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一章要想富先修路
修路最需要的是什么?当然是钱,有了钱就可以买材料,但钱对于普惠商号来说根本就不是个问题,虽然才短短的一年时间,但普惠商号却已经成为东京城中最火的买卖。
日进斗金都不足以来形容普惠商号的铺面,在不断的吞并之下,许多零售业已经出现了垄断的趋势,而且这还是在叶安与秦慕慕的控制之下,若是放任这个庞大的资本进行运作,谁也不知道会成为一个怎样的存在。
普惠商号已经不再是一家简单的商号,叶安并不排斥外来资本的进入,各个铺面掌柜所组成的“总号会议”已经不止一次的催促秦慕慕与叶安快些实施他们之前拟定的“大百货”计划了。
但叶安却以时机尚不成熟为由拒绝了掌柜们的催促,现在需要做的是在东京城中购买庞大的数量的铺面,而这些铺面的装修,人员,货物储备和摆放都需要详细的规划。
更重要的是,这些都是交给这些经验丰富的掌柜自己商讨决定的,计划书自己还没看到,怎么就能同意他们的要求。
还有便是运输问题,得益于刘娥的统治稳定,大宋平定环州之乱后国内稳定,经济发展是必然的,而宋人的享受主义非常强大,不光百姓们喜欢消费享受,大宋的官员士大夫们也是如此。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官员们的薪俸高,高薪养廉之下,奢靡之风便会不自觉地生长起来。
叶安相信,当所有的“大百货”连锁铺面开张之后,货架上的货物会很快被前来消费的人群抢购一空,因为这种类似于超市的连锁百货销售形势第一次出现在这个时代,数量庞大的商品和种类已经会让好奇的宋人忍不住把所有东西都买走。
并且叶安要求这些货物的价格不得高于市面上的价格,有些甚至还要地于当地的价格,即便是亏本也要保证低价,但一个货物的亏本,完全能从其他货物的身上找补回来啊!
大百货商铺就是要走量,大大的走量,如此一来才能带动消费,形成良性循环,并且促使工厂进行产业升级。
而走量的前提是什么?这又回到了之前的话题,运输!
只有保证运输的情况下,大百货商铺才不会担心货物跟不上的情况,货架上空一天,损失的就是一天的财富,这是叶安乃至整个普惠商号都承受不起的损失。
快消是有代价的,时间上需要每日补货,在此之前叶安与秦慕慕亲自在东京城中考察了大量的店铺,对百货的经营制定了详细的计划。
如此便是叶安与秦慕慕为何要接下开封府官道修缮的原因!
在别人那里是亏本的买卖,但对于普惠商号来说,这却是必须要做的事情,水泥路的修建已经开始,先从庄子开始,一直修到官道,这段路是属于庄子的,叶安并不担心,可一旦开始修缮官道,势必会影响百姓们通行。
且水泥路和别的路不一样,需要时间来冷却水泥使其固化。
但叶安小看了古人的智慧,分段冷却的办法叶安自己都忘了,但修路的匠人却是率先提出,并且得到了秦慕慕的采纳,顺带着也获得了五十贯的赏钱。
叶安在从司农寺散班回来后听闻这个消息,不满的砸了砸嘴:“这五十贯应该是我的,我今天在司农寺便想到的,但还是被人家捷足先登嘞!”
秦慕慕笑道:“这不是好事吗?就算是你先想到的,这钱也该给黎大匠,人家可是将作监中出了名的营造好手,因为上了年纪被将作监给辞了,我可是花了好大的价钱才给请过来的。”
叶安笑了笑,他只是埋怨了一下而已,这种奖励制度是他提出的,又怎能自己奖励自己?
“如此甚好,修路的事情便交给你盯着了,我这几日便收拾东西住到司农寺里去,你……你别这样看我,确实是司农寺的差事太忙了,眼下已经到了春耕之时,该推广土豆和地瓜了不是?这是大事,谁也耽误不起啊!”
秦慕慕微微点头,但随即瞪着叶安道:“你和范子渊注意点!要是让我知道你们敢去青楼,就是司农寺这官署衙门也给你冲了!”
“不至于,不至于!”
叶安连连摆手,寻常人冲个县衙都是造反的大罪,但秦慕慕这丫头真要是冲击司农寺官署衙门,尤其是带着一帮女子,怕是巡城虞侯,厢巡使都拿她没办法。
稍显尴尬的笑了笑,叶安心中是一万个不愿意,两人为了优生优育也是拼了,到现在还没有那啥,生怕意外有了孩子。
搬到司农寺去住这不是没有先例的,有因事情繁杂,叶安不得不范子渊一同搬过去,更重要的是朝廷催的紧!
无论是刘娥还是满朝文武对土豆和地瓜的产量皆是颇为期待,如何把那些良种发给百姓,如何妥善保管,如何教农人耕种,如何打消他们的疑虑去种植这些全新的农作物等等都是问题。
农业依旧是封建王朝的基础产业,由不得朝廷上下不重视,这次还只是在东京城附近以及整个京畿路推广,范围不算大,只有推广的效果足够好后,才会继续向其他各个州府进行推广。
何况司农寺的事情可不知是这一点,还有大量的繁杂琐事需要少卿亲自处理,也就意味着叶安与范子渊在这个春天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在司农寺的政务上。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乃一年之始,怎么可能不忙?即便是以叶安这般的办事效率,也要担心在夏耘之前处理不好这些。
秦慕慕自然知道这些,威胁归威胁,该给叶安装车的东西可是准备了不老少,牛车里被塞得满满当当,还特意给叶安准备艾草让他能在夜晚疲乏的时候泡脚,这是她听夏竦的婆娘说的,说是艾草泡脚能舒筋解乏,去除湿气。
叶安坐在车中微笑着看了看秦慕慕,挥手告别后便盯着头顶上气味浓重的艾草叶无语,这都是什么偏方,但他心中却是暖暖的,这些都是秦慕慕对自己的关心啊!
俩个孤独的灵魂在这个世上若是不能互相取暖,那还不知活成一副什么模样!
但此次叶安搬去司农寺,更加重要的原因是他担心土豆会出现退化现象,当土豆在一个地方种植久了,重茬种植必定会出现问题,还有就是土豆的种类,在不同地方生长的土豆会因地质原因产生改变,这并不是一件坏事,相反而是一件有利于多样性的好事,如果发生退化现象,只需要调换两地的土豆种子,就能解决。
这也是为何叶安会在阳城县大量种植土豆和地瓜的原因,他要早早的打下基础以防万一。
第六百四十二章饮宴
到了司农寺的叶安还没来得及休息便被范子渊带着一群官吏簇拥着去了酒楼。
一场不伦不类的“接风宴”便出现在了叶安刚刚到任的时候,若是秦慕慕得了消息,还不知会如何埋怨自己。
瞧着范子渊兴奋的模样,叶安高度怀疑这货就是打着公务繁忙的名头住到司农寺中去的,为的也是方便出来饮酒作乐。
毕竟老范家的家规……呵呵……
看着身边的陪酒的妓子,叶安笑着让她退去,顺便道了一句:“酒钱,花钱一样少不得你的,且退下吧!”
原本还是一脸清纯,带着青玉簪的妓子顿时不乐意,但知晓叶安的身份高贵,不敢过多攀扯,只是用极度幽怨的眼神在边上磨磨唧唧的离开,临走也没等到叶安的挽留…………大为失望。
“叶贤弟真是不解风情!今日为你接风洗尘,咱们便算是在一个衙门里正式吃喝了,以后少不得这样的饮宴,如此毫无情调,让旁人如何是好?”
范子渊砸了砸嘴不满的埋怨起叶安来,叶安环顾四周,这些官吏他到也都认识,身边坐着一脸谄笑的便是周光祖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诸君莫要在意本官,尽兴便好!本官实属无奈,家中自有规矩“君子立身在直”,但凡成亲之后忌讳在外沾花惹草,夫人又是谨遵家训的,这便不妥了些,既然是本官扫兴,那这顿酒钱便由本官来会帐,诸君随意!”
叶安的话让众人微微一愣,随即看向他一脸的莫名其妙,而范子渊手挠的如同狗爪子:“本就是给你接风饮宴,这酒钱也是司农寺的公使钱,你会的甚帐嘞!”
“以后公使钱不得擅动,出来饮宴大家凑份子吧!或是谁请客也是可以的。”
偏厅之中寂静无声,所有人呆呆的看向叶安,这不是傻子吗?公使钱本来就是给衙门中官员饮宴使用的,现在不让用,出来喝酒吃饭还要自己花钱,这是几个意思?就算是你要贪钱,这么做也太过难看了些吧?
瞧见众人看向自己,叶安笑了笑:“这些钱用来干什么不好?非要用来吃吃喝喝?朝廷给的公使钱是为何让咱们更加妥帖的为朝廷做事,这钱以后便是各位的贴补钱,以后饮宴皆由本官包了如何?”
原来这位叶侯不是来贪钱,反而是来给大家送钱的!
虽然叶安是用商量的口气在和范子渊说,但范子渊在一众官吏盯着下哪里敢反驳,谁都知道这公使钱都是用来饮宴吃酒的,还能这般的变成赏钱?
“之前本官一直多有旁事,未曾在职司中任职多久,从今日起,凡我司农寺任职的官员都给本官的规矩记住了!能者多得,劳者多得!本官就认这个道理!”
叶安说完便有人觉得这是在打官腔,左右不过是把钱从原本的吃喝变成大家伙的赏钱,这不是收买人心是什么?
但这也比其他衙门的官员要强得多,至少还会真金白银的给钱不是?
瞧见有人在那里嘀嘀咕咕,范子渊满脸的尴尬,示意叶安不要再说,何必把今日饮宴的心情给破坏了?
但叶安不为所动,他没有多少时间了,这一年必须要把土豆和地瓜向大宋推广,不单单是京畿路,还有秦凤路、永兴军路、河东路、河北路、京西南路、京东东路………等等。
只有这样才能大范围的消灭饥饿,增加人口,打破那层笼罩在汉家王朝头顶上的“人口天花板”。
人口多,粮食够吃,出现盈余,出现富余劳动力,工业便会随之发展,大宋将成为一个更为强大,更为新兴的帝国,以帝国的形势“收割”整个世界!
这是任何一个文明,一个国家发展壮大之后的必经之路,而这些的一切基础皆是来自于小小的土豆和地瓜两种农作物,由不得叶安不上心啊!
看着不以为然的众人,叶安笑道:“本官知晓你的心思,不就是些钱吗?但本官要说的是从今往后,你们的勘磨文书会由本官亲自主笔,吏部流内铨以行文放权与我及范少卿,诸位应该明白其中的意思吧?!”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胆颤心惊,流内铨掌幕职、州县官以下注拟、磨勘等事。京官七品以下流内官员的任免、考课等,也皆归其管辖,可为是这些官吏的最恐惧的存在,也是他们并不害怕叶安与范子渊的原因,司农寺少卿只有“行政权”而无“人事权”。
但现在不同了,叶安若是把流内铨对司农寺官吏的任免、考课、勘磨之权要过来,那可就不一样了,这司农寺中的大小官员只要是七品以下的就皆要看少卿的脸色行事,无论是叶少卿还是范少卿他们都得罪不起。
连边上的范子渊都是一脸的惊诧,看向叶安道:“你什么时候把这用人之权给拿过来的?便是两府都需行文流内铨才能临时任免从七品下的官吏,你倒是不简单啊!”
叶安看了一眼范子渊道:“专门向圣人请的旨,晏殊那里好不繁琐,整整三日才给答复又同中书相公们备注,这才放权。”
范子渊顿时竖起大拇指道:“不愧是叶侯,常人去了流内铨腿都要哆嗦,晏殊又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要想从他手中拿了任免之权,无异于登天之难啊!”
叶安笑了笑,看着噤若寒蝉的大小官吏们,缓缓道:“你们也莫要惊恐什么,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本官不光不会刁难,相反还会嘉奖,本官说了,多劳多得,能者多得,你们当中只要有能力,肯为百姓出力做事的,本官必然嘉奖,不光钱财,本官可为有功者推举茂才异等!”
