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挨打
小孩只能捂着头生受。
可怜的小孩原就被踢出了内伤,又哪里经得起这么个拳打脚踢法呢。
就在这个关头,从街头又出现了一辆华丽的车架,车架前还有一队整装的侍卫骑着马开路,车架后跟着整齐的两排禁卫军。
“让开,让开,都让开!”
打马走在最前面的侍卫扬着马鞭驱赶着看热闹的人群。
坐在车架里的人却忽然从车窗里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食指微微一勾,就有随车的侍卫上前跪下。
“前面出了何事?”车架里传出来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
侍卫低着头回答:“回禀王爷,前面是闹市街,好像出了点乱子,有两个小厮打扮的人在围殴一个稚童。”
“哼,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天子脚下滥用私刑?”
站在街边的沈子修见此情形心知不好,立马狗腿地凑到了那华丽的车架前。
可还不等他靠近,就见两侧的侍卫用佩刀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站在隔离线之外,讨好的冲里面说道:“王爷,不知车内是那位王爷啊?”
“混账,能在京城驾马乘车的除了摄政王殿下还会有何人?”马上的侍卫呵斥道。
沈子修丝毫不恼怒,抱着拳对车内还未出来的摄政王说:“王爷辛苦了,这里都是一点小事,小人是沈建文大将军长子,那小乞丐抢了小人的钱袋子,所以小人才让小厮教训教训他,这点事就不劳王爷挂怀了,小人这就给王爷开路!”
说罢,还似模似样地赶起了路人,丝毫不在意自己灰头土脸的形象。
可车内的摄政王齐凌夜却仍旧迈步,走出了车架。
只见车辕上的男子,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眼神之中自带一股凌厉的攻势,让人瞧着不自觉就像低下头。
百姓们见王爷亲临,纷纷下跪叩拜。
“草民参见王爷!王爷千岁!”
齐凌夜挥挥手让跪地的百姓起身:“本王下车不是为了刁难民众,只是想要探知究竟,诸位无需多礼,自去忙吧。”
他虽然这么说,但是没人敢真的走开,只是起身整整齐齐地挨着街道边上站着,心里忍不住想这王爷可真是平易近人,一点架子也没有呢。
齐凌夜指着腆笑着的沈子修问:“你说你是沈建文将军的儿子?是沈夫人的,还是哪个姨娘的?”
沈子修一脸茫然不知,怎么不是问那小乞丐的事情,而是问起他是哪个妈生的了?
不过沈子修此人就是一个草包,心里想着只要摄政王不过问他当街打人的事情,就算要他娘他妹妹做王妃小妾也跟他无关。
“回王爷,小人是乔姨娘的儿子,也是沈家的长子。”
“哦,就是个庶长子啊。”齐凌夜这话当真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沈子修的耳光。
在外人面前,他一向以沈家长子的身份自居,可偏偏他只是个庶长子,沈家的嫡子另有其人,就是他的幺弟沈雨辰。
不过他可不敢当着齐凌夜的面犟嘴,只能闷声应下:“是,小人的确是,庶长子。”
第四十七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说那小孩偷了你的钱袋子,那你腰间挂着的,又是什么呢?”齐凌夜眼神犀利地看着他腰上那个精致的袋子。
这袋子还是乔姨娘亲手为他做的,用料十分金贵华丽,甚是扎眼。
沈子修只觉得腰间一凉,想要伸手去捂已经晚了,他一脸慌张地解释:“这,小人,我......”
就有跟着马车的侍卫早已经从他腰侧夺下了钱袋交到了齐凌夜的手里。
齐凌夜把钱袋拿在手里抛了抛,又拉开袋口往里看了看,哂笑道:“沈大将军府上可真是阔绰啊,沈公子随便出手就是数百两银子,就是不知道,大将军的年俸可有几百两啊?”
这一番话,即便是不学无术的沈子修也明白其中的含义,他紧张的双手冒汗,随手一擦,脸上的汗水和污泥混作一团。
“王、王爷,这钱,这钱是我姨娘给我的啊,我外祖家世代都是本本分分做生意的商人,这并非,并非不义之财啊!”
他越说越心慌,总觉得自己在这事上越抹越黑了。
齐凌夜见他被自己两句话吓成了软脚虾,冲侍卫摆摆手:“把那稚童带过来。”
随行的擎苍亲自去把已经昏迷的小孩抱到了齐凌夜面前:“王爷,他晕过去了。”
擎苍怀里的小孩满脸青紫,一身血污在脏污不堪的衣服上也甚为显眼。
擎苍是农家出身,家里本就有年幼的弟弟妹妹,见一个年纪小小的乞儿竟被污蔑殴打至此无人阻拦,心里也呕了一口气,想要上去揍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沈子修两拳。
可他也知道,此事不能够乱来,沈子修毕竟是沈建文的儿子,即便是庶出那也是官家子弟,不能够随便处置。
齐凌夜亲眼看到那乞儿身上穿的破烂,又被打成了这个样子,眉头间越发紧皱了起来。
“瑾瑜!”
“属下在!”人高马大的瑾瑜从马上翻身下地,跪在车架前。
“传我命令,这两个刁奴当街殴打无辜稚童,重打五十大板充军,至于沈大将军长子沈建文纵仆行凶之事......”
说着,齐凌夜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沈子修。
沈子修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怎么偏偏碰上了这么一位阎王爷呢。
“就罚没沈大公子的钱财以示警告,下次如有再犯,就不是这么轻巧了,本王必会严加惩治。”齐凌夜心思回转,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没罚板子,不用坐牢,沈子修心里已经是庆幸,急忙跪下磕头谢恩:“小人多谢王爷恩典!必铭感五内,真心悔过!”
