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六章凉州乱局
凉州府的治所便是凉州城，辖姑臧、神鸟、番禾、昌松和嘉麟五个县，每个县都有县城以及一定数量的宋军守卫。
看上去凉州府还在大宋的管辖之下，但实际上各种势力盘根错节，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利益分配。
虽然凉州府连接着西域，但相比之下通过凉州府要比通过党项缴纳的“买路钱”还要多，出于收益的考虑，更多的商贾还是情愿被党项人盘剥也不愿选择凉州府前往西域，因为你不知道在缴纳了一笔不菲的保护费后，是否还要缴纳第二笔，第三笔…………
当然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往往从凉州府通往西域，并且数量还不少，不光如此，凉州府处于大宋，党项，吐蕃，回鹘四方势力的交错之下，其中的利益往来自然也不少。
叶安的西烈军到了凉州府之后便发现了这座府城的不同，随着大军的进城，四周投射而来的目光显得十分“不友善”。
虽然这里的人早已知晓叶安这位提举甘凉诸事的到来，但在他们看来这和送死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让凉州府各方势力没想到的是，叶安居然带着军队来了，并且他还是秦凤路兵马钤辖，这就有些耐人寻味，毕竟大宋的态度这次有些强硬。
只不过在各方势力得知叶安的年龄后，便瞬间怪异起来，惊愕的同时不由得怀疑叶安是被派来送死了，一个如此年轻的开国侯如何能在关系错杂的西凉府活下去？
但很快党项人便开始警惕和收拢自己的势力，因为他们从党项得知了关于叶安的一切，这位能够重创他们王的年轻人有着恐怖的称呼“魔将”。
更加让他们不解的是，在叶安抵达凉州府后，来自庆州的消息便传了过来，王子李元昊的亲随传达了李元昊的命令，凉州府的党项人不得擅自对这位刚刚到任的提举下手。
党项人在凉州城经营多年，可谓是根深蒂固，但没想到却不能对叶安动手，这就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了。
普惠商号与西烈军混杂在了一起，此时的凉州城谁也不知道叶安带来军队的同时，也带来了一支更为恐怖的力量。
普惠商号的所有作坊只需要几天时间就能进入战备状态，铁匠作坊，木器作坊，棉毛作坊几乎在几天的时间里便能开展工作。
而剩下的便是原材料的运输问题，虽然甘凉的资源并不是十分的匮乏，但这些资源大多掌握在各方势力的手中，大宋只是名义上的主导，事实上宋人在这里活的十分憋屈。
叶安唯一庆幸的便是无论甘州还是凉州，在名义上还是属于大宋的，即便是甘州糜烂到已经失去实际控制，但在名义上那片土地还是大宋的。
要的就是这份大义，只要有了这份大义，大宋对甘州用兵便是理所应当，甘州随时都能取回来！
至于凉州，大宋的实际控制少的可怜，凉州府因为失去了三任知府事，实际掌权的是通判裴承学。
所谓通判便是一州一府除了知州知府外的最高长官，掌管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等事项，对州府的长官有监察的责任。
他们原本是为了防止州府官尾大不掉，作为副手设立，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听断之事，可否裁决，与守臣通签书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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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通判还有一个职责，所部官有善否及职事修废，得剌举以闻。
凉州城因是州治所在其规模并不算小，凉州知府衙门就设立在城中最中心的位置，在其边上便是隶属于凉州城的厢军军营。
裴承文站在军营门口对叶安笑脸相迎：“得知提举前来，我凉州府上下军民甚是欢欣，卑职三个月前得知叶侯出任提举，甚感凉州有幸，今日一见侯爷果然是年少有成，定能扭转乾坤，使我凉州府再复往日之盛！卑职愿效犬马之劳！”
官场上的简单客套没必要说的如此夸张，这哪里是迎接同僚上官，简直是在移交权力似得。
叶安苦笑道：“裴通判你好歹也是长生的前辈，这般的恭维长生可承受不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打算收拾细软回京述职了呢！”
见叶安以表字自称，裴承文有些欣慰，还以为他少年气盛，没想到却这般的沉稳，看来传言是真的。
赶紧尴尬的笑了笑道：“叶侯也该知晓这甘凉二州的局势，甘州已经……凉州府也好不到哪去，有您在凉州城我大宋军民便有了主心骨啊！”
“裴通判也无需如此，长生初来乍到，也不知这凉州府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便是这小小的凉州城也是错综复杂啊！”
叶安稍稍客套了些，而裴承文却苦笑道：“何止是错综复杂，简直是破朔迷离，不瞒叶侯，便是老夫在此地多年，也没把各方势力之间的关系理清楚。”
裴承文的意思叶安很清楚，凉州城各势力之间的关系很可能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和谐”，每个势力都可能是敌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考量。
当然老裴更多的是在提醒自己，党项人对自己的示好也并不一定是示好，很可能在图谋更大的东西。
当然他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当初与李元昊达成的交易，李元昊当然不能随便相信，但这是他在释放“善意”的信号，希望和自己约定的交易可以继续。
叶安笑了笑：“长生还没来之前便有流言蜚语滋生了吧？但裴通判放心，长生并未与党项人达成约定，长生是来提举甘凉二州的，自然要让我大宋成为主导，你也不要急着苦笑，事在人为，长生可是带来了许多好东西。”
裴承文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老裴不是不知晓你的本事，能在鸡川寨把那些匪寇给收入麾下，您叶侯是有本事的，但凉州府可不比鸡川寨，吐蕃人，党项人，回鹘人，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更不是您麾下的那些匪寇能够对付的！”
叶安点了点头：“裴老你这话可一点不掺假！若是你大包大揽我还要小心应对州府衙门，但你既然说了实话，我也不妨告诉你，我叶安既然来了甘凉，定叫这里一改颜色！”
见叶安如此自信，裴承文也不好再说什么，在他看来叶安的诸多事迹证明他的能力是要强过前几位凉州府知府的，
最少他是带着军队而来，还收服了鸡川寨的匪寇，堂堂秦凤路兵马钤辖也应该能把自己的命保住不是？
第八百三十七章内外勾结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就在叶安与裴承文谈笑风生的时候，其他各方势力却是完全不同的状态。
党项人在得到了李元昊的命令后虽说不解，但还是决定遵从王子的命令，暂时不与宋人发生冲突，但吐蕃人却不以为然。
吐蕃，这个曾经辉煌过但现在分裂无比的民族依旧怀恋曾经的强大。
吐蕃王朝的覆灭使得现在的高原之上分裂成了四大王系，距离大宋最近的便是吐蕃雅隆觉阿王系的所属。
雅隆觉阿王系的子孙斡德的第三个儿子赤穹，据雅隆秦昂达则城，次子赤德的后人在青海定居，他的名字叫做“唃厮啰”，他的土地叫做青塘。
只不过现在的角厮罗还是个傀儡，真正在青塘呼风唤雨的人物其实是青塘的豪强温逋奇。
青塘与甘凉毗邻，是吐蕃与中原接触的门户，对于党项人和回鹘人来说，甘凉虽重却并没有到失之不可的地步，但吐蕃人却在甘凉有着根本利益，绝不能放弃。
灯下之地最是黑暗，就在凉州府中便有一支强劲的青塘吐蕃力量，他们看似分散，实则一体，当叶安率领西烈军到达之后，他们在震惊之余，也迅速集结起来。
以往宋人对凉州府只是治而不管，但现在叶安来了，虽然并未有什么动作，但一改昔日的作风乃是必然。
裴承文坐在自己的府宅之中，这处乃是凉州城中最好的一处宅子，即便是府衙也不能相比，在这西北荒蛮之地甚至还有小桥流水一般的诗境之地。
夕阳西下，看着这处宅院以及四周的侍卫，裴承文的脸上尽是哀愁，他知道自己对凉州府的控制已然结束。
在叶安还未抵达之前，他便知道了这位云中郡侯的过往，虽然年轻，却有着强大的手腕和才能，更有着普惠商号那般的庞然大物。
自己在凉州府经营多年，那几位死去的倒霉知府事都没自己活的长久，而自己想要的也正是维持以往的局面，成为大宋在凉州府的真正掌权人。
现在，这位年轻提举的到来打乱了一切，未来的局面会如何谁也不知道，而自己这个通判……终究是个通判啊！
“裴公还在犹豫吗？”对面的卓达嘿嘿一笑，眼神中满是狡黠：“世上最难的事便是取舍，您在凉州府经营多年，便是有机会调回东京也不曾前往待选，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这凉州府的一地之尊？但可惜裴公同进士出身，在通判之位上多年，却永无出头之日，还不如在这凉州府不是？宋人有句谚语说的好，宁为鸡头不当凤尾！”
裴承文微微苦笑：“你吐蕃人倒是知晓我大宋的谚语，可是否知晓有一句叫官大一级压死人！”
“强龙不压地头蛇！”卓达
大笑：“这凉州府有多乱您不知晓？别说他叶安带着千把人来这里，便是带上德顺军五千官兵也无用！吐蕃，党项，回鹘三方在这里经营多年是个笑话吗？！”
“嘿嘿……你们三方难道愿放下成见，同心戳力协助本官？怕是不能吧！”裴承文冷笑着看向卓达，如同之前提醒叶安一样，他自己本就不信这些人。
“只要有共同的利益，同心戳力，互为盟友又何尝不可？！就看裴公您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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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达的声音如同魔鬼般不断的诱惑着裴承文，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满满的蛊惑之意。
“你……你们想要作甚？”终于裴承文还是开口了，这句话便相当交出了投名状，虽然明知对方所求，裴承文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卓达心中松了口气，不慌不忙道：“很简单，还是和之前一样，在叶安离开府衙巡视各处之时，你以其他为由支开府衙兵卒便可！”
裴承文神色大变立刻摇头道：“叶安不同往任知府事，他不是知府乃是提举甘凉的主官，更是秦凤路兵马钤辖，手中有一支西烈军虽说刚刚成军，却是不离左右的！想要袭击他怕是白日做梦！”
卓达笑了笑，瞧着对面裴承文已经吓破胆的模样冷静的说道：“看样子你也知道之前的事，但别忘了我说的话，吐蕃，党项，回鹘在凉州经营多年…………杀他并非难事！你只需做自己该做的事便好，否则……换一任通判也不是难事！”
原本的恭谦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裴承文脸色骤变：“你是在威胁本官？！别忘了凉州府是谁说的算！”
卓达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恭谦之态，笑着说道：“裴公见谅，卓达也是为了裴公考虑，凉州府自然是裴公说的算的，只可惜易主便在转瞬之间啊！若有人抖落出你的事，以叶安的手段能否留下裴公？”
这才是真正的威胁，裴承文惊骇的盯着卓达不由得四处环顾压低声音道：“鱼死网破便是玉石俱焚之时！”
