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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欲乘风归     长歌当宋txt下载     长歌当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二章信陵坊的坊市

    若是之前与叶安打过交道的人便知道,这位云中郡侯向来是最讲规矩的,但也是最不讲规矩的。

    他有着属于自己的道德标准和行事准则。

    在叶安看来对的事情,便会想方设法的去做,不光是去做成,甚至要做好,做的妥帖,否则心中便会一百个不舒服。

    而若是遇到他见不惯的事情,那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和你硬刚到底,直到让你承受不起他的怒火而自己求饶放弃,甚至是毁灭。

    所以当初他才会与大相国寺和宗室硬钢,即便是现在他还在谋划着如何让赵宗礼,赵宗说连兄弟亏的血本无归,他从来就没有打算放过这对难兄难弟。

    别人不知道但和叶安接触时间较长的李遵勖却是知晓的。

    最近他也不得清闲,年关将至家中的生意也开始忙活起来,勋贵外戚甚至是宗室做生意在东京城都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李遵勖这几天都在忙着查账,难得有时间稍稍休息一下也都是在马车中也都是闭目养神的,李端懿这小子在边上抱怨说,官家这几天都在被王渊说教,连带着他也吃瓜落…………

    对于这个长子李遵勖还是很看重的,苦笑着摇头道:“王渊乃是当朝大儒,别人都是眼巴巴的求着上门拜师,若非是你为官家陪读岂能有这般的大儒教导?不过我最近倒是发现,你的言谈举止倒是与叶安颇为相似了,这不是好事。”

    李端懿耸了耸肩道:“父亲大人不是经常教导孩儿,当向他叶安一般吗?怎生孩儿学他还有不妥?”

    伸手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李遵勖笑道:“这话说的就不像我儿子!为父让你学他叶安,可不是学着他的模样,也不是学着他的狡猾,而是学着他如何审时度势,如何运筹帷幄的,甚至是学着他如何做生意!

    咱们家是外戚,在朝堂上本就不好太过惹眼,唯有在商贾之道上是没人来管的,圣人不会管,官家更不会管…………

    你瞧瞧他叶安把那酒水生意做的,现在整个东京城中,谁不知道大相国寺边上的酒馆乃是一等一的好去处?

    咳咳…………虽说地方逼仄了点,可认识架不住那里的酒香,至于信陵坊的酒水,更是散卖到让那些有酿酒牌子的正店都吃不消的程度,更别他叶安在成婚那天用三箱子石蜜便销账的惊人之举了!”

    李端懿被父亲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最近这几日却是有些懈怠了,但年关将至,谁不懈怠?连官家都想着用不舒服的借口躲着不去资善堂。

    挑开车窗上的帘子,李端懿惊奇的发现街上的牛车上有着红纸黑字的告示,定睛一看后便惊诧的说不出话,过了一会才猛然转头对着李遵勖用极度幽怨的口气道:“父亲,恐怕叶安又在吃独食了!!”

    广告这东西在大宋从未出现过,或者说从未以这种特殊的流动形势出现过,李家父子几乎是在短暂的诧异之后,便立刻驱车赶往了信陵坊。

    他们当初与叶安说好的,一旦有了发财的门路和商机必定要寻李家合作才是。

    原本的酒水生意他们没来得及插手叶安便自己做了起来,但毕竟是人家自己做的买卖,眼下成熟你再去合作便有些不妥了,这件事本就让李遵勖有些后悔,谁知道他叶安又把信陵坊变成了坊市?!

    李遵勖心中大喊:“大意了!大意了!”也在大喊叶安做事的不地道,原本是说好的,若是他有什么赚钱的买卖,便要同李家最先商议的!毕竟李家把东京城外的庄子半卖半送给了叶安啊!

    当李家父子坐着自家的马车抵达信陵坊的时候,这才发现马车根本就进不去,连开封府的衙役都来帮着维持秩序了,这样的场面只有在大相国寺门前的万姓交易才会有。

    今日便是腊月二十五,原本叶安送了帖子到开封府,特意请王臻在信陵坊坊市开业的时候派人来照看一下,免得出现人挤人的踩踏事件。

    开始的时候王臻是不想搀和其中的,你叶候自己开的买卖让开封府去给你站街这样不合适吧?

    但想到当初是自己在朝堂上站出来反对叶安与辽朝使团谈判,但后来他叶安不仅谈的好,还给大宋出了一条妙计后,王臻就在想着如何不得罪叶安。

    没想到眼下居然是叶安主动示好,他来请自己帮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在向自己示好的一种表现,只是没有拉下脸登门来说,毕竟是自己怀疑他的能力在先,就算是要登门也该是自己去的,但又拉不下这个脸面。

    眼下正好是个机会,还上这个人情后自己也能轻松些,再说信陵坊的坊市最近传的是沸沸扬扬,但在王臻看来也就是个新鲜劲罢了,说不得过上几天也就消停了。

    作为东京城的知府事,他太了解那些所谓的噱头,刚出现的时候确实是好的不能再好,可过了一段时间,人们谁还去?

    不过王臻不得不感叹叶安会做买卖,信陵坊的位置其实是东京城中最好的所在,西面便是南门大街,东面是大相国寺,北面是东十字大街,南面是录事巷,人流往来不绝,若非是信陵坊破败,说不得也是一片好去处。

    这才专程发了火签让捕头带人去了,只是令他吃惊的是,捕头派人传来话,说是信陵坊摩肩接踵,行人近万,已经挤不动了。

    信陵坊在多大的地方?行人近万?王臻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看着传话的差人光着一只脚尴尬的站在那里,便知晓他说的是真的。

    于是便也驱车过来瞧瞧热闹,当然也命开封府的总捕头多带些差人,之前兰桂坊也出现过这样的场面,就因为自己的没在意导致踩踏发生,伤了几十个人,甚至连圣人都责问下来说自己没有未雨绸缪的眼光,这次可万万不敢怠慢了。

    其实一开始还只是看热闹的人多些,真正进入其中买东西的人家并不多,但后来随着精美的商品被人买走,带着得意的炫耀一番后,看热闹的人便也坐不住了。

    款式新颖的夹袄穿在身上,自然会有人去打听是哪家店铺的手艺,而且瞧着合身的模样一个劲的赞叹。

    在秦慕慕的培训下,这些店铺的女人们都知道该给衣服缝制成多大的模样,且大小一定要统一的。

    果然客人来了只需按照大小号来挑选便好。

    李遵勖瞧见了王臻的马车,还距离很近,出于礼貌双方也在车上互相叉手,算是打了个招呼,原本还打算前往侯府兴师问罪的李遵勖忽然便不着急了,相反而是拉着李端懿亲自前往这信陵坊坊市从头到尾的转了一遍。

    这一趟下来比登山远眺还要累,人多的不行,且什么样的身份都有,甚至连女子都毫不避讳的往里挤。

    第一次,李遵勖第一次瞧见原来女子买衣裳也会如此的疯狂。

    他可是瞧见了,王臻家的婆娘在里面叫的比谁声音都大,也不知王臻在外面瞧见自己婆娘和丫鬟抱着一打衣服出去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但越看他便越心惊,这里的衣服铺面是最多的,而且根据价格和料子分为了上中下三等,虽然没有明说,但一看便知晓哦的。

    那些款式新颖的成衣有些连他都没见过,更可贵的是成衣上还有刺绣做的花纹,包边,漂亮极了。

    李遵勖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若是家中的大长公主来了,也一定会挑最好的料子和样式买上几件…………

第三百七十三章不见外的李遵勖

    信陵坊坊市的在开业的短短几个时辰里便大获成功。

    这样的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因为成衣的款式新颖,做工考究,已经成为东京城中小娘子和妇人们的好去去处。

    更别提那些还在开工建造号称能美容养颜的院子了,之前秦慕慕已经在南门大街上低调的开设了几家,美容院的名头早已在东京城的贵妇圈中打响。

    别的不说,单单是换一个更为漂亮的发型,便能引得周围人的惊叹和围观,这样的冲击力对于妇人来说简直是无法抵挡的诱惑。

    更何况这美容院中还有一些令人目不暇接的东西,涂抹各种花泥以及油脂的脸部按摩,当场就能出现一些简单的效果。

    这在秦慕慕和叶安看来都不算什么,但对于宋人来说,即便是段时间的让自己的皮肤容光焕发,也是一种近乎于养颜佳品都不能比拟的存在。

    但最受好评和追捧的还是美甲业务,上至东京城的贵妇,下至民妇皆被这种简单的护理所吸引,既能有美感,又能打发时间与人闲谈些琐事,实在是再好不过,最重要的是并不像按摩和美发那般的耗时间。

    看着眼前男子止步的牌子,以及院子里生意的火爆的居然让妇人们排起的铲铲队伍,李遵勖的眼睛看的眼睛都在喷火。

    李端懿不理解这是为何,在他看来自家的婆子姑娘都能做的事情,为何这些夫人和姨娘们要来这里花冤枉钱?!

    李遵勖终于忍不住了,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这便是他叶安会赚钱的地方,不光是他,连阳城县君都是个赚钱的好手!”

    瞧见李端懿似懂非懂的模样,李遵勖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拉着儿子的手便道:“走……这便去寻他叶安去!这小子明明答应了为父以后有好买卖一起做的,怎生能自己吃独食?!”

    李端懿“哦”了一声便跟上父亲匆匆而去的步伐,他们父子二人从信陵坊从头逛到尾,所见的每家店铺都是生意红火,街巷中更是摩肩擦踵,长椅上早已坐满了人,以至于有些人不不得已端着木碗站在店铺边上吃那些小吃食。

    李端懿闻到那味道顿时便觉得腹中空空如也,一股独特的香味充斥在他的鼻尖,使得他不断的咽口水,而李遵勖也好不到哪去,肚中的饥鸣让他勒了勒腰带………………

    “嗯!就是这模样的高脚凳!未曾想你这么快便能做出来了!”

    叶安站在院中看着崔长发按照他要求打造出的高脚椅微微点头,但边上的秦慕慕却摸着圆圆的椅面道:“可不能旋转啊!下面搭脚的高度也非正好的。”

    坐在上面放上脚,叶安便知道秦慕慕说的是什么,微微一笑道:“长腿姑娘,这椅子可不是给你和那些妇人坐的,至于旋转……没有转轴啊!”

    秦慕慕哼了一声便掩饰了自己的尴尬,而叶安却是笑得更开心了,这高脚椅的出现能解决许多问题,只需要一个长台,就能容纳下更多的顾客,且几乎是每家店铺都需要。

    “侯爷,东西真的能卖得出去吗?”崔长发心中忐忑的开口,但叶安却自信的笑了笑:“你觉得卖不出去?只要在咱信陵坊中推行开的东西,在东京城必定会成宝贝!你就放心的做,越多越好,但要先紧着咱们信陵坊!”

    崔长发立刻笑道:“侯爷这话说的,俺崔大头虽说不是个急公好义的,但多少也知晓什么叫乡邻为重!以后但凡是有好木器,必定会先紧着咱们信陵坊来!别人家的订货永远在咱们信陵坊的后面嘞!”

    这话虽然朴实无华,但却让叶安非常满意,淳朴的思想和淳朴的价值观造就了华夏文明中最朴实的思想,远亲不如近邻。

    王帮在边上笑骂道:“你这话说的轻巧,到时间若是东京城的订货涌过来,看你如何收场,就你那里满打满算的一天才能做几把椅子?几张桌面?”

    说到这里,崔长发的脸色便立刻难看起来,哭丧着脸道:“侯爷,还真让王管事的说着了!若是订货的人家太多,俺那里还真的忙活不过来嘞!”

    叶安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既然都不愁卖了,那你便只管做,这高脚椅的样式并不复杂,只要有心仿制,很快就能做出和你一模一样的来,到时候才是需要考虑成本和产量的时候,现在却是趁着你家一家独有,多卖出一些才是。”

    与叶安在一起,他永远能考虑到未来,崔长发自然而然的认为侯爷说的话一定没错,准保还有后手的。

    秦慕慕去了后宅,这几日她要比对各家的流水,从这些最直观的数据上分析各家的利弊,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培养出她信得过且业务水平高的“会计”来。

    帐房在古代还是一个较为重要的存在,一家店铺中除了东家之外,掌柜的称第一,帐房就敢称第二。

    越是庞大的店铺,账房先生所要管的事情便越多,无论是流水还是账册,都在账房先生的管辖范围之类。

    在秦慕慕看来,女人的细密和谨慎有着先天的优势,虽然好帐房不一定是女人,但她却相信自己培养出来的女子会计一定不会比这个时代的账房先生要差,甚至要更为出色。

    叶安相信秦慕慕的手段和本事,尤其是在得知这个女人上大学的时候过了初级会计职称考试之后,便知道秦慕慕的会计水平一定能吊打这个时代的账房先生。

    这个时代还在使用繁琐的四柱清册,这是一种古老的记账方法,而秦慕慕用的是借贷记账法以及复式记账法,高下立判。

    再说信陵坊的坊市建立起来之后,便等同于整条商业都算是侯府的产业,侯府是这里的大股东,那么多家的账册都都需要在年底的时候仔细核算,叶安想想都觉得头大,现在有了秦慕慕以及她慢慢培养起来的信陵坊女子,叶安相信明年年关时分账一定会相当轻松。

    信陵坊生意火爆,往来的百姓声音之大,即便是隔着厚厚木门也能从墙头上传到院中,叶安就这般舒服的躺在摇椅上喝着茶享受着类似于金钱落袋的美妙声音,直到被李遵勖的一声“好贤侄”给打破………………

    因为与李家的特殊关系,叶安去李家几乎是能被领到最靠近内宅的小厅用茶的,古人对待客人的尊重不在于厅堂的大小,而在于厅堂距离内宅的远近。

    除了通家之好外,一般人是没有机会靠近内宅的,所以在距离内宅最近的花厅便算是关系极好的两家人才能去的地方。

    李遵勖“不见外”的把自己当成了叶安的长辈,叶安也只能把他当作“长辈”,所以王帮很自然的把李家父子领进了门,这才当着李遵勖的面向叶安通报………………

    这还通报个啥?!

