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等着我
交代了沈雨辰一大堆事情之后,沈红俏说:“你们别在这里呆太久了,一会被人发现了又会有别的事端,碧琴,我不在这些日子,你帮我多多照顾着娘亲和辰儿。”
“我会的,你放心吧二姐姐。”沈碧琴虽然面上要看着沈念香的脸色,事事唯她马首是瞻,但是却从未把她当过自己的姐姐。
沈红俏不用多想,都知道现在葳蕤庭的日子不好过,又将荷包递出去:“辰儿,拿着这个,娘亲和你都没什么月银,我把外面的回春堂收回来了,到时候你可以半月去一次找掌柜的收账拿银子,该用就用,知道吗?”
“可是,姐姐你怎么办啊?”沈雨辰不肯接。
“让你拿着就拿着,我自然有我的办法,照顾好娘亲,等着我出来!”沈红俏的语气是无法拒绝的坚定,他拒绝不了,只能上前接过荷包。
“好了,你们都走吧!”说完,门外的四人看着原本还露着的洞口被迅速地用柴火堵上了。
沈雨辰盯着那个堵好的洞口,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姐姐,你等着我。”
说完之后,便和沈碧琴一起捂着披风掉头离开。
解决了一桩心事,沈红俏终于能安心地坐下来思考如何破局了。
之前李妈妈对他说的话她还不太明白,现在总算知道了沈老夫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旧事重提。
从乔姨娘查抄院子的行为就可以看出来,她是在找东西,但是最后却败兴而归,说明她要的又或者说沈老夫人要的东西并不在葳蕤庭。
而顾霓裳是个身无长物的媳妇,能有什么东西招惹来沈老夫人的如此惦记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之前给过她的那瓶“万金油”。
如果说沈老夫人只是因为想要一瓶万金油而如此大动干戈,又是抓人又是搜查院子,她是不相信的。
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有人煽动了一向势利眼的沈老夫人,想要从她身上获取“万金油”和其它顾长卿留下来的方子。
顾霓裳拥有这么一个箱子在大将军府算不得什么秘密的事情,她把箱子给了沈红俏的时候,也没避着谁。
所以沈老夫人真正想要的,就是顾长卿留下来的那个箱子。
她冷笑,这两个人还真是蠢的可以,被人当成了枪杆子使不说,竟然会觉得用这种迂回的方法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殊不知她早就把箱子存放到了空间里。
而幕后的始作俑者,沈红俏用大脚趾头都能想得到,就是沈念香。
此时此刻,能够帮助她解决这个困境的,其一是她爹沈建文,另一个就是她舅舅顾如风。
顾如风继承了顾长卿的衣钵,是太医院院判,顾霓裳的兄长,家中妻子陈氏贤惠,膝下还有一堆双生儿子,今年都已经十六。
不说别的,她舅舅是从六品院判,来大将军府上找自己的亲外甥女,沈老夫人不可能不放人。
现在的关键是怎么把这个求救的信息送出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夜探将军府
沈红俏鬼使神差地从怀里掏出了那块玉佩,看着上头繁复的花纹发呆,心里犹犹豫豫地想,这人这么厉害,能不能帮自己呢?
摄政王府里,正在漏夜处理公文的齐凌夜接连打了两个喷嚏,一直守在书房门口的擎苍忍不住朝门内问道:“王爷,需不需要再加些炭火?”
齐凌夜伸出根手指搓了搓挺翘的鼻梁,皱着眉头说一声:“暂时不用了,你先下去吧,让瑾瑜过来守着。”
“是。”虽然不知道王爷此举是为了什么,不过擎苍只是按照吩咐换瑾瑜过来。
“王爷,属下在此。”瑾瑜一到就跪在了屋门口。
齐凌夜放下手中的公文过去,把门打开。
深夜的寒风夹杂飞雪席卷进书房,带走了一室的温暖,他却丝毫不惧寒意,站的笔挺地问门口的银甲侍卫:“怎么,这些天清芷榭那边有何动静?”
