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母女
“三小姐，您还小，经事又不多，很多事情不是您想的那么简单的，就算要妾身去争，又凭什么争呢？乔姨娘的娘家有钱，付姨娘有将军的宠爱，而妾身人单势薄，又，年老色衰。”
说到这里，李姨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就算连没读过什么书的她也知道，色衰而爱弛的道理。
“所以，三小姐，您别看现在府里谁得了一时的威风，重要的是来日，只要你能够好好的，将来寻得一个如意郎君，幸福和满地过一生妾身，我，就知足了。”
对于李姨娘而言，她根本不奢望不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她只想守着女儿过平淡的日子。
话说到这份上，沈碧琴多少也能明白亲娘的苦心。
她红着眼睛像是小兔子似的盯着李姨娘：“那，那至少，以后私下里的时候，娘你便唤我名字，好吗？”
李姨娘笑着答应了：“好，琴儿。”
从出生到现在十一年的光阴里，沈碧琴第一次听见生母唤自己的乳名。
“娘！”她哽咽着投进李姨娘的怀抱。
后者心疼地抚摸着她的乌发，说到底，她还只是个想要爹亲娘疼的孩子啊。
李姨娘不由得分神想起了女儿说的事，按她的了解，二小姐沈红俏不是一个性子强硬的人，她又怎么敢直接和颇得老夫人宠爱的乔姨娘母女起冲突呢？
这里面只怕另有内情。
在李姨娘和沈碧琴母女情深的时刻，引嫣阁正屋里，另一对儿母女却正在吵着架。
乔姨娘脸红脖子粗地站在贵妃榻边上，叉着腰晃着脑袋上的步摇珠翠嘴中满是咒骂之词。
“这个小贱人，真是得意忘形啊，不知道怎么讨好的李妈妈，连我的东西都不准从葳蕤庭拿回来了，这个家还有王法吗！”
一方帕子在她手里早被她扯的稀碎。
端坐在八仙桌边上的沈念香素手执壶，泡下一杯香茗，推到乔姨娘的位置。
“娘亲，骂了那么久，嘴巴都说干了吧，喝一口茶润润嗓子吧。”
“你还好意思说？”见她终于开口说话，乔姨娘又把枪头对准了她。
“今儿这事你怎么也不跟老夫人说说情？她一向最疼爱你，只要你说了，就没有她不答应的，怎么到了关键时候你反而笨嘴拙舌起来了？”
她觉得自己生养女儿一场，若是连她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那在这将军府里还有什么安身立命的余地。
沈念香微不可查地撩起眼皮闪过一丝嘲讽的神色，随后嘴角噙着笑起身走到乔姨娘身边，把她摁在了秀凳上，一边给她揉捏着肩膀一边说：“娘，这事只能怪那个翡翠不识好歹，非要把我赏的东西穿在身上，让别人都瞧见了，还有那个沈红俏，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竟然变得这般伶牙俐齿，哄的祖母都开始怀疑我了，我要是再帮着你说话，那不是自讨苦吃么。”
“什么？老夫人怀疑你？”乔姨娘觉得这事怎么听起来不像真的。
第三十二章 真假
因为她知道，沈念香是长女，生的又极好看，所以是老夫人放在手心里疼着长大的，平日里吃穿用度都跟沈红俏这个嫡女差不多，甚至在顾霓裳被罚去偏院之后一度超过了她。
这么疼爱她的老夫人又岂会轻易生疑心呢？
“是啊，您在下面没看见，祖母看我的眼神陌生极了，像是看着什么大恶人似的。”沈念香嘟起嘴，一脸委委屈屈的样子。
乔姨娘意识到这事情不妙，捏住了肩膀上的那一双素手，把人拉着在自己身边坐下说：“这不对呀，怎么会这样呢，平时老夫人是最看不惯沈红俏的呀......”
母女俩一时间也陷入了沉默和思索，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伺候的鸳鸯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后而上前一步道：“大小姐、姨娘，奴婢斗胆猜想这沈红俏莫不是真的中了邪成了精怪，给老夫人下了什么诅咒不成？”
二小姐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想起了从前在家里的时候常听老人们说起的志怪传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乔姨娘瞪大了眼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鸳鸯上前两步，在挨着二人的地方跪下：“奴婢是听从前村上的老人说的，说是一户农家的农妇，也是一夜之间变了性子，变得懒惰还爱撒泼，后来一位云游的道士路过了，一眼就看出来这农妇是被鬼缠身了，做了法才让那农妇恢复正常呢。”
这话说的蹊跷又吓人，乔姨娘拍拍自己的胸口惊叹，脸色微白道：“那她不会变成了精怪要吃人吧？”
沈念香对这话嗤之以鼻，但是这奇怪的故事和传说倒让她有了更好的主意。
“管她是真的还是假的，咱们说她是真的不就行了？”
乔姨娘疑惑地扭着头望向自己女儿：“这事还能咱们说了算？”
“娘，您忘了吗，外祖母家不就有这么一位‘活菩萨’吗？请他来家里看看，是人是鬼是神是佛不就一目了然了？我就不信，到时候大将军府出了个邪祟，祖母不把沈红俏赶出去才怪了！”
沈念香说话间眼神狰狞，完全不似她往日在人前的娴静温柔。
经她这么一说，乔姨娘也通透了，抚掌大笑：“哈哈哈，还是我的香儿聪明啊，你放心吧，这事就包在娘身上，我就不信了，还奈何不了她一个小丫头！”
说完又转过头吩咐鸳鸯：“下午你就亲自去回老夫人一声，就说我有封家书要送回家，然后你跟着送信的马车去一趟乔家找我嫂嫂，让她来府中一叙，清楚了吗？”
鸳鸯替她做惯了事的，当下扬着眉毛点头应下了。
那日齐凌夜在太阳尚未升起的时候回到了自己的王府里，并且命令自己的侍卫先一步进宫里给自己的皇兄传信报平安。
他的贴身侍卫之一瑾瑜，见他一身的血污，先让人准备了干净衣服，然后又叫了王府里的太医过来为齐凌夜诊治伤口。
第三十三章 精湛
这为他诊治的太医也不是普通人，他原是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的国手，因着皇帝心疼自己的弟弟，所以才命他常驻王府。
“王爷，不是我说您，而是您这伤的也太勤快了，这摄政王也不是您这么当的啊。”太医秦隶就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对着齐凌夜也是没大没小惯了。
齐凌夜也不以为意，脱掉了那一身的脏污衣服，随意擦了擦身上的血污，搭着一件雪白的亵衣敞开胸前的伤口坐在床边，任由秦隶查看伤势。
“秦太医不必拿本王取乐，能杀我的还没出生在这世上呢。”
秦隶哼哼两声，小心翼翼地掀开亵衣的一角：“您这可真是......”