    叶安翻了个白眼瞪着多此一举的王帮,转头苦笑道:“李伯伯来了?小侄最近繁忙的很,久未去伯伯府上拜见,这厢给伯伯赔礼了!”

    李遵勖当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笑眯眯的拉着叶安道:“叶贤侄这话说的便是见外了些,你我二人何须这般的客套?未曾想你用了短短几日的功夫,便把这信陵坊变成这般模样,当真让老夫佩服啊!叶贤侄好手段,好手段!”

    看着老狐狸闪烁的眼神,叶安就知道李遵勖因何而来,笑着便道:“李伯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小侄正想寻你嘞!”

    骗鬼的话谁信?!李遵勖在心中暗道一句“小狐狸”,面上还在故作惊讶道:“哦?!叶贤侄为何寻要寻老夫啊?!”

    哪知他的话刚说出口,叶安便拉着他的大袖诉苦:“李伯伯是不知晓啊!这信陵坊的坊市就要开不下去了啊!小侄这是在苦苦支撑嘞!”

    “你说啥?!谁敢让咱们的坊市开不下去?!”

    …………………………

第三百七十四章生意多大才算是大

    对于李遵勖的不见外,叶安也是习以为常。

    这个驸马都尉仿佛天生就是自来熟,之前问过王渊和玄诚子,但从他们那里知道李遵勖就是和自己这般的相熟,对被人可从未有过这般的“热情”。

    由此叶安不得不承认,李遵勖是个极其有商业眼光的人。

    要么便是自己看错了,他本就是个热情的性格,要么便是真的对自己一见如故,当然叶安不认为李遵勖是个傻子,也不会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人格魅力让人一见如故。

    不用猜测,李遵勖自己便给了叶安以准确的答案。

    “叶贤侄,当初咱们可是有言在先,如今你这信陵坊已经是如此红火了,伯伯这里却是没有半点生意啊!”

    没有半点生意?鬼才相信!谁不知道李家的酒楼在东京城中就有三座,各个都是挂着正店的招牌,其他的店铺更是有许多,每年还不知赚了多少钱,说是盆满钵满也不为过的!

    叶安依旧哭丧着脸道:“您是只瞧见小侄的信陵坊现在风光,但以后可就说不准了,丐帮已经放出话来,说是要与鱼死网破,您也知晓丐帮的难缠,那群乞丐…………”

    “哈哈哈…………不过是些杂碎罢了!还真敢动手?!这件事你别管了,伯伯自会为你处置停当,只是这信陵坊的生意……你放心,你李伯伯不是个贪心的人,信陵坊的买卖还是长生你的,只是你这里的货物却是要给我李家的店铺一些,只需成本价便好!”

    李遵勖大手一挥的便定下了主意,豪气干云的模样让叶安一个劲的叫好!

    这当然是好事,本来叶安就没打算死守着信陵坊这条刚刚出现的商业街,李尊勋作为第一个入股冤大头……哦,不,股东,怎么能不发挥自己的力量给叶安的商业蓝图做贡献?

    丐帮一直就不是个大问题,最大的问题在于如何垄断市场!

    佯装松了口气的叶安连连称赞:“李伯伯果然是有眼光的,信陵坊的货物当然是好的,只是眼下稍显不足,待过了年关,必定会增加出产,到时候优先供应李家的店铺如何?必定是成本价,李伯伯放心!”

    叶安的爽快让李遵勖微微一愣,他是知道眼前这个少年的,从他当初在阳城县的举动便能看出,他叶安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既然答应的如此爽快,必定是还有赚钱的门路。

    只是李遵勖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他叶安哪来的这般底气?

    不过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李遵勖虽然心中不解,但还是很满意,毕竟这生意要想做大做强就是要有“新花样”才好。

    但叶安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拉着李遵勖道:“伯伯若是有暇,小侄还想与伯伯所说未来的规划,咱们可不能仅限于这一点小买卖,东京城中的生意大着呢!咱们要不便不做,要做便要最好,最大,最强!”

    李端懿一直在边上看着,他是真的不知道为何叶安会有说出这种话的底气,就算是李家乃堂堂的驸马外戚,就算是信陵坊的生意做的好,货物卖的多,也不敢说是在东京城做成最大吧?

    整个东京城有多少的买卖?有多少的势力?皇亲国戚,豪商巨贾,权贵之家,连将门都是在做生意的,何况是他这个小小的开国侯?

    李遵勖颇有深意的看着叶安,语重心长道:“长生啊!这做生意就如同水上行船,要是船身不稳当,在这又湍又急的河水中再用力,也难免会翻船的嘞!”

    叶安笑道:“所以小侄才打算与伯伯合作啊!这河水是湍急的,但若是船够大,便一定会驶过去,一旦驶过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这下反倒是不明白叶安的意思了,这小子一直是个稳妥的性子,怎生突然变得激进起来?

    叶安拎着李尊勋进了中原的小楼,这里是他的书房,之所以不再后院,实在是后院的书房被秦慕慕给占了,美其名曰分开办公,于是便把叶安给撵到了中院。

    一楼是文人家中最常见的书房模样,但到了二楼便立刻是别有洞天,叶安素手请李遵勖和李端懿坐在棉絮充填的沙发上,柔软的沙发一下便软了下去,反倒是让李家父子二人吓了一跳,紧紧地抓着扶手尴尬的看着惊诧的叶安。

    两人都认为叶安是在故意看他们的笑话,可坐的习惯了,便都觉得这沙发的好,靠在柔软的靠背上,腿便下意识的想要翘起来,但又要注意坐姿,在这徘徊之间很难受。

    叶安笑了笑道:“伯伯乃是自家人,无需这般的拘束,尽管放开了坐便是。”

    李遵勖笑了笑的便翘起腿,顺便接过儿子递来的清茶,叶安挑开了木质的天窗,温暖的阳光便洒在了冬日的小楼上,看着手中茶盏袅袅升起的热气,一时间李遵勖只觉得惬意无比一身轻松。

    但很快他的轻松就被惊诧或者说时震惊所替代,叶安拿出了一张硕大的图纸,上面清楚的描绘出了东京车的面貌。

    李尊勋敢发誓,这是他见过最详尽的舆图,甚至连左龙武卫衙门中的东京舆图都不能与之相比!

    “私勘舆图乃重罪,长生此举太过孟浪矣!”

    叶安却早有准备,笑眯眯的说道:“此乃叶安献于圣人官家之物,算不得私勘东京全貌。”

    这样的解释实在牵强附会,李遵勖挑起舆图一角看了看般撇嘴道:“是圣人知晓了,还是官家知晓了?你小子少来这种先行后闻的小伎俩!咦?这里是…………”李遵勖的手指沿着广备桥三个字一路向北,接着便骇然的看到了班直驻地四个字,但这些并没有什么,东京城的人谁不知道禁中诸班直的军营就在广备桥的北面,但叶安的这份地图上却有班直军营里的“小样”,箭楼,房舍排列,甚至连伙房,校场的位置都是一点不差的!!

    一只茶盏轻轻的放在了封丘门三个字上,也遮住了李遵勖的目光,叶安笑道:“不过是道听途说来的消息,便随手这么一画,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哈!”

    李尊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长叹一声道:“长生啊!你是孤臣,又是要做直臣的,不该窥伺武备,哪有往下走的人?实在不行便是与伯伯一起做生意,富贵一生不比什么都强?今日我就当什么都没看到,以后也莫要漏了……”

    说完李遵勖便靠在了沙发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不过他明白了叶安在做什么,这个小狐狸是在用自己的态度来试探封丘门边上的舆图小样绘制的对不对,自己居然着了这黄口小儿的道,李遵勖的心中颇为不爽,放刚刚他还是告诉了叶安答案。

    “李伯伯说的哪里话,长生只是一时兴起,谁会去打探军中之事?长生想给伯伯看的是这个!”

    叶安的话刚刚说完便从小几的下面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澄心堂纸放在了原本的舆图上,于是李遵勖立刻看出了叶安的意思,或是未来的构想。

    两张纸重合,地下的舆图透过澄心堂纸显现出来,而澄心堂纸上却是早就画好的黑点和线条,把店铺的位置,开设的买卖,规模,甚至是店铺的模样都描绘了出来!

    李家父子被舆图上密密麻麻的点和线条惊呆了,这些点和线几乎连接了整个东京城,而且还有无数根线在向外延伸,向南的,向北的,向东的,向西的…………

    “咕咚…………”安静的小楼中李遵勖被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吓了一跳,机械的扭头看向叶安道:“长生……不,贤侄啊!你打算把这生意做的多大啊!?”

    叶安挑着眉毛的笑了笑:“生意多大才算是大?当然是整个天下!”

第三百七十五章未来或可期……

    从日上三竿一直聊到掌灯李遵勖才从叶安的小楼上下来,摸了摸因酒足饭饱而鼓起的肚子,便热情的把一块上好的白玉拍在了叶安的手,说是让他转交给秦慕慕,算是补上给侄媳妇的贺礼,说完便拉着一脸呆滞的李端懿走了。

    自进入小楼开始,李端懿的表情就一直保持着呆滞和震惊,他的阅历和见识不足以支撑起庞大而复杂的信息,也不足以理解叶安与父亲的讨论甚至是争执。

    他仿佛是一个过客,一个傻乎乎的门外汉,但李遵勖却没有一点的恨铁不成钢,唯有看向叶安的眼神充满了嫉妒和无奈。

    上了自家的马车,一巴掌拍醒儿子道了一句:“此子占了天下八成的气运和才智,万万不可与之交恶!你和你的家族惹不起他…………即便宗室在他面前也不过是跳梁小丑!今日你就当没来过,但小楼中听到的东西,你必须给老子死死的记在心里,永远也不能忘记!”

    李端懿有自知之明,母亲常常夸父亲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他的话自然是没错的,点了点头便催促自家的马车快些离开这里,信陵坊给他的震撼实在太多了些。

    叶安在小楼中看着眼前已经被画的有些乱的澄心堂纸,虽然看上去有些凌乱,但这却是他求之不得的宝贝,这一次李遵勖充分的向自己展示了宋人精英阶级的智慧和他个人的经商才能。

    不得不说自己之前的构想稍稍的有些不妥当,也有些简单了,相比后世的经济,这个时代的经济相对保守。

    虽然自己的规划并没有错,甚至成为李遵勖眼中惊为天人的存在,但有一点却忘记了,那些超市的出现必定会对寻常的店铺,尤其是小店铺造成致命冲击,而这样的后果便是让叶安自己以及整个侯府和信陵坊背上骂名。

    重新在东京城的地图上铺上澄心堂纸,再把李遵勖划掉的地方给罗列出来不难看出,剩下的地点是故意避开了与东西市以及较大市场之间的争夺和冲突,因为那里往往聚集了大量的小商贩。

    没错,东京城中的商贩并不是在家门口或是走街串巷的居多,恰恰相反,这个时代行商的人们就已经知道了抱团的作用,一旦抱团在一起,买东西的人就必须要到市场中,这也决定了东西市的作用。

    小商贩和走街串巷的货郎不过是市场之外地区的一种补充。

    不光东西市,还有南北市,这是东京城中规模最大的市场,外加上青宣市,皮麻市,万姓交易等等。

    可以说东京城是这个时代最繁华的大都会,你几乎可以用钱买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甚至是人口。

    这也让叶安瞬间发现了劳动力的来源,他不会把自己未来的工厂变成血汗工厂,但人市子却给了他一个极为方便的招工渠道。

    相比雇佣寻常的百姓和良家子,花钱把这些被拐卖的人口买下来进行培训到工厂中工作,要节省了大笔的开销,当然叶安也想到的以后为他们安排出路的问题,这能最大程度上的把被拐之人变成良家子,甚至是一条龙的服务,直接解决了他们住宿,生计,甚至是成家立业和传宗接代的问题。

    但叶安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李遵勖,也不会告诉他工厂的消息,一切的一切都要在暗中谋划,即便是心中已经决定让李家参与到这场资本壮大的过程中来,但叶安还是把心中的蓝图和对未来的规划深埋起来,只有他和秦慕慕两个人能享受这种堪比改天换地的伟大。

    资本主义的萌芽就是雇佣关系的出现,而现在的大宋处处充满了这种“含苞待放”的萌芽,几乎是资本的天堂!