瑾瑜头一低接着说:“回王爷的话,丹阳郡主这些日子并无异常,只是时常在院子里踱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齐凌夜略微思量一下,就知道这小姑娘的心思了,他挥挥手让瑾瑜下去,自己迈出门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日见识过护食的她之后,今夜格外地想要见到那双闪亮的眼睛。
也不要人跟着,齐凌夜在深夜踏雪而行,过身之处不留下半点痕迹。
熟门熟路地翻进葳蕤庭的院墙,却发现这里的氛围有些不对劲。
到处都透着一股萧索,可是十一昨天来汇报的时候还说沈红俏跑去回春堂痛打“落水狗”,看似很开心,今天怎么就成了这样?
揭开屋顶的瓦片一看,原本还算能住人的屋子里一片狼藉,箱子柜子翻的到处都是,又好像有人刻意收拾了一下,把柜子扶起来,箱子码放在一边,可仍旧掩盖不了乱翻过的痕迹。
齐凌夜站在沈红俏的屋顶上,脸色黑的可以滴出墨。
他打了个呼哨,一个黑影迅速跪在他面前:“王爷!”
“这是怎么回事?人去哪里了?”
十一不明白这王爷大半夜不休息不干活为什么到这里来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回王爷的话,属下这正要去告知王爷的,沈二小姐被沈老夫人关进了,柴房。”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齐凌夜刚刚滴得出墨水的脸色更加沉郁,周身散发出来的威压让十一直不起腰来。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下一瞬却喷出一口鲜血,十一知道,这是被王爷霸道的内力震伤了静脉,即便不知道自己犯错在何处,他仍旧双膝跪地求饶:“王爷,属下知错了!”
“回去领十鞭子,让十二过来替你的位置!”齐凌夜连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十一,趁着夜色又奔赴他口中的柴房。
大将军府的柴房是整个将军府除了家祠以外最偏僻的地方,一边连着下人用的厨房,另一边连着马棚。
光是走进一点都能闻到那股子难以驱散的马粪味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柴房
齐凌夜站在大门紧锁的柴房面前两难,其实他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用内力拧断大门上的门锁,然后看见那个瘦瘦小小,面容清秀的姑娘,但他却走不出那一步。
这柴房顶上是落了雪的破瓦,他觉得自己站上去马上就会掉下来,这四周又没有窗子,经过了几番纠结,大名鼎鼎、威名远播的齐凌夜只能选择趴在门上朝门缝里偷看。
要是擎苍或者瑾瑜在这里一定会惊掉下巴,他们风度翩翩,迷倒万千京城贵女的王爷竟然趴门缝!
透过门缝,齐凌夜能清楚地看见,那个初见瘦巴巴的少女正双目紧闭靠在柴堆上,身上盖着一件棉衣,面前是用现成的柴火生起来的一堆火。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沈红俏的半张侧脸,灰扑扑的,看上去就像是脸上沾了灰的小猫。
她倒是不怕引火烧身,齐凌夜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
不知道是因为沈红俏睡的太沉了还是他的脚步太轻,屋内的少女根本没有被惊动的迹象。
忽然,他发现少女露在外面的手掌上有什么东西的反光一闪而过,定睛看去,竟然是那天他送给她的玉佩。
齐凌夜见状,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就好像是他第一次骑着父皇送给他的他最喜欢的那匹小马,在开阔的草原上奔腾撒欢。
又好像是,母妃还在世的时候,会在夏天的午休时帮他轻轻地赶走恼人的蚊虫。
一瞬间,明明是寒冬的季节,齐凌夜却闻到了青草的芬芳,听见了夏日的蝉鸣。
这样的悸动是从前从未有过的,这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捂了捂胸口的位置,齐凌夜匆匆隐入夜色中离去。
被瑾瑜盯住的清芷榭内,等了好几天,也在院子里逛了好几次试图制造偶遇都失败的宁婉音有些泄气。
这三更半夜的更是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拨了拨额前的碎发,看着窗户透过来的皎洁月光,干脆起了身:“流云!”