后半句没说出口，却被他直接咽了回去，齐凌夜察觉不对劲，低着头皱着眉望着身前目瞪口呆的秦隶：“怎么了？伤口有什么问题吗？”
“王爷，可有人帮您处理过这伤势？”秦隶两只手都小心翼翼地抚上了齐凌夜的胸口。
后者虽然觉得有些别扭，不过也没多说什么，脑海中闪过那个单薄瘦弱的身影，只道：“是有个小姑娘帮我处理了伤势，怎么，是有不对劲的地方吗？”
“何止不对劲啊，简直是太完美了！王爷，您能引荐引荐这位小姑娘给我瞧瞧吗？”秦隶眼里看着齐凌夜胸前的伤口直放光。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听的齐凌夜直皱眉头，一巴掌拍上了大自己两岁的秦隶后脑勺：“说人话。”
秦隶清了清嗓子，将他胸前的伤痕露了出来，指着伤口说道：“您看看这缝合的痕迹，简直是太完美了，我秦隶跟着师傅学医那么多年，又做太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巧夺天工的缝合技术，不仅仅没有牵扯到周边的皮肉，而且想必愈合之后不会留下什么伤疤。”
齐凌夜被他说的也来了兴趣，低头一看，原本豁开一个大血口子的地方，皮肉整整齐齐地和拢在一起，只留下一条细细的缝，隐约可见细密的针脚。
“还有这伤口缝合所用到的线，我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这到底是什么线啊，不像是普通的棉线，更似是猛兽的胡须，不，比胡须更为柔韧，啧啧啧，真是叹为观止......”秦隶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词，欣赏着眼前的“艺术品”。
而齐凌夜则是陷入了深思。
他知晓大将军府的主母是前太医院院首的女儿，难不成这沈家嫡女的医术来自于自己的外祖父？
前一任太医院院首顾长卿的传奇经历他也有所耳闻，传言之前朝中有好几位肱骨之臣的疑难杂症都是他治好的，还有他的父皇早些年被刺杀受了很严重的伤势，也是为顾长卿所救。
他甚至都想过，如果不是顾长卿后来辞世，他父皇的病是不是还有的医治，是不是还能够延寿几载。
思忖片刻，他皱着眉头，推开沉迷医术的秦隶，从之前穿着的脏衣服里翻出了一个小纸包扔到了桌上。
第三十四章 药丸
“这小药丸也是她给我的，说是一天一粒，连吃七天，你也看看有没有问题。”
他倒是不害怕那个小姑娘给他下毒，不过他挺诧异这人奇奇怪怪的医术。
如若沈家嫡女当真有她外祖顾院首的这种本事，那也应该是一个可以为我朝效力的人才，他应该为皇兄挖掘出来才是。
“擎苍！”齐凌夜站在窗前喊道。
只见一阵银白色的旋风刮来，片刻之后，一名身披银甲，腰侧佩剑，束发高耸的男子抱拳跪在了窗前。
“王爷，何事吩咐？”
“你去查查大将军府那位嫡女的底细，记住，要清清楚楚。”齐凌夜就这么披着一件单薄的亵衣站在窗前，让世间万物都为之失色。
听到齐凌夜的命令，擎苍的脸上有瞬间的困惑，他们家王爷不近女色是京城里人人皆知的事情，今日怎么让他去查一个女子的事情？
“怎么，还不快去！”齐凌夜眉眼间的冷意比窗外的冰天雪地更让人觉得寒冷。
擎苍不敢有误，低着头应声就离开了。
总之，能让王爷查的女人，要么是可疑的细作，要么就......是他们的未来王妃有着落了！
抱着王爷终于开窍了的想法，擎苍完成了历史上最快的跑腿。
这边秦隶抱着那七颗药丸始终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是以，他觉得最好的验证方法就是让王爷按照小姑娘的吩咐吃七天试试。
“王爷，我觉得这是最好不过的办法了，您想一下啊，只要您吃过了的确有效果，咱们就能知道这小药丸到底有什么疗效，这不比我研究来得快吗？”秦隶捧着手里的药，一手端着热水在齐凌夜面前殷切地看着他。
齐凌夜眼神在秦隶身上打了个转：“秦隶你皮痒了是不是？”
秦隶闻言只觉得头皮发麻，想起来曾经被王爷支配的那些恐惧，却仍旧硬着头皮以死相柬：“王爷，您要杀要剐只管来，但是我想提醒您一句，若是那小姑娘有杀意，她第一次看见您的时候就应该杀了您，那可是最好下手的机会啊。”
齐凌夜瞪了他一眼，曾经的失败和脆弱是他不想承认和面对的，不过秦隶说的的确有道理。
他薄唇轻启：“秦隶，若是本王吃了这药出了什么事，你可知道你就不是脑袋搬家这么简单了？”
秦隶谄媚似的点着头如剥蒜，只想要齐凌夜赶紧试试。
说完也不迟疑，齐凌夜捻起一粒小药丸，也没要水径直咽了下去。
可药刚刚到了嘴里的那一刻，齐凌夜就后悔了。
谁能想得到这么白白的、小小的一粒药丸子能这么苦啊！
秦隶见王爷吃了药之后嘴一直不停地抽搐，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草纸和毛笔，笔尖在舌尖上沾了两下边写边念叨：“哦，白色药丸服下，偶见轻微抽搐症状，是否药效尚未可知......”
