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一章曹家的未来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门口守着的孙瘸子低声道:“阳城县君到了……”
“请她进来。”叶安头也不抬,此时的他正在清理剩余的坏死组织,并且检查曹玮的胸口是否有积液渗出。
好在没有,这便证明只是胸部的内侧组织因箭尖的存在而发炎,从而引起了肺部感染的发生,而并非是其他原因。
看着还在昏迷的曹玮,叶安不得不佩服这老家伙的身体强悍,居然能抗到现在,还没有出现除了肺部感染之外的其他并发症。
经过全面消毒的秦慕慕进入房间,这是必须的过程,曹仪也经历过一遭,夸过洒满石灰的房门,秦慕慕便瞧见瓷碗中的肿块,以及横切面露出的黑色箭尖,微微一笑道:“你倒是速度挺快,要缝合了吧?”
叶安微微点头,同时示意曹仪让位,这家伙如蒙大赦一般的冲向屏风,接着……疯狂呕吐,那声音怕是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偷偷向外瞧了一眼,顿时又是一个寒颤,这对夫妻太吓人了,哪有在一片血肉模糊之中还能如此镇定的让对方走线的?!
二叔胸口的烂肉或是被割掉,或是被用线缝上,秦慕慕双手镇定的模样,就像是在缝补一个口袋!
若不是躺在那里的是自家二叔,曹仪早就跑了,这一幕太过渗人……
虽然看着吓人,但这终究是一场浅层外科手术,否则叶安不可能完成。
手书并没有太大难度,秦慕慕穿针引线的缝合,对于她来说这不算什么,毕竟坏死的组织已经被切掉,化脓的增生组织也被切除。
现在只需要等待便好,秦慕慕被曹家招待到了女眷的住所,而叶安却在房间中寸步不离的等待,在此期间房间里除了他便只有曹仪了,其他人不得跨入一步。
缝合后敷药避免化脓便基本上没问题,剩下的便只能交给时间了,术后感染的风险依旧存在,虽然用上了消炎药,但叶安不知道以曹玮的身体是否能扛过去。
冬日里是手术的最好的时间,原因便是术后感染能得到有效的控制,何况手术中该做的消毒措施都做了,连曹玮的身上都盖上了酒精消毒过的白布进行抗菌,手术的时候也只是在中间挖去一小块而已。
叶安在边上整整守了一夜,曹仪困得不断瞌睡,但还是强打着精神,曹玮不能死,最少眼下不能,此时的曹家还需要过度,需要他这个国公爷。
粗大的蜡烛之下,曹仪捅了桶叶安的胳膊道:“长生啊!你说我二叔要是挺过去了,我曹家还能撑多少年?”
叶安奇怪的看向曹仪:“问我?问的着吗?这是你曹家的事情,我作为外人怎好插嘴嘞!”
曹仪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小子是读书人,脑袋比哥哥我好使,能在咱们大宋朝做孤臣做的这般明白的,你是第一个!你们家这两口子和谁都不一样,就好似不像是国朝的人,活得洒脱又从容,嘿……哥哥我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嘞!”
叶安笑了笑并没有说话,确实,自己与秦慕慕在朝中算是一对异类,但他们和东京城中的权贵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他们来自与另一个时代,看透了许多本质,并不会去追求这个时代所理解的生活方式。
权利,金钱,财富这些东西对于他们两人来说意义不大,并且就算获得也没有太大的成就感,这是宋世而非那个时代,他们曾经享受过的东西是这个时代人永远也无法企及的,所以欲望的落差有些大……
看着曹仪好奇的模样,叶安突然笑道:“你不是想知晓如何能让曹家成为不坠将门吗?除了国公之位外……还有一个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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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叶安如是说,曹仪的脸上顿时困意全消,盯着叶安精神奕奕的问到:“是何法门?!”
“与天家联姻,不是简单的联姻,而是让你家的女眷成为皇后。”
冬日里的阳光有违宝贵,叶安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头发出一阵咔咔的声响,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铺上的曹玮悬起的心终于放下,他已经退烧了。
很难想像一夜之间曹玮便退烧了,或是因为他的身体素质强悍,或是因为古人对化学药剂的第一次接触效果好的令人发指。
曹仪已经把叶安当作神医了,而孙瘸子则是把他当作恩人,确实对于曹家来说,谁能保住曹玮的性命,谁就是曹家的恩人。
宫中御医言之凿凿的说公爷撑不过三日,可叶安一夜之间便能让公爷的病情好转,至于是怎么做的没人会去打听,这是犯忌讳的事。
而目睹全过程的曹玮则是不想提起,最少这几日吃饭都有些心理障碍,他上过战场,更见过死人,他怕的也不是叶安手术的过程,而是他在那血肉模糊之中从容寻找的模样。
叶安打了个哈气对门口的孙瘸子交代道:“尽量给公爷用些粥,但里面可以加一些瘦肉、青菜之类的,营养要跟上,公爷已经许久没有正经吃饭了吧?”
孙瘸子连连点头:“多谢叶侯,小的知晓了。”
曹仪拍了拍叶安的肩膀道:“一夜未眠你也累了,便在府中睡一觉用个便饭再回去,都会东京城了,也不在乎这几日的时间。”
话虽如此,但叶安并不想大白天的在别人家睡觉,便笑着拒绝道:“多谢曹家哥哥好意,但离京这么长时间,铁牛与王帮也回去了有所不便,我也该回去了。”
不等曹仪挽留,曹家的仆从便走过来道:“叶侯,县君以在车中等候……”
曹仪哈哈大笑道:“看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县君已经上了马车,哥哥我便不好挽留了,过些日子哥哥我在花眠坊设宴,你小子便莫要推辞了!”
“如此也好。”
叶安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花眠坊”这名字听着便知晓是什么地方,宋人对于这种香艳之事一点也不排斥,甚至觉得别有情趣。
上了曹府的马车,便瞧见秦慕慕翘着兰花指在车中吃着糕团,一副悠哉的模样,叶安无奈道:“我是一夜没合眼,你倒是轻松的紧。”
“昨夜没有大动静,想来也是无碍的,若是曹玮不好了,必定整个曹府都会乱成一团。如此看来曹玮是撑过去了,也不知曹家会如何。”
叶安笑着挥了挥手道:“曹家会如何难道你不知?”
秦慕慕抿嘴笑了笑:“是哦,之前看过一些电视,无意中也知晓曹家出了一位皇后,想来是不得了的,你不会从现在开始便打算与曹家……还真是鸡贼呢!”
好吧!有一个精通心理学的老婆是什么感受?现在的叶安便是非常的无奈……
第八百五十二章资本的“魔性”
又是一年的年关将至,转眼之间叶安与秦慕慕便在大宋待了五年,五年算不得长,但也不短了,在这五年之中发生了许多事,一个商业帝国拔地而起,已经成为东京城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连宗室都难以撼动的存在。
至于普惠庄,已经成为普惠商号在东京城乃至整个开封吸纳劳动力和人才的所在。
叶安向来是重视人才的,为此不惜在过年的时候大发福利,当然总号的掌柜们是觉得如此行径堪比“败家”。
哪有一家商号过年给伙计,庄户的利钱居然翻上两番,这便等同于给了四倍的利钱,简直是有钱烧的。
但叶安与秦慕慕却极力推行这一举措,说是让大家过和好年,实际上却是在笼络人心和打广告。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从未接触过这种高福利的待遇,高级知识分子以及掌握先进技术的人才最是难得,他们在社会中并不会得到认可,因为没有一个固定的标准将他们从普罗大众中筛选出来。
不像后世,只要你手中有着过人的技术,就会有大把的公司前来招聘,消息的传播速度非常之快。
叶安与秦慕慕知道普惠商号最缺少的是什么,人才,无论是管理人才还是技术型人才,普惠商号都缺,但反而是寻常的劳动力并不缺乏。
但为了避免走上资本压榨的道路,叶安与秦慕慕还是坚定的执行了多劳多得的路线。
这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只有给基层员工以高福利,才能给商号带来好名声,而这好名声也会转化为一种商誉,从而吸收更多的人才进入。
后世许多商业公司都走上了一条歧途,在他们看来公司的利益至上,只要公司的体量足够庞大,压榨员工也是无所谓的事情,但事实上这恰恰与正向经营的理念背道而驰。
叶安在总号待的时间并不长,在他看来自己培养的管理人才正在走上资本的老路,或许一开始他们并没有唯利是图的本意,但在资本和财富的驱使下,原本的心态便会不断的发生改变。
他们唯利是图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商号,但这种想法却会把商号拉入深渊,万劫不复。
临走之前,杜掌柜略有失望的道:“不知我等错在何处,还请侯爷示下。”在商号中多年的他太了解叶安的脾气了。
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心中的怒意,顺便安慰一下自己这并不是老杜的问题,叶安这才苦笑着说道:“你也是贫苦人家出身的人,小时候为了一块饼子和人家打得鼻青眼肿,也该知晓贫苦百姓的不易;咱们商号是以赚钱为目的不假,哪个商号不挣钱?但通过压榨伙计,小斯,庄户来降低成本的赚钱,这便是不仁不义!你们总号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皆会背上骂名,连带着本侯也会被人戳脊梁!人家当面不说你什么,但背后?人言可畏,本侯可以毫不夸张的告诉你,咱们普惠商号必定会在史书中留下一笔,你想让后人如何评价?是一个存在与过去的黑心商号,还是一个延续百年甚至更久远的仁义买卖?压榨下面的人赚钱不算本事,本侯想要看见的是你们既能给下面的人发放高额的月俸,又能实现每年,每季的营收增加!这才是真本事!”
秦慕慕在边上满意的点了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普惠商号,尤其是东京城的总号开始变味了,这个过程快的让他们夫妻二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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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想像一个刚刚才成立三年的商号便在资本的侵蚀下开始“变质”也难怪后世企业的体量越是庞大,越是更加趋于毫无人性的资本主义。
杜掌柜的脸色数变,若是叶安不点醒他,此时的他还没有察觉自己的改变,甚至整个总号中的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应当,因为他们在不断的实践过程中发现,节省成本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却忘记过分的节省成本,就是在变本加厉的压榨别人。
叶安并没有使用雷霆手段来整治总号,这毕竟不是总号中掌柜们的错,第一次接触资本的他们还不了解资本的特性,这些人还没有蜕变成唯利是图的“冷酷机器”。
离开总号的叶安相信,这些从容掌握经济规律的人很快就能明白这一点,这个时代的人心之中早已被打上了“仁爱”的烙印,儒学传承千年可不是一句空话。
南门大街上的总号并不是普惠商号的核心所在,最少叶安从来没把总号当作核心,普惠商号真正的核心在于普惠庄,在于那里的工厂,作坊,以及庄户。
便是在年关之前也能瞧见大量的百姓在普惠庄的水泥路上排队报名,经过几年的时间,普惠庄的规模早已远超往昔,在这种规模下没人会产生怀疑。
无论是普惠庄的生活还是福利待遇,都已经成为东京城中的一个传奇存在,被人们在茶余饭后当作一项不错的谈资。
天气很好,叶安也愿意在外面多晃荡一会,在信陵坊的御街前他便与秦慕慕分开了,毕竟家里还有一大堆的事情,没人去处理总是不好的,一年没有回家,家中堆积的拜帖,信件,各种礼物都必须处理,有些侯三能代劳,但有些却必须要让身为女主人的秦慕慕亲自回帖才好。
出了南熏门不远处便是水泥路,这仿佛就是一块硕大的招牌吸引人的注意,水泥路和土路不同,并且每日都有人清扫,于是便与满是尘土的官道相差甚远。
这才是最好的招牌,是个人在突然发现这条与众不同的道路时都会问上一句,于是乎便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这条水泥路通向的是普惠庄,也是通向美好生活的开始。
叶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就排在队伍之中一个个的等待,他是坐牛车来的,身上穿的是普通的对襟长衫,与一般的读书人没有任何区别。
叶安诧异的是四周的人对他的出现并没有任何意外,这说明读书人也会前来普惠商号应聘,并且被成功招收。
在普惠庄的招工有些复杂,最基层的劳力,懂技术的匠人,还有便是读书人,相较于一般的工人和匠人来说,读书人学习新知识的速度更快,并且有能力进行琢磨,有时候他自己便会琢磨,不会的东西甚至能从书中寻找答案和启发,单单是这一点就比不识字的人要拥有优势太多。
但这并不能成为一项巨大的优势鸿沟,相反普惠庄还在不断通过工后学堂进行培训,扫除文盲一直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且无论年岁大小。
第八百五十三章“土制高炉”
到了叶安这里,他却并没有被普惠庄成功招聘,原因很简单,他不符合这一批招工的标准。
从他面如玉冠的脸上,招工的人便知晓他是锦衣玉食惯了的人,更有可能是某个大户人家的衙内来寻乐子的……
招工的人如此揣度不是没有道理,之前便有些许富家子弟装作寒酸的读书人前来普惠庄应聘,但干不了几天便要离开,甚至愿意付出高昂的违契钱。
现在这些招工的人眼睛已经相当“毒辣”什么人能吃得了学徒的苦,什么人能长久的在庄子里干下去,什么人是来混饭吃的他们都能一眼看穿。
叶安白面书生的模样放在人群中很是扎眼,自然也就被人家嫌弃了。
只不过边上的管事瞧见了叶安,一个箭步便窜了过来,高声的唱了一声肥诺道:“侯爷回来了!您老人家要是看咱们招人的章程说一声便是,小老早早就给您过目嘞!”