流云从外间进来,身上就批了一件披风,坐到了她床边问:“郡主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这是她最担心的,宁婉音身子柔弱,稍有不慎就是一场大病。
可宁婉音却摇头说:“我睡不着,想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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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转头看了看窗外正飘着小雪,回过头劝她:“郡主,外面正下着雪呢,仔细再着了风寒。”
郁郁不得的宁婉音却使起了性子:“不嘛不嘛,我就要去。”说着还撅起了嘴。
照顾她的流云记得太医的叮嘱,不能让她情绪过于激动,只能答应她。
“好了好了,奴婢跟着您去就是了。”
她将宁婉音里三层外三层地穿上了棉衣棉裤还有马甲披风,生怕她着一丝风。
已然变成一只熊的宁婉音虽然心有不忿,但是她知道这也是为了她好,谁让她身体太过于孱弱了呢。
门一打开,即便穿了这么多,仍旧让人感觉到一丝刺骨的寒冷,她缩了缩脖子环视四周。
清芷榭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积雪,就是怕这位尊贵的丹阳郡主在地上摔倒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回归
她指着最靠近秋水洲的地方说:“咱们去看看阿夜哥哥在干什么吧?”
流云见状暗中摇摇头,认命地扶着主子往那里去了。
这一晚发生的事情根本无人察觉,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大将军府还是照常进行着一切。
可不同寻常的是,沈建文回来了。
上午门房就接到了先行一步的家兵带回来的信,告知了沈老夫人。
和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从学院休沐回到家里的沈子修。
虽然惊讶于沈建文提前从军营回来,沈子修一路上见他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自然把之前犯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知道大将军即将回府,自然是要全府的人出来迎接的。
这就包括了顾霓裳和沈雨辰在内,他们二人知道了今天沈建文会回来,都高兴的不得了,觉得只要他回来了知道了沈红俏的事情就一定会把她放出来的。
于是,顾霓裳一大早就带着沈雨辰一起去沈老夫人面前请安。
沈老夫人对于顾霓裳没什么好感,但是因为前几日听沈红俏说了童试的事情,难得地给了沈雨辰一个笑脸。
可惜后者并不领她的情,只是生冷僵硬地问了好请了安。
乔姨娘将沈老夫人气的铁青的脸色看在眼里,越发自觉高瞻远瞩,得意了起来。
沈建文是在下午到的大将军府门口,看着门口一字排开的一群人,脸上也绽放出一丝暖意,率先和乔姨娘扶着的沈老夫人行礼。
“娘亲,儿子回来了。”
沈老夫人急急忙忙让他不用屈膝,身边的乔姨娘脸色红润,媚眼如丝,娇滴滴叫了一声:“老爷。”
沈建文只是点点头,看到沈念香在乔姨娘边上,才露出几分笑脸:“香儿长高了。”
沈念香沉静地冲他福身行礼:“父亲远行辛苦了。”
紧接着沈建文一扭过头,却看见了原本应该怀有六个月身孕的付姨娘,面色惨白,肚子扁平地站在那里,说不出来的委屈。
四目相对,付姨娘哽咽一声:“老爷......”随后就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沈老夫人眉毛一沉,呵斥道:“我儿回来,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
付姨娘被这一嗓子喊的不敢出声,只是沈建文见她肚子扁平,不由地问起:“冰儿,我们的孩子呢?”
被问到的付姨娘只一味的抽噎,不敢哭出声,却又停不下来。
沈老夫人看着直皱眉头,对乔姨娘使了个眼色。
而后者却有自己的想法,拉着她让她也别出声。
沈老夫人和乔姨娘一直瞒着没把实情告诉沈建文,这时候他却误会是顾霓裳之前让付姨娘摔的那一跤把孩子摔掉了,又不来信跟他说明,顿时对着从最角落走过来想要解释的顾霓裳没了好脸色。
“你做的好事!?”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正走过来的顾霓裳喝道。
后者觉得这简直是天大的委屈,明明她什么也没做,明明她才是受冤屈的那一个,怎么什么都变成了她的错。
第一百四十章 同享天伦
一时间惊讶悲愤交加,让她只能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毕竟是多年夫妻,沈建文对顾霓裳也有感情,见她这样子觉得是不是自己误会了什么,刚想走过去再问两句,却被乔姨娘拉住了胳膊。
“老爷,你说赶巧不赶巧,大少爷今日也跟着你一起回来了,咱们家好久没有这么齐齐整整了,一定要好好的吃一个团圆饭才行啊!”乔姨娘说的热热闹闹。
沈老夫人也附和道:“是啊,我可是好久没有见着我的修儿了,快过来给祖母看看!”