这话可不是说给官员听的,而是说给小吏听的,只有小吏这些没有获得官身的人才会以茂才称呼,茂才就是秀才的意思,更为重要的是,茂才异等可不一般,一旦朝廷审核通过是可以直接授官的。
官吏,官吏,看似是一个词,但却是两种人,官员和小吏不同,人家有功名在身,永远不是无法出头的小吏能比拟的,而叶安现在给了他们一个如此重要的机会,在场的小吏无不惊讶。
大家都是聪明人,叶安的意思在场众人都知道,为的就是拉拢小吏,使得他们卖力做事,但不得不说他也确实开出了令人行动的“价码”。
在场的官员知道,就冲着获得官身这一甜头,所有的小吏都会卖力做事,甚至不是卖力而是卖命,而自己的苦日子也要来了…………
第六百四十三章范子渊的“花心”
一场“接风宴”被叶安搞成了“誓师大会”,这让范子渊颇为无奈,但看到叶安三下五除二般让这些“滑头”们小心谨慎,还是不得不佩服他的手段。
酒这东西最能促进人之间的感情,叶安与范子渊两人本就关系不错,推杯进盏之下,范子渊带着玩笑的口气道:“你这上来便给司农寺大小官吏一个下马威可不妥当啊!”
叶安并不在意,他知道这是范子渊批评自己太过急功近利,笑着对他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难道就不想成事?你也该知晓推广良种对大宋意味着什么!”
这话算是击中了范子渊的心房,大宋官场上的作风一向如此,有时候不是主官不想做事,而是下面的小吏难缠,想要驱使他们一般都要恩威并施。
也正是应了那句“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官吏,官吏,有官有吏,这些小官小吏可不管你高高在上的主官有多威风,他们是衙门中的重要所在,少了他们这些经验丰富的小吏,一个衙门都不一定能运行。
所以即便是叶安有了任免之权,但依旧少不得依靠他们,司农寺政务繁杂,且多需要实际派人操作,上林、太仓、钩盾、霡官四署及诸仓、司竹、诸汤、宫苑、盐池、诸屯等监。想要任何一个所在的账册都需要派遣分管案牍的小吏去取,根本离不开,若是罢免一个,自己去寻,猴年马月也不一定能找到!
何况还有京中百司官吏的禄禀、朝会、蔡祀所须每一样都有专人负责,别看这些小官吏们平时闲散懒惰,可对于其中的开支用度却是早已熟烂于胸。
业务技能可以说是一点也没有荒废,至于叶安为何知道这些,边上的周光祖功不可没。
在不知不觉中他已成为叶安在司农寺中能用的左膀右臂之一,这个小吏很聪明,知道叶安绝不会食言,更清楚一位年仅十七岁的司农寺少卿意味着什么。
这段时间不求回报的帮助叶安所为的也是更大的汇报,叶安当然不会亏待他,无论他是否带着目的性,总比那些懒惰的家伙们要好的多。
今日敲打了在场的小吏,自然也是让他们好好做事,很多人看向了周光祖,他的所作所为谁不清楚,之前还有人笑他傻,叶安在朝中几次起落,甚至还挂冠而去,但现在看来这年轻的叶侯深的圣人与官家的信任,前途不可限量啊!
最关键的是他有能力,能做实事,可比范子渊要厉害的多,即便是年少也隐隐压过范子渊一头,不少人后悔不迭,大呼周光祖运气好。
岂不知周光祖当初也是放手一搏,当时的他已经被叶安逼入绝路,里外不是人的处境之下,要么得罪范子渊,要么得罪叶安,最终他选择了投靠叶安以获得庇护。
事实证明他们这些小吏在高级官员眼中根本不值一提,范子渊见叶安庇佑周光祖根本就不在意,甚至不愿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无论是范子渊还是叶安都不可能止步于司农寺,更不可能止步于司农寺少卿这个位置。
这场“接风宴”成功被叶安变成了“誓师大会”,待酒宴散去之后叶安便说到做到的把账给结了,惹得付钱的铁牛很是不爽,在他看来这钱就该是衙门出的,怎生让自家侯爷出了?!
范子渊跳上了叶安的牛车,看着闭目养神的叶安撇了撇嘴道:“你这小子当真是奇怪的,就算不用这般的手段,咱们照样能驱使他们啊!毕竟司农寺就你我二人这俩个少卿,他们敢不听?”
叶安捏了捏酸涩的鼻梁,微微苦笑道:“既不想给马吃草,又想马儿快跑?皇帝还不差饿兵嘞!再说该给的东西就应该给人家,有能者不该被埋没在小吏之中。”
范子渊奇怪了看了一眼叶安,随即摇了摇头,到现在他也不同意给这些小吏出头的机会:“官员皆是通过科举入仕的,即便是恩荫或是举茂才异等也是读书人,这么做有失公平。”
“若说他们一开始便是这般懒散我是不信的,为何这般的懒散?还不是没有出头之日?锁厅试他们根本就没资格参加,至于科举……嘿嘿,你觉得他们有机会读书吗?能向谁请教学问?每日在公廨中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读书,做学问,这样就不算有失公平?”
叶安的话完全有悖于士大夫的道德观念,所谓的公平永远只是相对的,有些人不愿提及公平,有些人只是打着公平的旗号,而有些人则是最需要公平的。
“只要能把这些人调教的用的顺手,给个官身又能如何?若是做得好,我倒是愿意举荐其茂才异等的,你愿不愿意?”
瞧见叶安坐起,范子渊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随即道:“本就是你我二人主政司农寺,自然是应该署名的,总不能让你叶长生一人风光!但你也该知晓,此事算是开了治吏先河了,难免被御史弹劾,朝臣诟病。”
叶安耸了耸肩,端起固定在车厢上的水壶喝了一口道:“无所谓,到时间司农寺的政绩便能说明一切,激励的方式有何不好?”
范子渊无所谓的点了点头,这话是没错的,只要司农寺推广土豆与地瓜有功,谁也不能说出不是来。
“明日便要开始忙活,哈气………今夜便先拟定章程,咱们就别睡了。”
范子渊微微一愣:“这就开始了,刚刚饮酒,待明日再拟定章程也不迟啊!再说这么晚休息不好,也耽误明日做事…………”
范子渊越说声音越小,他这才想起来是自己之前诓骗叶安来司农寺时寻的借口……
“本以为搬到司农寺来住还能轻省些,未曾想比在府中还要麻烦,长生啊!咱们打个商量以后莫要这般勤勉了。”
叶安嘿嘿一笑:“就知晓你是打着为公的名号搬出府衙的,怎么范家家规森严?”
“森严?!岂止森严二字!家中悍妇不敢惹,长辈又是一个比一个官大,我这司农寺少卿在家中稍有不规矩便要被一顿呵斥,连纳妾也是要良家子……”
瞧见叶安怪异的眼神,范子渊呐呐道:“为兄与桃花坞的云瑶娘子……咳咳……”
叶安无奈的翻个白眼,谁不知那女人已过三十,是东京城中有名的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内媚诱人的那种,这样的女人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御姐的魅力,范子渊想要将其纳妾回家?怕是范雍能亲自出手将范子渊给打死!
“你不会今晚打算去桃花坞过夜吧?!”叶安猛然一惊,而范子渊连连摇头:“不是今晚!”
就在叶安长出一口气的时这货却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夜夜去往可还行?”
“滚!”叶安一脚就给范子渊踹下了车,没想到这货居然是个御姐控……
第六百四十四章司农寺的家不好当啊!
司农寺的政务是永远忙不完的,大宋的体制就是这样,几乎所有的文书都是一份“背书”,自然都要经过主官的同意。
司农寺没有正卿,需一份一份的呈给少卿过目,批阅,有些重要的甚至专门用印才能算同意,在之后方能收入特定的阁楼之中保存。
据说司农寺的书卷阁中甚至还有建隆三年的文卷,一字不差的存放在其中,详细记录了当年太祖用兵时调用了多少粮食等等…………
这些文卷在官员看来算不得什么,但对于叶安来说却是极为重要的数据,所以准备在忙活完这阵之后,将司农寺的书卷阁重新整理。
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让自己从繁杂的政务中抽身而出,最好的办法就是放权,但这事情对于大宋的政治体制来说又几乎是不可能。
幕僚机构在地方州府衙门或许存在,但在司农寺这般的中央直属衙门中却根本没有,为的也是集权。
司农寺没有正卿,少卿便要向官家,朝廷直接负责,自然不可能有“背黑锅”的幕僚给你用,同理,其他官署衙门也是如此,当然开封府是除外的。
“叶少卿,这是上林署的文卷,其中有植果蔬五千余株,除朝会赏赐,诸多祭礼外,余果蔬八百余斤,藏于冰窖尚未腐败者七百斤。”
“另去岁藏冰一千五百段,先立春三日以纳入冰井,以黑牡、秬黍祭司寒,仲春启冰亦如之。”
司农寺的签押房中站满了人,昨夜去往桃花坞的范子渊还没回来,一堆的政务便送上门来,叶安这才知道开春之后的司农寺工作量巨多!
上林署只是司农寺中人数最少,事情最少的职司,但关乎到皇宫和天家用度,最是不能怠慢,所以第一个送上文卷这以是司农寺不成文的规定。
除此之外还有太仓署、钩盾署、??官署、太原、永丰、龙门等仓的官吏在排队等待,叶安不由得在心中对范子渊重色忘义的行为大加鄙夷,这货不会在石榴裙下乐不思蜀了吧?!
挠了挠脑袋道:“这是上林署令亲自核查过的?若是核查过了便放在这,待会本官派人再次查验后便签押。”
小吏一时尴尬,看了看四周似笑非笑的同僚小声道:“叶少卿,咳咳……上林署令并未核查…………”
叶安皱眉道:“作为上林署之令,这般重要的事情岂能不查验仔细便送来!?拿回去,查验清楚再送过来。”
“赵署令说往年都是约数便可,今年也不需核验,总是不会短缺宫中用度的,叶少卿您看?”
越是解释越是有问题,叶安仔细看了看文卷中的内容,好家伙其中不少都涉及到了宫中用度,尤其是还有刘娥,赵祯爱吃的瓜果蔬菜之类的这些自然不会短少……但藏冰的数量却有些不对,刘娥上了岁数受不得冷,至于赵祯虽年轻气盛,但刘娥都不用冰,他自然也不会用。
叶安这才想起,去年夏天的时候在资善堂给赵祯讲学的时候,一次也没享受过冰块降温的待遇,这其中没有猫腻就怪了。
但见签押房中的一群小吏看好戏的模样,叶安也不言语,只是提笔在文卷的最后写上“重新核验,勿失良机。”几个字便交给小吏道:“速去送于赵署令!”
小吏知晓叶安说一不二的性子,便掉头离开,其他送文书的小吏中有不少悄然离去,不用说都是文书内容不详细的。
叶安看着剩下的人笑道:“都清楚了吧?凡令,丞未曾核验的文书就不要送来了,耽误工夫。”
随着叶安的话,又走了几个人,不大的签押房这才清静了些,周光祖趁着给叶安添茶的机会小声道:“这上林署令不是一般人,乃是宗室,故赵姓。”
叶安瞥了他一眼:“哦?所以本官警告了他,若是不想被圣人知晓他从上林署中克扣短少的事情,便莫要再伸手。又不是宗亲,只是个远姓罢了,就这还想在司农寺作威作福不成?”
“这便是得罪人了,没人会查上林署的用度……”
不等周光祖说完叶安便开口道:“若是有人查,那岂不是本官也要跟着倒霉?你的意思是让本官去往崖州钓鱼吗?”
周光祖一脸的苦笑:“小人不敢……”
“那就好生做事,告诉司农寺的所有人,今年咱们司农寺有大事要做,朝廷上下无数双眼睛盯着咱们,若是不想被掉脑袋就把脏手给本官收起来,免得被本官先剁掉!”
