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风渐停,雨渐收
“天子亲耕,以共粢盛。”归根结底就是为了劝农桑。
这是汉家流传了千百年的习惯,并没有其他的意义在其中,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一年之中春天万物复苏,天子下地劳作便是最好的榜样,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
而距离种下种子还有一段时间,最少要等待春分那一天,“大火”星昏见时,恰好在春分时节,远古时代的“火正”在这一天观察到大火星位于南方正中的位置,于是向百姓发布春分已经到来,可以春耕播种了。
所以叶安和范子渊的计划暂时搁浅,不过并不妨碍土地和地瓜被种下地里去,刘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给朝臣们赐宴,给前来的老农发放布匹便返朝。
相反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赵祯亲自把切成小块的土豆种到了土地里,黄灿灿的小块看着就亮眼,朝臣们恍然大悟,而四周的百姓则是交头接耳不断的向人打听圣人种下地的是什么。
土豆和地瓜之名在东京城中流传过一阵子,但很快便归于平静,只有见识过的人知道这是真正的祥瑞,但那些没有见过的人只会一笑了之,甚至有些耿直的农人会大骂这种传播“假消息”的人,因为他们看来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地里的产粮是有限的,哪有什么粮食能亩产数千斤的?
但现在刘娥带着赵祯在土地里种下了土豆和地瓜,这种原本只是在朝堂之上流传的传闻就出现在了东京城百姓们的面前。
毫不夸张的说,经过天子亲耕的宣传,在某种程度上打消了许多人的一律,皇帝才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喉舌。
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被世人盯着,即便是在土地里种下一个根茎。
当然在叶安看来刘娥种下的不是一颗土豆,待四个月之后收获的也不仅仅是土豆那么简单,种土豆和地瓜根本就没有出现在礼部的议程之中,当然也不会出现在司农寺的议程之中。
文武百官,包括勋贵,外戚,宗室都是突然发现刘娥的举动的,她挎着竹篮,牵着赵祯的手,就像一位农妇牵着孩子把希望种进了土地里。
只不过这份“希望”在王曾以及一大群文臣看来便如同绝望。
尤其是王曾和吕夷简两人老脸涨红的模样,眼珠子充血的狰狞神态,叶安瞧见了都要担心他们两人突发脑淤血当场去世……………
顺着他们的目光,果然看到了那个矮小的“南相”王钦若一脸的得意。
再等几个月,天家的藉田中种出亩产超过千斤的粮食时,整个大宋的百姓都会为之欢呼,不,应该说是疯狂。
到时候眼前这一幕就会被东京城的百姓传颂到整个大宋,所有人都会记住是刘娥牵着官家的手把祥瑞良种种到土地中去的!
即便是本打算推行土豆和地瓜的范子渊也是脸色难看,他是坚定站在王曾一边支持官家早日亲政的,但没想到刘娥居然有这一手,甚至连司农寺都不知道。
此时的他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叶安,而恰巧叶安也看向他,只能露出无奈的苦笑,轻轻摇头。
叶安的否定让范子渊稍稍放心了些,最少这个已经有了直臣之名的叶安并不是与皇后站在一起,也并不支持皇后的大权独揽。
说来也是可笑,叶安对任何人没有表达过自己的内心想法,甚至连王渊都不知道他的坚定立场,但对范子渊,叶安却表达了足够的善意。
在叶安看来,范子渊属于技术型人官僚,这种人的远大志向甚至超越了王曾和吕夷简的存在,他愿意对范子渊吐露心声,自己就是要做一个孤臣,直臣,但可能和他认为中的孤臣不太一样。
范子渊的怀疑叶安便在第一时间进行回应,让他明白自己并没有在背后协助刘娥进行这场史无前例的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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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叶安已经隐隐觉得自己被卷入了朝堂之争中,也是时候该表态了。
亲耕到这里进入高潮,也在这高潮之中缓缓沉寂,刘娥心满意足的带着赵祯回宫了,大多数朝臣为了表现自己的态度并未参与到赐宴之中。
叶安看到了外戚队伍中的李遵勖,向他微微摇头也离开了藉田,这样的表态已经足够了,李遵勖虽然不知道叶安心中的真实想法,但他足够信任叶安。
叶安坐着自己的牛车缓缓晃悠到了信陵坊,这里依旧是人声鼎沸,只不过百姓们口中谈论更多的是关于亲耕的事情。
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和空暇前去观看亲耕,只有被开封府选出的良善人家才有这种优待,但每个坊几乎都有一到两户人家。
比如并不是很在意生意的葛善书,他就是被推举出来的,本身又是信陵坊的坊吏,自然是可以去的,但叶安并没有在那么多的人群中看到他。
只不过葛善书看到了叶安,此时的他正在自己的馄饨摊上讲着官家和圣人亲耕的场面,绘声绘色的模样以及唾沫横飞的姿态,让叶安这个亲自参与亲耕的开国侯都觉得没有他讲的详细。
大驾卤薄的各种器物他是信手拈来,顺带着还给一些年年纪轻轻的少年人讲解一下亲耕的规矩和制度。
在场听的最起劲的便是秦慕慕了,一身厚厚裘衣的她两手抓着狐狸围脖的尾巴,一边瞪大眼睛听着葛善书讲述其中的细节。
有幸作为叶安车夫的铁牛在听了葛善书的讲解后便怀疑自己是不是去过城外的藉田了…………
叶安在秦慕慕身边的真空范围内坐下,大半个东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信陵坊中这个美丽如同仙子一般的女子是叶安的娘子阳城县君,尤其是在信陵坊根本就没人靠近她。
“哇,天子亲耕原来是这般模样,有些后悔没捞到去了。”
看着秦慕慕憧憬的眼神,叶安无奈的苦笑道:“若是你去了怕是就不会觉得有这么新奇了。”
“怎么了?又遇到什么恶心的事情?”
从叶安的口气中秦慕慕便能感觉到他被恶心到了,笑眯眯的道:“快说给我听听,让我也高兴高兴。”
“呼,王钦若鼓动刘娥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种下了土豆和地瓜,怎么样劲爆吧?”
“哦吼!果然劲爆啊!王曾和吕夷简怕是要气死了吧?等过几个月土豆收获,她刘娥立刻就能成为真正的圣后,这些算是彻底改变历史进程了,你说如果刘娥成为武则天那样女人会如何?”
叶安轻轻摇头:“不可能,刘娥成不了武则天,只是会在她活着的时间里大权独揽到让文臣无法接受的程度,当然随着官家的年岁越来越大,双方之间的矛盾和摩擦便会越来越激烈,咱们要不要早点离开东京城?”
秦慕慕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对于她来说到底是谁在朝堂上大权独揽影响并不大,因为无论是谁都要对商贾越来越重视,自己家的产业是不会受到冲击,何况还有李家的捆绑呢?
第四百零三章朝堂“趣闻”
秦慕慕额前的刘海在风中摇曳,从叶安那里得知的朝堂争端已经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宋廷并非像她想象的那样风平浪静。
一只手托着下巴,看着葛善书在那里赞叹刘娥和赵祯,秦慕慕微微皱眉道:“咱们现在肯定是不可能离开东京城的,至于未来如何,到时候再说,你若是觉得朝堂太乱,可能把咱们家扯进去,那咱们离开东京城便是,哦,长公主早上来过了,晌午留她吃饭都不曾应下,看来是回去准备合营这件事了。”
叶安有些奇怪的看向秦慕慕,按理来说她原本是坚决不想离开东京城的,怎么现在松了口?
“若是咱们离开东京城,你想去什么地方?”
“江宁府!”
秦慕慕想也不想的便开口,叶安微微一笑便知道原因,早在他们搬到信陵坊后便谋划过跑路的地方,江宁府是最好的选择。
江宁府是后世的南京,它有许多名字,后世叫金陵,或是叫建邺,或是叫应天府,但在叶安和秦慕慕心中它是永远的南京。
即便是现在也依旧是大宋在南方的经济文化中心,地位与杭州差不多,但在地理位置却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乃是南北相接之所在。
想要把自家的生意开遍整个大宋,那以江宁府为中心,逐渐向南北蔓延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叶安笑了笑便道:“你想走,怕是还走不得呢!我会尽量避免和朝堂中的各方势力纠缠在一起,咱们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守好,赚的钱足够的多,便也能改变眼下的局势了。”
秦慕慕微微点头,她是唯一知道叶安心中想法的人,若是不需通过政治斗争的方式得到目的,那才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毕竟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都不叫问题………………
信陵坊的顾客越来越多了,以至于葛善书的馄饨摊前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这就是广告宣传的厉害,当然也是新创意的功劳。
信陵坊的坊市不光做到了人无我有,还做到了人有我精,当然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价格还是便宜公道的,这就让百姓不自觉的的前来购物了。
当你手中的商品性价比极高的时候,无形中就会形成一种广告效应。
现在秦慕慕最着急的便是自己家的棉花田什么时候能种上,四月份是棉花种植的最好季节,到了九月份十月份就能迎来收获。
最重要的是麻织品在大宋还算是流行的,秦慕慕已经不满足于这些麻织品,她要用棉花和棉线彻底碾压这个世界的服装市场,或者说是新建一个属于她的“服装帝国”。
因为在大宋,根本就没有服装市场这个说法,要么便是卖布匹的铺面,要么便是专门给人缝制衣服的铺面,成衣铺不是没有,只是太少太少。
但在秦慕慕的手中,信陵坊的成衣铺子便是生意红火的,只要看上的衣物,当场便能提供试穿,满意带走,不满意便再换下来。
新衣服穿在身上,再看看自己的旧衣服,有多少人愿意脱下来的?尤其还是爱美的女人?
而在秦慕慕看来,麻线,麻布等麻织品已经不适合这个时代,即便是被做的再柔软,可上面明显的颗粒感则是摩擦的人难受。
丝绸的衣服信陵坊不是没有,只可惜成本高,不是一般人家能消费的起的,最好卖的便是女人家的里衣,那个女人不希望贴身体己的衣物穿的舒服?
于是她便急不可耐的想要棉花,面相,甚至连棉花都没有的时候便拉着叶安在家里闷头搞织机。
这时候叶安才发现,秦慕慕的动手能力之强甚至可以与自己旗鼓相当,想想也是,兰桂坊的那些机关器物几乎都都是出自她的手笔呢!
棉花的好处太多太多,产量大、生产成本低,且制作成布匹棉线之类的,不光保暖性好,而且柔软舒适。
最重要的还是棉制品价格相比丝绸较为低廉,且能制成多种规格的织物,轻盈透明的巴里纱,厚实的帆布,厚平绒,适于制作各类衣服、家具布和工业用布等等不一而足。
单单就是产量大,质地柔软和保暖性好这三个方面,棉花便已经能碾压丝绸和麻布了。
叶安被秦慕慕缠得没办法,只能耸了耸肩膀道:“这怕是还要看罗珊娜什么时候能把那些种子送过来了。”
“我之前已经与她说过,二月便要送到的,她晚一天,我便减去一成付款!”
咬牙切齿的声音从一个漂亮的女子口中说出来,自然是没有多少威胁的,但叶安却抖了抖道:“一成?太多了,你若是真的这样做,下次罗珊娜再有什么好东西怕是就会送到咱们竞争对手的手中去了!别忘了,咱们要的是能给她足够的回报,也是给她一种长期的回报!”
“一成太多了哦?!那就再降点,百分之一。”
这还差不多,叶安松了一口气,事实上侯府的买卖与罗珊娜这种西域商贾还有许多可以合作的地方,没有必要做绝。
只不过事情并没有因为秦慕慕的焦急而出现变数,罗珊娜还是没有出现,秦慕慕非常的失望,失望到了每天叶安便早早起床,宁愿去司农寺坐衙,也不想待在家里的程度。
在衙门里点卯之后,便把一天要做的事情用一个时辰处理完,接着便把文书从自己的窗口扔进了范子渊的窗口。
两个人的公廨距离非常近,但并不是相连在一起的,而是两间单独的房舍,还在边上开了窗户,中间是一处小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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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叶安第一次准确的把文书扔到了他的作案上,两人之间便有了这种默契。
对于叶安的能力范子渊是非常羡慕的,繁琐的事情在他的面前总能变得井井有条,且简单了许多,只要按照他的步骤去做,那就准能事半功倍。
今天范子渊没有像往常一样把文书收起来,而是伸出脑袋道:“今日朝堂上出了一件趣闻,叶少卿没去一观实在可惜!”