沈子修十分是时候地从沈建文身后走上前,先给她行了个大礼,然后上前亲热地拉着沈老夫人喊:“祖母,孙子在书院这些日子可最想的就是你了!”
沈老夫人在孙辈里最疼爱的就是沈子修,他嘴巴甜又会讨她喜欢,听他这么说也没人会计较他原本从家里带出去的小厮不见了的事情。
“哎哟,让祖母看看,都瘦了呀,快快快,祖母知道你今日回来,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快进去!”
说完就拉着沈子修往里走。
沈建文也被乔姨娘拽着往院内走去,付姨娘幽幽地看了顾霓裳一眼,也跟上了前面几人的脚步。
唯独剩下李姨娘和沈碧琴,站在门口无声地陪着顾霓裳和沈雨辰。
“娘,他真的是我的父亲吗?为什么回来这么久,我和姐姐,他问都没有问一句。”沈雨辰脸上是难掩的失望。
原本的美好想法却被现实打击的粉碎,顾霓裳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的儿子。
反倒是沈碧琴走上前对他们说:“娘亲,二弟,你们别难过了,现在先求父亲把二姐姐放出来是要紧。”
闻言,顾霓裳摸了一把眼泪点头:“你说的对,咱们走吧。”
这个家的男主人回来了,集福堂里迎来了久违的热闹,下人们在正堂里摆下了十人座的宴席,沈老夫人坐在正中间,沈建文在她左手,沈子修在她右手。
而原本应当属于当家主母坐的,沈建文左手边的位置上,乔姨娘正给他倒酒布菜,忙的不亦乐乎。
“来,老爷,这是我从娘家拿回来的陈年女儿红,你试试,哥哥说了,你喝着觉得好,他就拿上五十坛子出来给香儿做嫁妆呢。”她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官窑酒瓶,天鹅交颈的纹路栩栩如生。
沈建文心里还有事情,她说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是点点头把酒喝下去,又看向坐在另一桌的付姨娘。
乔姨娘深知他的心事,便对他身后站着的鸳鸯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端着一碗红枣莲子蜜到了付姨娘身边,声音呱噪地说:“付姨娘,您刚刚不小心小产了,正是补身子的时候,这是我们姨娘特意为您做的,您喝着好尽快好起来,为老爷再怀一个大胖小子。”
付姨娘看着面前的琉璃盏,里面是晶莹剔透的红色汤汁,最上面还漂浮着几片嫩黄的桂花花瓣。
她艰难地从嘴角扯出一丝微笑:“乔姨娘有心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窝囊
说罢还起身,袅袅婷婷地向乔姨娘屈膝行礼。
腊梅却想气的眼睛鼓出来了,这主子做的可真是窝囊,明明都是姨娘的身份,谁还比谁高贵了去不成?
偏偏这个乔姨娘在这里拿着主母的架子,她有什么资格赏赐东西,又有什么资格让她主子行礼?
可沈建文并不把这一切放在眼里,只觉得乔姨娘温婉贤淑,不争不妒,看着她的眼神也柔和三分:“你有心了,付姨娘这胎到底是?”
乔姨娘状似伤心地叹了口气:“哎,老爷,之前付姨娘摔了一跤本就动了胎气,前些日子竟然不慎小产了,那孩子我还去看过呢,是个成了形的男胎,你可别在她面前提起,她正难过着呢。”
她这么一说,沈建文越发觉得是顾霓裳的缘故了。
而这其中最为自在的,要数沈子修了,他正拉着贴身丫鬟向菱的手,和她低声说些什么,丝毫不顾及沈老夫人就坐在他边上。
向菱也是个胆子大的,听了他的话面色一红,抬眼觑了厅中众人一眼,娇滴滴地拍在沈子修的胸前说:“大少爷,一会要是大少奶奶知道了不会放过奴婢的。”
那眼波流转的样子像极了秦楼楚馆里出来的。
即便沈老夫人再不喜欢这些丫鬟,可奈何沈子修喜欢,加之他出事之后丢了钱袋和小厮,一没本钱,二没人打掩护,在书院里做苦行僧等了数日才终于等到休沐放回来。
这一回来见着向菱就想动手动脚。
浑然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明媒正娶的妻子正在前院等着他,也丝毫不关心他的妻子为什么没有在迎接沈建文的队列之中。
倒是沈建文看着他这轻浮的样子皱起了眉头,想起了自己还有个儿媳妇,问:“王氏去哪里了?”