    在新的澄心堂纸上画下新的标记,卷起纸小心的放进竹筒里,里面已经放置了不少,每一张都是他的心血。

    至于丐帮总丐头罗青山的威胁,叶安只是笑了笑便不再理会,丐帮是很强大,甚至能让权贵之家退避三舍,连宗室都不愿招惹他们,毕竟宗室代表的是天家,是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若是与丐帮那尘埃里的人卑微其争执,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吃亏的也一定是宗室。

    但丐帮也不是谁都敢招惹的存在,所谓一物降一物,他们唯一不敢招惹的便是外戚和将门勋贵…………

    他们相同的本质就是手中有着东京城里不大,也不小的兵权,随便都能找个借口隔三差五的“请教”贼寇。

    繁华的大都市中有着太多见不得光的东西和规则,将门是“奉了太祖的旨意”好好享受富家生活的,刘娥即便是知道他们用手中的那一点点兵权去请教丐帮也不会说什么,反正之后会有文臣找他们的麻烦,根本就不用她略施小惩,乌台的御史便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至于外戚,刘娥现在非常想拉拢他们,也是为何李遵勖在东京城中混的“风生水起”的原因。

    丐帮总丐头,好大的名头,叶安不屑的撇了撇嘴便迈步下楼,在真正的力量面前,这种无赖行径只会被“砸”的灰飞烟灭。

    同时这也是资本的力量,自己只是在李遵勖面前稍稍诉苦,李遵勖便不以为意的要出手,但叶安知道若是没有背后庞大的利益诱惑,他一定不会做这种亏本买卖。

    龙武卫大将军在唐时乃是一等一的实权高官,是朝廷十二卫之一,手中权利很大,但到了大宋不过是个虚衔,但依旧负责掌管少量的禁军,宿卫京师。

    所以在叶安的眼中,罗青山以及左第二厢的乞丐基本上等于完蛋了,乞丐的命运就如同无根之萍,风平浪静的时候也许会遮蔽池塘,可一旦有强大的力量席卷而来,必定会被一扫而空。

    别的地方他管不着,也不想管,但左第二厢必须是安静的,安稳的,之前亲自涉险消灭地下的无忧洞,不光是因为对无忧洞的厌恶,而是为了一个良好的“营业”环境。

    只有让人充满安全感的地方,才会吸引顾客上门,至于那时没有请李遵勖施以援手,而是因为时机并不成熟,没有足够的“价码”。

    终究还是利益相连,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叶安在稍显得意后便再次郁闷,搂着秦慕慕窝在柔软的摇椅上用脚轻轻的摇晃着,就像是窝在母亲的怀抱中。

    秦慕慕敏锐的发现了叶安的不正常,很快便从叶安的喃喃自语中知道了大概,低声安慰道:“这个世界虽然不是那么好,但也没有那么糟不是吗?建立新秩序这种事你还是别想了,太费脑子。”

    换了个姿势,叶安微微苦笑道:“一个国家只能靠利益交换来保证原本就应该拥有的权利被顺利维系,这样的国家有些惨,这个国家的人也有些惨了些。”

    “那就慢慢的让自己变得强大,让咱们的孩子不再那么惨……把你的咸猪手拿开!”

    猪哥一般的笑声响起,接着便是杀猪一般的叫声…………

    路过后宅门口的王帮和铁牛对视一眼便微微摇头,看来他们盼着的小少爷暂时不会出现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蚍蜉撼树

    有了李遵勖的帮助,信陵坊甚至是整个左第二厢的乞丐少了许多,但让叶安想不到的是,那些配军并非是用一刀切的办法来对付乞丐,相反而是出现了“人性化”的打击方式。

    都是在街面上混了许久的老兵油子,什么样的乞丐是属于那种奸懒馋滑的,什么样的乞丐是真的没有能力也不敢去往信陵坊捣乱的他们一清二楚。

    当然,即便是给他们指派的指挥使没有说出原因,这些配军也知晓是是因为什么,信陵坊的生意那么好,“蚂蟥”一般的丐帮若是能放弃这块肥肉那才叫怪事。

    即便是心知肚明也不会有人说出来,驱散乞丐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一件手到擒来的事。

    不用抽出腰间的腰刀而是直接用手里两头上包了铜皮的水火棍逞威风。

    一棍子砸在前来拉扯的乞丐胯骨上,凄厉的惨叫声便随之响起,如同一只饿狼被打翻在地,瞬间变成了一只满地打滚的野狗。

    但配军们却没有住手,相反而是一群人凶神恶煞的扑了上去,用自己手中的水火棍一顿招呼,且每一下都是冲着关节所在的位置而去的。

    地上乞丐的惨叫声一阵比一阵凄惨,一阵比一阵虚弱,直到配军们住手,他便如同一只惊恐的野兽蜷缩起来发出一阵哀鸣。

    围观的百姓没有一丝怜悯,甚至有人躲在人群中拍手称快,这一幕也让那些原本还打算上前的其他乞丐们噤若寒蝉。

    本就是贱命一条的他们不怕死,但却怕生不如死,一旦受了重伤就会成为被丐帮丢弃的存在,打入底层。

    即便是丐帮也有等级之分和三六九等,底层的乞丐大多是残疾的,还有便是实在太老做不得什么事情只能充作卖惨的讨几文钱,当然数量最多的还是孩童,毕竟孩子永远都能唤起别人的同情心。

    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只不过他们讨要到的钱并不会进入自己的口袋,而是进了丐头的口袋。

    丐帮相对于其他地方来说才是真正弱肉强食的地方,你有本事就吃肉,指使其他乞丐帮你挣钱,若是没有,就要努力的向上爬,直道自己混的不错有资格吃肉,当然更多的则是被其他人踩下去…………

    越是繁华地带的乞丐便越是如此,他们可以耍无赖,可以练就忍痛不撒手的本事,也能在被恶狗扑倒的同时灵巧的脱身,但唯一不能有的便是病。

    病痛是乞丐最大的敌人,乞丐是不会花钱看病的,只能靠着身体硬扛,扛过去了便又是一条“好汉”,若是扛不过去,某天早上大街最显眼的位置便有会一具尸首,运气好一点的还能有个麻袋草席裹尸,运气不好的甚至连身上的最后遮蔽之物都会被人拿走。

    但这对乞丐来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病痛和来自其他乞丐的折磨,从今往后这个在地上哀鸣的乞丐在丐帮中便会成为任人欺负的存在。

    配军中的老资格站了出来,环顾四周盯着那些畏畏缩缩的乞丐,凡是触及他目光的都会下意识的往后缩一缩,因为这个配军是左第二厢中的配军虞侯。

    官虽然算不上大,甚至都算不得官身,但却是各方势力都要小心应付的存在,因为他是官,只有他打人的道理,谁要是敢对他动手,那便是造反了!

    “都给老子听好了,得了上官的号令,从今日起,左第二厢的乞丐都给老子本分些,若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惹了不该惹得人,东门外的义庄都没有你埋这身臭皮囊的地方。”

    一手叉腰一手豪气的扫了四周一圈,配军的虞侯极有气势,若是把对面的乞丐换成辽人,那必定是个战场上的“无双猛将”。

    围观的百姓并不明白他的话,但乞丐们却能轻而易举的听懂话中的意思,信陵坊便是原因所在。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丐帮即便是再庞大也无法预知较量,因为双方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的对手,让他们玩些泼皮无赖的招数还能奏效,可一旦他们面对的是强大的力量是,所有的招数都会在力量的“大锤”面前被砸的粉身碎骨。

    只是一个乞丐被打,便没有乞丐愿意再上前了,这里甚至距离信陵坊还有一段距离,只是人流稍大一些罢了。

    这些配军其实也是禁军,之所以叫配军是因为他们的脸上有“金印”,之所以能成为禁军的主要原因便是他们曾经在大宋的边境戍边过,后来被提拔成了禁军。

    虽然还顶着金印,但身份已经不同,谁若是还敢意“贼配军”来称呼他们,必定会被一顿暴打,当然位高权重的人除外。

    能成为李遵勖手下的禁军,可见他们还是有些手段的,一阵威慑便让“贱命一条”的乞丐们不敢继续撒野,蛇打七寸他们的要害被拿捏到了。

    乞丐们散去之后,街市便再次热闹起来,只不过有些人却是要稍稍失意了,马车中的赵宗皱着眉头,他怎么也想不到李遵勖会帮叶安出头,李家这个外戚向来是最低调的存在,甚至连刘娥的拉拢都不是那么的在意,为何会帮叶安这个小小的开国侯出头呢?

    这几日他听了太多关于信陵坊的消息,耳朵都生了老茧,原本他是不在意的,可家中跟随父亲多年,掌管大小生意的大掌柜都说信陵坊非同一般,他这才瞧瞧。

    虽然知道叶安做买卖厉害,但看到信陵坊这么多的人,赵宗说还是吃惊的,马上年关将至,东京城中各处的买卖家都是一片忙碌,百姓们买东西的地方也多了起来。

    但为何偏偏他信陵坊就能拉拢这么多的客人?!

    本想让仆从进去一探究竟,但想想还是自己亲自去的好,自己在叶安手上吃的亏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尤其是当王臻把武大与自己会面之后的事情上禀圣人之后,自己就一天没有过过好日子。

    越是如此赵宗说心中便越不服气,他已经与赵宗礼联手控制了东京城中的糖价,现在的东京城糖如何卖,怎么卖都将是他们说的算,再过两天便是元旦之日了,到时正是糖价飙升的好机会。

    赵宗说心中得意,脚下的步伐便也轻快了些许,只是瞧见什么人都往信陵坊的街巷中走,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只是一个简单动作,便立刻有人上前为他开道,强壮的仆役推开人群,路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只不过路过那高大的宅邸时,赵宗说心中还是忍不住翻起一股滔天的怒意,、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他就想冲进去把那可恶的少年打的鼻青眼肿跪地求饶,顺便再把他的新婚娘子给抢了去………………

第三百七十七章大买卖

    没人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唯一能做的只有努力去创造未来,但叶安的痛苦便也正是来自于此,他知道未来的模样,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还要在黑暗中经历数次毁灭。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情是对是错,但终究是看到了改变,这才是他和秦慕慕最高兴的地方,改变就是好事。

    两人曾经回忆过他们熟知的历史,猛然发现华夏文明就是在一次次的改变,一次次的强大,一次次的传承,只不过其中遇到了外来的阻力打破了这种进化的规律。

    蒙元带来的是毁灭,满清带来的则是固步自封,这俩个蛮夷外族无疑是最恐惧华夏改变的统治者,正是因为他们的恐惧,才不敢看到华夏的改变。

    信陵坊的成功也是一次改变,虽然很小,很微不足道,但谁又不能说他是蝴蝶身上小小的翅膀呢?!

    这个时代的新年和后世几乎一样,除去那些在小夫妻俩眼中的古色古香的建筑,没有那些五光十色的霓虹之外,这里的气氛和孩子们脸上洋溢的笑容都同后世那么的相似。

    大年三十,这不光是汉家而是整个华夏的节日,即便是旅居在东京城中的外族也都以这一天为他们自己的新年。

    叶安并不知道赵宗说曾经来过,还是侯三悄悄告诉他的,但他只不过是付之一笑便没有追问和在意,俩个人之间的距离不是开国侯与国公的距离,而是跨越了整整千年的距离,遥远的让叶安不会去主意这个曾经在书中暴虐成性且一笔带过的尘埃。

    他关心的只是侯三的生意,关心的是垂花门后的小院每天的蔗糖产量,仅此而已。

    穿过中庭铺着石子的院落,叶安并没有进入前院,而是去了西面的偏院,这里是停放车马的地方,虽然这个家中没有马车,但牛车的数量却在激增。

    牛对于宋人来说乃是养家糊口的存在,一辆牛车甚至是一个家庭的全部以及最重要的财产。

    今天对于叶安和秦慕慕这两位侯爷诰命夫人来说也是个重要的日子,庄子里的作坊今日正式开工,他们淡然是要去派发利钱的。

    说是作坊,但对于叶安和秦慕慕来说更像是一座职业技术学校,只是上来他们便要在里面开工学习,没有时间给他们从最基础的开始,所有的活都是要从干中学的。

    今天只是简单的开始,说是开工,不如说是正式让他们上手罢了,之前欠债又还不上钱的人家已经开始在这里接受过简单的培训了。

    叶安还没打算四处开花,所以就从最简单的酿酒开始,这是一个简单的活计,但却需要一位老师傅的带领,王帮便是他培养出的最好人选。

    当然还有从李家找来的酿酒师傅,对于拥有三座正店酿酒权的李家来说,并不缺少会酿酒的人,但叶安点名要了汇昌楼的酿酒师傅。

    因为叶安亲自品尝过他的酒,香醇回甘味道极好,而王帮事实上只是接洽的人,当他把蒸馏酒的技术教会这个自称鲍大酒的人后,便可回到侯府继续但自己的管事。

    坐在车辕上的王帮对叶安的决定非常不赞同,瓮声瓮气的说道:“侯爷,咱们家的酿酒秘法乃是传家的宝贝,这就教给外人了?”