叶安瞧着管事笑骂道:“喊那么大声作甚!这小子是你家的子侄吧?倒是有几分机灵,用得着这般提醒他本侯的身份?我就随便看看,不妨事,你有那功夫不如想想如何多招些能人嘞!”
管事连连点头道:“小老知晓了,定然不会让侯爷失望!”说完便引着叶安向庄内走去,此时的叶安才发现,离开了一年多的时间,普惠庄的规模还在扩大,原本的围墙又被加高了许多,俨然是一副小城的模样。
水泥路已经基本贯穿于整个普惠庄,水泥厂在自产自销的同时,也有不少的盈余,庄中除了原本的格物学堂之外,又新建了几处学堂,其中不乏一些教授成人识字读书的所在。
这完全符合自己的预期,至于工厂的规模并没有多少改变,但其中的机器数量却在增加,当然增加的还有庄户的住所。
庄户们居住的宿舍已经改为上下两层,每一层的房间中都住满了人,当然宿舍的数量也在增加。
这个庞大的生产机器一旦运行起来,所需要的人力物力便是庞大的数字,每天都能看到牛车在往庄中运送大量的原料或是运出大量的货物。
一到秋冬季节,棉花便是必不可少的生产资料,而各种棉织品便成为东京城中必不可少的存在。
普惠庄掌握了棉布的生产与加工,棉衣更是拿手绝活,现在最主要的问题不是生产能力的跟不上,而是生产资料的不足,毕竟棉花并不属于经济作物在大宋还没有普及开,除了阳城县之外,便没有其他的种植之处了,全靠罗珊娜的西域商队供给。
这是叶安最不爽的事情,土豆和地瓜都推行许久了,但棉花这东西却没有百姓愿意种,他们不懂什么叫经济作物,只是知晓这棉花不当吃不当喝,种在地里完全是浪费田地。
至于普惠庄自己的田地,种各种果蔬还来不及,更别提种棉花了,普惠庄中买的最好的农作物不是香甜可口的玉米,也不是已经随处可见的地瓜和土豆,亦不是胡萝卜和番茄,而是辣椒!
辣椒酱,辣椒粉,畅销整个河南府,而鲜辣椒在东京城中更是供不应求,叶安不喜欢看庄中的文书报告,也不希望听人介绍,他只相信眼见为实。
普惠庄的制度愈发完善了,上午的庄中已经见不到闲杂人等,青壮前往工厂或是田地里劳作,上了年纪的人也不会闲下来,或是帮工做饭,或是凭借自己丰富的人生阅历给别人传授经验。
学堂中满是孩子们的念书声,格物院中满是讨论器具改造的声音,远处的铁器厂黑烟滚滚,锤击的声音时而出现,而在铁器厂的边上则是新划分出来的冶铁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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冶铁一项是铁器锻造中的重中之重,普惠庄的匠人们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提高铁器强度与柔韧性,同时兼具大规模生产的能力。
现在看来不光铁器锻造有了不错的进展,连冶铁也发生了改变,当初自己给出的建议也终于被采纳,高高竖起的烟囱便是最好的证明。
在冶铁作坊匠人老韩的带领下,叶安终于瞧见匠人们根据自己的建议所造出的简易高炉,说是高炉实在有些夸张,只能说是土法高炉。
但即便如此也比原始的冶铁技术先进不知多少,这种高炉内铺满了特殊黏土所制造出的耐火砖,这个时代的人已经知道高岭土的作用,制造耐火砖并非难事。
高炉上有三个口子,一个大的俩个小的,小的自然是用来排放高炉气体的,而大的则是投料所用。
匠人们将铁矿石,焦炭,石灰石按照先后顺序投入其中,而下面则是在点燃之后进行鼓风作业。
巨大的风轮被几个壮汉推动起来,俩个入风口便开始疯狂向内管束空气,并且这些空气还是被加热过的。
站在高炉的边上,便能听见炉膛内的剧烈反映,叶安甚至担心这土质高炉的强度不够炸膛了,但好在反应时间并不长,很快便只剩下燃烧的声音。
投料的间隔有着相当严格的把控,经验丰富的匠人站在炉膛边上听着内里的声音,不要小看这个时代的匠人,他们有着自己的冶炼经验,并且相当可靠。
在不知不觉中叶安便在这高炉旁站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四周的匠人们大喊:“出料了,铁水出来了!”
叶安立刻回过神来,紧紧地盯着下方的出铁口,随着一个大铁钩的勾起,出铁口的巨大铁块在绞盘的作用下被缓缓升起,这样的设计不得不说是相当巧妙,一旦有意外便能迅速放下铁块封堵出铁口。
黄橙橙的铁水流出后,一群人便迅速推动运槽,将铁水推向铸造作坊,俩个作坊几乎是连在一起,为的便是方便铸形,省去切割的麻烦。
而铁渣则是从出渣口流出,叶安对这种分离技术非常好奇,于是老韩便把负责高炉的匠人们都寻来,让他们讲个清楚,但……他们只是知道石灰能分离铁渣,但具体原因却不知是什么。
当然匠人们也知道铁水密度与铁渣密度不同,铁水先流出而铁渣则在上面最后流出,所以这高炉只有一个出铁口,并无出渣口,铁渣是在铁水流尽之后流出的。
如此一来每一次启用高炉都要在出渣后对出铁口进行清理,于是叶安便对匠人们提出自己的建议:“等高炉冷了再派人下去清理,费时费力,为何不在高处设置一个出渣口,提前将铁渣派出,就算浪费一些铁水也无关紧要,毕竟相比效率提升浪费的铁水又值几个钱?如此一来出铁口放出的便仅有铁水了不是?”
虽然是简单的一个改进,但却让匠人们眼前一亮,他们之前一直在想着如何让高炉更加剧烈的燃烧,以及如何让高炉便的更大,容量更多,但却并未想到过另设一个出渣口的想法!
叶安摇了摇头,这不是什么高深的法门,只不过是思维方式的不同而已,无论是普惠商号还是普惠庄,都需要新学人才,格物之才!
第八百五十四章论语·子罕
叶安过年前返回东京城最重要的便是说服刘娥,让她成为庇护自己的“靠山”,现在靠谁也没用,唯有刘娥才能给他提供所需的环境。
至于小皇帝赵祯,叶安不是没考虑过他,但可惜这孩子太小了,在他没有亲政之前手中并无多少实权,当然就算他亲政,恐怕也没有刘娥的手腕和眼光。
许多时候君王的性格早就了他以后的执政方式,仁宗之所以被评价为仁宗,最大的本事就在于他“和稀泥”的能力……这点无可厚非。
普惠庄按照自己的计划发展,叶安很是放心,这是普惠商号的根基所在,就像是一块根据地,只不过……叶安从来就没想过把果实放在一个“篮子里”。
根据地嘛,自然是要多些的,凉州城的普惠商号也会复制普惠庄的模式,所有的核心技术完全相同,而阳城县的叶庄也是如此,只不过规模不及普惠庄而已。
当然兰桂坊的货物也是从普惠庄出的,叶安虽然有了些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兰桂坊的货给吓了一跳,这里的女工相当娴熟的将各种花蜜,果汁,与粗盐混合,其中再加上一些植物油,于是便有了盐浴。
这东西居然还用上精致的竹筒封装,一个便能卖出十贯钱,实在是贵的吓死人,叶安终于知道为何兰桂坊是东京城中最赚钱的买卖了,简直是一本万利。
难怪后世的女人才是消费主力,化妆品这东西的成本或许远没有看上去那么高。
香皂、香水、沐浴露,胭脂、水粉、小饰品,琳琅满目的商品让叶安看的目瞪口呆,这些花样中有许多都是秦慕慕亲自设计的,精致的不像话。
好家伙,人家诰命夫人用的都是最贵的奢侈品,而自己家老婆用的都是自己设计的奢侈品,高下立判啊!
难怪秦慕慕从来不屑于与东京城中的诰命夫人攀比,说是朴素无华,实则毫无兴趣罢了!
越是到了年关,这些化妆品越是好卖,男人有钱了,女人也有了借口,当然更重要的是每逢年节兰桂坊都会打折促销……那销量着实有些吓人。
当然,普惠商号也会打折收买货物,东京城中的百货门店,各种专营铺面皆是如此,并且商号已经开始筹备开设第二家规模更大的百货门店了。
至于百货门店对专营铺面的冲击有是有,但并不大,就像后世一样,即便是有超市,但专卖店什么的还是可以同样经营下去。
这个时代又没有互联网,所有的东西还是需要线下采购,而普惠商号的店铺已经最大限度的满足顾客需要,提供最好的服务,相比同行来说已经在品牌上领先了太多。
只要是普惠商号出售的商品,在东京城中就没有信不过的说法,而换货,退货期以及保修期的概念也被秦慕慕所引用,品牌与服务以及会员制度进行了捆绑,谁能拒绝这样的售后保障?
相比其他店铺的买定离手,概不退换,普惠商号便要显得“仁义”的多。
当然,秦慕慕可并没有滥用会员制度,而是极为克制与保守,只有达到相应的消费规格,才有资格办理会员,并且审核与使用相当严格。
普惠商号的会员是一种荣誉,也是一种福利和回报,而不是烂大街的宣传,这与后世的会员制度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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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惠商号的经营一项是由秦慕慕主导的宣传部门在做,而商号的发展以及布局则是叶安和他手下的那帮掌柜带着人在做。
夫妻二人的工作分配倒也是合情合理,最少普惠商号运行到现在也没出现过大的纰漏,即便是有小的失误也能及时调整过来。
普惠庄的状态很好,叶安发现一切规章制度被准确的落实后,庄子便能正常运行,且各个环节并不会出现脱节的现象,而自己在与不在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主要是汉家百姓这么多年来已经习惯了生活在世俗的规矩之中,不是他们不懂得反抗,而是这套世俗礼法的运行非常高效,看似禁锢了人们的思想,但何尝也不是在维护汉家文明的稳定?
历朝历代若非君王昏庸,朝堂大乱,内外交困之下民不聊生,又有几次为了夺取帝位而发生的农民起义?一次也没有!