沈老夫人一向不关心这个大孙媳妇,只有乔姨娘笑着应答:“王氏身子不适,在她院子里修养着呢。”
听完,沈建文越发觉得这府上不像话,早把付姨娘和他的孩子抛之脑后了。
这时候顾霓裳才刚刚从门口进来,沈建文本来还好好的,见着她就脸色阴沉。
李姨娘进来自然不可能坐在主桌上,但是却担忧地看了一眼顾霓裳。
她正傲然地挺着腰杆站在门口,看向沈建文身边的乔姨娘。
沈雨辰也在她身边站着,娘亲没入座,他也不入座。
沈建文被他看的烦躁,放下筷子说:“盯着人看向怎么回事?有饭吃就坐下吃!”
他一说话,整个屋子里就安静了下来,连嬉皮笑脸惯了的沈子修都收敛了语气。
顾霓裳秀眉微蹙,声音清淡地开口:“哦?老爷是让我坐哪里啊?”
沈建文刚想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却发现乔姨娘早就在上面坐下了,他觉得这些日子乔姨娘操持家里也辛苦,便一挥手说:“这桌上这么多位置还不够你一个人坐吗?”
闻言,顾霓裳冷笑一声:“老爷可真是好兴致啊,可惜,我却吃不下也喝不下。”
第一百四十二章 控诉
“你什么意思?”觉得自己被驳了面子,沈建文拍桌而起,厉声呵斥。
乔姨娘背过身去偷笑,觉得顾霓裳蠢得出奇,想看她怎么招惹得沈建文不高兴,越不高兴她就越高兴。
“老爷难道就没发现,你的女儿少了一个?还是说,其实俏俏在你心里就是可有可无的那一个?”顾霓裳声音哽咽,连带着身边的沈雨辰也红着眼睛。
沈建文正想说这话什么意思,却后知后觉的发现,沈红俏不在屋子里。
刚刚出来迎接的人里面,也不见她的踪影。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关心一下这个女儿,问她:“俏俏人呢?”
顾霓裳无法自抑地颤抖着身体,指着沈老夫人说道:“尊敬的沈老夫人说俏俏是邪祟!昨日就把她关进了柴房,还纵容乔姨娘在葳蕤庭里乱翻一气!老爷,俏俏还只有十四岁啊?她怎么受得了冰冷阴暗的柴房呢!”
面对她声泪俱下的控诉,沈建文早就失了吃喝的兴致,看向乔姨娘问:“真有此事?”
乔姨娘没想最温顺的顾霓裳转了性,这要放在从前,她定然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沈建文没脸。
这下,她也只能敷衍地笑着对他说:“这都是高人算出来的,不是我和老夫人要害她,我们也是为了她好啊。”
“为了她好?笑话!乔姨娘莫不是忘记了,那道士可是你从娘家请回来的,谁知道你和他之间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
此刻,顾霓裳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她可以忍受沈建文对她的漠视,又或者从前的夫妻感情被他人一朝取代,,更甚让乔姨娘踩在她头上。
但是她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受委屈忍饥挨饿,而她的生父却在这里和别人共聚天伦。
面对她的控诉和委屈,屋内众人面色各异。
其中尤以沈老夫人脸上最为精彩,如同打翻了的颜料盘。
她声音严厉地低喝:“顾氏!你怕是忘了做媳妇的本份了!现在你是等同于我叫板了?”
沈念香还在一旁说:“祖母,娘亲只是为了二妹妹的事情急糊涂了,绝对没有和您对着干的意思,您就看在她身体还没有痊愈的份上体谅体谅吧。”
这话听着像是劝解,但是实际上却是在点火。
沈老夫人被她说的更加来气,一拍桌子就指着顾霓裳说道:“这么好的日子被你搅和了也就算了,老二的事情我是和府上所有人都说过的,出了那么多的事情,家宅安宁才是最重要的,难不成,在你眼里,一个沈红俏还比不上沈家满门大小的安危吗?!”
