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多提防
这么一想,她觉得自己没必要那么提防她。
当然,年幼的沈碧琴就是一把没开刃的刀,被谁利用的事儿暂且不提,至少现在来看是没什么大危害的。
那头的月季帮小姐擦了手就要拉着她走,可沈碧琴的脚步却顿住了。
她叫住了想要回房的沈红俏:“二姐姐,不是我多心,而是大姐姐和乔姨娘这一去一定会到祖母面前说今天的事情,你,你还是多加防范的好。”
沈红俏正想会会这位把她母女二人不由分说打发到偏院的沈老夫人呢,她无所谓的说:“那就让她来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还怕了她不成?”
沈碧琴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不安,但她更觉得眼前的二姐姐让她意外。
“二姐姐,你变了。”
沈红俏闻言转过头试探的问:“我怎么变了?”
“你从前,没得这么......唔,洒脱?豪迈?我也不知该怎么形容,总之变得比以前好了。”沈碧琴没有专门的教书女先生,只跟着沈念香蹭过两节课,字儿也只识得一二。
“比从前好了不就行吗,我还会变得比从前更好,你信吗?”沈红俏挑着眉回答。
她这是山穷水尽了,但凡有个别的法子她也不会这么张扬自己的个性,连十一岁的小姑娘都看得出来,她的芯子换了,何况是那些人精。
“我信,二姐姐说什么我都信!”沈碧琴仰着小脸说。
沈红俏伸出食指在她的鼻头上点了点:“小傻瓜,早点儿回去吧。”
离开了偏院的沈碧琴心里虽然相信沈红俏,但是总免不了担心,她掂了掂手上的包袱就拉着月季说:“咱们再去祖母那儿看看吧。”
月季又如何不明白小主子的想法呢,一把拉住了蹦跶的沈碧琴:“三小姐您疯了?二小姐几句好话就值得的你为她卖命吗?这要是被大小姐看出来,我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沈碧琴甩开她钳制自己胳膊的手说:“二姐姐不是那样的人,你怎么能把她想的那么坏!”
“哎呀,我的三小姐呀,您没看见二小姐打婆子那几下吗?说不准她就是......”说到这儿,月季忍不住四下张望两眼才接着说道,“就是中了邪!”
沈碧琴被她说的只觉得阴风阵阵,背上汗毛竖立。
“你别瞎说了,哪儿有那么多鬼祟啊,都是你自己多心了,说不定就是二姐姐这半个月在偏院里自己悟的呢。”
在她看来,沈红俏和顾霓裳已经被欺负的没有更惨的地步了,吃的住的穿的用的,连她身边的月季都比不上。
人到谷底势必反弹,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所以那几下沈碧琴根本没放在心上。
月季劝不住她,只能瑟缩着胆子一路跟着去了。
沈红俏打发走了院子里的两拨人,精神舒畅。
这偏院里什么都缺,她也不好直接拿着卡式炉出来生火,于是在偏院少有人料理的花坛里捡到了一块儿木墩子,用耳房里立着的斧子,从木墩子上劈了几块儿干柴下来。
第十七章 自责
然后堆在找来的烧火的炭盆中,躲在耳房里点着了才拿进正屋里去。
有了一个炭盆,这屋子里总算是才暖和一些。
沈红俏又用炉子熬了一小碗粥,端着温在了炭盆上,等着顾霓裳醒过来就给她喝,自己则是泡了一壶养生滋补的红枣枸杞桂圆茶,装在缺了口的青花瓷水壶里一口口抿着。
这么看上去母女二人仍旧是缺衣少食,可是内里装的甜蜜滋味,只有沈红俏一个人知道。
等到她把破水壶里的甜茶喝完了,顾霓裳也悠悠转醒。
刚刚睁开眼的人只觉得眼前的一切看起来都有些不真实,沈红俏在她呼吸频率改变的一瞬间就凑到了床边。
“娘亲,你醒了吗?”
沈红俏探着头看过去,顾霓裳伸出一只被捂得温暖的手,摸上了她的脸颊。
可当她感觉到指尖的触感是如此冰凉的时候,顾霓裳瞳孔颤动,激动地想要从床上爬起来。
“俏俏,我可怜的孩子,连你也没了吗?都是,都是为娘的带累了你啊!”
顾霓裳忍不住悲从中来,她从没想过自己的软弱无能会害了她自己,还害死了她的女儿。
沈红俏见状就知道她这是误会了,急忙捏着她的指尖说:“娘,你搞错了,我还活着呢,我们都还活着。”说完,还怕她不相信,把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手心。
“你摸摸,是热的。”
顾霓裳手里捧着沈红俏的一只手:“没死么......”
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让她如梦方醒,生生死死都分不清楚了,直到感觉到女儿掌心的温度,她才能确定,原来她真的没死。
“俏俏,娘的好孩子,苦了你了。”
顾霓裳将沈红俏揽进了怀中,看到了床边放着的炭盆,和靠在盆子边上的热粥,白色的粥底上隐隐约约有几颗红枣莲子和枸杞。
她深知,这一切都不可能是乔姨娘或者沈老夫人送过来的,那两个冷血的女人只会想要置她于死地。
而在这偌大的将军府,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自己,再看看她即便躺在这里也是一身暖暖和和的
,她的女儿却衣着单薄,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柴火和粥,她觉得自己简直愧为人母。
沈红俏不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但她知道,顾霓裳这么多天没好好吃过饭,再不吃饭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她,所以特意做了好克化的清粥,还加了一些温补的药材在里面,端着就到了床边举着说:“娘,你快喝了这粥,很滋补的。”
碗举到了她面前,顾霓裳很快就从气味里分辨出来粥里放的药材,是当归和党参。
但她也注意到,沈红俏捧着碗的小手上有一道道的血痕。
她盯着她的双手,用自己的手捂住,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沈红俏也是这时才注意到手上的血痕,她把碗塞进了顾霓裳的手里,悻悻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这是刚刚搬门板和砍柴的时候不小心弄的,却没想到被面前的顾霓裳看见了。
第十八章 是非颠倒
再怎么说也是亲娘,见了何尝不心疼。
“俏俏,你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伤的这么严重?”她还记得昨天晚上睡下之前,她将铜钱塞到她手里的时候,那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虽然被冻的有些红,但还是好好的。
沈红俏的手在身侧的裙子上捏了捏:“不小心弄的,娘,你快把粥喝了吧。”
可是顾霓裳心疼啊,她捧着粥难受地说:“这么好的粥你是怎么得来的?”