本打算在庄子里多待一段时间,但秦慕慕让人传来话说她在家中准备晚餐,让叶安无比向往,毕竟能让她亲自派人来寻自己回去吃饭,那就说明秦慕慕又琢磨出什么好吃的东西来了。
牛车晃晃悠悠的沿着水泥路前进,眼下水泥路上的行人已经不少,不时还有普惠商号的牛车拉着货物经过,也正是有这样的水泥路才使得普惠商号的货物得以及时的运送到东京城。
别小看这些水泥路,他们比土路干净,平坦,修补次数少,即便是出现破损也能轻易修缮,而最重要的是运力提高了许多,牛车在上面的行驶速度都快了不少。
铁牛在前面赶着车,王帮则是摇头晃脑的在车辕上背书,铁牛叹了口气,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可怜的家伙,自从娶了书香门第家的小娘子后,整个人都魔怔了,从早到晚没事便把书拿出来看,简直和大头巾一样,没得救了。
只有叶安知道,王帮在通过学习的方式提升自己,这小子已经不再满足于让自己儿子参加科举,他自己也不想参加科举,而是想要通过读书来获得学问,帮助自己坐稳侯府大管事这一职位。
现在的侯府规模越来越大,所要处理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侯府的管事不可能是一个普普通通连书都不读的人。
善于应酬交际,待人彬彬有礼,说话滴水不漏,办事一丝不苟,这样的人才能做好管事,也自然要读书的。
叶安对王帮和铁牛都很满意,王帮的好学以及责任心相当不错,而铁牛是那种值得托付性命的所在,这两人不是侯府的仆从,更没有身契,但他们却是叶安的左膀右臂,关键时刻能够托付的人。
只不过在铁牛边上王帮就别想看得进去书,这憨货哪里知晓读书要专心?时不时的寻王帮说话,两人时间长了连拌嘴都成了一种乐趣,王帮自然也没少搭话,于是等叶安闻到葛家羊汤的味道时,王帮连《论语·子罕》都没背完。
铁牛这家伙挠着脑袋道:“侯爷,“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是啥意思?王帮这小子说他家婆娘要考校他嘞!”
看着王帮求助的眼神,叶安苦笑道:“意思倒是不难,需要你去理解,这句话到不用解释,意思是形容时间像流水一样不停地流逝,一去不复返,感慨人生世事变化之快,亦有惜时之意在其中。”
说完的叶安微微一顿,时间还真是快啊!一转眼已经过去五年了。
第八百五十五章未来的“线”在哪
冬日里一份热气腾腾的火锅对于叶安来说才是最好的享受,看着眼前远远的饼子上堆满了各色肉片,厚厚的芝士覆盖在上面形成诱人的色泽,陈琳好奇的看着这个从未见过又奶香扑鼻的食物,一时不知该如何下筷子。
叶安随手拿起一块放入口中,有点微甜,又有点香醇。
“你弄这披萨花了不少功夫吧?夏天的时候做些水果的倒是不错,冬天还是火锅来的好些。”
秦慕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想吃就别吃!叫花子还嫌饭馊?!我可是给娘娘也送去一份,官家和娘娘吃的可欢喜了!”
伸着筷子的陈琳费劲的夹起一块道:“就是嘞!你这小子也不知心疼人,慕慕做的东西皆是好吃的,哪家的女子能有她的手艺,嘿嘿……那是八辈修来的福分!”
叶安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笑道:“老倌你可别落井下石啊!我可没说我这媳妇不好,只是想吃一口火锅罢了……”
“那就吃你的火锅去!”秦慕慕不满的哼了一声,接着便进小厨房中端出许多吃食,烤的松软的面包,金黄的蛋挞,烟熏的烤肠,甚至还有奶油蛋糕。
瞧见这一幕的叶安幡然醒悟,恨不得给自己来上一巴掌,他想起来了今日是一个特别重要的日子,阴历腊月二十七,慕慕的生日,为此她甚至还用上了土制烤箱。
好吧,该有的仪式感也是不能缺少的,叶安对于女人的感性现在更加了解了些,于是便放弃了独自去做火锅吃的打算。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一首略有些跑调的生日歌瞬间让秦慕慕的脸上阴霾尽扫,笑眯眯的看向叶安道:“那我的生日礼物呢?”
叶安苦笑道:“你应该已经找到了吧?藏在车厢中坐垫下的暗格内,你做牛车的时间可比我长,应该已经发现了不是吗?”
秦慕慕哼了一声:“算你还有些良心,不过倒是挺别出心裁的!”说完她便举起手中的小盒子轻轻打开,泉水一般的叮咚声变成了轻快的曲调,一只木头的小人如书生模样一边围着中心打转一边拱手作揖,模样俏皮的紧。
“这是你吗?”
“你觉得呢?”
“倒是挺像那么回事的,在凉州府跟木匠师傅学了许久吧?嘻嘻,那我便收下了哦!”
秦慕慕如同少女般的笑容让众人一阵羡慕,陈琳看了看叶安,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有这般的少年心性。
和他在一起时间长了,总觉得他像是个看透世事的迟暮老人,早已失去了少年人的情愫,今日倒是显露出来。
既然是秦慕慕的生日聚餐,除了陈琳之外铁牛和王帮以及他们家的娘子都被邀请了过来,王郭氏永远都是那闺中女子的模样,即便是嫁给了王帮依旧充满了少女的矜持,而并无铁张氏身上的干练与开放。
侯三家也被邀请了过来,老人嫌弃自己岁数大,不好意思过来便推脱了,如此一来桌上便已经坐满了云中郡侯的自己人。
侯三一边吃着从未吃过的食物一边打算向叶安汇报侯府以及普惠商号的情况,叶安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商号的事情我已经检查过了,并没有什么问题,你就歇歇吧!别总是冷落家里人,我可知晓你这一年之中极少归家,大多是住在糖铺中的,怎么?信陵坊的侯府还住不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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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三尴尬的搓着手道:“主人不在家,女眷住在府中倒是说得过去,侯三便不好经常会来住了,该有的避讳还是要有的。”
叶安嗤之以鼻,这小子在外面有了小院,听说是养了个女子,真当自己不知道?已经好心提醒过他了,若是再犯浑,秦慕慕一定会将他扫地出门,这可不是玩笑。
果然侯三心虚的时候瞧见了秦慕慕冰冷的表情,瞬间便心中一紧,他岂能不知县君对某些事情的厌恶,自己在外面养了小,看样子县君已经知晓了。
而边上的萱儿则是在于秦慕慕说话,她可能是侯府中对所有事情最了解的人了,别看她整日围着叶安与秦慕慕转,但实际上却是最了解侯府的人,侯府中的一切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萱儿已经对侯氏说过了,但侯氏并没有多么激烈的反应,她知道侯爷提醒过侯三,他现在对自己更加的温柔了些。
其实自己早就知道他在外面养了一个小院,但这并不妨事,不带回来就说明他还是心疼自己,并不希望家中出现另一个女人,而有侯爷和夫人在,他只会更加收敛,男人在外面养了个小的算不得什么吧?
据说连侯爷在外面都与西域的胡商女子不清不楚,侯三在外面有一房小的算什么?
叶安与秦慕慕并不知道侯氏心中的想法,否则叶安又少不了一顿“排头”吃。
全新的食物吃的众人肚饱腰圆,甜食在古代就是一种奢侈品,而且甜食也能给人带来一种满足感和幸福感。
许多不开心的事情也在奶油蛋糕的氛围中被化解掉,叶安理解侯三,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但还是给出了提醒,毕竟他不希望侯三被秦慕慕赶出家门,如此一来侯氏一定不愿意看到。
不过从吃过饭开始,秦慕慕与萱儿看向自己的眼神便不一样了,桌上侯氏好像和她们说了些什么,反正她们的眼神看的自己发毛…………
陈琳坐在大槐树下,树枝上的叶子已经全部掉光,而他还是习惯的仰头透过树杈看向太阳。
“你小子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别当某家是个雏,你明明能要孩子,却用了些手段吧?怎么,生孩子对于你来说就是那么难的一件事?”
叶安惊讶的看向陈琳,无奈的笑了笑,想来也是,通过一些手段避孕的事没人比他这个老太监更加清楚了。
也学着陈琳的模样看了看天空,叶安无奈的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啊!我总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来到这世上后,还要对未来产生恐惧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安并没有解释,而是看向陈琳道:“张耆向圣人上疏,对我西烈军和怀远军发难的事你知道吗?”
“这……自然是知晓的,也别怪张耆发难,你这兵马钤辖做的太好了些,总把别人变得如同废物一般,人家也要脸面,自然要以军功论高低,枢密院要约束边军却不能拉偏架不是?”
叶安摇了摇头:“不对,张耆的事我并不在意,我在意的是吕夷简和王曾,他们是如何会联手的?”
“嗯?!”陈琳脸色一变,在他看来这两人根本不可能联手,而叶安却说的如此笃定!
第八百五十六章枢密使与云中郡侯
张耆确实被人坑了,并且还是他得罪不起的人,朝堂之上虽说枢密使也属相公的范畴“权侔于宰相”,但张耆不是文官而是武臣,武臣担任枢密使若非有刘娥在背后撑腰便啥也不是。
吕夷简这次与王曾站在了一起,联手坑了他一把,想要离间他与刘娥之间的关系,坐在庭院中的张耆紧皱眉头,这对他来说是一个信号,一个朝堂之中已经厌恶他这个武臣枢密使的信号。
叶安身为文资手握兵权只不过是一个幌子,说破大天去他还是文臣,现在朝堂上关于文臣领兵已然是大势所趋,这群文臣对权利的执着也让张耆深感恐惧。
吕夷简之所以与王曾联手,就是为了让圣人厌恶自己,一旦自己失去圣人的信任,这枢密使的位置也做不了多久了,眼下唯一能与圣人修缮关系的便只有圣人的生辰长宁节了。
张耆心中揣度良久,他知道该如何与圣人修缮,但不知该如何与王曾吕夷简等文臣修缮,毕竟这些文臣总会想方设法的反对圣人在长宁节上奢费。
“老爷,快些吃饭吧,若是再耽搁下去炖好的肉食又要凉了,到时没得选又要吃肉糜羮,着实心中不舒坦嘞!”
张耆思索之间夫人王氏在边上开口,但言语之间却提醒了他。
“没得选……没得选……是啊!老夫这下是真的没得选了,难道身为枢密使就要这般窝囊,难怪当初曹利用去职被逼的如此下场!或许老夫就不该得这枢密使之位?!”
王氏的话如同灵光一闪,让张耆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也知道该如何选择,他这个枢密使本就是先帝浅邸时的旧臣,能得刘娥重用也是因为旧情,一旦失去刘娥的恩荣,那一切都是虚妄,文臣的攻讦一定会令自己的下场比曹利用好不到哪去!
转过头看向王氏,张耆忽然道:“你与阳城县君可有交情?”
王氏愣了一下,随即捂嘴笑道:“我与那奇女子能有什么交情,不过是买卖上的事情,咱们家的铺面与兰桂坊还是有些买卖的,玉露汁就是卖给兰桂坊做胭脂咱们家才赚钱的啊!”
张耆眼神一亮:“如此便算是有交情的,你明日,不,待会便派人去云中郡侯府送帖子,约阳城县君去静宜观相谈,但这这是一个名头,在帖子中暗藏我的帖子,叶侯见了便也知晓该如何了。”
王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知晓这是夫君想要约见云中郡侯,但又不想让人知晓,如此便要隐秘行事。
叶安在家中无聊的很,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他发现朝中的官员们几乎没有送来拜帖相邀巡游,连王家都没有,曹家忙着曹玮的病情恢复,而李家……简直如同缩头乌龟。
自己回京这么大的事情李遵勖和李端懿都没出现,更别提长公主的邀请了,李家现在安分的有些不像话,就像是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当叶安知晓李遵勖的差遣官之后便也理解了,现在的这位驸马都尉乃是监门卫上将军,一手掌控了东京城中大大小小的城防力量,领侍卫亲军司步军都虞候。
监门卫不是实差只是一个权职范围,上将军是荣誉称号,虽然看似威武也只能说明李遵勖得到了圣人的青睐罢了,而他手中的侍卫亲军司步军都虞候也不是什么大官,只是侍卫亲军司下辖的一个差遣官,但权利却相当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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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禁军都由侍卫亲军司和殿前司统辖合称“两司”,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与殿前司下属机构殿前都指挥使司合称“三衙”。
两司三衙也是禁军的最高指挥所在,责任重大,李遵勖现在就是东京城中步军的最高长官,除了上四军外,东京城中的步卒都要向他负责,自然也就不能随意与叶安这个外臣走动,当然和谁也不能多走动……
至于和小皇帝之间的师生关系,好似也被刘娥刻意的淡化,不过好在赵祯还时常写信给自己,能得到帝王的私信,多少也是人臣难以企及的高度了。
之前进宫并未见到小皇帝,这说明刘娥不想让自己见他,连送自己离开的蓝继宗都没说提到赵祯,可见这段时间赵祯正在接受儒学的“熏陶”。
从他的书信中就能看到他对枯燥的帝王之学有多么的不满,当然字里行间更多的还是对格物之学的向往,以及希望叶安对他讲述真正的“帝王之道”。
叶安的教学工作被停下,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因为叶安的方式稍显激进,与儒家的帝王之道并不相符,但却收效奇好,实用主义和科学的分析已经让赵祯逐渐产生自我判断,这是最为难得也是最不该出现的东西。
在文臣看来,赵祯应该时刻附和儒学中对帝王的定义,而不是如同市侩小人一般趋吉避凶,或是手段频出。
没办法,不是叶安教的不好,而是赵祯的手段稍显拙劣,居然用二桃杀三士的方法来整治资善堂中讲学的学士,宋祁宋庠两兄弟以及大儒张首晟,前两者乃是科举的状元,大宋年轻才俊中的人尖子,后者阅历丰富乃是真正的博学宏儒。
二桃杀三士的手段在他们面前便如同一个笑话,对于不平等的赏赐,三人一笑了之,不是去争夺赏赐,而是互相宴请,觥筹交错之间便化解了这场尴尬与利益分配的不均。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是没错,但文臣之间还有另一种交情,身为前辈的大儒张首晟自然不可能与后辈宋家两兄弟争夺赏赐,而宋家兄弟更是明白尊重前辈的道理,尽数把赏赐拿出来摆上一桌最好的宴席招待张首晟……
最终,三人联手向圣人上谏,言语之中满是对官家未来的担忧,说赵祯太过沉迷于手段,也就是重“表”,而非重“器”!