齐凌夜一把拧住了他拿毛笔的胳膊，强硬地吐出了一个字：“水......”
可秦隶这个医痴还在记录：“患者并发口渴症状......”
第三十五章 苦
“你......”齐凌夜等不及他拿水过来了，就着床头上放着的隔了夜的茶水一口猛灌了下去。
“呀？这还要喝茶？不会解药效吗？”秦隶呆愣愣地拿着笔，看着半跪在床上气势想要杀人的齐凌夜。
“你这个蠢货，本王是苦着了！苦着了！”说完，齐凌夜砸了手里的茶碗把人给赶了出去。
被茶碗逼到门口的秦隶还不忘探出头：“王爷，您是嫌药苦您就早说啊，我这就让人给您拿蜜饯去。”
“滚！”想他齐凌夜一世英名就毁在了这个蠢货手上，他三岁之后就没喊过苦。
谁能想到个小药丸威力这么大呢。
他一声话音还没落，秦隶又欠欠地从门后探出个脑袋：“王爷，您啥时候带我去见见那小姑娘啊。”
齐凌夜一个眼刀子过去，秦隶闪开没接住，倒是去而复返的擎苍做了刀下魂。
擎苍恭恭敬敬地跪在屋内的地毯上，双手抱拳：“王爷，属下查清了。”
“这么快？”齐凌夜有些意外，他知道自己的侍卫有多高效率，却没想过能这么快，想着，他坐回了自己的床边。
“是，大将军府的嫡女名沈红俏，年十四，是大将军沈建文的二女，其母顾霓裳是顾长卿的幼女，其舅顾如风如今正是太医院院判。”
“这就没了？”齐凌夜惊叹，这人生得多枯燥才能用一句话概括完呢？
擎苍悄咪咪地看了眼自家王爷的表情，蠕动了嘴唇说：“有，倒是有，就是......”
“快说！”齐凌夜没想那么多，就觉得能多知道一点就多了解一些。
“沈二小姐在家情况不太好，沈夫人性子文弱，经常被府中的乔姨娘欺压，还被怀孕的付姨娘冤枉，遭沈老夫人罚进了偏院。”擎苍一边汇报一边观察王爷的神情。
如果往日里他拿着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来叨扰王爷，那必然就是一个“死”字。
可眼下王爷不仅不反感，还露出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未来王妃有着落了啊！小王爷和小郡主指日可待啊！
齐凌夜不知道自己的侍卫给自己脑补了什么事情，他满脑子都在想，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会在那个偏僻荒芜的院子里遇见大将军府的嫡女。
看来这个沈建文也是个不清白的，宠妾灭妻，当真是其身不正。
这样其身不正的人，又如何能够领兵打仗呢。
齐凌夜思索间已经想好了数个法子请奏皇兄，让他把沈建文召回来闲置一段时间。
“不过，今日那沈二小姐一反常态的强硬，倒是在乔姨娘面前扳回一局，把被霸占的院子讨回来不说，还让沈老夫人发话，让沈夫人出了偏院。”擎苍怀抱着满腔期望，有多吐露了一点沈红俏额事情。
齐凌夜不由得想起那夜见到的沈红俏，看那小姑娘瘦瘦小小的样子，竟然有十四岁了，能斗赢后院妇人，可见手段和心思也不是普通的高明凌厉，藏得倒是蛮深。
第三十六章 未来
“沈红俏，呵呵，胆子倒是挺大，不知将来是敌是友......”他念叨着。
这话听到擎苍耳朵里就成了“啊，喜欢，果然好喜欢”。
这对于打小跟着王爷的擎苍和满王府上下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齐凌夜没见着自己侍卫眼中闪耀的希望之光，冲他摆摆手说：“行了，你下去吧，安排两个人继续盯着她，悄悄地，别被发现了。”
“是！”
擎苍的脚步是前所未有的轻快，如若不是有更重要的差事等着自己，他都想自己亲自去。
王爷这是有多在乎沈二小姐才要派人去暗中保护她呀，果然沈二小姐就是未来王妃无疑了！
见着擎苍轻快的背影，齐凌夜不由得疑惑。
这小子吃错药了？
沈红俏得了沈老夫人发话，终于能把顾霓裳接回葳蕤庭，马不停蹄地就回去张罗起来了。
其实偏院里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过来的时候本就没带什么东西，只有顾霓裳锁着医术的一个小箱子，其他的衣裳首饰落在葳蕤庭的，全都被乔姨娘拿去赏人了。
此时，沈红俏也不着急找回那些东西，来日方长，她总要让乔姨娘和沈念香把吃下去的好处一样样吐出来的。
顾霓裳早在沈红俏被带走之后就醒了。
可是院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顾霓裳嗓子眼冒烟了都没见着一个人影，自己又起不来，只能乖乖在床上躺着等着人来。
所幸沈红俏走之前给她喂过粥，还在屋子里烧着个炭盆，所以顾霓裳并不觉得难受。
这边正担心着，那边沈红俏就带着两个从李妈妈手上讨过来的婆子开始收拾东西。