    “就是!侯爷,咱们家的太白酒卖的可好了,整日在张寡妇家门前排队卖酒的人不知多少,教给了鲍大酒岂不是等于拱手送给了李家?!”

    不等叶安开口,驾车的铁牛自在边上鸣不平,他是不懂叶安为何要这么做,秦慕慕在边上捂嘴笑了笑道:“瞧见了,这就是你号称忠义无双的跟班?”

    “对啊!他们是忠义无双,只是一个铁憨憨,一个商场小白!”叶安无奈的冲着边上和秦慕慕一同傻笑的萱儿翻了个白眼。

    用脚隔着门帘子踹了下王帮这才道:“和你说过多少次,格局要大些!咱们是把酿制白酒的方法告诉了李家,可若是没有李家,这样大的一个买卖,咱们一家吃的下吗?东京城多大?有多少势力盯着?与其咱们一家扛着雷,不如拉李家上船,到时间如何守护白酒的秘密可就是他们家要考虑的问题了!”

    明白了原因的王帮不再说话,他发现相比侯爷自己实在太过蠢笨,但比边上一个劲问自己“啥意思”的憨牛要好的多…………

    田庄之所以叫田庄不光有天地,还有房舍,李家算是豪气,在叶安看来这就是一座相当不错的宅院,宅院外面的大路直通南熏门外的官道,打谷场,谷仓,石磨,一应俱全。

    在打谷场上停了车,王帮踩在地上便夸奖道:“侯爷,这段时间我也没闲着,让庄子里的人都忙活起来,还别说,这些农户和债户干活倒是一把好手,瞧瞧这地上三合土的打谷场,滋滋……都是良家子无疑的!”

    债户是王帮自己发明的词汇,意思就是欠了侯府债的人家,只要这些人家没有把债还清,那在他严重就是侯府的人。

    叶安看着结实的地面点了点头:“嗯,果然是良家子做的活计,夯实的极好没有偷奸耍滑的,否则也出不了这么结实的路面。”

    秦慕慕凤目一挑:“你怎生知晓的?”

    叶安笑了笑并没有说话,而是指了指牛车和地面,秦慕慕这才发现原来他们一路走来居然没有车辙,这牛车即便是不装货也是不轻的,何况上面还有五个人!

    “这三合土中有黄土、石灰与河沙,本就是成本不低的,好在东京城靠近黄河,河沙最是不缺,只是石灰倒是不少…………”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算盘?!”

    瞧见叶安不断的用鞋底摩擦地面,秦慕慕瞬间便明白了叶安的想法,石灰!这个庄子里一定有大量的石灰,而石灰是制造水泥的好材料,至于水泥的作用自然是不用说的!

    叶安笑了笑:“酿酒作坊不需要多大,毕竟还没到发力垄断的时候,但水泥却是用料极多的,从信陵坊开始,咱们的要把砖瓦房彻底普及到大宋的每一个角落,烧砖,水泥,都需要大量准备你说是不是?”

    秦慕慕苦笑道:“你这是要把这庄子变成水泥厂和砖窑啊!”

    张开手臂叶安在地上转了一圈才道:“这么大的庄子若是闲置了岂不可惜?砖窑好建,水泥厂也好做,到时间把更多的地方打上地坪,咱们建设厂房的基础便有了,也可以把产业规划好开始逐步投产。”

    秦慕慕微微点头,只不过眼神中还是带着嗔怪道:“和你说了咱们不着急的,你怎么老是想着上新项目?!”

    叶安无奈的叹了口气:“没办法,时不我待啊!赵……咳咳……官家已经不小了,还有十几年便要亲政了…………”

    风情万种的翻了个白眼,秦慕慕靠近叶安小声道:“你不会真的打算取而代之吧?”

    “你看我像个疯子吗?只是想帮他打好基础而已,地基越稳固,大楼便越高,在楼塌了的那天才会引起所有人的恐惧!”

    紧紧地盯着叶安的双眼,在萱儿和铁牛王帮等人的不解中秦慕慕恶狠狠道:“疯子!!”

    “不疯魔,不成活!”

第三百七十八章宋有两税

    这世上也许只有秦慕慕明白叶安的意思,也只有她最了解叶安。

    她和叶安不一样,虽然都是来自一个时代的人,但秦慕慕更希望通过春风化雨般的手段改变这个世界,即便是不能改变,也不会差到哪去,但叶安却是不同的,他有着更为激进的想法,曾经军人的身份让他受不得自己所在的文明活的如此屈辱,不堪。

    一切的光鲜亮丽在他眼中是悲哀的,越是繁华的东京城在她被外族侵占的那天便越悲惨,所以为了那天不再出现,叶安没有选择。

    “衣冠南渡”多么憋屈的词汇!华夏的祖先在中原的土地上世代生活,什么时候要被外族给撵到南面去了?!

    历史证明任何一个打算划江而治的王朝或势力都没有好下场。

    这依旧是个封建时代,在四周充满强敌的情况下,朝廷居然不是努力发展武备,而是在不断的维系眼下的局面,那无论如何发展,结果只有一个,敌人会越来越强大,而宋廷依旧原地踏步。

    在历史的发展中,踏步便等同于后退,这是弱肉强食的时代啊!

    即便是秦慕慕盯着自己,叶安依旧没有任何推让,而是盯着她的眼睛道:“你还记得我曾经遭遇的刺杀吗?若非是我曾经的过往给了我强大的战力,现在的你只能一个人在这世上打拼,努力的生活去下去!规则?强者就是这个世界上的规则!”

    边上的王帮和铁牛在意悄然离开,自从叶安与秦慕慕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开始,他们便走了,萱儿更不用说,她本就觉得这是属于主人家之间的对话,自己没有资格去听。

    偌大的一个打谷场上只留下叶安与秦慕慕俩个人对峙,在新年即将到来的时候两人也终于把彼此之间的矛盾如同脓疮一般的挑破。

    “那你可知道一旦这座大厦崩塌,可能会让很多受到冲击,甚至影响整个大宋的经济,万劫不复之下会如何?”

    “会爆发新的力量!会有一股春分吹来,会让这片大地再次充满生机!破而后立,不破不立!《易经》便是最好的解释,盛极而衰,否极泰来!当这个时代的汉家百姓,看着自己的财富,繁荣,强大瞬间在野蛮和武力面前变得不堪一击时,那时候的他们才会觉醒!”

    叶安的声音在空旷的打谷场上回荡,在阳光下显得异常的昂扬,但秦慕慕却小声道:“若是熬不过去呢?在大起大落之间,许多人都会选择随波逐流。”

    “不会的!”叶安坚定的摇了摇头:“汉家从来都不缺少带领人们站起来的人,每逢危难之际,总有如同长虹贯日一般史诗级的人物站出来,所以才有了英雄,当然只要我还在,只要这个这个时代还有希望,就不会出现你所说的局面,但也许不是我。”

    看着四周已经出具规模的庄子,秦慕慕忽然笑了笑:“希望永远都不是你站出去,这样我也能少受点罪,我就想看着这个时代越来越好,若是不需要通过摧毁的方式改变这个时代,那就更好了。”

    叶安也跟着笑了起来:“也许不用,人都是自私的,当自己的利益受到侵犯的时候,就会站出来捍卫自己的利益,当所有人的利益都受到侵犯的时候,所有人都会站出来的。”

    “你骗我?!”秦慕慕感觉自己被叶安戏弄了,合着他刚刚说的一切都是假的,他要做的就是把所有人捆绑在他的利益战车上,甚至包括皇帝!

    叶安长叹一声,微微摇头道:“也不算是骗你,如果真的宁愿死也要安逸,那我就只能亲手摧毁这个安逸,让他们无处安逸,只能撕掉身上的仅存的软弱,冲向黑暗,与顽固不化,与懦弱拼个你死我活!”

    在知道叶安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后,秦慕慕忽然便松开了一口气,她更愿意相信叶安能够通过所作的一切把这个时代的彻底改变,若是付出如此大的心血,若是都给这个王朝开挂了,最终还是不行,那这样的王朝就该遭受一次前所未有的痛苦。

    资本的力量有多强大?不受控制的和遏制的资本有多么恐怖,它甚至能左右整个世界的命运。

    秦慕慕当然同意叶安发展资本的力量,别的不说,单单是为了自己家的未来过的好,也是值得的………………

    所以很快他们夫妻二人便让王帮把庄子里的人都召集起来,这些人要么是原本的庄户,要么便是侯府的债户,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给了他们从未想到过的福利。

    叶安和秦慕慕如同神祇一般的坐在最大的宅院门前,用最温和的笑容与受宠若惊的老人说话。

    “王伯,听说你是庄子上的老人,也是侍弄专家的好把式,这庄子的农活就要你多费费心了。拿着,这是你应得的赏钱,来年那百亩田产还需你带人好生伺候呢!”

    王伯受宠若惊的接过红纸包着的铜钱,唱着肥喏道:“夫人折煞小老了,整个庄子都是侯府的,小老是个佃户,就该好生种庄稼,伺候庄稼交租子,得了夫人的赏赐才是折煞小老嘞!”

    秦慕慕抿嘴微笑着瞧了一眼叶安,叶安便笑眯眯的起身,对所有人道:“之前你们缴多少本候不管,从明年开始地里的租子只按照朝廷两税半之交付公里便可,多种的便多得,缴了公里的粮,剩下的多劳便多得,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说法!”

    大院门前乌压压的一片人突然如同石化般的安静下来,连带着王帮和铁牛都吃惊的瞪大眼睛,萱儿更是惊讶的捂嘴嘴巴。

    侯府是勋贵,不用向朝廷缴纳税收,佃户每年两税的时候直接缴纳给庄子的库房便好,虽说比两税要低些,但也少不了太多,这以两税半之缴纳,可实实在在的少了太多太多。

    许多租户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李家是有粮铺的,但凡是在东京城外有庄子的人家都有粮铺,粮铺里的粮食是什么?就是钱啊!

    佃户第一时间不是觉得叶安太好,而是觉得侯爷的脑子坏掉了,吓得王伯不敢接茬,场面一睹很尴尬。

    再三确认了叶安说的话后,庄子里的佃户爆发出了欢呼声,把叶安以及秦慕慕的祖宗十八代都歌颂了一遍。

第三百七十九章步子迈的有点大

    宋有两税不说,原本是从唐时延续下来的,把一切赋税都折合了进去,但事实上除了租庸调这三项外,还延续下了五代时的苛捐杂税!

    别以为这个时代的人活的就轻松,相反比后世更为幸苦,甚至不如“打工人”,而是彻彻底底的“拼命人”。

    田地有租,丁役有庸,户籍有调,也就是说有田产的要缴纳农税,有壮劳力的要服劳役,户籍所在地若是有特色的,比如产糖还要每年向朝廷缴纳糖进行折变税收等等,其中的错综复杂便是一言难尽。

    更别提还有哪些多如牛毛的苛捐杂税,自从赵匡胤开国那一天起,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宽徭薄赋”、“休养生息”,而是把割据政权制定的各种苛捐杂税通通予以保留。

    难怪曾经教授说过,若是回到宋朝,那一定是极为悲惨的,你有很大的几率成为农民,并且背负沉重的税收。

    什么“曲钱”、“牛皮钱”、“盐钱”、“鞋钱”、“脚钱”、“农具钱”、“公用钱”……等等等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朝廷不能收,不敢收的。

    所以也印证了那句话,出生在寒门想要跨越阶级,几乎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如此也就出现了一个追大的笑话,宋朝三百多年的时间里,出现了四百多场农民起义,还真的很稳定啊!

    叶安是勋贵,勋贵家的庄子是不需要向朝廷缴纳税收的,佃户只需要缴纳粮食给庄子,还能免掉诸多的劳役和征派,所以才使得有人想尽办法也要把土地投献给权贵之家,土地兼并能不积极吗?

    每当想到这恶性循坏之下的灾难,叶安便是心惊胆战。

    减少缴纳的租子,但等同于减轻庄户身上的负担,他们都是佃户,就靠着庄子上的田地作为产出养家糊口,安身立命。

    但叶安还有要求:“若在农闲的时候,你们也不得躲懒,咱们庄子上要开办作坊,你们都是要去帮忙的,每月按出工天数付给银钱,这些都是你们的净赚,不需你们缴纳,也是多劳多得!”

    王伯哈哈大笑:“小侯爷,这话说的,咱们庄稼人别的没有,就有一把子的傻力气,只要给钱谁不愿意出力谁是傻子嘞!”

    确实,租子减少了一半,还能做工挣钱,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寻常人家的庄子恨不得把庄户往死里用,给钱?能管一顿饭便是顶顶仁义的了!

    在秦慕慕的嘲笑中,叶安觉得自己改革的步子迈的有点打,总感觉自己被人打土豪了似得,还是自己打的自己…………

    叶安和秦慕慕准备的红包是按庄子里的人头数给的,没人一个,不多不少,其中还包括了孩子,虽然都是十文钱左右,但对于孩子们来说依旧是一笔“巨款”。

    于是叶安和秦慕慕夫妻俩“仁义无双”的名号便在庄子里传开了,这原本是好事,可在王帮和铁牛看来自己家侯爷被“打土豪”了。

    毕竟是在东京城外,只要出了东京城四周的景象就会立刻变得不一样起来,庄子外的主宅是随时能够入住的,之前秦慕慕来过几趟,早已把这里收拾好,就当作是侯府在东京城外的别业。

    相对来说宋人还是较为享受生活的,尤其是看到了叶安这么大方之后,他们对这个少年侯爷便有了很大的改观。

    之前一直认为叶安是个怪异的侯爷,但现在看来只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罢了,否贼谁家能做出如此败家的事情来?