“哦？玉石俱焚？恐怕不然吧！我吐蕃退可回甘州，择日再进凉州府，可裴公还有机会吗？”
啪……裴承文死死的抓住卓达的手道：“莫要逼我！”
“是你在逼你自己！裴公保重，卓达告辞！”卓达甩开裴承文的手潇洒离开府宅后院，穿过小桥的时候不由得稍稍驻足：“可惜这一片宅院！”
随着卓达的离开，裴承文陷入纠结，他不是不知道前几任知府事的死和吐蕃人有关，并且都是自己通风报信的，但面对叶安他却不敢放肆。
毕竟叶安乃是国朝的云中郡侯，又身兼数个重职、要职，一旦他出事，圣人官家必然震怒，朝廷也会彻查此事。
裴承文不是不想独揽凉州府的大权，但他需要一个名正言顺除掉叶安的机会。
若是被人袭杀，那罪责不会在叶安这个刚刚到任的提举身上，而是会在自己这个凉州府通判的身上！
眼看着太阳的余辉落入院中的假山之下，裴承文长叹一声便站了起来，却见夫人缓缓走来笑着说道：“老爷，阳城县君刚刚来了，给妾身送了好些胭脂水粉，都是东京城的好货色，说是瞧瞧妾身，顺便告知叶侯明日到访！”
现在的裴承文一听到叶安的名字心中便是发怵，他不是怕叶安，而是怕他死在自己家！
那群疯子一般的吐蕃人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一旦让他们知道叶安会来自己家，在这里动手，那到时自己便是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八百三十八章杀人的借口
叶安很是惊讶的看着裴承文，很少有下属会拒绝上官的拜访，再说慕慕昨日去了他家的府宅，可是送了不少的礼物给了裴夫人，这般的拒绝自己到访实在是失礼。
“你不会是担心自己的府宅太过漂亮，本侯会鸠占鹊巢吧？”
叶安的话让裴承文微微一愣，随即苦笑道：“侯爷说的是哪里话，卑职可不会这般的小气，只是眼下凉州府局面不稳，昨日还有刺客潜入寒舍，只是没有得逞，卑职担心侯爷前往……”
叶安笑了笑：“若是如此，那本侯便不去了，正好今日也有闲暇，便前往凉州府各地看看。”
没想到叶安转变态度如此之快，更没想到叶安居然今日便要前往下面的县察看，裴承文一时措手不及：“提举这便要前往下属之县，是否太过仓促？”
叶安略带深意的看向裴承文：“凉州之重不在凉州城，而是在治下之县，外强中干不是好事，中干外强亦非良策啊！”
裴承文惊讶的看向叶安，他没想到叶安居然能一眼便看出问题所在，没错，整个凉州府只有凉州城是大宋控制最多的地方，即便如此亦是有诸多势力在此驻扎，而地方上却是力所不逮。
此时的裴承文有些纠结，他一边不想让叶安出事，一边又希望叶安出事，这两股情绪在脑海中碰撞，一会一个念头占据上峰。
“不知叶侯今日打算前往何处？”
叶安看了看已经全面被西烈军接管的府衙道：“本侯从今日开始主政凉州府，既然前往治下之县，便由你暂代府衙事物，本侯已经查过，凉州府所领之县唯有昌松和嘉麟还算安稳，便以这两处为巡视之地，你且去忙吧！”
叶安并没有打算带上裴承文，而府衙已经被西烈军接管，慕慕可以在这里展开她的工作，普惠商号也要开始在这片新的土地上生根发芽了。
后勤方面的事自己不用操心，慕慕可以很好的进行工作的展开，她从来就没让叶安失望过，毕竟受到过系统性的高级教育，秦慕慕无论是在能力还是在智慧上都不输与自己。
裴承文纠结再三还是在叶安离开之前道：“侯爷，凉州府不比中原腹地，鸡川寨的事您也该清楚，西北要比中原乱得多，侯爷还是多带些亲随去的好。”
叶安点了点头：“裴通判言之有理，本侯也是这般想的，只是……”
见叶安稍显犹豫，裴承文小心道：“不知侯爷还有何交代？”
“本侯出巡之事还望裴通判保密，莫要惊讶，本侯要看看这凉州府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就算是糜烂也要知晓糜烂到了何种地步，切记对任何人也不得提起！”
裴承文立刻道：“这是自然，还请侯爷放心！”从这一刻开始，裴承文便知晓叶安的不简单，这一招不着痕迹的试探让自己完全没有办法。
他把消息告诉了自己，并且还让自己保密，那若是叶安一旦遇袭，自己便逃脱不了责任。
裴承文不是傻子，此时的他早已打消了给卓达等人通风报信的打算，现在还不是时候，就算是要除掉叶安，也需要等到一个完美的时机。
叶安临走之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对老裴你还是十分放心的，毕竟身为通判有协助上官之责嘛！可惜不能欣赏你家的院子，听说你家后院堪比洛阳园林嘞！”
“皆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胡乱传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被吓得一声冷汗的裴承文并不知道，叶安在转身之后便是脸色发冷，一言不发的离开府衙之后，才从胸中吐出一口浊气。
今日他就是来试探裴承文的，虽然是刚刚抵达凉州府，但叶安却是早已开始派人调查前三任知府事的死因了。
可以这么说，既然能被派遣到凉州府，还是作为一府之尊的，无不是朝中的能臣！
连续三位死在了任上自然是不合理的，并且朝廷已经开始密查，只不过皇城司掌握的资料并不全面，只是查了叶安之前三位的死因，以及当天发生意外的详细过程。
虽说都是“意外”，但却不乏相同之处，每一次，几乎每一次通判裴承文毫发无伤也就算了，还能暂代知府之权，并且在这段时间屡创新政，以至于凉州府各方势力也会安定的如同温顺小猫般不再生事。
秦慕慕很快便锁定了裴承文，在学校经历过大量实践案例培训的她第一眼便看出了这是裴承文与各方势力之间的利益勾结。
叶安的看法与她相同，所以刚到凉州城便让秦慕慕登门拜访裴家，该送礼送礼，该打招呼打招呼，没想到裴承文根本就不接。
他的说辞看似有理有据可实际上根本经不住揣摩，身为上官亲自提出要去下属的家中做客，试问会有几个下属会直接拒绝的？还是以刺客为借口，欲盖弥彰之意太过了些。
自从到了凉州府，满满的恶意便扑面而来，虽说凉州城还在大宋的控制之下，但自己这位朝廷任命，奉旨而来的提举却是被处处针对。
裴承文还算是不错的，最少他在表面上对自己依旧是以上官之礼接待，而直到现在凉州城的驻守都监都不曾来拜见自己，这很不正常。
裴承文这个通判是有权辖制本府驻城都监的，而叶安更是有权辖制，无论是提举甘凉诸事，还是秦凤路兵马钤辖，这俩个差遣都足以让凉州城驻守都监关安山小心翼翼的前来“报道”。
可现在关安山却并未出现，整个府衙也是人丁稀少连个曹官都瞧不见，若非有小吏在其中，叶安甚至怀疑整个凉州城已然不在大宋的治下！
驾车的铁牛哼了哼道：“侯爷，这些人就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看来西烈军进城已经把他们吓破胆了，还以为咱们是要查办他们的。”
“可不是？你家侯爷好生威风，还没开府设衙，便已然有了西烈军，凉州城的旧部岂能不担心？叶小子你可想好如何收拢人心了吗？”
陈琳翘着二郎腿在车厢中开口，只不过说出来的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嘲笑叶安。
“好机会啊！怎么收拢人心？当然是杀人立威，至于是杀的谁，嘿嘿…………”
随着叶安的冷笑，陈琳脖颈发凉不由得惊声道：“裴承文可是凉州府通判，关万山乃是驻守都监，杀不得！”
叶安撇了撇嘴，看向陈琳不满的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傻子？杀他们……我用谁去！”
“那你要杀谁？！”
“反正不杀宋人！”
第八百三十九章“自残”立威……
凉州城中的府衙围墙在号子声中轰然倒塌，扬起的巨大烟尘让人看不清街面，四周的百姓不敢多说什么，毕竟是官府的事情，谁也不敢管。
倒是城中的劳力有了去处，府衙的小吏居然招募劳力，一日三十文钱，虽说钱财不多，但对于凉州府的穷苦百姓来说已经算是足够丰厚的报酬了，一日三十文，十日便是三百文，一个月下来接近一贯钱了，若是算上省陌，那就是一贯钱啊！
一贯钱对于东京城的百姓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边州的百姓来说就已经是让人无法拒绝的诱惑了。
尤其是这钱赚的并不累，每日只需花上几个时辰的功夫出力便能轻松赚到，剩下的时间该干嘛还干嘛，这是凭空多出来的利钱啊！
在百姓们的思想中，力气是用不完，今日少了回家填饱肚子睡上一觉，明日便又有了不是？！
而这是大宋第一次出现的轮班制，所有被招募来的壮劳力被秦慕慕安排成了三班，轮流在府衙的工地上劳作，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凉州府中最大的建筑居然在短短的几日便被拆的干干净净。
并且这些拆毁下来的石料，土方，梁木还被充分的回收起来，堆积在原本府衙地基上临时修建的仓库中。
工地上最为亮眼的不是嘶声吆喝的王帮，而是从容不迫淡定指挥的秦慕慕，她的身边还跟着一群女子，每一个都能独当一面。
工地上的茶水，饭食，休息之所，如厕之地被她们安排的明明白白，至于王帮自己都觉得他这个侯府的管事简直是这群女子的传声筒。
即便如此，王帮还是不得不佩服她们的厉害，能在如此忙乱的环境中理清头绪，按部就班的指派人做活这便是大本事。
随着前来干活的人越来越多，府衙的进度也越来越快，西烈军则是寸步不离的守在了府衙周围。
只不过这段时间皇城司的人却消失的一干二净，仿佛他们从来也没出现过，陈琳并没有带着他的爪牙离开，他们有一项不可思议的任务……“刺杀”叶安。
当陈琳在听到叶安的提议后惊诧的合不拢嘴，在他看来这小子彻底疯了，正常人谁会想着刺杀自己？
佯装刺杀的目的是什么陈琳不知道，他只知道叶安这是又要动坏心思了。
不过他们从赵虎等一众侯府亲兵的手中接过包裹后隐隐猜到了一些，叶安让他们伪装成吐蕃人，这些吐蕃人的衣物上带着浓浓的油茶味，尤其是袖子，黑的不像话。
陈琳这才知道，原来叶安已经发现裴承文与吐蕃人之间“交情”匪浅，而前三位知府事的死可能也与他有关。
想想之前叶安的话，陈琳稍稍有些放心，他这次的目标并不是裴承文，而是凉州城中的吐蕃人。
枯死的杨树林下，一群皇城司的逻卒躲藏在其中，陈琳看着身边这几人微微苦笑：“某家好歹也是皇城司的都监，更是天家近侍，今日居然被派了这般粗浅的活计，说出去怕是会被蓝继宗给取笑许久！”
边上的程拱寿小声道：“都监乃是为国做事，再怎么说也不会被人取笑的，至于我等兄弟几人，连死都不在乎，还怕甚的取笑？”
陈琳微微点头，程拱寿徐用章等人跟随自己多年，乃是左膀右臂一般的心腹，程拱寿功夫了得，而徐用章多智。
“徐用章，你觉着云中郡侯此举意在何为？”
随着陈琳的话，徐用章陷入了沉思，他之前不是没想过，但一直是在猜测，不敢说出来，今日被都监这么一问，他倒是上心了，把自己心中的分析一股脑的道出。
“青塘吐蕃与党项人之间的关系甚好，但与国朝却是相去甚远，眼下党项人偃旗息鼓，并没有对叶侯动手的打算，至于回鹘人则是不足为虑，他们虽然也是不可小觑的力量，但更多的是在维持眼下的生存而已。如此看来叶侯栽赃……咳咳……对吐蕃人下手乃是最为明智之举，可震慑党项与回鹘人！”
陈琳听完属下徐用章的分析完后微微点头，果然这才是叶安对吐蕃人动手的真正原因，杀鸡儆猴，杀人立威。
一旦叶安遇袭，那他便能名正言顺的对吐蕃人发动清剿，并且还能以此为要挟裴承文，毕竟他与吐蕃人有牵连，即便没有实质的证据证明是他给吐蕃人通风报信，但只要证明他与吐蕃人的往来便足够了。
可事实真的如此简单吗？叶安从来不会只做一步打算，即便是对付吐蕃人也一样…………
就在凉州城热热闹闹建设的时候，一条突兀的消息传来使得所有人震惊万分，叶安在昌松遇袭，匪徒不足三十却个个精锐。
党项人并不意外，回鹘人也觉得在情理之中，在他们看来吐蕃人对于凉州城早已是垂涎三尺。
只不过吐蕃人的头领卓达本人却是震惊万分，他实在想不通到底是谁去袭击了叶安，这段时间所有的吐蕃人都在凉州城中并未离开半步，到底是哪个蠢货擅自做主刺杀叶安的！
同样震惊的还有凉州府通判裴承文，还在临时通判厅中处理公文的他，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便把桌上的茶盏给碰到了地上，慌忙起身离开。