“趣闻?”叶安耸了耸肩膀:“朝堂之中能有什么趣闻?什么又不是趣闻呢!?”
范子渊细细揣摩,微微点头道:“话是也是如此,但圣人发话,亲耕已经结束好几日了,也该赏赐群臣和勋贵,外戚们了,下了口谕开锁厅试。”
一只胳膊搭在窗台上也把头伸出了窗口道:“这我早就知晓了,能有什么趣事?”
范子渊微微一笑道:“叶少卿猜猜怎么了?那些勋贵之家根本就不想要锁厅试的名额,只求圣人能让他们恩荫更多的子孙!”
叶安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这也是常理,老一辈的人图的不就是一个封妻荫子吗?知道自己家中子弟的斤两,也就不去争抢那些东西了,本来锁厅试就是给那些恩荫的官员机会,若是被这些勋贵占去了,怕是也不妥的…………”
瞧见对面贱笑的范子渊,叶安微微一愣笑骂道:“好你个范子渊,连我都被你绕进去了!不当人子!”
“某这便在祝叶少卿拔得头筹!”
叶安叉手回礼便关上窗子,收拾一下离开了自己的公廨,今天要去城外办大事,王帮之前传来消息说,庄子里的砖窑已经按照自己的要求建好了…………
第四百零四章石灰与水泥
东京城外的土地并没有多少被兼并,相反有不少还是在当地百姓自己手中的,这个时代的人也不是傻子,谁不知越是靠近东京城的田地便越贵?
虽然其中的道理农人们说不上来,但他们就是知道该是这样的。
最少他们能算过来一笔账,越是靠近东京城的土地,便是运粮食进城都要被远处方便些,其实越是这样的朴素思想,越难以被人占便宜。
所以东京城外的庄子算是价钱不菲的,至于东京城中的豪门权贵,这些人才不傻呢!他们不会选择在东京城这样瞩目的地方进行土地兼并,显得自家的吃相是多么的难看。
相反他们的土地都在老家祖宅那里,比如曹家就是真定府最大的地主,许多土地都被他们占据,而至于东京城外却是只有一座象征性的庄园做做样子而已。
要说东京城外土地做多的人家,那必定是赵宋的宗室们了,老赵家的人为何不抑制土地兼并,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他们自己才是东京城中最大的地主!
可即便如此,李家这种外戚之家的庄园也不可小觑,庄子四周的土地足有百倾,且都是良田!所谓的良田可不是土地那么简单,而是指土质肥沃的田地。
荒地是很难种出农作物的,相比其他的植物,农作物虽然产量高,但竞争性却差了太多,地里有杂草,土地中的养分不足等等问题都是关键因素。
古人为何要保地?那是为了让土地能够拥有种植庄稼的能力,刀耕火种就是最古老的保地保肥办法。
但叶安并不在意这些,别说是百倾良田,便是几十亩的土地也完全足够自己发展所需的了。
他更想要的是庄子上的人口,那些依附在李家庄子上的佃户才是叶安真正需要的资源。现在这庄子已经是云中郡侯府的了,那这些佃户自然也就变成叶安的佃户。
因为租子的低廉,庄子上的农人们对云中郡侯府以及叶安这个云中郡侯是感恩戴德,只不过这种感恩戴德并不足以让他们放弃土地,投入到砖窑的生产中。
即便是给钱他们也不愿意前来做工,原因很简单,也很可笑,在农人们看来,他们天生就是种地的,把自己的土地伺候好,便是天大的事情。
在他们看来去砖窑做活又苦又累,还赚不到多少钱,哪有在地里劳作,收获金灿灿的粮食来的踏实?
上了年纪的农人都会念叨一句话,“官家都要下地亲耕的,咱们这些泥腿子就该在地里踏实的干活,别想着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在以孝治天下的大宋,长辈们说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就是至理名言,不能动摇,即便是年轻的佃户看到叶安给钱的痛快,看到了砖窑忙碌的热火朝天,也不愿违背“祖宗”的古训。
叶安心中是真的着急啊!这么多的生产力不能投入到窑厂和石灰厂的建设中,如何把自己的制造业扩大?
即便是拉着王伯的手苦口婆心的劝说,甚至是拍着胸口保证不会耽误农忙,但老人家依旧不买账,而是苦笑着摇头道:“侯爷,您说这话便是不知在土地里刨食的幸苦了,不光要面朝黄土背朝天,还要耐得住性子,这性子是怎么来的?自然是一点一点养下来的,若是年轻的后生们都去了你的砖窑,作坊中去,那这地里的活便会撂下来,反正他们能挣到钱,也就不在意自家的土地了不是?多少种田的好后生去了东京城,找了个活计便误了农忙?宁愿在酒楼脚店中端茶倒水一天,也不愿在地里劳作嘞!”
叶安微微一愣,这话算是颇有哲学味道在其中的,只是王伯并不知道,很快新的粮食将会冲击东京城乃至整个大宋的市场,随着土豆和地瓜的出现,到时候稻米和小麦的需求便会持续降低,当然也会有回升的那一天,可其中与一个漫长的过程。
见王伯依旧坚持,叶安只能放弃自己的想法,与他说了许久,虽然不接受他的观点,但叶安还是对老人家的坚持颇为感叹。
好在砖窑暂时还不需要多少人手,他只是担心订单爆满之后忙不过来而已。
砖窑的目的是什么?不是烧砖,而是在以烧砖为副业,以煅烧石灰石、白云石、之类的石头制作石灰为主!
石灰石可以干嘛?当然是制作水泥了,至于水泥的作用,当然是作为一种娘家而便捷的建筑材料来使用了。
水泥在这个时代有多大的作用?便是用屁股想也该知道的,水泥硬化后不但强度较高,而且还能抵抗水的侵蚀,这对古人来说是多么完美的建筑材料?
当然,宋人更喜欢木头建造的房子,但路面,院子,墙壁是不是可以使用水泥和砖块,答案当然是!
除了极少数的官宦之家外,有几家能铺的起地板的?木质的地板是好,但实用性却远不如砖地,何况寻常百姓家连砖地都没有。
叶安看着板车上的大木箱被装满,心满意足的率领车队向东京城而去,车队不光载着水泥,还与沙子与碎石…………
他要把信陵坊变成东京城中最先使用水泥地面的坊市,要让东京城的百姓亲眼看到信陵坊的街道如何在一夜之间便成为比砖地还要平整的存在。
最为强烈的广告便是眼见为实,无论你说的多好,只有让别人看见了,才会相信。
车队缓缓的抵达了信陵坊的侯府,车把式负责把所需的材料运进侯府,而此时侯府中已经来了老熟人。
李遵勖坐在叶安的摇椅上,同边上特大号摇椅中的空空和尚谈论佛经。
“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尽,不生则不死,此灭最为乐。”
“净律净心,心即是佛,除此心王,更无别佛,欲求成佛,莫染一物。”
“若欲求佛但求心,只这心心心是佛。”
两人之间你一句我一句聊得不亦乐乎,待瞧见叶安灰头土脸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便也哈哈一笑,好不惬意。
叶安不满的看着李遵勖道:“李伯伯若是一心向佛,那便该如沙门才是,怎生城门满身铜臭味的商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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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即是…………”
空空和尚刚开口就被叶安打断:“莫要说什么空即是,色即是空的道理来,那都是骗人的,和尚把这东西已经用成万金油了,哪里不会用哪里是不是?既然如此你便别吃饭,别睡觉,反正都是空啊!只要你把色当作空,那就一切皆空,成佛去吧!”
第四百零五章叶安的信仰
对于李遵勖与空空和尚两人的态度叶安非常的不满,尤其是瞧见李遵勋舒服的躺在他专属的摇椅上,屁股把那秦慕慕亲手给自己缝制的上好羊绒毯子崴成一团抹布造型,便更加的不爽了。
李遵勖轻轻的摇晃着椅子,微微一笑道:“贤侄这般的高才怎生能不通佛理?你大抵是不知晓的,心中有信仰多么重要。”
看着拉进院中的黄沙,碎石和水泥,叶安就想把眼前这俩个大爷给推到工地上去,自己辛辛苦苦的忙活信陵坊的改造,空空和尚在侯府中逍遥也就罢了,毕竟他与信陵坊的关系不是很密切,但李遵勖这“大爷”模样,实在是让叶安看着搓火。
你便是不来帮忙也就罢了,还在这里享受,享受的还是自己的东西。
“长生可不是没有信仰,长生信仰的乃是自家的家学,我家长辈曾经说过,东家要想赚钱,那就要比自己手底下的人更努力才行。咱们已经要合营共建了,不知李伯伯打算如何出力?”
李遵勖讪讪的笑道:“李家出钱啊!至于那些好点子,全靠长生你了,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也!”
这是啥奇葩理论,叶安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拉着李遵勖起身道:“此言差矣,李伯伯还是随同长生一起劳力吧!若是不动手便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运作的,若是不知如何运作,何来的见识?”
叶安说完便顿了顿,看着李遵勖微微皱眉道:“李伯伯不是出来私去外宅别院的吧?”
李遵勖脸色一变,立刻摇头否认道:“怎能如此?!这便同长生一起出力,只是不知要如何做?这些黄沙石块是作何用的?”
坊间早有关于李遵勖的传闻,说他不堪长公主的淫威,在外金屋藏娇,叶安和秦慕慕一开始认为长公主赵清懿是个丑女,但事实上赵清懿长得并非那般不堪入目,甚至比一般的女子要美艳些,赵祯的亲姑姑能丑到哪去?
但种种迹象表明,李遵勖确实在外面有宅院,而且还不止一次的去过私会相好。
秦慕慕对此是深信不疑的,因为来自东京城诰命夫人的圈子里早已流传他李遵勖的所作所为,当然其他男人的这点龌龊事也都被拔了出来。
最让秦慕慕接受不了的是,大多数的女人,即便是诰命夫人都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相公在外面偷腥。
在她们看来,只要不把女人带进家门变成妾侍,就比什么都要强,毕竟妾侍是要和自己在一个屋檐下抢男人的,自己男人在外面养个小的,最少不会气自己不是?
至于叶安却是知道更多的细节,李遵勖这人他上辈子就很熟了,自己之所以用外宅的事情来揭他的短,乃是知道他在外宅养的是谁!
看着自己身边稍显忐忑的李遵勖,叶安无奈的叹息道:“何必如此,什么人都是能养在外宅的,何必是她?”
李遵勖几乎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惊骇的盯着叶安道:“长生此言何意?!”
“一旦被人捅了出去,不光自己脸上不好看,天家的脸面更不好看,毕竟是长公主,便是再有些争风吃醋,也是常理,你若有心纳妾,自然会应允的,何必与她私通?”
此时的李遵勖已经说不出话来,盯着叶安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他与公主乳母私通之事根本就不可能有第三人知晓,即便是外面传闻他有私宅,那在东京城中也是无伤大雅的事情。
叶安并不给他考虑的时间,眼见着太阳落山了,便让葛善书敲锣,接着整个信陵坊的店铺便全部关张。
所有的坊众都带着他之前要求的工具出来了,在葛善书的宣讲下开始有条不紊的砸地面…………
嘈杂的劳作声音响起,坊门也被用临时的栅栏给挡住,一块大大的牌子上面写着“信陵坊改造,歇业三日!”
原本只需两天,甚至是一天便足够的,但秦慕慕为了更进一步的推动饥饿营销,也为了更好的给信陵坊备货时间,便把时间调整成了三天。
男人和壮劳力都来了,女人们和孩子却被秦慕慕用租来的马车一起带到了城外的庄子上,那里已经有临时搭建的作坊,所需的原料早已备好,可以利用这三天时间加班加点的进行生产。
至于休假这个说法…………原本叶安和秦慕慕是打算这么做的,但在信陵坊的坊众眼中,休假就等同于让钱财流走,若非是叶安在信陵坊有着绝对的权威性,没人会愿意让自家的铺面关张。
抡起锄头砸向地面,尖尖的的锄头便很快翘起一大片的土来,叶安卖力的干活,而他身边的李遵勖却已经撑不住了。
“长生啊!你是如何知晓内情的?”