    大多数人都对做工这件事嗤之以鼻,农人谁不是整天忙活的?便是农闲时也要在地里拔草,松土,瞧瞧这一个冬天,田地都被冻成了什么样?

    谁有功夫去作坊里干活?种地的农人谁若是敢不把心思放在土地上,连祖宗都会怪罪的!

    有这样想法的庄户不在少数,倒是那些债户们摩拳擦掌,之前已经学了不少的手艺,虽说每日都要在庄子里,但多少也是管饭的,那些庄户不知道云中郡侯的厉害,他们却知道。

    平白的谁会花闲钱养着他们这群欠债的?

    既然欠了钱就该老老实实的做工还钱,没把自己在东京城总的家给抄了去,已经算是侯爷仁慈,于是拿了钱后,债户们就在王帮的指挥下开始忙活起来。

    收拾庄子的收拾庄子,搬运木料的搬运木料,倒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与那些抄着手蹲在地上晒太阳的农户们完全不同。

    这就是差距啊!

    相比之下债户们比庄户更加的贫穷,这些人大多已经走投无路,生活逼迫着他们下死力的维系眼下的一切,生怕稍有怠慢就被赶出这个庄子,再次回到东京城中去讨生活,还要背负那沉重的债务。

    叶安和秦慕慕两人在自家的大宅院外看着这一切,萱儿已经收拾好了厢房,但却没有催促秦慕慕和叶安进去,铁牛已经把花厅,庭院也给收拾好了,都是之前收拾过的,稍稍整理便好,此时清闲下来的他正站在门内一遍遍的骂着庄户们的懒惰。

    叶安无所谓的笑了笑,他最不怕的便是这些庄户躲懒,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勤快起来的,只需要一点点的刺激和嫉妒,这些庄户就会哭着喊着扑上来。

    王帮无疑是一个出色的管理人才,虽然不一定有多少创造力,但叶安交给他的东西他都能最高效的完成。

    带着债户在很短的时间里便收拾出一片荒废的园子,并把里面的枯萎的杂草和杂树都清理了出去,此时的那片规模不小的园子已经一览无余。

    叶安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到人群中便道:“接下来的时间里,你们每日要做的就是用黄泥制制作砖块,并且按照本侯的规矩修建砖窑。”

    砖窑?不少人有些发愣,烧砖对于宋人来说并不是个陌生的词汇,城墙上的方砖都是烧制出来的。

    但烧砖实在太过麻烦,时间也长,在地上挖一个硕大的烧砖窑洞,最多容纳万把块砖,还需要月余的时间才能烧制出来,甚至还要晒砖,若非是开封府的城墙上需要,一般都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青砖虽然结实耐用,但太太功夫了些,债户们在得知自己要做的事情后便有些不愿继续干活了,本打算在庄子里学门手艺,谁知道居然是烧砖?!

第三百八十章大星坠地这一夜

    叶安的东京城外的庄子显得非常的寂静,城外不像是城内,没有那么多的娱乐活动,这也间接性的增加了人口…………

    相比东京城的热闹,城外更像是一片安宁的世外桃源。

    看着远处从城墙上映衬出来的辉光,叶安觉得这个叶安非常的美好,秦慕慕已经支持自己的发展计划了,最少是在发展方向上没有什么问题。

    庄子里还是能听见动静的,大黄狗的叫声再吵到了主人家之后便被打的呜呜直叫,还有兴奋了一天后的孩子被家长呵斥的声音,当然更多的还是夜枭偶尔在漆黑的夜空中飞过时发出的叫声。

    没有后世大城市那种强烈的辉光影响,这里的天文条件非常不错,黑色的夜空犹如巨大的幕布,漫天的星斗描绘出了银白色的画卷。

    叶安就和秦慕慕两人缩在厚厚的皮裘之下,毛绒绒的狐狸毛虽然不出纯白,但依旧相当的昂贵,秦慕慕一直想要件纯白狐狸毛的皮裘,女人对这种东西几乎是毫无抵抗力的。

    至于环保…………啥是环保?!

    “这下算是知道为何会有牛郎织女的故事和那些充满美好寓意的星座了,在这片星空下终究会时不自觉的产生遐想。”

    秦慕慕盯着天空中的银河微微感叹,但叶安却“无情”的打断了她的想法:“织女星是天琴座α中最明亮的恒星,而牛郎星在天鹰座α中,两者之间的距离相差十几光年,就算是王母娘娘能用喜鹊给他们架桥,地球上的所有稀缺都架起来,包括死掉的都相去甚远呢!”

    一脚把叶安从皮裘中踹出去,秦慕慕翻了个白眼道:“你知道自己上辈子为什么单身吗?就是因为这个!”

    “我先声明,不是我不懂得浪漫,而是没遇到对的人,自从遇见了你,我便发现你才是星空中最美的星…………”

    哼哼……冷笑中秦慕慕开口道:“你觉得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点晚了?”

    “看,流星!”

    “呀!在哪?在哪?!”

    秦慕慕抬头后便发现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夜枭从空中快速的掠过,发出一阵“嘎嘎”的奸笑声…………待转头准备给叶安好看的时候,却见他已经从了再度钻进了皮裘之中,发出“呵呵”的傻笑,完全不在乎秦慕慕的“攻击”。

    “看!流星!”

    秦慕慕忽然指着天空大叫,把叶安的耳朵震得生疼,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到:“别用我玩剩下的招数…………我擦真的是流星…………”

    漆黑的夜空中一颗闪亮的流星拖着尾巴从空中划过,在秦慕慕惊叹于它的美丽时,叶安却微微叹息:“诸流星,皆钩陈之精,天一之御也。流星大如缶似瓮,行绝迹,名曰飞星。其迹著天,名曰流星,流星坠地,不祥也!”

    叶安的话音刚落,便听见王帮急冲冲的过来,铁牛也是脸色大变道:“小郎君,大星坠了!大星坠地了!”

    “废话!我又不瞎,流星坠地罢了,还能出什么事情?最多砸到什么罢了。”

    王帮干咽了一下口水小声道:“大星坠地,或为不祥……”

    “会不会事关圣人和官家?!小郎君,咱们回府吧!”

    王帮面色凝重,而铁牛甚至有些凄惶,他们都觉得天上掉落的流行同大宋的统治者有关系。

    叶安皱眉起身呵斥道:“天象以出,便是真有什么也与你们无关,早些去睡觉便是,官家圣人都好着呢!”

    这里除了叶安之外,便唯有秦慕慕了解详情,可她却不知道为何王帮和铁牛的脸色这么难看,待叶安打发他们离开后,才小声道:“他们两这么紧张干嘛?”

    “当然是担心赵祯和刘娥,大星代表的都是位高权重的帝王,而帝王便是升斗小民心中的神祇,他们心中的敬畏和尊重早已刻进了骨子里!别看他们是些平头百姓,可心中还是把刘娥和赵祯当作了天,千百年来儒家的思想已经深深的镌刻进了汉家百姓的骨子里。”

    别说是秦慕慕,便是叶安都被王帮和铁牛的表现给吓到了,自认为他们两跟着自己这么长的时间,心中应该已经没有那么多的迷信,甚至天家那种高高在上如同神祇一般的地位在他们心中都会逐渐淡化,但显然是自己想当然了。

    从这两货紧张的反应就能看出,在他们心中依旧是把东京城皇宫中的两位敬若神明一般的。

    夜空中划过了一颗流行,从它鲜艳而明亮的光芒中可以看出这是一刻火流星,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而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这对大宋朝来说不可谓不是一场巨大的震动。

    只不过震动的来源也是源自于司天监这个古代的观星机构。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如同叶安猜测的那样,司天监简直就如同炸了锅一样,提点、监、少监、判官、教授、宫内司天管勾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断的穿梭在司天监与宫门之间。

    连崇文院都在大半夜的被开启,司天监的官员拼命的在浩如烟海的书山学海中翻找史料,研判今夜的火流星代表着什么,预示着什么天象。

    已经睡下的小皇帝被唤醒,刘娥依旧是穿的一丝不苟坐在紫宸殿的上首,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但却出了这档子事情,在御医上上下下仔细的检查了天家母子的身体后,刘娥便也跟着焦急,天象往往是在示警,司天监她是不相信的,但为了稳定民心还是要有个说法,她最担心的便是国朝之内的的土地上会不会发生什么天灾,一旦有天灾,必定会被与这大星坠地联系在一起。

    若是没有,那可就更加麻烦了,毕竟现在是自己垂帘听政,大宋的大事小情也是自己决定的,“牝鸡司晨”这个说法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在朝堂都并非罕见。

    今夜的天象和自己联系在一起…………刘娥相当都觉得事情头疼。

    王曾和吕夷简来了,他们是夜扣宫门而来,毕竟偌大的一颗火流星不会瞧不见,瞧见他们衣冠不整的模样,刘娥便知道他们有多焦急。

    没等他们拜下,刘娥便伸手道:“两位卿家无需多礼,事关紧急司天监大小官员已经在查找旧档……”

    吕夷简则是想也不想的便道:“圣人!大星坠地流言必起,眼下还是该稳定朝局,老臣瞧见大星所坠之地在西北,那里是党项人之所在……”

    吕夷简的声音忽然便收住了,神色之中颇为得意,而王曾作为他多难的老对手,瞬间便清楚了这老倌的想法,微微皱眉。

    “若把天象推给党项也非不可,党项原本为我大宋藩属之臣,然却久久盘桓与辽朝之下,此时大星坠在西北,可为一解,然……吕相公可保国朝之内无恙?!”

    不用吕夷简发话,刘娥便缓缓开口道:“吕相公所言极是,党项不臣,若我宋土,天德招显,大星坠而示警,天下共见!若非不德,何来此患?!星落西北不德不明!”

    这次不等王曾说话,吕夷简便上前一步躬身道:“圣人明鉴!”

    王曾冷冷的看了吕夷简一眼便不再说完,显然他是在保全圣人垂帘听政的地位,也是在保全自己手中的权利。

    谁不知道他吕夷简就是谄媚太后之人!?王曾本打算提出让圣人归政官家,可现在却被吕夷简祸水“西”引,冲到了党项人的身上!

第三百八十一章刘娥的危机公关

    大年三十,东京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欢之中,这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和后世人一样,在这一天里宋人也在为即将告别的旧岁欢呼,对即将到来的新年充满希望。

    人总是喜欢辞旧迎新的,这就是希望的力量,也是给自己一个坚持下去的理念,希望永远都是最美好的东西…………

    汉家百姓从来就不缺少希望,即便是昨夜出现了大星坠地的不祥之兆亦是如此。

    一大早开封府便派出衙役满大街的张贴布告,甚至敲锣打鼓的口头宣传,内容也是百姓们都能听得懂的白话:“大星坠地非国朝也,乃坠西北之地,夷狄之不忠,不义,不臣,不恭,为天所怒,继而大星坠地,乃毁其基!若再不臣,王师挥兵而至,夷狄惶惶然,戚戚然!”

    好家伙,叶安一大早坐着牛车进城便听到这种魔幻的宣传方式,真心为刘娥的危机公关赞叹不已,秦慕慕伸头看了看外面心态完全不同于昨夜王帮和铁牛的百姓,回过头来便一言不发。

    叶安略带得意的微笑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嘲笑她,最让她没想到的是,居然只是几张告示和开封府捕快的宣讲就让百姓们信以为真。

    坐在牛车中用手撑着光滑的下巴,秦慕慕歪着头道:“看来百姓还真的是好糊弄啊!”

    长叹一声,叶安苦笑着摇头道:“不是百姓们好糊弄,而是权威的力量就是如此的强大,百姓们已经习惯了天家的权威,再加上有一大帮的文人为其摇旗呐喊,百姓们便自然而然的会相信,虽然大星坠地便有厄难只是个笑话,但还不是有那么多人相信?刘娥只是把内部矛盾转化为外部矛盾而已,即便是党项人气急败坏也没有办法,他们的声音在东京城中并不重要,甚至会坐实百姓心中的想法。”

    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秦慕慕看了一眼身边的萱儿好奇道:“听了我和侯爷这一番话,你还相信大星坠这个说法吗?”

    萱儿微微愣住,随即点着脑袋道:“侯爷夫人说什么,萱儿就信什么!”

    “你看!”