这是好大一顶的帽子扣了下来,顾霓裳不接都不行。
乔姨娘看着沈念香的方向笑了笑,果然她的女子真是个中好手。
付姨娘冷眼看着得意的她,不知道和腊梅说了些什么,随后只默默坐在桌子边上不出声。
而李姨娘和沈碧清则是着急坏了,当着沈老夫人和沈建文的面子,却又不敢说些什么。
第一百四十三章 锥心刺骨
想要把顾霓裳劝回来,又害怕触了其他人的霉头。
顾霓裳看向坐在沈老夫人身边的沈建文,她的相公,当初她费尽心力都要在一起的男人,此刻正唯唯诺诺地对自己的母亲低头,丝毫不关心他母亲要处置的,是她和他的亲生女儿。
这一刻,她只觉得身上透着风,浑身仿佛锥心刺骨的冷。
她扭过脸看着自己身边的儿子,脸上亦是咬着下唇的倔强的表情。
做出决定好像真没有那么难。
她咬咬牙说道:“俏俏是沈家的女儿之一,却是我唯一的女儿,在我眼里,她就是我的命!”
这态度已经很坚决了,认准了沈红俏。
沈老夫人被她的话气的手直发抖,眼睛圆睁,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哇,好哇,建文,这就是你的好媳妇!你说吧,怎么办!”
这事情,沈建文也难为。
一边是生身母亲,一边是结发妻子,得罪哪个好像都不好。
况且,顾霓裳自从嫁给他就一直温婉贤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发过脾气,所以他总觉得是不是有什么隐情真的委屈了她。
但是沈建文此人不通诗书,对沈老夫人是一等一的孝顺。
只见他穿着一身还没来得及换下的铠甲,站起身对沈老夫人抱拳跪下:“娘亲,顾氏,唉,想来她是有苦衷的,请娘亲饶恕她这一回,让她将功补过吧!”
乔姨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还以为顾霓裳这么顶撞老夫人就死定了呢,却没想到沈建文会帮她求情!
沈老夫人也是这么想。
她皱着眉头一脸失望地看向他:“你就这么喜欢你这个媳妇?喜欢得连你自己的亲娘也不想要了!”
这就是在偷换概念了,一码归一码,让她放过顾霓裳怎么就是不要亲娘了。
可好像沈建文已经习惯了,只埋着头的说:“娘亲,饶过顾氏吧,至于俏俏那边,您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儿子还要趁早进宫赴命,就不在家用饭了。”
说完就起身欲离去。
沈老夫人得了他的话,虽然不说气消了,但总算是达成了目的,冷哼一声说:“那就把老二关进家祠,让她在列祖列宗面前为我们沈家好好地祈福祝祷吧!”
“不!”
这个消息无异于给沈红俏判了死刑,顾霓裳一声嘶吼扑到了正经过她身边的沈建文脚边,揪着他军服的下摆哀求:“老爷!老爷求求您了,看在我嫁过来以后,从不忤逆长辈,恪尽职守的份上,放了俏俏吧!家祠那里什么都没有,你放了她去就是让她去死啊!”
她想起了自己在偏院的一切,想起了沈红俏瘦削的身子,和那双满是血痕的小手,那是她的亲骨肉,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又怎么舍得再让她去受那样的苦。
沈建文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的顾霓裳,她双目通红,眼底还有让人无法忽视的乌青,头发凌乱,嘴唇上还起着皮。
身后跟着一起跪下的还有沈雨辰,那孩子身上竟然像足了他的娘亲,也是红着一双眼睛抿着唇。
第一百四十四章 幻灭
他顿觉又些幻灭。
从前的顾霓裳总是自带一身出尘的仙气,笑起来的时候欲语还休,一双眸子像是盈盈一汪山泉,干净又澄澈。
“你从前,从不做这般泼妇行径。”
在沈建文看来,这不过普通一句话,直抒胸臆,但是却像是一把刀子笔直扎进了顾霓裳的心里。
她心灰意冷地松了手,冷眼看着沈建文离去。
沈雨辰见了着急,上前揪住她的衣袍:“娘亲,我们......”
顾霓裳脸上净是绝望的神色,喃喃道:“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沈老夫人见人已经走得很远,这个时候才发话:“好了,别在这里做样子了,以后你就住在葳蕤庭里,记住,除了沈夫人的名分,你什么都被想得到了,家里的事情还是交给惠然吧!”