文臣们更是上谏,指责格物之学对赵祯的影响太多,他们虽然不知叶安教授赵祯的帝王之道,但却认为是叶安的格物之学把赵祯这位大宋的官家引向歧途的。
叶安知道消息后恨不得一头撞死在东华门,关自己屁事?再说格物乃是科学,又不是阴谋学,二桃杀三士那是格物吗?那不是《晏子春秋》中的东西吗?说到底还是你儒家传承的一部分!
何况自从自己格物之学出现开始,不就被你们这些儒家的徒子徒孙纳入到了儒学范畴之中了吗?明明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情,居然能被这群“卫道士”区别对待。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第八百五十七章宫宴
长宁节饮宴说是庆祝刘娥的生辰,但实际上更多的是在昭示天家仁德,谁都知道这是一场作秀,但谁也不会说出来。
眼看年关将至,整个东京城都是极为热闹的,天家自然也要借着这股热闹昭示自己的仁德,长宁节乃是仅次于帝王规格的“圣节”。
刘娥垂帘与会庆殿,百官与契丹使列班庭下,宰臣以下进奉上寿,各种祝贺的溢美之词不绝于耳,閤门使于点上帘外立侍,百官齐齐拜下,宰臣升殿。
虽说这是寿宴的演变,但殿中肃穆的同时也不乏觥筹交错,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的生日宴会变成一种严肃的会议。
此时的朝臣们大多闭口不言政事,多以奇闻趣事相谈,当然也少不了家长里短,官员也是人,何况宋人的“八卦之火”也是相当炽烈……
王曾与吕夷简邻座对饮,在这热闹的长宁节饮宴上两人却都是无话可说,他们一手策划的吞狼驱虎之计却是功败垂成,眼下“狼”并未被吞掉,而“虎”也未曾被赶走。
最好的证据便是此时的叶安居然与张耆遥相举杯,暗通款曲。
似乎是感觉到了王曾与吕夷简的目光,叶安笑眯眯的端起酒杯,向他们遥遥致意,昨日他已与张耆见过面,双方之间在静宜观中打着老婆的旗号私下会面,虽说没有达到结成盟友的程度,但也是化解了双方之间的尴尬和误会。
最少叶安让张耆明白了他是真的被王曾与吕夷简这两位宰臣所利用,被人当枪使了的张耆现在是彻底投入到了刘娥一方。
从对话中,叶安便隐隐发觉这个张耆有些不同,他并非是像文臣描述的那样是个效忠于刘娥的昏庸枢密使,恰恰相反,他并非是个愚忠的人。
张耆有着自己的理想与抱负,看看他之前的履历便知晓,他是个能臣,并且还是大宋的功臣,在澶渊之战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契丹兵复入,旁欲亲征,张耆奏边事十余条,多论兵贵持重及所以取胜者,召还,入对,帝曰:“卿尝请北伐,契丹入塞,与卿所请兴师之日同,悔不用卿策。今领守澶州而未得人,如何?”耆请行。帝喜,命为驾前西面钤辖,令至澶州候契丹远近。耆驰骑往,改东面排阵钤辖。
虽然文卷中对他在战争中的描述并不多,但细细解读便会发现张耆为人持重,尤其是用兵的时候,有着令人佩服的冷静和果敢。
而在政事上,他居然还上奏真宗皇帝,修建玉清昭应宫“殚国财力,非所以承天意。”
在了解张耆的为人后,叶安便彻底打消与他为敌的念头了,这个张耆是深藏不漏啊!虽然在政治操弄上不是文臣的对手,但他却并不显露出自己的想法。
于是叶安便在静宜观中与他和解,并把王曾与吕夷简的计划和盘托出,在回京之后叶安便觉得不对劲,若非曹家相邀,自己在东京城中便再无一处可去之地。
文臣有些排斥自己,而王曾与吕夷简屡次上疏,弹劾的也是自己在凉州府的行为太过冒失,恐有惹怒青塘吐蕃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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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什么时候了?青塘吐蕃暗中杀害三位大宋的地方最高长官,并且还要对自己下手,是可忍孰不可忍,叶安觉得自己拔掉凉州城中的吐蕃势力乃是理所应当,谁知在朝堂之中居然掀起波澜,不夸赞自己也就罢了,居然还要罢免自己这个提举甘凉诸事和秦凤路兵马钤辖!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但在深思熟虑之后,叶安却猛然发现这两位大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是在对自己下手,可叶安就是弄不明白这两位上演这一出“吞狼驱虎”之计的目的是什么?!
叶安是真的想不明白,自己与吕夷简不和,但与王曾却未有龃龉,为何王曾与吕夷简联手,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不是“势同水火”吗?
而他们这两位宰臣对付张耆这个枢密使有的是办法,完全没有必要牺牲自己啊!
想不通的叶安也就不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反正自己打算在西北扎根,而西烈军与怀远军的军饷后勤供给皆来自枢密院,只要张耆不对自己发难,那就没甚的关系,至于刘娥那边,有秦慕慕从中斡旋,相信她一定知道自己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直到现在叶安也没有与王曾吕夷简交恶的打算,在大宋同时得罪两位相公,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
正是叶安的轻松与自信让王曾大惊,从他那颇有深意的笑容中便能看出,这小子恐怕是看穿了自己与吕夷简的手段。
端起酒盏向叶安示意,同时眼睛飞快的瞥向了吕夷简,却见他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也在向叶安示意,王曾低声道:“此子恐以知晓你我的手段了。”
吕夷简借着饮酒大袖遮面道:“嗯,吞狼驱虎,眼下狼没有被吞下,虎也没有驱走,这虎狼隐隐还有联手之势啊!当初老夫便同你说过,这小子手段高明,眼光独到,寻常办法对付不了他,今日看来果如是也!”
王曾微微一叹,见叶安与李遵勖等人举杯,无奈道:“吕相公也知道咱们怕的是什么,三任凉州府知府事皆死于任上,不是吐蕃人在背后操弄又是什么,但他叶安去了便能一扫吐蕃势力,而党项人并无所动,回鹘人噤若寒蝉,这般般的能耐太过骇人,在西北他迟早能立下大功,届时回朝还有何人能制?!再看看他的年纪和过往……”
“嘿嘿,老夫岂能不知?!文武双全,万古不出之奇葩!于国之大功实乃前无古人,他叶安占了太多,而他所重之学乃是格物,说是与我儒家之学归为一道,但……势利之气太重,悖于圣贤之学!老夫知晓你王孝先担心什么,但眼下看来还是你操之过急。”
相比王曾,吕夷简更愿意付出时间,缓缓谋划,从一开始他便不太赞成“吞狼驱虎”之计,但因王曾坚持而不得不协助,现在看来果然还是操之过急了。
王曾微微皱眉:“眼下已经如此,只是这小子还未挑破,权且当作不知便是,难道他还能质问你我?”
吕夷简笑了笑:“你可不要小看他,你王家虽说在普惠商号中有些干股,但人家对你下手的时候也会毫不犹豫,别忘了这小子上过战场,杀过人,通晓兵事……杀伐果断啊!”
王曾猛然一惊,随即又笑道:“杀伐果断?终究是个小子,老夫不信他能对王家出手,他还需前辈提携!”
吕夷简看向叶安,嘴角微微翘起,在朝堂上得罪谁都行,得罪他……睚眦必报啊!
第八百五十八章“相公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年后的东京城稍显平静,没有人知道身为宰臣的王曾与吕夷简对叶安以及张耆下了手段。
但事实就是事实,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并不会被人遗忘,尤其是当事人叶安以及张耆,他们几乎同一时间看清了宰臣们的真面目。
叶安是文臣不假,但他是另类文臣,一个与文官集团若即若离的文臣,没有自己的势力,也没有靠山,唯一能做的就是依靠天家的力量维系自己。
不光叶安认清了这一事实,张耆同样如此,在长宁节饮宴的第二天叶安便与张耆通了书信,二人现在虽然算不上是政治上的盟友,但并不妨碍他们互通消息。
叶安再次入宫,这一次他是来辞拜官家与圣人的,年已经过完了,曹家的事情已经处理好,叶安也没有留在东京城的借口,当然除非他被刘娥或是赵祯挽留下来。
只不过这种挽留不会出现,刘娥在崇政殿的后殿中接见了叶安,她在一开始便看透了中书两位相公对自己权威进行打击的谋算。
刘娥原本还是有些信心的,但现在看来事实却远非看上去那般的简单,直到叶安向她和盘托出王曾与吕夷简的手段后,刘娥才惊觉问题所在。
对于叶安与张耆来说,驱狼吞虎倒是不错的朝堂手段,但对于刘娥来说,所谓的“吞狼驱虎之计”也不过是个幌子而已,真正的目的所在还是在削弱自己手中的权利。
殿中稍显安静,蓝继宗感受到了殿中的沉默,以奉茶的借口缓缓的退出閤门,他岂能不知这是圣人在防范自己。
现在刘娥对于内侍已经十分的不满,禁中的消息不断的被透露出去,外臣了解宫中的一切,而皇城司在东京城中却形同虚设,并没有起到成为天家耳目的作用。
曾经张耆管勾皇城司的时候,内外消息不无通晓,可现在……看了一眼閤门,刘娥微微摇头,恐怕也不怪陈琳,毕竟他现在完全被眼前这小子给牵制住了。
“你到是不拖泥带水,时日一致便来宫中辞拜,不像某些朝臣,便是明知过了时日,还要赖在东京城中不走,也不知是留恋东京城的繁华,还是嫌许州通判的差遣太小。”
这说的便是钱惟演,这货在东京城中是出了名的“老赖”,便是宫中旨意下来,也是以各种借口推辞,叶安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刘娥是在用这件事敲打自己。
“臣不对天家敕诏不敢推脱,回京乃是为了曹国公之事……”
刘娥微微点头,看向叶安道:“这倒是不假,你还真是“妙手回春”啊!听闻曹国公的肺热之症宫中御医皆是束手无策,王唯一更是断定他时日无多,未曾想你却能将他的性命救回,如今已然下床,饭食如常……本宫倒是好奇,这世上技法可有你不会的?”
叶安微微一愣,随即微笑着说道:“非是臣有什么手段,不过是家学博大精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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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娥端起桌边的茶盏,看了一眼閤门的方向撇嘴笑道:“你倒是为了格物之学不遗余力啊!”刘娥一眼便看穿了叶安的意图。
叶安却厚着脸皮道:“圣人所言极是,格物之学与国有大用,圣人亲眼所见之事难道还需臣不遗余力的推广吗?事实胜于雄辩!格物之学就是如此的出众,为何总有人不想推广这学问使天下收益,使百姓收益,更使国朝收益?!”