叶安的话既是说给周光祖听,也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为的就是让这些混日子的人知晓事情的严重,满朝文武都在盯着,又是刘娥亲自委派的项目,一旦司农寺的内部出现问题,那必然也会算到自己的头上。
在场的众人立刻醒悟过来,他们此时才知道叶安在昨晚饮宴时的用意,小吏们平时偷奸耍滑无所谓,但他们也是可悲的,一旦出了事情必定会让他们顶罪,这几乎是人所共知的事实。
叶安并不愿意对官员说这样的话,因为这并不能威胁到他们,但这些小吏就不同了,他们不是官身,几乎一辈子在司农寺当差,一旦失去这份差事,便是等同于失去了谋生的工具。
若是再被拉出去顶罪,那可便更倒霉了,根本无处说理去。
叶安已经指了明路,在场的小吏也知晓该如何去做,最少自己不能当替死鬼啊!这饭碗无论如何还是要保住的,虽不是官身,但却要比一般的平头百姓要强的多,也算是吃官粮的不是?
于是叶安的签押房中便只剩下周光祖以及本就属于签押房中的三个刀笔吏,此时安静下来的签押房更显可怕,房中的小吏虽然都在做事,但眼睛忍不住会看向叶安。
“尔等都是我这签押房中的刀笔吏,本官对尔等也没有过多的要求,唯有方正二字,老老实实做事,方方正正做人,本官自然不会刁难。”
三个刀笔吏连带着周光祖一同起身,向叶安叉手道:“谨遵叶少卿之言,不敢逾越规矩。”
叶安微微点头:“甚好,做事吧!从今日起,你们所要做的就是统计我司农寺所属各署、仓、司、监、苑、屯之实数!”
此言一出,周光祖便惊了,急急的走过来道:“少卿三思啊!上林、太仓、钩盾、??官四署已经不是小数,还有太原、永丰、龙门等仓更是数量庞大,除此之外的庆善、石门、温泉汤等监、京都诸宫苑监、诸园苑监也是我司农寺掌管,诸盐池监、诸屯更是万巨之数,且许多不在京中,我等实在查无可查啊!有些还是属宫中监管,咱们也没那本事去查验……”
第六百四十五章空架子
直到现在叶安才发现原来司农寺已经出了问题,而问题的根源就在于本应该是集权的衙门,权利却全部被分了出去,作为主官的司农寺少卿在各职司官员眼中只是一块行走印章而已。
难怪之前范子渊想要做事,却只能无所事事,他手中的权利大部分被下面的官员给分割了,而少卿看似总管一切政务,但实际上却连监督有时都做不到。
叶安原本以为自己在司农寺会面对繁忙的政务,而现在他才知道司农寺中最大的威胁不是来自于外部的压力,而是内部的一盘散沙!
好歹也是朝廷的重要衙门,司农寺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答案只有一个,冗官的问题已经开始出现,官员太多就会出现大量无所事事的官员但这是后期,前期就是大量的小官开始占据官位,尸位素餐。
当然也不是什么都不干,而是在干了的同时,积极的以权谋私,账册不清,文书不整便是最好的反应。
叶安盯着眼前薄薄的一张纸缓缓道:“也就是说京中司农寺除了那些没人在乎的官署外,就是个空架子?!这纸上给我的数字是哪来的?有何意义?直接奏报圣人便是!”
隐隐察觉叶安要发火,周光祖对四周的刀笔吏使了个眼色,果然几人立刻起身关上门窗,齐齐的站在叶安的几案前道:“回少卿的话,司农寺中唯有诸屯的事宜还在寺中,其余诸监、署皆以各归其政,九成宫总监、京都诸宫苑总监、京都诸园苑监皆在宫中,苑四面监之权在四京府衙……唯有司竹、诸屯还在在司农寺的管辖之内。”
叶安终于明白为何刘娥会让自己担任司农寺少卿了,为何会让自己进行良种的推广了,眼下的司农寺就是一个空架子。
仅仅保有的俩个职司一个是司竹、一个便是诸屯。
司竹掌植竹、苇,供宫中百司帘篚之用,岁以笋供尚食,就是扁竹帘,竹席,供应竹笋的。
而诸屯的权利则稍大,但更多的是实务,如掌营种屯田,句会功课及畜产簿帐,以水旱蝝蝗定课,屯主劝率、营农,督敛地课。
也就是说大宋田地里的事情是司农寺负责的,还要核算完成程度以及畜牧业的产出登记造册,同时还要根据每年水灾旱灾蝗灾等原因导致的减产进行预估,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劝导农人,派人下地亲自教导农人种植,以及监督实施的情况…………
好家伙,现在的司农寺简直就是个打杂的存在,所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全部交给司农寺来做,那些稍有油水的差事早已被划分走了。
再加上大量的小官存在,权利架空之下,叶安这个司农寺少卿想要查账都是难于登天。
透过窗户看向范子渊的签押房,除了几个小吏在那里“小猫钓鱼”般的晃着脑袋,主位上空无一人,叶安便知道范子渊这货为何到现在也没出现了。
随手把面前的纸张撕碎,叶安看了一眼周光祖道:“这些你们早已知晓,难怪昨日饮宴时司农寺上下大小官吏皆是不以为然,认定了本官难以坐稳这司农寺少卿的位置,手再长也伸不到他们那里是,左右不过是少了些公使钱而已,是吧?!”
几人微微点头却不敢言语,这就是司农寺的现状,为何没有正卿?还不是把一个正卿放在司农寺太过浪费人才了,也是对高官的羞辱…………
叶安回想起自己之前在司农寺当值的细节,这才发现所有的政务几乎都是简单明了的那种,所有的文书皆是规规矩矩,有章有程的挑不出一点毛病。
如此看来,那些文书都是下面的官员为了应付自己而刻意让经验丰富的刀笔吏仔细书写出来的,至于到底有没有执行,执行程度如何,自己完全不知道。
当初是自己疏忽了,这也是为何身兼侍读学士的同时还能任司农寺少卿的原因。
叶安微微苦笑,刘娥从一开始便知道司农寺无事可做,少卿也不过是个大印章而已。
她让自己挂职司农寺少卿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推广土豆和地瓜,劝率营农,督敛地课!
如此一来自己还真是个大傻子啊!
还他娘专程去流内铨寻晏殊要来了司农寺的官员任免之权,现在看来也是无用的,毕竟那些职司衙门已经挂在了其他行政所在,自己这个司农寺少卿也无权罢免了吧?
打发签押房中的小吏们出去,叶安需要一个人静静,现在的司农寺是个空架子,想要查账是不可能的,而推广土豆和地瓜却也必须要做。
提起的笔缓缓放下,叶安并不觉得自己现在该给刘娥已经赵祯上奏疏,相反,而是该做好分内之事,免得给人一种借题发挥的感觉。
叶安放下毛笔从带锁的柜子中取出了一张名黄色的绢纸,仔细阅读之后才不由得不感慨刘娥手段的高明。
这是一份中旨,内容也很简单,就是给予自己在推广土豆和地瓜时,一应官员必须从中配合帮助,否则后果自负。
恐怕刘娥也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荒谬的官署衙门吧?
快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范子渊才姗姗来迟,瞧见叶安从签押房中出来,便顺势一拐,转身同叶安并行,仿佛他也刚刚操劳了一上午似得。
伸手想要搭在叶安的肩膀上,却被叶安一记“眼刀”给瞥了下去,范子渊这才讪讪道:“为兄也是想让你知晓司农寺的难处,如何,这下知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吧?”
“但圣人交代的事情你敢不做?”
瞧见叶安的脸色不好,范子渊无奈道:“驻屯事物不是还在咱们手中,也就只能靠他们做事了,本来也是分内之事,圣人可一点也不糊涂啊!”
叶安默然点头,缓步走向司农寺的廊下,那里便是用餐的地方,谁说古代没有食堂?当然有!“廊下餐”就是衙门中的午餐,也叫公厨。
但还没走近却被范子渊拦住:“长生咱们不去廊下,哥哥我带了酒菜来,去花厅吃去!”
叶安转头看向范子渊,笑眯眯道:“你带了酒菜来了?哪家的?”
“路过西大街,知晓你定然还未吃喝,便从“食为天”带了些酒菜来……”
叶安欣然同意道:“甚好!甚好!”
第六百四十六章司农寺的权柄
坐在司农寺的廊下,听着外面汴河的流水声,倒也是别有情趣,但一到饭点,优雅的的环境和情趣便会瞬间被充满烟火气的声音给冲垮。
汴河两岸皆是小摊小贩,推着车便来了,一个简单的棚子以及亲民的价格足以吸引来各种各样吃饭的人,虽是内城却也少不得游人和做工的劳力。
甚至因为吃饭的人多,不少人把生意做到了船上,有些小船会沿着岸边叫卖自家的吃食,有些则是直接把用餐的地方开设在了船上,当然这样的船上也有年轻漂亮的妓子相陪,可不便宜。
有些士大夫则是会趁着吃过午饭后的困瘾,直接在船上睡个午觉,听着河水,枕着美人圆润的大腿,自然是睡的“春意盎然”,甚至有人为此取了一个雅号,名曰“酥玉枕”。
由此可见宋人生活的奢靡,这是一种自上而下的享乐主义,连平民百姓也会去往脚店吃饭,但更重要的是实惠。
东京城的吃食铺子太多,竞争激烈,价格自然也就不高,甚至相比自己在家做饭都要便宜些,谁还会在家开火做饭?还不够费事的嘞!
司农寺的廊下餐主要是一些简单的饭食,素汤饼,米糕,腌菜,肉菜也有,不过是些烧的极为难吃的白水煮肉,还需要蘸着浓重的酱料掩盖肉上的腥气才能吃下去。
但就是这样的廊下餐,一群小吏却是一顿不拉,归其原因还是免费的,吃不了还能兜着走……叶安终于知道这句俗语的来历了。
吃不完的廊下餐可以打包带回家,瞧见周光祖小心的把精米饭装进陶罐中,顺便还把一盘腌菜给带走,叶安便不解道:“家中有难处?”
不等周光祖作答,边上的小吏便笑道:“少卿有所不知,这厮忒是吝啬,带回去的这顿饭今晚吃一顿,明日一早还要吃上一顿嘞!也不是家中借据,就是省钱惯了!”
见被一旁人打趣,周光祖红着脸道:“都是精米,若不带走可惜了不是?少卿?”
叶安笑着点头道:“带走好啊!免得浪费,本官倒是提倡你们这么做,好事,好事!范少卿,您的酒菜呢?”
范子渊微微一愣,随即看着坐在廊下桌前的叶安无奈苦笑道:“这便让人送来,老钱把酒菜拿来廊下吧!老爷我同叶少卿在这里吃食。”
司农寺的午餐也仅仅是够填饱肚子而已,要说好吃远远比不上食为天的饭***致的菜色在桌上摆开,叶安便邀一众小吏同吃。
“在本官面前莫要拘谨,做事的时候有上下之分,吃饭歇息的时候便都一样,今日是范少卿设宴款待诸位,莫要拘谨。”
叶安说完便开动起来,食为天的酒菜一项是好口味,至少铁锅炒菜的精髓已经被发挥了出来,香气四溢,唯一的缺陷便是时间长了些,食盒下虽有炭火,但还是差了不少。
相较于叶安的挑剔,周光祖等一众小吏可完全没有一丝不满,食为天在东京城中的一十二家分店他们任何一家都去不起。
无论是酒菜价格都是极高的,虽然已经开春,但绿菜还是少见的,这时候还能吃到绿菜的脚店有几家?!
在场众人吃的开心,唯有范子渊满脸的无奈,这顿饭本来是他打算给叶安赔罪的,毕竟让他一个人在司农寺忙活了一上午,更是让他知晓了司农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长生啊!哥哥这便算是给你赔罪了,现在你也知晓这司农寺是个什么模样,我等只要把良种之事做好,便是有功的,到时离开司农寺,去往哪个衙门不行?”
叶安奇怪的看了一眼范子渊道:“你就没想过把司农寺的权利都给收回来?”
“收回来?嘿嘿,长生你是不知晓这其中的水有多深啊!宗室,内侍省,还有外戚都占着位置,这些人是咱们能管得了的?虽然品级不高,但都是恩荫官,咱们怎么管?!”