齐凌夜没搭理他,指了指擎苍手里的孩子说:“找个大夫,把他医治好,等本王回府再行处置。”
“是,王爷。”擎苍抱着孩子退后一步。
齐凌夜瞪了还在磕头的沈子修一眼,一甩衣袍回到了车内。
华丽的车架再次动了起来,车梁上挂着的“摄”字镂空金牌随着车子一下下晃动着。
两个小厮哭天抹泪地被侍卫拉着去了刑部,沈子修站在街边神情恍惚。
第四十八章 告假
这下可好,寻欢作乐不成倒是搭进去两个小厮和几百两银子,这也倒是次要,最重要的是,他爹沈建文知道了可就不好糊弄过去了。
沈子修心里想着,反正军营离家那么远,他爹被派去驻地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等到他回来这事估计也就淡了,有了这种心思的他拍了拍屁股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地又掉头往书院去了。
同样在书院读书的还有沈家的幺子沈雨辰。
与沈子修不同,他虽然刚开蒙不过一年,却格外勤谨,每日里除了完成夫人布置的任务之外还要读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书籍文章,明明是个读书人却又不似寻常的读书人那般迂腐不知变通。
他自己还认为,读书为的是理家齐身治国平天下,那就不应当拘泥于一家之言,而应当博采众才,博览群书,开拓眼界,只要是精华就应该汲取。
连书院的夫子都夸他,说他颇有先辈大家的风范。
只可惜他不会沈子修那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讨好功夫,所以并不很得沈老夫人的喜爱。
不过,他自己也不在意这些,唯一能让他挂心的就是他的娘亲和姐姐。
这不,在书院里听来送饭的连翘说顾霓裳重病,还请了郎中的事情,他就坐不住了。
沈雨辰心里清楚,娘亲的性格软弱却又坚韧,平时有什么小病小痛都是自己给自己看了,现如今却惊动了郎中,可见是不得了的大病。
又想起自己胆子比兔子小的姐姐,也等不到休沐了,这就要告假回家。
原本连翘还劝他,说二小姐说了让她安心读书,家里的事情不用操心,可沈雨辰只把这话当作糊弄他的话,自己跑去跟教授自己的刘夫子告假。
刘夫子一听他说是沈夫人生病了他要回家,急忙准了,还说:“要是不着急就在家多呆两天,沈大将军现在不在家,沈夫人又是一个弱智女流,你身为沈家的嫡子理应多陪伴自己的娘亲。”
他能这么说,是因为完全不担心沈雨辰的课业进度。
沈雨辰早已经修习完了这个年龄阶段的必修课程,现在直接去参加童试都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书院顾虑他年纪尚小,怕早早地给他营造一种自己是神童的假象,导致他心态膨胀,所以才没有报上他的名字。
可是沈雨辰自己知道,正所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现在的这些成绩都是他日夜苦读得来的,他不去童试只是觉得人怕出名猪怕壮,为人还是需要低调一些。
“刘夫子说的是,小子省得。”沈雨辰小小年纪为人处事极为沉稳,端着两只小手对刘夫子行了一礼。
刘夫人摸着自己的胡须点着头:“去吧。”
当天下午,沈雨辰就回了大将军府。
此时,家里还不知道这位小少爷回来了,门口的看门家丁一见是他,忙不迭作揖打欠儿。
“哟,小少爷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沈雨辰冲他招招手:“担心娘亲的病,你自去吧,不用管我。”
第四十九章 少年老成
走去内院的一路上碰见多少个下人,就有多少人被惊到了。
终于到了葳蕤庭门口,正好碰见了送郎中出来的沈红俏。
“姐姐!”看见了沈红俏的沈雨辰语气都高了不止一个调,跟在他身后的连翘捂着嘴偷笑。
少爷果真还只是个小孩呢。
沈红俏见着葳蕤庭外,那颗掉光了叶子被白雪覆盖的梨树下,被扫开的雪径上,站着一个刚刚及她肩膀的小孩。
小孩梳着童髻,穿着浅蓝色的袄子,袄子外还搭了一件边上嵌着兔毛的披风,远远的小脸蛋被冻得红扑扑的,此刻正扑闪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将极了一个粉团团的小包子。
“辰儿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沈红俏将身边的婆子打发去送送郎中,自己迎了上去。
沈雨辰见数日不见的姐姐就站在自己面前,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偏偏觉得这里有旁人,那边郎中还没走远,不敢太跳脱,只等和那郎中错身而过之后,快走两步走到姐姐身边,拉起她伸出来的手。
还没高兴几下,沈雨辰就觉得触手冰凉,他翻起姐姐的手查看,却看到了掌心留下的一道道刚刚结痂的疤痕。
“这,这是怎么回事?姐姐的手为何如此冰凉,这掌心的疤痕又是从何而来?”小小的孩子掩藏不住自己的心事,两只小手紧紧捧着她一只手,眼里饱含着泪水,却倔强地不往下掉。
沈红俏见状心里也心疼这孩子。
明明是刚刚七岁的年纪,放在现代就小学一二年级,谁家小孩不是打弹珠玩泥巴,刚刚沈雨辰看见自己的时候明明高兴得不停地去揪自己的披风,却不敢有丝毫跳脱的动作。
试问又有几个像这孩子一样这个年纪就少年老成,如此沉稳而又抑制天性呢。
人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沈雨辰生在大将军府从不缺衣少食,却是被硬生生逼成了这副模样,让人看着就心疼。
沈红俏抽回自己的手,放在他梳得整齐的脑袋上就是一通搓揉。
“几天不见胆子越发大了,竟然还管起姐姐的事情了!”
沈雨辰被她这一打岔,伤心的情绪忘了七分,只眼眶还红红地盯着自家姐姐:“姐姐,你干嘛呀......”