看着李遵勖已经快崩溃的样子,叶安咧嘴一笑,指了指天上已经升起的月亮:“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被我知晓了还算是好事,若是传出去被别人知晓了,那可就是天大的祸事了,当然以长公主好面子的脾性,你是不会受多少罪的…………”
“别……别说了,只要赵清懿还不知晓,某这便把事情给了解!”
叶安笑了笑便继续挥舞起出头干活,他的目的达到了,这么做不是为了李家的家庭和睦,相反他是为了自己的生意。
李家与自己合作,眼下还处于刚刚起步阶段,若是因为李遵勖的私德毁了刚刚开始的合并,那最终吃亏上当的还是自己。
即便是双方在对赌协议中写明了,若是因为对方的错误而造成生意的失败,那叶安便无需负责,但对于叶安这种赚少了便是亏了的人来说,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李遵勖已经换脱了直缀,夹好了前襟,手臂挥舞起来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地面,这恨恨的模样就像是在敲打叶安的脸…………
空空和尚坐在侯府的门口,看着叶安和李遵勖带着人把门口好好的三合土地面给破坏的满目疮痍,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一定与叶安带来的沙石和水泥有关,但却并不知道有多大的关系,若是告诉他这些东西能变成比三合土还要平整的路面,他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但他知道叶安是有手段和大智慧的,他的家学深不见底,永远能给出让你惊叹的答案来,相比之下佛学中的那些佛理,禅意,在他那里不堪一击,随便做一件事,就能把大智慧给撕得粉碎。
第四百零六章水泥的秘密
信陵坊的地面在叶安和李遵勖以及众多的坊众的劳作下,仅仅用了一夜的时间就被全部铲掉,被挖出来的土不可能浪费掉,而是被堆在了侯府的花园中当作一处小景观来是用。
宋人对园林的执着使得叶安也不由自主的改变自己的审美,秦慕慕一直觉得自家的后院中没有一处假山实在不合适,但土堆成的小山包还是让她惊喜和开心的。
土山和石头山最大的区别便是土山上能直接种植植物,只要培育的好,完全能把小土山变成一处青山,这在地势平坦的开封府也算是一处不一样的景致,当然东京城中花园里有假山的人家可不在少数,并且还是精美别致的石头山。
永远不要小看富贵人家的智慧,他们是这个时代的精英,有着最好的营养摄入,有着最好的教育体系,有着做多的知识储备和经验储备,他们怎么可能输给寻常的百姓之家?
虽有“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说法,但家族的传承会让他们继续出现复兴的一天,大宋的勋贵门几乎都是如此的。
叶安从来都不会去小看这个时代的权贵,当然他们也是人,也会犯错误,作为一个局外人,叶安最终还是决定搀和到他们的错误中。
李遵勖不知道叶安是怎么知晓他与公主乳母之事的,不断的从叶安这里旁敲侧击的试探,但始终被叶安一笔带过,完全得不到答案。
叶安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是从史书上知晓的,其实在看见李遵勖惊骇的表情,以及现在卖力搬运土石的样子,叶安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享受的感觉。
铺路其实并不算是一个技术活,当然要想把水泥路铺设的平整,便是一件极为考验技术的事情了。
李遵勖惊讶的看着叶安指挥着信陵坊的坊众,把沙石扬起到一片铁网之后,细细的沙子便从铁网中漏过,而小石子之类的便被留了下来。
细细的黄沙与灰黑色的水泥堆成一堆,叶安用铁锹在中间挖了一个坑,再加上水搅拌,很快就成了一坨水泥浆,信陵坊的坊众便用木桶挑着泥浆倾倒入已经铺上石子的沟渠中。
泥浆漫过了石子,接着坊众们便拿出一根被刨的平整光滑的圆木,在两头系上绳子于泥浆上拖拽。
原本还坑坑洼洼的泥浆瞬间便成了豆腐一般平整的表面,李遵勖惊讶的看着这些变化,很快便明白了叶安的用意,他是打算把信陵坊的路面都变成这般的平整。
“长生,这东西能变成石块一般的坚硬?”
李遵勖很快便问出了自己的猜测,而叶安笑着解答道:“然也,这是水泥路面,平整异常,且坚固,即便是有所破损,只需用水泥填补一番,便又完好如初。”
“吓!真的能这般神奇?!本钱,本钱是多少?!”
不愧是做生意的人家,李遵勖瞬间就想到了成本问题,在他看来这样的铺路技术是可以在东京城乃至整个大宋推广的,那商机和市场自然也是极为庞大的。
叶安把手中的铁锹递给了在边上摩拳擦掌的铁牛,笑着对李遵勖道:“靠近黄河,黄沙自然是要不了多少钱的,至于水泥,乃是城外庄子上的砖窑煅烧出来的,原料也是最寻常的石灰煅烧而成。”
随着叶安的话,李遵勖的眼睛顿时便发出“金灿灿”的光,他仿佛看到了日进斗金的大买卖,且前期投入还不大。
但他知道一定没有叶安说的怎么简单,若是如此岂不是谁都能做出水泥来?可石灰早在汉代便出现,为何没人发现它能变成水泥?
略带深意的笑了笑,看向叶安道:“贤侄若有妙法,也不需对我说,反正这买卖都是咱们两家的,只是千万要小心旁人窥伺啊!”
叶安笑了笑:“格物可没有李伯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想要破解水泥的秘密,怕是需要耗费极长的时间,到时候咱们的水泥作坊已经能垄断东京城的市场了,而在向下推广的时候便占据了独到的优势,外人几乎无法超越!”
李遵勖长舒一口气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叶安看着坊众们的齐心协力,心中却在微微感叹,想要仿制出水泥哪能这般的容易,石灰是石灰,水泥是水泥,二者相似但却不可混为一谈,而且作用也是不同,若是用石灰来铺设路面,那只能变成豆腐渣。
简单的道理其中涉及了化学知识,在这个化学只依靠炼丹形势出现的时代,想要通过一个原材料反向制作出水泥可谓是难上加难。
这也是叶安在城外庄子里用砖窑煅烧石灰石的原因,掩人耳目啊!
在叶安的计划中,砖窑是极为重要的一环,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砖窑变种,以此达到更广泛的应用,其中就有他和秦慕慕谋划的玻璃…………
铺路其实很快,在信陵坊坊众们的努力下,挖路,运土,铺设石子碎石,搅拌水泥,抹平路面都在同时进行。
劳动力的价值也在此体现出来,若非是有这些人,叶安便要雇人来铺路,同时还要担心成本的提高等等。
现在有了信陵坊的坊众,那他就能把这股力量运用起来,当然唯一的不同是在信陵坊坊众的眼中铺路事关自己家的买卖。
李遵勖在边上看着,逐渐明白了叶安的所作所为,他与心灵放到坊众们立契,去帮着他们赚钱的同时,也在给自己赚钱啊!
坊众们的生意越好,他叶安的生意……不,是他和叶安的生意便越好,此时的李遵勖已经不在意自己的隐私被叶安给点破,虽然想不通他是怎么知道的,但瞧见叶安的态度便知道他不可能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也不可能有别人知道。
平坦的路面从云中郡侯府门前的一片面积不小的空地上,一直延伸到了信陵坊最里面的铁匠铺子。
虽然开春了,但早晚温差较大,但好在不是天寒地冻,散发出的热量会被冷空气带走,可即便如此要想完全凝固还需要二十八天。
不过三天时间已经足够承受人来人往的行走所需,时间只会让这地面更加结实而已。
这样的效果已经让李遵勖瞠目结舌,他看到了平整的有些不像话的路面,虽然不知最终会如何,但最少比三合土铺就的路面要更加干净和整洁些。
在不知不觉中一夜就这样过去,好在人足够多,信陵坊的街道也不算大,否则一夜的功夫是别想铺设完的,不过这样的速度在李遵勖看来已经是非常惊人的了。
李遵勖端着大碗同叶安一起蹲在侯府的门前,喝着葛善书熬的骨头汤,顿时觉得觉得出了一夜的力气,现在浑身上下舒坦了许多。
第四百零七章看得见摸不着的“蛋糕”
呼噜一口,直接把大碗中飘着的馄饨给吸到嘴里,李遵勖哈哈一笑道:“贤侄啊!这一夜过的当真是舒坦,许久没有这般的出过力气,现在倒是觉得浑身舒泰了些啊!”
叶安笑了笑:“那是李伯伯的底子好,若是换做寻常读书人,怕是几下便累趴下了。”
“你不就是读书人吗?听说要锁厅试了,不知准备的如何?每年都是策论,对于你来说自然不在话下,本打算让李端懿也去参试,但他肚子里的墨水就不去给某家丢人了。”
叶安有些奇怪的看着李遵勖:“锁厅试都是给那些恩荫子弟一个体面做官的机会,其中不学无术者多的是,以李端懿的才学,该是能得个差遣的。”
把大碗中喝的差不多的骨头汤一饮而尽,李遵勖苦笑道:“你真的认为锁厅试很容易?你知道为何夏竦能从一个小小的恩荫三班差使变成如今受到圣人器重的地步吗?靠的不是阿谀奉承,也不是他的诗才,更不是他当年在李沆面前的那一跪,靠的是他在锁厅试中的策论!”
叶安有些奇怪道:“未曾听闻他在策论上有何出众之地啊?!”
李遵勖微微一笑,扭头看向了皇宫的方向道:“真宗皇帝用他,最中意的便是他的策论,此人策论绝妙,深的天家之心,只不过一十三篇策论皆在崇文院中所藏…………吓!时候不早了,这便要打道回府好生睡上一觉。”说完便把手中的大碗塞给了叶安,生了一个懒腰便起身离开,还不忘道了一句:“若是想在朝堂上明哲保身,没有真本事是不行的,无论是谁执掌大宋的天下,都要用有本事的人!”
这是在干嘛?就是在告诉叶安锁厅试的“参考资料”在崇文院中啊!
叶安作为资善堂的侍读学士,是有资格进入崇文院中寻书的,同样也能轻松的找到夏竦曾经写过的策论,别的不说,单单是作为参考便已经是非常好的事情了。
此时的叶安才知道,原来锁厅试并非像看上去的那么拉胯,而是有着特殊的意义。
夏竦是后党吗?不是,是支持赵祯早日亲政的吗?也不是,他在大宋的朝堂上就相当于技术型官僚。
而他得到重视自然也是因为锁厅试,虽然他当初只是通过锁厅试获得了一个丹阳主簿的差遣,但却向圣人展示了自己的能力,同时获得了朝臣们的认可。
大宋士大夫阶级的鄙视链相当的严重,夏竦能从一个武职官员变成文官,这几乎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而且还被文臣们给接受了,足以看出他的才华。
叶安看着李遵勖上了自家的马车离开,兴许这就是他给自己的回报…………但和长公主乳母私通这件事实在是太过让人匪夷所思了。
看着远处的天光逐渐亮起,叶安便转身进了家门,自从参与过亲耕之后,这几天他还一个囫囵觉都没睡过…………
随着整个信陵坊的歇业三天,东京城的百姓们仿佛觉得忽然少了什么东西,虽然信陵坊不是极为需要的,但它的出现却给了东京城百姓不一样的体验。
物美价廉,创意十足,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的,一家小小的卖藤球的铺面,居然出现了许多让大人们也着迷的东西。
但随着信陵坊的歇业,新奇的小玩意消失了,新款式的衣裳没有了,甚至连便宜的衣裳布料也买不到了,还有哪些一日不吃便觉得有些不舒坦的小食,多少人等着信陵坊重新开业,多少人觉得三天时间无比漫长,但更多的人则是觉得失去了一个游玩的好去处。
信陵坊虽然是一个普通的坊市,但却又是完全不同于东京城其他地方的景致,干净的街道,地面上的净手沟渠,已经抽出嫩芽的柳树,等等这些都是其他坊市无法相比的,不,是根本就不配相提并论的。
而这一切都是叶安和秦慕慕营造出来的景象,夫妻二人坐在侯府的庭院里中,叶安躺在摇椅上,身上是厚厚的羊绒毯子,无风的早晨随着太阳的升起,整个人也变得暖洋洋的。
叶安有些享受这种混混沌沌的感觉,似睡未睡似醒未醒的感觉,同秦慕慕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对信陵坊的规划和建设。
现在的信陵坊只是初步达到他们之前的规划而已,但这还是仅仅是一小部分,他们要把信陵坊变成东京城中的第一座商业街,当然现在的规模还是不够的。
其实信陵坊的土地还算足够大,只不过各家的院落占了好大一片地方,若是能全部建设…………
秦慕慕直接否定了叶安天马行空的想法:“那些都是人家的祖宅,你改造店面,给他们招揽生意自然是愿意的,可要是动了人家的祖宅,怕是会打上门来!”说完便把一颗剥好的橘子塞进了叶安的嘴里。
酸酸甜甜的橘子在嘴里变成汁水,叶安被刺激了一下苦笑道:“那该如何?咱们要一直扩大下去,否则就会有被人追上的风险,这种经济模式在眼下还是很容易被复制的。”
“你不是打算做上游生意嘛?垄断原材料和大规模生产啊!”