沈红俏坐在床边害怕她接着问东问西自己没办法解释,干脆说:“这是我从厨房偷的,我还偷了一只鸡腿吃呢,要不是害怕娘您吃了不容易消食,我也给您带个鸡腿,不信您闻闻我嘴里还有鸡肉香呢!”
说着就张开小嘴凑了过去。
顾霓裳是又生气又心疼。
气的是好好的大将军府的嫡小姐竟然去厨房做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心疼的是一位千娇百媚的小姐被逼得去厨房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是娘不好,娘没用,连累了你......”
她更气自己,因为执拗地不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忽略了她还有一个需要照顾的女儿和幼子。
还好沈雨辰还在书院念书,没有归家,不然情况还不知道惨到什么地步呢。
顾霓裳自责的话语像是一把锤子敲击在沈红俏心头,她脱了鞋子上床,缩在母亲身边咕哝着:“娘亲,会好的,只要您病好起来了,就一切都会好的,您快吃了粥吧。”
女儿都这么说了,顾霓裳不再推辞,食欲不振多日的人忽然从心底里生出一股韧劲儿,就算是为了女儿,她也不能够倒下,更不能逃避。
沈红俏盯着顾霓裳喝完了粥,接过碗放到了一边,又扶着她再度躺下。
“娘,您现在要做的就是多休息,快闭上眼睛我陪您再睡一会儿。”
母女二人相拥而眠。
集福堂内,沈老夫人正在主位上端坐着,头上戴的是镶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抹额,脑袋上插着黄金颤枝儿寿星献桃步摇,手里捧着的是一只银狐皮包着的铜手炉,一副安然自得地模样眯缝着眼睛。
不同于其他两个院子,集福堂是有地龙的,所以哪怕到了寒冬腊月里也丝毫不觉得冷,只穿一件单褂子即可。
“哎呀,老夫人这儿就是不一样,我们那院儿里还要烧着炭呢,您这儿门口的迎春还开着花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是独过的春天呢,哈哈。”
乔姨娘巧妙地讨好着沈老夫人,虽然拿钱做地龙的是她,但她知道怎么样才能让沈老夫人帮着自己说话。
沈老夫人总算睁开了眯缝着的眼睛。
“嗯,这还要多亏了你,有孝心呢。”
坐在底下的乔姨娘忙起身行礼:“老夫人折煞妾身了,能让您享受是妾身的福分。”
“对了,香儿呢?”沈老夫人在沈建文所有的子女中,最喜爱的就是沈念香。
不仅仅是因为乔姨娘有钱,更因为沈念香长的天姿国色,认为她可以成为大将军府攀龙附凤的筹码。
第十九章 反了
沈老夫人不提还好,一提起沈念香乔姨娘就先落了泪:“大小姐她,她......”
“她怎么了到底?生病了?”听到沈念香出事,沈老夫人坐不住了,直接支起了身焦急的看着乔姨娘。
后者见目的已经达到了,才抽抽噎噎地说:“事情是这样的,大小姐她原本好心,想带着东西去偏远探望夫人和二小姐,可是人还没进去,就被二小姐赶了出来,然后她就发现,就发现......”
“发现了什么?话一次说清楚!”沈老夫人也动了肝火,她一向看不惯顾霓裳母女,娘家无财无势,最开始连孩子都生不出,还霸占着正妻的位置,所以半月前听说她差点儿碰掉了付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她就立马把人扔去了偏院。
即便后来沈建文发家书回来让她查清楚,她还是相信了自己的直觉。
毕竟顾霓裳一死,沈家主母的位置就空出来了,少不得可以选一个娘家有权有势的小姐进来,也比那个没用的顾霓裳好得多。
乔姨娘突然转过身扑在沈老夫人面前的地上:“求老夫人做主啊,大小姐被二小姐从院子里赶了出来,就直接病了,您不是不知道,我就这么一个亲生女儿,平日里她也尊敬嫡母,友爱弟妹,怎么二小姐就这么看不惯她,要这么对待自己的亲姐姐啊!”
有了前车之鉴,乔姨娘不敢直接往沈红俏身上泼脏水了,改了迂回战术。
“反了她了!”沈老夫人一手拍在身侧的桌子上,“她沈红俏在这大将军府还无法无天了不成!”
成功勾起了沈老夫人的怒火之后,乔姨娘又哀戚地抬起头呜咽:“我原是不想拿这些糟心的事情来打扰老夫人休息,可是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二小姐这脾气来的蹊跷,莫不是她想要隐藏什么事情......”
“隐藏什么事情?说!”沈老夫人虽然不管家,但是积威尚在,眼睛一瞪下人们就纷纷跪地了。
乔姨娘冲身边的翡翠使了使眼色,后者就跪着上前解释:“回老夫人的话,奴婢冒昧地猜测,这几日都见二小姐行踪鬼祟,半夜里偷摸地爬起床来,可能是二小姐对夫人做了什么,想要栽赃嫁祸到大小姐身上,却不想被她撞破了所以才这么做的。”
“是了!一定是这样的!可怜我的大小姐啊,被人冤枉还要欺负啊......”