沈红俏重新牵起他的手说:“其他的事情我一会儿再跟你慢慢说,咱们先进屋里去暖暖身子,看看娘亲,娘亲看见你一定很高兴。”
提到了顾霓裳,沈雨辰点了点头。
心中暗想姐姐的手上这样的伤势,娘亲一定也知道的,姐姐不愿意说,问娘亲也是一样的。
沈雨辰老老实实让沈红俏牵着进了葳蕤庭正屋里,门刚一开,就有一股子浓郁的药味混着热气直奔脑门,熏得他往后倒退两步。
从空气里几味药性猛烈的药所散发出的药味中,他很快意识到,或许娘亲的“病”并非下人们所想的那般简单。
把身上的披风交给了连翘,沈雨辰遍迫不及待地踏进了房内。
第五十章 障眼法
“娘亲!”隔着一张屏风,他就看见了床上影影绰绰躺着的身影,“娘亲,辰儿现在方便进来看看您嘛?”
顾霓裳正躺在床上,由一个丫鬟伺候着喝药,骤然听见儿子的呼唤,一口闷掉了剩下的药,擦着嘴就对丫鬟招手。
那丫鬟点点头,转过身到屏风外对沈雨辰欠了欠身:“小少爷,夫人叫您进去呢。”
沈雨辰忙提步走了进去,沈红俏恰好交代完事情,也跟着一并进去了。
刚一口气喝完了药的顾霓裳见着一双儿女肩并着肩朝自己走过来,顿时觉得苦的发涩的舌尖也渗出一丝丝甜味。
“辰儿,你回来了?”她伸出一只手,沈雨辰跪在床边接住了。
“儿子听说娘亲病了,原本姐姐是劝着我的,但是我不放心,还是跟刘夫子告假回来了,娘亲您好些了吗?您到底是什么病,为什么要用附子、细辛这种药性凶猛的药啊?”
沈雨辰从小跟着爱好医书的顾霓裳耳濡目染,也知道“人参救人无功,附子杀人有过”的道理,所以他越发奇怪,看娘亲面色红润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怎么要用这么凶的药。
顾霓裳闻言欲言又止,倒是一边上的沈红俏开口了:“辰儿很聪明,但是这药其实不是给娘亲吃的,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障眼法?什么意思?障谁的眼?”沈雨辰疑惑。
虽然不想让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这种沈宅后院里腌臢下作的事情,但是不让他知道却不是一种保护,有时候无知是最要命的。
“娘亲前日在偏院中了毒,我不放心让郎中医治,却又怕别人看出破绽,所以让郎中开了凶猛的药,实则娘亲吃的全是外公留给她的解毒丹。”
这解毒丹的的确确是药箱子里放着的,但是却被沈红俏掉了包,把里面的药换成了自己从空间里获取的成分更安全的药丸。
“什么?堂堂将军府,竟然有人敢下毒害人!”沈雨辰登时就坐不住了,气愤地从地上站起来,“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爹爹和祖母,要重重的惩罚这个下毒之人。”
“诶,俏俏,快拦着你弟弟!”顾霓裳急的不行,揪住了沈雨辰的一片衣角往后拽。
沈红俏也上前一步拦住了他的路。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娘亲病糊涂了,你也病糊涂了吗?这种害人性命的东西,竟然还留在我们沈家,这是要贻祸千年啊!”沈雨辰想要为娘亲讨回一个公道。
可沈红俏却不让开,就站在他面前说:“你想过没有,我们没有任何那人下毒的证据,即便告到了祖母面前,她一句话就可以说是我们污蔑她,到时候不仅仅你要吃亏,娘亲也要跟着遭殃,你说那时该怎么办?”
一句怎么办问住了年幼的沈雨辰,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分辨是非黑白,为血亲讨回公道有这么难。
沈红俏不忍心看他一脸受挫的样子,拉着他坐回床边。
第五十一章 丫鬟
“辰儿,姐姐不是说你不对,而是这事不能直来直往地解决,必须要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什么意思?”沈雨辰两条小眉毛像两只小蚯蚓,挤在一起,看起来可爱极了。
身为姐姐的沈红俏把他额头上的两条小蚯蚓抚平:“这事我们没有证据,但是不代表我们就此作罢,只是秋后算账罢了,只要留心,不怕那人不露出马脚来,到时候再有其他的事情,一起数罪并罚,让她彻底翻不起浪花来,不是更好吗?”
沈红俏深知,眼下的风光不过是一时的,乔姨娘是沈老夫人本家的侄女,又经常拿不少金钱器物孝敬她,所以在她心里,她们母女三人暂时是翻不过乔姨娘去的。
之前之所以会惩罚乔姨娘,不过是因为翡翠那件事触碰到了沈老夫人的底线,但是之后的事情就不能这么硬干了。
沈雨辰低着头想了片刻,再抬头的时候,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之前激动的神色:“姐姐,你是不是猜到了,想要毒害娘亲的是什么人?”
沈红俏没想到他的接受能力这么强,竟然还能够进一步推敲出这样的结论。
她和顾霓裳面面相觑,没有犹豫多久就点了点头:“嗯,我猜测,是沈念香做的。”
倏然,只听见一声拳头砸在床板上的声音,沈雨辰的小拳头正用力地抵在床边,语气发狠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如此?娘亲对她不好吗!”
顾霓裳包紧他被砸得通红的小拳头:“辰儿,这世上很多事情都不是那么单纯的,之前娘亲只想让你们简简单单地过一生,如今想来,却是我自己太单纯了。”
沈红俏也好,沈雨辰也罢,不都是被逼的成长到如此地步吗?