她一推开门，就看见床上躺着的人正目光殷切地看着自己。
“娘亲，您快躺下，咱们可以回葳蕤庭了，祖母还让给你请了郎中，一会儿就过来看。”虽然沈红俏信不过外头请来的郎中，不过她不想暴露自己的医术和能力，所以这个郎中反而成为了她暗中诊治顾霓裳的幌子。
“俏俏，你这是去哪儿了？是不是又让乔姨娘欺负了？老夫人怎么就松口了呢？”当初顾霓裳被付姨娘诬陷，被乔姨娘落井下石的时候，沈老夫人丝毫没有顾忌她的喊屈，即便她再三强调自己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还是被一句话扔来了偏院。
是以，如今被女儿告知沈老夫人松口了，她是怎么也不相信的。
甚至还开始扯着沈红俏的衣服领子里里外外的翻看，觉得是不是她挨了一顿打才换来的这些。
沈红俏把自己的衣领从她手里揪出来，扶着她靠坐在床头，又把被子掖好才说：“娘，您别瞎想了，我真的什么事儿也没有，我就是跟祖母说事实摆道理，她老人家才答应我先接您回葳蕤庭养病的。”
乔姨娘占了葳蕤庭的事情，顾霓裳也知道，因此更加不可思议：“乔姨娘答应离开了？”
“怎么可能啊，是李妈妈带人去赶人的，现在乔姨娘跟别的姨娘一样，住在后院的小院子里。”
第三十七章 疑心
沈红俏又把上午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顾霓裳戚戚然，她在这些姨娘手上一再吃亏，却不想自己还不如今年刚十四的女儿有办法有手段，三两句话的功夫就把葳蕤庭要了回来。
“俏俏，这些事情原不是需要你操心的，我......”本就是病中的顾霓裳脸色看起来更差了。
“娘，你放心吧，我也十四了，不是从前那个小姑娘了，以后我会好好照顾您和弟弟的。”沈红俏如是说。
可床上半躺着的顾霓裳眼中却是擦不掉的忧虑。
她的女儿她最清楚不过了，被她教养的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性格，又怎么会突然性情大变，成为如此伶牙俐齿、雷厉风行的一个人呢。
正思索间，门外走进来一个婆子，低垂着眉眼不敢乱看，插着手行礼：“夫人，二小姐，东西收收拾好了，奴婢们还在耳房里发现了还在睡觉的丫鬟玲珑，不知道作何处置？”
顾霓裳疑惑地看向底下的婆子：“我在床上喊了那么久的人，那个丫鬟竟然就在耳房里？”
饶是再好的脾气，这个时候也要发火了。
沈红俏听她这么说，表情瞬间难看起来，她扬了扬下巴：“把她带过来。”
顾霓裳还有些犹疑，她从没重责或者发落过下人：“俏俏，要不就算了吧，原不是什么大事。”
“不能算了，她一个做丫鬟的，连自己的本分都不尽职尽责，何况您还是个病人，将来有一天岂不是要欺负到主子头上去了？”沈红俏打定了主意要替顾霓裳出了这口恶气，却没发现后者有些怀疑的眼神。
不一会儿，玲珑就被两个婆子揪着胳膊扔了进来，一个不小心跌到了地上，吃了一嘴灰。
她应该是正睡着被拽起来的，此刻头发还是披散在身后，衣服也没穿戴齐整。
“见，见过夫人、二小姐。”玲珑觉得奇怪，怎么一觉醒来二小姐就变了个模样，眼神比以前凌厉摄人好多呢。
沈红俏冷冷地瞪了她一眼问：“我来问你，夫人刚刚在床上叫人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玲珑没有翡翠脑子快嘴巴灵，支支吾吾想了半天才揪紧胸口的衣服说：“奴，奴婢昨夜里着了凉有些头疼，所以，所以起晚了些......”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可是只要对视上二小姐那双眼睛，她就心虚的不行。
“好啊，我可真是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规矩，做丫鬟的觉得自己生病了不跟主子告假，就自作主张休息了，你这是在大将军府做主子呢？”沈红俏讥讽地说道。
这话让原本就心虚的玲珑更加慌乱，忙不迭解释：“二小姐，奴婢真是，真是病了，不然也不会那么怠慢。”
她这么求饶，沈红俏自然连眼神都不屑给，她又转头看向顾霓裳，把头磕的“咚咚”作响：“求夫人您看在我是初犯的份上，就让二小姐宽恕我这一回吧？”
家里下人都知道，夫人是最仁厚不过的，只要你说出个道理一二三，她能放过就放过了。
第三十八章 如今不同了
可是如今不同了，顾霓裳的身边多了一位沈红俏。
顾霓裳正犹豫着要不就算了的时候，沈红俏发话了。
“哟，还知道自己所求非人，变着法的求饶呢？”
玲珑缩在地上，颤抖着摇摇头，看着好不可怜，顾霓裳也生了怜悯之心，扯着沈红俏的衣袖道：“俏俏，得饶人处且饶人，要不就......”