一众曹官还以为他是担心叶安，都认为自家这位通判还不错，哪里知晓他是被吓坏了，叶安之前可是特意把自己的心中交代给他的，眼下叶安出事，自己岂不就有了泄漏叶安行踪的嫌疑？
天爷爷，自己可是万万没有泄露叶安行踪的，谁知晓他居然还是遇刺！这小子的命咋就那么背呢？！
此时的裴承文立刻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离开通判厅，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所有的一切都是叶安自己的安排。
只不过这场刺杀要做的真实些，于是乎……叶安的腿便瘸了，准确的来说是脱臼了，他本打算让陈琳给他简单的上个夹板便好，但谁知陈琳二话不说便卸了他的脚踝，那种酸爽到极致的疼痛让叶安这个曾经的老兵也不由得发出惊声尖叫，也把边上的秦慕慕心疼的不行。
但刚刚卸下的脚踝再次被陈琳给装了上去，再次袭来的酸爽让叶安“欲仙欲死”，如此之后边上的徐用章才谄笑着给叶安上了夹板以及布条固定：“侯爷，这脚踝不卸下再装上去您必然是装的不像，且这般一个来回不会伤及筋骨，没事，过几日便好了，咱还是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不是？”
“滚蛋！你们怎么都不带点伤？为何本侯要这般？！”
徐用章指了指自己包扎如粽子一般的脑袋道：“侯爷，咱们这不是也带伤了吗？”
叶安目瞪口呆：“你这布条下面又没伤，本侯也能这般啊！”
“那不像，再说哪有侯爷伤了脑袋，我等却伤了脚踝的？说出去不合情理不是？就说是您受惊坠马，并无大碍，如此才能显得西烈军的厉害，又能证明刺客的精锐啊！”
叶安一阵无语，指了指徐用章道：“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本侯这是不是自残立威？！”
“侯爷高明……”
第八百四十章御下
整个凉州城都知道了叶安受伤的消息，没办法，在“遇袭”之后，这位云中郡侯愤怒如同暴躁发狂的狮子，亲自到了府衙的工地，整顿西烈军进行备战，誓要抓住幕后主使之人。
而谁都知道，吐蕃人在凉州城中的头领便是卓达！
此时的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叶安的怒火，若是那群袭击叶安的吐蕃人得手，他便可肆无忌惮的袭击群龙无首的西烈军，但现在…………
同样暴怒的人还有裴承文，此时的他后悔那日与卓达见面，更后悔与叶安见面时没有早早的脱身，现在的自己几乎已经被叶安认定为了走漏消息的人。
匆匆从驻军营地赶来的关万山也是慌了手脚，作为凉州城的驻军都监，他应该派人随行叶安这位提举的，但他认为应该给这个高傲的提举一个下马威，便没有派遣兵卒护送，谁知道居然出了这种事！
想起前三位被害于任上的知府事，此时的关万山惊恐的觉得自己恐怕会变成叶安发泄怒火的替罪羊。
但出人意料的是，叶安并没有对他们发难，而是加紧了对府衙的建设，亲自在工地上监督，并且邀请裴承文与关万山商议此事。
当裴承文与关万山得知消息后，疑惑的看了看对方，没想到叶安居然没有对他们动手的打算。
府衙的工地上熙熙攘攘，并没有因为叶安遇刺一事而有半分懈怠，毕竟叶安抵达凉州城才不过几日的时间，百姓们对他并无影响。
唯一担心的便是府衙的工期会不会因为叶安的遇刺而暂停，那样他们便不能继续在这里做工赚钱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叶安并没有停下府衙的建设，而是亲自到来，并且加紧了工期。
原本被分成三班的劳力再次被叶安分组，以分包的形式出现，并以做工的质量和速度进行奖励，只要做的越快越好，便能获得额外的赏钱，且数额不菲。
这让原本担心的劳力们更加卖力的做工，谁不希望多赚点钱？
工地之上，叶安拄着拐一步步的查看四周的安排，地基已经夯实，接下来的建设便要快的多了，没错对于古代的建筑来说，建造房屋并不是最难的，地基部份才是最重要的所在。
“仓库中的砖石木料再加上运过来的，应该足够房舍所需，但围墙终究是要盖的牢固些才好。”叶安指了指四周对茫然的裴承文道。
没想到此时的叶安居然还有心思想着府衙的建设，这实在是出乎裴承文的意料，但不敢怠慢的他赶紧回到：“提举说的是，但眼下围墙的石料不足，还需从天祝山石场运来，怕是要耽搁些时日。”
叶安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没关系，石料现在缺，但很快就不会缺了，至少青塘酒铺的店足够供应咱们所需的石料。”
“青塘酒铺？！”关万山微微有些吃惊，从叶安的话中他当然猜到了对方的打算，这是要对吐蕃人动手啊！
若是青塘吐蕃被治罪，那罚没产业理所应当…………
“叶提举三思！”
裴承文立刻阻止道：“吐蕃人虽说袭击了您，但他们在凉州城中的势力不可小觑，若是贸然动手，恐有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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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安点了点头：“裴通判所言极是，本官已经领教了吐蕃人的厉害，所以近日才把你们二位寻来啊！”
裴承文与关万山惊讶的对视一眼，没想到叶安居然会在这里来会见他们，看着架势是要商议如何对吐蕃人动手了。
将裴承文面色尴尬，叶安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其身边小声道：“放心，本官知晓你并没有走漏本官的行踪，但也知晓你与吐蕃人暗通款曲，所以说从今往后你该站在何处知晓了吧？哦……对了，这个消息陈大官也会知晓，你也该明白皇城司是作甚的吧？只要本官无碍，你就无碍，若是本官再被袭击，你可就……”
裴承文如遭雷击一般的呆立原地，随着叶安的话他已无选择余地，原本还在左右徘徊的他瞬间清醒起来。
“提举放心，从今往后裴承文愿为提举效犬马之劳，不敢懈怠！”
关万山惊诧的看向叉手拜下的裴承文，他是了解这位通判的，之前还和自己商议如何给叶安一个下马威，为何突然之间一改颜色？
他哪里知道，此时的裴承文已经被叶安的手段所震惊，眼前的年轻人居然有一副朝中老臣的狠辣手段，自己眼下便被他抓住要害，只能如提线木偶一般任由叶安拿捏！
叶安为何要把这些话告诉自己？因为要用自己啊！
但这也同样意味着他随时能有这些证据让自己跌入深渊，而皇城司的陈大官都能为他隐瞒此事，可想而知他的手段如何。
身为文臣，裴承文太清楚叶安这么做的目的了，此时不表态，便等着下狱，大宋可不缺一个凉州府通判！
至于关万山……叶安根本无需拿捏，他是凉州城守备都监，也是凉州府治下的直属武将，别说是自己身上兵马钤辖的差遣，便是提举甘凉诸事这个正值差遣也能把他压制的死死的。
但对于武将来说，叶安不屑于使用官场上文臣的手段，因为这样根本无法交心，能在凉州城混这么久，还能保持一定的军容，这个关万山在兵事上不是个昏庸之辈。
大宋的武将多是恩荫入仕或是从基层摸爬滚打起来的，尤其是地方上的武将更是如此，别看关万山也会耍心眼，但他的手段在文臣眼中就是个笑话而已，但若配上裴承文这样的文官，那就足以要人性命，比如那几位倒霉的前任知府事。
就在关万山打算与裴承文一起告辞的时候，叶安却开口挽留道：“关都监留步，本官还有政务交代。”
关万山的身型稍稍顿了一下，看向一样裴承文，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怜悯，便知晓这位提举打算拿自己开刀了。
上官都是这样，一旦出了事必定要寻下属的晦气，关万山不止一次被找过这般的麻烦，可大多与自己无关大不了给点好处便完事，但这一次不同，新任提举刚到凉州府便遇刺，这么大的事终究是要有人背锅的…………
就在关万山准备“出血”的时候，叶安却缓缓开口道：“你不是个蠢人，但做了蠢事，明日带着你的人在校场中等候，去吧！”
想象中的暴风骤雨并没有到来，关万山微微有些惊讶，看向叶安道：“提举便是交代此事？”
叶安淡淡道：“本官厘务兵马钤辖，你便不必称呼提举了！”说完便转身离去，留下关万山在工地上小心揣摩他的意思。
第八百四十一章两军对垒
叶安遇刺之事并没有结束，相反而是在凉州城中不断发酵，若是此次刺杀成功，叶安将成为第四个死在凉州府的最高长官。
不过城中的百姓并不会觉得惊讶，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各方势力的存在已经成为心照不宣的事实，从第一位知府事遇刺开始便没有人会觉得惊讶，谁让他们身在这片混乱的西北之地上。
但叶安并没有殒命，而是活了下来，这就让人微微吃惊了，毕竟吐蕃人的厉害凉州城的百姓早已领教过。
现在的吐蕃人已然成了惊弓之鸟，即便如此也没人敢随便招惹。
但此时的叶安并没有对吐蕃人动手，而是在校场上检阅凉州城的驻军，当看到他们之后叶安便发现了不同。
铁牛不屑的看着这东倒西歪的人，散漫的实在不像话，相比有普惠庄庄户组建成的西烈军，实在是差的不止一星半点。
但叶安却不这么看，这些兵卒虽然看上去拖沓懒散，但事实上却是相当精锐，即便是夜宿娼门东倒西歪的站着，也能敏锐的察觉到他们的眼神并不浑浊。
最重要的是叶安敏锐的发现，这些人的手都是在下意识的接近自己的武器，即便是皮兜之中并不刀刃，也会不由自主的去试探，惊觉这是在校场之上后才放下习惯的手。
这样的军卒自己只是在环州各军零星的老兵身上才瞧见的习惯，便是到了后世也是一样，军人的武器永远是最重要的东西。
“果然是一群骄兵悍将啊！”
铁牛不屑的摇了摇头：“侯爷，这些人也配称得上是骄兵悍将？那咱们西烈军岂不是天兵天将？”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等身处西北，内乱外敌不断，甘州的回鹘人袭扰也不在少数，你觉得在这里驻扎的军队会是一群饭桶窝囊废？那你也差不多如此了。”
循声望去居然是关万山出言讽刺，铁牛顿时愤怒，但叶安却点了点头道：“果然，你这甘州怀远军还是有些本事的，也让本钤辖消除了撤销军号的打算。”
“撤销军号？！”
关万山惊讶的看向叶安，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已在甘州驻扎数十年的怀远军叶安居然打算撤销军号。
一旦军号撤销的奏疏被朝廷通过，那接下来怀远军中的军卒不是脱离军籍，而是拖家带口被分散到各军之中。
叶安看向关万山，指了指校场之中的军卒道：“怀远军若是不能胜任本钤辖的要求，自然是要撤除军号的，至于这些人恐怕会被打散到边州各军之中，拖家带口行程千里，你觉得这样的行军之下会有多少军卒剩下来？”
关万山惊骇的看向叶安，没想到这年轻钤辖的一句话便能将怀远军的老兵置于死地，没人知道拖家带口行进千里的痛苦。
怀远军虽说也是禁军，但因驻扎凉州城，厮杀征战较多，而捞取油水的机会却少之又少，一旦被撤销军号，无异于让这些战功赫赫的军卒折戟沉沙。
“还请将主开恩！”
叶安乃是厘务的兵马钤辖，关万山唤之为将主也是可以的，在军中无论军卒还是校尉，亦或是都监称呼上官为将主乃是一句尊称。
关万山是真的怕了，他是从军中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指挥使，能有今天的地位也是离不开怀远军老兵的力保。
这些怀远军便是他的老伙计，也是他要保护的人。
叶安微笑着点头道：“果然如此，你是怀远军老兵们用军功堆出来的指挥使吧？也只有在凉州府这般偏远的州府才能任用本军之兵为将，而怀远军上下一心，用命力保凉州不失才以军功换来的这个怀远军都监之位，你也应该投桃报李，以自己都监的身份庇佑怀远军，是吗？”
“将主明鉴，这是凉州怀远军的旧规，我等也是被逼无奈之举！”关万山没想到这个初到凉州府的叶安居然如此了解怀远军的内情。