姐弟二人对视一眼,拥抱住了还在啜泣的顾霓裳。
“娘亲你放心,我在书院读书很用功的,夫子说我明年就可以参加童试,等我来日金榜题名,我就是你和姐姐最大的依仗。”沈雨辰闷闷地说道。
虽然他不知道那天还有多远,但这样的日子总是有盼头的。
沈红俏也在一边上帮腔:“是啊,娘亲,弟弟会有出息的,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顾霓裳深受动容,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再不能让子女受这样的委屈。
“对了,姐姐的手到底是怎么弄伤的?”沈雨辰并没有忘记这件事,反而选择在这个时候一并问了。
顾霓裳听了又想掉眼泪,硬生生止住了之后说:“你姐姐都是为了给娘亲找药找吃的,大冬天的竟然自己跑去劈柴生火......”说到最后,声音终是控制不住地哽咽。
“那翡翠和玲珑呢?她们不在娘亲身边伺候吗?”沈雨辰正觉得奇怪,怎么今天顾霓裳身边伺候的是一个脸生的丫鬟,原本葳蕤庭里的两个大丫鬟都不在。
这放在平时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翡翠和玲珑再怎么懒怠,平时在葳蕤庭的时候,也不敢随便造次,更遑论拿个陌生丫鬟来敷衍顾霓裳。
第五十二章 不一样了
沈红俏冷哼一声:“她们一个企图诬陷我被祖母关去了柴房,另一个不管娘亲的病躯自己关在房里睡大觉,被我打发去刷恭桶了,娘亲中毒的事情跟他们二人也脱不了干系,等我腾出手来,再慢慢整治他们!”
沈红俏越说越觉得生气,如果只是简简单单罚一下,又或者是发卖了,就太便宜这两个丫鬟了,想想都恨的咬牙切齿。
沈雨辰见着这样的姐姐也觉得稀奇:“姐姐,你跟从前不一样了。”
听见这话,沈红俏收回了自己深思的目光,娇笑着问他:“我哪里不一样了?是变好看了还是长漂亮了?”
沈雨辰被她逗得双颊泛红,搓着自己的手说:“就,你以前都不会说这种俏皮话,更不会这么,这么......”
“这么什么?这么大胆?这么敢爱敢恨?”沈红俏不自觉地接了下一句话。
这引起了沈雨辰的共鸣,拼命点着头:“对,没错,就是这样。”
顾霓裳在一边听了,也挂着笑,伸出一根指头戳中了沈红俏的额头:“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这种话也是能随便宣之于口的嘛,当心有人听见了笑话你。”
偏偏这位大小姐不以为意:“笑话我让他笑话去呗,这话就您和弟弟听见了,要笑话也是被你们笑话,只要能让二位开心,俏俏我又不掉一块肉,那就笑呗。”
她的顽皮活跃了一室的气氛,原本觉得自己生了病身上懒怠的顾霓裳也心情愉快了几分。
尚在病中的人精气神终归没那么好,笑闹了一阵子,顾霓裳便沉沉睡去了。
等到退出了他屋里,姐弟二人坐在了葳蕤庭正屋厅里的时候,沈雨辰那张小脸又垮了下来。
沈红俏见他心情不好,于是端了盏甜茶过去递给他:“辰儿怎么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后者双手接过姐姐手里的茶盏,就这么捧在手心里,叹了口气。
这让沈红俏觉得好笑:“哟,我的好弟弟,怎么现在还叹起气来了?”
沈雨辰抬了抬眼睫,咬紧了下唇:“姐姐,我在怎么样也是个男孩子,祖母就算不喜欢我,也不会苛待我,可你和娘亲在后院里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原来他不是被糊弄过去了,只是在顾霓裳面前不表现出来,怕她操心罢了。
沈红俏思忖再三,觉得这话来的蹊跷。
“你怎么会觉得祖母不喜欢你呢?”
一般来说,长辈都会比较喜欢男孙,何况沈雨辰又是嫡子,读书又好,品行端正,怎么看都是讨人喜欢的好宝宝。
沈雨辰摇摇头:“姐姐,从前发生的很多事情我不愿意跟你说,因为你看上去像小兔子似的,比我还胆小,但是今天的一切彻底颠覆了我对你的看法。”
沈红俏知道,这个弟弟可能要说出一些连顾霓裳都不知道的事情了。
她伸过一只手,搭在弟弟的手背上,示意他往下说。
手里捧着茶盏的沈雨辰眼神飘忽,看向了门外。
第五十三章 缘由
那是多年前的一个雨季,大将军府上的荷花开得正好的时候。
年仅四岁的沈雨辰就知道要孝敬长辈,尊重兄姐,听集福堂的婆子们私下说,沈老夫人喜欢用荷叶上的露水做泡茶水,于是带着连翘和一个小厮,天还没亮就起来,划着小船在前院的荷花池里采摘露珠。
连翘和小厮怎么劝他他都不听,坚持要自己亲自动手,说这样和卧冰求鲤一样,是孝心的体现。
即便是盛夏的时节,在荷花丛里忙来忙去地采露水,也让年幼的沈雨辰一身湿透。
当盛着晨露的瓷瓶装满了之后,沈雨辰小心翼翼地用塞子塞好瓶口,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下,就急匆匆往集福堂赶。
当他恰好捧着瓶子走到了正屋门口的时候,却听见里面传来十四岁的沈子修和沈老夫人的对话。
年纪轻轻的沈子修早早就被安排开了荤,有了通房,嘴巴就跟抹了蜜似的甜,几句话逗得沈老夫人开怀大笑。
趁此机会,他借口自己住的院子里太空荡,想要从沈老夫人身边要几个丫鬟过去伺候。
一向宠溺他的沈老夫人自然是满口答应了。
听见正屋里的欢声笑语,沈雨辰的脚步就不由得停了下来。
他学不会大哥哥说的那些花言巧语哄祖母开心,只能用采晨露这种笨办法,虽然辛苦一些,但只要想到祖母会像对大哥哥这样和自己和颜悦色的说话,他就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然而,沈雨辰低估了沈子修的恶意。
讨要到了丫鬟,沈子修故意和沈老夫人提起他采晨露的事情:“祖母,我看二弟一早上就起来去荷花池里给您采晨露了,当真可是用心啊。”
沈老夫人不知道他话里有话,只当他害怕自己失宠,半开玩笑地说:“那他也没办法跟我的子修比啊,你长得最像你爹小时候,比那个长得像他娘的老幺趁我心意多了,别说就是采一瓶晨露,就是十瓶百瓶,也比不上我的乖孙一句话啊!”