刘娥并没有回答叶安的问题,不过她看向叶安的眼神如同在看待一个怪物,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道:“你这孩子……可知晓学派之争曾经也是血雨腥风,尸山人海堆出来才有儒学的今日,你让人家轻易与你格物之学共举盛事?!你再看看这朝堂之上,那一个不是儒学出身,多少莘莘学子苦读儒家经典,若你格物之学兴起,成为实用之显学,置他们于何地?!若非你一开始便打着儒学的幌子,格物之学能有今日?不过话又说回来,看看你的格物之学在民间已变成了匠人之学,恐难维系!”
刘娥的话如同临门一脚给了叶安答案,一直困扰他的问题也终于迎刃而解,格物之学不能强大,只要他的强大和实用性暴露出来,就会吸引人们去学习,这是人类求知的本性,但同样随着格物学的强大,儒学必定不会再度容忍,即便是格物打着儒学的名头,儒家也会毫不犹豫的“清理门户”。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显学只能存在一处,这也是王相公与吕相公心中所想……臣御前失仪!”叶安仿佛一时失言突然回过神来满脸尴尬的看向刘娥。
而刘娥微微挑眉:“哦?你倒是知晓,只不过此事可不是冲着你叶安叶长生,而是冲着本宫来的。”
叶安惊讶的看向刘娥随即正色道:“王、吕两位相公乃朝廷柱石,对圣人岂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叶安觉得或许是有其他用意罢了!”
刘娥在心中冷笑,果然还是少年心性,能想其一不能虑其二,眼光还是狭隘了些,根本就没把对他的攻击联想到自己这个大宋垂帘听政的太后身上。
刘娥也不点破转而笑了笑道:“哦?既然你这般认为,那错在本宫揣度两位相公了?”但这笑声清冷,不近人情。
叶安凛然道:“臣不敢,也不会这般想,圣人为国之天后,天下之母,言事自有因果,不过是臣年少愚昧,不解中真意而已!”
这记马屁拍的刘娥很是受用,随即长袖一挥甩出一块雪白之物,叶安顺势接过却瞧见一枚上好的白玉圭。
“你这小子有时聪明,有时糊涂,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最少还知这天下利害归于何处!本宫当权之时,你依附本宫,若是有一天本宫不在了,你便又尊官家为上!”
见叶安要开口解释,刘娥微微皱眉道:“这非什么错事,何必在本宫面前遮掩?天下人盼着官家亲政,本宫却一直手握国器权柄,谁不言本宫擅自专权?!可又有多少人还是要辅佐本宫治理国朝?为何,为的是大宋!本宫同那些铮铮之臣有何区别?还不是为了守住这大宋的万里江山?!所以能臣本宫用,但却不能太过纵容,否则本宫的威仪何在,天下人如何看待本宫?”
这话已经很是透彻了,叶安叉手拜下:“臣知晓!”
刘娥挥了挥手,示意叶安可以告退,这些话说出了她的心声,但同样也让叶安明白,这位母仪天下的太后要开始巩固自己手中的权利了。
第八百五十九章格物之于儒学
上元节后,叶安便启程准备返回甘凉,这次回京的主要目的已经达成,没有必要再在东京城浪费时间,他的主要目标在甘凉。
此次回京已拉近了与曹家之间的关系,同时也向刘娥表达了自己的忠诚,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叶安已经倒向了刘娥,但并未宣之与表面,同时与张耆进行了和解,双方之间以不再是剑拔弩张的关系。
直到坐上东华门外的自家牛车叶安才发现,原来大宋的武将并非是昏庸之辈,相反他们有着不同于文臣般勾心斗角的政治智慧。
当然他们也有缺点,只不过相对于文臣那般善于隐藏,武臣们对自己的缺点并不刻意遮掩,他们只是把自己所看重的东西表露出来,至于自己身上的缺点表现出来也并非坏事。
临别之前叶安与赵祯见了一面,这对君臣亦师亦友但许久未见多少有些隔阂,不过叶安却浑不在意,只是叮嘱赵祯多观察,多思考,少言语,更不可随意表达自己的观点。
赵祯在资善堂中亲自给叶安倒了一杯茶,这一举动被蓝继宗视为大不妥,但叶安却喝了茶水,又回敬了赵祯,这下赵祯笑得更加开心了:“朕知晓叶侯心中的所想,格物之学生生不息,便是在民间也是如此,相比儒学朕更喜欢格物!”
叶安笑着反问道:“那官家觉得格物之学能取代儒学成为国朝显学吗?”
微微皱眉,赵祯看向叶安道:“先生是知晓的,格物之学虽好,但儒学沉淀千年早已达臻境,格物之学想要取而代之,恐……”
虽然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赵祯作为大宋的官家虽然年幼,但并非不知道儒学对汉家王朝的作用,这是维系统治的基石,也是必须坚守的底线。
叶安微微点头:“臣担心官家说出取而代之的话,如此看来官家是知晓主次的,儒学可以给人带来智慧,而格物之学则是在儒学基础上将人的智慧运用到实践中,二者缺一不可,如阴阳相交,循环不息!国朝想要强大,单单有儒学不行,仅有格物之学亦不可!可笑有人居然觉得格物之学是在取代儒学,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赵祯惊讶的看向叶安,他万万没想到一向推崇格物之学的叶安居然会坦然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但随即沉思后开口:“但有人见不得格物之学蒸蒸日上,只觉其会对儒学取而代之!”
叶安笑了笑,欣慰的看向自己的学生:“看来官家已经注意到了,没错,有人觉得这是道统之争,但事实上却从未如此,儒学昌盛,格物之学才能欣欣向荣,格物之学在世上得以立足,儒学才能不断的完善与发展,此乃相辅相成,非是你死我活。”
赵祯连忙从座位上起身,一边渡步一边道:“那为何有人说“格物不容于儒家,两学只存其一”呢?”
叶安呵呵一笑:“因儒学的发展经过千年已经开始放缓脚步,官家可见这儒学不过还是停留在唐时的风格之上,吸收的也是“佛老”两家,太过狭隘!”
赵祯的儒学并不弱,至少比后世许多儒学大家的见识要长远的多,因为他站在了帝王的高度看待儒学,又从宋代大儒那里得到了直接的教导,但叶安站在历史的角度的这句话却让他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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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朝之儒学确实许久未曾精进,还是以唐时遗风为儒学要旨,唯有新学崛起,才能使其再度精进?!”
叶安点头道:“官家说的没错,旧时的儒学已经逐渐势弱,新学崛起以是必然,国朝如今文风开放,文气大盛,儒学也逐渐萌发新生,而臣以为相对于追求儒学中的礼法极致,不如推行格物,唯有格物发展才能给儒学带来新生,又能给国朝带来好处!有人说儒学是匠人之学,臣不敢苟同,唯有那些真正的优秀之才,儒学大家才能做到格物而知至,从中发现格物之美,格物之妙,也能用之惠泽天下百姓,大宋江山!这样的人难道仅仅是个匠人?恐怕并非如此!臣以为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儒学大家!”
叶安的话说的赵祯热血磅礴,没错啊!儒学就是需要格物之学的推动才能继续发展,单单是对礼法以及仁性的琢磨已经到了儒学的瓶颈,再怎么继续下去也只会更加极致的去追求礼法,规范人性罢了,但如此一来对国朝还有什么作用?对自己这个君王还有什么作用?
“董仲舒提出的“天人感应、三纲五常”在臣看来已经足用,无需再过分苛刻的要求礼法严明了,臣试问官家:一人杀养母,他的儿子是该告发他还是该包庇他?”
叶安的一问便让赵祯毫不犹豫的回答:“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自然是该告发……呃,养母,儿子……或许该包庇?”
叶安笑了笑:“若是包庇,那这儿子便是亲眼见证了父亲的禽兽之行,若是告发便违反子不言父过之规,养母不是生母,这个父亲的行为不能说是弑嫡母……”
这就是儒学的矛盾之处,当然这样的矛盾之处并不在少数,看到赵祯求教的表情,叶安搓了袖中的白玉圭道:“官家,其实很简单,杀人乃泯灭人性之行,人在这世上活着才是最基本的权利,任何人去剥夺别人的性命,都应受到惩罚,否则国朝法度何在,天理何在?此时不该去管什么子不言父过的儒家法礼,因为其与天理相悖了。”
赵祯缓缓点头,这么说来确实如此,而边上的叶安抿嘴微笑,终于,终于把这孩子给劝上正路了,叶安甚至不敢想象理学兴起之后对格物之学的打击会有多大,眼下的大宋的儒学已经对未来的方向有些迷茫。
虽然程颐、程颢两兄弟还没出生,但叶安还是要把这两位的理学给扼杀在摇篮之中。
开玩笑,这两位再加上一个朱熹确实算是把儒学给玩明白了,但他们的“理学”也被后人给“玩坏了”!他们或许不曾考虑到,国人就是有个坏毛病,“矫枉过正,追求极致”!!
在二程或是朱熹那里“理学”还有些模样,可再往后,理学的变态足以摧毁大半个汉家文明。
至于格物之学想要在理学的夹击下延续下去,叶安都觉得那是个天大的笑话,格物之学终究是讲究用科学的方法来观察这个世界,利用所观察到的规律进行发明创造以帮助人们。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格物就是科学,就是追求探索一切,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天地之道!
而儒学上来就把天设置为最高等级的存在,科学与儒学之间的鸿沟谁能跨越,谁有敢轻易跨越?!
第八百五十九章白玉圭
秦慕慕不知为何叶安从皇宫中出来之后便很是开心,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拿着毛刷去给大青牛洗澡刷毛去了。
每当他心中有开心的事时,总是喜欢同这大青牛“分享”,秦慕慕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没错在这家伙的心中,把那些得逞的“诡计”告诉大青牛才是最好的庆祝方式,至于自己,他却是常说:“老婆纯洁如花,要好好爱惜,那些阴谋诡计,朝堂操弄还是扔的远远得好!”
秦慕慕并不想打听,倒是叶安哼着歌的模样却太过得意,边上的陈琳都在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又从皇宫中顺出了什么好东西……
叶安没得到什么好东西,但是却想起袖中的白玉圭,便让萱儿取来,迎着阳光白玉发出柔和的色泽着实让人觉得纯洁无比。
随手抛给了陈琳道:“这是圣人的赏赐,叶安不明圣意,还请陈大官解惑!”
原本还在随意把玩的陈琳瞬间便用双手捧起白玉圭瞪了叶安一眼埋怨道:“既是娘娘赏赐,岂敢如此亵渎!”
叶安耸了耸肩膀:“我可没有亵渎,别没事便上纲上线的,你就说圣人赏赐这东西给我是何意吧?我猜是让我如这白玉圭一般表里如一。”
陈琳摇头道:“若是如此简单便不会赐下白玉圭了,娘娘这是在提醒你,你的爵位乃是她所赏赐,当老成持重,行君子之风,这是天家恩荣……嗯?!”
说着说着陈琳突然便没了声音,看向叶安的眼神颇为古怪,直到叶安有些不满,这才皱眉道:“玉圭长短,形制不同,寓意也是不同,不过你这长度应是公爵所持……”
叶安奇怪的看向陈琳道:“不会吧?难道圣人要赐我公爵爵位,这倒是让我不好意思嘞!”
抬手打了叶安的莲花小冠,陈琳不满的说道:“痴心妄想,你才多大的年岁,便已经是开国侯了,再赐你开国县公的爵位还了得?!”
想想也是,叶安对老赵家的爵位向来不感冒,这爵位不过是个荣誉称号,最多能凭借这称号多领一份俸禄和贴补,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作用了,并且老赵家吝啬的很,一个公爵便分为国公、郡公、开国公、开国郡公、开国县公五个等级,自己这个开国侯便是再上一等也不过是开国县公而已,禄米增加些,月俸增加些,每年还有些另外赏赐什么的……可这些叶安从来不缺。
陈琳也不知刘娥的用意是什么,在他看来叶安不肯能获得公爵的爵位,这小子太过年轻,若是赐他公爵爵位,那整个朝堂,不,整个大宋都要地动山摇起来。
没人能否认叶安的能力以及对国朝的贡献,但同样也要遵守世间的规律,现在便赐叶安公爵,等他到了王曾吕夷简的年纪该赏赐他什么?时间还长着呢!叶安还并未到壮年,等他到达巅峰的时候,国朝该赏赐他什么?