秦慕慕早就想着把作坊变成工厂了,庄子上那几间房舍改造出的作坊,以缺少的器械使得产量过低,已经满足不了信陵坊的所需了。
叶安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不想啊!但市场还没培养好,土豆和地瓜才被刘娥中下地,只有粮食产量完全足够了之后,商业才会出现井喷式的发展,而钱庄的消息宫中到现在也没给个准话,只是让三司清理左藏库的账目,毕竟是要拼家底的事,纵使刘娥也没有那么大的胆量。”
秦慕慕微微一笑,她就喜欢看着叶安吃瘪的模样:“这是自然,对你来说是只赚不赔的买卖,但对于她来说便是一场豪赌,你不会不知道左藏库对于天家的意义吧?”
又是一颗扎牙的橘子塞进了嘴里,叶安无奈道:“当然知晓,宋初的时候天下财赋皆入左藏库,赵二从四川搜刮了那么多的民财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其实天家才是整个大宋最有钱的,只不过越是有钱人便越胆小啊!”
“那就做试点啊!让刘娥看到好处,让朝臣们看到钱庄的出现给大宋带来了什么,让他们在事实面前闭嘴不就行了?!”
叶安除了再次苦笑没有办法回答眼前指点江山的女人。
办法倒是个好办法,只不过想要做到这么简单的事情,最少要先过朝臣们这一关,对于他们来说,虽然左藏库中的钱财不是国帑,但和国帑也差不多。
赵宋是天家的,但天家也是赵宋的,天下的钱财属于天家,那天家的钱财也属于天下,简单的悖论让这般文臣玩的是贼溜,你说一句他们能有一百句来反驳你。
蒙上羊绒毯子,叶安不愿多说一句话,这个时代政治就是所有人的利益,是一块看得见摸不着的“蛋糕”除非你能把蛋糕拿出来让所有人收益,否则便是烂掉,馊掉你也别想碰一下!
第四百零八章宣德门外
时间如同流水,对于叶安来说三天难得的“假期”转瞬即逝,信陵坊的歇业对于他来说就是一次放假,他和秦慕慕两人终于不用为信陵坊的生意操心了。
事实证明在这个时代做生意不光是有超前的构想和大量参照案例就能成功的,同时你依旧避不开时间和精力的投入。
作为信陵坊的东家,叶安与秦慕慕夫妻二人甚至要比信陵坊的坊众还要劳累,这就相当于管理一个企业,当你要对十几户人家,近百号人负责的时候,你根本就不可能轻松下来。
铁牛走了,看着侯三一家住在前院垂花门内母慈子孝的模样他便也打算把老娘给接来,为此秦慕慕甚至给了他足足五十贯。
王帮不满同叶安学着抄起手小声嘀咕:“五十贯钱嘞!放在牛车上也要压出车辙来…………”
秦慕慕翻了个白眼,她当然知晓这是王帮在埋怨,歪着脑袋道:“我给铁牛的是银铤,有侯府的私印,去了阳城县也能到县衙给兑了钱。”
“哎?!我的牛车呢?!”
叶安去了牲口棚,除了拉货的牛车外便没有其他的车驾了,今日难得上朝点卯,叶安还打算坐牛车去,怎生到了牲口棚自己的牛车不见了。
秦慕慕瞧见从偏院拐出来的叶安“哦”了一声道:“我让铁牛带回去接他娘了,你今日便上街雇车参朝吧!”
叶安顿时无语,现在侯府的事完全便是她做主了,连自己的牛车被驾走都不说一声,那牛车可是自己辛苦改造的,当然秦慕慕也是出了力气,但那是从自己到了东京城便一直用的大青牛,从上清宫顺来的。
玄诚子声称它快“得道”了,几次三番让叶安会上清宫换一头,都被他给糊弄过去,若是真能得道,自己不介意也同它“鸡犬升天”。
关键是这大青牛力气大,脾气温顺,拉车也稳当的很,现在不用人驱赶,只要缰绳稍稍一抖便知道去往何处。
尤其是那车厢,叶安在其中装了不少的精巧器物,眼下没了牛车,也只能长叹一声“败家娘们”便在秦慕慕的娇喝中狼狈而逃。
好在葛善书家中有牛车,叶安便去借车了,上街随便寻一辆牛车叶安是想都不曾想的,他只喜欢自己的东西,固执的认为,便是自己家的狗窝也比别人家的大宅子要好!
葛善书直接把王帮打发走,一屁股坐在车辕上驱赶牛车上了南门大街前往宣德门:“您现在好歹也是位侯爷,怎生还用牛车,同开封府说一下便能用马车,可比不这牛车气派的多?”
靠在车厢上的叶安笑了笑:“马车哪有牛车舒坦?再说我是文资,坐马车只会被同僚看不起,笑话嘞!牛车便挺好,稳当又不张扬,便是车厢里再精巧,也不会被御史追着骂奢靡,你可不知那些勋贵被御史在殿中弹劾的模样。”
“那也比俺们这些寻常百姓要强的太多,想要被御史弹劾还没机会嘞!俺能给你这侯爷赶车上朝,面子可就有了。”
“三叔唉!当官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有些人适合当官,有些人便不适合,追逐权利所要付出的代价会让你丧失更多的东西。”
叶安的话葛善书不明白,他只是感觉叶安累了,这种疲惫不是身上的疲惫,而是心里的疲惫。
不知道如何安慰叶安,葛善书想了半天才道:“嘿!侯爷这话说的,人活着就没有松快的,相公还要忧心国事呢,圣人和官家要为整个天下操心!至于寻常百姓自然想着如何赚钱养家,便是农人也想着如何让自家地里多种出些粮食来嘞!累不怕,怕的是累了还没有所得,那才是让人不堪忍受的事情!”
叶安笑眯眯的撩起车帘,看着一般把怀中的饼子丢给路边的乞儿,一边开导自己的三叔:“没想到三叔倒是看得通透,是啊!人活一世就没有不吃苦的,但只要付出有回报,就比什么都强!”
“嘿!可不是?您到了信陵坊,便让咱们坊里的人都有了好日子过,谁家不对你感恩戴德?便是吃再多的幸苦都不会计较,为啥?还不是因为知晓这些幸苦能换来好日子?就说前几日您返修信陵坊,若是搁在以前您能使得动他们?嘿,可现在不一样了,谁家都知道您的点子能换成钱,谁家若是不抢着出力气,谁家就是傻子!”
这倒是在叶安的意料之外,原本他认为自己的改造计划是被信陵坊的坊众们自发接受的,不光是赚钱的问题,环境卫生搞好了,自己住着也舒坦啊!
没想最终却还是绕回到了钱上,无奈的点了点头:“是啊!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滋滋滋…………侯爷您看,这般文绉绉的话我便说不出来,但这利益二字却是至理名言嘞!”
时辰还早,路上的早点铺子和小摊前已满是食客,因为叶安和秦慕慕曾经的身份,两人都没有睡觉睡到自然醒的习惯,侯府算是信陵坊起的最早的人家。
没吃早饭便出门上朝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虽说是去文德殿站班点卯,刘娥以及赵祯都不一定会出现,但好歹也是常朝,一来一回最少也要俩个时辰,若是不吃些东西,怕是五脏庙又要抱怨了,说不得还要被御史弹劾殿前失仪。
没错,殿中侍御史不光眼光过人,便是耳朵都是过人的!弹劾朝臣在殿中的仪态甚至成为他们的日常工作。
叶安不喜欢那些高大气派,带有欢门彩楼的正店,也不喜欢光线不足的脚店,但对路边的摊贩和露天的桌椅最是喜爱。
让葛善书停下牛车,瞧着一家羊汤铺面走了过去,早上一碗羊汤就着饼子吃下去,一天都有精神。
之所以在这家铺面前停下,不光是因为这折六家羊汤铺子的羊汤味道鲜美,而是因为他家的铺面前全部采用的是与信陵坊铺面一样的吧台设计。
没错,信陵坊的木质吧台在东京城已经开始流行起来,以至于崔木匠的生意从早忙到晚。
铺面不大,且没有堂食的地方,里面全部被店家改造成了熬汤的地方,几口大锅里全是雪白沸腾的羊汤,客人只需付钱,便能得到一碗鲜美的羊汤,坐在木质的吧台前就着饼子吃。
第四百零九章先贤的朝堂
侯府中的辣椒刚刚种下去,还需几个月才能结出来,但胡椒的味道也是不错,很难想像胡椒这东西在大宋是非常金贵的存在,这种来自西域的中亚香料非常值钱,甚至价比黄金。
对于叶安来说没有胡椒的羊汤是没有灵魂的,但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为何自己的羊汤中没有胡椒了,要加钱才行。
但当伙计说出“一百文”的价格后,叶安便果断的放弃了想要添加胡椒的想法,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胡椒会这么贵。
他之前喝的羊汤都是有胡椒的,但细细一想便发现不是在宫中就是在李家喝的羊汤,而且自家的胡椒也是作为宫中的赏赐送来的,就小小的一袋,便让送货的宫人肉疼的紧,看来不是没有道理。
瞧见叶安的表情,葛善书嘿嘿一笑:“侯爷,这胡椒可是被西域商贾归拢起来的买卖,而卖胡椒的铺面都是咱们大宋的铺面嘞!”
“为何西域人自己不卖胡椒?他们只是垄断胡椒吗?”
葛善书喝了口羊汤微微点头道:“可不是?西域人卖胡椒,香料之物都是要上重税的,但咱们大宋的铺面卖却是不需那般的重税,于是西域商贾便把胡椒等香料的买卖给了咱们大宋的铺面。”、
“不对啊!即便如此他们与大宋的商贾交易就不需加纳重税了?”
叶安的疑问一出,葛善书便笑了笑,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侯爷有所不知,其实东京城中所有做香料生意的铺面都和宗室有关…………”
这便明白了,西域商贾除了把香料卖给大宋的宗室外,只要敢私自贩卖便要缴纳重税,如此一来只需要控制好价格和量,那就是垄断的生意啊!
这不禁让叶安想起那个又胖有奸诈的西域商贾巴依,以及他那充满异域风情的主人罗珊娜。
西域商贾中无论是能力还是钱财,甚至是手段她都能算作是顶顶好的一个了,而且西域商贾似乎都在意高昌为尊,叶安觉得这应该是与她的身份有关的。、
毕竟高昌城派出了自己的公主作为商贾来给整个高昌城输血,这其中必然还有更多的蹊跷,这个女人看似对生意和钱财很在意,但在叶安看来她对高昌城更在意。
想要西域的商品,那就必须要和她打交道,但奇怪的是罗珊娜从过年开始便消失了,连带着巴依也消失在了东京城中。
既然西域商贾以罗珊娜为尊,那来自西域的香料便是与她脱不开关系,而这也间接说明,罗珊娜与宗室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交易。
把碗中鲜美的羊汤喝完,看着给自己碗里加茱萸粉末的葛善书,叶安不禁苦笑道:“三叔,这茱萸粉虽有些辣味,但多苦涩,何必这般往里加?”
葛善书讪讪笑道:“加了这个好歹还有些滋味的,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上许多。”
叶安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葛善书道:“过几天咱们信陵坊的羊汤铺子就要开了,到时候你再去尝尝便会觉得不一般!待会我参朝的时候你便拿着这份单子去买佐料,多去几个坊市,莫要让人瞧见了。”
葛善书看了看纸条上的内容,在确定自己记住后便把纸条浸入到还剩一点的羊汤中,让上面的字迹糊涂的不可见,这才疑惑道:“侯爷,这上面都是些药材,要它们作甚?”