沈子修闻言得意又张扬,抬了抬下巴坐在沈老夫人身边:“那是自然,我可是沈家的长子,他不过是个后来的罢了,祖母自然更疼我。”
这话像是无数把利刃,一刀刀地狠狠扎进了沈雨辰的心里。
一双捧着晨露瓶子还带着湿气的手泛着白,默默地掉转头去,脚步朝着离开集福堂的方向走。
等在门口的连翘见小少爷就捧着瓶子又出来了,忙凑上前问:“小少爷,这晨露怎么不送了吗?”
沈雨辰没说话,也不理她,自顾自地走在回自己屋子的路上。
半路上下起了毛毛雨,伴着刮起的微风一阵刺骨寒。
连翘就在后面追着,想要自己的小主子躲躲雨再走,可沈雨辰刚一走出后院的范围,高高扬起手中的晨露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伴随着纷飞的碎片,一起粉碎的,还有他那颗赤诚的心。
沈红俏听完红了眼睛,难怪这小孩子如此的老成持重,原来尽然还有这种原因,她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脑袋。
第五十四章 不在意
“后来,我回了院里就发烧了,连烧了三天三夜,娘亲心急如焚,姐姐你也日日夜夜陪在我身边,唯一没有来看过的,只有祖母和父亲,他们一个忙着给大哥哥庆祝生辰,另一个正和刚接回来的付姨娘打得火热......”
沈雨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冷的,似乎浑然不在意这些事了。
可是沈红俏知道,这么小年纪的孩子怎么会不在意自己的血缘至亲对自己的疏忽和冷漠呢?
只是遭受惯了,学会了隐藏和假装不在意罢了。
若是他不说,她也不能了解的这么详细,原来成亲之初,父母的感情的确是很好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也有了裂痕。
成因或者是方方面面的,但毋庸置疑的是,沈建文这个人的确是有问题的。
“辰儿,你能跟我说这些,姐姐很高兴,我想让你知道,姐姐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我以后会好好保护你和娘亲,直到你长大成人为止,所以你也不必再可以隐忍,有什么委屈,一定要跟姐姐说,别憋坏了自己,知道了吗?”
沈红俏心疼这个格外懂事的小孩子,想为他创造一片避风港。
听了这话,一直张弛有度的沈雨辰忽然红了眼眶,呜咽一声就扑到了沈红俏怀里小声抽泣。
后者叹息,就连他哭的时候都在害怕吵醒那边屋里的顾霓裳而压着声音,可想而知平时他有多克制自己。
沈雨辰本就年纪小,再加上五岁之后就去了书院,平日里一月才回来两三日,所以对于姐姐的印象除了她胆子小很温柔之外就再无其他。
历经此变故,沈红俏的变化在他眼里就成了顺理成章,甚至可以说为之庆幸。
终于有一个港口,可以让他在疲惫的时候靠一靠了。
因为刘夫子的话,所以沈雨辰打算在家里多住上两天,全当陪伴顾霓裳了。
可那边的沈老夫人听说了沈雨辰回了大将军府却不来请安,就不高兴了,拎了李妈妈出来就命令她去请人。
李妈妈觉得夫人卧病在床,小少爷先去看她本就无可厚非,但这话又不能够直接劝出口,所以只能先去葳蕤庭给沈红俏提个醒。
母女三人正在一处说说笑笑的时候,李妈妈来了。
就在她踏进门槛的一瞬间,原本在屋外还听得见的欢声笑语想被摁了暂停键一般戛然而止。
李妈妈虽说有些尴尬,但仍旧赔着笑脸走上前福身行礼:“见过夫人、二小姐、小少爷。”
“李妈妈不必多礼,是娘亲那边有什么事情吗?”顾霓裳半躺在躺椅上问话。
站在厅里的李妈妈点点头,看向了坐在她身边的沈雨辰:“这不是小少爷回来了吗,老夫人也思念的紧,特意要奴婢过来带小少爷过去看看呢。”
屋内三人听见这话反应各异。
顾霓裳第一反应就是认错:“哦,是我疏忽了,忘了辰儿回来该先去给娘亲请安的,还请李妈妈帮我带个话,请她老人家宽恕则个。”
第五十五章 一同去
“夫人言重了,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正所谓老小老小,就跟小孩子似的需要人哄哄呢。”李妈妈说这话,眼神却在沈红俏脸上飘忽,时不时攥一攥双手。
她这么说,顾霓裳和沈雨辰没听明白,但是沈红俏却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她笑着迎上李妈妈的视线:“李妈妈辛苦了,不知道我是否能和弟弟一同前去?”
李妈妈见她接了自己的话,就知道她这是明白了,心里稍微安下心来:“那自然是可以的,老夫人只说要见小少爷,又没发话不准二小姐去。”
“那你和弟弟小心些,好好陪你祖母说说话,别惹她老人家生气知道了吗?”顾霓裳现在也知道,这个女儿就是个有成算的,她想去陪着沈老夫人就去吧,只是免不了一番叮嘱。
沈红俏拉起沈雨辰的销售对顾霓裳点点头:“女儿知道,那女儿先和弟弟去了,一会儿再回来陪母亲用晚膳。”
说完,二人跟着李妈妈就往集福堂去了。
路上,沈雨辰拽着沈红俏的衣袖,后者压低了肩膀,就听他在耳边悄声说道:“姐姐,为什么你要跟着去呀?”