想不通便不想了,叶安把白玉圭从陈琳手中拿了过来,稍稍把玩后便交给了萱儿:“收好了,这可是圣人赐下的东西,说不得哪天便能派上大用处。”
陈琳撇了撇嘴,在旁人看来尊贵无限的东西,到了他叶安手中却如同一块随意的饰物,这小子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桀骜不驯让人很是不舒服。
不过陈琳并没有说什么,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叶安的这种态度,甚至觉得理所应当,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和叶安这家人在一起时间长了便会被不自觉的改变。
现在的他在看到东京城的高门大户招摇过市后,便会升起一种无名的反感,这在原先是万万不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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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安以及云中郡侯府正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这个时代,甚至是改变这个时代人的认知,这一点连叶安自己都没有发现。
毛刷轻柔的刷过大青牛宽阔的后背,叶安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大青牛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惬意,舒服的发出“哞哞”声,尾巴摇的欢快。
秦慕慕和萱儿在边上简单的整理着院中的花卉,上元节过后便已经开春,等夏天到了便这园子里便一定会开满春色。
现在的叶安已经相当满足,普惠商号在东京城中的经营状况很好,现在已经开始向大宋的四京之地辐射,宋朝的四京之地选择非常妥帖,无论是西京洛阳,还是南京应天,亦或是北京京兆府,互相之间的距离和对地区的中心化都是相当完美的。
这也同样给普惠商号提供了便利,每一个陪都都会成为普惠商号的扎根之地,老赵家对待商人还是相当宽容,税收虽然也不算少,但对商业并没有采用前朝的打击抑制,而是一种便向的扶持。
自从秦代的商鞅变法开始之后,国家就是以农业发展为基本根基,重农抑商也就一直沿袭下来,到了汉朝的时候,发展农业已经成为了立国根本。
儒家思想和法家的相互融合成为了汉朝重农抑武的主要思想,从此之后,历朝历代都开始效防,在这方面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于商业不断抑制,商人在社会上没有什么地位,也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职业,并且建立了一系列限制商人活动的政策和制度,这让商业发展更难。
而到了宋朝对于市场虽然进行了一些管制,但却废除了唐时严格坊市制度,老赵家已经发唐以及五代时的商业模式以不再适用当下。
宋人自己并不知道,随着宋朝的商业发展,城市化进程开始加快,市场规模逐渐扩大,商人越来越多,地位越来越高,农业已经不再是国朝税收最多的存在,商业成为了国家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这就是一种改变。
但在叶安看来,宋朝没有限制“土地兼并”,这虽然是一项强大的隐患,但也是国家转变的机遇,农民手中土地越来越少,只能另谋生路,这也使得城市人口剧增,城市的人口多了,对于商业发展自然便有了基础。
此次回京叶安对普惠商号的未来进行了一次长远规划,尤其是普惠商号的总号掌柜们,他们已经知道了叶安的意图,接下来的时间不再把重点放在东京城,而是四京之地的分号,用叶安的话来说,东京城的扩展模式已经到达了瓶颈,没必要往死里压榨东京城的价值和空间。
当然,这也是叶安为了缓和与宗室之间矛盾而必须走的一步,宗室毕竟是天家的近亲,叶安身为依靠天家的孤臣,与宗室闹得太僵自然不好,这是刘娥之前传达给叶安的意思,希望叶安与宗室和解。
而叶安也需要一个空间,他没办法与宗室一直对抗下去,他现在要发展格物之学,朝堂之上的大佬们已经看穿了自己的意图,开始对格物下手了。
儒学与格物之争以初见端疑,对于这种“高端学术”问题必然是朝中大佬最先注意到,而并非普罗大众。
只有站得高,才能看得远,王曾和吕夷简的目光相当长远和深邃,他们看到了格物的兴起,也看到了儒学的危机。
这次交锋人家用了一个简单的手段便让叶安狼狈不堪,不得不再次依靠上刘娥这棵大树,所谓的孤臣也快做不下去了。
第八百六十章火器就是未来
这一次叶安离开东京城和之前稍显不同,没有旁人相送,到是护卫的人数有所增加,和之前隐藏起来的护卫不同,这一次的护卫不光有赵虎等一众亲兵,还有普惠庄的新兵。
陈琳紧紧地盯着那几辆出城之后才跟上的大车,那些大车的护卫比叶安与秦慕慕这对主人家的护卫还要多。
但最让陈琳震惊的是,刘娥居然下旨皇城司,命他们时刻护卫那几辆大车,且不得靠近!
大车中到底装的是什么,陈琳实在是好奇,但连皇城司的人也无法靠近,他只能跳下自己的马车对叶安询问。
不过秦慕慕一点回避的意思都没有,而是坐在边上淡然的吃着糕点,顺便看书,身上穿的也是相当随意,白色的里衣外套着一件银灰色的毛衣,下面穿着一条紧致的马裤,把她的身形勾勒的如同一个葫芦,这模样在外面简直是“不堪入目”,但瞧见自己后却毫不在意。
“好歹也是朝廷的诰命县君,你这模样着实……不妥!”
陈琳转头对秦慕慕发难,但谁知秦慕慕却毫不在意:“陈伯伯是内侍,我又有什么好避讳的,而且我这一身衣物暖和贴身,舒服多了,哦,对了这是普惠商号最新的产品,棉袜子,陈伯伯经常跑路,脚上好穿些好的才是哦!”
秦慕慕说完便递来了白色的棉袜,陈琳下意识的接过,白色的袜子柔软暖和,陈琳没想到白色的棉花出了做棉被内衬外,还能被纺织成如此精巧保暖的东西。
就在陈琳发愣的时候,叶安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脚上,这丫头是越来越随意了,虽然陈琳是内侍,但女子在外人面前把穿着白袜的脚漏出来实在是不合礼仪。
秦慕慕总是这样大刺刺,尤其是在陈琳和蓝继宗面前,少女心性一览无遗,叶安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陈琳道:“陈大官说的没错,慕慕有时候便是这般不注意自己的形象……疼,疼,疼!我错了……”
秦慕慕轻哼一声才从叶安的腰间撤手,随即看向陈琳道:“不用说也知晓陈大官的来意,不就是冲着那几辆大车?”
叶安微微苦笑,干咳一声:“你就不能给陈大官留些颜面?这种事情要人家亲自问才是,你这般点破一点礼数都没有,虽然陈大官是自己人……”
“谁是你自己人?!某家可是你的监军!身负监督军务之责嘞!”
叶安奇怪的看向陈琳:“嗯?你的意思是咱们两人不是互相协作把朝廷的差事办好,而是我办差,你负责监督我,挑我的错处?”
陈琳微微一顿,尴尬的摆了摆手,事实随是如此,但哪有这般说出来的,监军不是文臣便是内侍,为的便是压制武臣手中的兵权……
“某家只是想要知晓那些大车中装的是什么罢了!”在叶安与秦慕慕面前,陈琳发现自己只能强装正定,想要从她们夫妻脸口中套出消息,几乎是不可能。
谁知叶安却道:“圣人既然不告诉你,那你还打听?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那些大车中装的是未来。”
“未来?!什么意思?你小子就喜欢这般的卖关子,实不当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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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琳最是不喜欢叶安装神弄鬼的样子,不屑的撇了撇嘴,叶安也不反驳,而是露出森森的白牙笑道:“还记得当年我在环州清平关时的天雷吗?”
陈琳微微一呆,随即瞳孔放大的看向叶安道:“莫不是,莫不是与你的手段有关?!那天雷是你……你……”
叶安奇怪的看向陈琳:“你又不是不知晓,这般惊讶作甚?”
陈琳低声道:“之前一直以为那场天雷和火药有关,但从你口中说出却是不一样的,火药或许不错,但这么多年来并没有人能玩得明白,你看那药发傀儡便已是极限,你是如何将其变成天雷的?”
叶安笑了笑:“普惠庄中的作坊众多,但有一处名曰火器司你可知晓?”
陈琳微微点头:“某家自然是知晓的,那里便是你捣鼓火器的地方?火器真的能成为国朝的重器,改变未来?”
叶安笑了笑又指了指身边的秦慕慕道:“不光我了解火药,慕慕同样知晓。”此言一出陈琳便猛然呆滞起来。
火药是什么他当然知道,但他没想到不光叶安能做出威力巨大的火药来,连秦慕慕都能做到,这对夫妻实在是……实在是妖孽啊!
“陈大官这般看着我作甚?火药很难吗?配方也就是硫磺、硝石、木炭三物相配而已,这又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
陈琳大惊失色,他当然知道火药是什么东西做的,但这几乎是大宋火器的秘密,将作监的那群大匠把这东西看的比命都重要,而懂得药发傀儡之术的商人也是从不说出来,没想到却被秦慕慕一语道破。
“你不要有这么惊讶的表情,放心,我的火药和别人的不一样,威力更大,效能更高,燃烧的也更充分,好吧……知道你听不懂,意思就是我的火药更厉害!”
这些信息已经足够陈琳震撼的了,慢慢的消化这些东西,陈琳皱眉道:“你是打算把东京城的火器司搬到西北去?用这些火器来对付回鹘人和党项?”
终于轮到叶安惊讶了,看向陈琳道:“你怎生知晓我要对付回鹘人和党项人?没错,但更大官的猜测并不准确,我不光是要用这些火器来对付敌人,更是要发展这些火器,之前我杀吐蕃人的火器你见过吧?威力如何?那东西就是一柄短铳,”
“短铳?”陈琳微微点头:“某家自然是见识到那东西的厉害,短铳威力之大超出了某家的想象,有了那东西,便是武艺高强之人也很难近身,但若是距离稍远些,则没有多少准头和威力了吧?”
果然是武艺高强之人,陈琳一下便看出了散弹的弊端,叶安微微点头道:“没错,但同样若我把短铳的枪管延长,内置的火药效能……更厉害,把原本的散弹改为一颗更大些弹丸,你觉得能有多大的威力?”
陈琳呆滞的看向叶安,他不知道叶安说的什么,但总觉得那东西会很厉害,至少那短铳的威力在近距离已经非常惊人了,若是能远距离杀伤敌人,那岂不是更加厉害?
但事情却远非他想象的那样,叶安并没有打算向陈琳隐瞒,作为监军他必须知道自己的计划,一个改变大宋战争状态的变化……
第八百六十一章既得利益者的“无能狂怒”
云中君侯府的车队在河南府阳城县停了下来,这里是西去的必经之路,而叶安也必须在这里停车。
此时的叶家庄的规模并不大,相比东京城外的普惠庄更是小的不能再小,只有百亩田地,和一处庞大的院落。
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普惠庄有的东西,叶庄也全部都有,并且普惠庄的位置正位于嵩山脚下,与老君观隐隐连成一体。
在这里各种作坊都有,只不过规模并不大,但种类齐全,并且有着水平极高的匠人在其中,这些作坊也是叶安的底气所在。
而同样的,阳城县也是种植棉花最多的地方,只不过这些土地并不属于云中郡侯府,而是属于王家,没错,作为普惠商号的股东之一,王家在阳城县的所有土地几乎都种上了棉花。
叶安的到来使得叶庄比平日更加的热闹,阳城县新任知县事王贤亲自到了叶庄拜见,对于他来说叶安身份高贵,不光是大宋的开国侯,还是提举甘凉诸事,又兼任秦凤路兵马钤辖的差遣,早已超过自己这个小小的阳城县知县事,乃是真真正正的封疆大吏!
王贤的岁数并不大,三十多岁满脸干练之气,叶安瞧见了他的表情略显失落,随即笑着安慰道:“王县尊无需失落,你的前任王温也是如此,在阳城县出任知县事几年后便也回京待选,如今已出任银台司下属封驳司的给事中,前途无量啊!”
叶安的笑容充满深意,王贤尴尬的笑了笑道:“那王某便借叶侯吉言了!”
“那便大可不必了,王县尊与之前的王温大抵是同族,如此年轻便能坐上一县之尊,看来王家的实力着实不小啊!”
