“很多谢那天你对我说的那番话,我想了多时后,答应了杨端和的婚事,不过尚未告诉大兄和二兄,你们决战后,瑞和便会提亲了。”
项少龙大感愕然,也放下了心事。
杨喘和这人他亦见过,是王齿手下最年青有为的将领,很得鹿公、徐先的器重,只不知原来他也在追求赢盈。
眼下之势,谁能娶得嬴盈,对仕途均大有裨益,只有管中邪是例外。
嬴盈有点惶然地偷瞥了他一眼,试探道:“你是否心中不高兴呢?”
项少龙怎敢表露出如释重负的心情。同时想到她真的对管中邪生出爱意,所以即管不嫁给他,亦不嫁入自己之门。肃容道:“这是个明智的选择,杨端和会是位很好的夫婿。”
嬴盈幽怨地瞧着他,没有说话。
项少龙苦笑道:“小姐既决定了终身,绝不可再三心两意了。”
赢盈凄然道:“你不怪我吗?”
项少龙叹道:“你要我说什么好呢?”
这句话确是恰到好处,赢盈平静下来,想了想道:“你得小心点!”
俏立而起。
项少龙把她送出府门,临别时,嬴盈低声道:“若我可以选择,我会希望你赢,这不但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们大秦,赢盈终于想通了。”
话尚未完,热泪早夺眶而出,凄然无奈地瞧了他一眼后,掩面飞身上马,放蹄去了。
项少龙呆望着风雪中的咸阳,想着这突然终结的一段情,暗下决心,以后再不招惹任何美女。
不过回心一想,又知这么想是一回事,命运的安排却又是另一回事。
庄夫人和李嫣嫣,不正是两个好例子吗?
项少龙返回内宅,才与项宝儿玩耍了一会,滕翼和前俊两人回来了。前者容色严峻,后者则一面歉然。
纪嫣然看出不妥,出言相询。
滕翼坐下后,拍几骂道:“我已千叮万嘱要这小子忍一时之气,不可招惹国兴,那知他仍是忍不住一见面就动手。”
项少龙笑道:“二哥且莫动气,小俊你来告诉我是什么一回事吧。”
众人见项少龙若无其事的样子,无不大讶,连荆俊也愕然道:“三哥最明白我了。唉。我并非说二哥不明白我,只是两种明白是不同的。”
滕翼哑口失笑时,乌廷芳忍不住“噗哧”笑道:“不要吞吞吐吐了,快说吧。”
荆俊作了个无辜的可怜模样,摊手道:“今趟惹事的刨不是我,刚才我到醉风楼逛逛,刚巧撞着渭南武士行馆那批奸贼,当然少不了“疤脸”国兴。我本打定主意对他们视若无睹。岂知他们故意说些冷言冷语,还辱及三哥,那些话我不想重覆了,总之他们恃着缪毒在背后撑腰,一点顾忌都没有。我什么都可以忍,但就不可以忍他们散播损害三哥清誉的谣言。”
赵致皱眉道:“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话呢?”
滕翼沉声道:“那些人确过份了一点,说三弟是吕不韦的男宠,嘿,真亏他们说出口来。”
纪嫣然秀眸厉芒闪动,冷然道:“若给嫣然听到,必会立即取他狗命。”
乌廷芳愤然道:“小俊你怎样教训他们呢?”
荆俊苦笑道:“我们只有八个人,他们却有十多个,国兴的剑法又非常高明,所以我们占不了多少便宜,还给他们伤了两个人。刚巧缪毒来到,把他们喝退了,只是敷衍的叫他们道歉了事。我遵照二哥的吩咐,避免和缪毒冲突,忍气走了,二哥还要怪我。”
滕翼气道:“我是怎么吩咐你的,早叫你不要去逛青楼的了,偏不听教。”
项少龙反是心平气和,因早料到缪毒会愈来愈嚣张的了。
想了一会,问道:“渭南武士行馆究竟有些什么人物?”
荆俊抢着道:“最厉害的当然是馆主邱日升,我朝有不少将领均是出于他们下,接着就是包括国兴在内的三大教席,另两人一名常杰,一叫安金良,都是咸阳有名的剑手。缪毒宠络了他们,等若多了数百名亲将,这些人都希望通过缪毒的关系,搭通太后,好能入朝任职。听说吕不韦对渭南武士行馆重开一事亦很不满,只是碍着太后,没话可说吧了!”
滕翼补充道:“渭南武士行馆有很多从各国来的剑手,良莠不齐,但其中却不乏好手,现在人人都以少龙你为假想敌,因为若胜了你立时可成大秦第一剑手,声价百倍。唉!这些人总以为少龙之所以能成为储君身旁的第一红人,全因剑法高明所致哩!”
项少龙暗忖这就是武侠小说内成为天下第一高手的无谓烦恼了。若非由于自己有官职在身,出入又有大批亲卫,恐怕早有人拦路挑战了。
点了点头道:“他们爱怎么想怎么说就由得他们吧!清音自清。但若他们太过份,我们亦不宜忍让,但一切该待与管中邪决战之后。除非不动手,若是动手,就要教邱日升永不超生。”
双目寒芒一闪,瞪着荆俊道:“你已有了鹿丹儿,好该收心养性,勤力习武,否则异日对着渭南武士行馆的高手时,只会丢我们的脸,清楚了吗?”
项少龙少有这么对荆俊疾言厉色,吓得他汗流浃背,俯首应是。
项少龙目光扫过众人,哈哈笑道:“找一日我们索性摸上那行馆去,既可让他们尝尝二哥的墨子剑,嫣然的天龙枪,也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百战刀法吧!”
次日清晨。
项少龙展开百战刀法,一时丈许方圆之地,尽是寒芒闪闪,威猛无俦。
即使以滕翼的本事,亦施展不开墨子剑法,不过墨剑主守,故仍能凭着强大的臂力和重木剑,坚守着一个极狭小的圈子,挡着似从四方八面进击而来、精芒四射的百战宝刀。
首次见识到百战刀法的荆俊、陶方等都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竟有这么可怕的兵器和凌厉迅捷的刀法。
刀剑相交时,总发出一下响亮的金木鸣声,更添激烈之势。
自项少龙出刀以来,两人鏖战了数百招,滕翼仍找不到百战宝刀的破绽,予以反击。
项少龙却是畅快之极,由于利用了二十一世纪武术那种吻合物理力学的自然之法,再配合上宝刀善于砍劈的特性,利用百战刀本身的重量和腰步的辅助,故使起刀来耗力极少,如此猛烈的攻势,就像可以无限期的持续下去,造成对方心理上难以抵抗的感觉。故以滕翼之能,仍要处于完全的下风。
蓦地乌廷芳尖叫道:“住手!”
项少龙不明就里,闻言收刀后退。
众人愕然往她望去。
乌廷芳俏脸微红,尴尬地道:“不要这么看人家嘛。我真怕项郎当了二哥是管中邪哩!”
项少龙与滕翼对望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滕翼看着自己正因力竭抖颤的右手,喘着气道:“廷芳叫停叫得非常合时,否则说不定我要当场出丑,百战宝刀固是厉害,但真正厉害的却是三哥的刀法,来来去去只是直砍斜劈横扫的几式,却变化无穷,角度刁钻,如有神助,不愧百战之名。”
项少龙向荆俊笑道:“小俊要不要来玩上两手?”
荆俊苦笑道:“明天好吗?现在我看着寒了胆,连动手的念头都起不了。”
众人少有见到荆俊这么谦让,登时爆出一阵哄笑。
陶方道:“看遇少龙的威势,现在我反恨不得即可见到少龙与管中邪的决斗了!”
此时乌光走到项少龙身旁,低声说了两句话,项少龙把百战刀交给赵致,向滕翼荆俊和各娇妻招呼一声,朝内堂走去。
滕翼追上了他,问道:“什么事?”
项少龙低声道:“小武和小恬偷偷来了。”
施礼坐好后,蒙武心悦诚服道:“项大人真是用兵如神,汤毅乃我爹手下第一勇将,又占了压倒性的优势,竟仍给你们杀得大败而回。”
蒙恬接道:“爹气得大发雷霆,却又无可奈何,不过我们最清楚爹的脾性,他是绝不肯就此罢休的。”
三女交换了眼色这才知道蒙骜没有以身犯险,亲自带兵。
蒙武苦恼道:“到现在我们都不明白为何爹对吕不韦这老贼如此死心塌地。”
豪恬惯然道:“定是吕不韦送来那个婆娘媚惑阿爹,使爹连娘的话都不肯听了。娘亲多次叮嘱我们,吕不韦豺狼成性,绝不会有好下场。爹虽糊涂,但我们却不会学他那样的。唉!”
项少龙等这才明白两人这么靠向他们,除了有一段共历患难的交往和曾受吕不韦的迫害外,还牵涉到家庭的内部纠纷。
荆俊与他们最是相得,拍胸道:“故心吧!储君已知你们两人的忠义,无论你爹做了什么事,都不会累及你们的。”
项少龙点头道:“小俊没有说错,我已将你们的事坦白说了给储君知道。他会破格重用你们。而你们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不让你爹识破你两兄弟存有异心,那将来便可接掌你爹麾下的人了。”
两人又喜又惊,蒙武凄然道:“储君是否要对付我爹呢?”
项少龙暗忖现在吕不韦最大的助力就是来自蒙骜,所以才能支撑到小盘加冕后才败亡,如此推之,蒙骜这几年应该没有问题,遂道:“放心吧。你爹在储君加冕前该没有什么事的,你们只要在这未来五年多好好带兵,做好本份,将来储君加冕后,一切难题自会迎刃而解。我会请储君看在你两兄弟分上,不会太过难为你爹的。”
两人感激零涕,跪下叩头。
项少龙抢前扶起两人,想起蒙恬乃王翦后秦国威望最高的大将,心中充满了怜惜和奇异的滋味。
又叮嘱了两人一番后这才着他们离开。
到了府门时,蒙武担心地道:“项大人后天对着管中邪时要小心点,昨天他到我们处找人试剑,我们兄弟都下场,却只有捱揍的份儿,他比田猎时厉害多了。”
蒙恬插入道:“项大人可否不给管中邪这扳平的机会呢?那可硬生生把他和吕老贼气死了。”
荆俊笑道:“放心好了,我三哥乃天神降世,管中邪就算长了三头六臂出来,也难逃败局。”
两兄弟怀疑地瞪着项少龙。
滕翼搂着两人,笑道:“小俊今趟非是像平时般大吹牛皮,你们的项叔叔现在连我也要俯首称臣,你们等着看一场精彩的比拚好了。”
两人自知滕翼的厉害和不作诳语,稍稍放下心事。
蒙恬忽地双目转红,垂头道:“今趟我们不肯站在爹的一边,除了因吕老贼想杀我们和娘的吩咐外,更因我们要为倩公主和春盈姐她们报仇,将来对付老贼时,定要算上我们兄弟的一分。”
项少龙这才想起当日他两兄弟和诸女间的融洽之情:心中剧痛,摇头感叹。
滕翼和荆俊知他被勾起伤心往事,知机地遣走了两人。
接着三人返回官署,吃午饭时,王齿来了,项少龙放下筷子,到大堂会他。
项少龙请王齿在上位坐下后,道:“大将军那用纡尊降贵到这里来,只要吩咐一声,少龙自会到大将军府受教。”
王能微笑道:“你不怕我忽然改变主意,又布局坑你吗?”
项少龙洒然笑道:“大将军若想要我项少龙的小命,只是举手之劳吧!”
王齿摇头道:“你的小命并非那么易取,至少吕不韦和蒙骜便为你闹了个灰头土脸,焦头烂额。”
顿了顿眉头深锁,肃容道:“吕不韦确有谋反之心,借口动用军队修筑郑国渠,问储君和太后取得兵符,调动兵员,若非我力阻他动用我的人,恐怕现在咸阳已落入他和蒙骜手上。可是我迟早都要领兵出征,那时鞭长莫及,储君的形势会凶险非常,少龙可有什么对策?”
项少龙很想告诉他这情况只要能握到黑龙出世便可以改变了,但感到此事愈少人知愈好,反日问道:“大将军有什么提议呢?”
王齿沉吟片晌后,叹道:“因为我拒绝杀你,和吕不韦闹得很不开心
你该知若田单攻燕,吕不韦定会遣我和蒙骜攻打三晋,那就是吕不韦作乱的好时机,只要咸阳的守军全换上了他的人,太后和储君就只有由他鱼肉了。”
项少龙松了一口气道:“那至少是明年春暖花开时的事了,燕国处于偏北之地,冬季严寒,田单又须时间预备。所以我们仍有一段缓冲的日子。”
王齿不屑道:“齐自以管仲为相,变革进取,本大有可为,岂知齐人只爱空谈,不修武备,还妄称东帝,却给个小小燕国差点灭了,虽说出了个田单,保命尚可,那有回天之力。若非有赵国给他们挡着我大秦的军队,他早给扫平了。”
项少龙顺日道:“现在赵国没有了廉颇,赵人仍足惧吗?”
王齿露出凝重之色,叹了一口气道:“说到兵精将良,天下莫过于赵,若非孝成王昏庸,错用赵括,白起亦难有长平之胜。廉颇虽去,但还有李牧在,此人在兵法上有鬼神莫测之机,比赵武灵王更精于用骑兵,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异日若少龙遇上此人,千万匆轻敌,否则必吃大亏。”
项少龙心中祈祷勿要发生此事,心中同时涌起对这连敌人也要折服的绝代名将由衷的敬意。
想起他当日豪气干云赠自己以血浪剑,还嘱他逃到这里来,并表明异日若在沙场相见,大家绝不要容情。那种心胸气魄,岂是他人能及。
王齿喟然道:“一天有李牧在,我们大秦休想亡赵。”
两人各想各的,都是欷吁不已。反忘了迫在眼前的凶险形势。
王齿忽然道:“少龙知否成乔被封于长安后,不但与赵将庞爰暗通款曲,又在杜璧的协助下,秘密招兵买马。所以只要咸阳有事,他必会回来抢夺王位,由于支持成乔的人仍有很多,此事不可不防。”
项少龙大感头痛。原来小盘这秦始王是这么艰难产生出来的。点头表示知道了,叹道:“这事吕不韦该比我们着紧,杜璧和成乔要杀的第一个人就是吕不韦,至少要再杀几个人才排得到我,吕不韦必不会坐视不理的。”
王齿苦笑道:“说到玩权谋,我和你都不是吕不韦的对手。这几天我每晚都找王陵喝酒,提起此事时,老陵说他是故意纵容杜璧和成乔,好留下这威胁,迫使太后和储君更要倚重他。”
项少龙早料到了这点,问道:“杜璧和秀丽夫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秀丽夫人就是庄襄王另一宠妃,成乔的母亲。
王乾道:“他们是堂兄妹,但我们都猜他俩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顿了一顿,显是觉得岔得太远了,正容道:“我有一个想法,听说你现在和楚人关系转佳,可否设法说服李园,指出若田单亡燕,下一个就会向楚人开刀这一利害关系,使楚人陈兵齐国边境,那就可包保田单不敢贸然攻燕了。”
项少龙为之拍案叫绝。姜毕竟是老的辣,这等若围魏救赵的翻版,妙在李园最忌的是田单,皆因秦国被东三郡的事给三晋紧紧牵制,无暇理会楚国。何况李园亦非善男信女,自然对齐国亦有土地上的野心,所以这一着确是妙不可言。点头应道:“这个容易,我立即修……嘿!找人修书一封,送予李园,此事应无问题。”
王齿正容道:“事关重大,少龙千万别以为可纯凭私情打动李园啊!”
项少龙恭敬受教道:“少龙晓得了!”
王齿欣然道:“只要能暂缓齐燕之争,待王翦回朝,桓奇和小贲又练成了他们的速援部队,老夫就可放心出征了。”
项少龙得到这最少掌握了秦国四分一兵力的当权大将的支持,整个人都轻松起来,记起荆俊的事,恳词说了起来。
王齿哈哈笑道:“这个没有问题,今天我便找王陵一起到鹿府说亲,你等待我们的好消息吧!”
旋又神情一黯,显是想起鹿公和徐先。
好一会后,喟然道:“少龙知否鹿公原不性鹿,只因他田猎时猎鹿最多,先王戏称他为鹿王。于是他改姓为鹿,封邑也叫鹿邑。自那时开始,人人都叫他作鹿王,后来才改称鹿公吧!”
项少龙苦笑道:“大将军可知我现在也不应叫项少龙,而应叫龙少项,因我曾夸下海口,若让田单逃回齐境,就把名字倒转来写。”
王齿呆了一呆,接着哈哈大笑去了。
第三章 势不两立
王齿走后,项少龙把荆俊唤来,告诉他王齿答应了与王陵去为他向鹿府提亲,喜得这小子连翻几个斤斗,呼跃去了。
项少龙与滕翼这两个当兄长的,欣然相视而笑。
滕翼眼中射出思忆的神情。
项少龙见他虎目内隐见泪光,知这铁汉又想起惨死的妻儿亲族,也觉凄然。
滕翼叹道:“若非当日之祸,小俊亦没有今天的风光,老天爷的意念真令人无从测度。但无论如何,我们五兄弟之情,确可比照日月。”
项少龙暗忖或者老天爷并非无从测度,只是没法改变吧了!自己现在便是活在总对宿命的过去历史里,但却一点都不明白为何会是这样的。
滕翼忽道:“三弟还是回家休息吧!这里的事有我打点就成了,咸阳除了仲父府的人爱闹事外,治安一向都算好的了。”
项少龙记起周良兄妹在市场内被人追打,摇头叹道:“管中邪其身不正,如何能治好下面的人,待本大人后天把他顺手革了职,由你或小俊去管都卫,那就真的天下太平了。”
滕翼失笑道:“若让那些认定你会输给管中邪的人听到这话,保证他们会听得目瞪口呆,以为三弟大言不惭,只有我这领教过你那把百战宝刀的人,才明白你是如何谦虚。”
项少龙想不到滕翼这么富幽默感,大笑而起,道:“要在世上愉快点做人,少做点功夫都不行,到目前为止,先后有与连晋和王翦的两次比武,每次都改变了我的生命,只不知后天的决战,又会为我带来怎样的命运呢?”
滕翼站起来,陪他出署门,边走边道:“该说少点智慧都不成,真不明白少龙怎能设计出这样可怕的兵器来。在牧场时,那天你自己去了外面练刀。我和嫣然和琴清她们谈起你,均觉得你这人深不可涮,似有能透视未来的能力。记得那晚到琴府的事吗?琴清只说了吕不韦因缪毒对她无礼要处罚他,你便一语道破了吕不韦的阴谋,那根本是没有可能猜得出来的。”
项少龙心叫惭愧,笑道:“那只是灵机一触吧!二哥莫要当作是什么一回事了。”
这时到了署门,项少龙一拍滕翼肩头,笑道:“多谢二哥提醒,我现在就去琴清的香怀内打个转,在这冰天雪地的日子里,没有比美女的怀抱更温暖的地方了。”
荆善等早牵来疾风,两人在大笑声中,项少龙翻身上马,迎着北风,驰上行人稀少,铺满积雪的大道,往琴府的方向驰去。
滕翼看着项少龙远去的背影,心中涌起奇异的感觉。
这个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不但改变了周遭所有人的命运,还正在改变着整个天下的形势。
见到琴清,后者神色凝重道:“太后有了缪毒孽种一事,恐怕项太傅是不幸言中了,昨天太后遣人往雍都,据说太后准备搬到那处的大邺宫去,不用说是怕将来会给人看破秘密了。”
猜想归猜想,事实归事实。当这想法被间接证实了时,项少龙心神剧颤,颓然坐了下来。
这时代的妇女,若不想为男人生儿育女,会借山草药的土法避孕,所以朱姬在邯郸这么多年,终日应付赵穆、郭开等人,仍无所出。现在她竟心甘情愿为缪毒生子,可知她完全被这奸贼操纵了。
亦可说她已断了对小盘的母子之情,以后将一力扶持缪毒,希望他能取小盘而代之。
琴清知他心情,默默在他旁坐下。
项少龙沉声道:“雍都在那里?”
琴清答道:“雍都乃我大秦旧都,与咸阳同在渭水之北,位于咸阳上游百里许处,船程三天可达。雍都极具规模,城内有大邺宫和蕲年宫,更是宗庙所在处。”
项少龙倒入琴清怀里,头枕在她动人的玉腿上,仰望这绝世佳人典雅秀逸的脸庞,叹道:“缪毒怕快要变成另一个吕不韦了。”
琴清怨道:“这不是你一手促成的吗?”
项少龙满肚子苦水。
试问他怎能告诉琴清,因为早知命运如此,所以只有顺水推舟,任由缪毒坐大,好像历史所记载般牵制吕不韦呢?
这事确由他一手玉成,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但由于他对朱姬深厚的感情和歉疚,感觉却绝不好受。
一时间他欲语无言。
反是琴清安慰道:“对不起!我语气太重了,说到底都不关你的事。你只是因势乘便吧!若缪毒事事要听吕不韦吩咐,那包括你在内的很多人要送掉性命了。”
项少龙伸手勾着琴清粉颈,迫得她俯下俏睑上享受了她香唇甜吻后,伸了个懒腰道:“今晚我在这里不走了!”
琴清正羞不可抑,闻言吓了一跳道:“这怎行呢?”
项少龙早知她不肯如此明目张胆,只是开她玩笑,闻言坐了起来,抱着她柔声道:“不是说过任我为所欲为吗?”
琴清赧然道:“至少也该待项大人决战之后嘛!否则嫣然她们会怪我哩!”
项少龙喜道:“就此一言为定,若琴太傅到时食言,莫怪我给你招霸王硬上弓。”
琴清讶道:“霸王硬上弓!噢!你这人坏透了,噢!快滚!我不再和你说话了。”
看到她既窘且喜的动人神态,项少龙只觉阴霾尽去,再占了她一番便宜后,神舒意畅走了。
离开琴府,见天色尚早,顺道入宫找李斯,把小盘定了他作九卿之一的廷尉这消息告诉了他。
本以为他会失望,那知李斯脸露喜色道:“小弟其实心中本渴望当此一职,但却怕争不过冯切,现既如此就更理想了。”
项少龙自知很难明白这类有关官职权力的事。但总知道李斯将来就是秦始皇统一天下的大功臣,所以理该官运亨通。
李斯感激地道:“李斯之有今天,全是拜项兄所赐,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可表达出心中感激之情。”
项少龙谦虚道:“珍珠无论到那里都是那么光亮,我充其量只是把盖着珍珠的禾草挪开了,而李兄就是这么一颗珍珠,将来储君能一统天下,正因有李兄之助。”
李斯笑道:“项兄太抬举李斯了,我大秦自简公推行租禾之政,献公行改革,孝公用商鞅变法,惠文王再加巩固,大秦无论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均有长足发展。际此天下久乱思治的时刻,我们实比以前任何时间更有统一天下的机会,唯一的障碍就是储君尚未能真正掌权,事事均要太后盖玺允准。但只待储君行了加冕典礼正式登基,以储君气吞山河的雄才大略,必可完成这史无前例的壮举,李斯只是给储君提提鞋儿,牵牵衣脚吧!项兄休要捧我了。”
项少龙叹道:“只是李兄这种不居功的态度,难怪道么得储君器重。”
说到这里,忽有所觉,转头往入门处望去,赫然见到昌平君正陪小盘站在那里,后者双目异采连闪,显是听到李斯这番话。
两人吓得下跪施礼。
小盘大步走来,扶起李斯,感动地道:“李卿匆怪寡人不请自来,若非如此,就听不到李卿肺腑之言了,李卿只要尽力办事,寡人定不会薄待你。”
李斯却是汗流浃背,若刚才错说半句话,就一切都完蛋了。
项少龙与昌平君一道离宫,均赞叹李斯鸿运当头。这么一番话,将使小盘对他推心置腹,而项少龙更从历史中知道,小盘这秦始皇一生均对李斯言听计从,原因说不定就在这十几二十句话。
两人并骑驰出宫门,转入咸阳大道,过了宫墙护河,两旁尽是王侯公卿将官的巍峨大宅,其气势确非关中诸国能及。
不禁叹了口气。
昌平君油然道:“少龙刚到过楚国,应知该地的情况,南方富饶,更胜我大秦,若非我们得到巴蜀之地,根本连比较的资格都欠缺,但亦正是楚国之“富”,累死了楚人。”
项少龙听得大感兴趣,放缓马速,讶道:“富总好过贫,为何偏是祸而非福呢?”
昌平君惋惜地道:“楚人既得海、铜之利和云梦之饶,又有皮革、鲍、竹、金、珠玑、犀、玳瑁、果、布之富,且因地广人稀,饭稻羹鱼,或火耕而水耨,果堕赢蛤,不待贾而足,地沃食饶,无饥馑之患,故人人溺于安逸,欠积聚而多贫乏。遇上战争,兵无恋战之心,故势大而不强,否则天下早是他们的了。”
项少龙心下同意,李园使是文采风流的人物,却绝非刻苦耐战之士。顺口问起自己最熟悉的赵国。自己当年就曾以南马北马对楚赵作出生动的比较。
不知为了什么原因,昌平君心情颇佳,侃侃而谈道:“赵国土地亦广,但山多地高,北部近林胡,民多强悍,像定襄、云中、五原,本就是由戎狄抢回来的土地,人民好射猎而不事农商。至于位于原晋国的邯兴、太原、上党等地,又多旧晋的公候子孙,爱以诈力相倾,矜夸功名,生活奢靡。像赵君的后宫妃嫔就以百数计,婢妾披绮缎,酒肉有余,而民则褐衣不完,糟糠不厌。故虽有天下无敌之精兵,上却无懂得运用之人,又妒嫉人材,否则就不会有赵括代廉颇而引来的长平之失。”
项少龙想不到昌平君如此有识见,刮目相看道:“这番话对赵人确是一针见血,其他列国的形势又如何呢?”
昌平君得项少龙称许,意气飞扬道:“燕国地处东北,穷山僻壤,仅蓟都似点样子。可以撇开不论。韩国环境恶劣,人民大多居于山区,想积点粮货也有心无力,若非有赵魏在背后支持!早给我们亡了。”
项少龙未去过燕韩,不知详情,但想起韩非当年到大梁借粮一事,便知昌平非是虚语。
昌干君续道:“魏国一向是我大秦的劲敌,当年起用吴起为河西郡守,我们便只有吃败仗的分儿。又广泛结盟,硬阻我们东进。到迁都大粱时,已拥地千里,带甲三十余万。幸好魏人给胜利冲昏了头脑,竟恃强拔邯郸,遂与赵人交恶,更犯众怒,致有桂陵之败,连大将庞涓都给俘虏,自此一蹶不振,否则现在就不是这番局面了。”
项少龙记起赵人间所流传“魏人最不可靠”之语,又想到魏安厘王派人假扮马贼,肆虐赵境,暗忖魏人之败,实是咎由自取。
点头道:“东方诸国都给君上道尽了虚实,还有就剩下齐国了。”
昌平君想了半晌,故作神秘地道:“少龙知否齐人除了荒诞空谈外,最流行的是什么东西呢?”