沈红俏神秘地笑了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只见她趁着前面领路的李妈妈和后面跟着的几个丫鬟不注意的时候,在自己的袖子里捏了捏,原本空荡荡飘的起来的袖子就垂了下来,明显是有重物坠着的。
两姐弟跟着李妈妈进到集福堂内,冲座位上的沈老夫人行礼。
“祖母万安。”
沈老夫人眼也不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
还是李妈妈在一边转圜:“二小姐,小少爷快起来吧,老夫人很久没看见你们了很是想念呢。”
沈红俏在心里吐槽,这哪里是很想念的样子,明明就是来找茬的。
不过她原也不在意这些。
二人在椅子上坐下之后,沈老夫人只撇了一眼沈红俏。
前两日她过来的时候还是一副瘦瘦小小干干巴巴的样子,如今这好衣服一穿,倒是显得五官颇有些清秀了,拿出去也不算失礼丢脸,不过比之沈念香还是差太多。
想着,又把目光落到了沈雨辰身上。
沈雨辰见到她还是那副老样子,低垂着脑袋,揣着袖子老实巴交地,也不说话,更别说像沈子修那样说些俏皮话来听了。
一见这两兄妹,顿时心情又不好了,哪儿哪儿都看不上,随意地提了个话:“老幺学习如何啊?”
沈雨辰听见问话,只是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本正经闷着声音回答:“回祖母,书院里一切都好。”
这明明是一句很正常的话,可是沈老夫人却听着不太开心了:“一切都好为什么还要随便告假啊?这耽误了学习可是大事,你本就生的愚笨一些,就更要用功些,好吃懒做将来如何能有出息?”
沈雨辰早就习惯了这种打击式的训话,正想回一声“是”。
第五十六章 转变
却觉得手上一沉,只见姐姐的一只手摁在了他抱起的双手上。
沈红俏把他压了回去,从座位上站起欠了欠身说道:“祖母,您还不知道吧,教导弟弟的刘夫子说了,他明年就可以参加童试了,要是在童试上拿下前三,不仅有朝廷发放的奖金,更重要的是有皇上御赐的一根金笔。”
“童试?”沈老夫人从脑袋里转了半天这个词,才想起来。
原先沈子修十二岁也参加过,可是惨遭落第,那时候沈老夫人还鼓励他,一次不成就再试一次。
可她那里知道,童试过了十二岁就不准参加了,当时书院的教授夫子还是看在沈子修年纪大了,又是大将军府的长子份上才替他报的名,名落孙山是在他们的预料之中的。
沈老夫人被沈子修一顿忽悠,就觉得这童试根本不重要也做不得数。
因而只听她说:“我们大将军府是却那么点儿银子的人吗?能为府里争口气是你自己的荣耀。”
沈红俏也不恼,只继续解释:“是,咱们的确不是奔着银子去的,可是这金笔有着非凡的意义啊。”
童试前三甲的金笔,就如同现代高考生的特长加分,在未来的科考和殿试中,但凡你用上了皇上御赐的金笔,连考官都要高看你一眼,甚至直接把你的试卷送到皇上面前也未可知。
一旦能够得皇上青眼,就算不是科考三甲也能够获取重用。
这还是沈红俏从沈雨辰口中得知的。
沈老夫人听完了倒吸一口凉气:“咝,这金笔真有这么厉害?”说着,还看向了一边的李妈妈。
李妈妈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大少爷那么说了,她不能打大少爷的连,于是只说:“奴婢也说不好,只是听闻大少爷那一届童试的第二名的的确确拿了一只金笔,现在是大理寺少卿呢。”
沈老夫人又陷入了自我怀疑,大理寺少卿好歹也是从三品,这还只是当年的童试第二,那第一名莫不是要官拜丞相?
这么一想,她看着沈雨辰的目光也变了。
“辰儿,你自己觉得童试有没有把握,能考个第几名啊?”沈老夫人如是问道。
沈雨辰则抱着手如实回答:“回祖母,孙儿参加童试只是为了科考试水,并不为追求名次,所以第几名都可以。”
“诶,这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日夜苦读去考试不就为了考取功名吗,能够有把握考上的事情,那就要好好努力啊!”沈老夫人觉得他这么说就是谦虚。
沈红俏在一边笑着说:“祖母不用心急,弟弟今年才七岁,明年八岁,还有五次参加的机会,就算不能一举即中,那也是有很大希望可以获得金笔的,不是刘夫子都说他读书颇有先辈大家的风范嘛?”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就开心了,沈家能出一个有出息的后辈,对于她而言也是莫大的荣耀,到时候再多一层诰命加身,那她可就是京城里除了太后娘娘以外最尊贵的老夫人了!
第五十七章 好好用功
有了这种心思,沈老夫人看沈雨辰也觉得顺眼了许多。
“那辰儿要好好用功,在书院缺什么就来跟祖母说,祖母一样样给你送过去。”
“孙儿多谢祖母关怀,只是在书院里一切都有,不劳祖母忧心了。”从前的呆愣模样在沈老夫人眼里也成了乖巧可人。
“好,好啊,你读书这么用功,也不枉费你父亲对你的栽培,李妈妈!”
“奴婢在。”
“以后往书院送的东西都要是最好的,还有三不五时地送些补身益脑的过去,读书费身子,可别小小年纪就坏了眼睛伤了身子,知道吗?”