王贤面色从尴尬转而便的通红,但很快又恢复平静,骄傲的说道:“叶侯果然已经知晓,没错,我王家世代经营阳城县,家学渊源文道精深……”
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瞧见边上的陈琳已经面色不善了,叶安看向王贤道:“这些便不用同我说了,你王家势力庞大,便是一个庸才也能培养成饱学之士,或许装作饱学之士啊!”
“叶侯慎言,王贤不才或许不能胜任县尊一职,但叶侯却不该如此污蔑王家!”
王贤这下终于恼羞成怒,看向叶安的眼神不满还带有一丝不解,按理来说王家与他叶安一向友善,为何会突然态度大变?
陈琳奇怪的看向叶安,这小子是怎么回事,为何突然对王贤发难,毕竟是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对身为县尊的王贤多少该有些尊重才是。
但接下来叶安却更加出言不逊道:“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王家势大却不能仗势欺人,你们凭什么要一代一代的经营阳城县,如此一来阳城县岂不成了你王家的禁脔?!真当我不知晓呢?阳城县的百姓因为你王家大肆兼并土地,眼下以大多沦为王家庄的庄户,去岁卖给普惠商号的棉花奇多,按照亩产推算,如今王家在阳城县的土地已有千顷之多了吧?”
王贤微微一愣,他并不知这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以至于眼前的叶安会如此的不满,理所当然道:“这又如何?难道仅仅是因为我王家土地众多,便使叶侯如此恶意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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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安大笑道:“我当然不会恶意揣度,我还要谢谢你王家,因为如此,才会有那么多的百姓失去田地,成为我普惠商号的雇工嘞!还真是谢谢你!!”
虽然是笑着说的,但叶安的表情却极为狰狞,看的四周人不寒而栗,谁也不知道叶安愤怒的真正原因。
但藏在屏风之后的秦慕慕却是明白,叶安是在看到了叶家庄中多了许多阳城县的百姓,数量之多远超叶家庄的需要,以及庄中百姓满腹怨言的模样后才变得如此怒不可遏。
如同魔鬼一般的笑容真的是把王贤给吓到了,他没想到叶安这个年轻人的笑容居然会如此的狰狞可怖,慌乱的冲众人拱了拱手道:“既然叶侯不待见本官,那便少陪了!”
瞧着落荒而逃的王贤,陈琳奇怪的看向叶安道:“你这小子为何如此愤怒?可把这位王家的知县事吓得屁滚尿流啊!哈哈……”
见他还能笑出来,叶安冲着王贤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这种垃圾不值得同情,大官也不想想,若非是用上不光彩的手段如何能将阳城县的土地兼并的如此之快?别忘了在百姓眼中土地便是命根子,岂能轻易卖给王家?便是给的钱也不能干!”
陈琳神色淡然的看向叶安:“这有何可惊讶的?王家乃是此地大族,买卖土地也是常有的事,至于你说的用见不得人的手段……没有证据便不要乱说,即便是有也是下面人出的主意,再说王家是万万不会把吃下去的东西再吐出来的。”
“这就是国朝不抑制土地兼并的下场,你可知晓棉花的利益有多大?一旦棉织品成批量的被生产出来,国朝对棉花的需求便会越来越大,到时候土地兼并也会越来越严重,百姓失去土地后会去哪?是,工厂是能招到大量廉价的劳动力,但工厂是有限的!剩下来的劳力去何处?劳力便宜之后又会如何你想过没有?!”
陈琳呆滞的看向叶安,说实话他没有想到这些,但眼前的叶安却早已考虑到了,随即不满的看向叶安道:“这还不是你普惠商号惹出的麻烦……”
“我……怪我咯?!那是不是本侯该撤去普惠商号中的棉线、棉布作坊,让这些百姓失去糊口之地。”
陈琳知晓叶安的意思,撇了撇嘴道:“某家又没说是你的错,但事实便是如此,是你的普惠商号能纺织出棉线,棉做成的东西又是暖和轻便,天下人谁不喜爱?相较于麻,棉更好,更轻盈柔软,哪家商号不用那便是把聚宝盆推在门外不是?”
见叶安张口,陈琳便迅速打断他:“棉花成了紧俏货,种植棉花的人肯定便多了,你以为那些豪门大族会放过这个机会?信不信,待明年王家在阳城县的土地肯定会更多,除非你家不要棉花了,但你自己也该知晓这是不可能,此时人家王家反倒是觉得给了你好处嘞!别忘了咱们大宋的棉花难道不比西域的棉花要便宜的多?!你是受益之人,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叶安目瞪口呆,感情在老陈琳心中自己就是与王家同流合污的存在,既得利益者,被他这么一说连叶安都觉得自己是在“无能狂怒”。
但陈琳这也是事实,至少棉花产量的提升使得普惠商号对回鹘人的依赖开始降低。
第八百六十二章黑火药的极限
王贤的到来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叶安并不担心言语传到王家会给自己招来什么报复,他说的都是大实话,王家用各种手段兼并土地以是事实,这虽然不犯法,但确实令人不齿。
王贤与王温不同,这家伙“名不副实”虽然带着一个“贤”字,但做事风格却是恰恰相反,满是小人行径。
叶安对这种人的嘴脸领教的已经足够多了,现在完全可以免疫他的小动作,至于那些战战兢兢上门的衙役,叶安也没有刁难,而是好吃好喝的招待后,便让他们离开。
说是查验叶庄占据水渠之说,事实上不过是用这种小事寻叶家庄的晦气罢了,水渠本就是叶家庄所修建,每年春灌的时处于上游的叶家庄自然也应该优先享受灌溉,等地里的墒情好了,自然也会开闸放水让下游田地进行灌溉。
这时候便派人来说叶家庄垄断水渠,实是蛮不讲理,寻常叶安不在的时候,衙役也不敢随便寻叶家庄的麻烦,现在叶安亲临,衙役便更是小心谨慎。
他们当然知道县尊是在无理取闹,但他们也不敢得罪王贤,叶侯再厉害也是要离开时阳城县的,以后这阳城县的一亩三分地还是王贤说的算不是?谁愿意得罪县尊大老爷?!
叶安没生气,但陈琳却有些面色难看,王贤这般下作的手段实在拿不上台面,更何况他也是王家人,一言一行是王家的脸面,多半是自己用了不光彩的下作手段在阳城县大肆兼并土地,见被叶安戳破恼羞成怒的报复叶家庄!
“待你离开叶家庄,王贤恐会再行卑鄙行径!”陈琳这种宫中的“老油条”岂能不知王贤的手段?
而叶安却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没关系,不用整治王贤他很快便会老实!”
“嗯?你这话是何意?”陈琳不解的看向叶安,随即道:“你莫不是打算参奏王贤吧?这恐怕不妥,毕竟你有差遣在身,只是路过阳城县而已……”
叶安一边接过萱儿递过来的腰带,一边苦笑道:“我一堂堂云中郡侯,有必要对他这个知县事下手吗?参奏他?我嫌浪费笔墨,是王曾,他在朝中恐有变动,这参知政事的位置怕是要做不下去了。”
陈琳将信将疑的看向叶安,实在不知他是如何看出王曾的相位不保,毕竟是当朝相公啊!
叶安并没有再关心此事,而是带着秦慕慕和萱儿抓紧收拾东西,他们这次前来阳城县最重要的便是把叶家庄中的作坊一并带走。
之所以到这里,叶安主要是为了寻一位工匠,一位了不起的火药工匠或说是火药“发明家”。
叶家庄的火器作坊相比东京城外的普惠庄更加的完善,东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在那里设立的火药作坊难免会发生爆炸,如此也会让更多的人注意,但火器作坊是在火药的基础上制作火器,并不容易让人发现其中的秘密。
所以火药与火器的研究叶安是分开的,但火器的研究却是慢于火药,其实相比于火器的研究,火药的开发才是最重要的。
后世许多枪械的出现都是因为弹药的发展才得以进行,无论是火药还是火器都十分重要,但火药却要始终领先一步,因为火药是一切的基础。
火药作坊的进出相当严格,即便是叶安也要穿上白色的衣服并在其中塞上厚厚的铁板才能进入。
黑火药随着威力的开发杀伤力和不稳定性也变得更大,这是科学而不是迷信,陈琳无所谓的态度很快便在见识到黑火药爆炸的威力后吓得魂飞魄散,老老实实的套上了铁板外罩。
陈琳是第一次近距离的见识到火药的秘密,尤其是在见识了火药作坊厚达一米的水泥墙壁更是惊讶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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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药作坊中,一个年岁不大的中年人正在摆弄着一块压制机,看着他一圈圈的扭动着转轴,压制机不断的向下将其中的火药粉末压紧压实。
“祁敖,压制火药可以提升火药的爆炸威力和效能,但过分的压制火药也许并不能使其威力增加,火药的配比已经达到最好的比例了,在那上面用功有些白费哦!”
叶安的声音让中年人微微抬头,此时才能瞧见他黝黑的脸上满是细小的伤痕:“叶侯说的是,但眼下颗粒黑火药已经到了极限,再将其继续压制下去便还能增加威力,但依旧有极限……”
陈琳看着眼前稀奇古怪的东西,下意识的把手搭在了转轮之上,见还能向下转动便迫不及待的使出力气,只不过转轮在稍稍转动后便无法继续,下面的铁槽里的火药已经被压制的很厉害,不过陈琳并不打算放弃,因为他听到了祁敖的话,误以为压制的越紧实越好,便使上了更大的力气,于是乎……
砰……
“卧槽!”
电光火石之间叶安只来得及保住脑袋,边上的祁敖已经习惯了,并没有多少动作,火药的爆炸在铸铁的铁槽中,且里面的火药并不多且不会产生碎片,只是震动的冲击有些大而已。
陈琳并没有事,只不过手被震得发麻,耳朵嗡嗡直响罢了,但这样的爆炸依旧给了他强大的冲击,他从未想过这些黑色的粉末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威力。
祁敖打开了房中的两扇铁窗,穿堂风很快便将室中呛人的烟气给吹散,只不过他看向陈琳的眼神满是不善:“随意乱动这里的东西,很可能让贵人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原本还有些傲气的陈琳此时如同小学生一般站在边上尴尬的搓手,看向叶安满脸的苦笑:“某家不知这东西的厉害,威力之大恐怖如斯啊!”
谁知祁敖却摇头道:“已经到了极限,五钱的黑火药只能有这便的威力,属下辜负侯爷的栽培!”
叶安嘴角颤抖,他教授祁敖只是通过书信方式,两人之间见面次数极少,但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能做到这一步。
黑火药的威力已经被他开发到了极限,从粉末到颗粒再到颗粒压实,这是黑火药数百年的发展进程才能得到的成果,却被他在短短几年的时间中发挥到了极致。
这是在凡尔赛吗?叶安无奈的叹气道:“你做的已经极好了,物资是有特性的,你已经把黑火药发展到了极限,接下来该考虑的是换一种材料,这世上可不是只有黑火药才能爆炸,还有更多的东西。”
“所以侯爷这次是寻属下前往甘凉的吗?”
不得不说祁敖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叶安点头道:“没错,在甘凉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谁知不等叶安说完,祁敖便开始收拾东西,将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放入棉布内衬的木盒中道:“属下知晓了……是要将火药与火器结合!”
叶安点了点头,而陈琳敏锐的发现祁敖原本并没有多少表情的脸上满是兴奋!
第八百六十三章王曾罢相
普惠庄的火器作坊已经在去岁先一步到达凉州城,这次叶安亲自来阳城县将这里的火药作坊也搬到凉州城,为的是建立一座真真正以意义上的兵器工厂。
作坊依旧停留在研发阶段,而兵器工厂则是要发挥火药的威力,黑火药的技术祁敖以及火药作坊已经完全掌握,但如何运用使其武器化,却需要火药作坊与火器作坊相结合。
祁敖在叶家庄中已经有了自己的团队,这不是说他是火药作坊的负责人,而是他有自己招人,培养人才的权力和能力,甚至能给这些人开出超过普惠商号规定工钱的能力,这是叶安给予他最重要的东西,人事权。
只有感兴趣才能在某个行业中兢兢业业,才能刻苦创造与精进,否则你看着某样东西便头疼厌烦,如何能做出成绩来?