这对于乔姨娘而言就是个天大的喜讯,她忙起身谢道:“妾身一定不负老夫人嘱托,好好打理家宅。”
顾霓裳对于自己是怎么离开集福堂的记忆并不清楚,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躺在了自己床上,身边是握着她的手哭的伤心的沈雨辰。
“别哭了,是娘没用,害的你姐姐......”
她说不下去,只是想起沈红俏她都觉得心如刀割。
沈雨辰擦擦眼泪,把脸上擦的一片通红:“娘,没关系的,你和姐姐还有我,我一定能想办法救姐姐出去的。”
“对了,想办法,想办法!我不是一无所有,我还有你舅舅,辰儿,咱们还有你舅舅,快让连翘去给他送信,让他想办法把俏俏接出府去!”
顾霓裳一边哭一边说,其实她心里也没底气,自从不顾父亲反对出嫁之后,她和家里一直没什么往来,如今自己出事反倒摆脱上门了,总觉得不好。
但是这给了沈雨辰希望,他重重地点头:“我知道了,娘亲,我马上就让连翘送信去!”
可是连翘刚到门口,却被门房拦住了。
说是乔姨娘的命令,以后府里的下人不允许随意出入,必须要获得她同意才能行。
连翘着急的不行,又赶回葳蕤庭把话带到了。
沈雨辰当下做了决定,他亲自去,这门房总不至于连他都要拦着。
门口的下人自然不敢拦着他,只是沈雨辰前脚刚从大门出去,后脚那门房就打发了自己在前院里洒扫的娘去给乔姨娘传话。
乔姨娘听见那婆子的回话笑容得意:“我还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吗?不就是想找他那个不成器的舅舅来府里说事求情?哼,那就让他去呗,我倒要看看没了大将军府的一应便利,他出门能走出几步?”
说完,揭开茶盖子品了口,抬眼瞭一眼地下仍旧跪着的婆子,对鸳鸯努了努嘴。
后者会意上前把那婆子扶起来,客客气气地用一个红包送了出去。
沈雨辰的确艰难,乔姨娘早就和府里的下人一气串通了,平时他走到门口就会有他的马车在等着,可现在,在门口站了半天他才想起来,今时不同往日。
第一百四十五章 牵挂
再回头一看那门房正鬼鬼祟祟地躲在红漆朱门后偷看自己,他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一气之下,沈雨辰拽着连翘就打算直接走去顾府。
而柴房这边的沈红俏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沈老夫人刚发了话要把人扔去家祠呆着,重新掌握理家大权的乔姨娘就命令手下的人去绑人。
这次来的不是沈老夫人身边的,一个比一个凶神恶煞,锁链一拽、柴房的门一开,三四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就直接下手抓住了无处可躲的沈红俏。
本来她还想着怎么送信出去,现在却又被突然绑了起来,沈红俏大声嚷嚷:“诶,你们这是做什么?谁让你们来的!”
为首的婆子冷笑一声:“二小姐怕是还不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吧,老夫人说了将你罚进家祠终生不得出,老爷也同意了,现在您是落毛的凤凰,不比咱们金贵多少,奴婢还是奉劝您一句,人要有自知之明!”
那婆子得意地满脸的横肉都在乱颤,沈红俏这才理清头绪。
看来在她被关起来的这一天里,沈建文从外面回来了,而且还同意了沈老夫人对自己的处置,虽然不知道这事情的起因缘由是什么,但沈红俏心里不忿,这当爹的太不是东西了!
不论是什么原因,也不能这么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啊!