“是啊！你们也活的不容易，身为禁军不能享受驻戍的待遇，却既要苦战回鹘人，又要维持凉州府的安稳，如此你才会和通判裴承文互为助力，对嘛？”
关万山已经无话可说，震惊的看向叶安，没想到，真是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居然一眼洞穿凉州府以及怀远军的事。
此时的关万山终于明白裴承文为何如此恐惧于眼前的这个年轻侯爷，诸多事情在他眼中早已洞若观火。
叶安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想要收复这些骄兵悍将，还是要通过最简单粗暴的手段，“打的他们满地找牙”！
唯有更强者才能彻底征服强者，从自己进入军营开始，这些军卒就没有正眼看过自己。
这是情理之中，军人有在认可上官之后才会发自内心的尊敬，尤其是能征善战的悍卒更是如此，给关万山一个下马威只是预热的“前菜”而已…………
“两军对垒？！”关万山吃惊的看向叶安，他没想到叶安这位钤辖考校怀远军的办法居然是操演，还不是一般耍花架子的操演，而是要西烈军与其对练。
叶安微笑着点了点头：“本官总要知晓怀远军的战力才好。”
关万山小心道：“回禀将主，怀远军都是一群厮杀汉，一旦上了沙场便不会留情，便是换成木质兵器，怕是也不会手下留情。”
叶安摇头道：“这些你不用担心，若是怀远军能把西烈军打趴下，本官必会上奏朝廷，请旨圣人与官家给你们的月俸兵饷实额发放，并且翻倍。”
“卑职遵命！”关万山惊喜万分，他实在没想到多年来期盼的事情居然来的易如反掌！
铁牛是个直来直去的人，想要验证怀远军战力最简单的办法便是亲手试试，叶安也想乘机打击一下铁牛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便笑着道：“那便请关都监派个人与我这侍卫一试身手如何？”
从一开始铁牛讲的话，关万山便对他心生不满，尤其是在叶安同意的情况下…………
铁牛信心满满的握着一更类似铁枪的木棍，只不过在枪头处换成了麻布包裹，并且沾上了白灰，而对面精瘦的汉子却拿着一面藤牌和木刀，冲这架势一看便知是军中的跳荡兵。
长枪挺进，铁牛势如破竹，无论是气势还是力量都发挥到了极致，这一枪若是被戳中，便是有藤牌抵挡怕是也要受伤。
只不过精壮的军卒并不躲避，迎头而上，电光火石之间叶安只是看到了藤牌的偏转，铁牛的长枪便砸在了地上，而精壮汉子手中的长刀便已经划过了铁牛的脖子，留下一道火红的印记，而铁牛单膝跪地不断咳嗽。
一招制下，高下立判，显然铁牛把这当成了一场比武，而精壮军卒则是当成了一次战场厮杀。
厮杀不论招数，拼的便是快准狠，以及生死看淡的勇气，否则无法在那庞大的血肉磨盘中生存下来。
第八百四十二章战场之上何来公平？
铁牛与那精瘦汉子之间的差距，便是保镖与士兵之间的区别。
结果显而易见，在搏命时，经历过战场洗礼的士兵所展示出的勇气和生死间的经验远非一个武艺高强的人所能抵挡。
若是换成铁枪，那军卒手中的藤牌一定会被铁牛手中的长枪刺穿，但他的长刀同样也能当场要了铁牛的性命。
铁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精瘦汉子，刚刚的一切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在他看来对方根本就是不堪一击的家伙，但谁料却能在转瞬之间“击杀”自己。
喉咙火辣辣的疼痛，但铁牛的脸上则是羞臊的发红，他大意了，羞愧的难以开口。
他在叶安手中多年，也跟着叶安学了不少军中本事，可今日，一项是以西烈军精锐自居的他居然成为怀远军军卒的手下败将，实在是丢脸至极。
但在叶安看来，这样的丢脸也并非坏事，最少让他知道知晓自己的差距在何处，人不怕落后，只要知道自己的短处加以弥补，便终究是有进步的。
大宋军中不是没有操演，但在武将甚至是兵卒们看来，操演这件事并无大用，都是走过场的花架子，真正能历练出一支强军的还是要靠货真价实的战斗。
尤其是怀远军，这群从战场死人堆中爬出的士兵，真正知晓什么是强军劲旅。
所以在一开始他们是看不上西烈军的，尤其是关万山，在他看来怀远军的弟兄们在凉州城出生入死，与党项人斗，与吐蕃人斗，与回鹘人斗依然是把两军对垒当作是家常便饭一般。
所谓的西烈军也不过是名声大点而已，至于鸡川寨的那群匪寇……在真正的百战兵卒面前算个鸡毛？
西烈军与怀远军操练的消息传遍了凉州城，叶安没有刻意隐瞒，隐瞒也没用，毕竟在这巴掌大的城池之中想要做到密不透风几乎是不可能。
裴承文来了，一众府衙官曹也来了，他们都十分好奇新任的提举为何要在明知怀远军战力的情况下依旧要“以卵击石”。
西北风劲，沙场猎猎，双方各五百人具装甲胄，手持木质兵刃，便是弓弩也去掉箭头用麻布包裹沾上了白灰。
双方之间箭在弦上，鼓声阵阵，三通鼓后，鼓槌落下的一瞬间原本安静的怀远军便爆发出摄人心魄的“杀”喊声。
战场上什么最重要？勇气？当然，可更多的还是气势，只要气势高涨，便是胆小的懦夫也会被激励，提刀敢向百万军！
怀远军上下深知这一点，故在冲锋之时大声喊杀，这气势排山倒海一往无前，便是早有准备的铁牛也被吓得够呛，而陈琳则是微微点头道：“果是边州强军，能保凉州府不失还是有些本事的。叶小子，你的西烈军怕是够呛。”
叶安笑了笑：“两军交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胜负还未知矣！”
裴承文惊讶的看向叶安，但心中却是有些发笑，这是典型的文官想法，朝中文官的兵事经验还停留在古文经义之中，他这年轻人哪里知道战场上的险恶？！
但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不发一言的西烈军突然从整齐变得分散，但这样的分散又不是彻底分散，而是一小团，一小团的聚拢在一起。
弩箭升腾而起，在关万山的惊骇中，雨点般的落在了怀远军的军阵之中，近三百步的距离根本不是寻常弩箭的射程，简直是骇人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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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怀远军的弩箭手还需进入二百步才能抛射，短短一瞬间便有几十人当场“毙命”，身上沾了白点的军卒只能停在原地。
但更让关万山与裴承文惊骇的是，短短一个呼吸箭雨又至！
“这不可能！难道西烈军上下具装弩箭？！”
随着关万山的惊呼，裴承文也是瞪大了眼睛盯着校场中西烈军，但他发现当第三轮箭雨射出时，西烈军的前锋已经与怀远军前锋战在了一起。
显然西烈军不可能具装弩箭，那唯一的答案便是西烈军中拥有可以快速攒射的弩箭，能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射出三轮箭雨！
关万山脸色潮红，胸膛起伏，这模样仿佛瞧见了娇媚的小娘子，嘴角上差点流出了哈喇子来。
“将主，这是何弩箭？为何攒射如此之快……实……实乃军国重器啊！若是装备我怀远军，可令战力徒增！”
叶安笑了笑但却没有回答关万山而是反问道：“你不觉得不公平？”
“这有啥不公平的，盔甲，兵刃，军械皆为战力，战场上可没人问个“公平”二字！”
叶安大为惊奇，没想到这关万山算是把战场上的“规矩”给琢磨透彻了，微微点头道：“说的好，此弩名为棘轮弩，以棘轮为绞盘，可快速上弦，便是胳膊酸胀，也不惧弩弦松弛而枉费力气。”
就在关万山大喜之时，边上的裴承文却是踢了他一脚，此时的校场上战局才刚刚开始，但怀远军的占据并不乐观。
西烈军以班组作为配合的输出单元极大的打击了怀远军的冲锋，协同作战的好处被展现出来，山形长牌挡住了弩箭，木质长枪从长牌的缝隙中伸出，団牌格挡，长刀挥舞，西烈军的跳荡手也算是战力不错。
当怀远军从西烈军各个班组的缝隙中涌入时，不能短时间击杀前排的代价便是被分割包围。
一时间怀远军腹背受敌，他们只想着杀透西烈军的军阵形成分割，但却忘记自己已经身陷囹圄。
虽然怀远军单兵战力强悍，战场经验丰富，但面对西烈军这个他们从未见过的打法却是一时慌乱，随着时间的推移，怀远军的人数逐渐减少。
不少怀远军下场之后，满身的白痕看的关万山头皮发麻，可边上的叶安脸色一样不好看，西烈军的战损也不少，双方之间已经到了白热化的拼杀。
西烈军从未遇到过如此强劲的对手，互相之间的配合并不默契，甚至连一些反复训练的基本操作也忘了。
燃烧到末尾的线香断裂，裴承文令人吹响了号角，此战落幕无论是叶安还是关万山面色皆不好看。
双方清点损失，西烈军“战死”近百人，“重伤”几十，“轻伤”一百，怀远军的数字则是要翻上一番，好在这是操演，若是在真正的战场上……怕是已无再战之力。
第八百四十三章杀招
关万山长吸了一口气，在缓缓呼出浊气的同时声音中微微有些颤抖道：“卑职看走了眼，西烈军果然厉害！”
这次简单的操演中却能见微知著，西烈军颠覆了他的想象，作为战场上的老兵，关万山输的心服口服。
叶安摇了摇头：“怀远军之强远超本侯想象，你们赢了！无需惊讶，若是换成同等军械，战法，西烈军早已溃不成军，若是在真正的战场上……你们必定能比西烈军坚持更久，死伤更少些。”
关万山抿了抿嘴：“输了便是输了，将主莫要安慰！”
叶安笑了笑：“从今往后，怀远军的器械战法皆与西烈军一般无二，军需用度两军相同，至于官俸军饷本侯亦会向朝廷请旨，只是莫要辜负本官的心意才好！”
关万山惊讶的抬头，在瞧见叶安真挚的笑容后，推金山倒玉柱的轰然拜下：“卑职代怀远军三千将士谢将主！”
对于军伍出身的人来说，短短几个字却是极重的承诺，裴承文看着叶安年轻的有些过分的脸背后发冷，拿捏完自己后，连关万山也被他轻松收服。
叶安笑眯眯的说道：“本该如此，你也莫要以卑职自称，该是末将才对，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叶安的麾下！”
“末将尊令！”
“好！传令下去，校场之中，所有将士不得卸甲，手中刀兵全部换成真家伙，立刻发兵围剿青塘酒铺！”
关万山大喝一声：“末将领命！”
刚刚归心的他只想着在叶安面前做出一些功绩来，但一旁裴承文大惊失色，没想到这才是叶安的杀招！
不等裴承文思索，由怀远军和西烈军组成的军队便出发了，他们已经完成了最复杂的环节着甲，剩下的便是换装军械而已。
普惠商号的车队将早已准备好的武器装备运到了校场之上，无论是西烈军还是怀远军的装备都一样。
两支军队虽然训练不同，但换装的速度都很快，兵刃被固定好，弩箭飞快的上弦，唯一不同的是，飞速上弦的棘轮让怀远军的将士很是惊奇。
棘轮弩，这几乎是这个时代射程最远的投掷武器，兴许是时间不对，叶安没在大宋的将作监中看到传说中神奇的“神臂弩”，但他看到了黑漆弩、黄桦弩、白桦弩、雌黄桦梢、跳橙弩、红木弩、角弩、内马蝗弩等诸多种类的弩箭。
其中大多数为了保证射程都采用了脚踏式的上弦方法，极为费力，但若是加装了棘轮的设计则是要省力许多。
不过叶安对眼下的棘轮弩依旧不是很满意，原因无他，上弦虽快，但依旧耗费了大量的体力。
还需使用组合齿轮才能更加省力，但组合齿轮必须设计的非常小，强度却要非常大，如此一来对冶铁技术便是一项巨大的考验。
普惠商号的工匠还没有这样的能力，只能在不断的失败中进行尝试，许多人觉得叶安为了一个小小的齿轮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实在不是一项明智之举，但只有叶安与秦慕慕知道，这不起眼的小小齿轮或许会给普惠商号带来极大的收益。
但叶安与秦慕慕同样也知道，科技的进步从点点滴滴之中积累而来，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东西最终便会汇聚成河，咆哮着、裹挟着文明冲入历史的汪洋，造就一个文明的伟大崛起同时，也会在奔腾中冲毁一个个腐朽的时代…………
无论是西烈军的将士还是怀远军的兵卒，皆把棘轮飞快的上弦，在上弦之后不搭箭矢背在背后，这是极为富裕的一仗，每一个士兵配备一张棘轮弩，整整一千把，可谓是财大气粗到了极致。