“山人自有妙计,不要吝惜钱财,多定些让人送去侯府,由夫人会帐。”
瞧着叶安神秘的笑容,葛善书微微点头:“侯爷放心,这些小事必定给你办的妥妥的,只是这些药材价格可不便宜,买的多虽有折算,但…………”
叶安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和王帮一样的表情,就像是在看着一个败家子,摆了摆手:“不管这些,你自去便是!”
看着不远处的宣德楼,叶安起身便走,顺道还去了曹婆婆家买了刚刚出锅的肉饼,他在这肉饼中尝到了熟悉的味道,这同后世的肉饼味道极其相似,馅料是腌渍过的,其中最熟悉的便是八角和桂皮的香味。
曹婆婆家的肉饼为何好吃?为何成为东京城中的一块活招牌?还不是因为加入了秘制调料,但这些调料对于叶安来说实在算不上秘密。
餐饮无论是在后世还是在大宋,都是一项极为赚钱的买卖,但前提是你要做的好,做的精,让人欲罢不能。
美食对人类的诱惑早已植根于基因中,同样也是能给人带来最直接的享受。
信陵坊的坊市是商业街模式,那就离不开没事的帮衬,购物和餐饮是相伴相生,相辅相成的存在,现在的信陵坊看上去已经被开发到最大了,但在叶安眼中还差的太远。
这里是哪?东京城啊!
是大宋乃至这个时代地球上最繁华的大都会,小小的信陵坊有无数的可能,怎么能止步于一个小小的坊市?
叶安的出现让前来参朝的朝臣们很是腹诽,身上穿着一件寻常的公服也就算了,毕竟不是大朝会,但你嘴里叼着一块肉饼吃的那么享受便有些过分了不是?
文人就该有文人的体面,哪有正五品的朝臣这般随意的,完全是至士大夫的体面于不顾。
但叶安并不在意,事实上他吃的相当舒坦,不得不说曹婆婆家的肉饼有着独到之处,肉馅肥而不腻,饼子也是极好,虽说是考出来的,但居然不那么干。
杜衍瞧见了叶安的模样,笑着道:“便是来了又何必这般随意,朝堂不是你一人之朝堂,也不是朝臣们和官家的朝堂,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
叶安对杜衍的这个说法非常惊讶,奇怪的看着他道:“不是朝臣们的,不是官家的,那朝堂是谁的?”
“是汉家先贤的,是他们成就了天下,成就了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朝堂是统辖天下之地,也是祭祀先贤之所,亵渎朝堂就是亵渎你自己不是吗?”
叶安抿了抿嘴,他发现纵使自己多么能言善辩也无法反驳杜衍的这番话,没错,是汉家的无数“达者”成就了汉家王朝的朝堂,无论是谁做这天下的主人,朝堂不会变,无论官制如何改变,朝堂同样也不会变。
这里是汉家文萃汇聚之地,也是汉家智慧的留存之地,该有的尊重还是要保持的。
把手中的饼子吃完,叶安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和嘴,向杜衍叉手一礼道:“多谢杜公提点,叶安感激不尽。”
杜衍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知晓便好,谁还没有过少年轻狂的时候,角楼鼓声以过,入待漏院吧!小子,对朝堂多点尊重,这里毕竟是天下之所系,别因瞧见了朝堂上的你来我往便厌恶整个朝堂,甚至认为这里都是难看的东西,等你真正进入其中,便知道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了!”
叶安微微点头,他忽然发现也许自己之前对大宋朝堂的认知存在偏差,或是不够全面?
第四百一十章初窥朝政
宋代的朝会与后世相比并不一样,百官同在殿中参奏这种极少发生,相反倒更像是类似于内阁的重臣会议,也叫御前奏事。
而早朝几乎是不存在的,那是属于有品级而无多少繁琐差遣的京官前往宫中点卯的一种形式,但每月月初,十五,月底,朝臣们都要前往。
且元旦、五月朔、冬至大朝会,有司设御坐大庆殿,皇帝接受百官朝贺。
只不过每月的这种例行参朝,御座上一般是没有人的,甚至于朝臣们都会以衙门中有要紧公务而告假不来。
相比后世那种百官早朝的模样,眼下宋世的参朝就有些寒碜了,叶安严重怀疑这就是老赵家搞出来宣扬天家威仪的“形式主义”。
即便是御座上空无一人,前来参朝的官员们还是恭敬的叉手向御座施礼。
在大宋朝堂上也混了小半年,但直到如今叶安还是对大宋的朝会制度摸不着头脑,皇帝坐殿视朝听政充满了多种变化,其中的复杂和繁琐让叶安这种跑过营业执照的人都要觉得冗长。
今日便是赵祯视朝的日子,前殿视朝听政对于皇帝来说是例行公事,但对于朝臣们来说却是一场意义重大的仪式。
皇帝每天赴文德殿的外朝视朝,中书、门下两省,御史台,文武百官皆赴殿这种立班,有一员宰相押班,今日来的是吕夷简。
看到他之后叶安便知道今日是断然没有免朝的旨意会出现了,和后世不同,这个时代的朝臣站班是横着站的,也叫横班。
正衙的官员立在大班,以相公为首的官员班位之南,叶安这种司农寺少卿也算是正衙官员,正五品上虽然不能立在大班之中,但在第二班也是靠近前列的,几乎就是站在吕夷简的身后之侧。
看着自己熟悉的宫柱变远了,叶安也就彻底绝了靠着它休息的打算。
而今日更加罕见的是赵祯居然来了,并且刘娥也出现在珠帘之后,但凡有经验的朝臣都会暗道一声:“恐有要事。”
没错,今日是有要事,而且事关杜衍。
“升殿!官家坐朝!”
陈彤略带清脆的嗓音回荡在文德殿中,话音刚落下吕夷简便抖了抖公服大袖,举着朝笏出班道:“启奏官家,圣人,有司奏报,杜衍刑部员外郎杜衍治狱有功,当着拟升迁,臣等同中书僚属议论其功,品,皆为上者,今河东路刑狱糜烂,可擢为河东路转运使!”
“本宫常听闻杜衍之事,以早有耳闻,石州知州高继生遭诬陷,坐其勾结外族策划变乱,当地守将将其逮捕捉拿。然此案久不判决,杜衍却能辨明冤案,将诬告守将治罪,实属不易,当升为上品官,然河东路之狱治尚好,非吕相公所言之糜烂啊!不如改为三司副使。”
此言一出,叶安便瞧见吕夷简的身体抖了一下,随即道:“臣等还需回中书审议。”
好家伙!
叶安惊诧的看着吕夷简的长翅帽,这个老家伙是真的刚啊!连刘娥当朝说出的事情都要用审议二字。
但更让叶安惊诧的是,无论朝臣还是朝堂中的官员们都是习以为常的平淡,并没有因为吕夷简怼了刘娥而有任何的惊诧。
此时他才明白,在大宋至高权力也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并且两府相公同样也有反对的权利。
而站在叶安身边的杜衍仿佛并不关心自己的前途,只是微微皱眉的站在那里,眼神也是直勾勾的看着地面上的青砖,仿佛在思索什么出神。
对于这种事关自己前途的朝会还能考虑其他事情的人,叶安是比较佩服的,杜衍算是少数给他留下极好印象的朝臣,甚至比晏殊给他留下的印象还要好。
今日只有吕夷简一位相公押班,所以几乎是他的主场,接连不断的向刘娥奏报且都事关官员调动,很难想像他这个年岁的老人还能有这般的精力。
刘娥已然是招架不住,官员的调动不光要知道此人的勘磨,政绩,还要知道这人的背景,资历甚至是出自谁的门下,哪有那么容易便决定的事情?
刘娥只能道:“若吕相公还有杂务,便当留身奏事,或回中书门下拟定奏疏,上劄子给官家和本宫。”
“臣遵圣人谕!”
叶安明显感觉到吕夷简被“降维打击”后把“圣人”二字咬的特别清楚………………
随着吕夷简的上奏结束,其他朝臣也大多是奏报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就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让叶安看到了大宋管理制度的真面目。
很难想像这个封建王朝已经出现了如此功能齐全,大小兼顾的行政系统。
东京城中的街道规划,百姓们的出行,来自蜀中的商贾货物滞留,南方粮食的运输,等等这些几乎都被朝臣们上奏了。
而其中一部分是刘娥下旨,另一部分则是由赵祯下旨,这显然是刘娥在给赵祯历练的机会,也是在给朝臣们“定心丸”吃。
小事情在官署衙门中就能解决,根本就没必要在朝堂上拿出来让刘娥和赵祯费心,能够在朝堂上被提及的事情都不是小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关乎到大宋的国计民生,不可有一点怠慢。
这已经是古人能够想到最利于管理国家的办法了,别说这种政体和官制的效率低下,在没有远程通信的时代这已经是最高效的,不是光靠嘴炮便能解决的事情。
相比同时代其他文明的政治体系和制度,无疑汉家文明更加先进,事实上从汉家文明出现开始,一直到明朝,这样的政治体系都是吊打其他文明的存在。
唯一和叶安有关系的一件便是朝会上公布了锁厅试的消息,并且还有其中的各种规矩和要求,今年还是考的策论,并且要求与北朝有关。
不用说这是刘娥在转移矛盾,把朝臣与她之间的矛盾想要通过策论的方式转移到北方…………
叶安微微感叹,刘娥这招非常的高明,策论不同于诗词歌赋,需要有一定的才华和文笔,当然眼光也不能差,论点,论据,论证都要存在,如此才能写出一篇让人拍案叫绝的策论来。
现在题目有了,叶安心中反而踏实下来,之前一直说是随便发挥的,没想到还是关于辽朝,这就让叶安大呼运气。
自己能写出后世那种规整的论文,但在这个时代,自己的策论却不一定写的精彩。
好在可以借鉴的名师大家实在太多,而《六国论》便是其中极好的一篇,对于叶安这种实用主义者来说,拿来用完全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第四百一十一章“六国破灭”
一个月的时间转眼便过去了,信陵坊的水泥路给了东京城百姓以极大的震撼,这种震撼并没有说着时间的推移而平淡下去,相反越来越多的人再向王帮,铁牛,以及侯三等侯府的人打听消息。
水泥路的消息也被越传越神,有人说这路是一夜之间便铺好的,而信陵坊歇业的那三天是因为所有人都去了城外,而有写人说这路面用的是炼丹之法铺就的,否则哪有这么快?!当然稍有点知识的人便认为这是一种全新的材料,不同于三合土的手法而已。
更有甚者说叶安这个向圣人和官家敬献祥瑞的侯爷其实是个仙人,或是天上的善财童子,否则什么买卖到了信陵坊便立刻不同起来,简直就是日进斗金啊!
有人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站在信陵坊侯府门前的小广场上要求叶安把铺路的方法说出来,免得“惑众”!
更有甚者打着造福大宋百姓的旗号,对叶安“自私”的行为口诛笔伐,说他是利己不利人,来商贾之本性,不配作为大宋的朝臣,勋贵。
当然,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有一个身份,儒生………………
叶安看到他们就像是看到了后世的某些“公,知”,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恶心,至于秦慕慕完全不能理解为何这些读书人会说出这样愚蠢的话来?
至于叶安甚至懒得解释,直接让铁牛用拳头送客,谁惑众了?哦!自己有了新的买卖就是欺骗百姓的善良?这完全说不通啊!
每天有一个俩个的叶安还能应付,待铁用极为客气的方式送走了那些人之后,来的人便开始“三五成群”了。
不光站在侯府门前说,还在信陵坊的街巷口宣讲他们的理论,从道德,利益,说到大义,民生,仿佛叶安不说出水泥路的铺设方法,便是千古罪人一般。
关键这些人还是引经据典,不断的把这件事生搬硬套在了儒学上,让叶安变成一个只在乎利益而不顾国家,不顾公理的奸佞小人。
这就有些过分了,叶安根本就打算和这些人辩论,反倒是萱儿气不过,放下了手中的工具对秦慕慕道:“夫人,这些人就是仗着侯爷的家学于儒学不同便来这里说着颠倒黑白的话来,若是这么说岂不是天下的商贾都要把自己家的秘方告诉别人了不成?!”