乔姨娘和翡翠一唱一和把沈红俏塑造成了狠心弑母还栽赃嫁祸给亲姐的恶女。
沈老夫人气的脑袋上的步摇一颤一颤地:“好哇,这个下作的东西,竟然敢这么做!来人呐,给我把人带到这儿来,我要仔仔细细地盘问!”
沈老夫人身边贴身的李妈妈,带着两个婆子就领命去了。
她们三人雷厉风行地来到了偏院,也不管主仆礼仪,径直走到了内间,看到人在床上躺着,上前就想要一把揪起带走。
可是沈红俏又岂会轻易让她们如愿,三两下的功夫就把两个来抓人的婆子挑翻在地。
第二十章 我是主子
李妈妈见状脸上带着薄怒道:“二小姐这是做什么?你可还记得我是老夫人身边儿的人?”
“那,李妈妈这又是在做什么?我是主子你是奴才,就算你是祖母身边最得宠的,那也只是奴才一个,哪儿有奴才闯进主子的房间里拿人的道理啊?”
沈红俏坐在床边理直气壮地说道。
李妈妈没想到平时那个软糯好拿捏的二小姐也有这伶牙俐齿的时候,不过毕竟是经年的老妈妈了,自然有自己的气度在,她抻了抻自己的下摆沾到的灰尘说:“二小姐可别搞错了,我是奉了老夫人的命令前来拿你的,不是我自作主张!”
她说完还有些傲气地抬起了脸,一副给你机会赶紧认错道歉跟我走的样子。
可是下一刻,就听沈红俏说:“是,我祖母是让你来带我去,但是怎么带我去有说嘛?是让你们这么闯进来抓我,帮我绑着过去吗?”
“这......”老夫人的确没有说,只说把人带过去,李妈妈眼中浮现为难的神色,一时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好了。
“哎,罢了罢了,我也不为难你李妈妈,我随你一道去就是了,省的到时候祖母再责怪你。”沈红俏扬了扬手说着,弯下身子穿起了鞋。
两个婆子从地上爬起来,还不忘跟沈红俏道一声谢。
李妈妈也被她一顿绕晕了,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是她二小姐大发慈悲迁就着她们这些下人呢?
也就是在她起身之后,李妈妈才注意到床上靠里的位置还躺着顾霓裳。
只要沈建文一天不发话,她顾霓裳就还是大将军府的主母,谁敢明面儿上对主母不尊重呢。
也是想着挽回刚刚的颜面,李妈妈清了清嗓子探向前问道:“夫人可还好?”
床上的顾霓裳看上去是睡着了,胸前起伏着,面色也不似前些日子的苍白。
“我娘亲睡着了,李妈妈,我们这就走吧。”
李妈妈见沈红俏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丝毫不像乔姨娘和翡翠说的那样什么弑母、恼羞成怒之类的,心里也有了计较,乖乖地跟在沈红俏后面一路往集福堂去了。
等到了集福堂,有丫鬟打开门搭子,沈红俏提着裙摆入内,就看到沈念香在沈老夫人身边坐着,不知为何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而乔姨娘正在下首坐着,一双眼睛淬了毒一般盯着自己。
“孙女儿拜见祖母。”
沈红俏上前行了个十足规范的礼,任谁都挑不出一点儿错来。
沈老夫人安慰了身侧的沈念香几句之后,带着翠玉戒指的食指就指着行礼的沈红俏质问:“沈红俏,你可知罪?”
沈红俏见她不让自己起身,就干脆自己站了起来,挺着腰杆儿说:“孙女儿不知祖母是何意思?”
说着,眼神还扫视着屋内,翡翠正在前面跪着呢。
“你下毒企图谋害自己的生母,还要推卸到你姐姐身上,事情败露了就把你姐姐推倒在雪地里,你说说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第二十一章 说谎
沈老夫人早看她不顺眼,刚刚明明没叫她起来,她还自己起来了,越发觉得这个妮子桀骜不驯,是该好好教训一顿了。
沈红俏欠了欠身说:“祖母说的事情我一概不知道,什么下毒、推卸,我还是第一次从祖母口中听说的,不知道大姐姐是从哪儿看到的戏文大白天发了梦,又往我身上安?”
坐在沈老夫人身边的沈念香不安地挪动了一会儿,心里却在琢磨。
这事情到了如今这样子,双方总有一方是说谎的,一旦被沈老夫人知道了自己在撒谎,虽然仪仗着她的疼爱是不会对她怎么样,但终归会给人留下一个坏印象,将来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她还怎么做京城第一美人呢?
这么想着,沈念香蹙着眉头一脸不解地看向沈红俏:“我不知道二妹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只是在雪地里摔倒了,祖母心疼我便叫我过来问候一二。”
“那大姐姐的意思就是说,刚刚祖母说的话全是她老人家胡诌咯?”
这话的角度极为刁钻,说是那是对沈老夫人不敬,说不是那就是说刚刚沈念香自己说的话全是撒谎。
沈念香死咬着下唇,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但实则心里却在飞速转动着念头想着如何应对。
乔姨娘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女儿进退两难,她先一步上前扛下了所有责任:“那状是我告的,和大小姐无关,二小姐有什么事情自然可以冲我来,别事事为难大小姐!”
配合着她的话,沈念香举着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泪珠:“乔姨娘,你怎么这么傻呀,我是从二妹妹的院子回来的路上摔倒的,和她本无关呀。”
沈老夫人见不得娇花儿似的人哭,她揽着沈念香的肩膀哄道:“祖母知你是个宽容大度做姐姐的,但你也别委屈了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摔倒的,你自与祖母说便是了,不用委屈自个儿。”
“是呀,大小姐,奴婢看着您为了维护一些不值得维护的人委屈自己,奴婢真真是心疼啊。”翡翠也在一边上帮腔,仿佛生怕沈老夫人不处置了沈红俏。
只见坐上的人坐的笔直,一双含泪水眸望了望这个,又看了看那个,甚或把脸埋进手帕里小声啜泣,欲语还休的姿态做了个十足。
“大姐姐是害怕承认还是想拖延时间想个别的计策?要不我来帮你说?”沈念香在下面语出嘲讽。
她就见不惯这冻顶龙井一副全天下我最柔弱,我受的委屈最多的表情。
可是这落在沈老夫人的眼中,却成了这个做妹妹的不懂事,欺负姐姐了,她对着沈红俏威严厉色:“我让你大姐姐说,没问你!”