项少龙哂道:“我怎会知道呢?你就说吧!”
昌平君笑道:“我虽当了左丞相,却半点威严都没有,人人都像你这般对待我,哈!但我却欢喜这样子。”
项少龙知他生性随和,哑然失笑。
昌平君道:“现在临淄最盛行的就是高利贷,最富有的就是一个放高利贷叫仲孙龙的大奸商,他比以前的吕不韦还要富有,看来没有多少人能和他比身家。由此可知齐人是多么骄奢淫逸。上面的人终日吹竽鼓瑟,斗鹞赛狗,下面却是生活困顿,流亡者众。否则以齐人渔盐之利,商贾之盛,怎会给燕人差点亡了。若非出了个田单!齐国更是不堪。”
项少龙衷心道:“这叫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扶了你这小子作左丞相,看来是误打误撞碰对了。”
昌平君大笑道:“少龙竟来耍我了,不过知道了大妹因你一番话肯嫁给杨端和,就是你揍我几拳,我也只好乖乖消受了。”
项少龙这才明白他为何心情大佳,正要说话,道旁忽地一阵混乱,人人争相走避,原来竟有两帮人持剑追斗。
昌平君大喝道:“给我把人拿下!”
十八铁卫和昌平君的三十多名亲兵纷纷下马,蜂拥而去。
打斗的两帮人,人数相差颇远,一边是三十多人,另一边只有五个人,但教人看得目瞪口呆的是,占上风的竟是那五个人。
而他们之能迫得对手狼奔鼠窜的原因,皆因其中一名大汉身手惊人。
此人年约二十五、六,长得高大俊朗,闪移时步法如风,剑法狠辣,几乎每一出剑,对手不是兵器被磕飞,就是中剑负伤。这种对手如何可对抗,杀得人数较多的那方大汉狼狈不堪,只有逃命的分儿。
而那五人却不肯放过对方,咬着尾巴追击敌人。
不过他们下手颇有分寸,敌人中剑者只是倒地受伤,失去移动的能力。
长街上两组人且战且走时,街上便留下一个个倒地呻吟的大汉。
荆善等抢到缠战处,那五个人悠然收剑,虽见到来的是军兵,却是夷然无惧。
另一边尚未倒下的十多人,聚在一处,人人双目喷火,怒瞪着那五个人。
项少龙和昌平君对望一眼,均看出对方心中骇然之意。
看人多那边的人的衣着服色,便知是仲父府的家将,那五人究竟有何所恃,竟不畏惧仲父府的权势呢?
昌平君凝望着那身手最厉害的俊朗汉子,吁出一口凉气道:“此人剑法,怕可与管中邪一较短长。”
项少龙微一点头,策马冲前,喝道:“当街厮斗,王法何在,给本统领报上名来。”
那俊朗大汉卓立如山,自具不可一世的高手气势,向项少龙微微施礼,显示出他并不把项少龙放在眼内,淡然自若道:“本人韩竭,乃内史府的人,这批人公然打着仲父府旗号,在酒楼上强迫卖唱女陪酒,本人看不过眼,故出手教训。”
荆善等见他神情倨傲,本要喝令他跪下,但听到是缪毒的人,忙把说话吞回肚内去。
昌平君来到项少龙旁,低声道:“这韩竭来自韩国,是缪毒在韩时的朋友,有韩地第一高手之称,果是名不虚传。”
项少龙亦醒起小盘曾提过此人的名字,与另一个叫令齐的一武一文,都是朱姬要举荐为官的人。
此时仲父府家将处走了个带头的出来,眼闪怨毒之色,却连礼都免了,昂然道:“项大人和左相明鉴,韩竭只是胡言乱语,我等兄弟正喝酒取乐,他们内史府的人却来横加干涉,此事我等必会奏与管爷,由他主持公道。”
韩竭冷哼一声,寒声道:“手下败将,何足言勇,我们就走着瞧吧!”
再向项少龙两人微一躬身,掉头走了。
仲父府那群大汉像斗败公鸡般,抬起伤者,垂头丧气去了。
荆善等人你眼望我眼,呆立一旁,皆因项少龙和昌平君两人没有发出指令。
项少龙首次尝到吕不韦和缪毒两人家将的目中无人和霸道,但却是无可奈何,惟有耐心等候黑龙出世的一天。
但亦心中暗喜,吕不韦和缪毒的对抗,终至势不两立的地步了。
怕自己都该有些安乐日子过了吧!
第四章 广布卧底
这晚的月亮叉大又圆,项少龙与娇妻爱婢,到了园内赏月。荆善等生起篝火,烧烤美食,充满野炊的气氛。
项宝儿已懂得走路,由于步履朱稳,每有失足,惹得众人喝彩嘻笑,非常热闹。
善兰和滕翼和爱儿来参加,两个小子自是玩在一块儿了。
滕翼和项少龙坐在小亭里,看着儿子们玩闹,心中涌起满足和幸福的感觉。同时想到眼前的安逸,是他们以血和汗换回来的。以前是如此,以后亦会是如此。
滕翼有点感触地道:“再过两晚,就是你和管中邪决战的时刻,那家伙这些天来足不出户,更没有到醉风楼去,可知他是志在必胜。”
项少龙想起韩竭,顺口问道:“二哥原居韩国,又曾参军,可有听过韩竭吗?”
滕翼眼中精芒一闪,讶道:“三弟为何会知道此人呢?”
项少龙把今天的事说了出来,滕翼露出凝重神色道:“当今之世,若论剑术,无人之名次可过于有稷下剑圣之称,自号忘忧先生的曹秋道大宗师。
据说他的剑法达出神入化之境,能不战而屈之兵。今趟邹先生到齐去,主要就是为了见他一面。善柔正是他的关门弟子。”
项少龙早由赵致之口听过这近乎神话的人物,奇道:“这人和韩竭有什么关系呢?难道韩竭又是他的弟子吗?那韩竭岂不是柔姊的帅兄?”
滕翼道:“曹秋道虽在稷下开设道场,但收徒极严,所以徒弟不出百人之数,而据说他曾告诉齐王,在他收的徒弟里,只有三人得他真传,其中一个就是这韩竭,可知这人绝不简单。”
项少龙想起他那柄没有人是他一合之将,鬼神莫测的剑,骇然道:“曹秋道今年多大年纪了?”
滕翼道:“据说他最善眷生练气之道,所以看来远比真实年纪轻,他成名时,我才刚懂事,这么推断,他至少该有六十岁了。”
项少龙想起武侠小说里的天下第一高手,悠然神往道:“真希望可去向他请安问好,只是田单不会欢迎我。”
滕翼讶然失笑道:“看来你对曹秋道的兴趣,比对韩竭大多了。不过曹秋道似乎对徒弟的品格不大介意,韩竭此人在韩声名狼藉,动辄杀人,仗着自己是王族,曾坏过不少良家妇女名节,与缪毒属一丘之貉。今次来秦投靠缪毒,说不定是因走投无路,惟有离国避难。”
项少龙笑道:“愈多又坏又高明的对手,我的百战宝刀就愈不感孤单,二哥你也该手痒了。”
滕翼笑道:“若你不宰掉管中邪,这两人首先就会斗上一场,管中邪和连晋的师傅照剑斋曾由卫往齐挑战曹秋道,给斩断尾指。两派人自此势成水火。”
项少龙失笑道:“怎会有人叫作照剑斋呢?是否故弄玄虚。”
妃才女的声音传来道:“以斋为号,照剑斋非是第一人,夫君大人万勿掉以轻心,若论剑名,忘忧先生之下就要数他了,否则就教不出管中邪这徒弟来。”
项少龙笑应道:“还有个叫连蚊酌,刚来到咸阳,摆明是来找喳子的。”
纪嫣然到了两人身后,倚栏斜挨,仰头看善天上明月,柔声道:“嫣然才真的手痒,嫁了你这夫君后,什么都给你先架住了,真不公平。”
项少龙和滕翼听得脸脸相觑时,纪嫣然油然道:“可以想像后天晚上,就是吕不韦、缪毒和我们项大人三大势力的正面交锋,秦人以勇力为贵,谁派胜出,势将声望大增,至少对一般士卒来说,实情确是这样。”
滕翼心中一动道:“虽说不大可能,但吕不韦会否铤而走险,索性在寿宴上设局一举歼灭所有反对他的人呢?只要蒙骜能紧握兵权,挟持储君和太后,虽会大乱一场,却非是全无机会。”
项少龙皱眉想了想,道:“除非他得到王齿支持,否则吕不韦绝不敢如此孤注一掷。自商鞅变法以来,没有一个国家的将士比秦军更忠于王室,只要禁卫和都骑严阵以待,吕不韦绝不敢轻举妄动。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明天我便和昌平君及王齿研究一下,以策安全。”
纪嫣然道:“夫君大人后天定要让我们出席,好看看你如何大展神威哩!”
项少龙笑道:“怎敢不带我们的纪才女呢?”
旋又叹道:“真想到齐国一游,一方面可以探望柔姊,另一方面则可见识一下天下第一名剑究竟厉害至什么程度。”
滕翼道:“想想就可以,若你离秦,定瞒不过吕不韦,他甚至会猜出你说不定是到齐行刺田单,那时齐人还不布下天罗地网等你去吗?”
项少龙知他非是虚言,笑笑摇头。
纪嫣然忽然道:“清秀夫人到秦国来了!”
项少龙一时想不起清秀夫人是谁,愕然望向她。
滕翼更是一头雾水,问道:“谁是清秀夫人?”
纪嫣然道:“清秀夫人就是楚国大将斗介的原配夫人,由于斗介要了大夫成素宁的小妾,她一怒下离开斗介,发誓若斗介踏入她隐居处一步上即自尽,记得吗?”
项少龙这才恍然,原来是华阳夫人那美丽的侄女,当年华阳夫人还托自己带饰物给她,只是自己有负所托吧了。
滕翼道:“她来这里做什么呢?”
纪嫣然道:“当然是李嫣嫣派她来的,希望能凭着她和华阳夫人的关系,缓和秦人因徐相被杀而仇楚的情绪,亦想顺道把楚国的小公主迎回楚国。”
滕翼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华阳夫人对秦廷还有什么影响力?”
纪嫣然含笑横了项少龙一眼,道:“怎会没有影响力呢?别忘了我们的琴太傅就是华阳夫人一系的人,而她至少可以影响我们的项统领项大人。清秀夫人现在就寄居在清姊家中。刚才清姊便使人来请她的项太傅明天到她家去见清秀夫人哩!夫君你怎都不可推托呀。”
项少龙恼道:“你清姊没告诉她我早尽了力,储君断不会因此事对楚用兵的。”
滕翼笑道:“一个尽说什么你的琴太傅,一个却开口闭口都是你的清姊。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项少龙与妃嫣然对望一眼,笑了起来。
纪嫣然离去前,微瞠道:“不理你们了,够胆便违背清姊的吩咐吧!”
次日项少龙参与了早朝。
朱姬仍有出席,也看不出什么异样之处,可见应只是刚有了身孕,加上袍服的掩饰,近几个月都不怕会给人看破的。
百官集中讨论兴国渠和牵连到的种种问题,特别是财力和人力上的调动,更有数千民户受到影响,须安排迁徙。
项少龙对此一窍不通,听得头昏脑胀,更不要说插口了。
好不容易捱过后,退廷时王齿和王陵把项少龙拉到一边说话,前者欣然道:“幸不辱命,明天丧期过后,少龙可带小俊亲到鹿府拜会鹿大夫,详谈聘礼及有关细节。”
王陵道:“真是巧合得教人心寒,鹿公丧期刚在吕不韦寿辰同一日完了。”
项少龙也觉毛骨悚然。
王齿道:“昌平君告诉我,昨天你们见到仲父府和内史府的人当街恶斗,是吗?”
项少龙点头道:“两边的人均视我们如无物,真恨不得下手宰了他们。”
王陵道:“这个都卫统领之职怎也要抢回我们手上,不过却不容易。”
王齿皱眉道:“此事迟些再说,少龙那封信送出了吗?”
项少龙道:“昨天已派人送往楚国了。”
王陵道:“缪毒现正招兵买马,又派人往东方各地招募剑手,因有太后为他撑腰,我们都不敢说话上,这假太监很多言行举动,比吕不韦更要使人生厌。最近便因要扩建内史府,硬把邻宅的土地收归己有,教人气愤。”
项少龙叹道:“现在储君由于事事均须太后支持,所以怎也要多忍一会了。”
此时瞥见李斯在远处向他打出小盘召见他的手势,再多谢了两人后,顺带说了滕翼昨天怕吕不韦会乘机发难的疑虑后,匆匆见小盘去了。
书斋内除了小盘外,尚有昌平君。项少龙和李斯施礼坐在下首后,小盘欣然道:“寡人先让三位卿家见一个人。”
项少龙等三人大感愕然。
小盘传令下去,不半晌有人进入书斋,到了小盘座前施礼。
再站起来时,只见此人年约四十,身形顺长,留着浓密的山羊须,似属智士谋臣一类的人物。
小盘客气道:“先生请坐。”
众人自是一头雾水,小盘介绍了项少龙诸人后,解释道:“这位是齐国稷下名士茅焦先生,乃缪毒遣人由齐请来咸阳,至于茅先生为何来此,寡人请先生亲自道来好了。”
茅焦淡淡笑道:“茅某今趟来秦,非是欲事卑鄙之徒,而是想看看大秦的威势,为何能镇慑东方?”
李斯大兴趣道:“不知先生有何看法呢?”
茅蕉冷然道:“茅某和政储君畅谈半天,仍是一句话,一天吕不韦缪毒不除,秦室休想一统天下。”
小盘笑道:“寡人本想请先生任职朝廷,但回心一想,若先生肯屈就缪毒,更能发挥作用,难得先生一口答应了。”
项少龙心中叫妙,吕不韦府已有图先作内应,现在若再有这看来比图先更狡猾多智的茅蕉作卧底,缪毒还能飞出他和小盘的掌心吗?
同时看到小盘日渐成熟,开始懂得用间了。
李斯和昌干君立时拍案叫绝。
各人仔细商量了联络之法后,茅焦这才退去。
项少龙记起蒙武蒙恬,把他们的事说了出来,明示他们只忠于储君。
小盘幼时曾与他们一起习武,颇有交情,现在得项少龙保荐,那会有问题,但想了半晌,却找不到合他们的职位。
项少龙灵机一触道:“假若明晚我能干掉管中邪,都卫统领一缺自是空了出来,无论我们提出任何人选,看来吕不韦都不肯接受,甚至缪毒亦不希望城军三大派系尽入我们掌握之内,惟有在蒙武蒙恬中选其一人,才不会遭到反对,另一人就由他随着老爹作战,那末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们了。”
今次轮到小盘拍案叫绝,向昌平君道:“左相设法安排这两个小子来见寡人,待寡人好好鼓励,以安他们之心。”
项少龙离开王宫后,记起了清秀夫人的事,忙赶往琴府去。
琴清正和清秀夫人在厅内闲聊,见他依召而来,欣然介绍两人相识。
清秀夫人身穿项少龙最欣赏的楚式袍服,宽袍大袖,花纹华美,最引人是缀满宝石的束腰宽带,闪闪生辉,说不出的惹人遐想。
不知是否项少龙来得突然,清秀夫人没有戴上覆脸的轻纱,终给项少龙看到她娇美的玉容。
可能因婚姻的不如意,她的容色有点不健康的素淡,但却一点没有损害她秀丽的气质,反使她的风姿有点与别人不同。
她的眼神宁恬清澈,使人感到她是庄重自持,谨守礼法的女子。
三人分宾主坐好后,清秀夫人以她悦耳的柔细声音说了几句礼貌的开场白后,感潋地道:“琴太傅把现时的情况告诉了妾身,幸好有项太人为我们在储君面前说项,使秦楚能不因此妄兴干戈,妾身谨代表敝国感谢项大人的浓情厚义。”
项少龙心中嘀咕,既是如此,为何还要我来见你呢?表面当然谦逊一番。
清秀夫人淡淡道:“事实上我们早见过面了,是吗?”
项少龙暗忖此事极端秘密,该不会是李嫣嫣又或李园泄露给她知道,讶然道:“夫人何有此言呢?”
清秀夫人仍是那种淡然自若的神态,道:“今趟请得项大人大驾来见妾身,固是妾身要亲自向大人道谢,还有就是顺带把太后和秀儿夫人嘱妾身带来的两份礼物交给大人。因曾听琴太傅所言,项大人刚由寿春回来不久,现在见到大人,妾身自可把大人认出来了,”
项少龙颇感尴尬,偷偷望向琴清,幸好她只是白了他一眼,并没有真的怪他到处留情,放下心事,道:“既给夫人认了出来,项某人怎会否认。
嘿!夫人的慧眼真厉害,当时似乎连正眼都没有看过我,竟就认出了我项少龙。”
清秀夫人露出一丝动人但冷漠的笑意,伸手召来女侍,捧出两个锦盒,道:“妾身起程来前,太后把妾身召进宫去,千叮万嘱不可让人知道此事,希望项大人能了解。”
由于着李嫣嫣和郭秀儿的身分地位,他们只能把感情藏在内心深处,实在令人惆怅。忽地警觉到身前两女正仔细瑞详自己的反应和表情,忙岔开话题道:“李相国近况如何呢?”
清秀夫人似是不愿谈李园,轻描淡写道:“尚算托福,李相请项大人若有空间,可到寿春探他,必竭诚以待。”
项少龙对着这似乎对事事都漠不关心,口气冷淡的美女,再找不到任何可说的话,打响退堂鼓道:“夫人准备何时回楚?”
清秀夫人道:“今晚见过姬太后后,明天立即动程回楚,妾身不太习惯这里的天气。且妾身知项大人贵人事忙,不敢再留项大人了。”
项少龙暗忖美人儿你真懂得什么叫合作愉快,偷偷向琴清打了个眼色后,施然离去。
第五章 大战前夕
项少龙带着两个锦盒,回到官署,进入静室,打开一看,原来是两件剌绣精美的袍服,心中涌起温馨的感觉。
在这以男性为中心的杜会,女子要幸福快乐真不容易。郭秀儿和李嫣嫣就是明显的例子,两女虽身分尊贵,但都不能随心所欲地去追寻向往的事物。
她们的命运,仍是操纵在男人的手上。
百感交集时,滕翼使人来唤他。
项少龙收拾情怀,到了大堂。
滕冀道:“又出事了,刚才在城门处因渭南武士行馆的人由外地运兵器回来,给守城的军官诘问,一言不合,竟打伤了那军官,给管中邪逮着,但缪毒出面,管中邪被迫放人,可见吕不韦现在仍容忍缪毒。”
项少龙笑道:“倒要看他能忍多久。是了!找个机会通知小俊,他和鹿丹儿的婚事该没有间题,与管中邪决斗后,我们就可正式去提亲下聘。”
滕翼大喜,忙道人去通知荆俊。
项少龙道:“有了鹿丹儿,他好该心满意足。二哥最好管得更紧一点,不要让他涉足风月场所。现在咸阳龙蛇混杂,吕缪两党的人又斗争益烈,我们最好避免牵涉在内。”
滕翼苦笑道:“我对他不知说尽了多少话,这小子天性爱风流热闹,兼之交游广阔,要他呆在家中,除非打断他的腿才行。”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
荆俊早晚会闹出事来,但只要没有伤残殒命的情况,其他事自己该可担当得起,点头道:“那只好加强他护从的实力,有起事来不致吃上大亏。”
滕翼道:“若他能成鹿家之婿,地位立时不同。要知鹿公在文武两方都有极大的影响力,当今秦室有点名堂的将领,谁不出于他帐下?荆俊作了鹿公的孙女婿,任何人想动他,都要先好好想想才行。”
项少龙又暗忖若鹿公仍在,说不定会反对这头亲事,说到底荆俊仍非秦人。
滕翼续道:“只要小俊不踏足醉风楼,该可无事,现在缪毒和吕不韦正明里暗里以醉风楼作为较量地盘,那伍孚可惨透了。”
项少龙想起单美美和吕缪两人纠缠不清的关系。
这单美美确是琴清和纪嫣然外最美的女人,姿色尤在赢盈、鹿丹儿,甚或乌廷芳和赵致之上。如此尤物,说算没有吕不韦和缪毒,亦是人人想收归私房的宝贝。
但不知如何,自己对她却一点好感都欠奉。可能是受过赵雅、平原夫人或晶王后的教训,最怕口不对心的美女。
滕翼一拍额头道:“我差点忘了图管家着你待至申时末到老地方见面,他该有重要消息告诉你。”
项少龙点头道:“吕不韦怕是要谋反了。”
一个时辰后,项少龙与图先在老巢见面,后者额际处的发脚花白斑驳,而这变化只是最近几个月的事,可见他活在很沉重的压力下。
两人坐好后,图先竖起拇指赞道:“少龙真厉害,打得蒙骜和吕不韦的人大败而回,今趟最失脸子的是蒙骜,但吕不韦却不敢怪责他,亦把吕不韦的大计部署全打乱了。”
项少龙知自己猜得不错,吕不韦性情暴躁,并非有耐性之人;怎肯坐看小盘权势愈来愈大呢?笑道:“他是否准备造反了?”
图先冷笑道:“造反他仍未够斤两,但夺权他却是游刃有余,本来他已牢牢抓紧军政两方面的大权,只要除了你,其他如缪毒这种假太监能成什么气候,王翦和安谷奚又远戍边防。可是他却偏奈何不了你,连王齿现在都靠往你那边去。昨晚他便在管中邪和蒙骜前大骂你和王齿,非常激动。此人豺狼成性,一点都记不得自己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项少龙想起一事,问道:“王齿究竟有没有告诉他,鹿公等曾对他和储君滴血认亲,确定了储君和他并没有父子关系呢?”
图先还是首次听到此事,问清楚详情后;色变道:“少龙你真大胆,连我都不敢确定储君究竟是异人还是吕不韦的儿子,你却敢去搏这一铺。若真是吕不韦的儿子,岂非把以前赢回来的全赔掉吗?”
项少龙当然不会告诉他其中真相,叹道:“若我诸多推托,岂非更使鹿公等肯定储君是吕贼的孽种吗?这趟总算押对了。”
图先仍是犹有余悸,好一会才道:“王齿该仍没有将此事告诉吕不韦,因为每次受气回来,他都是骂朱姬多一点。可见他恨的是朱姬没有把他乃真正父亲一事告诉储君。真奇怪,以吕不韦的精明,该不会连自己是否储君的父亲都不知道?而且在他把朱姬送给异人时,早处心积虑要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大秦之主,那又怎会弄错呢?当年他曾亲口告诉我储君是他的儿子。”
项少龙忍不住道:“但朱姬却亲口告诉我,连她都弄不清楚储君是出自先王还是吕不韦。”
图先哂道:“就算心知肚明,这有野心的女人都不会把真相说出来,若非储君远她而近你,她亦不会像现在般纵容缪毒,说到底仍是权力作祟。”
项少龙心中一震,首次从另一个角度去看朱姬。
若这话是其他人说出来,他定不会像现在般放在心上,但图先早在她仍是吕府歌姬时便认识她的。
朱姬名字里的“姬”字,指的就是她这身分,所以有人称她作赵姬,意思即赵国的歌姬。
当年庄襄王在位时,她能安守妇道,自是知道只有这样才可享受富贵和权力,何况异日自己的儿子就是秦王,更是心安理得。
到吕不韦害死庄襄王,她看穿若靠向吕不韦,充其量只是吕不韦的一只棋子,故希望笼络他项少龙,但却发觉他只忠于小盘和先王,所以才与缪毒混在一起,既贪他的男色,亦希望藉缪毒培植自己的势力。
到最近发觉自己的儿子疏远她,遂把心一横,全面投向缪毒,又暗地为他生儿子,说到底,都是不肯放弃权力。
想到凡此种种,登时轻松起来,心中对朱姬的歉疚之情大大减少了。
至此心情转佳,问道:“现在吕不韦有什么打算?”
图先道:“一天有你在,吕不韦都不敢轻举妄动。加上现在王齿摆明靠向你和储君,连蒙骜都没有把握成事。不过当有一天他同时调走王齿和蒙骜,我们便要小心了。蒙骜去了可以回来,兼且手握兵符,吕不韦又有家将八千,随便找个借口,就可杀尽所有反对的人,我想对此事少龙该心中有数了。”
项少龙微笑点头。
图先续道:“现在吕不韦和蒙骜把所有希望寄托在管中邪明晚和你的比武上,可以说若管中邪得胜,少龙你必死无疑。少龙你要三思才好。”
项少龙哈哈笑道:“但希望愈大,失望却也愈大。”
图先仍不放心,叹道:“请恕图某直言,管中邪这半年来日夕苦修,无论体能剑术均处于巅峰状态,少龙实犯不着拿性命来和他赌博。此战成败的影响太大了。”
须少龙知这老朋友真的关心自己,抓着他肩头道:“请对我有信心一点,明天等着看好了。”
顺口问道:“三小姐的情况如何呢?”
图先叹道:“吕府内,我唯一尚有点感情的就是她,她对我也显得比别人好。
只可惜她错生为吕贼的女儿。这些天来,她一直心事重重,我看她还是向管中邪多过向你。我起先还真信是她坚持要你们两人再斗一场的。最近才知根本是吕不韦和管中邪的诡计。那次田猎比剑。表面你虽似占在上风,但管中邪却指出皆因他不愿杀你,才让你得逞,否则你必败无疑。嘿!所以我才屡次相劝,可以不动手;就最好不动手。”
项少龙低声道:“坦白告诉你,那天我是保留起实力,管中邪才得以身免,明天我就不会那么客气了。”
图先愕然道:“真的?”
项少龙为安他的心,胡诌道:“当然!否则后来我为什么只守不攻?”
图先半信半疑地瞪了他好一会后,道:“现在吕不韦和缪毒都竞赛似的从各地招揽顶尖好手来加盟家将的阵容,缪毒方面除了拉拢渭南武士行馆,还多了个叫韩竭的人,此人据说得稷下剑圣曹秋道的真传,管中邪对他颇为忌惮,少龙你要留意此人。据说他精擅剌杀之道,齐国有几个权贵都丧于他之手。”
项少龙见过韩竭的剑法,确可与自己或管中邪争一日之短长。
图先道:“吕不韦新招的人中,以许商、连蛟和赵普三人最出色,其中最厉害是有上蔡第一剑手之称的许商,此人现在是管中邪练剑的对手,看来并不比管中邪逊色多少。只是膂力及不上管中邪,但其剑法的灵巧,却可补这方面的不足。吕不韦有意让他补上都卫副统领的空缺。”
项少龙笑道:“吕不韦当然有他的如意算盘,不过我倒不信他能打得响。是了!还有没有肖老的消息。”
图先欣然道:“人才去到那里都是人才,现在月潭在韩颇为得意,化名边谈,当上了韩和的幕僚,我也为他高兴。”
两人再聊了一会,才先后离开。
那晚项少龙和滕荆两位兄弟在官署吃饭。荆俊得知说成婚事,自是眉飞色舞,得意洋洋。
项少龙趁机道:“以后没有什么事,就不要到醉风楼去,现在吕不韦和缪毒争单美美争得焦头烂额,我们犯不着搅这淌浊水。”
荆俊呆了一呆,尴尬道:“今晚刚巧给昌文君约了到那里喝酒听乐,还有杨端和与白充。唉!顶多我怎么都忍了他,保证不会犯事。”
滕翼道:“你不去惹人,人家不会来惹你吗?莫忘记田猎时你教训了子桓,吕家的人无不含恨在心,摩拳擦掌要挫你威风。加上国兴等人又恨你入骨,现在更有了缪毒撑腰,若非你身居要职,早给他们宰了。自己仍不懂检点吗?”