秦慕慕倒是没有生气,反而笑道:“我倒是觉得这些人出现在信陵坊并非是一件坏事,为何他们之前没有出现?说明咱们信陵坊的买卖还不够红火,现在出现了,便证明咱们的买卖红火了,已经影响到了某些人的利益,当然也有可能是某些人坐不住的不是?”
萱儿瞪大眼睛道:“谁家敢得罪咱们侯府,侯爷今日去往礼部参加锁厅试,一旦过了锁厅试便是正儿八经的文资,可不比之前圣人赐下的同进士出身嘞!”
“哈!这同什么出身没有多少关系,只要你动了别人的利益,除非你是天家,否则谁都敢对你下手,哦,就算是天家也说不定哦!”
秦慕慕的话吓得萱儿脸色煞白,连连摆手道:“夫人可不敢这么说,让人听见了还了得!那还让他们在外面这般叫嚣?不如让三叔带人把他们赶走吧?”
“赶走?那可就正中这些人的下怀了,他们巴不得咱们动手,一旦动手撵人,轻者倒地不起装作我侯府欺凌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重则便是侯府以势压人。”
“那怎么办?!”
秦慕慕笑道:“侯爷之前撵人,后来为何不撵了?”瞧见萱儿摇晃着小脑袋,秦慕慕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咱们讨要他们算不得什么,可若是百姓们也讨厌他们呢?”
“百姓们讨厌这些人?”
萱儿好似抓到了什么,瞧见秦慕慕笑眯眯的模样:“夫人的意思是他们能说,咱们也能说?!”
啪!秦慕慕鼓掌道:“聪明哦!既然可以无凭无据的诋毁咱们侯府,那咱们也可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啊!这可是一招绝学呢!”
“那咱们应该如何做?”
秦慕慕拉着萱儿的手在她耳边嘀咕了一会,萱儿便佩服的看向她:“难怪侯爷常说您机智无双不输男儿,如此一来这群读书人怕是要被前来信陵坊买东西的百姓给骂死,也要被其他商贾之家给骂死了。”
秦慕慕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简单的小伎俩没有什么好炫耀的,萱儿自然是兴奋的一蹦一跳的出门了。
歪了歪脑袋看向北面的皇宫方向,秦慕慕不禁喃喃自语:“也不知叶安的锁厅试考的如何,那篇《六国论》好是好,可毕竟岁币是宋辽两国现在的基础啊!”
…………………………
“什么?!这才不到半个时辰,你说叶侯已经做好了策论?!怎生如此之快?!”
紫宸殿中回荡着刘娥惊诧的声音。
才刚刚落座的她不可思议的盯着前来奏报的小黄门,她屁股刚挨上御座便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同殿中的相公们一样,仿佛是见了鬼。
事实上大宋比较重视锁厅试,最主要的原因是其中有不少的官吏有过从政的经验,策论自然更有价值,更能体现才华,如此方能遴选出真正的干练之臣,当初夏竦便是如此。
但叶安的表现也太过逆天了,半个时辰不到便能一片策论做出。
内侍被刘娥的喝问给吓到了,颤声道:“奴婢岂敢欺瞒圣人,叶侯以《六国论》为题,一蹴而就,共六百余字,御史中丞,知锁厅试刘筠就站在叶侯的边上看完的,自始至终没有挪步,待其写完便收了考卷让奴婢送呈圣人官家御览!”
吕夷简和王曾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震惊的表情,而王钦若则是皱眉道:“圣人,叶侯的策论到底如何一听便知,以六国为题,必定是以战国为策论,以秦为鉴!”
刘娥点了点头,看着颇为期待的赵祯微微苦笑道:“若其真有这般的才华,却也不知是否为我大宋之福耶!”
随着刘娥的挥手,陈彤便上前接过了内侍手中的卷子缓缓道:“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或曰:六国互丧,率赂秦耶?曰:不赂者以赂者丧,盖失强援,不能独完…………”
安静的紫宸殿中回荡着陈彤清脆的声音,单单是一个开头便有让在场众人眼前一亮,谁也没想到叶安的策论居然是从六国赂秦上来展开的。
唯有王钦若的眼睛微微眯起,仿佛听出了什么问题…………
第四百一十二章《权术》
“呜呼!以赂秦之地封天下之谋臣,以事秦之心礼天下之奇才,并力西向,则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悲夫!有如此之势,而为秦人积威之所劫,日削月割,以趋于亡。为国者无使为积威之所劫哉!”
随着陈彤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众人默然不语,这篇《六国论》把赂秦的弊端讲述的淋漓尽致,即便是陈彤的声音消失了,王曾还在那里念叨:“不赂者以赂者丧,盖失强援,不能独完。此乃醒世之言矣!”
至于吕夷简则是一言不发,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同时还带着一丝惊叹和嫉妒,十来岁的少年人就能有这般惊世骇俗的见地,若是不说其天纵之才怕是连自己内心都过不去吧?
这两人与叶安之间有过数次交集,甚至还相谈过,心中的接受程度还算好一些,但王钦若不同,他在听完之后从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不是文章本身,相反而是在叶安的身上。
打死他也不会相信十来岁的少年郎能做出这般的策论来,若是没有几十年在朝中的历练以及在书山书海中的“行舟”,再加上对人性和人生的阅历,根本就不可能做出这般的旷世佳作。
“圣人,官家,臣有疑,这云中郡侯府何等的年纪,为何能有这般的学识?!臣久居朝堂,虽才学算不上是顶顶好的,但也做过几篇策论,通晓其中的繁杂与困难,但云中郡侯能以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一蹴而就,臣疑其才也!”
刘娥笑了笑,看了看身边的蓝继宗道:“你那日告知叶侯锁厅试,可曾提到过策论的题目?”
蓝继宗顿时委屈道:“圣人哟!这题目是您昨天于宝文阁定下的,老奴是三个月便告知叶侯要锁厅试的,这不是要冤枉死老奴吗?!”
王钦若微微皱眉,这便有些说不通了,他从一开始便觉得这策论不是叶安所作,现在无论是蓝继宗还是圣人都是一副笃定的样子,显然她们不光是相信叶安的才学,更是事前监察过叶安的。
果然,随着蓝继宗的话说完,王曾和吕夷简都是微微苦笑的摇头。
“此次锁厅试中他叶安早已被定为魁首,本就是官家的侍读学士,又有诸多才干佐证,说是遴选能臣干吏,实则为圣人考察其才!”
王钦若大吃一惊,他之前一直以为叶安是作为伴读在资善堂中的,谁曾想到他居然是资善堂的侍读学士,两者之间的差距可谓是天差地别的存在。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天纵奇才,真如孔圣人所说的:“生而知之者上也?”
刘娥仿佛看穿了王钦若的幸事,在珠帘之后捂嘴笑道:“王卿无需奇怪,此子家学不同,以格物为本,多重实物,”
随着刘娥的话音落下,王钦若稍稍皱眉道:“云中郡侯出自何处?家学居然如此惊人?还有其敬献亩产过千金的祥瑞良种又是从何处而来?”
王钦若的话让紫宸殿瞬间安静下来,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赵祯与刘娥在内都闭口不言此事。
蓝继宗看到了刘娥示意的目光,缓缓开口道:“此子乃隐秘之族出来的人,其家族避世不出,唯有此子入我宋世。”
王钦若是什么人?当初陪着真宗皇帝一起搞天书福瑞之说的,对于他来说这种类似于神话传说一般的事情,根本就不足为信。
还隐世之族,你咋不说他是天上下来的?!
王钦若觉得自己的智慧被在场的人侮辱了,但所有人都不打算说出真相,即便是王曾和吕夷简知道这就是“真相”也不愿对王钦若说。
吕夷简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掰扯,而是接过了陈彤递来的卷子仔细阅览,许久之后感叹道:“好一个《六国论》,以赂秦为主,而又补出不赂者以赂若丧,是非利害了然如指诸掌。至其气雄笔健,段落紧密,尤自出人头地也!篇末一结,而深为寄慨,识更远到矣!”
能让吕夷简给出这样的评论,足以说明这片策论的精彩,而此时有一名小内侍急急的走到蓝继宗的身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后,蓝继宗大惊。
看了看在场的相公们才小声对刘娥道:“刘筠对叶侯之才学颇为感叹,让其再做一片策论且题文不限制,未曾想叶侯又是一蹴而就,名曰《权术》这………”
“《权术》?!他叶安好大的口气,权谋之道诡诈之辩,若是宣之于口…………”
不等刘娥说完,蓝继宗便苦笑道:“圣人误会了,叶侯的权术非朝堂之权术,而在于兵者,开篇便是引用《尹文子大道下》的话,曰:奇者,权术是也;以权术用兵,万物所不能敌。”
刘娥挑了挑眉毛,瞧见下面几位相公盯着自己的看,便皱眉道:“他不是想要文资吗?怎生又与用兵扯上干系?让陈彤再念吧!”
这一次刘娥没有看卷子上的内容,她对叶安的这篇《权术》并不感兴趣,尤其是在于用兵之道联系在一起之后便更是如此了,大宋现在没有兵事,自己要为大宋休养生息,此时说什么用兵的权术之道,实在是落得下乘。
但随着陈彤的开口,她原本比不在意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且不自觉的坐直了身体。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凡兵上义;不义,虽利勿动。非一动之为利害,而他日将有所不可措手足也。夫惟义可以怒士,士以义怒,可与百战。”
陈彤刚刚念了开头,下面的吕夷简和王曾便有些站不住了,他们两严重怀疑叶安就是来秀家学的。
陈彤感觉相公们的目光死死的集中到了自己手中的卷子上,声音便更加的洪亮些:“凡战之道,未战养其财,将战养其力,既战养其气,既胜养其心。谨烽燧,严斥堠,使耕者无所顾忌,所以养其财;丰犒而优游之,所以养其力;小胜益急,小挫益厉,所以养其气…………”
这算不上的一片极好的策论,文章中讲的也不是用兵的手段,而是领兵将领的“自我修养”,可就是这样的一篇文章,却让王钦若以及吕夷简和王曾在心中大呼过瘾。
为何?因为这是完全符合文臣口味的文章,什么人养气?当然是读书人!叶安这篇文章就是在讲述读书人领兵之后应该如何如何……并且还正中在场相公们的瘙痒之处!
第四百一十三章叶安内心的“黑暗”
锁厅试的意义很简单,就是为了给有官身和差遣的官员以获得文资,在天子面前展现本事的,叶安深知这个道理,并且还特意利用闲暇时光,在给赵祯上课的空档去了崇文院,在那里反抗了夏竦当年的策论。
所以才会以《六国论》以及《权术》为题做策论。
他几乎死死的扣住了一个主题,文人治国,文人领兵,文人兴国这三个方面,这是大宋的根本国策,只要围绕这些来写,永远都不会有错。
在做到政治正确之后,你的东西想不得刘娥的赏识都难,何况自己之前在脑袋里整理好的文章,在书房中写过无数遍的文章,怎么可能还有差错?
苏老泉作为愤青类的文人,他的文章自然是站在文人士大夫的立场上进行创作的,不光文笔精湛,意境丰满,而且眼光算是不错的。
别的不说,单单是刘筠让自己再做一篇策论而不是把自己请出礼部,便能看出他是真的被文章中的内容所打动。
没办法,这两篇文章就是为了迎合文人口味而做的,连叶安自己都被其中满卷的“文气”所折服,何况是久经儒家熏陶的大宋文人?
叶安今天挺忙的,他想要快点应付完锁厅试后好早点出城,城外的庄子已经开始大规模的建设了,最主要的原因是信陵坊的货物在东京城供不应求,甚至有些商贾还要大宗的购买以运到其他州府去贩卖。
这便是做广告的极好机会,秦慕慕同自己说好下午在城外的庄子上碰头,一起商量如何建设一座效率高,生产力强的工厂。
工厂与作坊是不同的,作坊无论规模大小,产量如何,都不足以与工厂媲美,工厂不光运行效率高,管理更加有效,制度化,流水化,考勤制度等等都是完善的。
而作为大宋的第一个工厂,无论是叶安还是秦慕慕都打算在其中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即便是为了自给自足,为了供应信陵坊的商铺,工厂也必须是以最高规格来出现才行。
“叶侯?叶侯?圣人召见您嘞!”