乔姨娘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神色,心叹这小姑娘真是年纪小气性大,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言行惹恼了沈老夫人。
殊不知,这是沈红俏根本懒得与她们这几人虚与委蛇。
事情分有轻重缓急,她自有自己的分寸在里头。
第二十二章 做主
沈念香这才开了口:“祖母,您别责怪二妹妹了,父亲出门之前就嘱咐过我,说哥哥弟弟都在书院念书,不常着家,而我是女儿里年纪最长的,要懂得和睦姐妹关系,做好表率,我不能够让父亲失望啊,就算二妹妹再有不是,也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对,我理应让着她的。”
一番话说的似是而非,明明没有直接说明到底是不是沈红俏推的她,却把自己说的极委屈极委屈,还把问题提升到了和睦姐妹关系的程度,真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啊。
沈老夫人听见这话自然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只觉得这个沈念香是个好的,长的漂亮、知书达理又识大体,将来必然是京城里才女美人双榜魁首,更是觉得稀罕得不行,心疼地牵起她的手说:“哎哟,你爹那是行军打仗习惯了,你不必听他的,以后有什么委屈只来找祖母,我会为你做主的。”
而曲意逢迎惯了的乔姨娘也趁机说着:“哎,还是老夫人最疼大小姐,连我这个亲娘都自叹弗如啊。”
“乔姨娘这话就说错了,”沈红俏抱着胳膊,自己走到了乔姨娘上首的椅子上坐下,“我娘还好好的呢,你凭什么自称大姐姐的亲娘?就算她不在了,你也不能这么自称的吧?”
这话说的的确没错,乔姨娘无从辩驳,只能瞪着眼珠子冲沈老夫人道:“老夫人,二小姐这也太没规没矩了,您瞧瞧,您都没有叫她起来,她就自己站起来了,还兀自坐下了,这像什么话。”
可还不等沈老夫人说话,沈红俏又呛了回去:“什么?乔姨娘这话是跟我开玩笑吧?若我这就是不懂规矩的话,那乔姨娘身为妾室,坐在主子才能够坐的椅子上,还对着大小姐自称生母,岂不是罪无可恕,毫无尊卑之分了?”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乔姨娘从一开始就没打着好主意,仗着沈老夫人宠爱所以再三造次,可这不代表这就是规矩。
沈红俏蛇打七寸,句句都戳在她的心窝子上。
还不等沈老夫人发话,乔姨娘便“识相”地站起了身,冲沈红俏福了福身:“二小姐教训的是。”
眼看就连一向厉害的乔姨娘都吃了瘪,一直跪在角落里的翡翠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肚子里,生怕二小姐一个不顺眼就先拿自己开发了。
然而,沈红俏并不打算从她身上着手。
“祖母,今天叫我过来是为了审问我为什么毒害自己娘亲的事儿吧?那我倒要问问了,这事儿可有证据?”
这事儿自然是没有证据的,不然沈老夫人不等叫人过来问话就直接处理了。
但她还是指了指地上跪着的翡翠说道:“这个丫鬟跟着乔姨娘过来高发的,说是见你行踪鬼祟,然你娘又躺在床上好几日不曾起身了。”
翡翠一听见沈老夫人提起自己,立即神色慌张地跪着向前磕了两个响头:“老夫人,老夫人奴婢说的都是真话啊!”
第二十三章 没那么简单
乔姨娘脂粉修饰下的脸也变得惨白,原以为沈老夫人至少会看在自己孝敬过那么多回的份儿上护着她,可是刚刚沈红俏说规矩的时候,也不见她吭一声,可见她是认同沈红俏的说法的。
现在翡翠又是这么个样子,一会儿又该怎么脱身呢?
沈红俏摇摇头道:“祖母,这事儿只怕是没这么简单,说她一个奴婢就有胆子敢诬陷自己的主子我是不相信的,少不得背后就有人在利用她,意图害我又或者害我娘亲。”她的双目凌厉地在乔姨娘的身上扫过,后者被她看的怂着肩膀不敢作声。
“你什么意思?”沈老夫人此时也听出来了这话里话外的不对劲。
沈红俏的根本目的不在于此时能否证明她的清白,而是钓出那一条给顾霓裳和她的饭菜里下毒的大鱼。
她起身绕到了翡翠的身后,伸出一根手指头勾着她的衣领子说:“啧啧啧,这么好的料子,只怕是比我这个小姐穿的一身还要贵呢。”
沈老夫人定睛看过去,沈红俏勾出来的是褙子里面的那件儿窄袖,果然是上好的绸缎,寻常老百姓家的女儿都穿不上的,又怎么会出现在一个丫鬟的身上。
而沈红俏自己身上的还是入冬的时候刚做的衣服,小孩子长的快,过了这么久显然短了一节,手腕和裤腿露在外面,看着甚是单薄,十分不成样子。
沈老夫人自然知道,这是管家的乔姨娘没有做好样子,克扣了沈红俏的衣裳,所以才让她穿的这么寒酸。
但更重要的是就算这个丫鬟再有体面,也不能用这么逾矩的料子啊。
“说!衣服打哪儿来的?”