荆俊不敢和滕翼争辩,求情的目光来到项少龙处。
项少龙念他仍是年轻:心中一软道:“横竖没有什么事,不若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好看看那里的情况。”
滕翼愕然道:“三弟莫忘了明晚就要和管中邪动手,今晚若仍去胡混,嫣然等肯放过你吗?”
项少龙笑道:“我正想让管中邪知道找并不把明天的比武放在眼内,这可使他掉以轻心,以为可稳操胜券。只要早点押小俊回家,该没有什么问题。否则只是担心这小子,我就要睡不着了。”
荆俊感动地道:“三哥对我真好,不!二哥对我当然也很好。”
接着兴奋得跳起来,嚷道:“我要找昌平君,知道二哥三哥去而不唤他,他必会怪我。”
看着荆俊旋风般走了,两人只好对视苦笑。
两人谈了一会,遣人通知了纪嫣然等要夜点回家后,正要出门,桓奇来了。
这年青有为的新任将军虽是满脸风尘,但精神却比前更好,显是因能发展才能,故心境愉快。
桓奇一见两人,便拜了下去。
两人忙把他扶起来。
滕翼奇道:“小奇你不是正忙于训练新军吗?为何连夜赶回咸阳呢?”
桓奇道:“有小贲看着,有什么放不下心的。至紧要是回来为项大人明天之战摇旗呐喊,喝彩助威。唉!我不知费了多少唇舌才劝得小贲留下。我回来的事,已得左相批准,没有犯规。”
滕翼笑道:“这也难怪,听说很多有身分地位的人,亦不惜远道而来,还千方百计托人关照,好能参与明天的寿宴。”
桓奇道:“刚才来时,路上碰上屯留的名人蒲鹄,他的阵仗才厉害,只是家将便达五百人,还带来了大批歌姬,但我却很不欢喜这个人。”
昌平君的声音响起道:“我也不欢喜这个人,这或者就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此时三人正在大门处说话,回头看去,竟是昌平君和李斯联抉而至,随护的人比平时多了三倍。
桓奇并不像对项少龙和滕翼般与昌平君言语不禁,无拘礼节,慌忙施礼。
扰攘客套一番后,李斯叹道:“想起项大人明晚之战,储君和我均无心政事,忽然小俊来找昌平君说你要约他到醉风楼去预祝明天的胜利,我正闷得发慌,所以也来凑兴了。”
接着压低声音道:“储君也来了!”
项少龙、滕翼和桓奇齐齐吓了一跳,往那队仍高踞马上的卫从望去,才见到昌文君和荆俊伴着小盘,而这未来的秦始皇在下颌黏上了一根假胡子,换上普通武士服,正向三人微笑点头。
项少龙和滕翼仍未及反应时,桓奇已跪叩下去,给昌平君一把捞起,道:“储君有令,不须遵君臣之礼,否则若让人知道,必不轻饶。”
桓奇忙站了起来。
小盘策马走了出来,哈哈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们立即动程吧。”
项少龙等连忙飞身上马,伴着小盘驰上华灯初上的大道,朝醉风楼进发。
众人中只有项少龙敢与小盘并骑而驰。
小盘自是心情大佳,笑吟吟道:“师傅不会怪我当了储君,仍爱胡闹吧?”
项少龙怎忍扫他的兴,笑道:“就算正式登了基,有时也须轻松一下的。”
小盘目下唯一怕的人就是他,见他不怪责,欣然道:“听得师傅决战前夕仍要去花天酒地,寡……嘿!我只有高兴之心,这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汉。
太后刚才还找我去说话,要我阻止这场比武,说你赢面不高。哼!天下间只有寡……不!只有我才知道没有人可胜过师傅。”
项少龙知他自少崇拜自己,而他项少龙无敌于天下的形像,早深植他心内,谁都改变不了。幸好自己新得百战宝刀,又悟出百战刀法,否则现在的压力就太大了,淡然道:“看来储……嘿……究竟我该叫你作什么才好呢?否则说不定待会会露出马脚。”
小盘兴致盎然地看着街上的行人和房舍,油然道:“不若就叫秦始吧!
秦当然是我大秦国,师傅曾说我将来一统天下后该称作始皇帝,所以就叫秦始好了!这名字很不错。”
项少龙听得目定口呆时,小盘召来昌平君,着他通知各人他新起的名字。
小盘又别过头来道:“师傅刚才想说什么?”
项少龙压下因听到“秦始”两字而生的荒诞情绪,想了想,才记起想询问什么,道:“我想间你明晚是否会到吕不韦的寿宴去?”
小盘奇道:“这个还用问吗?我现在恨不得可立即到了明晚,太后也会去呢,现在咸阳谁都不肯放过这机会。听说还有人开了盘口来赌你们胜负。
哼!据昌文君调查回来的报告,大多人都认为由于管中邪准备充足,必可雪前耻,只有我才知道胜的必然是师傅你。”
项少龙心中好笑,暗忖这个“赌”字必是自有文字以来就存在的,因为那似是人类天性的一个主要成分。
此时醉风楼的大招脾已然在望,小盘兴奋地看着,又道:“刚才檀绮说的蒲鹄是屯留的首富,有人更说他是我大秦除你乌家外最富有的人,专做盐铁生意,还做得很大。这人野心很大,以前是阳泉君的人,现在则和杜璧很亲近,我们要小心点他。”
昌平君此时趋前道:“储……嘿!不!秦兄,我们究竟要去清静点的别院,还是到大堂趁热闹呢?”
小盘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到大堂去,我还要叫齐醉风四花来陪酒,看看她们究竟有何姿色绝艺,竟可迷倒这么多人。”
此语一出,项少龙和昌平君登时脸脸相觑,暗忖今晚想低调点都不行了。
第六章 风虎云龙
醉风楼今晚份外热闹,大门外车马络绎不绝,人们要排着队进去。
项少龙和小盘研究过后,决定只带十八铁卫和另十八名御前高手入内,免得人们只看阵势,便知有异平常。
好不容易进入高墙内这未来奏始皇见到诺大的主楼和别院里无不灯火珲煌,一片盛世之象,登时心花怒放,与众人指指点点,好不高兴。
刚巧一座别院处正有姑娘和客人在放烟花取乐,弄得满天斑斓彩花,色光迷人,更添炽烈的气氛。
楼主伍孚正在大堂入门处迎宾,见来的竟是昌平君和项少龙等人,虽是分身不暇,仍抽身迎上,一揖到地道:“大人不记小人过,小人有时虽是口不对心,只因身不由己,请左相、项大人和诸位达官贵人,原谅则个。”
项少龙等心中叫苦,伍孚这么来个“坦诚相对”,他们难道还要和他计较吗?
此时十多名姿色可人的俏婢拥了上来,笑语盈盈中,为众人脱去御寒的外衣,又奉上热巾拭脸抹手,服侍周到。
趁此空档,伍孚谦卑地逐一招呼拜见。
此人显是对朝廷人事了如指掌,听到李斯、桓奇之名即肃然起敬,说了番得体的场面话。
项少龙介绍小盘时这家伙听到“秦始”之名,显是一头雾水,摸不着脑袋。不过见他既能和昌平君和项少龙等权贵一起来寻欢作乐,众人又对他态度恭敬,兼之这突然冒出来的人样貌虽老嫩难分,但方面大耳,虽不英俊,却自具一股威慑众生的气度,且双目瞪来,自己便涌起下拜的冲动,那敢怠慢,忙恭敬道:“秦大官人一表人材,世所罕见,必非池中之物,请多多关照小人。”
这几下马屁拍得恰到好处,小盘本对他只有恶意而无好感,闻言立即改观,哈哈一笑道:“伍楼主客气了,今晚寡……哈!今晚秦某远道而来,就是要见识一下贵楼醉风四花的色艺,楼主给我好好安排吧!”
他们说话处乃醉风楼的迎客大堂,由于项少龙等人多势众,十八铁卫和十八名贴身保护小盘的御卫又散布开来,形成了个保护罩,登时占去了半个大厅。
刚进来的客人,见到是项少龙、昌平君这种当权的人,大多“安守本分”,悄悄绕道而行。只有一众彪悍武士进来后,见到伍孚只顾侍候众人,停了下来,脸现不满之色。
十八铁卫还好一点,那十八名御卫一向服侍的是秦国之主,那会把任何人放在眼内,均虎视眈眈,对这十来个武士毫不客气。
伍孚听到小盘的要求,脸露难色,可是小盘自有种教人不得不听他那种理所当然的话的威势,忙不迭道:“这事有点困难,待小人安排一下,怎也设法让她们抽身来侍奉各位大人一会。”
荆俊瞥了那群武士一眼,心中大乐,凑近项少龙道:““疤脸”国兴来了,还有常杰。哈!这群混蛋定是活得不耐烦了,竟在睁眉突目呢。”
项少龙回头望去,首先认出了国兴来,当然因他额角和面额均有疤痕,而事实上他亦生得比其他人壮硕,气度沉凝,一看便知非是易与之辈。国兴虽与俊俏无缘,但却颇有男性的魅力。
国兴等显亦认得项少龙,见到是他,均感意外,但仍毫不畏惧地与他对望。
小盘感到气氛有异,别过头来朝他们望去,见到国兴等嚣张的态度,冷哼道:“这些是什么人物?”
昌平君忙恭敬道:“是渭南武士行馆的教席国兴和常杰。”
伍孚何尝见过昌平君对人说话时恭敬至此,眼中闪过惊异之色。
小盘正要使人把他们拿下来,项少龙凑到他耳旁道:“今晚是来作乐啊!”
小盘惊醒过来,他仍有点小孩心性,哈哈笑道:“对!对!我们进去耍玩吧!”
尚未举步。
把门的唱喏道:“屯留蒲大爷到!”
项少龙、小盘等停下脚步,回头往入门处望去。
开道的是十二名同样装束的轩昂武士,接着是个高冠博带的中年汉子,这人比常人足足高出一个头有余,及得上项少龙的高度,宽大的锦袍更衬托出他不凡的气势。
最厉害是他那对眼睛,淡淡一扫大堂,便似成竹在胸,对一切有数于心。
他不但没有半分商家的俗气,相貌还高古清奇,只是神情倨傲,对正在旁相迎献媚的鹑婆春花爱理不理的。
伴着他的尚有两名衣服华美的年青武士,看来都是第一流的剑手。
伍孚大感为难,这蒲鹄乃秦国东方举足轻重的地方名人大豪,一时间可不知逢迎招呼那一方才好,何况还有正等他等得不耐烦的国兴等人。
项少龙乃挑通眼眉之人,笑道:“伍楼主即管去招呼贵宾,我们自行上楼便成了。”
这番话怕只有项少龙敢说出来,换了即使贵为左相的昌平君,仍不敢准伍孚不招待储君而去侍候其他人。
伍孚如获王恩大赦,一边打恭作揖,一边召来另一手下,引领众人上楼。
项少龙等举步往内进走去,准备登楼时,国兴排众而出,大步追来道:“诸位大人请留步!”
小盘双目厉芒一闪,掠过杀机,停下步时,项少龙伸手过来轻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勿要动怒,才与众人转过身来,面向正大步走过来的国兴。
众御卫一字排开,阻止他走得太近。
远处则是伍孚殷勤地招呼着蒲鹄。
国兴停了下来,施礼道:“小人谨在此祝项大人明晚旗开得胜,盛名不坠。”
项少龙自知这只是开场白,冷冷道:“国兄究竟有何指教?”
国兴措了拦在身前的众卫一眼,脸容上怒意一现即收,昂然道:“敝馆上下对项大人的剑术非常欣佩,若改天大人有空,请到敝馆一行,好让小人们有机会受大人指点。”
项少龙暗忖这等若公然搦战了,只不知是否出自缪毒意思,还是渭南武士行馆馆主邱日升想把领导地位争取回来的私下行为。
昌平君等无不冷哼连声,表示不悦。
“疤脸”国兴却是一无所惧,眉头都不动半下,一派硬汉本色,静待项少龙的答覆。
项少龙淡淡笑道:“贵馆一向这么关心我项少龙,我早便想登门拜候,这样吧!看看我的心情那一天比较坏一点,就来找你们见识见识吧!”
国兴轰他说得这么不留情面,双目闪过森寒的杀气时,小盘鼓掌道:“说得好!到时项大人勿漏了我。”
国兴愕然望向小盘,当然不知他是何方神圣,厉喝道:“阁下何人?”
“锵!”
十八御卫一起拔剑,却只发出一下声响,可知这些人能荣任贴身御卫,不但武技高强,还训练有素。
其中一御卫冷喝道:“竟敢对……嘿!对公子无礼,给我跪下。”
那群武士行馆的人见势不妙,拥了过来,还是国兴知道除那“公子”不知是什么人外,其他人都是惹不起的,忙把众人拦着。
蒲鹄和伍孚等均愕然瞧来。
项少龙哈哈笑道:“秦兄何须为这等人败了雅兴,我们还是寻乐去吧。”
再不理气得变色的国兴等人,引着小盘登楼而去。
同时心中暗笑,他等若救了国兴等的小命,否则纵是缪毒亲来,朱姬驾到,他们也难逃腰斩之厄。
步入楼上宽敞的大厅时,众人显是早得风声,知项少龙仍有闲情来喝酒,一时全场肃静,所有目光均集中在这明天即要决战管中邪的人身上去。
小盘怕给人认出,堕后走在众人之间,由滕翼和桓奇等挡着别人视线。
杨端和、白充两人早到了,一时仍未看到小盘,欣然起迎,频说:“稀客”。
换了任何人,明天对着管中邪那样的可怕对手,今晚岂敢出来胡混?
荆俊先一步抢前,低声告诉他们储君来了,但千万不要下跪见礼,两人脸上的肌肉完全不受控制的透出惊愕神色,手足无措,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他们的席位设于大厅一边临窗处,只有十个席位,小盘含笑亲切地和杨瑞和这两名将领打过招呼后,便背厅而坐,免得给人看到他的脸孔。
众人纷纷坐下。
由于今晚恃别热闹,座无虚席,先前又想不到小盘会来,三十六个铁卫御卫都没有坐位,幸好每个席间极为宽敞,赶上来的春花早得伍孚授以竭力相待,尽心服侍的吩咐,忙急就章的使人在旁加设两席,扰攘一番后,才回复先前热闹酣畅的情况。
侍女穿花曲蝶的上来奉上美酒。
小盘点了菜肴后,芙道:“各位兄台随便谈笑,就像平时那样好了。”
话虽如此,却没有人敢透出一口大气,情况异样之极。
项少龙见秋笑道:“杨将军和白将军早来了,为何却不唤姑娘陪酒?”
杨端和干咳一声,尴尬地道:“项大人上来前,酒楼内人人都在谈论大人明天一战的胜负,有人甚至吵得脸红耳赤,我们听得入神,其他的事都忘了。”
白充垂头不敢看小盘,低声道:“当有人传来项大人已抵迎客厅的消息,厅内便哄动起来,有人说项大人必是稳操胜券,又有人说项大人不知……嘿不知……唉!都是不说了,总之现在没有人敢再说半句话了。”
滕翼笑道:“是否不知自爱呢?”
白充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项少龙此时正游目四顾,发现了几席熟人,一席是吕府的著名高手,除了周桓、鲁残外,新来的许商、连蛟和赵普都在,出奇的竟是图先陪着他们。
许商、赵普、图先见项少龙往他们瞧来,都含笑打招呼,但周子桓、鲁残这两个旧人,和连蛟这个连晋的堂兄兼师兄,均表现出不屑理会的神态。
他们身旁各有一名姑娘侍酒,却没有像单美美、扬豫、归燕、白蕾那种顶级的红阿姑。
另一席是缪毒的人,离他们只隔了三席,除英伟轩昂的韩竭外,还有两个人,经荆俊指点后,才知就是缪毒最得力的缪肆和令齐。
那缪肆外型和缪毒差远了,又矮又肥,不过双目灵动,显是狡猾多智的人物。
令齐则一表人材,外貌儒雅风流,是个典型的谋士类型。
此时国兴等走了上来,加入到他们那一席去。
小盘亦在偷偷巡视席内诸人,见到一些平时道貌岸然的大官,正拥美调笑,大感有趣,对众人道:“各位可随便召姑娘陪酒,不要因我而扫了兴。”
风流如荆俊也惟有报以苦笑,有小盘在,能呼吸畅顺已是本事,谁还敢召妓相陪,若那些不知情的美人儿,爆出自己平日的风流行径,那才累事呢。
伍孚此时登上楼来,显是亲自招呼了蒲鹄到其中一所别院去,一路和各席客人打哈哈,走了过来,毕恭毕敬道:“杨豫姑娘唱毕一曲即过来相伴,她听到项大人来了,什么客人都忘记了。”
项少龙暗忖这等小人,憎厌他都属浪费精神,遂抛开往事,笑道:“今晚主客是这位远道而来的秦公子,杨豫是来陪他,而非陪我。”
伍孚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哈哈笑道:“大人放心,小人已分别通知了美美、小蕾和燕燕,她们分得身时即会来见秦公子,任公子罚酒罚唱。”
伍孚不愧欢场中吃得开撑得住场面的人,这么一说,众人都不好怪他。
熹地一声冷哼来自国兴那席,只听有人冷言冷语道:“官当得大确是不同凡响,无论多红的姑娘都要委屈相从。”
这句话明显是针对众人而来,各人无不色变。看来缪毒的人要比吕不韦的人更有所恃,嚣张得教人难以相信。
要知项少龙此席他们认识的无一不是当朝红人,昌平君更贵为左相国,比缪毒高了数级,而他们仍敢出言嘲讽,自是由于有朱姬作他们的大靠山之故。
众御卫人人手按剑柄,只等小盘一声令下,就过去斩人。
小盘终亲身体会到缪党的气焰,龙颜寒若冰雪,两眼厉芒闪烁,看得众人和伍孚均心生寒意。
在这剑拔弩张,千钧一发的时刻,李斯含笑站了起来,朝韩竭、国兴那席走过去。
全场静了下来,观望双方形势的发展。
这时不但国兴等不知李斯过来干什么,连小盘和项少龙等亦大惑不解。
李斯到了国兴那席处,俯身低声说了一番话后,只见国兴、韩竭等人人色变,噤若寒蝉,才潇潇洒洒地走了回来。
席内立时响起嗡嗡细语,当然是各人均在猜测李斯究竟变了个什么把戏,竟能使气焰冲天的缪党立即收敛。
李斯坐下后,在众人询问眼光中若无其事的道:“在下只是如实告诉他们,储君下了严令,在决战前谁若斗胆干扰项大人,立斩无赦,故特别派出御卫贴身守护,负责执行命令。”
伍孚亦在俯身聆听,闻言与众人一起拍案叫绝,他尚以为李斯只是假传圣旨呢。
小盘龙颜大悦,一方面是李斯急智过人,更因国兴等终慑于他的威势,不敢逾越。
就在此时,有人隔远笑道:“本来还不相信,原来真是少龙来了,我们两个老家伙没有白走一趟。”
众人望去,原来到的是王齿和王陵,显是正在其中一所别院作乐,现在闻风而至。
众人暗呼不好时,两个秦国重将来至近前,一见小盘,同时失声道:“储君!”
第七章 巅峰状态
当全场闻得“储君”而往他们望来时,一直半声不吭的桓奇霍地起立大声道:“两位大将军说得对,正是储君着我等陪项大人来散心,两位大将军请坐。”
众人一听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顿时为之释然。
王齿和王陵此时注意到小盘下颌那撮假须,又见他穿的是一般贵族的武士服,醒悟过来,入席坐下。
忽闻牙关打颤之音,原来伍孚脸青唇白,不知应否下跪才好,显是看穿了小盘是谁。
众人又叫不妙时,伍孚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滕翼人急智生。一手探出,就在他双膝着地前,扯得他侧坐到身旁来,像是坐入席内的姿态。
昌平君凑到他耳旁道:“若伍楼主外尚有人知道储君来此之事,我就把你的醉风楼封了,再抄了你的家,清楚了吗?哼!不准叩头。”
伍孚吓得手软脚软,连点头的力气都消失了。
小盘轻声赞叹道:“只看众位临危不乱,应变有方,便知我大秦之兴,指日可待了。”
项少龙知有伍孚在,不便说话,温和地道:“伍楼主只要依命行事,我项少龙可担保你没有麻烦,还不去打点一切。记得绝不可暗中通知四位姑娘。”
伍孚勉强爬了起来,打恭作揖后,滚着走了。
王齿举杯想向小盘敬酒,记起一事道:“这些酒验过了没有?”
坐在他身后那席的御卫道:“报告大将军,全验过了。”
王齿这才向小盘敬酒。
众人均不敢举杯,到小盘示意各人,才轰然痛饮。
经过刚才一番“惊险”,气氛又热烈起来。
小盘顺口问起,才知王齿和王陵均是应蒲鹄之邀来见面的。
王陵冷哼道:“这蒲鹄心怀叵测,一见面便批评朝政,尽说吕不韦的不是,又隐隐牵连到太后。话不投机半句多,后来我们见伍孚前来,通知侍酒的白蕾和杨豫说项大人来了,要召她们去,我们乘机告退。”
小盘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王齿笑道:“少龙的魅力真大,两位姑娘听到被召,均恨不得立即溜走,却给伍孚阻止,只许轮流来此。目下杨豫回去更衣,该快到了。”
小盘讶道:“两位大将军是否看错了,她们不是吕不韦的人吗?”
王齿道:“说到底,她们都是无主之花,谁的权势大,便要依附谁人。但姐儿爱俏,少龙现在又是我大秦的英雄人物,更得纪才女委身下嫁,天下女子,谁不希望能与他亲近呢?”
小盘欣然举杯向项少龙劝饮,后者慌忙喝了。
众人均对小盘的风度喑暗心折。
环佩声响,在伍孚亲自引路下,两名小婢伴着盛装的杨豫来了,玉步轻移下,确是婀娜多姿,绰约动人。
小盘大乐道:“果真名不虚传!”
忽然有人嚷道:“豫姑娘请留步!”
众人愕然望去,原来是有上蔡第一剑手之称、年青英俊的吕府新人许商发话。
只见他一脸不悦之色,走了过来。
杨豫停下步来,蹙起黛眉,看看项少龙这边,又瞧瞧正大步走来的许商,有点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态。
最焦急的的伍孚,向两婢侍意,要她们把杨豫拉到小盘那席去,却给杨豫挥开了两婢。
反是小盘大觉有趣,笑道:“难得这么多人到青楼来,正因有这种你争我夺的乐趣。”
许商脸上像外面的大地般覆上了一层寒冰,先冷冷对伍孚道:“伍楼主刚才又说豫姑娘给杜将军预早订了,为何现在又可出来侍酒?”
杨豫显然对许商颇有好感,凑到许商旁说了几句话,又指点项少龙这一席,说的当然是好话了。
王齿乃秦室军方现时的重量级人物,冷哼道:“这小子是谁?是否活得不耐烦了,即管吕不韦来,也不敢不给我脸子呢。”
项少龙笑道:“大将军莫要为这种人动气,吕不韦的人一向横行惯了,迟些我们才和他们一次过算账。”
王齿闷哼一声,没再说话。
伍孚再匆匆走来请罪,尚未说话,小盘已道:“此事与楼主无关,楼主不用自责,豫姑娘爱来便来,不来就算了。”
伍孚那想得到这秦国之主如此好相与,大感愕然。
昌平君拉他说了几句话,伍孚又匆匆去了。
许商此时似仍欲要往他们走来,却给杨豫扯着,隐隐中听她提及王齿之名。
杨端和乃王齿手下第一号大将,勃然色变,霍地立起,正要喝骂,给另一边的李斯扯得坐了下来,后者笑道:“杨将军何用与这种人一般见识呢?”
此时许商狠狠瞪了项少龙一眼,返回己席去,杨豫则盈盈而至,未语先笑,登时冲淡了不少剑拔弩张的气氛。
杨豫在项少龙指示下,一头雾水地坐到小盘之旁,虽然只知小盘姓秦名始,却不知是何方神圣,但总知此人能令昌平君、王齿、项少龙等对他恭恭敬敬,刚才伍孚又千叮万瞩她要悉心服侍,自是不敢怠慢。展开浑身解数,敬酒陪笑,口角生风,不半晌服侍得小盘妥妥贴贴,气氛融治热闹,就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般。
不一会归燕也来了,场中其他宾客亦不感意外,只是王齿一人,便足够资格要这两位红阿姑来侍候。
归燕亲热地坐到项少龙之旁,先敬过各人,最后敬项少龙时,低语道:“项大人大人有大量,再不要与小女子计较好吗?”
项少龙暗忖就算以兵刃架颈,也再不敢轻信她,表面当然客客气气的接受了。
此时杨豫告辞离去,临行时大有深意地幽幽的瞧了项少龙一眼,不一会换了白蕾来,但四花之首的单美美仍是芳踪杳然。
四女中,以白蕾与项少龙等最没有过节,对小盘逢迎周到,使气氛更是融洽。
归燕凑到项少龙耳旁道:“项大人今晚留下来好吗?奴家定会尽心侍候。”又飞了他一个媚眼。
项少龙心想人说家花不及野花香,老子的感觉却刚好相反,而且那知你不会再来害我。
婉言拒绝了。
归燕难掩失望之色时,伍孚一脸苦恼回来,欲言又止道:“美美怕不能来了。”
昌平君皱眉道:“美美竟敢不给我们脸子吗?”
伍孚大吃一惊,摇手道:“不!只是她被召了到仲父府去,我三次派人去请,都给赶了出来。唉!我又不能说出……嘿!没有什么了!”
众人均感意兴索然。
小盘双目寒芒一闪道:“这事就此作罢,今晚亦到此为止。哈!很不错的一晚哩!”