陈彤的声音打断了叶安的遐想,他现在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发呆,把脑袋中的想法用模拟的行事在脑海中演绎出来,以此来查漏补缺。
对于陈彤的呼唤,叶安惊醒过来起身便道:“能走了?!告辞!”
瞧见叉手一礼便迈步打算离开的叶安,刘筠赶紧拉住他的胳膊,皱眉道:“叶侯神游天外了?非是可以离开,而是圣人召见你!”
看着陈彤一脸的崇拜,叶安便知道自己的两篇策论打动了刘娥,也让相公们满意了,毕竟文章是站在文人立场上来描述的,即便是领兵之道也是如此。
为何当初那么多的朝臣反对张耆作为枢密使?为此晏殊甚至直言不讳的上疏,大骂张耆乃是幸臣,不堪为枢密使之重。
要知道在此之前刘娥非常看好晏殊,本来就是赵祯的侍读,还支持垂帘听政,怎样的人才怎么能不好生培养为己所用?
但晏殊是什么人?几乎是文臣的典范,无论是说话做事,还是待人接物,一言一行都是最传统文臣的模样,当然更是大宋文臣的模样。
在他心中皇帝永远是最重要的,让刘娥垂帘听政也只是权宜之计,提防外戚和武将才是他要做的事情。
所以文臣现在对枢密使这个职位非常的看重,这在宋之前是“权侔于宰相”的位置,就是比宰相还要拥有更多的权利!
五代十国,为适应连年战争的局面,枢密使把军政大权握于一己之手以便宜从事,枢密使的职掌范围扩大到了极限,其地位再让也飞速上升。
但到了大宋,必定会迎来对兵权极度忌惮的赵宋天家无情的削弱,枢密使制又发生了变化,其任职者由五代时的武将逐渐转为以文官担任,如此一来职权范围自然便逐步缩小,皇帝成为真正兵权的拥有者和统治者,而枢密院则变成了管理军国要政的最高国务机构之一,枢密使的权力名义上与宰相相当,但实际上却是要矮了不少。
宋代的文人对武将严防死守,甚至到了变态的程度,形成了一种只要是武将,即便再有能力也不能入主枢密院的规矩,除了那位颠覆了大宋上下认知,且深受赵祯青睐的狄青,当然他最后也没有好下场,文人的报复可要比明晃晃的刀枪更加危险。
但文臣调兵遣将,或是带兵打仗显然是不行的,于是便开始提倡策论,说白了就是“纸上谈兵”,叶安知道未来几年倒是能出几个会用兵的文臣,但水平嘛…………完全不足以与西北或是北方专业武将相媲美,疾呼是小战常胜,大战被吊打的水平。
叶安走在宫中的甬道,穿过一个又一个宫门,他这么做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告诉朝堂上的文臣们,自己有能力,是文臣而非武将,所以没必要针对他或是抵触他的存在。
相比武将,自己对他们完全没有威胁,虽所学不同,但却也是同源同种,大道归一。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知道自己的家学乃是格物之学,属于儒学的分支,但格物之学行不行?对儒学的归属感和认同感又如何?
这次锁厅试便是叶安向他们表示的最好证明,所以他为了做好这次表演而疯狂飙戏。
叶安不光要让朝堂中的衮衮诸公知道自己是文臣,是和他们一类的人,甚至要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才学也是属于文臣范围内的,而不是一个另类的存在。
所以才会用苏老泉的策论给自己铺路,甚至于叶安自己都不相信这两篇策论中的内容。
在他看来无论是《六国论》还是《权术》动是文臣对谋略和兵事的遐想,苏洵根本就没有经历过战争,所以写出来的东西也只是自己的揣度,六国破灭真的就是因为赂秦吗?
恐怕任何一个拥有完善知识体系的后世人都不会这么认为,但这个说法在宋世便能大行其道,根本原因就是这一点活生生的发生在了大宋的身上!
宋与辽之间的关系,难道不像赂秦的六国吗?这一点激起了大宋文人心中的痛,也让他们下意识的产生认同感。
但在叶安看来,这片策论充其量便是一份完善的“自我批评”,但这样的批评恰恰会被某些人觉得是君子的表现,是洞悉真理的行为。
比如正以一副认可与欣赏表情盯着自己的王曾以及吕夷简,当然王钦若更是露出后生可畏的表情来,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叶安在心中已经把“沙雕”的帽子扣在了他们每个人的头上。
你们要文化认同,那我便给你们文化认同就是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第四百一十四章“家学”与儒学
紫宸殿中一群老人盯着一个少年郎似笑非笑地看着,叶安从来不觉得这些老家伙的笑容充满善意,事实上这些人就属于他之前归纳的“士绅精英”。
看上去像是谆谆长者,但若是这么想那可就是被他们欺骗了。
这些人可不是那些迂腐的只知道遵守儒学礼法的冬烘先生,恰巧相反能做到他们这个位置的人,没有一个是“好相与”。
“长生做的策论当真是让我等这些老家伙耳目一新啊!这便是你的家学所致?”
朝中重臣在紫宸殿中举行的不是朝会,而是类似于一种御前会议一般的存在,所以王钦若也没有什么顾忌,只是他看向叶安的表情让叶安觉得瘆得慌。
叶安叉手微微一礼道:“正是叶安家学所致,叶安的家学虽重格物,但不敢忘却儒学之本,只是多以杂学而充眼界,以格物为发源罢了。”
王钦若的眼神微微一凛:“哦?!好大的口气啊!那不知长生家的儒学是何模样,可否对我等细说一番?”
这就是考校叶安背后的家学对儒家的理解了,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实则分量很重,儒学可不是简单几句话便能概括。
王钦若这么做就是为了试探叶安的“家学”,从他刚刚所作的两篇策论来看便可知晓叶安的家学非同一般,但另一个蹊跷问题便浮上王钦若的心头,儒学和别的学问不同,需花费大量的精力,甚至要揣摩其中的道理,感悟其中的圣人之言。
要能做到融会贯通才算得上是真正懂了儒学,但叶安的年岁放在这里,就算是他天赋异禀,七八岁的年纪便能熟读四书五经,那他也不可能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便能通晓儒学之中的“道”。
何况他对格物还如此精通,最近王钦若打听了不少关于叶安的消息,越是打听到的消息足够多,心中的惊疑便越多。
不光格物,他叶安对商贾之道,对道家,对权谋,甚至是对兵事都有所涉猎,还有一副不弱的身手,单单是一样拿出来都是鹤立鸡群一般的存在,何况是全部集中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这就是最大的不妥!
只不过叶安并不在乎王钦若心中的想法和猜测,对于他来说,今天今日既然是已经走不了的,那就不妨把戏往大了整。
叶安看了看御座之上的刘娥以及小皇帝赵祯,微微一笑道:“原本是不打算把家学中的儒学之道拿出来显摆的,我家长辈对此常说锦绣腹中气自华,显露于人不如花。”
“哈哈,虽说通俗了些,但却是这个道理,未曾想长生的家学居然还有如此内敛之处啊!”王曾笑眯眯地在边上开口,只是语气中多为调侃,并且扫了一眼王钦若。
傻子都知道这是在点叶安,告诉他晓王钦若的不好对付。
只可惜他并不知道,叶安今日就是要一鸣惊人的,王曾想让自己避免中了王钦若的圈套,显然是认定王钦若的学识极好。
至于吕夷简还是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一言不发,说实话在叶安看来这才是真正有城府的人,咬人的狗很少张嘴啊!
“道德仁义,非礼不成。子曰:仁者爱人。此为亚圣之推重,儒董仲舒承其说,将“仁义”作儒家之要义,精神之所在,命运之所系与礼、智、信合称为“五常”,此“五常”乃贯穿于汉家数百年的伦理之所在。”
叶安完全是冲着赵祯说的,一边说一般在殿中渡步,就像是在资善堂中对赵祯授课一般。
这份从容,这份淡定,这份自信便是十来岁的少年人所不可能拥有的,叶安的风度翩翩,侃侃而谈给在场众人一种别样的冲击力。
人都是喜欢美好事物的,所以当叶安这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准确甚至有些超脱在场众人预估地讲出他所认为的儒学大道时,在短短一瞬间便赢得了众人的好感和认同感。
“我家长辈曾说过:修养自身品德就要遵循天下的大道,遵循天下的大道取决于人的仁义之心。这便是儒学之精要所在。故,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仁者爱人,仁者无敌。”
叶安抛出的观点得到了王曾和吕夷简的认同,即便是想要挑出毛病的王钦若也是微微点头。
“子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孔子主张对百姓“道之以德,齐之以理”,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培养人们的道德………………”
叶安当然能够做到侃侃而谈,这些东西都是他从后世所获得的,他虽然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儒学教育,但已经把儒学揣摩,研究数千年的经验,道理在后世非常的容易获得。
儒家文化的传播到了后世已经达到集中化,精要化的程度,用最直白的语言和最简单的道理变成阐述出来。
相比宋代的读书人,在书中通过拗口的文字和没有标点符号的断句中,了解的儒学,叶安甚至可以说在某些方面比他们了解的更为透彻些。
稍稍一顿,叶安看向赵祯道:“官家之前问过臣,为何臣重商贾,经营买卖?这是臣的家学所致。亦是孔圣人的教诲《论语·里仁》:“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所以家中长辈常常教导,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虽钻研格物之道,却从中发现商贾之术乃是繁荣之所在,乃盛世之锁钥!”
叶安抛出了商业的作用和价值,这一点让在场的人都有了一丝的好奇,即便是王钦若也被叶安的一番言论给折服,被带入到了好奇之中。
不得不说人格魅力这东西有时很有好处,会不自觉地影响他人,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是非常具有影响力的存在。
叶安的潇洒,处变不惊,在朝堂之中如同站在资善堂里一样,循循善诱的对赵祯讲述他所理解到的,领悟到的儒学精神。
而这一幕就像是当初在大学明亮的教师之中,教授在讲台上的激扬文字,挥斥方遒,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自己变成了老师,而赵祯以及刘娥等人变成了学生。
虽然怪诞,却并没有影响到沉静在回忆中的叶安。华夏的魅力就在于此,文化的传承,思想的延续现在就形成了一个轮回,让他不可自拔。
商业与儒学的关系实际上从未分离过,儒家便是重义轻利吗?当然不是,孔子门人七十有二,其中子贡便是商人出身,儒学为何会变成重义轻利呢?为何会排斥商贾呢?
归咎其原因便是时代需要,儒学是在不断发展的,每个时代的背景不同,所产生的社会矛盾也不一样,所以儒学也会跟在发生改变。
毕竟,人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孔子的儒学经过千年的改革早已不再是那么“传统”。
现在的大宋不应该排斥商贾,跟不应该排斥商业,因为这是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实力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语惊四座
孔子的儒学也是注重现实主义的,也是义利并重的,于是叶安在紫宸殿中便以“兼贾经商”为中心。
王钦若并不赞同叶安的观点,皱眉道:“长生啊!读圣贤之书当守本心,商贾重利而轻义,何来的富国强民之说?”
叶安有些奇怪地看着王钦若:“重农抑商,重本抑末这些可是孔圣人说的?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恰恰相反,书中的圣人之言却说:“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这话是何意?不知王公可否能为叶安解惑?”
王钦若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事实上单单从字面来看,这句话很简单,一个国家若是有道之国,那经济不繁荣发达是不应该的,甚至是一种耻辱!
叶安看向赵祯道:“官家,次语出自《论语泰伯》,可见孔圣人认为有道之国就该富贵繁荣的……”
“富贵就一定要重商吗?”
“没有商贾互通有无何来的繁荣一说?市场繁荣,买卖兴隆,唯有这样才能…………”叶安说着便住嘴了,看着王钦若道:“王公,叶安冒昧问一句,您的家里可有店铺?”
“这……”
王钦若微微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官宦之家哪有没店铺的说法?且都是大家大族的,店铺还不在少数。
待蓝继宗在刘娥耳边稍稍言语,刘娥便捂嘴笑道:“本宫倒是知晓,王卿家中有店铺一十六家,其中不乏粮油铺面和生丝铺面嘞!”