沈老夫人已经开始怀疑起了翡翠和乔姨娘,如此想来翡翠说的那些话必然也是不可信的。
她平生最在意的就是个钱字,顾霓裳出了事之后见乔姨娘孝敬又殷勤,于是分了些管家的权利给她,却不曾想乔姨娘拿着这点子权力以权谋私,这等于直接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逼问翡翠的同时,仍不忘冷眼瞪了乔姨娘一眼。
乔姨娘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怎么就牵扯到这上面来了呢?
沈老夫人是万不能够容忍家里出了“家贼”的。
翡翠被她的威吓吓得跌坐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头,屁股底下压着的两条腿正颤巍巍地发着抖。
“老夫人,我,我......”她百口莫辩,如果将事实和盘托出,不仅顾霓裳不会怜惜同情她,大小姐那边也不会给她好果子吃,她只能求助地看向了座位上的沈念香。
沈念香身边的茉莉是个胆大心细地,见她眼神看了过来就上前一步挡住她的视线骂道:“大胆!老夫人问你话你眼珠子乱转什么?莫不是想随意攀咬你的主子不成?”
而沈念香则是娇娇弱弱地靠在椅背上,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声音闷闷地说:“翡翠,是怎么来的,你回答了祖母便是了,为何还要看着我,难不成我脸上写了答案?”
第二十四章 见风使舵
翡翠的眼神里净是绝望,这已然是摆在明面儿上的威胁了,她可以确定,一旦她今天说了大小姐一个字不是,死的就是她。
心神慌乱之下,她只能死咬着沈红俏不放了。
“老夫人!这衣服是二小姐给我的,目的就是贿赂我栽赃陷害大小姐和乔姨娘!”
沈红俏闻言冷笑:“你这丫鬟倒是会见风使舵,若是凭着你这张巧嘴说的话,那黑的尽数都要成了白的了?”
她已经看出来了,真正的幕后黑手就是沈念香。
翡翠身上的衣服和沈念香身边的茉莉激动的反应就足以说明一切。
沈红俏站在惊慌失措的丫鬟身后,眼底里尽是阴霾。
沈老夫人也觉得这话不可信,不说别的,单看看沈红俏自己身上穿的都是素色的单衣,哪里像是有余力能给出这种华丽料子的样子。
她眯缝着眼睛仔细地盯着衣料看了一会儿,认出了翡翠身上穿着的衣服是前些日子,乔家送来的锦缎做的。
既然是新衣裳,那做了谁的没做谁的,叫来管事一问便知。
她挥了挥手道:“来人呐,把制衣的管事妈妈叫过来,顺便再让人把这下贱皮子身上的衣服都给我扒了,让管事过来好好认认,这月头都有谁用了这料子。”
“是。”李妈妈在厅里福了福身,打发一个婆子去叫人,自己则和另一个婆子一起上手,摁住了地上的翡翠,把她身上的外衫和里面夹着穿的袄子全都扒了下来。
等那件锦缎做的袄子展开在众人眼前的时候,李妈妈头一个反应过来这丫头说的是假话。
手里的这件衣服,就算拿裙边将将触地,肩膀也要到二小姐耳下的位置了,做衣服的时候放量也不是这么个放法,怎么看都不会是她的衣服。
沈老夫人的眼神更冷了,这丫头说了谎,那就说明这背后还有别的事情。
她忍不住斜着眼睛看向身边的沈念香,莫非这大孙女真是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诓骗自己?
沈念香却只是抬起头,仍旧是那一副温婉娴静的样子问她:“祖母怎么了,莫不是不舒服?”
沈老夫人这才摇摇头甩开脑袋里的念头,面上挂着慈和的笑容说:“没什么,就是想着香儿该及笄了,这婚事也要趁早订下。”
忽然闻得这一句,沈念香害羞地撇开脸,帕子掩着自己的粉面嗔道:“祖母说什么呢,香儿还小呢。”
“呵呵,瞧瞧,说你两句还害羞了。”
沈老夫人和沈念香在上面祖孙情深,下边的人跪的跪,站的站。
等着管事过来的功夫,沈红俏又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一旁的丫鬟给上了一杯热茶。
到底是大将军府里的嫡小姐,没人敢不尊敬。
她揭开青瓷茶盖儿,看着里面漂浮的茶渣心里哂笑,这尊敬也只是表面上的,说到底在这家里还是没有她们母女和弟弟的位置。
片刻之后,被指派出去找人的婆子带着管事的妈妈就进来了。
第二十五章 只有大小姐
管着府中上下制衣的是一个姓牛的妈妈,她在大将军府做了十一二年,最听老夫人的话。
一进门,牛妈妈见屋内情形,心里就已经打好了腹稿。
“给老夫人请安,大小姐、二小姐万福。”
沈老夫人扫了她一眼说:“行了,起身吧,瞧瞧地上这衣服到底是谁的?”
牛妈妈应了声,走上前来捡起地上的衣服仔仔细细看了半晌。
其间,乔姨娘一直冷汗直冒,不停给沈念香身边的茉莉使眼色,可是对方却不动稳如山,似乎并不担心有事情会发生。
前者也只能硬着头皮站着等了。
“回禀老夫人,这衣服是前些日子用乔姨娘娘家送来的锦缎做的,奴婢记得很清楚,只有大小姐做过这么一身衣裳。”
也是,主母失势,连带着二小姐这个嫡女又是个不受宠的,三小姐也只是个庶出,除了大小姐还有谁能有资格做这样的衣裳呢。
沈老夫人面色沉重看向沈念香问:“香儿,管事妈妈说这衣服只有你做过,你可记得有赏给何人呢?”
沈念香揪着自己的帕子,一副不清楚的样子。
茉莉上前一步代她做答:“老夫人,大小姐的一应衣裳都是奴婢管着,平日里都是和其他两位小姐一起做的,并未单独命制衣的人做过,这衣裳奴婢瞧着倒是有些眼熟,好似是前些日子,乔姨娘见新来的布料喜兴,所以才让牛妈妈给做下的,不过并未送到大小姐手上。”
“牛妈妈,可是这样啊?”