算了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沈红俏就一脸受伤地看向她：“娘亲，难道您忘了我们这些日子吃的是什么喝的又是什么吗？你信不信现在随我去这个丫鬟的床上看看，她盖的是二十斤棉花厚褥，我们这床上就只有一场漏了絮的破被子，您让我放过她？”
顾霓裳嘴张了张，却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
是啊，这些日子她们母女二人吃的苦受的罪还不够多吗？都说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呢？
往日里她宽待体恤这些下人，可是他们呢？只会在自己落魄的时候为虎作伥，落井下石。
顾霓裳沉默了。
沈红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深知自己这具身体的生母善良有余，手段不足，在这个吃人的后院里，没有手段和心机是活不下去的。
“娘亲，就当是为了我，你也得在众人面前立下威严，否则这满后院里谁拿咱们当回事啊？”
沈红俏说着，伸出一只手拉起了顾霓裳。
那只小手上的一道道血痕还在，显然是根本没处理过。
顾霓裳看在眼里心疼极了，她的孩子被逼到如此地步，她竟然还要对这些迫害她孩子的人心软？她竟然还怀疑自己的孩子？
“都听你的，娘都听你的，俏俏，快把娘的箱子拿过来，先把你手上的伤口处理了，好吗？”她只想快点治疗沈红俏的伤口。
虽然沈红俏本人不觉得这小口子有什么，不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做娘的看见了必然心疼，于是扭过头吩咐：“你们俩，先带着她去刷一个月的恭桶，不准任何人帮她的忙，就说是夫人说的！明白么？”
两个婆子是明眼人，知道这是二小姐要帮着夫人立威，带着人就下去了。
沈红俏爬到床头柜上取出那个上了锁的小箱子放到顾霓裳面前，看着她从衣襟里掏出一把钥匙拧开了铜锁。
之前她只以为里面放着的都是医书，现在打开了才知道，里面只放了一册医典，被隔断的另一个大格子里放着好几个小瓷瓶。
顾霓裳拿了其中一个，扒开红布缠着的软塞，摊开沈红俏的手，小心翼翼地往她手上倒。
“现在这地方条件不好，等回了葳蕤庭，娘再让郎中给你重新收拾包扎一番。”顾霓裳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听起来很是舒服。
药粉触及到的地方冰冰凉凉的，沈红俏心想应该是冰片或者薄荷，再细看这药粉的形状，质地细腻，颜色偏棕，倒有些像是云南白药。
“娘，这些药都是外公留给你的吗？”沈红俏好奇地问道。
顾霓裳头也没抬：“嗯，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你从前不是一直不喜欢医书和这些瓶瓶罐罐的吗？”
第三十九章 借口
沈红俏思前想后，还是不能做到和面前温柔的母亲和盘托出。
她害怕说了之后，顾霓裳会伤心欲绝，怎么想她都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身体被其他人的灵魂抢占了吧。
“娘，其实，你昨天是中毒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解毒，所以，所以用了箱子里的东西给你吃......”
她可以不提灵魂穿越的事情，但是她必须让顾霓裳知道自己的处境。
这个箱子就是最好的借口。
顾霓裳手上的动作微顿：“你说，什么？”
沈红俏暗地里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那双大眼睛瞬间就蒙上了水汽：“娘......”
“俏俏乖，到底是怎了，你跟娘说。”顾霓裳看着面前泫然若泣的沈红俏，有一种恍惚的感觉，果然那些强硬之类的都是这个小姑娘装出来的假象，她仍旧是那个娇娇弱弱的沈红俏。
沈红俏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地装哭瞎扯：“昨天您把铜钱交给我的时候，说您活不久了，然后你手上的指甲全黑了，还晕了过去，我害怕极了，想起了外公给您的箱子，我就直接偷着打开把药全拿出来给您吃了一遍，我不敢让您吃太多，一样就吃了那么一点点，真是吓死我了......”
顾霓裳把她抱在怀里哄着，心里却回忆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她对于昏过去之前的事还是有记忆的，那时候只觉得浑身疼痛，像是要生生疼死一般，眼睛也看不见了，再结合沈红俏所说的指甲发黑，现在想起来，这可不就是中了毒的迹象吗？
顾霓裳大抵也想不到，这大将军府里竟然还养着这样心如蛇蝎，想要害人性命的人。
她也害怕，抱着沈红俏的手克制不住地颤抖，但一想到自己还有两个孩子，便强自镇定地拉着她问：“这事你还告诉别人了没有？”
沈红俏红着眼信誓旦旦地摇摇头：“没有，我害怕还会有人下毒药毒死我，不敢乱说。”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千万别说出去，等你爹回来，我一定让他给我们母女做主！”顾霓裳此时的情绪有些激动，她紧紧捏着沈红俏的手，仿佛想要从这里汲取一些力量。
“娘，爹他，真的能为咱们说话吗？”沈红俏依在顾霓裳的肩膀上，喃喃道。
就连顾霓裳被冤枉住进了偏院里，沈建文也不见带个话捎个信回来，也就是之前在家书里不轻不重地提了一句要沈老夫人彻查。
可这后宅里的事情，沈建文真的是一无所知的吗？
顾霓裳面色凝重：“俏俏，你要相信你父亲，他和娘亲虽然没有青梅竹马之谊，却有举案齐眉之情。”
这话到底能信几分，顾霓裳自己也不知道。
等到两个婆子去而复返，沈红俏便开始张罗着让顾霓裳先搬回去再说。
两根竹竿子挑起一个躺椅就是个简易担架了，再由两个婆子一前一后地担着，铺上一层褥子，盖上一层锦被，倒也暖和平稳。
而余剩下的行李，沈红俏自己手上拿一些，顾霓裳脚边放一些也就没了。
第四十章 打听
沈红俏就自己跟在担架边上，帮着扶好了一边一路往葳蕤庭去了。
再说那边付姨娘听说了这事，从李姨娘的院子里出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葳蕤庭门口晃悠了一圈。
她大着个肚子，下人们也不敢冲撞她，见着她就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行礼问安。