范子渊算是说出了实情,这也是那些司农寺中的小吏想说而不敢说的事情,他们没必要得罪人,况且就算他们不说叶安早晚也会知道。
瞧见叶安不满的眼神,范子渊笑着拍了拍叶安的肩膀道:“知晓你想做事,也是个能做事的人,但有些事情你做不来,知晓我为何一直在司农寺呆着吗?以我叔父的关系到也不至于总在这座冷凳面不是?只是想着做些实事来,可谁曾想毫无施展手段的机会,直到你向圣人进贡土豆和地瓜,哥哥我便知晓机会来了,谁知道半路又杀出个你来成了司农寺的少卿…………”
“怎么,长生不配同你一寺为官?”酒足饭饱的叶安喝了一口酸汤饮子,玩味的看向范子渊。
谁知范子渊认真的点了点头:“开始我真的认为你做不得事,太过年少了些,只是觉得土豆地瓜这样的良种你献出的功劳以足够大,只是没想到…………”
瞧见范子渊欲言又止,叶安笑了笑:“没想到我是真的打算到司农寺述职的?所以你才让司农寺的小吏刁难我,今日也是看看我是否能够在知晓司农寺的实情后继续下去。”
“然也!”
既然叶安说破了,范子渊也全无尴尬之色道:“其实从你出去了环州之后我便知晓你的不凡,叔父对你更是大加赞赏,我比不上你,但在农事上你还是该听我的。”
叶安点了点头:“这是自然,你负责总务诸屯只是,我负责培训,后勤等细则,我信你,你也要信我!”
没想到叶安居然如此痛快的便定下主次,范子渊颇为惊讶道:“你还真是大度……”
谁知叶安却摇头道:“我不是大度,而是为了尽快推广良种,为后面的事做准备,农事乃国之本,司农寺不能这样下去了,被瓜分的权柄太多,不利于国朝之策,你可愿意恢复司农寺原本的地位和权利?”
范子渊微微一呆,他没想到叶安的心居然如此之大,这不光是要在大宋推广良种,更是要收回司农寺的权利,让司农寺少卿成为真正有名有实的少卿正官!
范子渊端起杯盏将其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当初他也有这般的“野心”但早已被分割出去的权利如何收回……尤其是在接受过现实的一番打击后,他最终无奈的选择了苟且,但叶安这个少年人锐气尽在,全无苟且之意。
重重的把酒盏磕在桌上,范子渊大声道:“好!我范子渊便豁出去了,若能把良种推行天下田地之中也算一展抱负,再夺回司农寺的权柄又怕个甚?!”
说完便同叶安击掌为誓,在清脆的响声中两人哈哈大笑,使得周光祖等一众小吏惊讶无比,即便是希望渺茫但不知为何,他们都觉得这两人定能成事…………
第六百四十七章国事,家事
三天,整整三天时间叶安与范子渊没出过司农寺的大门,铁牛为自家侯爷不被累垮,专程去了最近的“食为天”定饭食,每日准时准点的送到衙门中。
后来秦慕慕得了消息,专程把最好的厨子送到司农寺的公厨,并请人送来瓜果蔬菜以及肉类,为的就是让叶安与范子渊两人吃好。
人是铁饭是钢,高强度的工作下精神难得放松,唯有吃饭的时候能补充营养,但好在这两人都年轻,经得起这般的折腾。
三天之后两人如同闭关出来一般,叶安尚有精神,而范子渊胡子拉碴的模样端是吓人,但脸上的气色却是极好的。
至于周光祖等一众负责文书账册的小吏却是熬得油腻,他们这才见识到叶安与范子渊的厉害,短短三天时间就把章程定下,从良种的储存,分配,规划田地,从内而外的推行,再到教导农官,如何劝说京畿路的农人,如何教农人们种植土豆地瓜等等诸多事项全部理清楚。
甚至于如何翻土,不得连茬种,中间应该种其他什么东西都给规划好了,这样的效率着实令周光祖等人惊讶。
但这次最吃惊的人还是叶安,他原以为范子渊对总体规划还有些吃不准,谁知道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时代的士大夫,他们几乎都是社会精英,在书香门第的官宦人家中成长起来的一定不会是书呆子。
范子渊的在有着非常不错的大局观,在和叶安讨论过后几乎毫无破绽,总体分为东京城周边土地推广,京畿路推广,大宋全境推广的“三步走”计划。
每当叶安看到这份计划总会感叹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后人为了国家的强大,民族的复兴而制定的计划,而宋人却用在了摆脱饥饿上,这个时代的大宋已经是文明的巅峰,足够强大了。
看着这三天的成果,叶安非常满意,在总体计划上还有无数的细则,通过列表的方式陈诉出来简单明了,若是下面的官吏还敢说看不懂,忘记了,那必定是渎职。
而接下来就是要亲自下地培训劝农官了,其实这些经验丰富的劝农官才是司农寺的基础,也是力量所在。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股东风就是一个时间,春天的第三个节气惊蛰,“春雷惊百虫,万物始生长”,惊蛰时节,春气萌动,大自然有了新的活力,春雷始鸣,惊醒蛰伏于地下越冬的蛰虫。
从这一天开始,希望的种子会被种进土里,在春耕之后经历夏耘迎来秋收和冬藏,这是古老华夏先民总结出的劳动智慧。
距离惊蛰没有几天了,范子渊准备让人把叶安的培训章程提前发给东京城的劝农官,但前提是要进行雕版印刷。
“长生,这册子已经编写好了,你算是头功,我这便派人送去官书房印造成册,需要几天时间,待印制好了便可送与东京城的劝农官,其亦可教授手底下的人嘞!咱们也能歇息几天……是吧?”
虽范子渊比叶安年长,在司农寺的时间也长,但在叶安面前他总是觉得自己在同一位主官说话,而不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人。
按理来说他才是前辈啊!
没办法,叶安无论是说话做事极为成熟老练且面面俱到,再加上他云中郡侯的特殊身份,又是常年给官家授课的侍读学士,范子渊很难在叶安面前找到前辈的感觉,反而下意识的听叶安的主意。
尤其是在这三天时间里,叶安见识了范子渊的能力,同样范子渊也见识到叶安的能力,庞杂繁琐的事情在他面前永远都会变得井井有条。
即是自己都觉得千头万绪,但在叶安那里却是有条不紊的列举出来,主持清晰,在范子渊看来这是宰相才有的能力和气度啊!
瞧见叶安微微摇头,范子渊奇怪道:“有何不妥?”
随手从范子渊的手中拿过原稿,叶安笑道:“几天?时间太长了,你要多少册?最多一天就给你做出来。”
范子渊奇怪道:“一天半?官家圣人那里必须要有几册,崇文院要收录,还要给三司,中书门下……再加上地方上的官员……暂且先印制一百余册吧!少说也要三五日的时间嘞!”
叶安奇怪的看向范子渊:“百余册需要如此之久?雕版费事了些,但也不至于吧?”
范子渊翻了个白眼道:“这是当然,给官家圣人的书册不需熏香?给朝官的书册简单的印好就行了?不要装裱?!”
原是在这上面花费时间,叶安笑了笑:“十天可出千余册,一个月能有一万册印刷出来,近日便能出十册粗版的,可行?”
“今日便能出书?!别玩笑了,今日连雕版都做不好!咱们这劝农书可有万余字!雕版就要用掉数百块,一天?!三天才能雕完,就这我还是往快的说,这便雕好那边就印,也需要第四天才能成书!”
范子渊有些不满叶安的吹牛,雕版印刷在大宋已经非常成熟,但速度依旧有局限性,官营的印书房也没有这么快,何况那些手艺精湛的匠人可不多。
叶安却是神秘的笑了笑:“那就赌一顿酒席如何?!”
范子渊大笑道:“一顿如何能行?少说也要五顿!”看着自己往坑里跳的范子渊,叶安微微摇头:“又要让范兄破费,小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范子渊脸色一变,但想到雕版的难处,以及家中雕版铺面的速度,便得意道:“你少在这里吓唬我!不妨告诉你,我家可是有雕版铺面,熟练匠人每日雕版多少那是有定数的,你赢不了我喽!”
铁牛在边上看的不忍心,小声道:“侯爷,咱不能紧着一个人坑啊!范家毕竟与您有旧,范少卿一次出五顿酒席,怕是要拮据过日子了。”
范子渊不满的瞪着铁牛道:“你这杀才说的什么?本官难道连五顿酒席都请不得?!诶?不对,你怎知晓本官一定会输?!”
铁牛终于放心的点了点头道:“侯爷,他有钱!”
“废话,毕竟是范家人,就算没钱食为天也能记账,到时去范家收钱便是,范三司使可不会赖账…………”
叶安与铁牛主仆二人之间的对话气的范子渊暴跳如雷,却不知道铁牛是真的有些可怜这个范少卿,五顿食为天的酒席可不便宜嘞!
第六百四十八章侯府的女人们
叶安出了司农寺后事便去往家中泡澡去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到了宋世之后一穿上这公服总觉得自己有洁癖了。
三天简单的洗漱还是让他很难受的,想当年自己三天泡在泥水里也都忍了过来,就是在之后躺了几天医院。
回家之后洗了个澡,顺便让王帮去往曹家送请帖,除非是通家之好,否则极少官宦人家亲自登门拜访的。
都是早早的派人送去请帖或是拜帖,待到约定的时日再去往人家,一来避免不巧没人,二来便是方面主人家招待来客。
叶安则是神清气爽的离开,准备去往东京城外的庄子,秦慕慕好奇的看了一眼叶安道:“司农寺的事情这么快便忙完了?”
“哪有这般快的速度?只是把前期计划准备好,这次回来是给咱们家的印书坊打响名头的,顺便也让曹家看看咱们的潜力,让曹仪明白投资的收益。”
秦慕慕惊讶的看着叶安道:“你决定让曹家入股咱们商号了?一旦扯上关系就难以甩掉了。”
叶安笑着摇头道:“这不是坏事,随着普惠商号的股东成分越来越复杂,所有人想要侵吞商号的风险就会与日俱增,而咱们家拥有对商号的控制权,这是一个不懂得经济主导权的时代,商号的运作在咱们手中,无论别人投资多少钱,他们只拥有收益的权利,而没有对商号运作进行干预的权利……”
“你好毒,你好毒……”秦慕慕嘿嘿的笑道,她当然知道叶安说的是什么,未来的商号可能非常庞大,庞大到富可敌国的程度,但主导权和实际控制权永远都在叶安与自己的手中。
换句话来说,这个庞大的资本没有董事会,没有董事会决议,普惠商号不会不择手段的敛财,所有的投资也都是由云中郡侯府说的算的。
如果想要拿回股份,完全不成问题,只是钱财的换算不会按照资本价值的变动进行溢价,相反会以当初原始入股价格还给你……换句话来说,当初投入多少钱,现在还给你多少钱,这在大宋简直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了。
于是外部投资越多对普惠商号来说越有利,这就等同于无息贷款一样,只要把每年赚取的利益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比例进行分成,剩下的便没有其他。
“咱们这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点?”
秦慕慕终于有些不安的发问,而叶安却笑道:“难看吗?我反而觉得这是好事,你也不看看在这个时代赚钱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即便是你有庞大的资金,但想要做一门赚钱的生意需要花费多少的时间,用掉多少的人力物力,但现在咱们提供了这个机会,有大把的人想要进入普惠商号来投资,如果咱们家开放普惠商号的投资,信不信连咱们的竞争者都会捧着钱来入股?”
秦慕慕微微苦笑,她算是想起来了,自己与叶安不同,来到这个时代的他们满脑子都是千年以后的商业经验,虽然不能说超越这个时代多少,但见识过的各种商业模式,营销手段,最重要的是赚钱的商品,实在太多了。
许多这个时代人看不到的东西,在叶安与自己眼中却是发财致富的“康庄大道”。
“行吧!只要与咱们的初衷并不相悖,那也无所谓,曹家的加入也许是一件好事也说不定呢!”秦慕慕笑眯眯的跳上马车,顺便对萱儿使了个眼色道:“上车,还杵那作甚?”