伍孚放下心来,归燕和白蕾却是连声不依,媚态毕呈。
岂知这些对任何男人都有效的招数,到了小盘身上却一点都派不上用场,这未来的秦始皇淡淡一笑,站了起来,负手便去,众人慌忙追随左右。
项少龙勾着归燕的脖子,吻了她脸蛋,柔声道:“美人儿若想幸福快乐,安享大好年华,要好自为之了。”
归燕神色一黯,垂头道:“燕燕定会谨遵大人之命,只望大人能有三分怜惜之意,燕燕已感恩不浅。”
项少龙向另一边的白蕾含笑回礼,这才洒然去了。
回到家中,荆俊仍非常兴奋,甫进大厅,便扯着正想各自溜回娇妻处的项少龙和滕翼道:“伍孚这混蛋真懂见风驶舵,见到王齿王陵等都拥戴储君,出门时便偷偷对我说迟些要亲来拜候三哥,哈!这混蛋真行。”
滕翼哂道:“我却看他是夹在吕不韦和缪毒之间,两边都不敢开罪,故苦不堪言,刚才白充告诉我,吕不韦有意收单美美为妾,伍孚自是非常苦恼了。”
项少龙笑道:“今晚似乎是胡混了一场,其实却是意义深远。首先储君清楚了解到吕缪两党的斗争,其次就是无意知道了蒲鹄正和杜璧图谋不轨。而另外就是有三个得益之人了。二哥不慕富贵,可以不论。李斯和桓奇刚才表现出来的急智,深得储君之心,于他们的官运势将大有裨益。”
再谈了半晌,项少龙酒意上涌,支持不住,回房睡觉去也。
众娇妻爱婢不免责了他几句,糊里糊涂间,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田贞田凤服侍他起床穿衣,取出百战宝刀,找滕翼松了筋骨后,只觉气爽神清,充满活力。
纪嫣然讶道:“为何夫君昨夜才花天酒地,酩酊而回,今天却是神采飞扬,尤胜往昔,真不合常理。”
项少龙一摆百战刀,笑道:“若说我不把管中邪和今晚胜败放在心上,就是骗你,但昨晚这一醉却恰到好处,使我忘却了一切,因而得到这些天来难得的松弛,又睡得比平时多了,现在自是状态不差。”
滕翼咕哝道:“还说只是不差,劈得我差点连墨剑都丢了。”
众女齐声娇笑,喜形于色。
谈笑间,陶方和荆俊陪着乌应元来了。
喜气洋洋下,众人共进早膳,一点没有山雨欲来前的紧张气氛。
荆俊和滕翼两人回官署后,项少龙陪着岳丈在厅中闲聊,谈起乌卓在塞外建立的大牧场,听得项少龙心向神慕,恨不得明天就是小盘加冕之目,那后天就可去过自己的新生活。
说着说着,项少龙竟然就在地席上睡着了。
他发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赵雅、赵倩和春盈等四婢,齐向他殷勤劝酒,预祝旗开得胜,大败管中邪,正陶醉其中,又隐隐知道是在造梦时,给乌廷芳拍醒了他。
项少龙愕然坐了起来,乌廷芳道:“储君派人来召你进宫,不知什么事呢?他该让你多点时间养精蓄锐才对。”
赵倩过世后,乌廷芳是滕翼外唯一知道小盘身世的人,说话间对小盘自没有其他人般尊重。
项少龙伸了个懒腰,只觉精神和体能均处于最巅峰状态,暗奇自己大战当前,竟仍能入睡。不过已无暇多想,匆匆沐浴更衣,人宫见驾。
小盘照常在书斋接见,另外还有昌平君和李斯两人。
小盘道:“五日后为立春,寡人决定是日到渭河春祭,项太傅那条黑龙没有问题吧!”
项少龙道:“一切准备就绪,只要清楚知道祭河的地点,就可预作安排。”
小盘双目亮了起来,旋又叹了一口气道:“始终仍有太后那关最难闯过,看来不和她作点交易是不成的了。”
李斯道:“最紧要是抓牢军权,其他的让他一步半步,该无大碍。”
小盘苦恼道:“只要想起要给那假太监封侯赐爵,寡人心中便首先不服气,现今太后到了甘泉宫,寡人对她和缪毒间的事更是一无所知。”
昌平君安慰道:“缪毒若有异动,茅焦自会暗通消息,储君请放心好了。”
小盘怒道:“试问寡人怎能放得下心来,现在朝廷奸党处处,人人各怀异心,若非还有这条黑龙,就索性把他们全召进宫来,一股脑儿杀了,然后再想办法收拾残局。”
昌平君见他气在头上,那还敢说话。
项少龙笑道:“储君息怒,别忘了今晚尚有场精彩表演,只要斩了管中邪,就可重新安排都卫的统领人选。”
小盘这才消气,又商量了黑龙一事的细节后,各人方先后辞出。
项少龙和昌平君离开时,均感到这不断成长的小储君威严日增,自具不怒而成的气势,而发起怒时当然更使人心寒胆颤。连项少龙这“看着他长大”的人都有此感觉,其他人的感受更是可以想见。
刚步出书斋,一位俏宫娥截着项少龙,报上琴太傅有请。
昌平君一面羡慕识相地走先一步。
项少龙随宫娥穿廊过殿时,暗忖朱姬搬往了甘泉宫,小盘则尚未立后,宫内最具影响力的自然是琴清了。
这时来到后宫一座幽雅的四合院前,宫娥跪下道:“项太傅请进。”
项少龙欣然内进,只见琴清正倚门待他,那还客气,拥到怀里缠绵一番后,琴清挣着仰后娇躯,仔细端详了他好一会后,欣然道:“算你吧!精神很好!你这人呢,昨晚仍要到醉风楼鬼混,弄得全城皆知。”
项少龙早知她耳目灵通,挽着她的小蛮腰,到一旁坐下时,琴清服侍他脱去外衣,又为他按摩肩头的肌肉。
项少龙舒服得有若飘摇云端,暗忖有了肉体关系后,享受与前确有天渊之别,以前想碰碰她的小手已是难得,现在她的小手却是自动送上门来。
琴清轻责道:“千万不要轻敌啊!与管中邪接近的人都说他的剑法又更上一层楼,剑法差点的人只要见他摆出架式,便心志被夺,不敢进击。少龙虽得百战宝刀,又练成绝世刀法,但若轻忽大意,说不定也会失手哩。”
项少龙心想自己确有点轻敌,不过亦正是因为不大在意,才会像日下般轻轻松松、气定神闲。欣然受教道:“多谢琴太傅提醒,项少龙再不敢掉以轻心。”
琴清见他听教听话,喜孜孜道:“琴清确没有挑错情郎,大多男人得到我们弱质女流的身心后,都像变了个人似的呼呼喝喝,颐指气使,只有项郎永远都是谦谦君子。”
项少龙笑道:“琴太傅对这种事似乎见多识广哩!”
琴清嗔道:“你想到什么了?人家只是听得多嘛。”
项少龙慌忙道歉,琴清这才回嗔作喜道:“今晚的咸阳城,上至储君。下至庶民,无不翘首苦待你和管中邪一战的战果。很多本来买你胜出的人,知你昨晚仍到醉风楼喝酒召妓,都转过来赌管中邪胜呢。”
项少龙呼冤道:“喝酒是真的,至于召妓只是储君要见识一下醉风四花的姿色,唤到席上来亮相吧!”
琴清笑道:“人家可不是这么想,况且传言总是夸大的,街头巷尾都有人传你先来一场与醉风四花的大战,看你还敢否不检点自己的行为?”
项少龙忍不住哈哈大笑。
琴清又道:“现在开出的盘口,赌管中邪胜是三赔一,可知他的行情比你看涨多了。”
项少龙失声道:“什么?”
琴清笑得伏在他虎背上,娇叹道:“若琴清是好财货的人,定要落重注在你身上,好大大赚上一笔。”
项少龙道:“究竟是何人在主持这种赌局,没有点本钱和信誉,谁会信他?”
琴清道:“你听过蒲鹄这人吗?他在屯留便有几间大赌场,若非咸阳禁赌,他早来设赌场了,现在便是他在此暗中主持赌局。”
项少龙讶道:“他不是昨天才到咸阳吗?”
琴清道:“他是昨天才到,但它的手下三旬之前便来了这里开赌局,说到赚钱,没有人比他更本事。”
项少龙好奇心起,问道:“这蒲鹄究竟是何等样人?”
琴清道:“我也不大清楚,只知他在东三郡很有影响力,与杜璧和赵将庞爰都有很深的交情,今趟他到咸阳来,四处活动送礼,就是为了给长安君成乔造势疏通。”
项少龙沉吟半晌,哑然失笑道:“好不好让我们先赚他一大笔呢?说到财力,我乌家绝不比任何人差。若他不敢接受赌注,登时要威望尽失。哼!一赔三,我看他怎赌得起。”
琴清忽然情动起来,从后把他抱个结实,嗲声道:“项少龙啊!你的信心是否天生出来的呢?似是从没想过自己会败北的。”
项少龙把她搂到身前,一轮热吻后,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回到家中,把赌赛一事告诉了乌应元,后者大感兴趣,找了陶方去商议。而项少龙则返回后堂,争取休息的时间,与众女爱儿调笑耍乐,不一会已是黄昏时分。
桓奇、昌平君、荆俊、滕翼、李斯、杨端和、白充等人不约而同来到乌府,好与他一起赴会,以制造声势。
项少龙沐浴更衣,换上琴清亲手为他缝造的武士服,内加护甲,确是雄姿英发,神采飞扬。
他使人把百战宝刀和飞龙枪用布包着,交由荆善等运送,以惑吕府之人的耳目。
一切妥当下,领着三位娇妻,还破例把田贞田凤带在身边,在众好友前呼后拥下,朝仲父府出发。乌应元和陶方自是也在大队之中。
走进灯火特别辉煌,两边尽是王族公侯大宅的咸阳大道时,项少龙感慨万千。
当初孑然一身来到这时代时,那想得到会有今天的风光。
可是他同时看穿了这时代繁华背后那残酷无情的特质,即使小盘将来亦会因绝对的权力带来绝对的专制。
任何事在往某一理想迈进时,就是最动人的时刻。
但成功之后,为了继续保持权势和利益,在那种情况下,感情再无容身之地。
至少他知道日后的李斯会变得比任何人更厉害,而他最不愿就是见到这些痛心的变化。
就在此刻,他再下决心,只要铲除了缪毒和吕不韦后,立即飘然引退,绝不迟疑。宏伟的仲父府终于在望,斜对面则是缪毒的内史府。这两处地方代表了小盘登基前的两大势力。
而他将是在这两大势力间畅游的得水鱼儿。
想到这里,雄心奋起,差点要仰天啸叫,才可泄出满怀豪情壮气。
第八章 寿筵喜庆
新近建成的仲父府,乃咸阳宫外最宏伟的建筑组群。规模尤胜朱姬新迁往的甘泉宫。
仲父府遥对王宫,四周有高墙,进入大门后,是可容千人操练的大广场,三座威严庄穆的主宅由长廊贯通,并排而立,坐北向南,土木结构,大屋顶,四面坡,双楹柱,气势慑人。
主宅组群接着就是吕族的宗庙,由此以宗庙的前后门作中轴,近三十组庭院依次分布,左右对称,布局完整。
主宅组群和祖庙间有广阔园林,环境优美,显是出于名家设计,方可见吕不韦的物力财力如何雄厚。
这晚咸阳城有头有脸的人全来了,加上知道项少龙和管中邪这两个顶级剑手恶战难免,人人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情,更是气氛热烈。
仲父府点起了以万计的红灯笼,大门处和园内更装设贺寿的灯饰,一片喜庆的景况。
数十名家将穿上一式的整齐武士服,把守大门,防止有闲人混进去看比武。
入门后,则有专收取和登记贺礼的接待处,布置周详,故宾客虽鱼贯不绝,但一切均井井有条,没有混乱的情况。
一主二辅三座大堂,全开放了来接待宾客,当然以正中一座最大,摆下了可容千人的席位,另两座作辅翼的,亦设下五百人之席。
被安排到辅宅者都是无可奈何,但又自知斤两,到时只好看看如何挨往主宅观战。
项少龙等到达时,宾客尚未正式入席,分散在宅内宅外和中庭处闲聊着,闹哄哄的声音直冲霄汉。
今晚天公造美,不但没有下雪,还星月交辉,兼之尚有五日就是立春,天气回暖,使这盛大的寿宴更是锦上添花。
不过知情者均晓得在这融洽热闹的烟幕后,正酝酿着大秦国史无前例的激烈斗争。而项少龙更清楚这斗争的成败,不但主宰了战国七雄的命运,还决定了中国以后的历史。
他项少龙正是这斗争核心处的关键人物。
项少龙等大队人马驰入仲父府的大外门时,立时惹起一阵哄动,人人争着来亲睹他的风采。
昌平君策马来到项少龙旁,笑语道:“赌你输的人,看到你昨晚大战醉风四花后,仍能稳坐马上,必是大大失望。”
项少龙哑然失笑道:“今晚我若输了,恐怕以后休想再踏进乌家之门,因为岳丈大人在我身上押了重注,假如累他输钱,你说会有什么后果呢!”
昌平君愕然道:“原来贵丈人亦爱豪赌。”
项少龙压低声音道:“不是爱赌,而是爱看蒲鹄输得损手烂脚,看他还以什么去笼络那些食财的王亲国戚、公卿大臣。”
昌平君哈哈大笑,跳下马来。
负责迎宾的图先迎了上来,一边吩咐下人牵马,同时低声向项少龙道:“那小子身内暗穿来自越国巧匠的软甲,最好攻他头脸,否则拚着捱你一枪,他就可置你于死地。”
项少龙低声道:“我今晚何来什么枪呢?”
图先愕了一愕,似明非明,不过因有其他人靠近过来,只好闷在肚子里,改说其他场面话。
此时中宅处隐有鼓乐声传来,应是刚有重要人物进宅去了。
陶方等忙于送上贺礼时,众人都不愿这么快进宅去见吕不韦,留在挤满了一堆堆宾客的广场上闲谈,顺便欣赏灯饰和晴明的夜空。琴清刚刚抵达,加入了纪嫣然诸女那一堆去,还有几位王族公卿家的贵妇贵女,传出阵阵娇笑,惹得人人频频注目。一方面因她们的美色,更奇怪是明知项少龙要与管中邪进行决战,仍能那么从容自在,谈笑风生。
秦人风气开放,遇着这种场合,最爱闹就是像嬴盈鹿丹儿那种出身尊贵的美少女,也是年青一族求偶的最佳时光。其中美景,实难以尽述。
项少龙与众人笑谈有关蒲鹄带来咸阳的赌风时,鹿丹儿不知由那里钻了出来,隔远勾着手指示意荆俊过去。
刚好一群穿上新衣的男女小孩提着灯笼在他们与鹿丹儿间走过,荆俊没注意到这美少女,却给项少龙瞥见了,顽皮心起,走了过去,故作严肃道:“都快嫁人了,见到长辈,却不来恭敬行礼请安,成什么体统?”
鹿丹儿两手叉腰,大嗔道:“哼!你是谁的长辈,我嫁不嫁人又关你什么事?
咦!”她这才记起项少龙乃荆俊的三哥,立时满面飞红,跺足不依道:“你坏死了!竟欺负我。”
项少龙哈哈大笑,把刚滚过来的荆俊推了给鹿丹儿,得意洋洋道:“好丹儿!我项少龙等着喝你那杯跪着奉上来的喜酒呢!”
鹿丹儿落在下风,不敢驳他,扯着荆俊溜了。
摇头叹息时,嬴盈的声音在旁响起道:“项大人!”
项少龙别头一看,吓了一跳道:“你的脸色为何这么难看?”
羸盈苦笑道:“这几晚都睡得不好,唉!事到如此,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项少龙淡淡道:“今晚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事情对你都应该是告一段落,以后你心中只该有端和兄,好好相夫教子,安分守己做个贤妻良母吧!”
嬴盈靠近了少许,轻轻道:“告诉我,若没有管中邪,你是否会娶我呢?”
项少龙苦笑道:“到了今时今日,我们似乎不应再说这种话吧!”
嬴盈坚持道:“不!我若不问个清楚,绝不甘心。”
项少龙迫于无奈道:“我确曾欢喜过你。”
嬴盈黯然垂首,低声道:“今晚若你有不测,我会为你守……噢!我不说了。啊!”
看着她掩面走了,项少龙摇头苦笑,看来嬴盈是认定自己必输无疑。
项少龙自然不会把她的想法放在心上,回到昌平君、滕翼等人处时,昌平君问道:“大妹说了什么?”
项少龙道:“没有什么?”
昌平君冷哼道:“怎会没有什么,她虽说肯嫁给端和,但对管中邪仍是难舍难离,又说你非是他对手,真气死人了。”
此时宾客开始进入一主二辅的三座巨宅,乌应元不好意思留在外面这么久,过来招呼各人随他进内。
既是他老人家的意思,各人自然遵从。
吕不韦、吕娘蓉和吕不韦其他几个儿子均在大门迎宾,贺喜之声不绝于耳。
昌平君可能是大秦开国以来最没有架子和派头的左丞相,像根本不知自己身分般和项少龙并肩随在乌应元之后,向吕不韦道贺。
乌应元乃交际老手,漫不经意般便说了一大堆祝颂之词。
项少龙想起乌家以前和吕不韦的关系,比对起现在大家口蜜腹剑,势成水火,颇为感触。
吕不韦不知是以为项少龙今晚必死无疑,还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光辉盈脸,谈笑顾盼间自有不可一世的气魄,当他目光落到项少龙处时,立时亮了起来,舍下了其他人,迎过来道:“今夜我吕不韦可算双喜临门,既贺寿诞,又将得佳婿,人生至此,尚有何憾?”
项少龙心道你最大的遗憾,就是当不上秦国之君,表面当然做足工夫,与众人同向他贺寿。
在吕不韦尚未有机会说下去时,项少龙反手在背后打了个手式,众人立即呼啸而过,免去了做戏之苦。
走不了几步,人影一闪,吕娘蓉拦在项少龙身前,脸带寒霜道:“项大人,娘蓉有几句私话和你说。”
桓奇、滕翼等自然识趣,迳自随领路入席的府仆去了。
吕娘蓉淡淡道:“项大人请随我来!”
项少龙知她不会有什么好说话,深具戒心,随她穿过酒席,由一处侧门到了中庭的园林处时,停下来道:“就在这里说好吗?否则恐怕会惹人闲言呢。”
荆善等十八铁卫,亦步亦趋跟在他背后,此刻散往四方,防止有人接近。
吕娘蓉回转身来,冷冷道:“项少龙的胆子何时变得这么小了,竟会怕惹闲言,何况今晚项大人若有命在,娘蓉就是你的人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项少龙听她语带嘲讽,虽心中有气,但亦犯不着和她针锋相对,微笑道:“三小姐唤在下来此,应不会只是挪揄一番算了。”
吕娘蓉美目厉芒一闪,沉声道:“当然!本小姐亦没有那种心情,只是想问项大人两句话,你既然对娘蓉没有意思,为何却要接受中邪的挑战?”
项少龙忍无可忍,冷笑道:“待会只要三小姐当众宣布只愿下嫁管大人,那我项少龙无论如何厚颜无耻,也不致于仍要坚持动手比试吧!”
吕娘蓉玉容转冷,狠狠瞪了他好一会后,缓缓点头道:“好!就让我吕娘蓉看看今晚你怎样收场。”
猛一跺足,迳自回大堂去了。
香风过后,项少龙心中暗叹。
说到底吕娘蓉虽神色不善,却是一番好意,想劝自己放弃比武,因为她也像嬴盈般以为自己必败无疑。
但为了杀死管中邪,只好不理她的好意。
回到大堂时,大多数人已入席坐好,人人交头接耳,见到他的都如获至宝地指指点点,看来话题都离不开他和管中邪轰动咸阳的一战。
由于人多的关系,除向南一端的三围主席外,其他坐席布在两边,份内外四重,共四百席之多,每席四位,都是面向大堂剩出的广阔空地而坐,方便观看歌舞表演和剑斗。
到了该坐之席位时,一名府仆迎了上来,领他们入席。
项少龙的一席居于右首第八席。
首席自然是昌平君,按着是王陵、王齿等大将。对面坐首席则是王绾,跟着是蔡泽、缪毒、吕族和仲父府中有身分地位的人,却没见到管中邪。
项少能在滕翼、荆俊、乌应元旁坐下时,才发觉三位娇妻与琴清居于上首一席,正甜甜的向他送上迷人的笑容,不禁心怀大放。目光移后,便是因模样儿相同,又是同样美丽和惹人注目的田氏姊妹花,不知如何陶方竟坐到了她们那席去。
十八铁卫自是居于后席。
项少龙与乌应元闲话两句后,朝大门望去。门旁两边那队近三十人的乐队,停止了奏乐,而吕不韦、吕娘蓉等却不见踪影,只有图先在打点着。
忽地乌应元暗里推了他一把,项少龙醒觉望去,原来对面的杜璧和蒲鹄正离席往他们走过来,项少龙、滕翼、荆俊三人只好随乌应元站起来施礼。
蒲鹄目不斜视时,杜璧却狠狠盯了纪嫣然和琴清几眼,射出炽热之色,他虽装作出只是随意看望,却瞒不过擅于观察的项少龙。
两边的人隔着酒席,作了介绍和见面的礼数后,蒲鹄精明的目光上下仔细打量了项少龙,呵呵笑道:“项大人果是威武不凡,天下罕有,难怪乌爷敢在你身上押下重注了。若站在朋友立场,自是希望大人旗开得胜,但若以做生意的立场,却是另一番盘算,蒲某心中矛盾得要命呢!”
项少龙开始有点明白为何桓奇不欢喜他了,因为这人说话的神态和内容,都有种拿别人是生意财货的感觉,看人的目光,就更有这种味道。
乌应元乃应对交际的老手,笑道:“蒲爷言重了,乌某那区区赌注,怎会放在蒲爷眼内,当然也不会因财失义,忘记了朋友的立场。”
项少龙和两旁侧耳倾听的纪嫣然诸女,均听得心中叫绝。
杜璧笑道:“乌大爷的辞锋真厉害,若项大人的剑也是那么厉害,今晚必可稳胜无疑,那时蒲爷恐怕也要把田地卖了,才能偿还赌债。”
项少龙失笑道:“到今晚才知大将军这么爱说笑,蒲爷富甲天下,只要随便往囊中一探,已够我等晚晚到醉风楼作大豪客了。”
众人听他说得夸大,无不捧腹。纪嫣然等更是花枝乱颤,看得远近留意她们的人眼都呆了。
此时门官唱喏道:“太后储君圣驾到!”
接着鼓乐声喧天而起。
正穿花蝴蝶般来回酒席间侍奉客人的过百美婢和府仆首先跪了下来。
蒲鹄和杜璧施礼别过后,回席去了。
场内过千人纷纷下跪迎驾。
荆俊不忘提醒项少龙道:“坐在缪毒和韩竭间那人就是渭南武士行馆的馆主邱日升了。”
项少龙朝斜对面缪毒那席望去,找到了邱日升。
刚巧邱日升和韩竭均往他瞧来,眼光相触,大家都感到有点尴尬。
项少龙今趟是第二次见邱日升,第一次是在与王翦的比武时,隔远一瞥,印象不深,今趟留上了心,只见这在咸阳有宗师级地位的剑手相貌清奇,手足均比一般人修长和予人灵活敏捷的感觉,年在三十五、六间,一对眼炯炯有神,气度极是不凡,只是外表,便使他感到此人是个可怕的对手,难怪缪毒这么刻意笼络他了。
他还看到茅焦这被小盘安排在缪党的大卧底,与令齐,国兴等居于后席处,身分显仍及不上邱日升、韩竭和另一坐在前席的缪肆。
门官又再唱喏,鼓乐声更加紧凑时,十六名御卫在前方两旁侧身俯首开道下,朱姬、小盘和吕不韦并排步入大堂。
后面跟着的是昌文君和另十六名御卫。接着就是吕府包括吕娘蓉在内诸人,管中邪赫然在其中。
不见多时,管中邪变得更可怕了,稳定的步履显示出强大的自信,顾盼间双目神光电射,慑人之极,在一众家将里,除了绝不逊色于他的上蔡剑手许商外,其他人都给他比了下去。
项少龙的眼光找到他时,管中邪的目光亦寻上他,两人日光一触,有若闪电交击,好一会才分开。
由于吕不韦乃今晚的主角,兼又贵为仲父,朱姬和小盘为表尊敬,坚持让他居于中席。
吕不韦作状推让一番后,终坐了下来。
管中邪等纷纷入席。
众人平身坐好时,注意力不由集中到管中邪处。
气人的是吕娘蓉竟就坐在管中邪之旁,摆明吕不韦一点不给项少龙面子,还隐然有管中邪必得美人归之意。
管中邪之席位于缪毒之下,同席的还有连蛟和赵普两大剑手,而鲁残和周子桓这些旧人,只能居于后席,可见由于在田猎时不能为吕不韦吐气扬眉,已失爱宠,为这些新人代替了昔日的地位。
吕不韦就是这种不念旧情的人。
小盘循例说了一番口不对心颂扬吕不韦功德的话后,寿宴终在炽烈和期待的气氛下开始了。
第九章 菜前美点
吕府歌舞姬团充满挑逗性的大型歌舞表演过后,在蒙骜、王绾和蔡泽的领头下,众宾客轮番向吕不韦祝酒贺寿,把宴会推上气氛炽烈的高峰。
按着吕不韦在管中邪、吕娘蓉等人簇拥中,去了两边辅宅接受其他宾客祝贺。
由于小盘和朱姬仍在,虽上千人的宴堂,仍不觉喧哗嘈吵,只是纷纷交头接耳,话题均以项管两人即将来临的比武为主。
对面的缪毒向项少龙举杯示意,预祝他胜利,项少龙含笑回应,当然是浅尝即止,作个样儿。忽然乌廷芳打手势召他过去,项少龙心中奇怪。移到娇妻旁,低声问道:“什么事?”
纪嫣然凑过少许,沉声道:“吕不韦真是卑鄙,刚才小恬经过我们身边时,匆匆说出‘乌府门前有齐人伏兵’,可知吕不韦今晚是不惜代价、不择手段都要把夫君大人除去。若管中邪杀不了你,就由其他人下手,只是我也弄不清楚为何会是齐人。”
有伏兵狙击自己毫不稀奇,此乃吕不韦一贯惯于冒险和胆大包天的手段,但对为何会是齐人的伏兵,项少龙亦是一头雾水。
想与另一边的琴清调笑两句时,见朱姬正注视他们,吓得把到了口的说话吞回肚子里,返席低声通知滕翼和荆俊。
滕翼冷哼一声,到了后席的荆善等处说话,片刻后乌言着离开宴堂,布置一切。
鼓乐声再喧天而起时,吕不韦人未至洪钟般笑声先至,在管中邪一众拥持中,由大门众星拱月地昂然而入。众人纷纷起立致礼。
吕不韦得意之极,倏地立定堂心,由从人斟满杯子后,举杯遥向朱姬和小盘高声道:“先敬太后储君一杯。”
项少龙旁的乌应元冷哼道:“我看这无情无义的贼子能得意到何时?”