付姨娘是个表面安分守己，实则心狠手辣的，但看她折腾李姨娘的手段就知道了，在乔姨娘和沈老夫人面前她是万不敢这样的，也就欺负欺负无依无靠的李姨娘罢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李姨娘和沈老夫人身边的李妈妈是沾亲带故的。
李妈妈原来是沈老夫人的陪嫁丫鬟，从前是老夫人娘家管家的家生子，而那位管家在乡野还有一个关系不近的堂兄弟，这李姨娘就是那位堂兄弟家的表侄女。
是以当年李姨娘家里几口遭了灾，上门找到李妈妈，就留在了沈府做丫鬟，从小一直跟在沈建文身边，一直到后来被他收了房。
此刻，李妈妈见这付姨娘上门来，自然也是没什么老脸色的。
李姨娘好歹还是自家的远亲，算是半个侄女，她付姨娘算什么东西，在这摆主子谱。
付姨娘见葳蕤庭里不远处站着的李妈妈不与自己问安就算了，明明看见了她还当没看到似的，心里气不打一出来，但是又招惹不起人家，只能施施然走上前主动问好。
“李妈妈，您这带着人忙里忙外是做什么呢？”
她虽然身怀有孕不施粉黛，但是皮肤依旧紧致细腻，一双丹凤眼高高地上挑，樱桃小嘴悬胆鼻，一举一动之间净是风情。
这种风情落在李妈妈眼里就成了风骚，暗道老夫人难怪不喜欢这个野女人。
“哟，哪阵东风把付姨娘吹来了呀，您这肚子里怀的是将军的孩子，从您院里到葳蕤庭路程可不近呢，可别再一不小心把腰闪了，又要赖到老婆子我身上来。”
其实夫人的事情究竟如何，除了沈老夫人被乔姨娘拿银子迷昏了眼之外，李妈妈心里明镜似的。
付姨娘悻悻地笑道：“李妈妈说笑了，我不过是刚好用了饭出来消消食，见到您这热闹就过来问候一二罢了。”
“问候就不必了，夫人和二小姐要住回来了，奴婢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做，就不奉陪了，您请吧。”说完，李妈妈就开始呵斥正屋房檐下扫雪的丫鬟。
“用力点，没吃饭吗？一会儿主子摔倒了仔细你的皮！”
付姨娘再怎么愿意隐忍，也觉得这李妈妈就是冲着她来的，虽然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但也收了一顿气。
“姨娘您不必和李妈妈一般见识，她半只脚埋进土里的人了，在大将军府还能有几天好日子过啊，咱们现如今最重要的是安安稳稳地生下咱们的小少爷啊。”腊梅搀扶着她劝道。
听到这话，付姨娘才收敛起了自己的脾气，扯了扯裙角道：“你去，集福堂不是有几个你的好姐妹吗，去和他们打听打听今天白日里发生的事，说来与我听听。”
第四十一章 回葳蕤庭
“是，奴婢这就去了。”
付姨娘前脚离开葳蕤庭，沈红俏后脚就到了。
“慢点放，慢点放，别颠着了。”她扶着被抬起的竹椅盯着慢慢落在地上。
葳蕤庭门前的雪早已经被扫的干干净净，李妈妈听见小丫鬟传话从里面迎了出来。
“夫人，二小姐到了？快进屋里坐着吧，奴婢已经命人生好了炭盆和炉子，这会儿正热护着呢。”李妈妈伸过手去就要接过沈红俏手上的包袱。
对于她的热情和殷切，沈红俏有些怀疑，这李妈妈是沈老夫人身边得力的人，自己一没给她钱，二不受沈老夫人器重，为何要对他们母女这么殷勤呢？
何况二人今早上才吵过一架。
这么想着，沈红俏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包袱，一副小猫护食的样子。
顾霓裳见状又心疼又想笑：“俏俏，你要叫李妈妈呀。”
听见这话，沈红俏才冲李妈妈点点头：“我今早上就见过李妈妈了，李妈妈您说呢。”
“哟，二小姐折煞奴婢了，别再在这冰天雪地里冻着了，快随奴婢进去吧。”李妈妈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顾霓裳终究是这大将军府里的正室夫人，又有诰命在身的，不是那些乱七八糟莺莺燕燕能比的。
虽然她不能巴结讨好，但是差事办到她面前的时候，还是得走心一些，不然被人拿捏住了把柄，到时候谁也不好看。
这就是李妈妈的高明之处了，她跟着沈老夫人见识得多，看的长远，远比那些院里目光浅显的丫鬟婆子们要想的多。
沈红俏也不会跟暖和的炉子过不去，搂了搂怀里的包袱，搀扶着顾霓裳就一路跟着进去了。
半月多未见的葳蕤庭，现在已经全然变了样。
曾经书香气息浓厚的正屋，现下被乔姨娘塞满了她的那些金银玉器，满满的铜臭味。
沈红俏把顾霓裳安置在正屋床上之后，随处转了转，拿起博古架上的一个金色蟋蟀逗弄两下。
李妈妈见状上前道：“二小姐，这是乔姨娘住进来之后重新布置的。”
她歪着脑袋反问：“怎的不见她带走，这么多好东西她怎么就舍得？”
李妈妈笑道：“哎哟，我的二小姐，这满府上下哪样东西不是大将军和老夫人的，是他二位的，也就是夫人的，再怎么说夫人也是正四品诰命，原就当得起这些东西。”
原来如此，沈红俏算是知道为什么李妈妈如此殷切了。
“李妈妈，您说我娘是正四品诰命，那我娘的朝服呢？不会被乔姨娘拿走了吧？”
“怎么会呢，奴婢已经清点过了，之前夫人放在葳蕤庭没带走的东西都好好的放在库房里呢，这是库房的钥匙，现在夫人病重，就烦请二小姐代交了。”说着，李妈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串钥匙。
大的小的铜打的钥匙丁零当啷一串，沈红俏拎在手上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这个李妈妈当真是最有脑子的一个，又是老夫人身边的人，不得不提防啊。
第四十二章 借花献佛
“嗯，要我说啊，这满将军府最有眼力的还是李妈妈您啊，身后站着老夫人，伺候的也是朝廷命妇，这样大的福分也不是谁都有的。”
这话里有话李妈妈何尝听不出来，她点着头奉承道：“那是自然，夫人这般的身份可不能任由人折辱，奴婢回头就去处理了那两个不识时务的丫鬟给您和夫人出口恶气。”
“也不用您动手，我已经让人打发玲珑去刷恭桶了，接下来一个月您看着些就是了。”沈红俏说得轻巧，但是李妈妈听见了忍不住拿手捏了捏鼻子。
这二小姐可真是会挣人，竟然让粗活都没干过的大丫鬟去刷恭桶，真真是折腾人。
不过嘴上还是答应的好好的：“二小姐的叮嘱奴婢自然照做，稍后奴婢会重新调派两个丫鬟并婆子过来伺候您，不知二小姐还有没有别的吩咐，没有的话奴婢就先去跟老夫人回话了。”
沈红俏捏了捏手上的蟋蟀，在蟋蟀腿上掐下了一个指甲印。
这么好的东西她可不能退回乔姨娘那，但是也不能放在自己这招惹人惦记，那不如......