萱儿羞红着脸道:“这就来。”
随着在侯府待的时间越长,萱儿的心思便愈发单纯了,瞧见媚意如水的萱儿叶安很难想像她是当初用果核杀人的那个小娘子。
但在这样的爱慕之意下,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曾胆怯过的叶安落荒而逃……
“你啊你!给你多少次机会也不知牢牢把握住,之前让你跟随侯爷去司农寺中伺候,你倒好觉得铁牛那憨货去更合适,自己不适合在外抛头露面,你也不想想侯爷一个人在司农寺中住着,晚上也没有个人伺候,这时候你端个茶递个水,给侯爷打盆洗脚水也能让侯爷记住你的好,说不得便有事情发生,男人总是经不起诱惑的啊!”
牛车中,秦慕慕用手指搓着萱儿的脑袋训斥,她是真的“恨铁不成钢”自己都这般大度的教她如何钓男人了,她还是不敢。
作为一个后世女性,秦慕慕非常难以言喻这种感觉,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受到了这个时代的影响,连作为女人的底线也开始丢弃了?男人这东西怎么能用来分享呢?!
想要为她寻个好人家,但这丫头死活不从,后来又因为担心自己成为东京城中诰命“圈子”里的妒妇,也不得已还是成全了这丫头,可到现在叶安也不曾松口。
想想不由得还有一丝幸福的感觉在其中。
秦慕慕从小包中翻出一枚精致的发卡插在萱儿的头上,这是叶安带来的饰品中唯一一件满是水钻的发卡,秦慕慕自己觉得太过闪亮不喜欢,这次便送给了萱儿。
这般华美漂亮,在阳光下还会闪烁光泽的头面萱儿是第一次见,连连拒绝却被秦慕慕阻止道:“你就带着,这是我给你的东西,你不能拒绝!有了这东西,看哪家不长眼的吓人还敢说你什么!你是我云中郡侯府的侍女,也是咱们侯府的脸面!你把那些诰命夫人都比下去了,岂不是给我长脸?!傻丫头!”
若是论年纪算,萱儿与秦慕慕算是一般大的,但若是按照上辈子的年纪算,秦慕慕却是比她要年长几岁,习惯性的称呼萱儿丫头也不过份。
带着贵重的头面,萱儿第一次觉得自己能在诰命夫人们面前抬起头了,至于那些往日里看自己颇受优待的侍女,更是无法与自己相提并论。
但有一个疑惑一直在她心中,今日鼓起勇气道:“萱儿一直不明白,为何侯爷与县君待我如此之好,堪比家人……”
秦慕慕奇怪的看了宣儿一眼,随即平淡道:“你就是我与叶郎的家人啊!你是,铁牛是,王帮也是哦!我与侯爷身世颇为特意,在这世上没有亲人,于是所有亲近的人,真心待我们的人,我们都会把他当作家人,怎么难道觉得这样不好?”
“不不不……萱儿只是觉得自己不配有您这般的姐姐……”
秦慕慕翻了个白眼道:“傻丫头,人生来是平等的,只是这个世界是不平等的,所以才会被划分为三六九等,你知道吗?在我的家乡,有些人因你这般的美貌而被高高捧起,当然摔下来的人也不少,但至少不会自卑,你有什么好自卑的?让你去兰桂坊做事,你又不肯,以你的才智去了兰桂坊,可比在侯府中窝着要强的太多。”
不等萱儿开口,秦慕慕便道:“就这么定了,今日待你便是为了去查账的,之前教你那么久的会计之学,你可要好好运用哦!”
“夫人放心,萱儿一定会认真做事的!”说完她的眼睛中便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比头上的发卡还要闪亮…………
第六百四十九章活字
东京城外有着大量的庄子,作为大宋最大的地主老赵家自然不能让自己的亲戚没有土地,无论在哪个时代土地都是财富,这一点毋庸置疑。
于是宗室自然有土地,既然宗室有了,那跟随老赵家打天下的将门也要有,否则太祖杯酒释兵权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连武将都有土地,那文官自然不用说,东京城是寸土寸金之地,那东京城外的土地自然也是比别处高贵的,故城外的庄子特别多,且都是高官显贵之家。
城外的庄子往往一座连着一座,但奇怪的是距离东京城最近的土地却是属于普通百姓的,也就是原本就在此耕种的农人。
这是国家的脸面,也是统治阶级的遮羞布,用后使的话来说就是树立起了一道“小民尊严”,但就是这样的小民尊严却让所有人感受到了老赵家的善意。
虽然苛捐杂税众多,但却极少逼死人,尤其是东京城附近的百姓,至于那些地方上的起义,东京城中的人便装作看不见了。
也正是因为那些靠近东京城的土地属于百姓,所以从未有过道路垄断的说法,一听说叶侯修路要借用自己家的道路,百姓二话不说便拿出来分享。
叶安派人送去了谢礼,儿媳收下后却被老人拿着拐杖打着送回来,原因很简单在百姓眼中修路架桥乃是善举,这样的善举都收钱岂不是要遭天打雷劈?
于是侯府庄子上的匠人们一合计,干脆给老人家的路全部给换成水泥的算了,就算是报答人家的一番好意,叶安对自家“施工队”的作法给予了高度评价。
这不仅仅是感激老人,还能为侯府积攒好名声,名声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千金难买,尤其是在这个时代,有着极大的隐形价值。
随着这样的例子越来越多,侯府在东京城的名声也越来越好,再加上普惠商号几次慈善活动的加持,生意也愈发红火。
出了南熏门后,沿着官道行径十里地,成片的庄子就出现在眼前,而这些庄子中最不同寻常的便是云中郡侯府的。
高高的烟囱,热火朝天的砖窑,巨大顶棚的作坊,木器,铁器,陶器,甚至是瓷器不断的被生产出来,还有各色布料以及成衣,俨然就是一个集成式的园区。
随着庄子规模的扩大,所需要的土地也越来越多,但叶安情愿花钱去开封府买四周的荒地也不愿接受百姓投献的良田。
于是怪异的一幕便出现了,叶庄里有许多土地并不属于侯府,而是百姓的私产,有人说叶安是傻子,投献的土地都不要,但没人知道这同样也是叶安对这个时代保有的最大善意。
土地值钱吗?当然值钱,但在庞大的资本面前,农人手中的土地又是不值钱的,能花钱买下的东西还能算是值钱的?
这看似是悖论,但现实就是这般的魔幻,有些农家有了难处,愿意把土地卖给侯府,只需区区三十贯的价钱便能买下八亩地,要知道一头猪在东京城已经能卖出一贯五的高价了。
叶安的办法是借钱给农人,和东京城一样分期还款,有时只需十贯钱甚至是八贯钱就能给人家渡过难关。
如此便免去了过度压榨百姓的局面出现,叶庄都是这样,四周的庄子也大多效仿,李家自然是不用说的。
但曹家却是个聪明人,发现了巨大的商机,直接放贷给遇到困难的农人,但要收取一定利息,只不过利息要低得多,为的却是走量,只要放的足够多,便能获得相当可观的收益,等同于空手套白狼。
只不过这样的举动可不是谁家都能效仿的,毕竟曹家家大业大,积攒下了相当可观的财富,用这些财富投资自然能获得回报,可即便如此,前期依旧是有出无进。
不得不说赵英姬是个聪明人,若非是身份原因,又太过贪婪在不该犯糊涂的时候做了错事,也不至于交恶李家,甚至于曹仪要休了她,这或许便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侯府的牛车永远是最醒目的不是因为外观看上去多么豪华,也并非是那两片叶子组成的特殊徽记,而是因为车厢足够宽敞。
牛车虽然速度慢,但耐力和体力却要比马车好,侯府的牛车车厢都是用上好的楸木所制,不光轻便结实,且耐水湿、耐腐、不易虫蛀,更重要的是不翘裂,这木头在后世已经成为保护树种,但在这个时代却没人当宝贝,仅仅是因树皮外层的颜色不太好看而已。
从牛车上下来,叶安便瞧见印书坊的老杜在门口等候,看来铁牛已经对他说了此行的目的,也找找的把人寻了过来。
不等老杜叉手,叶安便笑道:“莫要多礼,咱们边走边说,木活字做的如何了?”
老杜笑了笑:“木活字早已成形,咱们叶庄的木匠个顶个的都是好把式,手艺自然是没得说的,但木料这块却是有些麻烦,之前印书坊试了一次,便是好木料泡在水中也会产生形变,虽然看不出来,但印造成册就明显了些,且难以放入印盘中,侯爷提到的泥活字倒是不错,但我等最终却觉得金活字最好!”
老杜的话刚刚说完便使得铁牛惊叫起来:“啥?!金活字?!侯府上哪给你寻那么多的金子来造活字?!”
老杜鄙夷的瞥了铁牛一眼:“金活字又不是用的黄金,乃是金铁之意,铜活字也信,铁活字也行…………”
叶安挠了挠头:“有没有考虑过铅活字?”
“有,之前便想到过,但方铅需要在利国监找,听冯快说明日东京城码头会到一批,但方铅这东西都是将作监或是玉清昭应宫用的,他只能碰碰运气去,高价买些……”
叶安点了点头:“也好,铅不怕水火形变,但又质地柔软易于雕琢,应是较好的活字之材,但你们要小心,铅有剧毒,长时间接触了会染病的嘞!”
老杜笑了笑:“这话说的,侯爷铅哪里来的毒?”见叶安还要说话,便又加了一句:“便是宫中也在用的东西,我等还怕什么?”
叶安顿时皱起眉头,奇怪道:“宫中为何要用方铅?”
老杜接过叶安手中的书册头也不抬道:“谁知晓呢!反正是将作监用的,自然最后也是要送入宫中的某些铅器吧!”
叶安微微点头,铅有毒这件事就算旁人不知晓,宫中的御医也必定是知晓的,本草纲目中便有记载,不会不知晓。
第六百五十章生财之道
印书坊是叶安早已开始筹备的,从去年开始便一直在往里砸钱,甚至砸的匠人们都不好意思了。
他们可都是普惠商号花重金挖来的雕版匠人,尤其是这老杜,一手雕版号称可仿所见任何字体,原本自己是有印书坊的,但后来经营不善连年亏本,原因无他皆是他太过在意品质,绝不可能在质量与效率之间做出妥协。
这样的人叶安当然愿意用,甚至愿意告诉他为何他自己经营的印书坊会到穷困潦倒的程度。
“你知道你的印书坊为何会开不下去吗?”叶安的话让老杜微微一颤,转头看向他满脸的郑重,冲着叶安一礼。
“这雕版生意贫家已做了三代,小老的手艺也不敢说是天下第一,但也是拔尖的……但为何生意却做不下去了?三个月之前侯爷便说会告诉小老其中道理,今日请侯爷赐教!”
叶安嘿嘿一笑,指了指脑袋道:“你家的生意我看过,雕版是好,但固守成规,明明梨木就能做到的事情,非要奢费的使用核桃木,不知变通岂能不落寞?”
老杜对叶安的话不以为然,脸色也有些难看道:“核桃木纹理细密,着墨极好乃雕刻印刷的最佳木料,印出书册也是字体清晰,梨木虽也能印制书册,看似便宜但实则成品不佳…………”
叶安笑着摇头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书的目的是给人看的,为的就是知识的传播和阅读,你印出来的书要多少钱一本?旁人家的书要多少钱一本?购书之人可不都是有钱人,需书之人更非高门大户,且你家印书只用核桃木,三代未曾更换,墨守成规之气太重,为何不试试其他木料,非要在一块木料上吊死?”
见老杜还要再反驳自己,叶安笑着挥手打断他的开口这才道:“就知道你要说印出的书品质如何的话,换了木料就一定不好了?就如咱们的活字印术,木活字不好可用泥活字,泥活字不好可用铅活字,只要能发现最佳的材料,就能提高质量又能降低成本,这岂非变通之妙?”
“你们家一本书卖多少钱?旁人家一本书卖多少钱?入不出敷之下如何经营生意?连生意都做不下去了,这手艺怕是也会失传,为何不以走量养质量……哦,听不懂没关系,就是把书以印刷的不同分为三六九等,既有符合百姓或是贫者看的,也有那些高门大户收藏之用的,岂不是以商养商,以商养技?!”