    叶安耸了耸肩膀再次把目光投向了车窗外,过年了啊!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甚至连路人都会稍许可怜一下路边的乞丐。

    从外城到内城,宽阔的御道上总是充满了卖货的人,对于小贩来说,新年同样也是他们最高兴的时候,高声的吆喝为的就是让往来的行人在自己的小摊前多停留一会。

    叶安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是极为美好的,从车窗里伸手甩出一串铜钱,于是便有人送上各种各样的美味吃食,这个时代的服务业已经非常发达。

    甚至不需要去刻意培养消费理念,当然却要进行有效以及强大的消费引导,否则钱会被所有人赚走,而不是单单的落入自己的口袋。

    叶安和秦慕慕两人一路上买了很多东西,从吃食到玩具,从首饰到木器塞了满满一车,王帮只负责给钱,萱儿则是完全不明白为何要这么做。

    至于铁牛,他倒是聪明的,知道侯爷和夫人有时就是爱这般做,虽然自己不知道为何,但这俩个顶顶聪明的人一定有自己的“高见”。

    原本王帮心中也是疑惑,也是觉得侯爷和夫人败家,但时间长了,侯爷和夫人总能给出一个让人想不到的跳脱解释,最后让一切都变得那么合理,也让自己也显得极为愚蠢,时间长了他才发现铁牛才是精明的…………

    叶安和秦慕慕两人在考察当下的市场环境,自从昨夜看过流星之后,两人便准备把所有的精力放在自己的生活上。

    虽然叶安还是心心念念的要改变时代,但他自己也知道强大是唯一的基础。

    秦慕慕对他来说很重要,重要到了为了这个女人可以放弃一切的程度,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叶安还是把自己与秦慕慕的安全放在了第一位。

    这是秦慕慕最希望看到的,即便是知道以后的历史,可与他们有什么关系?能改变也许很好,但若是不能,汉家文明无非还是沿着那条老路继续前进,谁说毁灭中便不能爆发新生?

    历史的车轮,或者说是汉家文明的历史车轮总是在不断前进的,每当衰败到一定程度之后,那便必然会再次觉醒。

    可别忘了,华夏文明是四大文明中唯一延续到后世的文明,古埃及被波斯占领过,后被罗马帝国消灭过,千年之后已经面目全非,只留下了大量的遗迹和文物。

    至于古印度,一个被征服那么多次的文明,早已没有了自己的东西,千年之后那片古老的土地上全是外来户,至于古巴比伦,那是啥玩意?

    所以在秦慕慕眼中,没必要非得去拯救当下的汉家王朝,即便是他们两什么都不做,历史也会延续下去,华夏会再次伟大,或许就是要经历那些阵痛,汉家文明才会孕育出新生。

    虽然叶安的想法和她完全不同,但站在某些角度来说,她的话也并非不无道理,但叶安心中还是放不下那个他曾经用生命和荣誉守护过的“种花家”。

    信陵坊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生机勃勃,整个东京城的百姓都在感叹这里的变化,原本死气沉沉满是破落户的信陵坊变成了一个繁荣的坊市。

    平民百姓在这里挑选物美价廉的商品,达官显贵之家则是定制他们所需要的东西,不远处便是高雅别致的兰桂坊以及同样繁华的南门大街。

    优越的地理位置使得信陵坊占据了得天独厚的人流量,这里的开发显然是成功的,尤其是信陵坊在年节的时非但不涨价,相反还有各种促销活动,这比什么广告都更加吸引人。

    汉家百姓其实都是会精打细算的,连富裕之家都有一种勤俭节约的精神,即便是能便宜几文钱,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

    当然,负责采买的仆役便更高兴,因为他们能从中赚取一些差价。

    大户人家或多或少的会默认这种事,只要你比之前采买的便宜些,就算是稍稍有所贪图,也是无伤大雅的事,前提是你不能贪没的太多。

    这就是的大户人家的采买仆从都喜欢到信陵坊来买东西,何况这里的东西本就别致,主家人往往在用过一次之后便点名要这里的东西。

    既能得到主家的欢心,又能捞到油水,何乐而不为?

    于是叶安的牛车根本就回不到自己家,到了南门大街和录事巷的交汇之地,路就已经被堵死,两人对视一眼,这才发现原来宋人的购物欲是真的强大。

第三百八十二章假冒的遣宋使

    年节的时候总是最热闹的时候。

    不光是信陵坊,便是录事巷和南门大街都已经挤不动了,东京城的内城的热闹来自于酒楼正店,象棚瓦里,各种美***美的商品都在这里随处可见,何况最大的几个市场也都在这里,百姓们自然也就集中到了内城。

    叶安拉着秦慕慕下了牛车,顺便还捎上了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萱儿。

    至于王帮和铁牛,这两货看着一车的东西,只能硬着头皮在人群中穿行,好在开封府的捕快是在的,这次不是因为叶安打了招呼,而是信陵坊各家都出了钱,希望衙门里差人能来维持秩序。

    没错,就是信陵坊的百姓们自己出的钱,贿赂了开封府的差人…………虽然荒诞,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义气帮的人也在信陵坊帮着维持秩序,很难想像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结社组织居然有非常高的职业道德,他们收人钱财,就要替人消灾,虽然不愿与开封府有任何正面冲突,但还是会出现在各家店铺的门口。

    人多的地方,窃贼也多,原本信陵坊这样人潮涌的去除扒手会是不少,但因为有侯三这个曾经经验老道的贼偷在,那些想要下手的贼偷便都老老实实的买东西了。

    “贼来需打”可不是说说的,这是街坊四邻甚至是路人都会遵循的一条朴素相约民俗,万一在这里被人抓到,怕是会被满街的人活活打死。

    当然还是有人被偷了,总有大胆的贼偷会在这时候下手,好死不死下手的还是倭人,这就是外交问题的,因为被偷的居然是倭国使团“遣宋使”。

    事情闹的还不小,被偷的东西也非同一般,乃是一枚汉代的印信,且倭国使者声称上面的有五个字“汉委奴国王”。

    叶安惊讶的合不拢嘴,因为这块印信是光武帝刘秀赐给倭国的,意义非同一般。

    汉唐时代的烙印依旧存在于宋世,开封府和鸿胪寺在收到消息后便第一时间派人过来,并且本着哪丢哪找的原则,居然派出了巡城虞侯封锁了信陵坊。

    对于这种愚蠢的行为,叶安和秦慕慕的第一反应便是有人在针对信陵坊!

    贼偷就算是偷了倭国使臣的印信,也不会留在信陵坊中等待官兵的抓捕,何况那么重要的一块印信为何会被使团随身携带?

    疑点重重之下,开封府和鸿胪寺居然用封锁信陵坊的办法进行抓捕,这就更有些蹊跷了。

    云中郡侯府是信陵坊中身份最为高贵的人家,并且叶安还是信陵坊中所有买卖家的东家,于是王臻便请叶安“帮忙”。

    倭国使者一面凄凄惨惨的叙述失窃的过程,一边控诉信陵坊的管理不善,这话头暗戳戳的指向了在场之中身份最为高贵的叶安。

    王臻脸色难看,昨夜火流星坠地,朝廷刚把名头推给了西北的党项,今日东京城中便出了这等事。

    鸿胪寺的官员脸色也如同吃了苍蝇一般,看着叶安的眼光便如同欠了他八百掉。

    在面对叶安提出质疑后,盯着他看了一会才阴阳怪气道:“云中郡侯,倭国使臣头一次派出遣宋使,自然是要带着自证身份的印信前来,否则谁知道他们的身份是真是假?”

    “不对!!”

    鸿胪寺官员的话虽然充满了针对性,但也给了叶安启发,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想清楚了一些事情,猛然甩了下衣袖好喊出声音道:“这事有蹊跷!”

    “有何蹊跷?”

    鸿胪寺的官员被叶安的大喝声吓了一个激灵,随即恼羞成怒道:“叶侯此话何意?顺理成章的事情有何蹊跷?!难不成还是外使冤枉了你,还是说我鸿胪寺冤枉了你?”

    叶安盯着他看了一会道:“我?东西不是我偷的与我何干?再说也不是我信陵坊商户所为吧?这么多的客人,忙都忙不过来谁有功夫去偷倭人的东西,何况他们自报身份之前谁又知道他们是谁?东京城中的倭人没有万余人也有数千人吧?谁会知道他们是使者?!”

    叶安全面的分析让鸿胪寺的官员无言以对,连站在边上的王臻都是微微点头:“邵主簿,这话说的可不妥帖,叶侯乃是我大宋的开国侯,不可随意攀扯才是。”

    面对王臻的提醒,邵主簿倒是谦逊的,叉手道:“多谢府尊提醒,从学记下了,但事发在信陵坊,叶侯又是信陵坊中主家人,之前他在鸿胪寺门口便与倭国使臣有所冲突……”

    “越是如此本侯越该避嫌才是,怎生能在这档口沾染上身?!”

    邵从学皮笑肉不笑道:“那就要搜查信陵坊了,只要抓到真凶,自会还叶侯和信陵坊百姓的清白,当然还有哪些前来信陵坊采买的百姓,亦是如此。”

    叶安忽然开口问到:“邵主簿,倭国遣宋使前来可带来了国书?”

    “自然有国书的!圣人,官家已经御览,岂能有错?怎么叶侯不会怀疑这些遣宋使是假的吧?!”

    随着邵主簿的冷笑,叶安郑重其事的点头道:“没错,他们就是假的!”

    此言一出,不光是王臻脸色一变,连邵主簿也是瞪大眼睛盯着叶安道:“叶侯莫不是癔症了?满口荒唐言!”

    他当然要极力否认,若是这些倭人不是倭国的遣宋使,而大宋却以使者的态度接待了他们,最后丢脸的一定是大宋!

    谁也不相信这些倭人会是一群骗子,但恰恰相反,他们就是骗子!

    叶安上下打量着这些冬天还穿着木屐的人,微微摇头道:“最后一任遣唐使叫什么名字?倒数第二任遣唐使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让在场的倭人愣住,即便是身为鸿胪寺主簿的邵从学也有些茫然,更别提王臻了,但叶安却冷笑着开口道:“倭国派出遣唐使十四次,第十三任遣唐使名为藤原葛野麻吕,第十四任遣唐使名为藤原常嗣!”

    对面的倭人终于变了脸色,而叶安大声呵斥道:“没错!就是藤原氏的人!他们的祖上就是遣唐使,就算是要派出遣宋使,也不会轮到你们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藤原氏难道会不知道派遣使者前来上国会获得丰厚的回礼?怎么会轮到你们前来?藤原家就没人了?!藤原道长的三个女儿都成为倭国国王的后妃,藤原氏这才成为“一门三后”的关白!这样强大的势力若是知道你们冒充遣宋使,代表倭国向我大宋称臣纳贡,并且还得到了原本属于藤原氏的回礼会如何?不错,你们之前在鸿胪寺门口维护过藤原氏,但这也恰恰是你们的破绽!就算藤原氏再蠢,也不会在中原王朝面前抬高藤原氏自己,这就等同于贬低倭王一样!”

    听到这里别说是回过神来的邵从学,便是王臻都明白过来了,好在这里是侯府的前院,并没有外人,开封府的主簿早在叶安对倭国使臣质疑的时候便借尿遁消失了…………

    叶安之所以如此笃定,那是因为倭国从来就没有派出过遣宋使!

    在这个弹丸小国眼中,只有强大的帝国在能让他们奴颜屈膝的上贡,盛唐为何有这个资格,白江口海战中唐人把倭国打的魂飞魄散,真正见识到了汉家文明的强大和无敌!

    从那之后这个卑鄙的民族就开始一面“道歉”“谦逊”,一面大量的派遣使者前来学习盛唐先进的文化和技术,甚至是战略,这么做是为了壮大自身,这个民族从来不反战,他们只是反战败!

    当汉家王朝连统一大业都没有完成时,倭人怎么会派出遣宋使来屈辱的上贡呢?!

第三百八十三章少年人的转变

    几个倭人还想狡辩,但叶安怎么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冷笑着盯着他们,从嘴唇中蹦出最笃定的声音:“冥顽不灵!信不信我大宋这就派出使者前往倭国回应?!到时你们连带着你们的家族、亲人都会遭到藤原氏的疯狂报复!想要虎口夺食,也不看看自己的本事!”

    邵从学的模样已经不能看了,完全是癫狂的扑上去殴打这几个“倭国使臣”,因为自始至终都是他在招待这些人,并且把他们当作是外邦蛮夷遵从天朝上国的威仪来宣扬。

    国书是假的,不用说印信也是假的!什么皮毛,革带,玉石之类的东西更是假的!

    当然叶安还知道一些不为人在的隐秘,一言不发的站在边上,冷冷的看着他的表演,继续对这几个倭人道:“你们知道自己身上最大的破绽在什么地方吗?就是你们带来的贡品!

    这些东西一看便不是上品,可笑的是,居然有人认为这是因尔等来自倭国,乃蛮夷所在,虽是常见之物,也无甚可奇!但倭国却有“渡海制”限制官民不经特别批准不得乘船前来中原各地,每年也只有那些大名或是权贵能够派遣子女随同大宋商船抵达,就这,还要受到倭国“定年纪”限制次数,你们居然只拿出了倭国的“国书”而无渡海制的凭证,这难道不奇怪吗?”

    王臻目瞪口呆的看着疯狂的邵从学,但他更加惊奇于叶安的博学多闻。

    什么渡海制,什么定年纪,他居然从未听闻,很可能是流行于东京城倭人和宋人商船之中的规矩,但他叶安是怎么知道的?!