“哦，对了，这些金银玉器我和我娘都不喜欢，你把原先那些书籍文房四宝都搬回来，这些金器嘛......”
“您说？”李妈妈以为二小姐是要拿来赏人或者换钱。
可沈红俏却说：“就拿去送给祖母吧，对了，要一一记录在册，让祖母好好过目，就说我和娘亲年纪小压不住，还是放在祖母屋里最衬托她老人家的身份。”
这招借花献佛实在打得好。
当沈老夫人看见这成箱成箱的金银玉器的时候，眼睛里都冒着星星。
“李妈妈，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啊？”她趴在箱子口边上，随意拿起一件金器痴迷的抚摸着。
屋内就她和李妈妈二人，后者恭敬地上前，把沈红俏交代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
沈老夫人听后满面红光：“哎哟哟，这个老三可真是，进了偏院一趟学乖了，会讨人喜欢了啊！”
李妈妈深知她的脾性，沈老夫人这是被哄高兴了。
“是啊，二小姐还特意强调，要奴婢把这些东西一一记录在册，好让老夫人您查验管理呢。”
“是吗？老三有心了啊。”沈老夫人叹了口气，冲李妈妈伸出一只手。
李妈妈上前扶着她在太师椅上坐下，又端了一杯温度正好的香片茶到老夫人面前。
沈老夫人揭开茶盖吹了一口，慢慢地闻了闻香味，又轻轻呷了一口：“啧，我记得这香片是前些日子香儿送过来的吧？”
“是呢，大小姐说知道老夫人您喜欢喝香片，特意找游商买的上等的六安香片。”李妈妈手里拿着个拇指粗细的木槌，一下下在她背后轻轻敲打着。
这话是谁也不得罪，老夫人说谁，李妈妈就夸谁。
“哎，这香儿是长得漂亮，也聪明，就是欠了老三这种讨好的劲头，打蛇打七寸，我那个侄女、她娘那么殷勤，她还能不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第四十三章 认钱
沈老夫人最喜欢的就是钱，如今沈红俏白送她这么多金银玉器，她能不开心吗？
李妈妈在心里暗叹二小姐心思深沉，表面上却说：“大小姐和二小姐对您啊都是一样的孝心，您是天底下第一享福的老夫人呢。”
沈老夫人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受用了：“行了，难为这丫头有孝心，请个好郎中好好给她娘看看，也省的建文回来说我苛待了他媳妇。”
“老夫人您呐就是思虑周全，不过将军也不会对您说这种话的，他可是古今第一大孝子呢。”李妈妈捡着好听的话说，只把沈老夫人说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
正所谓有人欢喜有人忧。
那头沈红俏刚让李妈妈把那一箱箱的金器玉石送进集福堂，这边正在自己小院子里嫌东嫌西等信的乔姨娘就知道了。
原本就嫌弃自己现在住的这个院子又破又小，从丫鬟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她发了疯一般把屋子里能砸的东西全给砸了。
“这个贱人，贱人！她凭什么拿我的东西借花献佛！我一定要她好看！”
乔姨娘站在屋子里破口大骂，鸳鸯看着满地狼藉，不敢上前阻拦，只能在一边上小心翼翼地劝着：“姨娘您可小点声吧，这里不比引嫣阁，院子又小，离其他几个姨娘的院子又近，这全被人听见了，还不让人看了笑话去。”
可是就算鸳鸯不劝，旁边院里的也早听见了。
李姨娘只是叹口气摇摇头，把自己的院门关得紧紧的，生怕和院外的人一个不小心碰上。
而付姨娘则是躲在自己院子里幸灾乐祸。
“呵呵，她也有今天，当初不是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个不知来路的野女人吗？现在她是葳蕤庭也没了，管家权也被收了，金银财宝也丢了，真真是笑死个人，哈哈哈哈。”
腊梅跪在她脚边，帮她捏着腿问：“姨娘，奴婢有一件事不明白，为什么这葳蕤庭里的东西，二小姐说处置就处置了呢，那不是乔姨娘的吗？她不怕动了东西，乔姨娘和她为难？”
付姨娘冷眼瞧她：“哼，你懂什么，这才是那个丫头的高明之处，她不在乎是否与乔惠然撕破脸，不论如何，那两母女是不会让她好过的，既如此，倒不如先割了她一块肉，让那个乔惠然好好地疼上一阵子。”
说到这，许是口渴，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东西既然都已经编造成册送到了老夫人那，自然是属于老夫人的东西，如果乔惠然敢公然因为这事和沈红俏过不去，那就是不给老夫人面子了。”
乔姨娘在沈宅后院依仗的就是老夫人的宠爱，一来乔惠然是老夫人的远房侄女，更重要的是，她经常给老夫人塞不少好东西，今天是翠玉做的佛珠手串，明天是金子打的观音像。
可她出手再阔绰，也没像今天这样一箱箱东西送出去过。
偏沈老夫人是个掉进钱眼里的人，认钱不认人，即便是远房侄女也不能够阻拦她捞油水。
第四十四章 一箭双雕
“所以啊，这丫头是一箭双雕，又讨好了老夫人，还打压了乔惠然。”
付姨娘私底下直呼乔惠然的名号，腊梅早就见怪不怪了，她感叹：“现如今这二小姐这么厉害，那她知道了夫人的事情是咱们做的，那不是......”