王曾和吕夷简对视一眼,他们不是吃惊王钦若家中铺面的多,而是吃惊于他家中的铺面才一十六家………当然叶安在听闻之后也是吃惊的,与李遵勖家相比简直就是九牛之一毛。
“王公家也是有田地的吧?那不知王公家每年是田地赚钱还是商铺赚钱?”
这就等同于问了一句废话,粮油买卖能不赚钱吗?至于生丝更是市面上的俏手货,一般的人家便是有钱也不一定能收到。
但同样,王钦若也无法回答,他这才发现自己掉入了叶安早就挖好的陷阱之中,但很快便笑道:“天下财货止有定数,商贾多而余者少也,若人人都去经商,人人都做买卖,那谁来种地?商人口袋里的钱多了,农人口袋里的钱自然便少了,不知长生可知晓,这天下是农人多还是商贾多呢?!”
这就触及到了国家的核心利益上了,御座上的刘娥静静地看着叶安与王钦若的辩论,眼下已经不是在考校叶安的家学,而是在互相辩论,一场关于该不该重商的辩论。
相比御座上有些懵懂的赵祯,刘娥以及王曾和吕夷简三人却从王钦若的话中听到了另外一个意思,为何历朝历代重农抑商?当然是因为天下农人多而商贾少。
既然天下的财货是有定数的,那商人多一分,农人便少一分,农人口袋里的财货越少,对一个国家和王朝来说便越是不安定。
说到底,重农抑商被定为国策不是没有道理,而是为了稳定民心,为了维护天家的统治。
在场众人之中唯有刘娥知晓问题所在,这是王钦若在故意把话题引到商贾之道上,叶安之前只是讲述他的家学,认同儒家而已,对官家也不过是提了一句儒学与商贾之道的关系罢了。
但王钦若却把他引到了商贾之道对国家的利害上,也是在故意说给刘娥,原因很简单,因为她之前已经动了从左藏库出钱开设钱庄的想法,这个想法她对王钦若说过,但却遭到了他极力的反对。
刘娥自己也想看看叶安是如何反驳王钦若的,谁知道他却哈哈大笑,叉手对王钦若一礼道:“叶安曾得一位长辈的提点,说是能成为相公的人非是靠着迎合上意便能坐稳相公之位的,手段必定高明,才智必定卓越,眼光必定高远!然今日见了王公才发现原是叶安错了!”
王钦若的脸涨得通红,而王曾和吕夷简却是惊诧的盯着叶安,当众嘲讽王钦若怎么看也不像叶安的做派,他不是一直想要远离朝堂这趟浑水吗?
叶安并不在意这些,即便是刘娥微微皱眉,眼神中透露出不满来他还是这样,打狗要看主人?开玩笑大宋的臣子什么时候看过天家的脸色行事了?!
想要做孤臣,直臣就必须要有这种自觉,不怕得罪人,不怕得罪权臣,叶安之前还想着如何表现自己的中立,这些好了,王钦若便是瞌睡时刘娥送过来的枕头。
看着赵祯颇有兴致的表情,叶安笑道:“官家,若是以后有人对您说“天下财货止有定数”之类的话,您一定要把他给打发到远远的地方,免得他身上的傻气过到了您的身上!”
赵祯看了一眼王钦若,似笑非笑的问到:“哦?怎么说,朕倒是听闻过这样的话啊!”
“因为天下财货皆是人力所造!非是天地孕育而生……官家您觉得一担柴火算不算是财货?”
赵祯皱眉道:“若是能换成钱,自然算是财货的。”
叶安微微点头,夸赞道:“官家果然聪慧,只要把柴火运到城中卖给需要的人家,那樵夫便能赚到钱,柴火是拿来的?当然是从树林中砍得,算是天地孕育出的财富,但若是没有樵夫砍伐,归拢,运送,那能算的上是货物吗?能变成钱吗?那这些柴支是如何变成钱的呢?难道就是因为樵夫的砍伐?”
大殿中再次陷入沉寂,便是连蓝继宗都在掰着手指,连他都迷糊了,这么简单的道理就是有些说不通。
“因为其中有许多成本!”
叶安不等众人回过神来便大声道:“是人创造了财富,樵夫花费了时间、体力去砍伐,运送到东京城中,这就是樵夫所创造的价值,也是这一担柴的成本,所以对有需要的人来说就有了价值,每个人都能创造价值,所以每个人都能创造出财货来,就如同臣每日早晨买下的面汤一样,卖面汤的小贩从樵夫那里获得了财货,用财货烧热了水变成了热面汤,臣早晨起来洗漱需要热面汤,于是便花钱买下了,而卖面汤的小贩便赚到了钱,于是他便用这钱买了吃食,每日如此他便积攒下了些钱,可以给家中的孩子买些布偶,为自家的娘子扯上一块布,而那些卖给他东西的人…………”
“朕明白了!”
赵祯惊讶的站了起来,在他看来叶安的话仿佛给他推开了一扇门,瞬间便明白了许多道理,而刘娥则是盯着叶安微微感叹道:“本宫算是知晓你的买卖为何能那么赚钱的了!”
王曾和吕夷简再次对视一眼,他们两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叶安的不凡,更重要的是见识到了叶安家学的不凡。
至于王钦若,站在殿中许久才微微感叹道:“果然是家学渊源,几重格物之道,儒学支脉亦可直通大道,不可小觑也!”
这才是叶安想要的东西,看着已经妥协些王钦若,叶安微微一礼:“叶安在大家面前卖弄了,还望王公万勿介意。”
态度上的急转弯让王钦若有些惊讶,罕见的叉手回礼道:“叶侯多礼了,本就是互相切磋,算不上卖弄,更谈不上得罪,老夫见叶侯这般的后生才俊,心中甚慰!当多多来往才是。”
王钦若的话瞬间让王曾和吕夷简警铃大作,这老家伙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第四百一十六章司农寺的硕鼠与大窟窿
叶安顺利的通过了锁厅试,这个消息对于大宋的朝臣们来说并不算是一件多么出奇的事情,但当叶安的《六国论》以及《权术》这两篇极其符合文臣口味的文章出现后,文臣们对叶安的态度便顿时不一样了。
文章趋同意味着什么?自然是属于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文臣们会自然而然的把叶安归为遵奉儒学的士大夫群体中,而不会把他当作是勋贵。
锁厅试意味着一道门槛,叶安过了这道门槛,得到了朝廷的认可,他身上的同进士出身也被换成了锁厅试状元及第,可为是也经历了大宋科举的荣耀时刻。
但因为是锁厅试,所以并没有什么跨马游街或是琼林宴等待遇,不过每日去往司农寺坐衙时还是会被别人另眼相看。
毕竟锁厅试的状元也是官家钦点的,文章的好坏不会因为是进士科或锁厅试而有多少区别,当初夏竦的文章也是如此,被广为流传了好长一段时间。
叶安甚至觉得范子渊看待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那种发自内心“自己人”的感觉,还真有点让他接受不了。
没事也常常邀请自己一同“干饭”,这货最喜欢吃的居然是信陵坊的水煎包,害的叶安每日都要从小刘家水煎铺子带上两份,时间长了,居然也形成一种习惯,一日不吃便难受的慌。
不得不说这种活面做的一面酥脆一面松松软软的煎包,再加上调制好的馅料,寻常人真的是难以抵挡。
一份水煎包便能增进同僚之间的感情,叶安便也不那么在乎,今日也是提着一笼包子来的,只不过不是水煎包,而是蒸包。
虽然司农寺官署距离信陵坊不是很远,但架不住一大早南门大街上全是人啊!
好好的水煎包到了衙门里便坨了,其实往日里的也不怎么好吃,水煎包这种食物就该去吃热乎的。
“又是烦劳叶侯给我带吃食来了……怎生是肉包子?!”
叶安不满的翻了个白眼:“都连着吃了五天的水煎包了,该换换口味了不是?你好歹也就活我一下,肉包不怕凉,便是寻人热一下也是好吃食。对了今日街上人怎如此之多?”
“还能如何?快到清明了呗……”说完便瞪大眼睛的看着叶安道:“春分后加十五日指乙则清明风至,你不会不知道吧?”
“呃……”叶安张了张嘴:“自然是知晓的,只是最近太忙,忘却了。”
范子渊撇了撇嘴:“那就回家好好管教一下婆娘,这种事情女人该早早准备的,我娘子可是早已准备好了酒、食、果品,你家先人虽不在东京城,却也是需燎祭的。”
叶安点了点头,咬了一口包子,他是真的忘记了,以前没有机会,现在同样如此,清明节对于他来说有些陌生,只是知道那时候因为放假的缘故,地摊上的生意不错。
他和秦慕慕到了这里,便不知该祭拜谁了,燎祭祖先?说不得自己的祖先就在宋世…………
一叠白白胖胖的包子几下就被吃完,范子渊拍拍手的把公文递了过来:“自寒食节开始,朝廷便要举办泛舟之会,据说今年还有力士拔河,着文武百官同比。”
叶安呆滞的看着手中盖着中书门下印章的文书,脑袋有些发蒙,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敢情古代便有团建这个说法了?
拔河?这不是后世的东西吗?泛舟他倒是知晓的,此泛舟为金明池上的龙舟赛,都是上四军的将士争夺魁首的表演,那些“气宇轩昂,浓眉大眼”的天子清军……也只能如此了。
但百官也要参与进去那就有些过分了,你指望这些整天舞文弄墨的文人去参加拔河比赛?
可这些还是限制了叶安的想象,见他不明所以的表情,范子渊笑道:“可不光这些,可带家眷去往琼林苑踏青,还能插柳、射柳、秋千嘞!你我两家同游如何?内人可是常常夸赞你家的珍珠粉,就是贵了些……嘿嘿。”
范子渊的表情就像是一个吝啬“葛朗台”,这货好歹也是司农寺少卿,正五品的堂官,怎么这么抠?!
但稍稍一想叶安便有些同情他了。
虽不知自家的珍珠粉卖多少钱,但却知道所谓的珍珠粉用的珍珠绝对没多少,但就算是放上一小撮也是放了…………
兰桂坊的广告宣传和信陵坊的不同,秦慕慕走的是高端路线,主要是往诰命夫人等有钱人家的圈子进行渗透,宣传。
甚至利用妇人之间的虚荣心和攀比心,这是营销中并不高明但却最有效的手段之一。
眼前的范子渊就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受害者”,看着他搓手的模样,叶安就知道他的荷包快被他家娘子给榨干了…………
虽然之前嘴上说着女人就该为家中大小事务操持的话,但实际上这货绝对是个怕老婆的,寻常同僚起哄让他请客去勾栏之地都不敢去,不是吝惜钱财,而是真心怕老婆,倒是每次悄然的慷慨解囊。
在司农寺中混的时间长了,叶安便觉得这里和大宋其他的官署衙门稍稍有些不同,最少这里的官吏都是有些本事且能干实事的。
当然这里也是文武百官盯着的地方,不光掌管粮食积储和仓廪管理,还掌管官员们的禄米发放,身关利益所在,怎么能不盯着?!
叶安和范子渊两人分掌储委积之政令,总苑囿库务之事而谨其出纳,丞参领之。
凡东京城中官吏的录廪,辨其精粗而为之等;诸路岁运至京师,还需遣官阅其名色而分纳于仓庚,藁秸则归诸场,岁具封桩、月具见存之数奏闻;
当然这还不算是完,司农寺的公务还有很多,比如给兵粮则需要向两府相公以及官家呈献粮样。以免陈粮或是腐败的粮食被运到戍边将士们的手中。
只有切身经历过,叶安才知道原来宋人的制度已经非常完善,各部门之间的配合以及各司其职是多么准确,甚至比后世雍容拖沓的西方制度还要高效,前提是能够得到有效的执行。
当一个王朝处于上升期的时候,这种执行力便会愈发的强大,并且反馈到这个王朝的身上,如此便能形成良性循环,而相反则会形成恶性循环。
今日出了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叶安发现账目出现了问题,他这几日没有做别的事情,就是在查询账册,并且他要求仓部调取东京城内各仓廪监呈报账目,出入库文书以备自己调用。
但在他的核对下却是错漏百出,问题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