项少龙冷眼看着小盘朱姬与吕不韦举杯互祝,心中岂无感慨。
这刻可说是吕不韦最得意的时刻,可是当待会欲杀项少龙而不得,稍后又黑龙出世,改朝换制,粉碎了他禅让夺权的美梦后,他的权力将被逐步削弱,其中一个因素自是缪毒的势力膨胀。
此时吕不韦等来至他们席前,管中邪从这祝酒的大队中移了过来,举杯朝项少龙道:“今晚不论胜败,我管中邪对顶大人仍是打心底里敬服,其他多余话都不说了。”
项少龙看着这顽强的敌手,微笑回礼。
两人都是浅尝即止。
到所有人重归己席时,吕不韦又站起来宣布道:“齐相田单今趟特别派了个杂耍团来给我贺寿,团内无一不是奇人异士,保证各位大开眼界。”
众人本以为他宣布的是项管两人的比武,微感失望中,一队百多人的杂耍团,声势浩大的涌了进来,又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了,惹来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
项少龙等心下恍然。
齐人的伏兵,指的该就是这杂耍团了。
这杂耍团甫进场已先声夺人,外排各十多个壮汉大翻勒斗时,一组由三十多人叠罗汉而成的人阵。轻松地在一名动作诙谐的侏儒生动的引领下,像一堵墙般跑了进来。
最精彩是除底层的八名力士外,接着三层的都是性感的美女,最顶处那齐女更是美赛天仙,虽及不上纪嫣然等那种绝色,已属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其他绕着罗汉阵的团员则边行边表演各种难度极高的动作。
在乐队起劲约吹奏里,宾客的采声笑声中,罗汉阵花朵般撒往地上,四名力士滚往四方之际,上面三层的十一位美人流水般洒下来,或卧或坐,表演柔若无骨又充满挑逗意味的诱人姿态。
那高立罗汉阵之顶,最美的齐女翻下来后,再几个翻腾到了吕不韦席前,献上一个以黄金打制而成的寿果。
负责小盘和朱姬安全的昌文君最是紧张,与众御卫对这批杂技员虎视眈眈,防止有人心怀不轨。
项少龙和滕翼等聚精会神观察这批待会将伏击他们的敌人,见他们不论男女都身手不凡,均心生戒惧。
若非有蒙恬通风报讯,猝不及防下,说不定真要吃上大亏。
那十一位美女在八名有若泰山的力士衬托对比下,施展柔骨绝技和精彩的舞姿,引得全场欢声雷动。
杂耍团退下后,众宾客仍是议论纷纷,对这批软骨美人怀念不已。
吕不韦再次站起来的时候,众人知道好戏来了,倏地静了下来。
大堂内近千对目光,全集中到这权倾一时的冒险家身上。
吕不韦干咳一声,正要说话时,缪毒含笑而起,向吕不韦遥遥施礼,众人正大惑不解,缪毒已微笑道:“若下官猜得不错,仲父是否要宣布项管两位大人的比武争美呢?”
吕不韦呵呵笑道:“缪大人真懂揣摩别人心意,事实正是如此,不知缪大人是否另有高见?”
他语带嘲讽,暗指缪毒擅于逢迎朱姬,颇为阴损抵死。
缪毒就算不高兴,亦不会表露出来,淡淡道:“好事成双,主菜上席前,也该有些可口小点。不若先由下官家将与仲父手下高人,来一场点缀助兴,趁趁热闹,仲父意下如何?”
众宾客那想得到会横里杀了个缪毒出来,公然向吕不韦挑战。秦人好武,宴会比武乃家常便饭,好事者更纷纷喝彩叫好。
小盘见缪毒说话前,没有先向自己请示,知他恃着朱姬,并不把自己放在眼内,比吕不韦更嚣张狂妄,心中暗怒。
这边的乌应元向项少龙低声道:“缪毒是不甘寂寞了。”
项少龙含笑点头。
他当然明白乌应元意之所指。
自周室式微,诸侯称霸,各国权贵均盛行养士之风。这不单是搜罗人材,以为己用,更是身分地位的象征。
权贵间家将卿士的比武,更代表着门客实力的较量。
缪毒得太后朱姬支持,势力日增,自是希望趁此机会,扬威立万,一显威风,假若他派出的门客高手能胜过吕不韦的人,不但那胜出的手下声价百倍,还可突显出他缪毒现时的权势地位,一举两得。
在某一程度上,项管之战中缪毒可能仍是看好管中邪,所以若能先胜上一场,那就算管中邪真的击败项少龙这西秦第一剑手,管中邪仍未可算无敌,因为缪毒仍拥有一位胜利者,不让吕不韦专美。
项少龙目光扫过缪毒手下门客,见那令齐脸有得色,立知此计必是出于此君脑袋,遂对此人留上了心。
吕不韦呵呵再笑,显是看穿了缪毒心意,别转身来,同小盘恭敬道:“比武助兴,既可增添热闹,更可显扬我大秦武风,请储君示准。”
缪毒和朱姬同时脸色微变,知道吕不韦故示尊重小盘意见的姿态,自是用心不良,其图加深朱姬缪毒方面和小盘的分歧。就好像只有他才尊重小盘的样子。
整个大堂肃静无声,千百道目光全集中到这未来秦始皇的身上去。
小盘也是了得,像丝毫不明白吕不韦的暗示般,含笑对缪毒道:“缪卿家会派出那位剑手来让我们一开眼界呢?”
韩竭由缪毒旁霍地立起,大步走到堂心,下跪道:“内史府客卿韩竭,请太后储君赐准献技。”
这番话既自负又倨傲,特别强调要得到朱姬的允准,摆明针对吕不韦刚才没有把朱姬这太后放在心上。
近月来韩竭在咸阳声名大噪,直迫项少龙和管中邪这两大顶尖剑手,各人见缪毒派的人竟然是他,登时兴奋起哄。
吕不韦微微一笑,坐了下来。
小盘笑向朱姬道:“一切由太后作主。”
这么一说,众人更是兴奋,此一道主菜前的美点,已是势在必上。难道朱姬会和深得她恩宠的缪毒抬杠吗?
果然朱姬轻柔地道:“韩竭乃有稷下剑圣之称的忘忧先生曹秋道的得意门生,剑法超群,不过仲父手下亦能人无数,必可派出人选,好迫得韩先生抖出绝艺,让我等见识一二。”
滕翼见朱姬摆明捧缪毒压吕不韦,虽对后者绝无好感,仍忍不住低声对顶少龙等道:“真想去把韩竭的龟卵子捏了他娘的出来。”
项少龙听得好笑。回答道:“二哥总有机会的,何不现在借吕不韦的人,看看这龟卵子有何本领。”
荆俊肯定地道:“吕贼必会派许商出来,除他和管中邪外,怕没有人是这龟卵子的对手了。”
事官上除他们外,堂内人人都在猜测吕不韦会派何人出来应战。
此等胜败砧乎到吕不韦的面子和荣誉,吕不韦自不敢轻忽对待。
吕不韦的目光果然落到许商身上,岂知就在此时,与许商有师门之辱的连蛟冷哼一声站了起来,恭身道:“请仲父允许连蛟出战。”
连蛟亦是当今咸阳炙手可热的剑手,曾多次在宴会场合显露身手,众人见他自动请缨,登时鼓掌喝彩。
吕不韦显然对他颇有信心,呵呵笑道:“好,但记着点到即止。”
只有管中邪和许商同时皱起眉头,显然并不看好连姣。
鼓声轰然响起。
众人均知好戏立即开场了。
两人隔了丈许,并排面向主席位的小盘,吕不韦和朱姬,先致以武士敬礼,随即转身面向对手,四目交投。
韩竭平时虽予人倨傲无礼的印象,但这时却像变了另外一个人般,非常沉着,全神贯注打量对手,没有半点轻敌或疏忽大意。
他右手握在剑柄处,稳定而轻松,两脚微分,不动如山,虽没有摆出架势,但却比任何姿态更有震慑人心的高手风范。
连项少龙和滕翼等也暗暗为他喝彩。
他的眼神变得剑般锐利,但却没有透露出分毫心中的情绪,使人更觉得他深不可测,难以猜度。
大堂内鸦雀无声,人人屏息静气。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感觉,这非是各人今晚特别有耐性,而是没有什么特别大动作的韩竭,已足以生出强凝的气势,镇慑全场。
最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是他竟清楚传达出一种信息,就是除非他不出手,否则必是石破天惊的攻势。
滕翼在乌应元后侧过来,奇道:“这小子与善柔同出一门,为何却完全不同剑路呢?”
项少龙刚和纪嫣然交换了个心生惊异的眼神,闻言道:“只从曹秋道能调教出两个不同的徒弟出来,便可知曹秋道确已达大宗师级的境界了。”
滕翼点头同意。
要知若是一般下乘剑匠,只知照版煮碗地把自身技艺授与徒儿,很容易培造出另一个自己来。
只有博通剑术的宗师级人物,才能因材施教,令徒儿发挥出本身的优点和特长。
善柔以快为主,剑走飘灵。
韩竭则以稳为重,剑求势求狠。
只从两者的分别,便可推测出曹秋道的成就。
另一边的连蛟虽一向狂妄嚣张,但际此生荣死辱的关键时刻,亦变得气度沉凝,严阵以待。
表面上一点看不出他落在下风,还拔出长剑,横在胸前,威势十足,可是众人总有他给剑尚未出鞘的韩竭比了下去的感觉。
两人对峙了半盏热茶的工夫,韩竭忽地微微俯前,像只寻到猎物弱点的斑豹般,双目厉芒剧盛,凝注对手。
事实上两人的距离没有丝毫改变,但众人却猛地感到韩竭已主动出击了,其中情势,确是难以言喻。
果然身在局内的连蛟在对方惊人的气势压迫下,不得不立即发难,爆出震撼全场的一声咆吼,手中剑化作长虹,在暗含奥理的步法配合下,越过了近丈的距离。
长剑变化了几次,最后才斜挑韩竭握住剑柄的手。
明眼者都知他剑势的每一个变化,不但可迷惑敌人,还藉之加速增劲,使攻至敌人时气势力道均能臻达最巅峰的一刻。
而他直取对方握剑的手,更是最厉害处,务今韩竭不能全面发挥剑招。
纵使伤不到人,但高手交战,只要一旦失势,必绝难平反败局,所以无论在剑术上或战略上,连蛟无疑已可跻身第一流剑客的行列。
这时连项少龙等都觉得韩竭有点过于托大,暗叫可惜。
“锵!”
韩竭右脚移前,身子奇异扭侧,寒光闪闪的剑滑了一截出来,在灯光照耀下爆起一团耀人眼目的异芒时,一分不误的就只凭那露出了半截鞘的剑刃硬挡了连蛟迅若闪电,厉若雷霆的一剑。
连蛟想不到对方胆大至此,已来不及变招。
韩竭竟再踏前一步,右肩一耸,往连蛟胸口撞去,右手同时用力把剑推回鞘内,神乎其技地夹着了连蛟的少许刃锋。
全场各人无不动容,如此剑法,确是世所罕见。
这样当然锁不死连蛟的长剑,但已足使他剑势顿挫,若被对方肩头撞上胸口,更要当场出丑,骇然下连蛟抽剑猛退。
惊天动地的攻击,立时冰消瓦解,还惨失主动之势。
“锵!”
韩竭那把光华流动得有若幻象的宝刀,终于出鞘。
只要不是瞎子,就该知那是把不可多得的利刃。
项少龙自问下亦知韩竭的剑更胜李牧赠给他的血浪。
滕翼叹道:“连蛟完了!”
“停手!”
众人齐感愕然。
韩竭的宝剑本要乘势追击,闻言只好倏然立定,剑回鞘内。
连蛟仍被韩竭气势所慑,虽未露出败象,但只要看他连退七步,便知他形势不妙之极。
众人定过神来,循声望去,发话者原来是管中邪。
管中邪哈哈一笑,道:“敢问韩兄,这把宝剑出自何人之手,叫什么名字。”
若换了别个人说这番话,必会惹得全场起哄,怪管中邪取巧为己方的连蛟解困,可是管中邪自有一股理所当然的风度,教人不敢妄定他在施展诡计。
韩竭刚好面对管中邪的一方,微微一笑,剑再离鞘,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竟甩手掷出,旋风般向管中邪旋去,但由于运劲巧妙,长剑到达管中邪身前三尺许时,刚好是剑柄的一方向着管中邪。
众人目瞪口呆时,管中邪轻轻松松,漫不经意的探出巨手,指曲成虎爪,拇指在下,准确无误地舍剑柄而捏着刃身。
时间似若停顿了下来。
本是狂旋的宝剑余势全消,乖乖的给锁在管中邪的五指关内。
管中邪横剑眼前,啧啧称善。
韩竭见管中邪露了这一手,亦像其他人般为之动容,再微笑道:“剑名破军,乃敝师珍藏十大名剑之一,出自欧冶子之手。”
全场立时起哄。
欧冶子乃铸剑大师,古今除干将莫邪夫妇外无人能及,只此一剑,便随时可换来足够普通人一世用之不尽的钱财。
最尴尬的是连蛟,呆立堂心,进退不得。
管中邪又欣赏了半晌后,将剑抛还韩竭,笑道:“剑好人更好,这一仗是敞师弟输了,异日若有机会,必向韩兄请教高明。”
众人掌声轰起,却非为了韩竭的绝世剑术,而是对管中邪的风度心折。
缪毒等自然不大是味道。
项少龙等却是心中佩服,管中邪来了这漂亮的一手,既技惊四座,救回了连蛟,更压下了韩竭的锋头。一举三得,真亏他有这种应变能力。
众人望望管中邪,又瞧瞧项少龙,显都感到管中邪的锋芒,突然间把项少龙全盖过了。
吕不韦显然对这得力手下应变避辱的手段非常欣赏,举杯道:“来!让我们为这场别开生面的比试喝一杯!”
众人欢呼声中,举杯回敬。
连蛟一言不发,返席去了。
韩竭则接过仆人递上的美酒,饮胜后才施施然回席,摆出胜利者的姿态。
吕不韦再要说话时,缪毒后席的国兴忽然站了起来,先向小盘等施礼,大声道:“刚才一战,虽是精彩,却未能尽兴,小人斗胆,想请一位高人下场陪小人玩上一场,以竟余兴,请太后、储君和仲父赐准。”
此语一出,顿时全场肃然,暗猜他想挑战何人。
连缪毒都皱起了眉头。显是此事并未先得他同意。
只有邱日升等渭南武士行馆诸人,人人脸有得色,不用说是早有预谋,想借此机会,重振行馆在咸阳的声威。
项少龙脑际灵光一现,已知道国兴要挑战的人了。
第十章 以德服怨
在缪党之中,以邱日升为首渭南武士行馆中人,实与缪毒门下其他客卿有显而易见的分别。
因为他们并不须倚赖缪毒而存在,而是秦国本土的一股势力。
邱日升等现在须要依附缪毒,皆因开罪了吕不韦,故一旦阳泉君失势,他们只好偃旗息鼓,躲了起来。可是本身仍是一股不可轻侮的势力。与秦国军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利害关系下,他们借助缪毒的荫庇重开道场,而缪毒亦因他们而实力倍增。
但这只是一种利益的结合,不存在谁是主子的问题。
故现在国兴出场欲藉比武重新树立行馆的威望,虽是早有预谋,却连缪毒在这刻之前仍给蒙在鼓里。
项少龙只凭缪毒和邱日升截然不同的两个表情,立时推斯出所有这些事。听得国兴摆明要挑战某人,吕不韦还以为又是针对他旗下的人,心中暗喜,打定主意,无论他说出的是何人,亦要以剑术能与管中邪并驾齐驱的上蔡第一剑手许商上阵,好大挫缪毒和邱日升的气焰。
急不及待下,那还有闲情向朱姬或小盘请示,哈哈笑道:“国先生确是豪气干云。只不知所说高人,指的是那一位高人呢?”国与再一施礼。目光扫窥全场,最后落到荆俊脸上,冷然道:“国兴借此良机,愿请荆副统领指教。”
此语一出,登时全场起哄。
荆俊先是呆了一呆,接着喜上眉梢,正欲大声答应时,一个比天籁仙乐还好听的女声响起道:“不行,这场比试该是我的了!”众人循声望去,包括国兴在内,无不愕然以对。
原来说此豪语的,竟是与琴清以色艺冠绝当代,美艳不可方物的才女纪嫣然。
众人虽知纪嫣然武技高强,可是知道尽管知道。总是难以相信这么美丽娇柔的尤物,会是赳赳男儿的对手。
国兴乃渭南武士行绾绾主邱日升之下最著名的人物,向负盛名,无论这娇滴滴的才女如何高明,体能气力各方面理该难以和这种顶级的剑手比较,故大骇下全都呆了。
荆俊自不能让嫂子冒险,欲反对时,却给旁边的滕翼制止了。
国兴则颇感尴尬,呆望纪嫣然好半晌后,才说话困难地道:“唉,纪才女身娇肉贵,小人怎敢冒犯不敬,更没有这个胆量,嘿!”项少龙对纪嫣然要出手,并不太感意外,因为日前当这好娇妻闻知国兴言语中伤他项少龙时,曾大发雷霆,表示要教训国兴,现今有这么千载一时的良机,岂肯放过。
他同时注意到朱姬正狠狠盯着纪嫣然,眼中射出了包括嫉忌在内的复杂神色。
此时厅内人人默然无声,静观事情的发展。
纪嫣然仍是那副娇佣倦懒的动人样儿,一点不像即赴战场的女武士,先向项少龙甜甜浅笑,才盈盈而起,走出席位,来到大堂中央处。
平时众人望她,均须遮避掩掩,今趟有此机会,无不狠盯着她,饱餐秀色。
纪嫣然先向主家席的小盘、吕不韦和朱姬致礼,忽然解下华美的外袍,随手挥送地上,露出一身山峦起伏、美不胜收的体态表露无遗的紧身白色武士服。
全场登时响起叹为观止的叹息声。
项少龙想起当日杜璧派人追杀他们时,曾意图活捉纪嫣然,不由乘机朝他瞧去,只见杜璧同是日不转睛,他旁边的蒲鹄更是瞳仁差点瞪得掉了下来,垂涎欲滴。登时恍然大悟。
场内不论男女,均被纪嫣然倾国倾城的绝色震慑。
只听她口吐仙音道:“国先生请勿小觑我们女儿家,否则若吃大亏,莫怪嫣然没有预先警告。给我拿枪来。”
负责掌管飞龙枪的乌光,连忙解囊取枪,忙个不得了。
国兴给纪嫣然妙目一扫,登时失魂落魄,浑身发软,叹道:“这场算小人输了吧,国兴实无法兴起与才女动剑弄枪之念。”
纪嫣然一把接过乌光跪献的飞龙枪,先不理国兴,扬枪洒出一片枪影,再收窄枪圈,登时滚滚枪影,在娇躯四周烟花般烁动不停,好一会才变回横枪胸前的静态。
喝彩声宛若雷震,连小盘和吕不韦都报以热烈掌声。
国兴脸上首次露出凝重神色。
耳闻那若目见。
此时才知纪嫣然之能名震大梁,自有真材实学。
邱日升等行馆之人,均脸脸相觑,自问若设身处地,亦不知该如何应付这种惊心动魄的枪法。
蓦地一声长笑,转移了众人注意力,蒲鹄捻须笑道:“无论换了那一个人下场,此仗都必败无疑,试问谁可狠下心肠,冒犯我们的纪才女哩!”掌声再起,显示各人都赞同蒲鹄的话。
纪嫣然微微一笑,眼尾都不扫向得意洋洋的蒲鹄,欣然道:“若是如此,便请国先生挡嫣然十枪,若嫣然无功而还,就算国先生胜了。”
事实上在场诸人无不希望她显露一下身手,但又不希望她有任何损伤,听此解决方法,登时采声四起。
滕翼低笑道:“国兴今趟有难了!”项少龙暗忖即使换了自己,若是只守不攻的话,恐怕三数枪便要吃不消,点头同意。
国兴尚未有机会回答,小盘冷然道:“国先生搦战在先,现在有人应战,自不许临阵退缩。为免国先生故意落败,若先生挡不了这十枪,国先生将永不被寡人录用。国先生好自为之了。”
邱日升等无不闻言色变。
要知加入武士行馆的人,最终目标都是借此阶梯,晋身军队仕官级的职位,假若国兴永不被录用,那他的前途就要立即完蛋。
各人此时均知小盘对国兴公然向项少龙方面的人挑战一事,动了真怒,同时也感受到这未来秦始皇不可一世的霸气。
缪毒和朱姬隔远交换了个眼神,互相看出了对方的惊骇和怒火。
因着缪毒的关系,朱姬和小盘的分歧愈来愈大。
不过今次缪毒完全是无妄之灾,站在他的立场,现下最大的敌人乃吕不韦而非项少龙。说他不恼邱日升等,就是骗人的。
这些资料和分析全给冷眼旁观的项少龙一一收进脑袋里,好寻找可瓦解武士行馆和缪毒的伙伴关系的计策。国兴施礼后,“锵!”的一声拔出佩剑,同纪嫣然敬礼道:“嫣然小姐请赐教。”
纪嫣然淡淡道:“嫣然这十枪只攻先生手中之剑,保证不会伤及先生身体,先生可抛开所有顾虑,全力防守。”
在场之人,包括国兴在内,均听得先是怔在当场,旋又心中折服,感受到这美丽才女高尚的情操。
只要是有眼睛的人,就可看出纪嫣然的枪法已晋出神入化的境界。而长枪本就是远距离的攻击武器,如果以剑对枪,任由长枪把利于强攻的特性发挥殆尽,想不落败只是天方夜谭。
国兴虽是纪嫣然心中因其言语辱及夫君而痛恨的敌人,但因事情牵涉到国兴毕生的荣辱前途,所以她故意放他一马,令国与能放手抵挡,不用因要顾着防护要害,致处处受制。由此衍生的利害优劣,实有天壤云泥之别。
而在另一方面,纪嫣然亦并没有顺应小盘的指示,乘势使国兴颜脸尽失,永不超生。可见这美女特立独行。绝不会因任何人的影响而失去了本身行事的原则。
说到底,国兴他们并没有如吕不韦般与项少龙方面有解不开的仇恨。
席内的邱日升却脸色阴沉。冷哼一声,丝毫不领情。
反是国兴露出感激之色。深深向纪嫣然鞠躬致敬。然后摆开架式斜挺长剑,道:“谓小姐赐教!”宴堂上鸦雀无声,等待才女出手。
另两个辅厅拥至愈来愈多的宾客,挤得席位外围处水泄不通,插针难进。
今夜事情的发展,实在都是出人料外,教人无法猜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纪嫣然虽有点“违背君意”,可是由于纪嫣然乃项少龙娇妻,又是小盘最欣赏的美女之一,这大秦国储君一点不以为忤,趣味盎然地全神观战。
朱姬眼内则嫉忌之色更深了。
近墨者黑,朱姬与缪毒这种卑鄙小人混在一起,性情在不知不觉中起了不良的变化。
吕不韦却是更恨国兴。
刚才管中邪耍了无比漂亮的一手,把劣局平反过来。压下了缪毒的威势,本是非常圆满,只要管中邪能再击杀项少龙,今晚便是大获全胜。
岂知给国兴这么出来乱摘一通,惹出了个纪才女,项少龙方面立时声威大振,把他和缪毒全比下去了。
坐在管中邪旁的吕娘蓉呆瞪着纪嫣然,透射出茫然之色,忽然下面管中邪稳定有力的手探了过来,抓起她的柔荑。
吕娘蓉芳心抖颤,想起或者就是这只手把项少龙杀死,不由朝对面的项少龙望去。只见他深情地凝望着有若天仙下凡的纪嫣然,半点都没留心自己,心中涌起一阵失落的感觉,忙把管中邪的手紧紧回握。
“当!”枪剑交击,声震全场。
纪才女终于出手了。
长枪由纪嫣然手中电疾射出,看似标刺国兴面门,其实取点却是稍高一些,斜掠扎着武士巾的发髻,揭开了此战的序幕。
若要国兴去猜纪嫣然的第一枪会是如何使出,他定会猜这武技高明的俏佳人以其灵活的枪法,虚虚实实的惑他耳目,使他在难以对格下,退而避之,失去凭膂力一出手便压制长枪的机会。
事实上刚才纪嫣然示威性的枪法表演,早把这印象铸刻在国兴的脑海里,故看似简单直接的一枪,确是大出他意表。
纪嫣然这把飞龙枪,与一般长枪的最大分别是罕有的全钢枪,没有木杆枪刚柔兼济的特性,份量沉重多了,更不虞会被削断,标刺时不但速度特快,亦占了本身重量的便宜。力道非是一般木杆枪可比。且由于国兴惑于先入为主的印象,想不到对手会舍巧取拙,故到发觉她弃繁取简的一枪攻来,登时失去了预算,仓猝间只好沉腰坐马,挥剑挑格,与飞龙枪毫无花假地硬拚了一记。