也不怪她担忧，那乔姨娘和翡翠玲珑就是个现成的样本，何况这还只是个开头。
付姨娘却摇摇头：“你且看着吧，这事没那么容易了结，就算她知道了是我故意的又如何，无凭无据也只能是不了了之，乔惠然才是借题发挥的那个，那就让她做出头鸟呗，等到她们两败俱伤的时候，哼哼......”
她掸了掸身上落的炭灰：“到时候我就是这府里唯一的女主人，再也不用委屈自己用这下等的劣质炭了！”
说着，好似为了出气一般，泼了一盏茶水到烧的正旺的炭火上。
“嘶啦”一声，一阵青烟扑腾升起。
京城最热闹的闹市街上，道路两边全都是摆着摊子做生意的。
卖鱼的卖菜的泛善可陈，偶有一个两个卖糖人泥偶的小摊子前面围着一堆小孩，就等着捡老板不要的下脚料。
拍掉糖块上的灰土，放在嘴里含着，就是甜滋滋的一天。
这时候，打路口过来一个头戴玉冠，面容俊俏却双目无神，脚步虚浮，身上穿着白色锦衣，腰挂团花纹玉佩的贵公子，一路晃着脑袋哼着小曲，好不自在。
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
其中一个皱着眉头一脸为难地跟贵公子说道：“大少爷，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您要是不在书院里头被夫子发现了，那挨打的是小的们啊。”
贵公子晃着脑袋地偏过脑袋对他说：“怕什么，出了事情自然有我帮你担着就是了，何况本少爷带你去的是好地方！”
他自鸣得意的时候，没注意一块糖块滚到了他脚边上。
一个衣衫褴褛却眼尖的小孩一下子扑倒了他脚边，用双手盖住了地上沾满灰土的糖块。
贵公子被吓了一跳，直接抬起脚往小孩肚子上狠狠地踢了过去。
瘦弱的小孩被这一脚直接踢翻在了糖人摊子的木架下，连带着掀翻了整个摊子。
掉在地上的糖人和从热锅子里流出来的糖浆遭到了疯抢，小孩们也管不上糖浆烫不烫手，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
而贵公子却竖起眉毛骂道：“哪个不长眼的小王八羔子敢挡本少爷的路？活得不耐烦了？”
被踢翻的小孩嘴下是一片鲜红，一只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肚子，另一只手还死死地攥着什么东西不撒手。
糖人摊子的老板见自己的摊子被砸了，糖都被抢光了，不敢招惹那贵公子，却直接揪起了地上小孩的后领子，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嚷嚷着让小孩赔钱。
可是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来，这小孩就是个要饭的，又哪里有钱赔给他呢。
“没钱？没钱老子就把你卖给人牙子，抵了我今天的损失。”老板愤怒的叫嚣着。
第四十五章 仗势欺人
小孩倔强地仰着下巴，抽出手擦了擦嘴上的血迹指着那贵公子说道：“是他踢了我我才撞到你摊子上的，他那么有钱你怎么不找他算账，就会欺负我这种无父无母的孤儿，你个懦夫！”
老板也没想到这小子是个这么会拱火的，一时间也不好怎么办，滴遛着一对三角眼就往那贵公子的方向看过去。
那贵公子却是一副无赖嘴脸：“怎么，你还想要本少爷陪你的钱？本少爷没找你要吓着我的损失费就是我今天大发慈悲了！扫了本少爷去怡红院的兴致，让你全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围观的人看不惯他这嚣张的做派，有人开始指指点点嘀嘀咕咕。
“这什么人呢，打了人掀了摊子赖账不说还好意思要什么损失费。”
“我看他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装作一副有钱样子，其实口袋里一个子儿也没有。”
......
贵公子闻言不乐意了，把腰间的钱袋一拍，里面的银锭发出叮铃哐啷的声音。
身后的小厮趁势走上前大声嚷嚷：“哼，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清楚，这位可是大将军府的大少爷，咱们的沈子修沈公子！”
一听说来人是大将军府的，围观的人不敢出声了。
民不与官斗，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何况对方还是有权有势的大将军。
见此情形，站在人群中的沈子修得意极了，心里想着自己是个天之骄子，何必与这群贱民理论，这么想着抬步就要离开这。
可那小孩自从听闻小厮说这人是沈子修之后，眼神就变了。
他捏紧的那只手从指缝中渗出一滴滴鲜血，滴在地上和尘土混在一起，看不出痕迹。
“沈子修！你这个畜生！”
小孩也不知道从哪生出的一股子力气，挣脱了老板抓着他的手，一个箭步就往沈子修身上冲了过去。
后者未加提防，被他撞了个人仰马翻，白色的锦衣染上了污浊的尘土，精致的束发也被打散开来。
“快来人哪，把这臭小子给我拉开！”沈子修冲愣住的两个小厮发号施令。
可小孩却紧紧地抱住了沈子修的一只胳膊，也不分南北东西，直接张嘴咬了下去。
伴随着一声变了声调的惨叫，沈子修的胳膊上层层鲜血浸漫开来，在白色的锦衣上格外显眼。
两个小厮见状暗道不妙，直接发了狠把小孩从沈子修身上扯了下来，愤愤然扔到了一边。
“大少爷，大少爷您没事吧！”
二人都心惊不已，这要是被老夫人或者乔姨娘知道了，他们不死也要脱层皮啊！
沈子修痛苦地捂着自己的手臂哀嚎，一边叫还不忘吩咐小厮：“给我把那个天杀的小崽子掐死！就地掐死！”
就算给小厮们三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当街杀人，可是把人打一顿出出气还是没问题的。
二人扶起沈子修之后，走到躺在街角的小孩边上，紧紧攥着双手，发了狠似的一拳头一拳头打在他身上，一脚脚踢在他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