愣了许久,老杜长叹一声,郑重的向叶安躬身施礼道:“好一句以商养技,小老受教了!原本小老是想从贵宝号赚钱回去重开印书坊的,今日听侯爷一席话,再无此念!惭愧惭愧!”
叶安的话让老杜心服口服,边上却突然传来赞誉之声:“说的好啊!总算知晓你叶长生为何能生财有道……果是不同凡响啊!哥哥我今日登门也算是见识到了你的真本事!”
曹仪听这个将军肚便来了,体重这东西对于宋人的武将来说非常重要,膀大腰圆的曹仪往那一站便如同一座将军山,说实在的叶安最不愿的便是同这样的人打架,他一拳下来便让人难以承受,而自己的一拳过去,怕是能被他厚厚的脂肪给卸去大半的力道。
叶安笑着叉手一礼道:“曹兄怠慢了!本是让王帮送去拜帖的,怎生你亲自来庄子上了?”
曹仪哈哈大笑:“你我兄弟二人也算是在战场上过命的交情,怎生还如此见外,已经打发他回去了,得了消息为兄便一路赶过来,总算不迟啊!”
曹仪的性格是爽朗的,但若是你把爽朗的人当作没心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曹仪此行的目的叶安非常清楚,当然是为了到庄子里一探究竟。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普惠商号的制造力,在这个时代流水化作业以及器械辅助生产简直就是开了挂一般的存在。
只要有足够的原料,那叶庄的工厂就能不断的生产出各色各样的货物,且质量相当不错价格还便宜,在市面上绝对是供不应求的存在。
但所有的秘密都在叶庄之中,想要一探究竟的人多了去了,但可惜叶庄有一套自己的管理体系,这是谁也不知道的。
工序分开,专人专事,想要搞清楚原材料的使用和工艺几乎是不可能,更何况叶家庄有一支看不见的力量分散在周围,一年时间足够叶安培养出相当警觉性的“护厂队”。
这一点曹仪在进入叶庄二里地之后便知晓此处不简单,那些茶棚的闲汉,树下的歇脚的人,每一个是好相与的角色。
若非是有叶庄的老人带路,怕是还没靠近叶庄就被人拉住盘问了,那些闲汉领头之人皆是目有精光之辈,多半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至于叶安是如何把这些老兵弄到叶庄的,曹仪一点也不好奇,毕竟战场上扒拉几个“死人”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谁家没有几个靠得住的老兵坐镇?
至于明面上的那些个亲兵,那是叶安理所应当该得的,朝廷也不在意。
“长生啊!你这叶庄果然是水泼不进啊!哥哥我更放心了,据说东京城中也有些人想要学你这叶庄一般,但多少学不来啊!”
叶安笑了笑:“不遭人妒是庸才,我普惠商号生意红火的秘密在于低价,而低价的秘密就在于此,那些人自然趋之若鹜喽!”
“那我曹家入股普惠商号的事,长生你看…………”
边上的曹仪笑眯眯的搓着手,眼神中满是孔方兄的意为,叶安没有半分拖泥带水,爽快的点头道:“好,今日本就是寻哥哥商议入股之事的,请入庄中详谈!”
曹仪微挑眉头,他也没想到叶安会如此爽快,但当他看到叶安拿出一指厚的详细契约后他更加的不可思议,指了指契约道:“长生贤弟,这是…………”
“契书!分门别类权责清晰,哥哥慢慢看,有不懂的地方尽管发问,长生随时恭候,若是没有问题,签字画押用印章……”
“咋还这般麻烦呢?!”看着眼前的这般条条款款的契书,曹仪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讪笑着道:“老弟啊!哥哥就是个粗人,这些还是要拿回去给家里看清楚的……”
叶安一拍脑门笑道:“契书一式三份,一模一样,若有出入可去开封府告官,小弟自缚双手认罪领罚……”
“不至于,兄弟不至于!”曹仪连连摆手,叶安却道:“谈买卖就是谈买卖,不掺杂私交,无论曹家还是李家,我叶安的规矩都是一样的,契书中写的清楚,无有二话!”
“爽快!容哥哥一个时辰,只要妥帖哥哥便签字画押!”
第六百五十一章普惠商号的利润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很简单,有时候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但这般的信任却来之不易,在涉及到金钱,利益,甚至是权利的时候,这种信任会变得极其脆弱。
曹仪深知这个道理,虽然在嘴上答应叶安的爽快,但看起合同来一点也不含糊,凡是有不清楚的地方一定会问个清楚,叶安也乐于在边上解答,这才是签合同的模样,不像是李家,当初还还需要叶安对赌才肯签下合同。
不过话有说回来,现在的普惠商号和当初叶安的家底已不可同日而语。
果然,曹仪还是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长生啊!这铺面中有一部分要交给普惠商号管理,我曹家只能留下一半的产业,恐怕……”
叶安笑了笑,给满头大汗的曹仪续了杯茶道:“李家也是如此,我普惠商号要保证你的投资能获得相对的收益,所以经营权必须在普惠商号之中,当然若是哥哥不放心,只要能拿出等价的钱财代替,也完全是可以的嘛!”
“你是我哥哥!谁家能有如此多的现钱?拿出来了我整个曹家的铺面也不用周转了,擎等着断粮吧!”
叶安松了松肩膀:“那便是了,所以你这些铺面要交给普惠商号,若是有一天要撤股,这些商号还是你曹家的啊!”
曹仪咕咚的咽了一下口水,举起契书道:“那为何这上面还要我曹家出钱十万贯,这十万贯可已然不是小数目了,再加上这些铺面,那可是一笔极大的财富,在你普惠商号中才占三成的干股,这实在是……”
“三成已经不少了,李家现在也才占三成!原本他家可是占了五成,为了你曹家入伙,李家出了两成干股,我家出了一成,如此曹家三成,李家三成,我家也是三成!”
曹仪用胡萝卜一般的指头白扯了半天才道:“那还有一成呢?”
“那一成是用来存蓄的,为的时候我普惠商号未来的发展,你当这般模样的商号是如何起来的,你当这庄子里的工厂是如何来的?没有那每年一成的投入,如何会有今天的模样!”
瞧见叶安大大的白眼,曹仪终于长舒一口气:“难怪普惠商号如此赚钱,舍得下本钱啊!”说完便又谄笑的看向叶安小声道:“长生,你便告诉哥哥,去岁商号获利多少,净利啊!”
叶安伸出两根手指,曹仪惊呼:“一年便能净赚二十万贯钱?!那,三一三十一,三年,不,两年不到这十万贯本钱就回来了!”
“二十万贯?您客气!去年一年毛利二百万贯,除去各家店铺开支结余一百三十万贯。”
不等叶安说完,对面的曹仪便惊呆了,好一会后才同溺水的胖头鱼般猛地吸溜一口气惊呼道:“多少?!你再说一遍?!”
百万贯是什么个概念曹仪不知道,他只知道每年朝廷向辽朝缴纳的岁币是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换算下来也就是四五十万贯的模样。
当年曹利用去辽营谈判回来时竖起三根手指,吓得真宗皇帝以为辽人要价三百万贯着实吓了一跳,而现在普惠商号一年的净利润居然能有一百三十万贯!!
曹仪不禁颤声发问:“长生啊!你是我亲哥哥啊!给哥说句实话,真有百万贯之巨?!这……”说着说着曹仪不禁压低声音道:“长生啊!朝廷每年虽有数千万贯的国帑,可开销也大,一年能盈余下来的也不到三百万贯钱,你这快赶上朝廷一半的钱财了。”
叶安笑了笑道:“哥哥担心什么,你知晓咱们商号最大的一头开支在何处吗?”
瞧见叶安诡异的笑容,曹仪连连摇头:“哥哥自然不知晓,贤弟有话便快些说,急死哥哥了!”
“商税!或者说是杂税,每年要缴纳近三十万贯的商税给朝廷,庄田、店宅的税收和商税还不一样,酒税就更不一样了,如此算下来商号一年的净利也就在八十万贯左右,还需要预留下一部分作为周转资金,同时留下一成作为筹备之用,所以分到咱们三家手中的怕是也就只有二十万贯左右了。”
说实在的,听到这个数字反而让曹仪安心不少,一年百万贯的利润实在是太吓人了,即便是国朝不抑商,也不能这般的赚钱啊!
但二十万贯的净利还是让曹仪暗自心惊,一年多的时间叶安已经能在东京城赚取如此高的利润,这笔财富甚至能赶上颇有家资的豪门大户!
看了看手中厚厚的契书,曹仪一咬牙便提笔在最后一页签上自己的大名,又掏出随身携带的私印给盖了上去,最后还不死心的用手指在私印上抹了些印泥按上了指印,笑眯眯的递给叶安道:“哥哥这便把曹家的买卖托付给你了!”
叶安笑了笑:“哥哥倒是精通商道啊!去岁是普惠商号在东京城扎根的时间,如今根以扎下就要开始在东京城中大放异彩了,赚的钱只多不少,但这依旧是小头,真正的大头还不在东京城中。”
曹仪咧着大嘴笑道:“你这小子有多大的能耐哥哥我自然知晓,哪家会只在东京城中发财?哪家不是想把生意做出东京城,在京畿路,河南府,整个大宋铺开的?哥哥虽说是个粗人,但看好的是咱们普惠商号的前景。”
叶安摇了摇头,即便是曹仪看到了一些东西,但说实话眼光还是太过狭窄,长叹一声道:“即便是普惠商号开遍大宋又如何?终究还是赚自己人的钱,咱们要的时候走出去,辽朝,党项,甚至是女真,西域只要是同咱们大宋有过交集的,咱们普惠商号就要开到哪里去!”
曹仪掉头便走,或者说是落荒而逃,他不敢在叶庄再呆下去,他不知道叶安的野心到底有多大,但他知道这小子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说不得心中已经有了他自己的想法。
但这些想法已经超越了曹仪的想象,他担心自己再待下去脑子会被叶安给弄成浆糊,把所有的愚笨显露出来。
天爷爷,仅仅是在东京城便能赚取如此惊人的财富,那生意开遍天下的普惠商号该是个什么模样?!
曹仪不能想象,也不敢去想,他只知道自己二叔曹玮的眼光要比自己高明的太多,现在就要回去让二叔和自己一同分享这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第六百五十二章《良种农书》
叶安没工夫去管骑着快马一溜烟消失在叶庄的曹仪,目光中带着紧张的盯着眼前的大刷子在纸上上下刷动,这是让字体在纸上留下墨色的最好方式。
当然还有绸布的滚子也相当不错,厚厚的绸缎缠绕在木滚上轻柔的推动也能让字体清晰可见,但印书坊的匠人们一直认为用绸缎太过奢侈,便是最差的角料也太过奢费了些。
木活字也有木活字的好处,木头上的纹理着墨的效果非常好,这也是现在老杜等人一帮印刷匠人们坚持用木活字的原因。
眼看着最后一页纸上也印上了整齐的字迹,不光叶安惊叹于印刷的效果,连一众匠人们也是长松了一口气,连连惊叹。
“侯爷!这木活字好啊!一遍印刷出来,稍有不当的地方只需调整一个活字,便能让整页的字整齐划一,干净利落的很嘞!这……此法高妙,此法高妙!”
叶安笑了笑:“这样的活字多准备几套,一旦印刷起来,必定会有重合的字体,这样便能多套一起印刷,效率高了不知多少,待不用了又能组成其他书册,我知晓这需要时间积累,但常用字可以多刻几套,有备无患不是?”