这般奢侈的配置，别说是裴承文与关万山目瞪口呆，便是连宫中出来的陈琳都是大为震撼，一千把棘轮弩，他比谁都知道这棘轮弩的厉害，也比谁都知道这棘轮弩的花费，三十贯钱，便是以普惠商号的能力生产这一把棘轮弩也需三十贯钱的人力物力！已经堪比一件带着面兜的步人甲造价！
“你小子和也太过豪奢了！这便是三万贯的花费，整整三千万钱！”
叶安看了一眼陈琳，随即对边上的关万山笑道：“瞧见没，这便是我西烈军的底气，跟着本钤辖，终究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关万山这下算是找到了“归宿”，也庆幸叶安没有刁难自己，更庆幸于没有和裴承文过多的搅合在一起。
上一任的老都监曾经说过，一支强军光有钱不行，但没钱却永远成不了强军，至于挣钱的办法有很多，劫掠百姓能挣钱，杀良冒功也能挣钱，但那样也成不了强军，只能成为土匪和畜生。
要挣钱便只能靠军功，军功越多，赏钱越多，道理简单，可这军功却是要用人命去堆出来的，至于被一位有钱的将主养着，这想法他们从来都没有过。
没有那个钤辖愿意花钱养着他们这群边军，军中的老幼妇孺太多，兵卒却没有多少，一支三千人的怀远军足有近五千的老幼妇孺，可这些老幼妇孺是哪来的？还不是死去的兵卒留下的！
铁牛与关万山同时得到精准的情报，这些情报来自于普惠商号的特殊部门，游询司，这相当于后世的市场调查部门，但并不完全相同，因为他们还负担起了西烈军中刺探情报的任务。
关万山在看到手中情报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这青塘酒铺说是酒铺但实际上却是一座由多个小院组成的超大院落群。
几个小院落被打通，环环相扣组成的大院落有着极佳的私密性，尤其是中间的几个院落，更是易守难攻。
而在院落群的外围，则皆是酒铺，青塘的青稞酒因独特的酿造方法味甘，清洌，在西北深的世人所爱，故而销量不错，而青塘吐蕃在凉州城中垄断了酒水的酿造，虽然天高皇帝远，榷酒不上税，但在这里谁家敢酿酒，青塘吐蕃一定会让他们血本无归。
一千人看似很多，但对于占据了地利的青塘吐蕃来说并不是难以抵挡的，围墙上，屋顶上皆有彪悍的吐蕃壮汉驻守，门后，院落中更是不乏精锐。
卓达狠狠地咬牙，他没想到叶安居然来了这一手，放出消息说是两军操演，实际上是在光明正大的集结兵马围攻自己！
可恨那裴承文没少收青塘的好处，居然一点风声也不漏给自己！
一千人包围数百人的青塘酒铺是极为简单的，但想要攻陷这里，却是另一回事。
只不过铁牛和关万山都没打算强攻，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弩箭攒射，长枪如林最外围的酒铺根本无法抵挡就被攻陷，苟活下来的吐蕃人识趣的退守院落，但酒水却是没来得及运走。
铁牛大喜过望，这些酒水可不便宜，抄家也是一笔不错的添头，当然青稞酒不够烈，无法点燃，否则就更加轻松了。
第八百四十四章青塘吐蕃
箭矢如蝗，攒射而出，强大的劲道甚至在贯穿瓦片后依旧能伤到了躲在后面的吐蕃人。
一块砖瓦被击碎，碎片迸溅强大的力道划破了卓达的脸，鲜血迅速的流下，血腥味刺激着这位高原上的汉子，大喝一声便投出了手中的短枪。
含恨一击的短枪如同獠牙，但在电光火石之间却被一面长牌当下，力道之大甚至洞穿了长牌，同时刺穿了士兵身上的盔甲。
这种简单的贴片铁甲并不能阻挡短枪的力道，怀远军的士卒在惨叫中倒地，而边上的关万山大怒，举着盾牌便向前冲去，却被铁牛拉住：“此处开阔，院中必有埋伏，不可贸然突进！”
关万山瞪着眼睛道：“难道就这般久攻不下的拖着？！”
铁牛摆了摆手道：“自然不是，知晓你怀远军立功心切，但侯爷说了，给了咱们这么多好物件，为的便是不折损军士，弟兄们的命比什么都重要，甲胄，兵刃，军械都是死物，损毁还能再造，可人死了便是死球了，啥也不剩下！”
铁牛的话让关万山恢复了理智，看了看眼前的院落，皱眉道：“你打算如何？”
“你知晓我家侯爷在环州时用兵最喜作甚吗？”
关万山一脸好奇道：“作甚？”
“用火！”
“你是打算放火烧了这宅院，连同里面的人也一并给烧了？！”
关万山之所以这般惊讶乃是剿灭吐蕃人的办法有许多，火攻虽然不错，但毕竟要把这偌大的宅院也给付之一炬，连同里面的财富也在劫难逃，实在可惜啊。
谁知铁牛却道：“莫要心疼，这里面烧剩下的东西也值钱，金银不怕烧，至于其他的东西，咱们还看不上嘞！”
关万山知道西烈军的背后有普惠商号撑着，财大气粗是自然，但他还是舍不得，宁愿用怀远军将士的命去换也不愿把这宅院中的其他财物付之一炬。
没办法，穷怕了，相比西烈军，怀远军中有着五千张嘴等着吃饭…………
虽然关万山嘴上没说，但铁牛知道他的想法，深吸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知晓你的心思，但这一战才你不能再按以前的办法来打，侯爷说了招怀远军于麾下，自然不会食言！”
关万山点了点头：“那便火烧青塘酒铺，这些吐蕃人没少在凉州城中作恶，现在还债正是应该！”
铁牛哈哈大笑：“来人，架设水龙车，给老子烧了这大院，烤了这群吐蕃鸟人！”
西烈军的将士推出了几辆小巧的木质箱车，车身只有半人高，侧面接上了压杆，里面也不知装的什么。
三个西烈军的士卒用力上下压动压杆，很快一条带着刺鼻气味的浑浊油线便射了出去，然而这不过是刚刚开始。
在油线射出后，立刻被前端不远处的火把点燃，怀远军将士惊奇的发现火舌只是向着喷射的方向燃烧而并未烧回来。
熊熊烈火在西烈军将士的扭动下如同火龙，炽烈的冲向院落，吓得吐蕃人落荒而逃，也引燃了走廊上的木质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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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远军目瞪口呆的看着被烧成火人的吐蕃士兵从房顶上栽下，便是落在地上拼命的打滚也无法扑灭周身的火焰。
不光如此，火龙所到之处便是一片燃烧的火海，便是无法引燃的墙壁都在不断的燃烧着，待外皮脱落，墙内的黄泥草杆也能被引燃。
整个院落开始陷入火焰的炙烤之中，吐蕃人迅速的向后退去，但他们又能退到什么地方？
卓达震惊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没想到强大的吐蕃武士在宋军面前居然如此的不堪一击，那喷吐火舌的器械更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火蛇所到之处皆为焦土，骇人听闻！
在火焰的掩护下，西烈军与怀远军相互配合，从容击杀敢于反抗的吐蕃人，而此时几个嗓门大的军士已经开始大吼：“缴械者不杀！反抗死路一条！”
战意已经被击溃的吐蕃人开始犹豫不决，愤怒的卓达也知道这样下去他毫无胜算。
不过投降或许能活下去，但遭受的苦难却不知有多少，卓达大吼：“此乃宋人怀柔之计，兄弟们切莫相信！”
敌人的话永远没有自己人的话可信，吐蕃人最终选择和卓达拼死反抗，集中在中间的大院中，占据高高的阁楼，不断用弓箭攒射抵近的宋军。
铁牛并不意外，在出发之前叶安便告诉过他，吐蕃人绝不会坐以待毙，但他要做的便是尽一切可能减少宋军的伤亡，击杀更多的吐蕃人。
此次突袭以将吐蕃人围困，瓮中捉鳖的最大好处便是敌人无处可逃，也不用心急，叶安的目标分简单，尽可能减少宋军伤亡，尽最大可能歼灭吐蕃人。
关万山和铁牛都知道吐蕃人不可能投降，而他们也用上了最简单的办法，付之一炬。
吐蕃人的大院在火焰中疯狂燃烧，西北多风，任由吐蕃人采取一切办法也无法扑灭，风助火势，火趁风威，大火迅速燃烧以至于蔓延到了整个内院。
卓达终于带着胜于的吐蕃人突围了，这是他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在关万山看来，自火焰燃烧开始他就应该带着吐蕃人突围，那时候或许还有机会，可现在…………
怀远军从来没打过如此简单利索的仗，吐蕃人的突围被阻挡，巨大的长牌抵挡住他们手中的长刀，而长矛和弓弩透过缝隙轻松收割着吐蕃人的性命。
吐蕃人的无力与绝望便是连宋军都能感受到，但在战场上只有你死我活没有任何怜悯，除非你也想要变成地上的尸体。
卓达率领自己最精锐的手下进行突围，但面对如林的长枪他无处可逃，几个吐蕃勇士用性命为他杀开了一条通道，即便是身体被长枪刺穿也保持着挥砍的动作。
原本还是吐蕃头领，在凉州城中呼风唤雨般的人物，如今却如丧家之犬一般的逃窜。
利用对院落的熟悉，卓达飞快的在院中穿梭，沿着假山的阴影潜入池塘，靠着池塘中的浮萍呼吸着一丝空气。
大火在四周熊熊燃烧，也把吐蕃人在凉州府的多年经营付之一炬。
卓达的心在滴血，四周的大火倒映在他的瞳孔中，如同他心中愤怒的火焰一般，此时的他只想着活下去，再回青塘求援，他要复仇：“裴承文，叶安！来日必食其肉，寝其皮！”
第八百四十五章对未来的投资
卓达并没与逃出去，不是不想而是没办法，宋军对院落的搜索可谓是挖地三尺，西烈军对西北的院落格局不太熟悉，但却用上了最简单的办法，把原本的废墟全部推倒进行“地毯式”清理。
在抓钩绳索之下，任何夹室，暗房无处遁形，原本就被大火烧的摇摇欲坠的墙壁倒塌下来，暗藏在其中的金银财宝自然是无处遁形的。
至于怀远军则更是细致，对于他们来说，任何一件值钱的物品都是他们需要的，甚至连地上被烟灰覆盖的麻布都不放过，这般的模样惹得西烈军将士都不好意思和他们争抢，
从繁华之地的东京城而来的西烈军，实在不知怀远军的苦楚，铁牛摸了摸脸，不知该说什么，倒是关万山爽朗的大笑道：“让铁老弟和西烈军的兄弟见笑了，俺们这群怀远军的兄弟不是没出息，而是真的穷怕了。”
不等铁牛说话，边上的陈琳派来的皇城司监军程拱寿便道：“这些东西可不是你们的。”
关万山脸色一变，跟随将主出生入死，战场上的缴获皆是有规矩的，这个皇城司的监军怎生这般说话？难道想要独吞？！
铁牛瞪了程拱寿一眼，拍着关万山的肩膀道：“关都监哪里的话，一切缴获要交公，这是叶侯的规矩，至于你们拿的这些倒是大可不必担心，贴补家用的东西不值钱，安心拿走便是。”
关万山松了一口气，看向程拱寿的脸色也不好看，哼了一声道：“还是铁兄弟讲究，我也说嘛！将主那般的气量，岂能在这小事上斤斤计较？原是……有人嚣张跋扈嘞！”
“你？！”
程拱寿大怒，却被铁牛拉扯住：“莫要惹事，现在是在军中，可不是你皇城司，在这群骄兵悍将面前，陈大官的名头可护不住你！”
程拱寿看着四周面色不善的怀远军以及关万山不屑的神情，一时打起了退堂鼓，陈大官曾经说过，在战场上来自正面的箭矢兵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从身后射来的暗箭…………
潜伏在池塘中的卓达并没有逃脱，几个西烈军的士兵将用完了的火油柜搬到了池塘边洗刷，他们并不知道这种从猛火油中提炼出来的液体就是汽油，但却知晓特性。
几个怀远军的兵卒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奇怪柜子，他们都知道那可怖的火焰是从这不起眼的小柜子中喷出去的，便想要一看究竟。
“西烈军的兄弟，这里面装的是啥东西，咋个能喷火嘞！”
西烈军的士兵嘿嘿笑道：“猛火油知道不？这火油便是从猛火油中得来的，火势奇大，水泊不灭嘞！”
怀远军的士卒将信将疑，而这几个西烈军的士兵为了消除残留的汽油洗刷了很久，于是在瞧见了对方的怀疑后，便向怀远军的兵卒展现了汽油的恐怖之处。
一根火折子被扔进池塘，在怀远军士兵的惊骇中，水面居然成片的燃烧起来，难怪火势如此凶猛，这火油居然不怕水嘞！
这可苦了躲在浮萍之下的卓达，自己都躲到这了，该死的宋军还不打算放过自己！
大吼一声便抓住岸边的石头顺势翻滚上岸，若是再慢点他怕是也要被烧成灰烬，但这番举动也让原本闲聊的兵卒给愣住，在短暂的愣神后便提着兵刃杀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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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越是纠缠来援的宋军便越多，铁牛远远的喊了一声：“留下这货的性命，能躲这么久也不是个一般货色，交给侯爷与陈大官嘞！”