管中邪却是心中暗喜,全神留意飞龙枪的特性和枪法。
谁都知项少龙不擅用枪,若要以枪来对付管中邪。自须向以用枪名著天下的纪才女取经。故管中邪愈能在这难得的机会上把握她的枪法战术,便等若先观项少龙预演一场,识破敌手的虚实,更能胜券在握。
国兴的剑格上长枪时,虽发出一下脆响,但却骇然发觉飞龙枪的力道并非想像般中的狂猛,还有种似无实质的感觉,使他感到难以发力。
这是完全不合情理的事,但却又是最合情理的。
长枪应剑往上弹了起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国与自应乘势抢往纪嫣然近处,发剑进击,以好易肉搏的方式,瓦解对手长兵器的优势,可是因为国兴只能守而不可攻,故纵然对方有此破绽,他亦惟有坐失良机。
在千百对目光注视下,纪嫣然踏着奇异的步法,纤腰一扭,把飞龙枪单手拖了回来,再笠手握枪时,借腰马之力又把飞龙枪再送出去。
国兴因刚才错估了纪嫣然的力道,长剑多往上移了近尺后,才能回收,就是这么的慢了一慢,飞龙枪像条活了过来的毒蛇,闪电般直击他挂在右腰的剑鞘。
国兴至此才亲身体会到妃嫣然枪法的厉害,迫于无奈下后退横移。
全场立时采声雷动,除行馆和缪党的人保持沉默外,人人均为纪嫣然打气,荆俊、乌言着、昌平君等项少龙方的人,更是叫得喉咙都差点破了。
项少龙看着这美若天仙、艳动如神的绝世佳人,想起自己就是拥有她的男人,心中那种志得意满的感觉,更是令他心醉神迷。
连他也想不到只是第二枪,纪嫣然就把国兴迫得仓皇退避。
纪嫣然嘴角逸出一丝无比动人的笑意,令人感到她仍是游刃有余,但她手中的枪却一点都不友善,在迅快的步法下,直刺的枪改变角度。电射往移退后国兴右方的空档处。
包括国兴在内,众人均为之愕然,不明白这刺空的一枪能对国兴构成什么威胁。
岂知纪嫣然娇躯行云流水般飘前两步,枪杆变得紧贴腰身时,身子急旋,借转动之力,飞龙枪由直刺变成横扫。取的仍是国兴的剑鞘。
国兴若给扫中,保证要横跌地上,但却不会伤到他的身体,因而并没有违背她许下的话言。
众人看得如痴如醉,倾倒不已。
纪嫣然每一枪都是那么出人意表,但又是那么动人悦目。
尤其是她娇躯在动作时表现出的活力,令人更是心弦震动,叹为观止。
国兴先失两着,本打定主意怎也要货真价实地与纪嫣然硬拚一招,凭男性比女性更强的体能瓦解她一枪比一枪厉害,延绵不绝的骇人枪法。
可是面对纪嫣然这借整个身体的旋动力量扫过来的一枪,国兴只好打消原有主意,使出卸劲,长剑斜斜由上劈往飞龙枪。同时往后再退一步。
就在剑枪快要交触时,飞龙枪闪动如神迹般往上跳起,幻出漫空枪影,晃动跳跃间。长江大河般往国兴面门涌了过去。
如此枪法,连管中邪这种高手亦看得心中叹服,其他人更是疯狂呐喊,为她助威,一时堂内沸腾着掌声人声,把气氛推上了炽热的高峰。
“当!”国兴也是了得,竟在重重枪影中找到了真枪所在,但因变招仓猝,力道不足,清音激荡后,不由再退一步,手臂给震得又酸又麻。
至此纪嫣然总共击出了四枪,而国兴则连连失利,认真来说半枪都守不住,虽未可算败,但已大失面子。
国兴暗忖这样下去,恐怕再挡两枪,保证剑刃脱手。猛一咬牙,往大堂进口一方的广阔空间疾退开去。
堂内立即嘘声四起。
但这确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纪嫣然已绝对地掌握了主动之势,把国兴戏弄于股掌之上,唯一扳回劣势的方法,就是离开飞龙枪所笼罩的势力范围,好能重整旗鼓,站稳阵脚,同时让被飞龙枪折磨得苦不堪言的手臂争取复原的空隙。
纪嫣然娇叱一声,竟滚往地上,左手紧握在飞龙枪枪尾处,借势下枪头先撞地面,然后弹了起来,如影附形的赶上急退的国兴,挑向他的鞘底。
高手如管中邪、韩竭和许商等此时无不敬服,此枪最巧妙处是借拍地的力道,使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
这一枪绝伤不了国兴,但只要触及国兴剑鞘,当然该算他输了。
国与更是魂飞魄散,也亏他了得,硬是顺势一个勒斗,翻胯往后。
但众人均知他已输了,当纪嫣然再由地上弹起来时,阵脚大乱的国兴更加不济,除了饮恨枪下外,再无其他结局。
邱日升等均露出不忍卒睹的表情。
今趟武士行馆势将颜脸无存,以后还凭什么作为大秦训练剑手的最高机构?国兴心叫“完了”时,纪嫣然弹立而起,枪收背后,含笑而立,那种由极动转作极静的对比,配合上她一贯娇懒俏逸的从容风姿。看得所有人全呆了眼。
国兴落地后踉踉再退三步。收剑胸前,胸口急剧起伏,讶然望着这最美丽诱人的对手。
这闻名天下的才女仍是气定神闲,盈盈浅笑道:“嫣然攻了五枪,先生挡了五枪,而嫣然之所以能着着领先,皆因先生守诺只守不攻。不若就此作罢,算我们不分胜负好了。”
小盘鼓着掌站了起来,大笑道:“好一位纪才女,谁能不心悦诚服,由今天开始。才女就是寡人太傅。”
再转向国兴道:“国先生能紧守寡人之命,只守不攻,亦是难得,就赐你为都骑第三副统领之职,归项统领管辖。”
妃嫣然喜孜孜的和面有愧色的国兴下跪谢恩。
项少龙心中生出神奇而又欣慰的感觉。
小盘终于长大成人了,不但识破了武士行馆和缪毒间只是利益的结合,还压下心中的喜恶,以非常的手段把国兴收纳过来,这岂是一般俗子凡夫能有心胸气魄。
谁都想不到此事会以喜剧收场,一时采声四起,但都是为纪嫣然欢呼。
“才女”之声,喊个不绝。
只有邱日升仍是脸寒如水,眼露凶芒,一言不发。
吕不韦也恨得牙都痒了起来,暗忖只要能干掉项少龙,其他人还何足道哉。倏地起立,大笑道:“怕该是主菜上席的时候了。”坐着立着的逾千宾客,立时静了下来,目光集中到这权倾大秦朝的人物身上去。
第十一章 龙虎争锋
吕不韦正踌躇满志,准备宣判项少龙的死期般颁告两人的决战时,吕娘蓉突地站了起来,斩钉截铁道:“不用比武了,女儿决定嫁给中邪,只好辜负项大人的美意。”
此语一出,吕不韦的笑容立即凝固,呆在当场。
管中邪则雄躯一震,眼中厉芒闪闪。朝正愕然向吕娘蓉瞧来的项少龙望去。谁都知道这一向沉稳冷狠的人失了方寸。
其他人更无不脸脸相觑。
如此一来,这场万众期待的一战,岂非就此告吹。
杜璧、缪毒等更难掩失望之色,因为无论两人中不理谁人饮恨收场,对他们均是有利无害。
而嬴盈、昌平君、王齿等却是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秦国一向严禁将士私斗,项少龙和管中邪同为军方将领,苦无借口下,纵是恨不得项少龙杀死管中邪的小盘,亦不能自坏规矩,硬要他们斗上一场,否则法何以立?宴堂肃默无声。
吕娘蓉坐了回去,低垂螓首。酥胸高低起伏,处于极激动的情绪里。
项少龙凝神瞧了吕娘蓉好一会后。不知该好气还是好笑。暗忖刚才因开罪了她,所以她才故意在众人面前扫他的面子,砝码则是她的终生大事。
但说到底,吕娘蓉便像羸盈般,还是较倾向管中邪。
吕不韦气得脸都红了,狠狠盯了吕娘蓉几眼后,眼珠一转,呵呵一笑坐了下来,同右边的小盘笑道:“小孩子总是拿不定主意,不过本仲父曾有言在先,此事理该由老夫作主,否则岂非失信于天下,诸君意下如何呢?”吕娘蓉娇妪猛颤,抬起头来,正要说话,管中邪在下面握紧了她的手,凑近用声耳语道:“娘蓉切勿再令仲父难堪了。”
吕娘蓉呆了一呆,偷瞥了项少龙一眼,又垂下俏脸。
小盘好整以暇道:“仲父言之成理,何况比武挑婿,我大秦自古已有此风尚,故假若仲父认为这场比武不宜取消,太后又没有意见,寡人自然全力支持。”
众人的日光全转移到朱姬处,候她出言,气氛紧张得像引满了的强弓。
这握有实权的大秦太后一对美眸射出复杂难明的情绪,先深深瞥了缪毒一眼,再朝项少龙望去,忽然俏脸血色尽退,微颤下娇喝道:“项管两位卿家的比武,就如仲父所说,如期举行好了。”
采声震天而起,整个华堂沸腾起来。
项少龙的心却像给利刃狠狠割了一下,知道在缪毒和他之间,朱姬已选择毫无保留地投向缪毒。
现在凡是深悉管中邪实力的人,均认定了他项少龙必败无疑,朱姬的支持比武,正代表她希望自己给管中邪杀死,好一了百了。
自己和朱姬的开系发展到此等地步,只有叹一句“造化弄人”有何话可说?吕不韦雄壮嘹亮的笑声再次响起,大喝道:“少龙中邪之战,立即开始!”这宣布又惹来另一阵高潮的采声。
鼓声喧天而起,更添炽烈的情绪。
管中邪低声安慰了吕娘蓉两句后,长身而起,全场立即静了下去。
这声名直迫项少龙的超级剑手只是随便一站,便有种睥睨当世的气概,教人心生敬畏。
管中邪步出席外,含笑接受众人的注视和喝彩,当到了大堂中心空地处,从容立定。向主家三席敬礼道:“能得太后、储君和仲父恩准与项大人此武较技,实中邪生平快事,微臣死而无撼。”
众人听他说得豪气,又隐含分出生死始肯罢休之意。情绪再高涨起来,拍得手掌都烂了,呐喊得声音也嘶哑了。
项少龙的脸色却颇为难看,当然不是为了比武一事,而是对朱姬的转变感到无比痛心。
众人却以为他是怯战,大感奇怪。
项少龙深吸了一口气后,压下了汹涌的情绪,站了起来。
就在此刻,他知道自己已被朱姬的绝情深深伤害了。
项少龙生性重情重义,为了朋友,能置自身的安危荣辱于不顾,所以才能赢得像李园、龙阳君、韩闯、图先等人的过命交情。
他对朱姬更是情深义重,岂知最终却换来这等对待,那能不心生怨怅。
在万众注目中,他来到管中邪旁丈许处立定,施礼后目光落在朱姬脸上。
两人目光一触,朱姬立即垂下头去。
项少龙化悲痛为力量,哈哈一笑道:“拿刀来!”众人闻“刀”而愕然时,中邪虎躯一震,眼中厉芒爆闪,往他望去。
荆善走了出来,跪地捧上仍插在鞘内的百战宝刀。
项少龙接过百战刀。交往左手持着。
讶异之声四起,人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这式样奇怪的兵器上去。
连小盘都禁不住大奇道:“项卿家手上兵器,究竟是什么东西?”项少龙手握宝刀。立有神彩焕然的感觉,因朱姬而来的渗淡情绪一空,万丈豪倩由心内涌起,朗声答道:“此乃微臣亲自设计的兵器,刀名曰“百战”,取的是孙子兵法中“百战不殆”之意。”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恨不得他立即把百战刀拔出鞘来一看来。
偏是项少龙毫无此意。
吕不韦惊异不定道:“少龙不是说过要以飞龙枪应战吗?为何却出尔反尔?”
昌平君哈哈笑道:“仲父此言差矣,兵家之道,正在于诡变无常,教人揣摩不定,少龙明是枪、暗用刀,深合兵家之旨,为何仲父反有出尔反尔之责?”
昌平君这几句毫不客气的反驳一出,众人都泛起非常特别的感觉。
昌平君虽当上了左相,但由于德望未足,故一直受人轻窥,而他本身亦如履薄冰,战战兢兢。颇为低姿态。但现在他侃侃而言,主动为项少龙辩护,可知他已逐惭建立当左相的信心和地位,敢与吕不韦争一日之短长了。
对昌平君,小盘自是全力支持,微笑道:“左相国之言有理,项卿家能设计出这种史无先例的奇异兵器,更使人急不及待,好一睹百战宝刀的威力,若仲父再无说话,寡人就宣布比武开始了。”
吕不韦压下心中怒火,暗忖待收拾了项少龙后,才来慢慢整治你昌平君,肃容道:“请储君宣布!”小盘目光落在项少龙握放左手仍深藏鞘内的百战宝刀,欣然道:“比武开始!”鼓声再次响起。
把各人的心弦全拉紧了。
支持项少龙而又不知百战刀威力的人,一颗心都提到了喉咙顶。
一来他们对这新鲜出炉的怪异兵器毫无信心,二来更由于项少龙向以剑法称雄,忽然换了柄从未上场的新颖兵器,火候和技法方面均会有问题,实是不智之极。
最高兴的却是蒲鹄,若比武不成,他最多只把原银奉还各大小赌客,但假若项少龙得胜,由于有乌应元的赌注,将使他损失惨重。现在见顶少龙竟以这么一把不称手的怪家伙应战,自是喜动颜色。
要知自古以来,剑在所有人心目中早建立了至高无上的地位,乃近身格斗的王者,随之而来的是源远流长的剑术文化,一时问谁都不能扭转这根深蒂固的想法。
除纪嫣然等知情者外,只有小盘对顶少龙最有信心。那来自孩提时对项少龙的崇拜,没有任何力量可转移他这种心态。
另一个不敢小觑百战刀的人就是项少龙的对手管中邪。
基于一流剑手的敏锐直觉,他首当其冲地感受到项少龙握上百战刀时立即随之而来的强凝气势和信心,故一点不敢学其他人般生出轻视之心。
鼓声倏歇。
宴堂内声息全消,有的只是沉重的呼吸声和间中响起的咳嗽。
此时所有人全涌到宴堂内。连席位间都插满了全神观战的人。
两人缓缓转身,面面相对。
管中邪左手握在长击刃的剑把上,躬身施礼道:“项大人行事每每出人意表,令人惊再无穷,不论胜败,下属仍是真心折服。”
项少龙感受着刀鞘传来奇异的感觉。
这载着中国第一把刀的鞘子绝非凡鞘,而是由清叔以铬铁和后制成的剑鞘,质地远胜一般剑鞘,又不会像时下剑鞘般容易生锈,本身可作格挡的武器。此事管中邪当然不会知道,但他却没打算瞒他,以微笑回报导:“管大人要留心了,我这把百战刀鞘子也可作武器的。”
管中邪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点头道:“多谢项大人提点,请大人赐教。”
项少龙嘴角飘出一丝笑意,虎目扫过正目不转睛看着他们的缪毒等人,其中的韩竭更是专注得像是他上场那样。
过两席的吕娘蓉则花容失色,茫然望着他们,接触到项少龙眼睛时,樱唇轻动,却没有躲避他的眼光。
项少龙的目光最后回到管中邪处,从容笑道:“管大人准备好了吗?”管中邪退后三步,“锵”的一声拔出长击刃,摆开架势。刀尖斜举胸前,遥遥指着项少龙。
一股凛冽的杀气立时气漫全场,生出凶险无匹的可怕感觉。
“锵!”项少龙微俯往前,虎目神光电射,凝视对手,同时把百战刀抽出少许,立时光芒顿现,生出另一股强大气势。堪堪罩着对手。
所有人立时呼吸顿止,静待随时展开的恶战。
项少龙道:“管大人请!”管中邪双目厉芒亮起,肃然道:“项大人请。”
外人还以为管中邪故作谦让,只有项少龙知他因未能摸透百战刀的虚实,故拣守势,以静制动。
项少龙低吟道:“刀名百战,战无不胜,管大人小心了。”
“锵!”百战刀终离鞘而出,却没多少人能清楚看到这宝贝的样儿。
没有人可想像得到百战刀会是如此霸道。
即使曾试过宝刀厉害的滕翼等人,亦想不到在实战时毫无保留的情况下,百战刀有如此威力。
在万众期待中,百战刀像阳光长虹般由鞘内拔了出来,随着项少龙前冲的势子,化为迅雷急电,刮过两人间丈许的空间,往严阵以待的管中邪劈去。
观者人人张口瞠目,却没有人能叫出声来。
管中邪也吃了一惊,想不到项少龙一出手就是舍身猛攻的姿态,忙横移一步,沉腰坐马,连剑挡格。
“当!”一声激响,震慑全场。
先是刀风破空的急啸声,牵引了所有人的感觉,到刀剑交锋时,管中邪随着响音,虎躯剧震。虽化解了项少龙威厉无匹的一刀,但绝非轻松容易。
这一刀因全无留手,才能造成如此可怕的威势,但弊处却是后者难继。
项少龙亦是心中惊悚,本以为这一刀至少可把管中邪劈退半步。岂知对方的脚像生了根的硬生生把这惊天动地的一刀挡格了。
管中邪武功确是进步了,难怪熟悉管中邪情况的人都不看好他项少龙。
像管中邪这种高手,已臻达人类体能极限所能攀上的颠峰状态,要进步谈何容易。日下他这近乎奇迹的更上一层楼,项少龙正是大功臣。若没有他作为激励管中邪的目标和对象,管中邪绝到不了目下的境界。
管中邪竭尽全身之力,硬架了项少龙这一刀后,心想若让对方展开刀法。那还得了,现正他旧力衰竭,新力未生的一刻,借身子前冲之力,长击刃迫压着百战刀不放,强往项少龙推去。
“哦!”刀剑摩擦下,发出一声难听之极的声响。项少龙力道始终及不上管中邪,给他推得倒退两步。
纪嫣然等立时花容失色,果然管中邪把握得时机,长击刃回旋而出,借着身体的横移,避过百战宝刀笼罩的空间,由项少龙左侧标刺他胁下露出的破绽。
更因管中邪使的是左手剑,这一着无论在角度、速度和机会的拿捏上,均到了妙若天成的至境。
就在爱护项少龙的人惨不忍睹,而恨他者或买他输者大喜若狂时,“锵!”的一声,顶少龙左手刀鞘以一招“以守代攻”,便挡了管中邪这必杀的一剑,还余势未尽,迫得管中邪于骇然中急退开去。
全场各方人等,无不为项少龙这出人意表的一招目定口呆。
以剑鞘御敌并非什么奇事,但像项少龙般能以左手运鞘像正常兵器般使出完整精彩的招数,就是未之曾有了。
这正是项少龙暗中想出来的奇技,以补百战刀攻强守弱的弊病。当然,若对手非是管中邪,只是百战刀长江大河的攻势,已可教对方落败身亡,但若似刚才的情况,百战刀鞘就有救命的妙用了。
尤其墨子剑法乃天下最厉害的守势剑术,弃之不用实在可惜,这方面的缺陷,就由百战刀鞘继承了。
而若非百战刀鞘因混了铬而坚硬难毁,亦担当不了如此重任。
种种条件加起来后,就是项少龙此刻的百战刀法了。
管中邪生平所遇剑手中,惟有项少龙在先后两趟比武都可硬生生把他迫退。心中叫糟时,眼前电光疾闪,刀气滚腾,百战宝刀已如惊涛骇浪般乘势攻来。
“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项少龙展开领悟得来的刀法,在眨几下眼的工夫下向管中邪连劈七刀,每一刀所取角度均是刁钻无伦,像一道道的激电闪劈而来,在刺耳的刀风呼嘹中,刀剑不住交触,以管中邪之能,初遇这种揉合了科学玄理和武学精华、史无先例的刀法,亦给杀得只有招架之力,不住后退。
此时众人才懂得狂嘶猛叫。
叫得最厉害的是田贞两姊妹和十八铁卫,如痴如狂。
高手如韩竭,许商辈,亦为项少龙威势所慑,脸色大变。
最惨的是蒲鹄,那想得到项少龙比传说中的他还要厉害百倍。
每次百战刀劈中管中邪时,长击刃都崩开了一个小缺口,而它的主人却躯体剧震,有如被裂岸的惊涛拍击,震得东歪西倒。
管中邪到挡了第七剑时,已略摸得了项少龙的百战刀法,只觉每一刀劈来虽都有破绽,但由于刀法太凶猛太凌厉,加上没有一定的成法,根本是无从反击。
这亦是刀剑之别,一般剑法中的挡格招数,遇上以砍劈为主的刀,更由于这是刚发明的兵器,措手不及下,即使管中邪这种级数的剑手,也要大大吃亏。
百战宝刀就像变成了急电和疾雷,滔滔不绝的化成一道道芒光,画过两人间的空间,每一刀都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劈往管中邪。
项少龙则变成充满了慑人力量的天神,把领悟出来的百战刀法发挥殆尽,着着抢攻,绝不用留手,更不须防范对方的进击。
管中邪偶有还会,百战刀鞘就会施出墨子剑法,把破绽缝补得无隙可寻。
观者只觉项少龙的刀法有若羚羊挂角,去留无游,完全把握不到刀势的取点和下点。
身在局内的管中邪更是苦不堪言。
“当!”的一声巨响,管中邪虽展尽浑身解数。再挡了他一击,可是终吃不消这暗合物理一刀的冲击,给劈得连人带剑跌退两步,步法紊乱。
项少龙知是机会来了,大喝一声,如影附形抢前三步,百战刀高举过头,当踏出第三步时,百战刀由上疾劈而下,猛砍往管中邪额头正中处。
管中邪临危不乱,这时退已不及,除了运剑硬格下,实别无他法。
“当!”刀剑交击。
不堪砍劈的长击刃当中折断,就在百战刀破额而入前,管中邪表现出他惊人的身手,闪退尺许。
项少龙心中一叹,收刀而立,并不进击。
管中邪再跄踉退了一步,握着只剩下半截的长击刃,额际现出一道淡淡的血痕,只是被刀气所伤。
喝叫打气之声,倏地消去。
两人目光交会。
天地似若刹停下来。
片晌后管中邪露出一丝苦涩笑意,抛开手中断剑,躬身道:“项大人的百战刀确是厉害,中邪甘拜下风。”
他不说项少龙武技高强,只赞他的百战宝刀,表明败因只在对方手中兵刃,故并非完全心服。但事实确是如此。
欢声雷动中,小盘等无不暗叫可惜,若非管中邪长击刃断成两截,包保管中邪已变成淌在血泊内的死尸。
吕不韦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吕娘蓉的俏脸再无半点血色,茫然看着场内两人。
小盘偷瞥了神情木然的朱姬一眼后,笑道:“此战确是精彩绝伦,项太傅自创的宝刀和刀法,更使人叹为观止。”
项少龙和管中邪忙向小盘敬礼。
众人眼光不约而同集中往吕不韦处,看他是否即场宣布把吕娘蓉许配给项少龙。
在吕不韦在不知如何应付时,朱姬干咳一声,冷冷道:“此战虽借娘蓉之名,其实却非为她而战,故婚约之事,大可取消,少龙可有异议?”项少龙当然不会反对,点头应道:“一切全由太后作主。”
王齿长身而起,走了出来,到了项少龙前,接过百战宝刀,把弄半晌后,转身朝小盘道:“少龙创出此种教人胆丧的兵器。实是非同小可,若能用于马战冲刺战术,将大大加强我大秦军旅近身马战的威力。功劳之大,比之攻城占地,更是影响深远,已等似立了军功。故老将提议升少龙为大将军,负责训练三军,同时统率禁卫、都骑、都卫三军,保卫朝廷,名为都统大将军,请储君恩准。”
吕不韦和缪毒等的面色同时变得难看之极,偏是别无他法,因为以王齿的身分说出这么一番言之成理的话来,确教人无从反驳。
小盘心中大喜,差点要抱着王齿吻上两口,喜他识得体察龙心,欣然道:“大将军所说正合寡人之意,请太后赐封!”