老杜叉手道:“小老知晓了,侯爷,小老冒昧问一句,这手艺是从何而来啊!前朝之时便已经有人想到了活字,但从未有人当真过,皆因起无雕版之法印出书册好看,时间长了便也就弃之不用了。不知侯爷得了哪里的真传,居然有这般的能耐…………”
被老人家这么一问,虽有人都期待的看向自己,叶安顿时老脸一红:“也算不得什么,只是没事瞎琢磨的,雕版复杂,其最弊之处在于每印一书都要重新雕一次版,不但用时较长,且成本尤甚。家中精通格物之学的长辈便想,如果改用活字版,只需要雕制一副活字,则可排印任何书籍,活字亦可反复使用,虽然制做活字耗时耗力,可一旦有了活字,以后排印书籍则十分万分,于是便有此法。”
老杜愣了一下,许久之后长叹一声道:“侯爷,恕小老直言,这格物之法就是为咱们匠人而生的啊!道理就摆在那里,谁都知晓,但真能用心去琢磨,动手做出来,这便是难上加难的事情,就说这活字印刷,雕版出来多少年了?唐初便有雕版之术了,能想到把雕版拆开成活字的人不是没有,可惜皆不能普及,格物之学不光能想到雕版,还能想到用铅做活字,这……实属是我等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事情。”
叶安微微苦笑:“这格物之学不光是为你们这些手艺人准备的,更是为读书人准备的,可惜没人看上……”
老杜搓着手道:“侯爷,小老有个不情之请,若是侯爷能把这格物之学教给我等,便是不给工钱也无所谓的。”
“嗯?!你……哈哈……”叶安在听闻老杜的话后稍稍一愣,随即笑得前仰后合,惹得众人面面相觑,老杜更是赶紧告罪,他倒是以为叶安在嘲笑,想想也是,据说这格物之学乃文道旁支,也是读书人的学问,自己算是什么?连个读书人也不是,凭啥学人家儒学的东西?
但叶安接下来的话却让老杜一愣:“好,好,好!格物之学虽说是我叶安的家学,但却是承家中之命传教四方的,只可惜奔走东京城如此之久,看重此学者寥寥无几,家中长辈有言,格物之学乃天下人之学也,无论何人只要想学,便可传授其理,既然诸位想学,那本侯便在书院中开设格物学堂,每月抽时间前来讲学便好。”
叶安的话让老杜等人始料不及,他们的本意是向叶安讨要格物之学的书册,自己看,自己琢磨,但从未想过能获得叶安的亲自教导,这是人家的家学,自己这些外人怎么能学呢?!
“侯爷,小老等人不敢劳动侯爷尊驾…………”
老杜等人一开口叶安就知道他们担心的是什么,随即笑着摆手道:“莫要以为我教你们这些是白教的,格物之学分门别类,教教你们的和教其他人的不一样,只是为了印刷铺子更好而已,教的也是与印刷有关的格物知识,你们若是不学也就罢了,以后还想让你们学会了在书院中授课,做个教书先生嘞!”
听到这话,老杜等人立刻应下:“多谢侯爷栽培,小老等人一定好生学,好生做!”
这才是叶安想听到的话,嘿嘿一笑道:“如此最好,把书册印好,装裱起来,试试木工坊送来的台钻给书册装裱起来,这也是格物学问啊!”
老杜等人顿时眼前一亮,这台钻他们一直视若珍宝不敢用,今日叶安发话,老杜亲自操刀,掀开上面的苫布道:“侯爷,这木器也是格物之学所作?当是精妙的,多厚的书也能穿孔装裱嘞!”
随着老杜的话,众人把目光盯在整理好的书册上,轮盘在不断的转动,多个齿轮咬合之间有产生了一股非常大的力道,即便是老杜轻松的转动,粗壮的铁针带着线头轻松穿过了厚厚的纸张,一本书的装裱很快就完成了。
蓝色的书面上是简单却不失美感的花纹,来规整的格子中是《良种农书》四个大字,这是印书坊出的第一本活字印书,意义非凡,老杜小心的递给叶安。
书脊上的针脚扎实,勒口紧密,书面精美,叶安轻轻抚摸不由得感叹:“这是咱们印书坊的第一本书,以后的书皆要如此,保质保量,品质不得下降!”说完便递给了老杜有道:“其实这书还有诸多装裱之法,只是现在稍稍简洁了些,剩下来的以后再教你们。”
“天爷爷,这般的好书还只是简洁?!”老杜一时间愣住,但听到叶安还会再教他们,顿时心中有底,侯爷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自己在这里终究是能学到手艺的。
印出了第一本书后,印书坊便全力开工,剩下的事情不过是重复前面的流程罢了,印书坊的匠人,学徒立刻开始有条不紊的印刷,一页页的纸张不断的印刷出来,简单的吹风晾干之后叠放在一起,效率之高速度之快,令一些常年做雕版印刷的匠人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杜站在叶安边上小声道:“侯爷,若是这活字的数量足够多,人手充足,一套书可以同时开印十本,一个作坊可以同时印书八套,这样下来……天爷爷,小老不敢想象啊!”
叶安拿起印好的第一本书放用绢布包好,嘿嘿一笑道:“你忘记了最关键的一点,活字的成本比雕版低的太多太多,你们要做的是研究什么样的油墨最好,效率高,成本低,这可也是格物之道,以后这印书坊就要靠你老杜把持了。”
老杜连连点头:“侯爷放心,老家伙没有什么大用,但给侯爷看好这印书坊的本事还是有的!只是不知侯爷咱们这还招学徒吗?家中不成器的儿子…………”
叶安理所当然的点头道:“招,当然招!只有足够的人手才能有更多的生产……劳力,咱们印书坊还是太小,以后若是有了大量的书册来印刷,人手定然是不够的。”
第六百五十三章曹家叔侄
曹玮坐在马车之中,他本因在永兴军路,但此次回朝乃是受封武威郡公的,看着侄儿从远处而来,便稍稍感叹,当年父亲对先帝说的一句话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曹玮不知道为何先帝会问自己与兄长孰优孰劣,但父亲的回答却是让自己离家数十年在外戍边,虽位高权重,但却也远离东京城。
自己真的比兄长更强吗?曹玮当然知道自己不如兄长曹璨,但他现在才知道为何父亲当年会故意颠倒,先帝不喜曹家势大,自然要把精于政事之人远窜边州去,于是恰巧把擅长军事自己放在了边州,把擅长政事的兄长留在了东京城。
想当年兄长为了自己在边州好过些,不得已之下散尽家财,暗中筹措钱粮供给自己所用,曹家才会这般对钱财看重,否则现在的曹家根本就不需入股叶安这小子的普惠商号。
一想到叶安,曹玮心中便是一阵烦躁,他同李德明打过交道,也同他老子李继迁打过交道,这父子两人都是不好相与的恨厉之人。
不光善于领兵作战,更是懂得如何治下,西北之地的党项被他们从一盘散沙聚集起来,而一个十来岁的云中郡侯居然能分裂西羌与党项之间的关系,把西羌人招回大宋,这本事由不得自己不惊诧啊!
当年李继迁死后,自己曾上奏朝廷,希望能乘此机会攻灭李氏,但其子李德明非常狡猾,假意卑躬屈膝讨好朝廷,而朝廷想以恩惠来招抚,丧失了大好机会,酿成今日的李德明的嚣张。
当时河西大族延家、妙娥、熟鬼等不少当地部落都企图归顺大宋,但诸将十分犹豫,怕得罪李德明而不敢接纳,也是自己亲自率兵进入天都山,将延家妙等接纳归降,削弱了李氏的力量,李德明也摄于边军威名不敢挑衅。
而这些手段却被曹玮在环州再次看到了,叶安的手法和他当年的手法不能说是如出一辙,也算是异曲同工了,说是一回事,真正能做到又是一回事,直到现在曹玮没事的时候还在揣摩叶安的手法,对战局的判断,对李德明之心的揣摩,对西羌人的恩威并施,每一样都让他忍不住拍案叫绝。
但曹玮又不相信这是真的,尤其是在得知李德明居然率领五千精骑被叶安击败,还负伤逃窜之后,曹玮更是不敢相信。
这少年人能做出的事?曹玮深信叶安的背后必有高人指点,但曹家用尽全力也无法寻得那高人的踪迹,至于范雍和陈琳…………那俩个老货一个善于治下,一个则是天家耳目,若是能有这般的手段自己立刻把眼珠子扣下来踩得稀巴烂!
得知曹仪要入股普惠商号,曹玮认为这是一个契机,一个与叶安搭上关系的好机会,说不得他叶安背后的高人能见自己一面也不一定。
曹仪上车之后马车便晃荡了一下,看着眼前精壮的二叔赶紧撅着屁股的行礼道:“二叔,成了,这是契书您看看……”
曹玮不敢相信的接过契书道:“这是契书?!都快赶上一本论语了!”
“谁说不是?可他叶安偏偏说约束条款详细,方能权责分明,就是同侄儿关系要好,才这般做的,免得以后因细枝末节而生龃龉间隙,漂亮话倒是都给他说了。”
曹仪不满的念叨,谁知却被曹玮举着契书打在头上道:“你懂个屁,这才是最稳妥的办法,叶安这小子当真是少年老成?!”
瞧见二叔不相信,曹仪疯狂点头道:“何止是少年老成,范老说他是“多智近妖”嘞!”
曹玮挑了下眉头,瞪着惴惴不安的侄儿道:“环州之战真的没有高人在背后为他指点?!”
“二叔,你咋还在揣度这件事?环州之乱不是尘埃落定了吗?”
“尘埃落定?!嘿嘿……怕是没那么简单,李德明是什么人?能轻易吃亏,二叔我在永兴军路可是听了不少的“传闻”,说他李德明股创疼痛难忍,誓要叶安的项上人头作为净桶!”曹玮冷笑着看向自己的侄子,这小子率军作战是一把好手,可背后的事情却知之甚少,和当年的自己颇为相似。
谁知曹仪毫不在意道:“那又如何?嘿嘿,您是不知晓,陈大官自从回了东京城便搬进了叶安的府宅之中,现在这小子怕是比谁都安稳嘞!”
曹玮挑了下眉头,随即微微点头,这话倒是没错,自己都知晓的事情老陈琳不会不知道,若是没有圣人的应允他也不敢这般做。
“难道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者?!”
瞧见二叔喃喃自语,曹仪笑道:“侄儿原本是不信的,但自从遇到长生这小子,不信也得信啊!若说有什么高人在背后指点他,那陈大官还不早发现了不是?”
曹仪的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也正是有陈琳在曹玮才会如此放心,也不相信有人能瞒过这老家伙的眼睛,别人不知道皇城他可是知晓的。
翻开了契书一页一页的仔细查看,曹玮不禁感叹道:“这小子当真是物尽其用啊!这些店铺对咱们来说并没有多大的用处,但对于普惠商号来说却是有大用的,里面经营多年的掌柜,打杂做事的小斯皆是老手,还有便是地段了,瞧瞧这些店铺占着东京城中的好位置,赚的钱却是相去甚远,若到了叶安手中能赚倍数入股普惠商号便不亏了。”
“侄儿还说这下不挣钱的店铺叶安要去有何用,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些门道,早知便派人把生意做起来了…………”
“做起来?”曹玮冷笑的看向曹仪道:“你可知晓这些铺面会如何?定然是被叶安关张的!只有关张了这些店铺,他的东西才能买的更好,至于这些铺面,老夫也想不到他会作何用,最近可是听说云中郡侯府在东京城中大肆收购铺面,全部关张装饰,也不知他叶安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嘞!”
曹仪嘿嘿的笑道:“二叔,且不去论长生想要作甚,以侄儿对他的了解,此子非同一般,手段高明往往如羚羊挂角不可琢磨,咱们曹家与他交好,又是普惠商号的东家之一,自然是好事。”
“他是孤臣,历朝历代孤臣可都不是什么好称呼,更不是什么好事!”
“您觉得长生这孤臣“孤”吗?”
曹仪狡黠的笑容让曹玮微微一愣,此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个侄儿也不仅仅是个一介武夫,脸上的笑容倒是颇有他父亲当年的风采,只不过在他那大脑袋上就如同猪挂着狐狸的笑容一般,大煞风景…………
第六百五十四章技出何处?
范子渊一直在琢磨一件事,他的这位同僚云中郡侯,可以说他从认识叶安开始就在琢磨这个少年人,但他一直看不透。
今日他特意请来的自己的二伯来给自己“出谋划策”。
范雍坐在上座上,淡淡的看着范子渊,这小子是老范家的独苗,自己的儿子不争气,才学上没有过人之处,唯有忠厚二字稍显优异,但范雍深知忠厚在朝堂上可待不下去了,可能会被别人夸赞,但朝堂上最不需要的便是忠厚!