    王臻不是傻子,从这些倭人惊骇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叶安说的句句属实,且都可查证,此时的他们即便是被邵从学拳打脚踢也不敢还手,甚至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只是跪在地上不断的祈求,不要把这件事捅出去,以免他们的家人受到连累。

    邵从学缓缓的安静下来,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地上,他知道自己完了,叶安当着王臻的面把事情戳破,就没有办法再隐藏下去。

    可笑自己居然把这些贼骨头真的当作是棋子来利用,最后却深陷在其中。

    邵从学自然罪责难逃,叶安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这就是个蠢货,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他早已发现问题,若非是受人蛊惑,也不至于走到今天,但毕竟是鸿胪寺的主簿,能骗过他的眼睛,显然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过这几个倭人商贾。

    没错,这几人就是商贾,否则他们也不会出现在大宋的土地上。

    此时的倭国就已经开始对大宋的货物进行限制,并且鼓励倭国的商贾把货物出口到大宋,而不是让大宋的货物赚走他们更多的钱财。

    倭国的金银储备是比较丰富,但铜铁资源却十分匮乏。

    想方设法的从汉家赚取更多的铜铁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大宋的铜钱在倭国最为“吃香”,倭人喜欢大宋的铜钱,甚至有着非常高的兑换比例,丝绸,瓷器更是受到倭人的青睐。

    倭国人也不傻,他们当然知道自己需要大宋的货物,所以虽然限制大宋商船的时间和数量,但却没有禁止,至于出口……产自倭国的货物在大宋的市场上完全没有竞争力,他们唯一值钱且被大宋重视的就是金银。

    而这些倭人商贾便是最好的证明,经过开封府那些“雁过拔毛”的衙役搜查,这些人果然就是彻头彻尾的倭国商贾,带来的货物极少,除了赏赐之物外,带来的金银却很多,且用这些金银购买了大量东京城中的货物。

    随着衙役的出现,邵从学便知道这事情算是彻底瞒不住了,他一再的恳求叶安和王臻,把这件事交给他处理,但谁也不是傻子。

    若是不知道还好,都知道谁还敢在这件事上隐瞒不报?邵从学心中想的当然是拖延一下时间,好让他将功补过。

    但这时候若是叶安和王臻知道了还置若罔闻,那才是彻头彻尾的傻子。

    无论邵从学如何的苦苦哀求,王臻都是冷漠的拒绝,事实上他对邵从学的样子非常的不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此时的邵从学已经彻底放弃了文人体面,拉着王臻的长袖用最可怜的声音道:“府尊万万救我,此事乃下官之错,但下官也是被这群贼骨头给蒙蔽了,还望府尊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帮忙拖延一番……”

    王臻瞧了一眼远处站在倭人面前审问的叶安,面色难看的压低声音道:“别以为本官不知你在做什么,这些倭人好巧不巧在信陵坊被偷了东西,还特意到了云中郡侯府中讨说法,这是打算欲加之罪!!

    什么人在背后动手脚你当本官不知?你是怎么走上仕途的也当本官不知?还不是靠着祁国公这棵大树!想要被别人当作刀剑,就要有砍上鲁钝被崩出口子的准备!

    此事本官不会去刻意深究幕后之事,但也会秉公办事,叶侯一眼就看穿了这些贼骨头的身份,你一个堂堂鸿胪寺主簿居然没看出来,说破大天去也不会有人相信,还是早些回家收拾行囊准备被贬边州吧!”

    王臻在朝堂中混了这么多年,这样的小伎俩岂能瞒得住他,稍稍一想便能知晓前因后果,至于这些倭人,怕是早已被识破了底细,只是利用他们来加害叶安而已,毕竟现在的信陵坊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但自己也是朝堂中的利益所在,他不能做的太绝,以免沾染到自己的身上,到时候再把吕相公牵扯进来可就不好了!

    一句秉公办事让邵从学放弃了所有的挣扎,他没想到王臻会这般的无情,当然他更想不到叶安居然能看出这些倭奴的身份。

    当初自己若非是有心人提醒,也没有识破的。

    看着已经被开封府捕快带上重枷的倭奴,邵从学心中一阵冰凉,只要这些人从侯府中出去,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是假冒的倭国使团。

    到时便是自己有万般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所有的罪责都要自己来承担,万念俱灰的向王臻叉手一礼,邵从学便如同被抽走的魂魄般的离开。

    此时的他才发现,那个站在门口向自己露出白牙笑眯眯的少年是那么的可怖,也是此时他才知道自己就不该接下祁国公的差事,当初早早把事情挑破说不得还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提头,当初投靠人家的时候可是立下重誓,好在就算自己出了事,一家老小还是会有人照顾的。

    看着门廊下的少年,邵从学惨然一笑便猛的跪在叶安面前,这一下反倒是把叶安弄得措手不及,连忙跳开道:“邵主簿这是作何?!”

    邵从学也不废话,大礼缓缓拜下:“邵某得罪了叶侯,一切罪责皆在邵某,还望叶侯莫要牵连家小,邵某必定给叶侯一个交代,感激不尽!”

    叶安愣愣的看着行尸走肉的一般离开的邵从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而王臻不知何时到了他的身后小声道:“邵从学自幼好学,家中乃是前朝官宦,其父得了太宗的赐官,但门庭衰落,后来他父亲死了,自己又屡试不第,得了贵人资助,这才有了官身,虽趋炎附势,到是个能做事的人,否则也不会在而立之年得了鸿胪寺主簿的差遣。先帝夸他至亲至孝,但终究是走上歧途。”

    “府尊放心,祸不及家人,叶安不才也不屑做那等腌臜之事。”

    王臻撇了叶安一眼,微微点头,相比那时在朝堂上锋芒毕露的少年,此时的叶安才显得更加睿智,也更加让人捉摸不透,心中不禁微微一凛。

第三百八十四章格物如翼

    倭国商贾冒充使团一事让原本就因大星坠地而郁郁寡欢的刘娥顿时火冒三丈。

    这个世上权利最大的女人终于展现出了她凶悍的一面,鸿胪寺的上至主簿邵从学,下旨无数的礼仪官,刀笔吏,签押房押司尽数被贬。

    邵从学这种拥有官身的还算不错,没有被治罪只是被贬边州,他手下的那些人可就惨了,尽数被罚铜治罪,有的甚至被流放到了郑州管城服役。

    一项以仁德为名的赵宋天家终于动怒了,刘娥不光惩治了鸿胪寺,甚至连京东东路的登州府官员也一并治罪,因为这些假冒倭国使团的商贾就是从登州登陆的,登州官员没有发现问题的同时,本应该进行最后一道审核的密州市舶司也没有发现问题所在。

    所以这次倒霉的不光有登州的地方官,还有密州市舶司的官员,虽然登州没有市舶司,但刘娥根本就不给她们互相扯皮推诿的机会,直接一并处罚。

    年关,年关,过年如过关!

    谁能想不到年关的时候居然遇到了大星坠地的天象,谁能想到倭人商贾居然敢打着上贡的旗号来大宋骗贡?胆大包天!

    好在最后被识破,但毕竟朝廷一开始也被蒙在了鼓里,甚至在邸报上还宣扬赵宋王朝的教化,广施天下,这就有些当众打脸的意味。

    好在辽人使团早已离开,否则必定会被辽人耻笑,当然这种消息是瞒不住的,过上一两个月必定是天下皆知,所以刘娥才下如此重手,这是落了她自己的面子。

    但在叶安看来,其背后一定是有人在操纵这一切,所有的事情发生的都有些太巧了,当然火流星的天象是不可能人为操纵的,若是有人事先知道会有火流星的出现,那叶安真打算去拜见一下“高人”。

    流星不是彗星,没有具体推算的可能,只是陨石坠落大气层的天文现象而已,充满了随机性。

    这在叶安看来是一种很正常的天文现象,就算是能看到也只觉得幸运而已,可在朝堂之中却并非如此。

    信陵坊的生意如火如荼的进行,虽然是过年,但叶安却没有闲着,一大早醒来便与秦慕慕做起了散财童子,给王帮铁牛发了个大红包,至于萱儿,昨夜秦慕慕便把红包放在了她的枕头下…………

    至于叶安和她自己的枕头下也没有漏掉,不光放了红包,还有一根大葱,秦慕慕说这是她家过年的规矩,还要在灶台上放豆腐……

    一大早就吃小葱拌豆腐,叶安哈了一下口气觉得自己一天都不用张嘴了,好在王帮体会到了他的难处送来了鸡舌香。

    本打算今天在观察一下信陵坊坊市的效果,但还没出大门就被师兄拦下,许久未见静真憔悴的模样差点让叶安误认为他是寻常的老农…………

    从驴背上晃晃悠悠的下来,若非是叶安上前搀扶便很有可能摔落的四脚朝天。

    “师兄这是怎生了?!几月不见怎生如此憔悴?!”

    静真苦笑着摆了摆手道:“师弟难道不知昨夜之事?整个司天监忙的是脚下生风,连师傅都被圣人召见,今日师兄登门乃是得了圣人的旨意召你入宫。”

    叶安狐疑的看着静真,寻常若是刘娥要召见自己,不是让蓝继宗来便是让陈琳来,怎生会让自己静真来呢?

    “师兄还是进府用些茶点才是,你这模样可憔悴的太多,若是体力不支恐有昏死之危啊!”

    叶安拖着静真便往门里走,但静真看着他家高大的宅邸,长叹一声便道:“圣人召见岂敢怠慢,若师弟真的心疼师兄,便速速随我进宫。”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叶安也不好强求,招呼萱儿把早上用的酥饼拿几个过来,上了牛车便塞给了静真,顺便还用车中的茶壶给他倒了杯茶解渴,免得狼吞虎咽的师兄被自家的酥饼噎死。

    “有师傅在,圣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何须寻我去说话?”

    这就让静真无言以对了,别人听说圣人召见心中都是充满兴奋和骄傲的,到了他叶安这里,反倒是怀疑起来,当然自己也是不明白圣人为何要召见自己这个师弟,相比他来说,无论是自己还是师傅都能给圣人一个“合理”的解释。

    只能皱眉道:“圣人自有明鉴,师弟切不可再说那些格物之言了!”

    瞧着静真紧张的表情,叶安便微微一笑:“师兄放心,自是会以朝廷的说法为主,大星坠于西北,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啊!”

    见叶安答应的爽快,静真稍稍放心,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是师兄多心了,师弟已然成了云中郡侯,又是得了官身和差遣,稳重的多。”

    从这话中叶安便能听出满满的羡慕……这个师兄还是个喜欢做官的性子。

    玄诚子告诉过自己静真对于权利的痴迷,这是宋人普遍存在的追求,到也没有什么错,只是不要如同夏竦和吕夷简那般便好。

    事实上叶安自己已经有了答案,之前自己对刘娥说过,他能从天上引下闪电的话,怕是已经种进了她的心中。

    如今遇到了大星坠地这种“奇特”天象,刘娥自然是会“胡思乱想”,希望自己能给她一个更为合理的解释,但叶安却是真的没有办法解释啊!

    即便是浑天说已经出现,可自己若是直接告诉刘娥,天上的星星都是和太阳一般巨大无比的恒星,会不会被刘娥吊打?即便是解释火流星的形成,要怎么和她说大气层?怎么和她说陨石坠落的科学道理?怕是说完之后自己就该被刘娥绑在柴火上做“烧烤”了。

    一路上静真都在悄悄观察叶安的模样,在他看来自己这个师弟实在是太受天家恩荣了,这样的臣子在朝中往往会变成文臣口中的谄媚小人,但貌似现在叶安的风评还不错,这静真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事情。

    当然他看到的只是表象,事实上无论文臣武将对于叶安的态度都是不亲近,也不得罪,只当他是个备受圣人恩荣的臣子而已。

    只有极少数的朝臣,比如王渊,王曾,吕夷简知道,叶安的家学极为特殊,甚至备受圣人青睐,但他们原本都是没当回事的。

    儒家传承千年,格物本就是细微之学,虽在儒学体系之中,但却又游离于主干之外,但谁知道当叶安说出那些道理之后,无论是王曾还是吕夷简都看出了问题所在。

    叶安的格物正是儒学中所缺失的重要一环,学以致用!不是在治国中学以致用,而是把格物用最直观,最简单的方式带入到老百姓的生活中去。

    儒学为何在民间得势?寻常百姓都知以孝为先,但儒学更为重要的思想是仁!是一种品德上的教化,是圣贤之言,但却难以直接的给百姓带来最直接的好处。

    而叶安的格物之学出现了,这是属于儒家的学问,是能最直接给百姓带来好处的学问,也是王曾和吕夷简都看好叶安的原因,他们认为叶安的家学能给大宋的儒学一个更好的发展。

    就如同当年孔子为《周易》作十翼一样,格物也能成为儒学的翅膀,让儒学飞的更高,更远!