朱姬方寸大乱,朝缪毒望去,猛一咬牙,沉声道:“升少龙为大将军,确是贸至名归,至于都统一职,牵涉到都城兵制改变,事关重大,还应从长计议。”
小盘心中大骂,盖王齿提议最厉害处,就是把咸阳守军的兵权,全归于项少龙直接管辖之下。朱姬这么来一记避重就轻,只让项少龙升为大将军,小盘虽恨在心头,却又是无可奈何,惟有只宣布升项少龙为大将军。
寿宴至此人人意兴阑姗,输得损手烂脚的蒲鹄更是空有满席佳肴,亦难以下咽。
项少龙接受众人祝贺后,小盘当众宣布了五日后到渭河旁主持春祭,冲淡了因比武胜败而引来的败兴气氛。
项少龙见对面的蒲鹄面无人色的频频与杜璧交头接耳,忍不住问岳丈乌应元,究竟在自己身上押下了多少赌注。
乌应元忍者笑,先欣赏了蒲鹄这大输家的表情后,低声道:“只不过三千两黄金吧!”项少龙听得目瞪口呆。
对一般人来说,百两黄金该可合家人优哉悠哉活过这辈子,二千两黄金已历天文数目,再加上蒲鹄以一赔三输掉的数字难怪这大富豪也要消受不起。
此时宴会结束,吕不韦亲把小盘和朱姬送往大门,其他人都轻松起来,纷纷来向项少龙道贺,管中邪和吕娘蓉则双双悄悄溜走了。
滕翼和荆俊趁机先行一步,准备应付齐人的伏兵。
宾客逐渐散去时,项少龙在乌应元、王齿,王陵、昌平君桓奇等人的簇拥下,往大门走去,纪嫣然、琴清诸女随行在后。
昌平君笑道:“照我看由今天开始,再没有多少人敢正面向少龙挑战了。”
项少龙心中苦笑,二十一世纪所有武侠的小说、电影或电视中的第一高手,无不满身烦恼,希望自己是例外的一个就好了。
第十二章 星夜刺客
项少龙与纪嫣然诸女策马来到离岛府几个街口的通衢处,滕翼和数十名精兵团的战士正在等候他们。
众人纷纷下马。
滕翼走到项少龙旁,低声道:“我们的人比这批田单派来的死士更先一步进入隐蔽的战略要点,所以现在对敌人的形势了若指掌,只不知少龙想把来人全部歼杀。还是要尽量生擒敌人呢?”项少龙凝望书长街黑沉沉的另一段街道,其中一截在到达府门前的路上由于两边都是参天古树,故特别幽暗,正是敌人伏击他们的最佳地点。
项少龙沉声道:“二哥有什么主意呢?”滕翼道:“要生擒敌人,自是要多费手脚,但由于我们人数比他们多上数倍,故可以在他们惊觉事败逃走时,才布下天罗地网擒捕他们,小俊已把城内驻扎的一团五百人都骑军调来助阵,保证没有人能溜走。”
项少龙点头道:“就照二哥意思办吧:田单这名狐狸真厉害,才回齐国,便派了这么一个暗杀团到咸阳来,而因有吕不韦的掩护,我们直至寿宴时,始知道有这么一个暗杀团的存在,亦可见我们的情报网上有着致命的漏洞,此事之后,必须设法补救。”
滕翼点头答应后,道:“我们去吧!”项少龙、纪嫣然、十八铁卫随着滕翼和他的人,沿着长街灯火不及的喑影迅速而行,不一会到了那截藏有伏兵的路段外。
除了乌府门前两盏大风灯外,整段路沐浴在星月黯淡的光晕里,有种荒凉凄美的感觉。
项少龙凑到纪嫣然的小耳旁道:“才女今晚显尽了威风哩!”纪嫣然把香喷喷的玉脸贴上他的大嘴,喜孜孜道:“那及得上夫君大人呢?不过百战宝刀厉害得过了分,否则管中邪就老命难保,这是否叫过犹不及呢?”滕翼也觉好笑,通:“怎会有厉害得过了分这回事,应是管中邪气数未尽,命不该铯。不过这人也实在身手惊人,竟能在剑断的一刻,避过百战刀的疾劈。”
此时十八铁卫等五十多人分散到各战略要点,甚至攀往附近房舍树木的制高点,把这端路段完全封锁了。
项少龙沉声道:“事后我回想起来,管中邪是故意让我砍在缺口上,好断剑保命,此人的智计确是惊人。”滕翼和纪嫣然同时倒抽一口凉气,在那种情况下,管中邪仍能临危不乱,以这种骇人听闻的方法保命逃生,确是厉害。
此时有人来报,一切预备妥当,随时可以动手。
众人都等待项少龙的指令。
项少龙微笑道:“敌人现在锐气正盛,我们就索性等他一个半个时辰,到他们惊疑不定,心慌意乱时,就是我们出手的好时机了。”
滕翼和纪嫣然齐声叫绝,前者道:“若是如此,我就使人去张罗些网索一类的东西,好擒拿敌人。”
滕翼去行事时,项少龙挨着纪嫣然到了一颗大树下坐好,笑道:“今晚确是充满刺激和奇险的一夜,以吕不韦的性格。如此大失面子,可能更激起他谋朝篡位之心,幸好我们退有黑龙这着绝活,否则就真头痛了。”
纪嫣然仰望星空,眼中闪着幸福的光华,挨着他怩声道:“有夫君大人在,吕不韦能有什么作为。若说行军打仗,王齿比徐先和鹿公两人更厉害,只要能保住他不被吕不韦害死,吕不韦和蒙骜便一天难以公然举兵,且秦人的忠君爱国,天下知名。那到吕不韦随意操纵。我反更担心杜璧和蒲鹄。他们拥有长安君成乔这张可拿出来与储君抗衡的好牌,可利用秦人反吕不韦的情绪,更加上地方势力和东方三郡的人心不稳,他们又与赵人勾通,除非不发动,一发动必能酿成大祸,故不可不防。”
项少龙对这位爱妻的识见,一向佩服得五体投地,点头受教道:“多谢才女提醒,明天我入宫时会和储君、李斯和昌平君商量,免致有起事来时,猝不及防,乱了手脚。”
纪嫣然悠然轻叹,把头枕到他宽肩上,道:“嫣然一生人中最感激老天爷的事。就是嫁得项少龙为夫婿,自国破家亡后。每逢失意之时,总不时想到了结束这没有意义的生命,幸好没那么做了。否则就不会有今夜这钟凶险又美丽的一刻了。”
项少能伸手环着她香肩,感动地道:“才女垂青我项少龙,该是我感激零涕才对。”
纪嫣然坐直娇躯,喜上眉梢道:“这正是我们夫君大人独特之处,从没有像其他男人般视自己的女人为奴为婢。唔,清姊在此刻定是和廷芳、致致和小贞小凤秉烛夜谈,谁的心都离开不了你。”
项少龙正想说话时,“砰!”的一声,在那截路的上空爆开了一朵烟花,照亮了昏黯的街道。
在这古代的照明弹下,瞧见十多人正沿街狂奔过来。
两人站了起来,发出命令。
战争开始了。
一时杀声贯耳。
战事转瞬便变成你逐我走的追捕战。
在项少龙方面设了的天罗地网下,敌人不死即伤,又或当场被擒。
附近居民被惊醒过来。当然没有人敢出来观看。
蹄声人声,粉碎了这地区的安宁。
当项少龙回到乌府门外时,被擒下的齐人全已五花大绑,集中在主宅前的广场处。
荆俊报告道:“杀了二十五人,生擒六十七人。嘿,看来那最美的软骨女和侏儒都没有参与这行动,唉,事实上里面没有半个是我们曾见过的齐人。”
项少龙驰入府门,只见被擒者虽疲倦沮丧,但人人都脸有宁死不屈的神色,不禁心中暗叹。
自己该怎样处置他们呢?正踌躇间,蹄声由远而近,管中邪领着一队人旋风般冲进来,施礼道:“下属来迟一步,请项大人恕罪。”
项少龙等自知来者不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项少龙跳下马来,淡淡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一群小贼阴谋不轨,管大人即便把他们带走,如何发落,就由管大人呈来报告,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这种事便好了。”
不但是管中邪,连滕翼、荆俊和纪嫣然也感愕然。
谁都知项少龙不会这么好相与,只是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管中邪呆了半晌,正想说话,项少龙不耐烦地挥手道:“把人带走吧。明早给我一份报告,好让我知道是否有人在背后指使和这批人的来历。”
管中邪虽惊疑不定,但还有什么话好说的。立即指挥手下把人押走,连尸体都不放过。
项少能与滕翼等步入大厅时,荆俊奇道:“三哥为何无端端放过这扳倒吕不韦的大好机会呢?”项少龙笑道:“这批人没有一个曾在今晚的杂耍表演中现身,可知吕贼早有布置,即使这些人给我们逮着,亦不会泄出吕贼与此事有关。”
纪嫣然点头道:“若非如此,吕不韦就是大笨蛋了,上趟牧场之战,事后的收尾就弄得吕不韦一身麻烦,今次自然要学乖了。”
滕翼皱眉道:“可是三弟也不须将人交给管中邪,只要我们严刑拷问,至少可套出这批人如何进入咸阳,从而发现可寻之迹,让吕不韦头痛一下也是好的。”
四人此时在大厅坐下,侍女奉上热茶,众铁卫守在四方。
项少龙微笑道:“今次让管中邪收押凶徒,目的是要钓他这条大鱼,可以想像在明天的报告里,吕不韦必会诿过别人,这是他们早拟好的策略,好能在除去我后,仍可借而打击别人。”
纪嫣然恍然道:“那定是杜璧了!”滕翼拍案叫绝道:“我明白了,管中邪任由这么多人进入咸阳,自是有亏职守,我看他还怎能保着都卫统领之职。”
项少龙淡淡道:“若没有蒙武蒙恬这两只妙棋。恐怕仍动不了管中邪,但现在有了小武或小恬去当都卫统领,吕不韦那犯得着再坚持下去。从明天开始,都城二大军系都落在我们手上,吕不韦想造反就更困难了。”
纪嫣然赞叹道:“夫君大人真是算无遗策,但却难防缪毒要争夺这位子,在太后支持下,他非是全无机会的。”
滕翼笑道:“那就由吕不韦去和他争个焦头烂额好了。”
此时远处隐隐传来车马之声,纪嫣然欣然俏立而起,道:“定是廷芳等回来了!”言罢朝大门走去。
荆俊神情兴奋起来,低声道:“三哥不是说过要去武士行馆找邱日升的晦气吗?今晚天色这么好,明天定是风和日丽,我们千万不要浪费了这么好的日子呢!”项少龙和滕翼同时哑然失笑。
滕翼抓着荆俊的肩膊道:“莫忘了我们的项大将军明天要带你这小子到鹿府正式提亲,你还只想到打打杀杀。”
荆俊喜动颜色,自刮了一巴掌后,赧然应是。
此时一名女侍来到项少龙旁,低声道:“大人喝茶。”
项少龙没有留心,随手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杯。
忽地刀光一闪。
侍女右手一翻,纤腰猛扭,手上现出一把寒气森森的匕首,已闪电抹往项少龙咽喉处。
完全出于本能的反应,项少龙仰跌后方,避过了致命的一击,茶杯同时抛往后方。
滕翼和荆俊同时大喝跳了起来,荆善等亦大骇扑至。
那侍女一个翻胯,射出手中匕首。同时往侧门处逸去,身手之快捷灵活,教人叹为观止。
项少龙跳跃了起来,匕首插胸而入,惨叫一声,倒回地上去。
滕荆两人魂飞魄散,齐往项少龙扑去。
众铁卫此时已把刺客截着,激战起来。
滕翼和荆俊扶起项少龙,撕开匕首插中处的衣衫,只见内里穿上由清叔打制、琴清缝纫的护身甲胄,匕首只能透穿了少许,登时松了一口气。
项少龙透出一口气,惊魂未定道:“不要杀她!”滕翼大喝道:“项爷没事,生擒她好了!”一声尖叫。侍女已被乌光扑倒地上。
项少龙把匕首拔了出来,锋尖只沾了少许刺破皮肉的鲜血。
铁卫把女侍押到三人身前。
项少龙定睛一看,赫然是杂耍团的台柱,那最美的柔骨美妞儿。
第一章 后患无穷
纵是在众多如狼似虎的铁卫挟持下,这娇滴滴的柔骨齐女仍是夷然无惧,以带点不屑的神态看着项少龙,冷笑道:“原来项大人内穿不畏兵刃的甲胄,难怪能这么奋不顾身,力克强敌了。”
不知如何,项少龙升起很不妥当的感觉,但一时又想不出问题的所在。
由于荆善和乌光两人分别抓着她柔软的胳膊和以另一手锁紧她的肩胛骨,照理她该再难有任何作为。
滕翼显然亦有他那种异常感觉,这铁汉并不像荆俊和其他铁卫般,眼睛只忙于向她因双臂被扭后而特别显露的茁挺酥胸巡视,冷喝道:“跪下!”
荆善和乌光用力一按,柔骨美女那吃得住,跪了下去,连仅能活动的美腿也失去了作用和威胁性。
大门处人声响起,纪嫣然等进入厅内。
就在这刹那间,项少龙灵光一闪,想到了问题所在。
她实不应这么容易被擒拿的。
以她早先在吕不韦寿筵上表现出来的身手,众人要活捉她总非易事。且她刚才已先一步逸往窗门,怎会如此轻易给铁卫们手到拿来呢?其中当然有诈。
原因是她见他未死,又听到自己命人不要对她下杀手,才故意被人擒回来,好进行再一次的刺杀。
此时众人均自然地别头朝大门处望去。
项少龙亦诈装作分神。
果然柔骨女檀口忽张,一缕光影立即激射而出,朝项少龙脸庞奔来。
滕翼等惊觉过来,同时骇然大震。
项少龙从容一闪,避过暗器时,柔骨女的身体奇异地扭了几下,竟像一条滑不溜手的鱼儿般,由荆善和乌光两人的铁爪下溜了出来,再泥鳅般由两人间滚身到了众人的包围圈外,身手之迅捷滑溜,教人叹为观止。
众人惊喝怒骂中,柔骨女手捧双膝,曲成一团,像个大皮球般眨眼间滚至大厅一侧的窗台下,在众人截上她前,弹了起来,穿窗去了。
众铁卫大失面子,狂追而去。
项少龙等亦脸脸相觑,均想不到这柔骨女如此厉害。接着昌平君、昌文君、桓奇等闻风而至,一时府内府外闹哄哄一片。
项少龙一觉醒来,只觉精满神足,昨夜的劳累一扫而空。
他坐起身来时,一向贪睡的纪嫣然给他弄醒过来,慵懒地扑入他怀里,撤娇道:“天还未亮嘛?陪人家多睡一会儿好吗?”
项少龙把她搂紧,轻怜蜜爱一番后,柔声道:“由今天开始,每天我也要在鸡啼日出前,起来苦练百战刀法和拳脚功夫,只看昨晚那柔骨女刺客,便可知天下间能人无数,一不小心,就会吃大亏了。”
纪嫣然想起昨晚由那女剌客吐出来的牛毛针,犹有余悸道:“真是骇人,将这么一支针藏在口里,仍可从容说话,教人丝毫不起提防之心。”
项少龙大力打了她一记粉臀,笑道:“好娇妻你再睡一会吧!”
纪嫣然一脸娇嗔地坐了起来,怨道:“给你这么打了,什么睡意都不翼而飞了哩!”
项少龙目光自然落在她因衣襟敞开而露出来的深深乳沟内去,只觉触目动心,差点要把这诱人的美女按回床上,忙暗自警惕,勉力离开了她。
不由记起了李牧的警告,自己只要一不小心,就会沉于男女之欲,有负这赵国绝代名将的期望。
纪嫣然也跳下榻来,欣然道:“让小女子服侍项大将军梳洗更衣好吗?”
天空露出曙光之际,项少龙已赶进王宫。小盘正在吃早餐,见他来到,邀他共膳。听到他说出昨晚发生的事后,龙颜震怒道:“吕不韦这狗贼,寡人将来必教他死无葬身之地。明知师傅你是寡人最敬重的人,仍敢如此胆大妄为。”
项少龙笑道:“储君非是第一天知他这种心术吧!生气只是白生气,今趟幸亏有小恬报讯,不过那女刺客也确是第一流的高手。”
小盘呆了半晌,忽然失笑道:“若这番话出自别人之口,寡人必会气上加气。但由师傅说出来,寡……嘿!我只觉心中暖融融的,非常受用。哈!
我这番话确是没话找话来说。不过我仍不明白为何师傅会把那批人交给管中邪?”
项少龙当然不会告诉他因明知这几年扳不倒吕不韦,所以不做无谓的事。淡淡道:“城内发生了这种事,自该有负责的人。我们不是苦于无法弄个要职给小武和小恬吗?”
小盘龙颜一震,眼射喜色,叫绝道:“师傅这一着确是厉害,尤其昨夜管中邪在师傅剑……嘿……不是剑下,而是师傅刀下俯首称臣,已声望大跌,这就叫……叫什么才好呢?”
项少龙知他心情兴奋,所以说起话来有点词难达意,接口道:“这该叫趁他病取他命!”
小盘一拍长凡道:“正是趁他病取他命。只要连城防都卫都落进我们手内,那任由吕不韦和缪毒长出三头六臂,都难有作为了。”
此时内侍到来奏报,早朝的时间到了。
两人对视一笑,上朝去了。
大殿内气氛庄严肃穆。咸阳城昨夜的风风雨雨,多少有点传进众人耳内,均知此事难以善罢。
项少龙被封为大将军后,地位大是不同,列位于王陵、王齿、蒙骜和杜璧四人之后,稳坐军方的第五把交椅。
现在秦国名列大将者,除他们五人外,就只有王翦和安谷奚了。
高据于层层升起的龙阶上的三个人,以小盘精神最好,侧坐左右两旁的朱姬和吕不韦均容色疲倦,显是昨夜睡得不好。
朝礼过后,小盘首先发难,向项少龙问起昨夜的事。
项少龙有条不紊地将整件事勾画出来后,向管中邪道:“请管大人呈上有关审讯凶徒们的报告。”
立于桓奇下方的管中邪踏前半步,躬身奏报导:“这批凶徒已全部毒发身亡,事后发现他们人人口内暗藏毒九,咬破后毒药流入肚内,到我们发觉时已救之不及了。”
这番话立时意起一阵哄动。
项少龙当然不会相信,这摆明是吕不韦杀人灭口的手法。
不过不用他说话,站于斜对面的缪毒肃容道:“储君明鉴,都城之内,竟然混入大批凶徒,行刺大臣,又分明是早有预谋,行事周密,故绝不可轻忽处理。不但要追拿背后元凶,更重要是彻查都城防卫可曾出了什么漏子,否则怎会让这么多人潜进城内,而我们仍懵然不知呢?”
众人纷纷点头同意时,项少龙和小盘同时心叫不妙。
只看缪毒这种借题发挥,大兴问罪之师的态度,便知他和朱姬已有默契,要把都卫统烦一职抢到手中。
吕不韦、管中邪和蒙骜亦看穿他心意,同时色变。
昌平君一时却未想到这么远,质问管中邪道:“管大人难道对这批人的来历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管中邪淡淡道:“臣下曾向仲父请示,由于内情异常复杂,故仲父指示须待调查清楚后,才再向储君报告。”
杜璧冷哼一声道:“管大人忙了整夜,竟就得这么一句无可奉告吗?其实只是从他们所用兵器,又或衣着装备,便该足以推断出他们的身分来历,把背后指使的元凶找出来。”
吕不韦哈哈一笑道:“杜大将军说得好,这批刺客所用兵器,均来自屯留蒲鹄的兵器铸造厂,老臣就是见得太过没有道理,怕是有人栽赃嫁祸,才着中邪再作调查。若杜大将军认为这已算证据确凿,可请储君下令,把蒲鹄立即处以极刑。”
杜璧勃然色变,大怒道:“这太过份了!”
转向小盘,正要说话,小盘从容道:“杜大将军请勿为此动气。寡人自知此乃有人故意嫁祸蒲先生哩!”
杜璧这才脸色稍缓,只是狠狠盯了吕不韦几眼,再不说话。
小盘当然不是对杜壁或蒲鹄有什么好感,而是在现今的情势下,怎也要待黑龙出世后,站稳了阵脚,才可以对付杜璧和蒲鹄这一党。
否则乱事一起,吕不韦会乘乱再扩大势力,甚或趁乱夺权,那就得不偿失了。
以成乔为中心,杜壁和蒲鹄作为代表的这个军事集团,主要的基地就是民心不稳的东三郡,若再勾结赵人,有起事来绝不容易应付。
吕不韦抢着发言道:“今赵有贼子潜进城来搞风搞雨,当然是有人掩护,才过得了城门关防。所以目下要追究的,并非谁人该负上责任,而是谁是这背后的主谋者。就像田猎时高陵君的叛兵能远道潜来谋反,其中必有人沿途掩护接应。项大将军奉命往查,只不知有何成果呢?”
这几着连消带打,确是厉害,忽然又把矛头改为指向项少龙了。
项少龙不由心中暗恨昨夜没有抓着那柔骨美女,不然现在就可看看吕不韦如何对答,正要说话,小盘冷然道:“项大将军奉寡人之命作调查,岂知途中被人追击,以致迷了路途,寡人正在查究此事,应该快有结果了。”
小盘这么把事情揽到身上,吕不韦只好干笑两声,没再说话。
气氛忽地变得尴尬僵持。
若有任何人仍苦苦要在谁该负上责任一事继续纠缠,便等若明着要和吕不韦过不去了。
项少龙虽和吕不韦壁垒分明,仍不愿弄至这等田地。
一直没有发言的朱姬柔声道:“仲父既然认为不须苦苦追究责任,哀家自然尊重仲父意见。但加强城防,却是当务之急,且任务繁重,恐非管卿一人应付得了,都卫副统领一职,实不宜再悬空,缪卿家身为内史,最熟悉城防方面种种问题,未知心中可有适当人选?”
小盘、项少龙、昌平君一方和吕不韦一方各人同呼不好。朱姬这么叫缪毒选人,岂非摆明要他任用私人,好削管中邪之权吗?
朱姬已开金口,即使小盘和吕不韦也不敢反对。
果然缪毒打蛇随棍上,欣然道:“微臣的客卿韩竭,来我大秦前曾参与燕都城防事务,乃难得人才,若说都卫副统领人选,没人比他更适合了。”
朱姬喜道:“缪卿家的提议,甚合哀家之意,众卿若无异议,就这么决定好了。”
吕不韦沉声道:“现时都骑有副统领三人,都卫亦宜增设副统领一人,好与韩竭共辅中邪,老臣心中亦有适当人选,就是来自上蔡的许商,得他辅翼,都城防务,就可万无一失了。”
项少龙、小盘、李斯、昌平君等睑脸相觑,谁都预估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田地。
幸好禁卫军的要职一向都只委任王族的人,否则恐怕缪毒和吕不韦也要分上一杯羹,那就更头痛了。
王绾、蔡泽和蒙骜立时同声附和。
缪毒既推荐了韩竭,这时亦难再和吕不韦争这要职。
项少龙等苦在不能主动推荐蒙武或蒙恬,否则必引起吕不韦疑心,那就等若因加得减。
最后结果仍是由许商当选。
项少龙惟有大叹倒霉,但已是米已成炊之局。
今趟不但扳不倒管中邪,还增加了吕不韦和缪毒的势力,真是偷鸡不到蚀把米。
有了这副统领的官衔,在缪毒和吕不韦的分别支持下,韩竭与许商都大有升上军方要职的机会,那时就更后患无穷了。
早朝后,项少龙心情大坏,匆匆离宫,经过琴府时,心中一动,往找琴清。
这俏佳人正在园内修花,际此冬去春来之际,风和日丽,天气回暖,正在生气勃勃的花树间工作的琴清,素净的裙挂衬托着如花玉容,自有另一番引人之处。
琴清见项少龙百忙中仍抽空来看她,喜出望外,抛下手中工作,与他携手漫步园林内。
项少龙爱怜地握着她柔夷,叹道:“在下今次来此,是要谢过琴太傅救命之恩哩!”
琴清微笑道:“你这人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人家何时曾救你一命呢?”
项少龙把昨夜得她缝制的护甲挡了行剌一事说了出来。听得琴清花容失色道:“天下闲竟有这么厉害的女刺客,连荆善这么身手了得的人都拿她不住,唉!少龙啊!真要教人家担心死了。”
项少龙笑道:“不用担心,这女剌客所以能逃掉,故因身具奇技,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凡男人都好色,又惯于小看女人,才予她有可乘之机。若换了是个男剌客,荆善那班家伙早飨以老拳,把他打得像个肿猪头,并浑身瘫痪,那轮得到她连番出手行刺。”
琴清听他说来有趣。笑得花枝乱颤,伏到他肩头上去,良久才叹这:“有你在身旁,琴清总要笑个不停,唉!你这人哩!把人家的魂魄都勾了去了!”
项少龙还是首次听到琴清这种不顾矜持的心底话,心中一热,杷她拥入怀里,大喜道:“琴太傅切莫忘了曾答应过我的话。”
琴清仰起娇艳欲滴的俏脸,奇道:“我曾答应过你……噢……人家不和你说了。快放开我,给人见到成何体统。”
项少龙心情转佳,看着她欲拒还迎的动人情态,笑道:“琴太傅终记起曾答应在我与老管之战后,便任我胡为的承诺。嘿!今天天气这么好,不若我们……”
琴清大窘,猛力一挣,脱出了他的魔爪,跺足嚷道:“不准你再说下去,否则找使人将你逐出门外。”
项少龙哈哈大笑,乐不可支,张开双臂道:“我的小乖乖,快到我怀里来吧!”
琴清连耳朵都烧红了,又喜又嗔,当然奈何不了他。秀眸一转,柔声道:“春祭后琴清才陪你好吗?咦!你今天不是要陪小俊去鹿府提亲吗?为何却尽在这儿磨蹭?”
项少龙这才记起荆俊正在官署苦候。只好把她拉入怀里,厮磨一番后,告辞离去。
回到官署,荆俊正等得坐立不安,昌平君和桓奇都来了,项少龙还想坐下喝杯热茶,已给荆俊扯了起来,于是大队人马,打道往鹿府而去。
衔上人潮熙来攘往,热闹升平。
这时项少龙已是咸阳城中街知巷闻的人物,秦人一向崇拜英雄,知他昨晚大胜管中邪,见到他无不欣然指点,当他礼貌地向一群追着来看他的少女展露笑容时,迷得她们差点昏了过去。
昌平君虽身为左相,但风头仍远及不上他,大为艳羡这:“少龙昨夜一战,威震咸阳,我等也与有荣焉。昨晚回家后,嬴盈对你赞不绝日,真怕她又改变心意来缠你,再不肯嫁给端和了。”
项少龙心感欣慰,觉得总算帮了好朋友的一个大忙。顺口问另一边的桓崎这:“小奇何时返回营地呢?”
桓奇恭敬答道:“储君着我春祭后才回去,唉!现在我的速援军装备不齐,饷银不足。很多事都成了有心无力。今早朝会后,吕不韦找了我去训话,希望把蒙武和蒙恬安排到我军内去当副将,但我怎能答应呢?”
项少龙等无不精神一振。
昌平君低笑道:“怕什么呢?尽管应承他好了!”
桓奇愕然望向昌平君。
项少龙低声道:“左相的话没错,小恬和小武实是我们的人。”
桓奇大喜道:“那我的速援军就有救了。”
后面的滕翼大笑道:“还不快去应诺!”
桓奇正要离队时,给昌平君一把扯住,吩咐逍:“小奇你若能扮作向吕不韦屈服投靠的样儿,储君会更为高兴。”
桓奇乃不善作假的人,闻言脸现难色。
项少龙道:“小奇只要照自己一向的行事作风办就成了,太过份反会招吕贼之疑,明白了吗?”
桓奇点头受教,欣然去了。
转过街口,鹿府在望,荆俊反心怯起来,躲到众人背后。
众人大笑声中,项少龙一马当先,进府而去。
能为自己兄弟缔造幸福美满的将来,实是人生最大快事。
第二章 煮酒论酒
是夜乌府大排筵席,庆祝荆俊说成婚事。顺带恭贺项少龙一战成功,狠狠挫败了吕不韦的诡谋。
除了己方的人和琴清外,外人就只昌平君兄弟、王齿、王陵、桓奇、李斯、杨端和等人。
最妙是鹿丹儿也偷偷溜了来参加,自然成了众人调笑的对象,倍添热闹。
酒酣耳热之际,乌应元欣然道:“最近老夫赢了一笔大钱,对怎样花掉它颇为头痛,各位有何提议呢?”
王齿笑道:“这是所有赌徒的烦恼,有钱时只想怎样花钱,囊里欠金时却又要苦苦张罗,当然哪!乌爷富可敌国,自是只有先一项的烦恼了。”
众人哄然大笑,只有桓奇抿嘴不笑。
项少龙见状心中一动道:“不若把这笔钱花在小奇的速援军上去吧!”
众人齐声叫好,但又觉得有点不妥当。
昌平君问道:“小奇尚未有机会说出见吕不韦的经过呢!”
桓奇叹了一日气道:“说到玩手段,我那是这老奸巨猾的对手。我虽应允了他明早朝会时提出须增添两名副将,他仍借口为建郑国渠,只能逐步增加速授军的经费,摆明是要留难和控制我。”
众人均大感头痛,由于吕不韦抓紧财政开支,等若间接把军队控制在他手上,任何军队的增添装备或远程调动,若没有他点头,就难以实现。
李斯最熟悉国家的财务,提议道:“乌爷不若把这笔赢来的大财,献给储君,再由储君纳于廷库之内,那末有甚特别开支,就可不经吕不韦而能直接应付各种需求了。”
乌应元豪气干云道:“这个容易,我还可另外捐献一笔钱财,那廷库就相当可观了。只要能令吕不韦奸谋难逞,我乌应元是绝不会吝啬的。”
众人齐声叫好。
再商量了一会行事的细节,兴高采烈时,王齿叹了一口气道:“我王齿一生只佩服三个人,就是白起、廉颇和李牧。白起狠辣奇诡,廉颇稳重深沉,但若说到用兵如神、高深难测者,仍以李牧为首,赵国纵去了廉颇,但一天有李牧此人在,我大秦仍未可轻言亡赵。”
王陵奇道:“今晚晚宴人人兴高采烈,老齿你为何忽然生出如许感叹?”
王齿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苦笑道:“因为我刚收到由魏国传来的消息,安厘王病倒了,故联想到廉颇亦必时日无多,才心生感触。”
荆俊不解道:“听说安厘王一直不肯起用廉颇,若他去世,对廉颇该有利无害才对,为何他反变为时日无多呢?”
陶方亦讶道:“廉颇现正寄居信陵君府内,显然与无忌公子关系密切。
安厘王若去,信陵君便成为魏国最有影响力的人,水涨船高下,廉颇的行情只有向好而不会变坏,为何大将军竟有此言?”
王齿见众人均一头雾水,惟有纪嫣然若有所思,秀眸射出黯然之色,喟然道:“人说物以其类,我与廉颇虽屡屡对阵沙场,仍对他会落得如许收场,心中惋借。至于我为何有此看法,纪才女必已有悟于心,就有请才女代为说出来吧!”