沈老夫人用前所未有的和蔼目光看着沈雨辰。
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暗地里不停地往姐姐脸上瞟。
沈红俏只是淡淡地笑看着他,他也明白了这是姐姐的良苦用心,机灵地上前磕了个头:“孙儿多谢祖母,将来若金榜题名,一定加倍回报祖母的关怀。”
这孩子终于开窍了,沈老夫人心想。
听着她开心地高谈阔论,闲话家常,沈雨辰退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眼见座上的沈老夫人心情尚好,沈红俏挑了挑眉毛走出来说:“祖母,孙女儿有一件事情想要跟祖母商量。”
“哦?什么事,你说吧。”沈老夫人这会很好说话。
“孙女儿见前日里祖母的精神头不太好的样子,所以特意从外祖父留给我母亲的箱子里拿来了一小瓶的按摩油,您只需要每日在两边额角点上两滴,然后用热手轻轻按揉开就行了。”说完,沈红俏从袖袋里取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
沈雨辰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没在外祖父的箱子里看过有这么个小瓷瓶啊,这是哪里来的?
李妈妈接过她手里的小瓷瓶,双手呈给了沈老夫人。
后者拿着那小瓷瓶仔细地端详片刻,而后又拔开瓶塞闻了闻,一股薄荷脑的香味扑鼻而来。
“嗯,闻着倒是挺醒神的,这玩意是用来提神醒脑的?”沈老夫人点点头。
“祖母明见,别看它身材小,作用却大得很,外祖父的医书上记载,它能够通经络、化淤血、提神醒脑,祛痱止痒,只需要小小的一滴,就能够见效。”沈红俏憋着笑说完了这段话。
不为别的,实在是觉得现在的她像极了卖狗皮膏药的二道贩子。
“有这么神奇吗?这有个名字吗?”沈老夫人问道。
沈红俏微微颔首:“这么小小一瓶,里面所要费用的药材却是价值不菲,单单作为辅料的薄荷脑油就已经是价值万金了,外祖父唤它为万金油。”
她这么一说,顿时就让沈老夫人觉得手里的瓶子重了两分。
小心翼翼收下了这一小瓶万金油,沈老夫人就打发了沈红俏姐弟,悄悄拉着李妈妈试了起来。
正巧前两日李妈妈在胳膊上磕青了一块,疼了两天,因为天气太冷还没散去,所以正好拿来试药。
李妈妈不敢倒太多出来,小心翼翼地倾斜着瓶口。
第五十八章 万金油
直到一滴绿色的液体滴在了她的胳膊上,她立马直起瓶身妥善的放在一边,开始忍着痛揉搓自己的伤口。
不过是三两下的功夫,李妈妈手臂上的淤青明显的就没那么深了。
她惊叹道:“老夫人,二小姐给的这万金油可真是神奇啊,奴婢觉得手上这块热乎乎的,就好像,就好像是有人拿着暖炉在这块烘着似的。”
再过了片刻,原本还淤黑淤黑的一块就只剩下了淡淡的青色痕迹。
沈老夫人亲眼见证了这万金油的神奇,急忙道:“快快,李妈妈给我腰上试试!”
她的腰上有旧疾,下雨下雪都会疼,这些日子吃了好些药,还贴了膏药,就是不见好。
如今有了沈红俏给的这万金油,她说什么都要试一试的。
李妈妈那这万金油万般小心翼翼,捂热了自己的手之后才敢搓揉上去。
几圈按摩下来,李妈妈探头想要问问沈老夫人感觉如何,却见她早已经趴在床上呼呼大睡。
她捂着嘴笑了笑,替沈老夫人放下衣服盖上棉被,悄悄退了出去。
沈红俏知道自己的“万金油”会在适当的时候发挥作用,反倒是沈雨辰不解了。
“姐姐,你给祖母的万金油到底是什么啊,医书上也没写过啊。”
沈红俏牵着他的手,朝后看了看。
连翘就带着几个丫鬟落后了几步,确保听不见主子们的对话。
她俯身贴近沈雨辰的耳朵悄声道:“这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这是我自己做的,只是怕祖母多想,所以借了祖父的名头。”
“什么?你自己做的,你不怕......”沈雨辰瞪大了眼睛,他觉得姐姐的胆子也太大了,这东西万一被用出了什么事,那不就出大事了吗。
可沈红俏却笑眯眯地说:“一定不会出事的,这可是百试百灵的万金油呢!”