牛妈妈不敢欺瞒沈老夫人:“是,的确是乔姨娘身边的鸳鸯送了大小姐的尺码过来让做的,可是临到要拿走的时候,却是,是翡翠姑娘来拿的......”
这里面就有问题了,乔姨娘让做的衣服怎的是夫人身边的翡翠去拿,按理也应该是鸳鸯或者茉莉来取才对。
趴在地上的翡翠顿时软了半边身子,她哀求地看向沈老夫人说:“不是这样的,老夫人,奴婢没有啊!”
“还敢狡辩!分明就是你这贱婢起了贪念,想要趁机从中捞取油水,还说不是你偷的?”乔姨娘害怕翡翠还有还口之地,把沈念香和她供出来,顾不得礼仪家教,冲上去直接一巴掌薅在了她的脖子上。
后者哪里受过这么大罪,竟然直接吓晕了过去。
殷红的血液顺着翡翠脖子上的三道指痕一滴滴往下滴落在屋内的地毯上。
沈老夫人嫌恶地冲李妈妈招手,后者即可会意,带着两个婆子把昏倒的翡翠脱了出去。
“既然事情已经查清楚是翡翠这个丫鬟贪慕虚荣随意攀扯,污蔑二小姐,那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吧,那个丫鬟老夫人一定要好好处置,万不能让二小姐受了委屈。”
乔姨娘懂得见好就收,想要除掉沈红俏不在一时,所以立马就为自己开脱起来。
沈红俏挑了挑眉毛:“乔姨娘倒是说得轻巧,我可是记得,是你带着这丫鬟来跟祖母告状,说我毒害生母、栽赃嫁祸的,怎么,你以为打发一个翡翠这事儿就完了吗?”
第二十六章 处置
乔姨娘嘴角直抽抽,仍僵着脸问:“那,二小姐您说怎么办呢?”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做了错事自然就要处罚,不过我娘亲尚在病中,那就要劳烦祖母对这件事处置一二了。”沈红俏从座位上站起来欠身说道。
不论如何总归是自己的亲孙女,沈老夫人虽然有偏爱,却不会偏在一个妾室身上。
“好,那就卸了乔姨娘管家的权力,你也从葳蕤庭里搬出去,把那院子还给二小姐住吧。”
乔姨娘没想到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怎么卸了管家的权力就算了,连葳蕤庭也要收回去呢?
“老夫人,可是这没人管家不行啊......”
“怎么,这家里除了你就没别人了?之前我不是照样料理得好好的?李妈妈,你马上去处置葳蕤庭的事情,把账本和库房的钥匙都拿回来吧!”
“是。”
乔姨娘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妈妈转身出去,她双目带泪地望向沈念香,希望女儿能够帮自己说说好话。
可沈念香现在也是自身难保,说多了保不齐不会招惹来老夫人的怀疑,所以能少说就少说。
“祖母,那母亲从葳蕤庭搬出去住哪儿呢?说到底,是孙女的生身母亲啊......”她更在意是不是又要跟自己挤到一块儿了。
这话乔姨娘说是逾矩,沈念香说就是顾惜生恩情分。
沈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说:“家里的姨娘住哪儿她就住哪儿呗,总不至于李姨娘住得,付姨娘住得她就住不得吧?”
沈念香没说什么,只是乖顺的点点头。
而这对于乔姨娘来说就像是天塌了一般。
她刚刚才收拾好葳蕤庭的房子,装点了那么多金银宝器进去,结果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全便宜了沈红俏这个二小姐。
她急急地说道:“老夫人,夫人可还是受着罚呢,她不便住回葳蕤庭去吧?”
“她娘受罚又不是她,难不成还让她跟着她娘一起受罚?让别人见着我们大将军府唯一的嫡女就是这么个寒酸样子?不像话!”
沈老夫人没抓着她苛待嫡女的事情已经是看在往日的情面上了,乔姨娘竟然还不知足,她忍不住在心里想果然是小门小户的出身,一股子小家子气。
乔姨娘不敢再有异议,心里却是恼恨之至,像是有一万只小爪子在她心上挠痒痒。
可偏偏沈红俏还不消停。
“祖母,我娘亲卧病在床,偏院的确不是个养病的好地方,不如让她先回葳蕤庭住着,等到病好了再继续去偏院思过吧?”
沈红俏也没为她娘求情,只是想要沈老夫人顾念她身怀疾病先好好养病再说处罚的事。
这本无可厚非,然而却让乔姨娘炸了毛。
“这事是老夫人亲口下的命令,还有讨价还价饿地步不成?二小姐,您也太不把长辈的话放在眼里了吧?”
乔姨娘紧紧地捏着自己手上的帕子,她怎么能够让这对母女那么轻松地出了偏院呢。
沈老夫人脸一垮,冷着声音说道:“怎么,你还不让她养病了不成?要是她出了个万一,外面岂非要说我沈老夫人这个做婆婆的虐待儿媳?”
第二十七章 离开偏院
即便不满意顾霓裳的娘家,沈老夫人还没忘记,她有个在太医院做院判的哥哥顾长风。
虽说只是区区七品芝麻绿豆大的官儿,但那也比乔家大啊,官大一级压死人,顾霓裳真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也没办法交代。
乔姨娘没想过这一层,见自己的话惹恼了沈老夫人连忙跪下认错:“妾身不是那个意思,老夫人别误会......”
“行了行了,这事儿到此为止吧,把夫人从偏院接回来安置在葳蕤庭,让郎中过去看看吧!”