祁敖在招人的时候非常注重选拔,宁愿摒弃那些本着钱财而来的读书人,也愿意招收那些目不识丁的药发傀儡大师傅,甚至连对火药感兴趣的少年人也一概不放过。
在叶安与秦慕慕看来让少年人参与火药的研发实在太过危险和不人道,但对于祁敖来说却是“火药”要从娃娃抓起……
东西,材料,人员都准备好了,小心的把需要的东西装车,并用上了棉花内衬的软垫进行固定,在祁敖的坚持下一些成品的黑火药也被装上了马车,这东西在没有高温或碰撞的情况下并不会爆炸,但在车厢中便说不定了。
祁敖在叶安的启发下已经有了新的研究方向,对现有黑火药进行武器化,并且继续提纯原料硫磺,硝石以及木炭,且提升制备的工艺以及压紧和密封条件。
陈琳同样也是十分重视,在他看来叶安的火药已经超越了将作监太多,将作监中的火药顶多能做出近似于爆竹呲花之类的东西。
难怪圣人下旨皇城司的人保护叶安身后的车队,这虽然是普惠商号的火器,但却远胜将作监,只不过陈琳有一个疑惑……
“你手中有这般厉害的火器却不上缴朝廷……难道不怕……”
叶安跳上牛车并没有回答,牵着秦慕慕的手把她拉上车之后才无奈的耸了耸肩道:“你觉得圣人能不知晓?既然圣人知晓,又为何要让我有这般自有调动的权利?”
陈琳稍稍愣神后,神色大变!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监军或许并不了解幕后真相,娘娘到底要派遣叶安前往西北要作甚?!
此时的他又不好发问,只不过叶安瞧出了陈琳心中的猜想,微微一笑道:“你就不要乱猜了,火药与火器之重自然不可能随意处置,放置于西北当然是为了对付“外敌”……”
陈琳默然,而叶安则在心中无奈叹息,火药的研发和生产完全是两回事,批量生产需要仓库存放,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若是在东京城外设这样的仓库,刘娥怕是寝食难安,尤其是在她前沿见识过黑火药的威力后,那当面瞧见大鼎被撕碎,地面出现惊人深坑的震撼场面,别说是刘娥,便是宫中的禁军都为之惊恐万状。
刘娥不允许叶安在东京城外的普惠庄搞这东西,即便是知道威力强大,也不允许,在她看来这东西是国之重器没错,但对维护国朝稳定并没有好处,毕竟火药以及火器用在大宋百姓的身上太过残忍,要用就要用在外族的身上才是。
至于叶安会不会利用这些火器造反……说实话刘娥与赵祯对叶安的信任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完全就没往这地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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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安犯不上造反,他如此年轻便已经获得这般的爵位和官职,差遣更是他自己挑选的,天家对他的恩荣应该算是最高的了,连进出宫禁的墨敕鱼符都有赐下。
既然得到天家如此的信任,叶安自然也不会做出造反的事情来,再说造反的条件根本不具备,傻子才会造反呢!
刘娥又不是傻子,威力如此强大的大杀器岂能轻易放到甘凉之地,之所如此乃是因为叶安要在甘凉打造一支强军,一支装备了火器的强军!
叶安在兵事上的本事刘娥是知晓的,他既然夸口说要组建一支强军,那就一定能做到,若是火器能使这支强军如虎添翼,如此何人又能偷走火药与火器的秘密?
在叶安的解释下,陈琳终于明白了始末,并且也加强了皇城司对马车的戒备,在见识到火药的厉害后,陈琳迫不及待的期望叶安组建的强军是一副什么模样?
带着兴奋之情陈琳放弃了马车直接跳上了战马,一路疾驰只希望快些抵达凉州城,而车队在他的引领下明显加快了速度。
但阳城县却并不太平,王贤打算对叶家庄发难,只不过很可惜在他发难之前便收到了来自东京城的消息,王家的私信传来上面赫然写着:“玉清昭应宫大火,焚毁宫舍数十间,王公身为玉清昭应宫使,因不查之罪已然被罢相,被贬出京知青州!”
王曾被罢相之事对于王家来说可以算是雷霆一击,但对于王贤来说却是恐惧之源!
虽坐在府衙的签押房中,但王贤却觉得背后发冷,一时间身体不可自抑的颤抖起来,他终于明白叶安为何那般有恃无恐,为何在自己离开叶家庄之前放出狠话:“王家之势以到极致,水满自溢,月满则亏,泰极丕来也不可知,你还是莫要随处树敌了!”
原本王贤并未把这当做一回事,但现在看来却是饱含深意,难道他早已知晓家主会被罢相一事?这怎生可能?!
正如王贤猜测的一样,叶安确实知晓王曾要被罢相了,刘娥对王吕二人的不满已经达到了极致,但吕夷简位高权重,乃是中书门下平章事,对他动手影响会比较大,但对于王曾,他原本就是用来牵制吕夷简的,现在两人居然联手,那罢去王曾便成为最好的选择,既不影响朝堂的正常运作,又能给予其警告。
王吕二人的联手也会不攻自破,朝堂少了吕夷简或许会动荡,但少了王曾最多便是让那群士大夫发发牢骚而已,只要吕夷简在,并不会如何,且刘娥早就对王曾不爽了。
消息传到叶安的车队,陈琳惊诧于朝中出现如此大的变动,而叶安却觉得这在情理之中,且不说刘娥作为女人的敏感,便是帝王都不愿见到两位相公联手反对自己吧?
“太后受册封时,将御驾大庆殿,那时王相公屡次上疏反对,以至太后作罢;到长宁节给太后祝寿时,其又上疏只在便殿恭敬地进行庆典即可,不可擅自启用大庆殿,不仅如此太后的左右姻亲之家请求王相公通报求见太后,王相公担心外戚干政,便往往加以制裁和压制,太后自然更加不悦了。”
叶安随便找了几个借口便把陈琳应付过去,事实远非如此,有时候即便是陈琳也不了解朝堂上的变动。
第八百六十四章安乡村的不安
六月的凉州府凉爽的有些不像话,中原已经是炎炎夏日,而这里才是春天的景象,叶安的车队也在一片春意中抵达了河湟之地。
河湟,原是指黄河与湟水之间肥沃的三角地带,也是大宋的河州与湟州,得益于丰富的水资源,这里土地肥沃,粮食丰产,百姓质朴……可事实上却是饿殍遍野,流民遍地,匪寇成群!
自从普惠商号在凉州府根后,凉州城在短短一年半的时间里模样大变,来自附近州府的百姓越来越多,原本的凉州府便是西北繁荣之地,只是在党项人,回鹘人,吐蕃人在的时候宋人并不得势而已。现在青塘吐蕃被驱逐出了凉州城,党项人又暂且安分了下来,大宋的百姓便再度回到了这片繁荣的五凉京华之地。
河湟之地便是连接凉州府的所在,自然也兴盛起来。
人是群居动物,会不自觉的向繁荣之地靠拢,经济,政治,文化,军事皆是如此。
而连接这一切的便是官道,不要小瞧了这个简单的基础设施,对于后世人来说这是基础,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官道便是规避风险的最佳所在。
虽然屡有土匪出现,但官道毕竟是官道,绿林豪强并不敢太过放肆,只是劫掠财物并不伤人性命,但有时候也有例外,如果运气不好,晚上没有赶到驿站,那便会遭遇大危机。
叶安一路上不知遇到了几波劫匪,但好在亮出旗号后对方皆仓皇退去,并没有人敢直接对抗朝廷。
劫匪是上不得台面的,但却并非疥癣之疾,越是到西北之地劫匪便越多,规模也越大!在秦凤路的其他州府还好些,但到了河湟二州,劫匪便多如牛毛,大大小小不计其数。
从他们身上五花八门的装备以及较大的年龄差距来看,这哪里是什么劫匪,根本就是一群活不下去的难民,只有靠打劫才能为生。
因皇城司的人只认护卫之事,其他事情一律概不过问,这使得叶安能用的人手极少,夜晚若是没有驿站,也只能投宿村落,剿匪也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
安乡村是一个横跨在河湟二州之间的小村落,边上就是黄河支流洪旭川,算是一处要地,但却并无官府的军寨坐镇,因为靠近河州踏白城,又临临滩堡,河州的州治并不觉得在安乡村设立军寨有什么意义。
但这河湟交界之地,却成为商旅的必经之路,也成了匪患丛生之所!
叶安的车队抵达时,安乡村口的拖着鼻涕的孩童瞧见了,不等铁牛递过点心,便飞奔向村内,不一会便有一大群村民敲锣打鼓的出来迎接。
这让陈琳大惊失色,立刻下令皇城司戒备,车队的旗号都没亮出来对方就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这岂不是大有可疑?
可笑又可悲的一幕出现了,皇城司的逻卒们撤去头蓬亮出铠甲,抽出兵刃张弓搭箭,而在冰冷的剑锋下却是一群衣不蔽体,面黄肌瘦,凄凄惶惶的百姓。
为首的老人干咽了一下口水带着村中的百姓跪倒:“天官莅临,我等触了天官威仪,还请天官恕罪!”
叶安皱眉的看向陈琳,指了指妇孺手中捧着的粗碗道:“陈大官可要小心,别被人家的碗口划破了皮!”
陈琳同样也瞧见了大粗碗中的清水,尴尬的挠了挠头,随即看向皇城司的逻卒道:“还愣着作甚?把东西都收起来,成何体统!”
于是程拱寿等人无奈的收起刀兵,明明是都监下的命令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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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安翻身下马扶起老人奇怪道:“怎生这般大的阵仗?”
老人小心的避过叶安的手,咧嘴笑道:“小老马寿全,乃安乡村的族长,也是里正,开宝三年举人,知晓些官府仪仗,孬娃子一说小老便知天官车驾用的是大黄梨木,虽是牛车但有祥纹,尤是那马车……自然身份不凡嘞!”瞧见陈琳眼色不善,精于事故的老人立刻闭嘴。
举人在大宋算不得官身,乃乡试各科中试者的统称,举人在礼部应试落第者,仍须再应乡举方可参加下科考试,举人唯有在科举中登科及第成为进士后方可授官,可免丁役,若是落地便等于一切从头再来,举人的身份在官方名义上也就不存在了。
但对于地方来说,中举已是殊为不易,尤是偏远州府更是如此,所以马寿全才会把自己在太祖朝时中举之事说出来,一来是充门面,二来也说明他是这十里八乡的“读书人”。
对于这样的老人叶安不敢托大,既然是读书人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微微叉手道:“未曾想是文道前辈,后学怠慢了!”
马寿全的嘴都快咧到耳后根,但也赶紧叉手道:“小老落榜之人,不敢得天官如此称呼!天官还请速速入村歇息!”
天色已经不早,叶安本就打算在此处投宿,车队的干粮倒是不缺,但水却是需要的,秦慕慕和萱儿已经嚷嚷着三天没有洗澡……
叶安拱手道:“那便叨扰马举人了。”
叶安一句马举人让马寿全的脸瞬间便亮了起来,抬头挺胸在四周村民的敬畏中领着叶安进村,陈琳不屑的撇了撇嘴,在东京城别说是这落第的举人,便是进士也多如牛毛,为没瞧见这般趾高气昂的。
但叶安笑了笑便不再说话,十年寒春,铁砚磨穿,读书人读书不易……
杀鸡宰羊的场面没有出现,这里实在太穷了,虽然靠着洪旭川,但安乡村的百姓并没有获得河水的福泽,土地里倒是种上了麦子,但还未成熟,西北偏冷,粮食收获的晚些,村里汪汪叫的黄狗已经消失,不是被牵回了家而是被端上了餐桌。
萱儿正在安慰哭泣的孩子们,很难想像一个村子居然只有一只黄狗,这里实在是太穷了,招待上官的唯一荤菜居然是狗肉……
马寿全尴尬的搓着手道:“天官勿怪,村里拿得出手的粮食也只有这些粗鄙之食了,还请天官……”
“以是极好,马举人莫要言过。”
叶安面色和善,笑容如同阳光,但了解他的陈琳却瞧见他的手指已经因用力的握筷而发白。
谁知马寿全又小心道:“若不嫌弃,可否请天官留宿几日?”
“我等有要务在身,不可久留,明日便要赶往凉州府!”不等马寿全期待的表情落下,边上的程拱寿啃着粗饼便开口。
马寿全以及边上的百姓们神情顿时落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