百试百灵的万金油其实就是被沈红俏换了瓶子的清凉油。
它的确有一些功效,但最重要的还是要搭配按摩的手法。
而且它的作用只是暂时的,需要你一直不停地用它,一用它就要按摩,一按摩就能好一阵子。
这就给人造成了一种假象,误以为是“万金油”起了作用。
“那,姐姐为什么把这个送给祖母呢,你不是......”沈雨辰觉得姐姐应该和自己一样,其实是不大喜欢祖母的。
沈红俏告诉他:“万事万物不是非黑即白的,现在你我皆年幼,父亲在军营,娘亲又在病中,想要在这深宅大院里安身立命就必须要依附一个靠山。”
“哦,我知道,就好像从前乔姨娘的靠山是祖母,付姨娘的靠山是父亲,是这样吗?”沈雨辰聪明地举手抢答。
“对也不对,乔姨娘真正的靠山是自己的有钱娘家,靠着金钱笼络祖母,付姨娘的靠山则是腹中的孩子,凭借着胎儿讨好父亲。”沈红俏看得明白,但不意味着年幼的沈雨辰能够明白。
她说完之后,沈雨辰自己低着脑袋沉默了许久。
第五十九章 尤氏
或许这个七岁的孩子足够聪颖,但是面对复杂的人情世故,也仅仅只是个孩子罢了。
沈雨辰知道这件事情不能告诉顾霓裳,就算沈红俏没有吩咐他,他也不打算说,心里对于沈红俏说的那些原因虽然仍旧是一知半解,但他明白姐姐是为了他和娘亲好。
有了儿女在身边作陪,顾霓裳的状态也比前两日好了许多。
而鸳鸯在收了乔姨娘吩咐之后,当天下午就回了老夫人去了一趟乔府,说要请乔家的大嫂子走一趟。
这位乔家的大嫂子是乔惠然一母同胞的嫡亲大哥乔憬然的媳妇,是京城里有名的茶商的女儿,乔姨娘没过门之前和她的关系很好。
现在乔家的大小事务没有大权旁落到庶弟庶妹或者堂叔表舅身上,也有乔姨娘的功劳。
所以乔大嫂尤氏特别感谢她,也很愿意和这位做大将军妾室的小姑子来往。
如今得知小姑子有所求,自然没有不依的,尤氏第二天就上了门。
乔姨娘正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绣着络子,听闻得门房的下人过来说乔家大娘子来求见,立马就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让黄鹂把人请了进来。
院门一开,一个头上、手上、胸前全都穿戴着金饰、连身上的绫罗绸缎都嵌了金丝的妇人从门外跟着鸳鸯走了进来。
她本就生的清淡,如今在这么多金饰华服的陪衬之下,即便画了浓妆,越发显得五官扁平,毫无特色。
二人见面第一句话就是一阵热闹寒暄。
“呀,惠然,好久不见了,你这怎么......”尤氏一进门就开始大量起这个小院子。
仅仅一进的院子,只分了主屋和左右两间耳房,院里别说山林景致了,就连一盆像样的花草都没有,全是皑皑白雪,看上去甚是萧索。
这让尤氏大感吃惊,她在家的时候可是听自己的丫鬟说小姑子住的是大将军府最大最好的院子。
“嫂子!惠然可算把你盼来了!”乔姨娘又何尝看不出她眼中的惊讶神色呢。
她要的就是这样的表现,呜咽着扑到了尤氏的怀里,嘤嘤地哭泣。
尤氏不明就里,只看这院子,又见小姑子哭了,只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忙把人扶起来说:“来,咱们进去再说,外面冰天雪地地别冻着了。”
二人搀扶着进了屋。
屋子里却也没有铺地毯,只靠桌边放着一个粗陋的铜炭盆。
尤氏一见就对丫鬟发了火:“鸳鸯、黄鹂,你们是跟着乔姨娘从娘家来的人,怎连她的习惯都搞不清楚了?这么粗简的炭盆也敢拿出来用?还有这里面的不是银丝碳吧?”
乔姨娘只一味的哭,机灵的鸳鸯上前替她诉说委屈。
“大夫人您不知道,姨娘这些日子可受了苦了,被人挤兑出了葳蕤庭不说,还被那个可恶的二小姐愿望,害得老夫人没收了姨娘的管家权,现在姨娘说是说跟其他院里的李姨娘、付姨娘同等待遇,可她们又怎么能跟咱们姨娘比呢......”说着,这丫鬟脸上尽然也开始泛泪花。
第六十章 诉苦
尤氏听了气得跺脚:“我刚去给姑母请安的时候,她还说你什么都好,要我好好陪你说说话,这哪里是什么都好的样子啊,不行,我要去告诉你大哥,让他帮你出气!”
说完,就怒气冲冲地要往外去。
乔姨娘一把拉住了她,一边用帕子擦了眼泪,一边可怜兮兮地说:“嫂子,你别去了,姑母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再说了,这深宅后院的事情怎么好惊动大哥,我一个出嫁的女子也不能总是麻烦娘家人啊。”
“可你住在这里,这么委屈怎么行呢?那个李姨娘付姨娘我是知道的,一个丫鬟,一个路边捡来的女人,怎么能跟乔家娇生惯养的嫡女比呢,嫂子不能任由着他们这么作践你啊!”尤氏拉着她的手,复又坐下。
乔姨娘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亲自到了一杯茶递到了尤氏手上:“嫂子,我就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小忙所以才费尽周折请你过来的。”
“嗨,别说是一个小忙,就是十个百个嫂子也帮得,你说来听听。”尤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粗粝的茶叶和苦涩的茶汤让她觉得难以下咽,偷偷瞥了对面的乔姨娘一眼又吐了回去,这时候才发现手上的茶碗和桌上的茶壶竟然都是最简陋的粗陶的。
她心里暗叹这大将军府上真不是人,乔憬然一年到头给乔姨娘拨那么多银钱,竟然还给她用这种东西。
这个小细节被乔姨娘看在眼里,却没有点出,只是继续说自己的想法。
“是这样的,我落到这般田地全都是因为那个沈红俏在背后挑唆,她嫉妒我和香儿颇得姑母宠爱,就在姑母面前造谣,说我恶意中伤她,逼的姑母把我赶出了葳蕤庭,她反倒把我葳蕤庭里的东西扣下,一转头全送给了姑母!”乔姨娘捏着帕子边哭边说。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尤氏脸上的表情,话到嘴边又似乎想到什么:“当然了这些零碎的小东西倒是不打紧,只是连带着香儿也被她祖母厌弃,嫂子,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啊!”
见又是微不可查地颔首,她又继续说:“所以,我想出一计,誓要把这个沈红俏赶出大将军府去,只要她离开了,我和香儿的日子才能好过啊。”
听她说完这么一大通,尤氏也觉得沈红俏是个不能不除的祸害,她挑了挑自己粗短的眉毛道:“惠然待如何?”
乔姨娘双目微凌,凑近了尤氏跟前跟她咬耳朵。
尤氏的表情变了又变,一会儿深思,一会儿惊恐,听完之后撇开自己的耳朵道:“这,这真的没问题吗?”
“放心吧,嫂子,只要你把人介绍过来,到时候哥哥想要的通关许可,我必然替他在将军面前提上一提。”乔姨娘既然有了让尤氏帮忙的打算,也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诱饵是早就准备好的,不怕鱼不上钩。
果然,尤氏听见她说出通关许可几个字的时候就已然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