沈老夫人说完之后一脸倦色,摆了摆手就开始赶人。
沈念香识趣地带着丫鬟先走了,乔姨娘跟在她身后愤恨地瞪了沈红俏一眼。
“祖母,孙女告退了。”
沈红俏觉得今天的战况还算不错,至少从结果上来说都是好的。
至于下毒的事情,一来她没有证据没办法处置,二来沈念香为人狡猾得像一只泥鳅,而且又颇得沈老夫人偏爱,就刚刚那样子都没能让老夫人怀疑她几分就足见一斑。
所以这事儿不着急,等到日后总有发作的时候。
为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治好顾霓裳,等到沈建文回来的时候也好一并告知他,顺便探知探知这个父亲的底。
在沈红俏的印象里,只记得小时候父亲母亲在一处感情还是很好的,可后来姨娘渐渐多了起来,父亲就很少来葳蕤庭了,也不是感情淡了,就是人太多顾不上。
是而沈建文这个当爹的靠得住靠不住还是两说。
集福堂外垂花门边,月季拉着自家小姐好言相劝:“好了,三小姐,您想看的热闹都看完了,咱们也该回引嫣阁了!”
“回去做什么,回了也只能看大姐姐的脸色。”沈碧琴回了她一个白眼,甚是不耐地说道。
月季忙不迭四下张望,生怕有路过的人听见了这话,又用手里的帕子去堵沈碧琴的嘴:“哎哟,我的三小姐啊,您平日里不是最谨慎了吗,怎么能在这儿说这样的话,要是被大小姐知道了,咱们......”
说着,月季一脸的心有余悸。
沈碧琴也没忘记,曾经年幼无知的时候说过一句大姐姐没有二姐姐大方,结果就被当时只有十岁的沈念香把只有六岁的她独自一人关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二房里。
整整一个下午,沈碧琴嗓子都哭哑了,被人找到的时候蜷缩在耳房的杂物堆里,身上尽是灰尘。
那个时候的她已然被吓傻了,只记得沈念香躲在父亲身后说了一句:“三妹妹真是顽皮,好好的怎么自己跑出来玩儿,害得家里人到处找你。”
然后就是沈建文的一顿怒斥。
年幼的孩子浑身打颤躲在母亲怀里,听李姨娘一个劲儿地给沈建文和沈念香道歉,好像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罪大恶极的人。
到如今,沈碧琴仍旧不能一个人呆在关着门的屋子里,特别是天黑了之后,晚上必须要一个丫鬟睡在自己的秀床边上,不然整个人就会陷入癫狂崩溃。
第二十八章 别招惹
这是她为什么这么忌惮和害怕的原因。
从那以后,李姨娘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千万别招惹大小姐和乔姨娘。”
沈碧琴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冲动了,可是看见二姐姐这么有勇气地为自己努力,她就觉得心里有些东西破土而出了。
“不过说真的,今天这事儿我原还担心二姐姐会吃亏,却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竟然能把乔姨娘赶回自己的小院儿去住,还惩治了翡翠那个丫头!”
身为贴身丫鬟的月季怎么能不知道自己小姐的心思,她帮沈碧琴将碎发掖到耳后道:“二小姐能够那么有底气是有原因的,她本就是大将军府的嫡女,高出了大小姐一头去,而且夫人的娘家再不济也有一位太医院的院判大人在呢,又岂是乔家可以比拟的。”
说到这儿,她将沈碧琴拽到角落里,趴在她耳朵上。
“说句大不敬的,也就是大小姐自己心比天高,非要跟二小姐争个高低似的,这次夫人生病说不准就和她母女二人脱不了干系,三小姐,李姨娘可都指望着你,你别像大小姐似的生些不该有的心思啊。”
沈碧琴搓了搓自己的指尖,这些道理她都懂,她也没想要越过谁去,自己的姨娘只是个家生丫鬟,就连个像样的陪嫁都没有,但她也只是想想,想要自己像二姐姐那样,为自己和姨娘争一份前程。
“好了,我知道了月季,我不想回引嫣阁,咱们去我姨娘那儿瞧瞧吧?”
“嗯,三小姐您能够看开就是最好的了。”月季见她不再说这事儿,跟在沈碧琴身后就往李姨娘的院子去了。
而乔姨娘走到葳蕤庭门口,忽而才想起来,这儿已经不属于她了,于是就想带着鸳鸯和黄鹂进去清点清点东西,可人还没进门就被李妈妈拦住了。
“乔姨娘,这葳蕤庭现在住的是夫人和二小姐,您就不要擅闯了。”
“可我的东西还在里面,还请妈妈通融则个。”乔姨娘开罪不起这位沈老夫人面前的红人,只能递过一个荷包去。
李妈妈接过,当下打开荷包往里一看,是几个大锭的银锭子,大约十两一个。
她拿在手上掂量两下,皮笑肉不笑地又拍回了乔姨娘手里:“姨娘这份儿心意还是留着给别的丫鬟婆子吧,老夫人最恨人私相授受,不知道的见我接了您这钱还以为我和您私交很好呢,为了这四十辆散碎银子赔上我的名声可当真不值得。”
“你!”乔姨娘被她一顿明朝暗讽,气的脸歪嘴斜,但是又发不出气来,只能说:“总之,夫人和二小姐还没住进去,总不能连我自己的东西都不能拿回去吧?”