太过忠厚的人甚至是迂腐的,越是在朝堂上待得久了,越知晓这忠厚二字的无用!
弟弟虽然又过世的早,自己这个侄儿却是个聪明人的孩子,范子渊能有今天的地位不单单是因自己在朝堂上的相助,更多的是他自己的本事。
范雍曾经骄傲过,在这朝堂上与范子渊一般而立之年的年轻人可不多,能有他这般地位和能力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这让他很是欣慰。
但叶安这个“妖怪”一把的少年人出现了,一开始范雍还觉得他是范子渊的对手,但现在看来范子渊连给人家做对手的机会都没有。
叶安极少来求助自己,或是向他的先生们,要知道孙奭与王渊和叶安的私交并不差,也就是最近叶安忙的脚不沾地,不然也是时常去求学问道的。
这孩子真是太过特别,几乎与自己说见过的所有青年才俊都不相同,在朝堂上宛如一个狡猾的老狐狸,自己在他的身上甚至能看到王曾与吕夷简的影子。
但毕竟是少年人,没有那么多的苟且,有的只是一番深思熟虑后的沉稳,这才最难得的地方。
“二伯,你说这叶安今日能否给带来百余册的农书?”
范雍挑了一下眉头看向满是怪异表情的范子渊道:“他能否言出必行,你难道不清楚吗?这小子什么时候答应过人家的事情失言过?在环州老夫便以见识过他的能耐,你可知晓环州诸军皆被下了封口令,任何人也不得谈论清平关之战,葫芦口大捷,更不得言传叶安的手段,你可知晓这是为何?”
范子渊微微一愣,随即摇头道:“侄儿不知,难道这环州一役还另有隐情不成?”
范雍微微一叹,看向了逐渐偏西的太阳犹豫许久才长声道:“此子非同寻常,与之为友乃上善之举,若与之为仇敌,则不堪设想…………切记切记!”
范子渊不知道为何二伯会说这样的话,并且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后怕,仿佛在清平关和葫芦口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既然二伯不说,范子渊也不好追问,他是知晓叶安手段和能力的,对于短短一天时间便能印书成册这件事范子渊是不信的,数千字的书册单单是雕版就需要两天甚至是三天时间,他上哪能雕刻出来?
范雍看向侄子,瞧见他的纠结笑了笑:“你可知晓圣人最看重叶安的地方在何处?”
“敬献良种于朝有功,能力出众可通兵事呗!”
“仅仅如此吗?”
“这还了得?!”范子渊有些惊奇的看向范雍道:“二伯,您是见多识广的,又在朝中多年,这般的功绩岂是一个少年人能有的?”
范雍嘿嘿一笑:“良种从何而来?这般高产的农物若是在我汉家岂不早被发现了?还能等到现在?可通兵事……兵家之事乃将门之中的家传之学,你以为读几本兵书,兵法,就能妥善运用?其中的章程,细则,计策多不胜数,但他叶安是如何知晓的?不怕告诉你,连曹仪在环州都要听他调用,真以为是二伯在背后运筹帷幄?二伯不过是个幌子而已,虽说也有坐镇环州之用,但真切的说来,还是叶安在布制一切的。”
范子渊终于知晓了一些朝中秘闻,一时间震颤万分,愣愣的看向范雍道:“侄儿原本以为他叶安只是运气好到了天上,但没想到他有如此惊才绝艳之学。”
范雍嘿嘿一笑道:“那你想想,他叶安的这些才学来自于何处?”
“来自于何处?”范子渊一时被问住,皱眉思索一会后猛然惊醒,抬头看向范雍道:“格物!格物之学?!圣人也是看重了他叶安的格物之学!无论是良种还是他的才学,甚至是商贾之道,皆与他的格物之学密不可分!”
范雍欣慰的点了点头:“宗杰若是有你一半老夫便别无他求喽!没错正是格物之学,叶安的家学!这东西求不来,买不来,偷不来,只能请过来!连官家都在学的学问,你说能差吗?”
“如此说来,一切源头皆在叶安的家学上?这格物之学真有这般的神奇?叶安常说其归属儒家一道,来儒学旁支…………”
“终究是障眼法而已!”范雍毫不避讳的打断了范子渊的话,微微感叹的看向门口:“说是格物之学属于儒学一道,可若是你了解,深究下去便会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范子渊点了点头:“侄儿也觉得格物之学与儒学大相径庭,完全就不是一类嘞!”
“二者毫无关系吗?若是这般认为那就错了!大错特错!”范雍突然变得激动起来,甚至连声音都有些竭斯底里,吓的范子渊一惊。
缓缓起身的范雍在花厅中渡步,走来走去的稍显焦急,范子渊知晓这是自己二伯的习惯,若是有大事拿捏不定,就会如同磨盘上的驴,这可不是自己说的,而是祖父在世的时候常常念叨的话。
父亲在世的时候也曾经说过,祖父官至刑部尚书,二伯最似祖父,有望成为范家继高祖范仁恕之后又一位宰相。
连自己的二伯都这般怀疑格物之学,范子渊不禁道:“伯父,您的意思是?”
范雍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内院的门口,范子渊顺势瞧去,却见叶安带着他的仆从来了,壮如牛犊的仆从拖着一口大大的箱子,箱子下面有几个小轮,在地上滚动的咔咔有声。
范子渊赶紧迎了出去,此时他以不关心范雍刚刚说了什么,只是想要看看那箱子中装的是不是他与叶安之前商定下来的农书,若真是书册…………那自己可就要破费了!
第六百五十五章被看穿了
叶安是没想到范雍也在,打发铁牛去司农寺门外的十字街等着,那里有的是脚店和茶水铺子,自己办完事再去寻他。
说到铁牛,这货最近是越发的壮实了,自从赵虎等一众老兵到了侯府做亲兵后,没事便与铁牛练手,以至于侯三这种稍稍懂得点功夫的三脚猫也被拉来进行魔鬼训练。
当初叶安在环州可没少教他们,铁牛这段时间便愈发的精壮了,身上的腱子常常能让信陵坊的女人不时的惊叹一番,尤其是张寡妇………
至于侯三……这货原本就是溜门撬锁的飞贼,若说跑酷或许还行,但擒拿格斗,负重奔跑,这货瞬间就怂了,加之他现在是糖果铺子的掌柜,手中每天有忙不完的事情,忙了一天回来累成死狗一般,哪有功夫与赵虎等人训练?
当然赵虎等人还是不会放过他,在他们看来侯府中的男丁就要训练的,尤其是在看到秦慕慕在戏耍时还教萱儿一些“防狼术”后,更是惊叹于这些招式的简单粗暴!
把书箱交给司农寺的小吏拖到花厅,叶安上前叉手一礼:“长生见过范公!范兄!”
“哈哈,无需多礼,老夫今日前来只是凑巧听说你一天之内便能印书成册,颇为好奇啊!来来来,让老夫瞧瞧你的书册如何!”
范雍乃是三司使,当然知晓印书的复杂,雕版的耗费更是不小,但他更想见识一下,叶安是如何以这么快的速度把书印出来的。
书箱的精巧被范雍和范子渊完全无视掉,急急的打开了书箱看到的是整整齐齐的书册,封面精美,针脚密实,印出的字体也是清晰无比,甚至可以堪比手抄书!
完全不似那些粗制滥造的雕版印刷出来的东西,若说这是雕版名家之作他们叔侄二人也是相信的。
关键是这些书册还有封面装裱,但叶安却道:“时间仓促没来得及做包封…………”
“包封是啥?!”
瞧见范家叔侄的惊讶,叶安故作轻松道:“就是在书脊上再包裹一层硬壳,或是用皮料,或是用毛料,当然也可以用纸料,木料,如此以来这书本就可更加长久耐用,易于保存。”
范雍捋着胡须道:“哦?还有此法?若是有机会老夫定要观瞧的,但…………你这是何雕版之术?怎生能如此之快的便印好书册?还如此精美,不会是你小子早早印制出来的吧?”
叶安无奈的苦笑道:“范公,这可是冤枉人了,小子与闻仲兄昨日才商议好农书的内容,怎能早早的便印制好这些?”
范雍的手猛然一颤,揪下几根胡须满脸“狰狞”的盯着叶安道:“那是如何印制出来的!这可是我文道昌盛之义举,不可不说!”
叶安摇头笑了笑:“是另一种印刷之术,但现在还恕小子不可告知范公,等再过一段时间再告诉您也不迟。”
范雍眯着眼睛看向叶安:“你小子现在还想着赚钱?!你可知晓这印书之术对我文道一途有多重要?儒家经典的传播多以言传身教为主,其中少不得要手抄书册,为何?因为雕版太贵,寻常百姓根本就买不去,那些买得起的读书人皆有家资却也不同寒门子弟的刻苦,若有一天百姓皆可买书,如同市上买纸笔一般,岂不是广教天下?!”
叶安稍稍惊讶的看向范雍,他没想到范雍作为一个士大夫阶层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要知道知识这东西在封建时代几乎是一种昂贵的奢侈品,书贵,读书更贵,寻常人家根本负担不起,寒门是出了不少人才,可看看朝堂上的官员,有几个是出自寒门的?越是高官越是与寒门“绝缘”。
范雍能在这时候说出类似于“学术自由”的话来,叶安还是很钦佩的,至少这老倌并没有封锁阶级之间通道的想法。
于是笑着对范雍道:“范公,这印刷之术经过叶安家学的改良,以可快速印刷,不光印的快,而且您也看到了这字迹清晰,书册结实。”
“你小子少给老夫使这障眼之法,谁不知你叶安生财有道,你就说是如何印制出来的吧!”
叶安无奈的摇头道:“这还不能告诉范公,实在是叶安打算收回成本之后再推而广之……您看……”
“成本?!你这小子做生意还需要成本?!都是利用格物之学的技法赚取钱财,这可是你的家学,哪来的成本?!”
范雍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从范子渊那里得到叶安印书的消息后,他便知道这小子定然有法子赢得赌约的,至于什么法子虽然自己不知道,但他一定要让叶安交出来!
这不光是对朝廷有极大好处的,更是对文道一途,儒学一途有好处的,既然能印的快,那本钱自然降低,到时间谁都能买到书,都能读书识字,文道昌盛指日可待!
朝廷自然也能广施教化,开慧万民,这不是一件坏事,至于那些所谓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实在是愚蠢了些,若是所有人都以儒道为尊,天下必然稳固,何来的乱国之事?!
但现在叶安却不愿把他的印刷之法拿出来,真是岂有此理,范雍可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眼瞧着范雍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叶安苦笑道:“这印刷之法颇为麻烦,需反复试验,又耗费了大量材料,一个字稍有出入便要重新雕刻,虽说单个字的成本小了些,可终究是要有成本的啊!”
“活字?这倒是老夫没想到的,原本以为活字之法不过是旁门左道,与雕版不可相提并论,未曾想这印出来的书册居然也能如此精美啊!”范雍一边翻看手中的书册,一边发出感叹。
只不过他的感叹到了叶安这里便是炸如惊雷,这老倌实在是活的通透了,自己不过是在言语中露出了一点破绽,立刻就被他抓住。
只能无奈的苦笑道:“既然范公知晓了,那又何必问长生呢?”
范雍翻了个白眼,瞥了下身旁不明所以的范子渊道:“活字之法唐末便已经有了,五代时也有不少匠人试过,但若是真的能用,印出的书真的好,那为何雕版还是大行其道?你小子必定是有好法子改良了活字的!小子这时候就不该敝扫自珍了不是?”
“长生不敢私藏,但需时间,只要普惠商号回本了,那必定会把此法传播天下,分文不取!范公您看如何啊?”
范雍摸了摸下巴上隐隐作痛的胡须,微微点头道:“话这么说也没有错处,也罢,容你几个月的时间,若是半年之后你还是不说,老夫便要上疏天家了!”
叶安苦笑着点头应下:“敢不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