于是卓达便如此稀里糊涂的被宋军抓住，在得知来龙去脉后，陈琳强装严肃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容，而边上的叶安更加肆无忌惮的笑出猪叫声来。
谁能想到吐蕃人在凉州城中的头领居然会被以这种搞笑的方式给逼出来，着实不可思议。
不出意料的，卓达被铁牛给押到叶安面前，陈琳在边上看着，而叶安还特意“邀请”了裴承文一起前来审问。
毕竟作为凉州府的通判，他有执掌狱讼的权利，但此时的裴承文却是神色大变，他瞬间便明白这是叶安对自己的警告，也是又一次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
果然，在瞧见裴承文站在叶安的身边后，卓达便发出一阵怒骂，虽然用的是吐蕃语，但却是很容易从他的面部表情和语气听出内容，无非就是一些问候全家的话。
叶安并不在意，敌人对你的侮辱要么是在激将你犯错，要么便是穷途末路的挣扎，甚至是放弃抵抗的绝望，无论哪一种，作为胜利者都不应有任何负担。
一拳过去打的卓达嘴角渗血，这才是最简单粗暴的处理方法。
边上的几人给叶安的粗暴给惊呆了，没想到看上去文质彬彬，谦谦君子的年轻人居然会有如此暴虐的一面。
一拳，两拳，三拳…………叶安一边打一边道：“化外之民，岂敢在我宋土作威作福？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温逋奇豢养的一条狗罢了！回去告诉温逋奇，若青塘吐蕃胆敢打我甘凉之土的主意，我宋必倾举国之力讨伐之！西烈军，怀远军不灭青塘死不旋踵！”
这一幕把边上的陈琳与裴承文彻底看呆，一来是叶安并没有借此机会对裴承文落井下石，二来则是这话说的有些太大。
现在你连甘凉二州都没有管理的妥善，何况是对青塘用兵，何况你如何代表整个大宋朝？想想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叶安却说的如此笃定。
并且有打算放过卓达的意思，这便有趣了，除了卓达之外，绝大多数青塘酒铺的吐蕃人都战死了，这其中便是略有深意。
把威胁的话说的如此清楚，就是要让温逋奇产生愤怒，也要让他在愤怒的同时产生怀疑。
陈琳并不知道叶安的打算，更不知叶安在此之后谋划了更大的棋局，只是他与叶安相处的时间长了，知道叶安不会轻易的善罢甘休。
青塘吐蕃，一个完全可以利用的存在，叶安当然不会放手，只不过现在还只是投资，温逋奇看似在青塘拥有实权，但唃厮啰才是叶安的投资对象。
打击温逋奇的力量就是在帮助唃厮啰，当然还需要一系列的操作，最重要的是，如何水到渠成的让唃厮啰知道。
第八百四十六章自古以来便是中国固有领土
“世上万物皆有关联，只是有些明显，有些微不可查而已，但只要你善于观察就会发现，自己完全可以利用这些关联。”
叶安的话让陈琳摸不着头脑，凉州城府衙的建设已经快要完毕，那些壮劳力还是不愿离开，眼巴巴的期待府衙还有什么活计让他们干，而叶安却是痛快，当场便搬出银钱开始招募新兵了！
这完全没有和自己打招呼啊！今日陈琳来寻叶安便是兴师问罪来的，但却被叶安的话给说蒙，下意识的开口道：“比如说呢？”
“比如说现在的青塘，卓达是青塘吐蕃你是知晓的，但你并不知晓青塘的情况，他们名义上的首领名叫唃厮啰，但实际掌权之人却是邈川城的大酋温逋奇，这卓达便是温逋奇心腹，在凉州城经营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
“自然是为了保住青塘吐蕃在凉州的利益呗！”不等叶安说完陈琳便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但叶安却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若是单单为了商贸之事，完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何况吐蕃人表面上与党项人友善，实际上却与回鹘人背后串联，你觉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凉州城的商路？”
陈琳微微一愣，惊讶的看向叶安道：“你的意思是吐蕃人的目的是凉州城？！”
叶安微微点头：“回鹘人占据了甘州城，顺带着整个甘州已经彻底糜烂，现在吐蕃人自然也是有样学样，想要把凉州纳入囊中，唯一不同的是，回鹘人的背后是党项人，而吐蕃人的背后没有人！”
“狼子野心！国朝之土什么时候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陈琳一时暴怒，大宋依旧是大宋，依旧是强大的中原王朝，天朝上国，便是与辽朝之间稍有龃龉也就罢了，居然会被党项，回鹘，吐蕃这样的化外之民给欺负。
堂堂大宋的边郡，居然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叶安拉了拉陈琳的袖子，忍不住嗤笑道：“国朝内忧外患以逐渐明显，你当现在还是咸平之治呢？早过去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党项人也会愈发的强大，现在还是大夏国，以后便可能是大夏朝了，李德明或是李元昊建国称帝我都不会有一点奇怪。”
陈琳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随即看向叶安道：“且不说这些，与你这小子说话越说越是生气！且说说你为何在凉州城中招兵买马！”
“你看不出来吗？这还用问？！我还以为我说的够清楚的了。”叶安奇怪的看向陈琳，他觉得这老家伙有些无药可救。
陈琳皱眉道：“你是为了对付青塘吐蕃？”
叶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感情你在我着神游天外呢？！我身为秦凤路兵马钤辖开府设衙自然应该，扩建西烈军又有什么错？终于对付青塘吐蕃……还没到时候啊！唃厮啰的力量太小，还没有一定的群众基础，无法做到振臂一呼便能绞杀温逋奇的程度，我操那心干嘛？！”
“是提防党项人？！”
叶安再次翻了个白眼：“你觉得当初在环州都难以剿灭党项人，现在咱们这小小的凉州城哪来的力量？！再说我可是要与党项人做生意的，合作，我对党项用兵……我有毛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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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陈琳惊愕的看向自己，叶安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发现你这皇城司的都监实在不咋地，逻辑差得很，咱们的目标是什么？我来甘凉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懂？我这差遣官的官名是什么？！”
“提举甘凉诸事？”
“啪！”叶安猛然拍手道：“对嘛！提举甘凉诸事，甘凉，甘凉，咱们现在只是堪堪在凉州城中扎根，连整个凉州府都没控制，而我招兵买马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守卫凉州府，同时积极备战，以便合适之机夺回甘州啊！老兄！”
“回鹘人？但回鹘人实力并不强悍，又与党项人暗通款曲，甘州也是在党项人的授意与支持下，回鹘人才敢占据的。”
叶安盯着陈琳看了许久，最后长叹一声便转过头去，气的陈琳大骂道：“有话便说，怎生这般作妖！某家好歹也是你的监军，信不信！”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何况陈琳被叶安这般的打击，早已忍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在瞧见陈琳变幻莫测的手形后，叶安立刻堆起笑脸，陈琳还真的敢动手，而自己还真的打不过他…………
“回鹘人战力不强，又受制于党项人，其占据甘州便是在党项人授意之下所为，为的便是试探我大宋的反应，而咱们集结大军，不日讨伐也是理所应当！怎么，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华夏故土被外族占据？宣宗大中五年归义军节度使张义潮收复甘州，归唐。甘州自古以来便是我华夏固有之土！国朝拥有治下之权！”
陈琳缓缓放下举起的右手，叶安的话说的并无问题，但怎么听都有些不对劲，至于是哪里不对劲他说不出来，只觉的强势的吓人。
当然要强势，大宋以当今这个体量难道对回鹘人，党项人和吐蕃人还没有强硬的资本吗？
何况普惠商号已经开始在凉州城扎根，这仅仅是开始，以后的凉州府只会出现越来越大的劳动力市场，甚至会超越东京城的普惠庄以及阳城县的叶庄，成为整个大宋生产力最强的所在。
此时叶安拥有强硬的资本，凉州府的劳力都在向凉州城集中，这不光是因为西烈军招募战兵的原因，更是因为普惠商号缺乏劳动力，且舍得下本钱招人。
用工成本地，而对外市场庞大，这才是普惠商号在西北扎根的重要原因。
陈琳完全不知道这些隐藏在政治与经济之下的东西，他看到的还只是表面的皮毛，但就是这些皮毛也已经足够他向刘娥汇报的了。
随着凉州府的府衙建设完毕，整个凉州城的势力都在小心翼翼，因为这座府衙的规模空前庞大，甚至大到了将西烈军的军营也纳入其中的程度。
凉州府府衙边上的人家已经被全部迁走，叶安这位提举给了这些人家相当丰厚的安置费用，而钱不是由朝廷出的，而是普惠商号自己出的。
这让裴承文无话可说，也让他看到了普惠商号的“财大气粗”。
第八百四十七章凉州换了天
凉州城的早晨在鸡鸣声中醒来，百姓们在喧闹中开始了一天的生活，凉州乃杂居之地，有宋人、吐蕃人、党项人，当然也少不了回鹘人。
虽说生活习惯稍有不同，但却能明显的看到隐隐有融合之势。
其中以汉家的生活习惯为主，这到不是因为宋人多的原因，而是汉家文化本就有着难以超越的优越性。
从清晨的洗漱，到早食，再到生活劳作，汉家早已总结出了最科学的方式方法。
凉州城的城门在机括声中咔嚓咔嚓的开启，负责城防的府衙役兵全部被遣散，这些老油条子叶安是不会要的，见西烈军不要，关万山治下的怀远军也不要，于是他便派人亲自接管了城防。
见是怀远军站班，原本还在喧哗的各族百姓便不再说话，几个动起手来的吐蕃人与宋人也瞬间偃旗息鼓。
军头撇了几人一眼，清了清嗓子吐了口浓痰道：“都给爷爷听好了，如今这凉州城换了天！提举甘凉诸事的云中郡侯到了，一改往日之风，重法重典，惹是生非的有牢饭吃，杀人越货的要偿命！听清楚了再进城，若是在城中闹事，不需衙役锁拿，皆由巡城兵卒押解军司治罪！”
军头说完便睥睨的看向众人，见人群恢复老老实实的模样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进城吧！”
虽然说了进城，但门口的百姓却并不敢动，疑惑的看了看空荡荡的门口，一时有些发蒙，往日里门口处可是放了一个老大的木桶，成年壮丁进城都是要入城税的，今日却不曾见到。
“愣着作甚？不想进城了？！”
靠前的汉子忍不住开口问到：“敢问军爷，这门口的利钱桶怎生不见了？”
军头微微一愣，随即大笑着拍了拍脑袋道：“哈哈……倒是某家给忘了，从今日开始，凡是空手入城的无需缴纳入城税，带着货物进城也不用交税，但需登记造册，出城的时候缴纳一笔“过税”即可！并无其他杂税！”
随着军汉的话音落下，门口的百姓发出一阵嘈杂，这是大好事，但他们却觉得不真实，这等好事居然能落到自己的头上？
见众犹犹豫豫，军头不满的骂了一句：“一群贱骨头，这是新任提举的恩典，见不得自己享福啊！”