“你自己的东西?姨娘莫不是搞错了,连你自己都只是大将军府的一样东西,这府里上下全是大将军和老夫人的赏赐,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有自己的东西了?”李妈妈不是一般的婆子,轮吵架就没服过输。
第二十九章 仗势欺人
也就今天上午在沈红俏那儿吃了一回哑巴亏。
一想起那事儿来,李妈妈就更加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了,若不是这个乔姨娘从中挑拨,自己能去碰那一鼻子灰么,还在另两个婆子面前闹了个没脸,私底下还不定怎么说呢。
“行了,乔姨娘还是早些回自己院儿里去安分守己地呆着吧,您的衣服被褥自然有丫鬟给您送过去。”说完,就径直关上了院儿门。
乔姨娘家也没吵赢,东西也没讨回来,咬咬牙一甩袖子扭头就往引嫣阁去了。
沈碧琴回了李姨娘的院儿里,却见应该卧床休养的付姨娘正穿着大衣,抱着铜手炉,身上还盖着一床棉被子安安稳稳地躺在廊下的躺椅上。
躺椅上铺着雪白的狐貂,据说是某次沈建文外出狩猎的时候捕获的。
而她的亲娘李姨娘,正站在付姨娘身边,像个丫鬟似的端茶递水,捶腿捏肩,付姨娘自己则嗑着瓜子儿好不痛快。
“李姐姐,我看你这忙前忙后应该也怪热的,腊梅啊,你过来把两个火盆子都端远些,别热着我李姐姐了。”付姨娘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壳儿,全都掉在了李姨娘身上。
名叫腊梅的丫头机敏地把烧着炭火的两个盆子端到了靠躺椅这边儿。
李姨娘许是忌惮,只能悻悻地搓了搓自己冻得通红的手:“多谢付妹妹关心。”
沈碧琴见着这一幕简直气不打一出来,正想冲上前去理论一番却被眼尖的李姨娘看见了。
“三小姐怎么来了,大冷天儿的快过来坐下吧。”之前乔姨娘苛刻,李姨娘难得见自己女儿一面,今日见着人了,只觉得女儿又长高了几分,模样也长开了。
还站在院儿门口的沈碧琴能感觉到月季死死地掐住了她后腰上的衣裳。
她知道,这付姨娘就是仗着自己怀着孕,所以可劲儿地折腾自己的亲娘呢,她要是一发作,保不齐又会是下一个夫人和二姐姐,甚至比那还惨。
隐忍着的沈碧琴走到了廊下,坐在了李姨娘搬出来的秀凳上。
“怎的大冬天的不在屋里,非要来这廊下冻着?”她面色冰冷地盯着付姨娘的肚子,比这漫天大雪还要冷。
付姨娘扔掉手里的瓜子,挑了挑秀眉道:“自然是想要和李姨娘赏赏雪景了,三小姐怎么不懂这般风花雪月之事吗?”
说着又一拍手,满脸惊讶神色:“喔唷,瞧瞧我这张臭嘴,竟然忘了三小姐没读过什么书啊?”
她语气轻佻傲慢,针针扎在了李姨娘和沈碧琴心上,像极了一只在鸡群里显摆自己羽毛的大公鸡。
“将军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李姨娘什么都能忍,就是舍不得看自己女儿受委屈,低着头辩驳了一句。
可榻上的付姨娘竟然发了狠,反手就是一耳光抽在了她脸上。
打完之后又捂着自己的肚子哀哀叫唤:“哎哟,哎哟哟,我的肚子怎么又疼起来了,一定是有人见不得我好,故意顶撞我!”
第三十章 嚣张
李姨娘难以置信地捂着自己的半边脸,她没想过付姨娘会这么嚣张。
“够了!”沈碧琴终于看不下去了,“别以为你仗着肚子里揣着二两肉就能在府里横着走了!我可告诉你,夫人已经被放出来了,乔姨娘也被赶出了葳蕤庭,保不齐下一个要遭殃的就是你。”
她是气昏了头才说出这些话威胁付姨娘,一说完肚子里就后悔了,害怕这话会不会害到二姐姐和夫人。
但付姨娘听在耳朵里显然当了一回事儿:“三小姐说的可是真的?”
话赶话说到了这儿,月季也不愿意看着自家小姐吃亏,叉着腰就上前扮作泼妇相:“我们小姐刚从集福堂回来,老夫人亲自发的话还能有假,付姨娘您就作吧,看哪天天塌下来头一个砸的是谁!”
“走!”付姨娘也顾不上旁的人了,现在只想确认这个消息的真假。
看着主仆三人走到门口,沈碧琴发狠道:“穷得意什么劲儿,不过是我爹从路边捡回来的一个野女人,哪天爹爹看不顺眼就把你收拾了!”
李姨娘走到沈碧琴身边,拉着她的胳膊道:“三小姐受苦了。”
可沈碧琴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拽着她,让月季把火盆端上进了屋。
她把李姨娘的手伸到了火盆边上,再用自己的双手靠上去贴着:“姨娘热乎吗?”
“热乎,热乎的很。”李姨娘双眸泛红,像是一眼都舍不得落下地盯着自己的女儿看。
“三小姐又长高了,也变漂亮了。”
“娘亲管会说笑的,头月里不刚刚见着我一回,一个月能长高多少。”沈碧琴细心地为自己的姨娘暖着手,丝毫不顾及自己言语中的僭越。
可李姨娘却慌忙地抽出自己的手,捂住了她的嘴:“三小姐万不能这样啊,您的娘亲是顾氏,妾身不过是一个姨娘......”话说到一半,李姨娘自己也忍不住哽咽起来。
说一千道一万,又有哪个亲娘愿意眼见自己的孩子不叫自己而叫别人娘亲呢。
沈碧琴恨铁不成钢地愤愤道:“娘,您看看乔姨娘那做派,您再看看付姨娘那嘴脸,就只有您安分守己,一点儿也不敢僭越分毫,那付姨娘还是后来的呢,怎么就能欺负到您头上去了!”
李姨娘摇摇头:“三小姐,我不过是丫鬟出身,又拿什么跟人争呢,不过是在这大将军府里偏安一隅罢了。”
说罢,皱着眉头起身在床边坐下。
沈碧琴见她逃避这个问题,又追了过去,坐在她对面说:“娘亲,您今日是没看见,二姐姐可威风了。”
说着,又将晌午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您看看性子一向软糯的二姐姐,为了夫人和她自己都能够奋起反抗,为什么咱们就不行呢,您好歹还是大将军府里的家生子,那个付姨娘是不知道从哪个乱七八糟角落里钻出来的野女人啊。”
她苦口婆心地劝着自己的生母,李姨娘却连连摇摇头,长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