第三百八十五章子不语怪力乱神

    大年初一的皇宫其实相对于平常来说还是较为热闹的,往来的宫人都换上了天家赏赐的衣裳。

    赵宋天家相对其他王朝来说,管理还是较为人性化,最少对待宫人方面极好,各种各样的福利虽然不多,但也不会少,年节甚至还能放假。

    蓝继宗在宫外有自己的家宅,昨夜虽然入宫了,但最后刘娥还是给了他回家守着婆娘过年的优待,这一点从几乎是内侍当中最大的恩宠,从陈琳不爽的眼神就能看出,他对蓝继宗昨夜的离开颇有微辞。

    虽然是静真师兄来传诏自己入宫的,但在东华门外还是老陈琳在等候,用他的话来说是要好生瞧瞧蓝继宗是怎么做到黄土埋到脖颈还能“旦旦而伐”的…………

    叶安看着红光满面的蓝继宗,第一个想法便是这老家伙不会没有去势吧?!

    蓝继宗瞧见叶安古怪的眼神,少见的老脸一红,指着陈琳便骂道:“你这杀才当真是老不修!这般的话也能说得出口,就不怕污了天家的宫闱!”

    嘎嘎嘎…………

    老陈琳发出一阵怪笑,仿佛调笑蓝继宗这位老伙计是一件极其有趣的事情,但瞧见叶安也在边上傻笑后便立刻收起笑容干咳一声道:“叶侯昨夜可瞧见了大星坠地的天象?”

    瞧见陈琳郑重其事的模样,叶安就知道他心中想的时什么,无非就是打算探探自己的口风,翻了个白眼,没瞧见边上的蓝继宗已经快化身长颈鹿了吗?

    “昨夜叶安昨夜与慕慕在城外的庄子里三月,无意间确实瞧见了所谓的“大星坠地”,只是没有特别在意罢了,怎么?难道圣人是因此时才召见叶安入宫对奏的?!颇为荒……咳咳咳。”

    叶安的态度果然让蓝继宗和陈琳大吃一惊,听了他的口气和最后没说完的那句话,两人甚至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不屑。

    但越是这般的态度,便越让陈琳心中好似有了些底气,也觉得这件事只有他叶安能说的清楚,不经意间瞧见了静真,稍稍挑眉道:“都是同门师兄弟,怎生叶侯如此轻描淡写?”

    这话便让静真的脸色大为尴尬,但他却也不好发作,只能盯着叶安等待他的答复,只不过满脸都是一种“别说错话”的威胁。

    可惜,三人都没等道叶安的回答,叶安本来就没打算回答他们,只是为了表明态度而已:“时辰也不早了,圣人还在宫中等待,陈大官您看是不是……哈。”

    陈琳和蓝继宗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里都看到了一种无奈,这个少年人怎生就能同老狐狸一般的狡猾?想要抓住他的破绽几乎是不可能的。

    “圣人并未在正殿召见于你,而是在资善堂中,哦,对了……官家和观妙先生也在那,说是要听听叶侯的“高论”!”陈琳翻了一个白眼,顺便把最后两个字咬的极重。

    静真被宫中的内侍给领走了,他本就属于司天监,虽然得了刘娥的旨意传旨,但根本就不用去复命,只是“恰巧”想让他离开而已…………

    叶安不屑的撇了撇嘴,刘娥心中想的是什么他太清楚了,自从自己得了官身和勋爵之后,她就在刻意疏远自己与玄诚子之间的关系。

    此次召见自己,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让自己与玄诚子之间的关系更加隔阂,毕竟自己所遵从的格物之道,与道家学说有着极大的冲突。

    格物是什么?在某种程度上说就是科学啊!科学与宗教之间的矛盾是必然的,一个是因为人的见识和知识储备不足以解释的自然现象而衍生出的宗教信仰,另一个则是探索这个世界万事万物的求真,求知,双方要是没有矛盾那才不正常呢!

    但刘娥的想法和伎俩瞒不过叶安,他可不是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子,谁能想到这幅小小的身躯下隐藏着成熟的理性和经验?

    微微一笑叶安便随同蓝继宗和老陈琳到了资善堂,这里还是之前的模样,只是多了两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一双是刘娥的,一双则是玄诚子的。

    反倒是赵祯依旧是那副兴奋的模样让叶安觉得习以为常。

    陈琳在刘娥的耳边低声言语,她的目光却在仔细的打量着叶安,见他依旧从容,便拉动了黄色的细绳,赵祯的贴身内侍陈彤便端着茶水从偏殿中悄然而至,给叶安恭敬的奉上茶水,腼腆的笑了笑后便又退走。

    看着陈彤阳光的微笑,叶安微微点头道了声:“多谢。”他对这个小内侍感官很好,继而起身又道:“谢圣人。”

    刘娥并没有回应,而是依旧盯着叶安看了许久,在确定他的从容不迫并非是装出来的,这才转向玄诚子道:“观妙先生,令徒已经来了,您之前说过他能把大星坠地的天象解释出来,不知先生何来的自信?”

    玄诚子微微一颤,看向叶安的眼神充满了无奈和忌惮,小声开口道:“长生家学渊源,既能解释电闪雷鸣的天象,这大星坠地怕是也知晓一二的。”

    “哦?叶侯……真是如此吗?”

    哈!这双簧演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只不过从老道的状态叶安就能看出他的惊惧,刘娥无非就是想知道这天象与之前自己说的雷电在自然中形成非是什么其他力量作用一般,连眼神中的兴奋都是那么的如出一辙。

    叶安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信陵坊要利用这个最好的契机与兰桂坊进行跟深度的合作,娱乐业才是大宋的王者啊!

    当然眼下也是个契机,叶安端起茶水一饮而尽,缓缓起身道:“不知圣人,官家陨星天象书中可有记载?”

    这个问题反倒是把刘娥和赵祯给问住了,他们当然知道史书中有记载,昨夜不光是司天监在忙活,崇文院同样也在忙活,史官在茫茫史书中搜寻了许久,找打的也都是关于之前陨星的记载。

    “史书有载,《左传·隐公十六年》:“十六年春,陨石于宋五,陨星也。”就是天上掉下一块陨石罢了,有何惊奇?还偏偏要把它与不祥之兆联系起来,这便是有些荒谬了!”

    “天上怎会有石头掉下来?”

    叶安的话刚说完,赵祯便问出了刘娥与玄诚子的心声,他们最想知道的也是这个问题。

    尤其是刘娥,端庄的坐姿已经开始微微前倾,对她来说若是能解释的通,那以后再有大星坠地这种天象,心中也就踏实多了。

    叶安并不急着解释陨石落地,而是说了一个简单的道理:“官家难道不觉得天上有石头掉落其实很正常吗?史书中关于陨石的记载可不少,便是彗星也有记载,这种习以为常的事情,为何非要同怪力乱神联系到一起?圣人都不会去计较,官家就更不应该计较了!”

    玄诚子暗道不好,没想到叶安上来就把孔圣人给搬了出来,这一手如同朝堂中的相公一般,把虚虚实实玩的炉火纯青。

第三百八十六章格物要从娃娃开始

    “朕听闻上古有女娲补天之说,莫不是补天的石头从天上落下的?”

    赵祯显然不死心,甚至把女娲补天这种民间神话给搬了出来,场面顿时有些尴尬了,连刘娥都是皱紧眉头,对于她来说这种神话故事是不能作为可信的历史去考究的。

    叶安笑了笑:“古有女娲补天之说,但那是虚无缥缈的杜撰当不得真,只是上古先民在瞧见天上有石块落下又不知是为何,这才会有这种说法的,就如同牛郎织女一般…………”

    稍稍顿了一下,瞧见赵祯好奇的眼睛,叶安便摸了摸下巴故意道:“其实就是一块石头从天外落下,至于从何处谁也不知道,但天外就是漂浮着这些石头,浑天说官家,圣人是该知晓的,“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子中黄,孤居于天内,天大而地小。天表里有水,天之包地,犹壳之裹黄。天地各乘气而立,载水而浮。””

    随着张衡的浑天说出现,玄诚子的身体抖动的更加厉害,他之前最怕的就是叶安把张衡给搬出来。

    而刘娥却在微微点头,只有赵祯依旧不甘心的问到:“叶先生还是没有解释为何天上会有石头掉下来啊!再说天上的大星坠地,为何到了叶侯口中却成了石头?”

    叶安指了指宫殿外照射在大地上的阳光到:“官家知道太阳有多大吗?”

    就在赵祯发愣的时候叶安道:“日初出大如车盖,及日中则如盘盂,此不为远者小而近者大乎?圣人之言不仅告诉我们圣人自己也有所不知,还告诉我等大小会随着距离的变化而变化,官家站在城墙上看着天街上的百姓,难道不会觉得他们变小了吗?”

    此时刘娥心中更多的还是想着叶安刚刚说的话,按照他的话说,既然太阳距离地面很远,那是不是说太阳其实也是个很大的圆球?

    那些星星在晚上看上去更小,那是不是那些明亮的星星其实和太阳一样,只是距离大地太远的缘故,这样一来…………刘娥忽然便不敢往下想去,只觉得这是一件细思极恐的事。

    若是叶安所说并非虚言,那天上掉下一块石头来也并非是不可能,看着身边好奇的赵祯,刘娥心中便有了计较。

    “先生的意思是,大星其实不是大星,而是一块石头?可不对啊!远处看着小,近处就该大才是哦!”

    可以啊!小皇帝已经有了自己的辩证思想,这很好。

    叶安点了点头:“事实上这件事要解释清楚其中还需要很多格物知识,官家现在还小,知晓的也不算多,以后有时间臣下会一一向官家解释的,只是有一点官家要切记,大星坠地也只是一颗石头,永远不是预言灾祸的天象,更不是有人要因此殒命,即便是有也只是巧合罢了!”

    赵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而坐在主位上的刘娥却豁然开朗,看了看身边的玄诚子微微一笑道:“看来观妙先生的高徒果然不同寻常!”

    玄诚子苦笑着摇头道:“长生非是我道家门徒,只是与贫道有些渊源罢了,窃以师徒相称已然是有些过了…………”

    “师傅莫要这般说,冥冥之中皆有定数,叶安与师傅相识于野径,若非有师傅救助,怕是难以在嵩山那般险地苟活下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叶安不敢忘怀师傅救命之恩,更不敢忘怀师徒情分!”

    刘娥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她好不容易离间玄诚子与叶安之间的关系,岂能叶安再“捡回来”,但眼下又不好再度“挑拨”,只能作罢。

    缓缓起身刘娥便离开了资善堂,但在出门之后便给在外面守着的陈琳和蓝继宗使了个眼色,两人在宫中都活成精了,岂能不知是圣人是要和叶安单独对奏?

    刘娥的离开也意味着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叶安看着赵祯好奇宝宝一般的眼神,微微笑道:“官家,其实咱们汉家从来就不缺少能够观测天文之人,煌煌史书中有的是关于陨石的记载,所以这并非是什么示警的天象,这世上很大,从天空中掉下一块石头算不得什么,臣可以告诉您经常掉,但无需担心,臣会慢慢的给你解释的…………”

    叶安说完便瞧见玄诚子大汗淋漓,如同洗了个热水澡一般,他知道叶安在干嘛,他在毁灭道家的根基,不,准确的来说他在毁灭所有信仰的根基。

    无论是什么信仰,都会对头顶的苍天保持敬畏,可若是有人说他能解释天象,这个人便是与所有宗教为敌!

    赵祯心中有着太多太多的不解,兴奋的一连串抛出许多问题,为何既然是陨石为何会冒着火光?既然是天上掉下来的,那天上到底是什么模样,等等这些问题无一不是在挑战宗教的各种说法。

    宗教是靠猜测来解释天象,而科学是靠着认知和知识来解释天象,两者必定会有极大的区别,也必定会有个对错。

    这是无法避免的问题,叶安当然知道玄诚子在担心什么,不过即便是他不满,自己也还是要向小皇帝进行“科普”,因为事关国家大计,甚至关乎到整个华夏文明的大事,由不得他在此时“心慈手软”。

    心中暗叹一句:“格物要从娃娃开始!”只有这样才能让格物在大宋成为“显学”,成为大宋崛起的动力!

    事实上刘娥已经成功了,叶安知道从今往后只要自己提倡格物之学,那结果必然会与道门相背而行,但叶安就是不明白她为何要把自己从道门之中逼出去,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瞧见陈彤向自己走来,叶安便知道他是来传旨的,观人知心,从刚刚刘娥的态度上来看便知道她有一肚子的话要问自己,但既然选择在玄诚子面前避而不谈,那就是不希望自己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

    陈彤先是低声对叶安道了一声:“叶侯缓缓在走,圣人赐下了庐州六安茶和一些茶点……”

    叶安点头微笑道:“如此便有劳内官了。”

    “侯爷客气,奴婢不敢当。”

    陈彤叉手一礼便又向玄诚子道:“观妙先生,圣人赐下了金珠,从今往后上清宫的诸位道长可得度牒安身。”

    这唯一让玄诚子高兴的事情,微微点头便拿着陈彤递过的锦盒离开了,只不过走的时候看了叶安一眼,颇为无奈和感叹。

    泸州六安茶其实就是顶顶大名的六安瓜片,唐时便以名声大噪,到了明代更是极品好茶,被定为御茶。

    叶安轻启茶盏,顿时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在上辈子蹭过一次教授的六安瓜片,让其心疼了近一个月之久,无他太过独特。

    这茶叶是全世界唯一一种无芽无梗的茶叶,由单片生叶制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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