随着军头的叫骂，人群中这才有人进入了凉州城的城门，后面的人瞧见果然不上税，一时间也面露喜色的跟了上去。
凉州城乃是凉州府的治所，“五凉京华”的所在，作为五朝旧都，“国家藩卫”凉州城在汉唐之时一直是仅次于长安城的西北最大城池。
便是往昔雄风不在，现在的凉州城也是在古城的基础上加以建设，规模并不小且外来人口也是极多，当然如此一来城防的压力也不小。
原本衙门中的衙役只是在街面上混日子，指望他们维持秩序简直是做梦，与其让他们浪费府衙的钱粮，不如全部罢免，叶安便下令以西烈军的军卒充当巡城军卒。
如此一来极大的震慑了不法之徒，也保证了凉州城中的治安环境。
叶安想要把凉州城打造成西北的交易重镇，那治安环境的安定便是必不可少的，谁愿意在混乱的地方做买卖？
凉州城必须提供一个安全的场所，保护这里商贾的合法财富。
有了这样的保障，前来凉州城做生意的人便会越来越多，此处东有党项，西接吐蕃，北有回鹘，南靠大宋，乃是甘凉古道的门户，西北走廊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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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都知道在这里做生意能赚大钱，可为何大宋并不在这里设立榷场？
还不是周边环境所造就的，同时大宋也担心走私昌盛难以遏制与管理，干脆一刀切的禁绝与西北各族的往来，彻底断绝违禁之物的外流。
但这样做也等同于堵死了大宋从西北鲸吞财富的可能，完全是一步弊大于利的臭棋，叶安从始至终看好西北的市场，有了钱才能养兵，有了大军才能对党项施压，才能让李德明投鼠忌器，让西夏人不敢随意劫掠宋土边郡！
…………
普惠商号招工了，只不过这次招工不是利用传单作为主力，而是普惠商号的伙计亲自在凉州府各地进行人力招工。
连东京城中的识字率都低的吓人，你指望凉州府的百姓能看得懂满是文字的招工传单？
而人力招工通过口头宣讲，却面对面的与青壮对话，却能取得极佳的效果，所有不懂的问题都可以当场提出，当场回答。
在前往各地招工之前，秦慕慕便带着她的那群“女强人”进行招工话术宣讲，她们把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一一列举出来，并且手把手的教伙计们如何应对与回答。
但现实却超出她们的想象，凉州府中负责招工的伙计回来反馈，根本就没人提出多少问题，他们只是关心工钱与吃饭这俩个问题，甚至连住宿都不在意。
究其原因便是西北之地实在太穷了，穷到了人们只想着解决温饱，养家糊口，便是睡在窝棚里也毫不在意。
于是跟来西北的普惠商号掌柜们便打算降低待遇，不过他们的提议被叶安与秦慕慕同时否决。
他们就是要给出一块巨大的“蛋糕”，并且让最先吃蛋糕的人获得最大的“好处”，唯有如此才能给普惠商号立下最好的“招牌”。
口口相传的事情往往会开始夸张，但这并不影响人们的判断，最少凉州府的所有人都知道普惠商号的待遇极好，只要能进商号做工，便能这辈子吃喝不愁。
其结果便是，赶来普惠商号的人越来越多，因为普惠商号不光有每月一贯的工钱，还包吃住，虽然离家，但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在商号干满三年，便能把家人一并接过来，天爷爷，这放在原先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何况契约还不是死契，乃是活契，也就说是答应干多久，就干多久，以后也是个自由身。
许多人都以为在做梦，但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前来，动心的人便觉得真实了些。
普惠商号的伙计在完成招供后便回到各自的岗位上，有些人甚至开始培训新人，安排住处，告知最基本的规矩。
俨然就是把这里当做了自己家，他们都是叶安从东京城带来的老员工，责任感、参与感都是极强的所在，因为他们是最有资格向上一步的人。
很快普惠商号的招工数量已经满编，许多没有被招上的人只能眼巴巴的恳请招工的管事再宽限些，但根本没有网开一面的可能。
除非有相当本事的人，否则不可能网开一面，这是普惠商号的规矩，也是在告诉所有人，商号有仁义也有规矩！
第八百四十八章躲在圣人身后的叶安
古代官员经商是一件犯忌讳的事情，一来皇帝也担心官员滥用职权与民争利，二来士农工商，三人被拍在了最后，最少是名义上如此，所以经商这种行为令人不齿。
但实际上在大宋，官员经商已经不是什么新闻，更谈不上避讳，不要问，问就是官员自己并没有经商，只是家中有些铺面而已。
但叶安不同，普惠商号乃是他一手经营起来的，且不是一般的铺面而是一个庞大的商号，不光有自己的铺面和连锁百货，还有可以供货的作坊，每年上税极多，在某种意义上东京城已经离不开普惠商号。
况且普惠商号与曹家，李家一体，又与东京城中的大多数商号有合作，如此一来便更不能倒下，便是赵家宗室的阜丰商号都无法压制，早已尾大不掉，况且叶安从没有利用手中特权为商号牟利，自然没人会自找麻烦的弹劾叶安。
刘娥之所以给予叶安如此丰厚的条件，为的不光是普惠商号在西北之地的壮大，更是为了甘凉二州的稳定与利益。
她自己也知道西北“天高皇帝远”，叶安的普惠商号会在那里必定迅速膨胀，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对于大宋来说甘凉二州的糜烂已成事实，若他叶安叶长生能在那里闯出一片天地，无论对大宋还是对她刘娥来说都是一项了不起的政绩。
叶安对凉州经营了短短一年时间，党项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李德明已是大夏国主，但他依旧不老实，总是想着南下侵略宋土，单单是这一点便让人头疼。
叶安发展甘凉的做法就是“围魏救赵”，甘凉越是强大，李德明便越不敢随意南下，所以刘娥最近对那些不痛不痒弹劾叶安的奏疏全部留中不发。
但皇城司的奏报每日复加，越看便是越心惊，刘娥原本以为普惠商号在东京城中的发展已经足够快了，但没想到在西北发展的更加迅捷。
轻轻的合上皇城司的文卷，瞧了一眼低头的张耆，刘娥笑着说道：“张枢密，今日留身奏事难道便是因为长生在西北的买卖越做越好而已吗？”
张耆微微摇头道：“启禀圣人，叶安前往甘凉乃是提举诸事，说的再难听些便是为国守边，但老臣听闻他与吐蕃交恶，扬言出兵青塘，此乃挑衅之举，实属不妥啊！”
刘娥微微点头：“此事本宫亦有耳闻，但据说是吐蕃人扰乱我凉州城在先，且与前几任凉州府知府事的死有瓜葛，叶安一时气急才有如此言论。”
张耆悄然抬头，看了看刘娥平静的表情，小声道：“叶安为文资，又领钤辖，如今手中有西烈军又有怀远军……年少者轻狂，恐擅起边衅啊！”
刘娥疑惑的看向张耆，他可是一项与叶安相安无事的，吕夷简与叶安交恶也没有这般的参奏叶安，怎生他张耆刚坐上枢密使的位置便要在背后对叶安下手了？！
这不符合常理，刘娥好奇问到：“张枢密的意思是本宫再下旨中书，把云中郡侯给调回东京城？！甘凉那片地刚刚被他收拾的有些起色，此时谁还能胜任？这才仅仅一年的时间吧？”
张耆一时语塞，的确甘凉已经有了极大的起色，谁也没想到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叶安就能把普惠商号在西北经营的有声有色，而西烈军与怀远军也在迅速膨胀。
可他怕的就是这两支军队的膨胀，据说西烈军已经从原本的千人扩充到了五千人，而怀远军更是从三千暴涨到了八千！
叶安今年向朝廷讨要的军饷已经翻了两番，虽然与军功相符，但也着实有些多了，惹得其他边军叫嚷不断，枢密院只能用军功来堵这些人的嘴，但其他边军又蠢蠢欲动了起来……
“说吧！到底是何事？你堂堂枢密使何必在本宫面前打哑谜！”刘娥瞧见张耆纠结如包子一般的脸，不满的开口。
深吸一口气，张耆坦然了些道：“启禀圣人，环州，真定府，代州，火山军，广信军皆有军功来报，且杀敌斩首不在少数，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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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娥疑惑道：“这有军功自然是好事，为何你这般指摘叶安……嗯？难道是攀功，邀功？！”
张耆乃是刘娥一手提拔起来的，自然没有什么伪装苦笑着道：“大有可能，原本边州安定，无论是国朝还是辽朝亦或党项都不愿随意碰触，以免擅起边事，但自从西烈军与怀远军屡立战功，军功不断后，各边州便人心不稳了。”
“可有杀良冒功者？！”
刘娥一句话便戳中要害，张耆小声道：“臣没有派人实查，但恐有一二。”
“如此说来倒是因叶安在凉州府做的太好了？边军看着人家挣功劳自己坐不住了？真是岂有此理，着枢密院巡查边军，若有杀良冒功者，处以大辟之刑！”
刘娥顿时发怒，她的愤怒并不是来自于边军的“内卷”，而是来自于朝堂，更是对张耆的不满。
当她是“深闺”中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娘子？
这些边军的军功中杀良冒功不能说没有，但只能说极少，其中更多的还是剿匪所得，剿匪没有太大的风险，又不会被治以杀良冒功的大罪。
刘娥愤怒的是朝中有人不想让自己获得功劳！
叶安在凉州府做的相当不错，已经有了些政绩，普惠商号的生意已经做起来了，军备也整顿起来了，一旦他收复甘州，那便是大功一件。
而贬黜他去往甘凉乃是自己一手操办，大宋自从开国以降，多是丢失边州之土，而到了自己临朝称制时却能收复甘州，虽说是一块不值钱的土地，但意义却是不同，在史书中都要留下褒赞的！
可现在朝中有人不希望自己能有这份功绩，不希望叶安给自己再立一功！
刘娥岂能不怒？她不是傻子，此时阻止叶安就等同于阻止自己，眼看这一年的年关即将到来，也知道叶安今年要回京，各种明枪暗箭都来了。
站在对面的张耆瑟瑟发抖，他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更不明白他已经被别人所利用，虽说是一次简单的留身奏事，约束边军也是他的分内之务，但他却在无形中触了刘娥的霉头。
“三个月前本宫便准了叶安回京的奏疏，他要回来向本宫奏报西北之事，顺便给曹玮治病；你也知晓曹家与云中郡侯关系匪浅，与李家也有交情，本宫已经准奏！”
张耆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刘娥的意思了，叶安看似形单影只实则树大根深，外臣回京过年这也是天家给予的最大恩典，何况叶安身处凉州府，一来一回便要小半年的时间。
虽然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刘娥，但张耆知晓不能再指摘叶安的不是了，立刻道：“臣明白了！”
“下次上奏的时候想一想，是不是自己的心思……退下吧！”
这句话已经说的足够清楚了，张耆恍然大悟，顿时不再言语，但眼神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他被吕夷简和王曾联手骗了！
第八百四十九章灭国之本！
太阳依旧从东面升起，西边落下，日复一日但又不太相同，叶安坐在牛车中晃晃悠悠的前进，秦慕慕已经习惯了，跟随着牛车的颠簸上下起伏，到也怡然自得。
离开东京城已经一年半了，在凉州府待了一年，这一年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但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下按部就班的进行。
工厂已经建好，各种各样的机器也已经安装好，工人完全可以正常生产，军营也开始了建设之中，叶安在临走之前已经下令，西烈军和怀远军将要合并到一个军营之中，虽然还保持军号的存在，但无论是训练还是吃饭都会在一起。