人人均知纪嫣然曾在大粱长居过一段时间,深悉大梁情况,目光都转到她身上去。
这名着天下的才女美目泛起凄迷之色,香唇轻吐道:“安厘王若病危,信陵君亦命不久矣。廉颇既失靠山,惟有离魏投楚。楚人虽有李园,但却惯恋偏安之局,故廉颇再难有作为了。”
众人这才恍然。
以魏安厘王的性格,必会在病逝前施辣手先迫死信陵君,否则就怕魏太子王位难保。这种权力王位之争,绝没有人情可讲的余地。
项少龙想起龙阳君,他自是太子增的一党,可想而知因安厘之病,使龙阳君正陷身激烈的斗争中,那是全胜或全败之局,其中没有丝毫转折的间隙。
桓奇正容向王齿请教道:“王老将军刚才说白起比李牧尚差少许,不知为何会有此看法。要知白起一生战无不胜,三十七年扬威沙场,攻取城池七十有余,料敌应变,层出不穷,未尝一败,长平一战,采取后退诱敌,分割围歼的策略,更是一战功成。使赵人由强转弱,何人尚能与其争一日之短长。”
桓奇显然对白起这前辈名将非常崇拜,故忍不住出言为其争辩。
王齿眼中射出缅怀之色,徐徐道:“当年长平之战,白起为主将,我王齿为裨将,此事在当时乃最高机密,其时先王有令:“有敢泄武安君白起斩,故赵人初并不知主持大局者,实长武安君,此正为白起一向惯用的手段,为求成功,不择手段。”
项少龙心中生出颇为特别的感觉。
以一个二十一世妃的人,却到这古战国的时代里,听着王齿这一代名将娓娓叙述那最关键性和最惨烈的一场攻防战,这种滋味,确是难以言宣。
长平之战可说是当时最为人讨论的话题,除赵人不愿提起这伤心往事外,其他人都乐此不疲。但听着王齿这当年曾参与其事的秦方大将亲口说出来,众人的感受更大是不同,既心生敬畏,又长意趣盎然。
王齿叹道:“廉颇确是老而弥坚,知道我强他弱,稍一失利,立采筑垒固守,疲惫我军的战略,看似保守,其实却是明智之举。要知长平坐拥天险,实是无可比拟的坚固要冲。在长平一战前,白起和老夫定下策咯,先攻韩国,由白起攻占韩魏交界的军事重镇野王,老夫则北向攻击上党一带,贴迫长平,而在此时座镇长平的廉颇已有先见之明,下令构筑防御工事,准备了充足的兵力和粮草,要和我们打一场持久战。”
王陵点头道:“廉颇确是有饶略的人,弄到我方大军不但面对坚城而无用武之地,还因其不断派人扰乱我们的粮援部队,使我方出现军需补给困难的危机,当时就是由我负补给后援之责。反之廉颇却是以逸待劳,在长平城东侧建立了一个非常坚固的阵地,巩固了防军和首都邯郸的联络,使我们陷于非常不利的境地。若非赵孝成年轻气盛,以为廉颇老而怯战,遂中了武安君反间之计,改以鲁莽轻敌、高傲自恃的赵恬代廉颇,败的可能就是我们了。所以长平之胜,败因在于孝成王阵前换将的错着,武安君的运筹帷幄,只属次要。”
王齿解释道:“老夫对白大将军亦非常钦佩,但有名主始有名臣,当年先王一开始便破格重用白起,由左庶长起,隔两年已升为大良造,而武安君亦没有令先王失望,领军的第二年,便在伊阙之战中,以他名震天下的铁骑冲锋军,凭不到三分一的兵力,一举攻破韩魏二十四万联军,虏获其帅公孙喜,使魏国西方五镇全部沦陷,接着一年更连续攻占魏人旧都安邑和附近六十一座城池,至此本是最强大的魏国只落得苟延残喘的分儿了。”
昌文君双目射出崇敬之色,叹道:“如此功业,世所罕有,为何仍及不上李牧呢?”
王齿摇头苦笑道:“武安君之所以能有此史无前例的战果,皆因手段之残酷亦是史无前例,每次战胜,必尽屠对方降军,以削弱对方实力。这虽是最厉害的方法,却非其他人所能办得到,且有伤天和,远及不上李牧之从容大度,故比较起来,仍是差了一点。”
众人这才明白为何在王齿心中,白起仍比不上李牧。
而李牧能使敌方大将折服,亦可知他是如何厉害了。
李斯叹道:“长平一战,实是我大秦强弱的转折点,谁想得到当年曾大破我军的赵奢之子,竟是如此不济。赵奢那一战该是武安君唯一的败绩了。”
桓奇赧然道:“我一直都没把该战当是白起的败仗。”
王齿向项少龙语重心长地道:“老夫今趟向储君提议升少龙作大将军,就是针对李牧而发,眼下环顾我大秦诸将,只有你和王翦可与李牧争一日之短长,我和蒙骜名份虽高,却缺乏了你那种能使将士效死命的本领。”
项少龙心中苦笑,对着其他人还可说,若对着李牧,纵使能硬着心肠,怕也难以讨好。可恨这却是早晚会发生的事。
昌平君点头道:“大将军的话非是无的放矢,李牧最近歼减了匈奴十余万骑兵,又降服了东胡、林胡多个部落,赶得匈奴王单于狼狈北窜,短期内再无力犯赵,际此天下大乱的时刻,无论晶王后和郭开如何猜忌李牧,也迫得要把他调回来守卫东疆了。”
李斯淡淡道:“本来赵国除李牧外,尚有司马尚和庞爰两大主将,故现时郭开虽全力压制李牧,可是当司马尚和庞爰两人都吃败仗时,就应是李牧出马的时刻了。”
项少龙深心中愈发景仰李牧了,只要看看王齿这等猛将,说起他时仍颇有谈虎色变之感,即可见他确是英勇不凡。
各人再谈了一会后,这才兴尽而散。
次晨醒来,项少龙先苦练了一轮刀法,才与纪嫣然一起出门,后者是领人到春祭的渭水河段,为黑龙出世预作安排和预演,否则若出了差错,就会变成天下间最大的笑话了。
由于早有李斯通知小盘关于乌应元献金和桓奇的速援军须作财政和人事的安排,所以他不用先见小盘,而是直接往赴朝会,省了不少时间。
项少龙忽然感到无比的轻松,自庄襄王被害死后,先是田猎、接着是到楚国去,还有前日的决战,好事坏事,一波接一波地汹涌过来,教他应接不暇,连喘口气也有困难。但在这一刻,压力大大减轻了。
至少在可见的将来,没有什么特别伤脑筋的事。
自己也算可怜,除了初到贵境时与美蚕娘一起过的那段日子,他从未真正全心全意去享受过在这古时代里自己那奇异的生活。
正胡思乱想时,后方蹄声骠响。
项少龙和十八铁卫同时回头里去,原来是缪毒来了,后面还跟着韩竭、令齐两人和大群前后开道的亲随。
只论气派,项少龙确是瞠乎其后。
缪毒转瞬来到他旁,笑道:“项太人昨晚设宴欢饮,为何竟然漏了小弟呢?”
项少龙大感尴尬,借着与韩竭和令齐打招呼,争取到少许缓冲时间,匆匆间想好了答案,微笑道:“那算什么宴会,只是昌平君临时要为我搞个祝捷宴,还把两位王大将军似拉夫般拉了来,吃的却是由我提供的酒菜,占尽便宜,所以缪大人勿要怪我,要怪就怪左相那小子吧!”
缪毒、韩竭、令齐和其他人听他说得有趣,都大声哄笑起来,气氛至少在表面上融洽了很多。
缪毒停不了笑地喘着气道:“项大人的词锋可能比得上苏秦和张仪,教小弟再难兴问罪之师。顺道向项大人道个歉,前晚邱日升胆大妄为,自作主张,已给小弟严责,希望项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项少龙暗中叫好,知道缪毒因认定了吕不韦是头号敌人,所以才这么卑躬屈膝地来向自己修好,笑道:“下边的人有时是不会那么听话的了,是啦!为何仍未见国兴来向我报到呢?”
后侧的韩竭笑道:“这事间我就最清楚了,没有十天丰月,休想做好官服印绶等物,他怎敢妄去报到呢?”
此时宫门在望,缪毒出其不意道:“长话短说,醉风楼最近来了个集天下美色的歌舞姬团,项大人今晚定要和我到醉风楼欢醉一宵,若是推托就不当我缪毒是朋友了。”
项少龙心中暗道:“老子从没把你当过是朋友。”但当然不会表露心声,苦笑道:“若项某人的娇妻因在下夜归而揍我一顿,要惟内史大人是问了。”
缪毒哑然失笑道:“原来项大人说话这么风趣,唉!真恨不得快点天黑,好能与项大人把盏言欢,今晚黄昏小弟在醉风楼恭候大驾。”
项少龙暗叫倒霉,他的希望刚好和缪毒相反,就是希望永远是白天,那就不用和缪毒虚情假意地磨它整个晚上了。
第三章 再来毒计
桓奇的速援部队,在咸阳王族和权臣的斗争中,实是关键所在。若给小盘掌握了这么一支精兵,那任何人有异动时,都要顾虑到他们的存在。
由于速援部队的兵员是从外地挑选而来,集中训练,自成体系,总不像禁卫、都卫或都骑般易于被人收买或渗透。
所以吕不韦千方百计,软硬兼施,也要把人安插到速援部队内去。
幸好他拣的是蒙武和蒙恬两人,其中亦包含了讨好他们老子蒙骜的心意。
小盘和项少龙等自然是正中下怀。
当桓奇在殿上提议须增添两名副将时,吕不韦一党的人立即大力举荐蒙氏兄弟,小盘装模作样,磨蹈一番后才“无奈”的答应了。
缪毒措手不及下,一时难以找到资历和军功比这两人更好的手下,只好大叹失着。更加深了他对吕不韦的嫌忌。
项少龙自是暗中偷笑,现在他的唯一愿望,就是在黑龙出世后,能过几年太平安乐的日子,等到小盘登基,吕不韦气数已尽时,便一举把吕缪两党扫平,然后飘然引退。
他去志之所以如此坚决,除了源出于对战争的厌倦,不忍见大秦覆亡六国的情景,更有一个连自己都不愿清清楚楚去思索的原因,那就是小盘的变质。
在历史上的秦始皇,种种作为,既专制残暴,又是穷奢极侈,假若他仍留在小盘身旁,试问怎能忍受得了。
所以唯一方法就是眼不见为净。
他在影响历史,而历史亦正在影响着他,其中的因果关系,恐怕老天爷出头都弄不清楚。
早朝后,吕党固是喜气洋洋,小盘等亦是暗暗欢喜。
项少龙被小盘召到书斋去,与昌平君、李斯等研完了黑龙出世的行事细节后,才离开王宫。
经过琴府时,忍不住又溜了进去找她。得知琴清正在指示下人收拾行囊,见他来到,拉他往一旁含泪道:“我正要使人找你,华阳夫人病倒了,我要立刻赶往巴蜀,唉!”
项少龙方寸大乱道:“你这么急就要走了。”
琴清靠入他怀里道:“夫人待我恩重如山,这些年来她身体日渐衰弱,能撑到现在已是难得。所以琴清怎也要在她这最后一段日子,陪在她身旁。
诸事一了,我会回到你身边来,不要再说使人家更难过的话好吗?”
项少龙平复过来,问道:“储君知道了吗?”
琴清道:“刚使人通知了他和太后。”
项少龙还有什么话好说。千叮万嘱下,亲自送她上路,到了城外十多里处,才依依惜别,返回咸阳城时,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刻,想起缪毒的约会,无奈叹了一口气,匆匆赴约去了。
踏入醉风楼,伍孚迎了上来,亲自领他往缪毒订下的别院去,恭敬道:“内史大人早来了。”
项少龙顺口问道:“还有什么人?”
伍孚道:“大都是内史大人的常客,只有蒲爷教人有点意外。”
项少龙愕然止步,失声道:“蒲鹄竟来了?”
此时两人仍在园林内的小径上,不时有侍女和客人经过,伍孚把项少龙扯到林内,见左右除铁卫外再无其他人后,低声道:“大将军可否听伍孚说几句肺腑之言?”
项少龙心中暗骂,相信伍孚这种人有肺腑之言的若不是蠢蛋就是白痴。
表面当然装作动容的道:“伍楼主请放心直言。”同时打出手势,着荆善等监察四周动静。
伍孚忽然跪伏地下,叩头道:“伍孚愿追随大人,以后只向大人效忠。”
项少龙只感啼笑皆非,说到底伍孚亦算有头有脸的人,乃咸阳最大青楼的大老板,这般卑躬屈膝的向自己投诚,确教人不知如何是好。
忙把他扶了起来,道:“伍楼主万勿如此,”
岂知伍孚硬是赖着不肯爬起来,这家伙也是演技了得,声泪俱下道:“伍孚对于曾加害项大将军,现已后悔莫及,只希望以后能为项大人尽心尽力做点事,若大人不答应,就不若干脆一……嘿!一刀把小人杀掉算了。”
项少龙那里不明白他的心态。
像伍孚这种小人,就像墙头长出来的小草,那股风大,就被吹向邢一方。
以前他以为真命主是吕不韦,于是依附其下来陷害他项少龙,但现在才逐步发觉他的不好惹,到前数天更忽然发觉到他和储君竟亲密至齐逛青楼又有王齿王陵这重臣大将的支持,兼之自己更挫败了管中邪,荣升大将军。这么下去,到吕不韦败亡之时,他伍孚轻则被赶离咸阳,重则株连亲族,在这种情况下,唯一方法就是向项少龙表态效忠。
亦可看出伍孚买的是以小盘为中心的政军团体最终可获得胜利。
所以伍孚虽只是个从市井崛起的人,但却比很多人有远见。
项少龙沉吟片晌,正容道:“若要我项少龙把楼主视作自己人,楼主必须以行动来证明你的诚意,而且以后要全无异心,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伍孚叩头道:“大将军请故心,说到底我伍孚仍是秦人,当日只是一时糊涂,以为仲父乃储君宠信的人,而大将军却是……却是……”
项少龙已不知给人骗过多少次了,怎会三言两语就立即相信他,心中烦厌,喝道:“给我站起来再说!”
伍孚仍是叩头道:“今趟小人冒着杀身之险,也要向大将军揭破缪毒的阴谋。”
项少龙早知他手上必有筹码,才会这样来向自己投诚,但仍猜不到关系到缪毒,半信半疑道:“缪毒若有阴谋,怎会教你知晓?”
伍孚道:“此事请容小人一一道来。”
项少龙低喝道:“你若再不站起来,我立刻掉头就走。”
伍孚吓得跳了起来。
项少龙拉着他到了园心一座小桥的桥栏坐下,道:“说吧!但不许有一字谎言,否则你就不会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伍孚羞惭道:“小人选怎敢欺骗大人……大将军。”
顿了顿后,伍孚续道:“内史府最近来了个叫茅焦的齐人,此人声名极盛,尤以用药之学名著当世。”
项少龙吓了一跳,茅焦岂非小盘的御用内奸吗?为何竟会牵连到他身上去呢?难道竟是个双料间谍。
伍孚见他沉吟不语,那猜得到其中原因,以为他不相信,加强语气道:“这人曾当过齐王御医,乃有真材实学的人。”
项少龙眉头大皱道:“缪毒要他用药来害我吗?那可能比行刺我更困难。”
伍孚沉声道:“缪毒要害的是储君。”
项少龙失声道:“什么?”
伍孚恭谨道:“自那天见过储君后,我一直忘不了储君那种隐具天下霸主的气概,储君那对眼睛一扫过小人,小人便好像什么都瞒他不过。最难得是他面对美色时,绝不像吕不韦缪毒等人般急色失态。所以当昨晚美美陪完缪毒回来后,得意洋洋地告诉小人,缪毒不久就可取吕不韦而代之,虽再无其他说话,但我已留上心了。”
项少龙感到正逐渐被这个一向为自己卑视的人说服。
唯一的疑点,就是缪毒羽翼未丰,此时若害死小盘,对他和朱姬并无好处,于吕不韦亦是不利。无论吕不韦或朱姬,权力的来源始终是小盘。
项少龙淡淡道:“缪毒若要干这种罪诛三族的事,怎会轻易告诉任何人呢?”
伍孚道:“美美和缪毒关系非浅,已相好多年,只是碍于有吕不韦在,以前只能偷偷摸摸,现在虽做了内史,仍斗不过吕不韦,加上最近吕不韦有纳美美为妾之意,缪毒着急起来,向她透露点秘密,亦是理所当然。”
项少龙早闻得缪毒和单美美问的关系:心底又多相信了几成。皱眉道:“害死储君,对缪毒有什么好处?”
伍孚肃容道:“要害死储君,根本不须用到茅焦这种用药高手,储君身边有很多内侍都是缪毒的人,而妙在储君若发生了什么事,所有人都会把账算到吕不韦身上去。”
项少龙点头道:“情况确是这样。”
伍孚见项少龙开始相信他,兴奋起来,却把声音尽量压低道:“美美说完了那番惹起小人疑心的话后,就回小楼去。小人知她一向藏不住心事,必会找她的心腹小脾秀菊密谈,于是偷听了整晚,终于找到了点蛛丝马迹。”
见到项少龙瞧他的那对眼不住瞪大,伍孚尴尬地补充道:“项大人请勿见怪,在红阿姑的房中暗设监听的铜管,乃青楼惯技,且都不为她们知道。
也幸好如此,小人才能查识缪毒卑鄙的阴谋。”
项少龙听得目瞪口呆,若非伍孚亲口说出来,那猜得到在与醉风四花颠鸾倒凤时,可能会有人在洗耳恭聆。
伍孚续道:“美美告诉秀菊,缪毒着那茅焦配出一种药物,只要连续服用多次,人便会变得痴痴呆呆,终日昏沉欲睡,时好时坏,只要给储君用上几服,储君将难以处理朝政,那时太后大权在握,缪毒还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吗?”
项少龙登时汗流浃背。
这条计策确是狠毒非常,最微妙是纵有人生疑,亦只会疑心到吕不韦身上去,皆因吕不韦早有前科。
正心惊胆颤时,伍孚又道:“其实美美对大人也有点意思,只因大人对她毫不动心,她才转爱为恨吧!她是小人养大的,自少就心高气傲,等闲人都不放在眼内,别人要给她赎身都不肯,但现在看来应是对缪毒死心塌地。”
项少龙这时那还有心情理会单美美对自己有意还是无情。顺口问道:“杨豫是否和许商缠上了?她不是管中邪的女人吗?”
伍孚冷笑道:“管中邪从来只把女人当作泄欲的工具,那有闲情去管杨豫。小豫一向多情,小人看她对大人比对许商更有意思呢!若大人有兴趣,小人可把她送给大人。这四个女人除归燕外,都很听小人的话。”
项少龙失笑道:“不要故意说些话来哄我开心了。为何独是归燕敢违抗楼主的命令呢?”
伍孚苦笑道:“这个女儿一向任性,自莫傲死后,性情大变,终日想着向大人报复,连我多次规劝她也不肯听,希望大人勿与她计较就好了。”
项少龙想不到伍孚也有慈悲的一面,微笑道:“放心吧!要计较早就计较了。”
想到不宜逗留太久,正容道:“此事我会如实报上储君,异日缪毒授首之时,必不会漏了楼主这份天大的功劳。”
伍孚千恩万谢的拜倒地上。项少龙把他扯了起来。才继续朝缪毒等候他的别院走去。心内不由百感交集。缪毒这么做,势须先得朱姬首肯。人说虎毒不食儿。想不到朱姬竟为了情夫,狠下心肠去害自己的“亲生儿子”。由这刻起,他再不用对朱姬有疚歉之心了。
来到别院,项少龙着荆善等在外进小厅等候,与伍孚举步走入大堂里。
六个几席分设大堂两边,见项少龙进来,缪毒这奸贼露出欣悦之色,领着蒲鹄、韩竭、令齐、缪肆等起立施礼,陪侍的小姐则拜伏地上,执礼隆重周到。
项少龙还礼的当儿,虎目一扫,发觉醉风四花全到了,陪蒲鹄的是白蕾、单美美和杨豫均在缪毒的一席,归燕则坐在缪肆之旁,韩竭和令齐均各有另一名姑娘侍酒,虽比不上白蕾诸女,亦已是中上之姿。
项少龙见他们仍未开宴,知在等候自己,歉然道:“请恕小弟迟来之罪,但千万莫要罚我,否则小弟不但迟来,还要早退呢。”
众人听他妙语如珠,哄然大笑,柔美的女声夹杂在男性粗豪的笑语中里,自有一番难以替代的风流韵味。
后侧的伍孚引领项少龙坐入缪毒右方上席时,缪毒欣然笑道:“只要一向不好逛青楼的项大将军肯赏脸光临,我们这群好色之徒,已感不胜荣幸,那还敢计较大将军是早退还是迟到。”
项少龙坐了下来,刚好面对着大奸商蒲鹄,后者举杯道:“这杯并非罚酒,而是贺酒,那晚我输得连老爹姓什么都忘了,竟忘了向大将军祝贺,就以此杯作补偿。”
众人轰然举杯劝饮。
项少龙沾唇即止,盖因想起了茅焦,若说没有戒心,就是欺骗自己了。
伍孚见状附身低声道:“酒没有问题,全是新开的。”这才退了出去。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项少龙感到杨豫和单美美看他的眼光,与以前稍有不同,似乎并非只有恨而无爱。
缪毒放下酒杯,先介绍了韩竭身旁的姑娘丹霞和令齐身旁的花玲,笑道:“项大人莫要怪我多情不专,下官身旁两位美人儿,其中之一是专程来侍候大人的。我只是代为照顾,以免美人寂寞,现在物归原主,任大人挑选。”
项少龙当然不会杷女人当作货物,不过这可是此时代人人都习惯了的看法,有主之花固是男人的私产;无主之花更是可供买卖迭赠的财货。所以单美美和杨豫均欣然受之,不以为忤,还目光涟涟地含笑看着项少龙,有点争风意味的等候项少龙选择。
项少龙糊涂起来,不听伍孚的话还好,有了他那番话入耳后,再分不清楚自己对两女应持的态度了。
幸好他清楚知道虽未致乎要对她们“如避蛇蝎”,但仍以“敬而远之”
最是妥当,从容笑道:“项某怎敢夺缪大人所好,大人兼收并蓄,才是美事,项某不若另召姑娘吧。”
两女立即作状不依,又向缪毒撒娇,弄得满堂春意,恰到好处。同时讨好了缪毒和项少龙,不愧欢场红人。
蒲鹄大笑道:“项大人确是厉害,只一招便避过了开罪我们其中一位美人儿之失。蒲某若早点知道大人的本事,便不会因大人在比武前仍来玩乐而错下判断,累得囊空如洗,要靠缪大人接济才能与我的乖小蕾亲热亲热。”
言罢搂着白蕾亲了个嘴儿。
白蕾欲拒还迎后狠狠在蒲鹄大腿捏了一记,引来众男的邪笑。
不知是否因知悉了缪毒阴谋的缘故,项少龙发觉自己完全投入不到现场的情绪和气氛中去。想起曾在二十一世纪花天酒地的自己,才忽然知道自己变得多么厉害。
到此刻他仍弄不清楚蒲鹄和缪毒的关系,照理蒲鹄既是杜璧的一党,自是拥成乔的一派,支持的是秀丽夫人。与缪毒的太后派该是势成水火,但偏偏却在这里大作老友状,教人费解。
而且蒲鹄的眼神模样,在在都显示他乃深沉多智,有野心而敢作敢为的人。但摆出来让人看的样子,却只是个沉于酒色财富的商家,只从这点,已知此人大不简单。
坐在蒲鹄下首的令齐笑语道:“蒲老板最懂说笑,谁不知道大老板的生意横跨秦赵,愈做愈大呢。”
蒲鹄叹道:“说到做生意,怎及得大将军的岳丈大人,现在连关中、巴蜀和河东都成了他囊中之物,就算不计畜牧,只是桑、蚕、麻、鱼、盐、铜、铁等贸易往来,赚头已大得吓人,怎是我这种苦苦经营的小商贾所能比较。”
缪毒失笑道:“蒲爷不是想搏取同情,要项大人劝乌爷把赢了的钱归还给你吧!”
今趟连项少龙都失笑起来,这蒲鹄自有一套吸引人的魅力。
令齐淡淡道:“蒲爷的大本营,只论三川,自古就是帝王之州,其他太原、上窑,都是中原要地,又是通往东西要道,物产丰饶,商家往来贩运,经济发达。蒲爷竟有此说,是否有似“妻妾总是人家的好”呢!”
这番话登时又惹起哄堂大笑。
项少龙暗中对这缪毒的谋士留上了心,虽只区区几句话,已足看出他是个有见识的人。
小盘钦定的内鬼茅焦没有出现,可能是因时日尚浅,仍末能打入缪党权力的小圈子内。待他害小盘的阴谋得逞,情况才会改善。
此时陪缪肆的归燕发出一声尖叫,原来是缪肆忍不住对她动起手脚来。
醉风四花是当今咸阳最红的名妓,身家地位稍差点的人,想拈根手指都难比登天。即管权贵如吕不韦、缪毒之流,也要落点功夫,才能一亲芳泽。
而这亦是显出她们身价不凡的地方。现在缪肆如此急色,可进而推之此君只是俗物一件。全凭缪毒的亲族关系,才有望进窥高位。
缪毒和缪肆,就像吕不韦和被罢了职的吕雄,可见任用亲人,古今如一。但却每是败破之由。
忽然间项少龙后悔起来。
当年因贪一时之快,扳倒了吕雄,实属不智。若任他留在都卫里,便可藉以牵制管中邪了。
想到这里,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在缪毒坍台前好好的“善待”缪肆。
缪毒狠狠瞪了缪肆一眼后,举杯向归燕谢罪,这个痛恨项少龙的美女才回嗔作喜,虽然事后必会在姊妹间骂臭缪肆。
项少龙又联想起有法宝可偷听这类对话的伍孚,觉得既荒谬又好笑。
蒲鹄为了缓和气氛,叹道:“若说做生意,仲父才是高手,只看他《吕氏春秋》内对农耕技术的记述,广及辨识土性、改造土壤、因地制宜,又重视间苗、除草、治虫、施肥、深耕细作、生产季节等,便知他识见确是过人了。”
韩竭冷笑道:“若我韩竭有他的财力权势,也可出部《韩氏春秋》过过瘾儿,现在大秦人才鼎盛,什么东西弄不出来呢?”
项少龙自然知道蒲鹄存心不良,好加深缪吕两党的嫌隙。却不禁暗里出了一身冷汗。
自想到以《五德始终》对抗《吕氏春秋》后,他便把念《吕氏春秋》忽咯一旁。其实这本划时代的巨著正深深影响着这时代的知识分子,那是一种思想的转移,大概可称之为:“吕氏主义”。
所以纵使缪毒奸谋得逞,得益的最有可能仍非是缪毒而是吕不韦。
在朝野的拥持下,吕不韦可轻易制造形势,盖过朱姬。当他正式登上摄政大臣的宝座,凭着他在文武两方面的实力,他项少龙和缪毒就大祸临头了。
在神思恍惚,魂游太虚间时,呖呖莺声响起道:“项人将军神不守舍,又酒不沾唇,是否贵体欠安呢?”
项少龙惊醒过来,见众人眼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而关心自己的正是伍孚形容为多情的杨豫,顺水推舟道:“昨晚多喝了两杯,醒来后仍是有些头昏脑胀脚步飘飘的……嘿!”
正想乘机借词溜掉,缪毒已抢着道:“倘茅先生非被储君召了入宫看病,就可叫他来看看项大人。茅先生向以医道名著当世,包保能药到醉除。”
项少龙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小盘召茅焦到宫内去,自是借诊病为名,问取情报为实,但弊在茅焦是缪毒阴谋的施行者,倘以花言巧语,又或暗做手脚,骗得小盘服下毒药,岂非大祸立至。
但想想小盘既是秦始皇,自不应会被人害得变成白痴,只是世事难测,怎能心安,想到这里上北时心焦如焚,霍地起立,施礼道:“请各位见谅,项某忽然记起一件急事,必须立刻前去处理。”
众人无不愕然朝他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