想要建设新军，那就必须要从生活到训练全部进行改变，彻头彻尾的改变！
现在的军队距离叶安的期待还差很远，或者说两支军队都算不上是真正的军队，但还是那句话，改变就是好事。
曹玮不出所料的向刘娥请了恩典，让自己在年前赶回东京城，而这段时间对自己的弹劾也越发的多了。
在凉州府的一切威胁叶安都不怕，甚至能轻松应对，但对于来自东京城中的威胁他却有着神圣的恐惧，他太了解朝堂大佬们的操作了，各种威胁与攻讦如毒箭一般扑来，不是从正面而是在背后。
东京城近在眼前，叶安不敢先回普惠庄和侯府，而是直奔东华门，作为边州地方官，叶安回京本就刘娥的恩典，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不得不慎。
宫门口的禁军在瞧见叶安的车驾后惊讶的合不上嘴，而陈琳一个眼神便让他们不敢多说什么老老实实的放人。
东华门只是外朝所在，叶安打着进宫拜谢圣人的“旗号”，自然是可以入宫的。
下了牛车，叶安便与秦慕慕分别，相对于女眷，他在宫中的必会较多，早已等候在右嘉肃门的宫女将秦慕慕领向禁中，而叶安则是在宫中黄门的带领下前往紫宸殿独奏。
陈琳入宫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无踪，皇宫禁中才是他的“主场”，穿行无碍。
腊月快到尾声了，眼看着就要过年，东京城中的气氛越发的热闹，而皇宫禁中更是一片祥和，连素来简朴的紫宸殿中也挂上了彩灯，锦帐。
“圣人至！”
随着内侍的声音叶安叉手躬身：“臣叶安参见圣人！”
“云中郡侯平身，在本宫面前便无需拘礼了，吾召你回京所为何事你也知晓，且不论曹家予你什么，但吾想知晓你在甘凉之地经营的如何，听闻你拔除了凉州城中吐蕃人的势力，又扬言与青塘吐蕃不死不休，真可谓是少年热血啊！可你知晓朝中有多少人参奏与你？本宫留中多少弹劾？！”
刘娥的声音看似平淡，但多少能从语调中听出一丝愤怒，这在叶安的意料之中：“启禀圣人，凉州乃西北门户，国朝重镇，其中参杂各方势力，尤以党项人为重！党项与吐蕃，回鹘勾连，回鹘人占据甘州张掖城其后乃党项人唆使，而吐蕃人图谋凉州城久矣，背后亦有党项人之手笔，臣不愿与党项人交恶，但吐蕃人与回鹘人亦非疥癣之疾，如今党项人因西北榷场不愿与国朝交恶，此乃拔除吐蕃与回鹘势力之良机，臣此时下手无异于剪除党项人之羽翼，乃平定西北之良机也！”
刘娥眼神微眯，带着疑惑说道：“党项人便能坐视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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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安笑道：“当然不能，但却无法动手，毕竟凉州城乃我大宋治下，驱逐吐蕃势力党项无话可说，而城中回鹘人以如惊弓之鸟，自然也不敢言语，臣此次回京拜年是向圣人请旨开设凉州榷场以安党项之心！”
这是打算给党项以好处啊！刘娥微微点头：“榷场开设，便能以此安抚党项人，至于吐蕃怕是李德明也无暇顾及，本宫倒是能下旨开设凉州榷场，只不过……朝中怕是会有不少质疑之声！”
叶安竖起一根手指：“一年，臣只需一年时间便能让朝中质疑消失，只要凉州榷场能换取大量财富，谁还会去质疑凉州榷场，榷场以物换物，大宗交易，有百利而无一害！”
刘娥对国家贸易并不了解，她只知晓普通榷场都是用铜钱结算，而铜钱皆是大宋的铜钱，无论交易到什么时候，最终又都会回到大宋的手中，而以物换物却是不然，三司上疏屡次弹劾叶安凉州榷场的提议，他们认为以物换物只会让大宋的财富流失，同时也会降低大宋铜钱在周边国家的地位。
不得不说大宋的这帮“经济学”人才眼光相当独到，但他们并不知道，叶安以物换物的条件是什么，有许多平常不会对大宋出口的商品，都在叶安的名单之中，党项人必须要出口这些资源才能在凉州榷场进行以物换物。
看似是大宋吃亏，但实际上却有着极大的好处，并且时间越长，对于大宋来说越占优势，因为此举能在潜移默化之中侵吞党项的资源，同时也能倾销普惠商号生产的商品。
等到党项人的资源被大宋所掌握，自己的生产能力大幅降低，到那时党项人便会离不开普惠商号，也离不开大宋的廉价商品。
这是灭国之本的做法，叶安向刘娥和盘托出后，刘娥坐在御座之上久久不言，她从没想到过商贾具有拥有摧毁一个国家根基的能力，更没想到叶安居然能如此心平气和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嗓子干的发痒，刘娥轻咳一声再接过蓝继宗递来的茶水后一饮而尽道：“这是你家长辈想到的办法？”
叶安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这是自然，叶安家中长辈对天下帷幄之道早已达至化境，叶安怎生能想到如此高妙的办法，叶安不过是粗通经济而已，但也能粗浅的借鉴长辈的妙招。”
刘娥微微点头：“此乃棋局之妙手，吾也佩服的紧啊！你此次回京怕是想要本宫更多的恩典吧？”
叶安立刻点头道：“圣人明鉴，此计乃釜底抽薪，最终以饮鸩止渴之法灭党项之根基，还请圣人准奏凉州榷场，且拨出足够的粮饷以供西北诸军所用！”
“呵呵，吾便是知晓你叶安回京来是要钱的，怎么也有你叶安养不起的兵？”
叶安神色大变，匆忙拜下：“圣人明察，叶安领钤辖之职乃是为了收复甘州，为国朝计，为圣人计，为官家计，不敢他想！”
见叶安如此惶恐的态度，刘娥终于满意道：“嗯，吾自然是知晓你忠心国事，朝中的流言蜚语无需担心，但也该知晓进退有度啊！”
叶安躬身：“臣知晓！”这是在敲打自己，无论刘娥多么需要自己，她都必须要掌控局面，如此一来无论甘凉出“成绩”还是出“祸事”，她都能从容应对。
第八百五十章小小的外科手术
叶安离开了皇宫便去往曹家，不是他不想回家，而是曹家的仆从已经在东华门外等候许久。
曹玮的病已经很严重了，甚至可以说是病入膏肓，曹家的仆从带着哭腔央求叶安换乘马车速去曹府。
曹家管事老曹也跟了过来，在马车之上便把病症与叶安讲述的清楚。
这几日曹玮的咳嗽愈发严重，常伴血丝咳出，但还未出现血块。
叶安皱眉打断他的话：“可有发热之症出现？”
老曹立刻点头道：“有，这要命的便是发热之症，久热不退，宫中御医看过了都说凶多吉少，便是治好了肺热之症，恐怕神志也……”
叶安皱眉道：“炎症以显，为何不用降温之法？以冷水擦拭周身以降下发热这表……褪其发热之症。”
老曹苦笑道：“但御医说了，此时公爷周身发热，如烈火烹油，若是以冷水敷之，则是阴阳相交迅猛过剩，恐有迅疾，到时发散全身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了。”
叶安抿了抿嘴看向老曹道：“你家老爷可是信我才寻我去的？既然如此便要按我的方法来！还有快些去寻阳城县君，没她我可治不好你家公爷！”
“侯爷哪里话！老爷来寻您自然是信得过的，小老这便派人去寻县君去！”
到了曹家也顾不上那么多的礼数了，中门早已敞开，门槛撤去，马车一股脑的开进了曹府，一路上叶安可算是领教到了什么叫横冲直撞，为了抄小路直接把街巷中的窝棚给撞得支离破碎，而路人连叫骂一声的胆量都没有。
曹家的一个家丁在后面处理琐事，该赔钱赔钱，该说好话说好话，老曹是用最猛烈的手段做慈善，为的就是给曹玮积德，希望满天神佛和阎王爷能看到曹家做的善事，留国公一条命。
下了马车叶安便被一身素服的曹仪拉住，曹府之中也满是素缟，吓得叶安还以为曹玮已经病故，谁曾想居然是提前准备后事。
大户人家都有这般的规矩，若是人不行了，该准备的后事早早便要准备，以免人走的仓促来不及，毕竟越是大户人家，后事准备的越是繁琐。
叶安拍掉曹仪头上的白孝骂道：“若是你二叔瞧见你这副模样，没死也要被你气死！走，速速带我去瞧瞧，也顺便派个女眷在门口等我家夫人，若是耽搁了可不怪我！”
听叶安的话曹仪眼前一亮，急急道：“如此说来便是我二叔还有救？！”
叶安微微皱眉：“我可不敢打包票，事在人为，或许能救回来，或许……眼下都这般了，总要试一试。”
曹仪一边飞奔一边扯掉腰间的麻绳：“但凡有一点机会都行！好兄弟，哥哥我便不给你大礼了，但这个情分哥哥绝不会忘！日后必然……”
不等曹仪说完叶安便抬手打断他的话，曹玮的咳声抑制不住，并且虚弱无力，路上来的时候老曹已经把病情交代的差不多了，基本上可以肯定是肺部感染。
唯一需要的便是秦慕慕快些来，她那里有一整套可用的东西，叶安也不把脉，看向边上心都提到嗓子眼的曹仪道：“为何不在南熏门截住我？！”
曹仪带着哭腔道：“谁敢啊！你这次回京必然是要先入宫的，便是我曹家有再大的脸面，也不敢在你面圣之前便把你请过来啊！”
叶安面色凝重道：“快些让人打凉水来，有普惠商号的毛巾没有？哦，就是手巾，有多少拿多少，全部浸湿，给公爷宽衣解带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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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仪还有些犹豫，边上的如木桩般站着的孙瘸子立刻窜了出去传话，那腿脚比正常人还快。
很快曹玮便被敷上了冷毛巾，还要叶安交代了一句，用的不是井水，否则还真能激出毛病来。
曹玮的咳嗽声舒缓了一些，毛巾在敷上他的身体时，便舒服的发出了一阵呻吟，叶安稍稍试了一下便知道肺部感染导致的发烧使得他体温过高。
没想到在御医那里被否决的方法居然真的有效果，气的曹仪破口大骂，但被叶安瞪了回去，近半个时辰后，曹玮终于恢复了些神智，迷迷糊糊中瞧见了叶安居然咧嘴虚弱的笑道：“长生来了？”
叶安赶紧上前俯身道：“公爷，长生来晚了，公爷若是信得过小子，就依小子的办法给您治病，可好？”
曹玮虚弱的笑了笑：“都……都……这般了，还避讳……甚？！”
叶安拍了拍曹玮的手示意他知道了，又看了看门口，孙瘸子会意点了点头再次出门确认，没一会便抱着一个木匣过来道：“阳城县君的车驾被堵在了四方街，还需一会才能到，让小的把东西先送来。”
叶安长舒一口气：“知晓了。”
说完便看向屋内的人道：“都出去吧！曹家哥哥你留下来打个下手！孙供奉我这里有些东西还需你带人布置，此法名曰消毒。”
曹仪点了点头便命人退下，孙瘸子小心的接过纸张带人准备去了，曹家上下谁不知曹玮的命有多重要，他的国公爵位是庇护曹家的所在。
叶安打开木匣果然看到了药片，曹玮是肺部感染，发热是炎症反应所导致，最先要做的便是消炎退烧，而根本原因便是箭伤，应该是胸口皮下组织中残留箭尖导致的感染。
大致问题已经清楚，天气也足够寒冷，秦慕慕既然被堵在路上，那便只能让曹仪这个二货帮忙了，虽然他粗手大脚，但终究是知晓轻重的。
拿出竹筒制作的听诊器，叶安小心的待在耳朵上，这东西是竹筒连接橡胶管做的，在头部用气球替代了听诊器上的橡胶薄膜，虽然与真正的听诊器相比略显粗糙，但原理与功能却是一样的。
在听清曹玮咳嗽时的肺部啰音后，叶安便更加确认，至于曹仪在清楚听到曹玮呼吸时的肺部积痰声后，吓得说不出话来。
消炎药，退烧药吃下的两刻钟后，曹玮的症状便减轻了许多，叶安惊讶的同时也在猜测是不是古人从来没用过化学药剂，所以才会有这么明显的效果。
撩开毛巾，叶安便准备对曹玮伤口处动手了，尖刀用高温和烈酒消毒过后，轻松划开了曹玮的旧疤痕。
也不知之前的人是如何救治曹玮的，箭伤之处的疤痕乱七八糟，叶安只能用刀尖小心的翻找，但却一无所获，他最担心的便是箭尖断裂落入身体里，这样一来便是回天乏术，自己可没有进行开膛手书的本事，就算有眼下的医疗条件也不具备。
就在叶安准备放弃的时候，刀尖碰到了一块硬物，是一个肉团似得东西，组织已经化脓。
叶安长舒一口气，用夹子夹起并用尖刀划过取下硬块，腥臭的气味顿时出现，边上的曹仪已经脸色蜡黄。
在他看来眼前的叶安就如同地府中的恶鬼，刚刚搜寻箭尖的过程简直是冷静的吓人，自己都快吐出来了，他却泰然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