看来这当爹的人真靠不住,连她的面都没见就把罪给定下来了。
沈红俏更烦心的是,她现在不好过,娘亲和弟弟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仓皇挣扎着,面上一副惶恐的样子,内心实则一片平静。
“这位妈妈!我拜托您一件事情,让我见见我娘亲和弟弟一面,就一面!”她忍受着婆子的手掐在她身上的痛楚,眼角渗出泪来,连求饶都看着真实了几分。
说着,沈红俏十分“识相”地挣出一只手,从脑袋上把唯一的一对点翠银胎发簪拔下来,塞进那人拿着麻绳的掌心里。
婆子面色稍霁,旋即又看向沈红俏的耳朵。
她心里不屑,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沈老夫人是个势利眼,乔姨娘也没脸没皮,连带着这些下人们更加如此。
心里这么想手上动作却不慢,老老实实把一对珍珠耳环摘下来也放在她手里。
婆子冷笑道:“看你从前没刁难过下人的份上,奴婢就帮你一回。”
话音刚落,只见她对另一个婆子使了个眼色,三人就扭头出去了。
现在并非沈红俏不想跑,她要跑多的是办法,再不济躲进空间里也是吃喝不愁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牵挂,有了想要守护的人。
既然做了决定要以沈红俏的身份活下去,那就自然要接受属于这个身体的一切。
去请顾霓裳的婆子来的很快,她得知是沈红俏想要见自己,浑浑噩噩地就跟着人一起来了柴房。
“俏俏!”见到她第一眼,顾霓裳就红了眼,原本没养回来几分的小姑娘,如今瞧着越发憔悴了,绾好的发髻因为没有了簪子的支撑,只能散散地披在肩膀上。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家祠
小脸上甚至还有一大片红色擦伤,因为柴房灰重,甚至沾染上了灰尘,呈现微微红肿的状态。
这比当初在偏院的时候看着还要惨一些。
她踉跄着步伐上前,一只手捧着沈红俏完好的一边面颊,另一只手颤抖着靠近她脸上的擦伤。
可还没等她指尖触碰到伤口,后者就皱着眉头“嘶”一声,看上去应该是极疼的。
顾霓裳心疼的眼泪登时就掉了下来,捧着沈红俏的脸呜咽:“是娘亲不好,是娘亲没用啊!”
沈红俏倒是忘记了脸上受了伤,在这柴房里呆了一晚上,只惦记着要给顾霓裳和沈雨辰弄药,倒是把她自己忘了。
她见顾霓裳哭的伤心,于心不忍出言安抚,搭上她放在自己脸颊边的手:“娘亲,没事的,只是一点小伤罢了,这会已经不疼了。”
顾霓裳还想说什么,却被门口的婆子打断了话。
“好了,没那么多时间给你们墨迹,就到这里吧。”说完就要拉沈红俏走。
还没说完话的顾霓裳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塞到了她手上,满脸恳切:“求妈妈再宽限一点时间,我把事情交待了就走!绝不麻烦妈妈!”
那妈妈掂了掂手上沉甸甸的小钱包,脸上终于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但仍不忘逞一逞威风,给这个落魄的当家主母和嫡小姐踩上一脚。
“快一点啊,慢了一会有你们好看的!”说完大大咧咧走了出去。
沈红俏知道她这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眼神狠狠地盯着那婆子的后脑勺骂道:“狗眼看人低,这就是将军府里的好奴才们,一个个学着主子趋炎附势,踩低拜高!”
顾霓裳用帕子掩住她的嘴,还害怕地往后瞧一眼,生怕被刚刚的婆子听到。
“算了,俏俏,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把你救出去,你放心吧,我已经让辰儿去求你舅舅了,他,他一定能帮你的!”往日里温柔的眼睛里盛满了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落。
沈红俏低头不语,许久之后只是默默地从身后拽出一个包裹塞进顾霓裳怀里。
“这是娘亲的补药和弟弟的伤药,还有回春堂的契子,你带着自可以去收租的,比靠着府里的月银来得实在。我不在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你放心,在家祠我也可以好好的,千万别因为担心我做什么糊涂事情。”
选择不提起沈建文,是她作为女儿给顾霓裳这位母亲留下的最后尊严。
顾霓裳看着怀里一大包东西,更加泣不成声,她抽抽噎噎地从身后拿出一个更大的包裹放到沈红俏手边:“这里面是一些日常用的东西,娘亲会时不时去看你,给你送些吃的......”
“不,”沈红俏这回并未听从她的话,“娘亲,乔姨娘那边就等着抓你的把柄呢,你再这么公然给我送东西岂不是犯了忌讳,你不能被她们抓住错处,要带着弟弟好好的,我自会有办法,早日......早日脱离大将军府!”
第一百四十七章 从一而终
听了这大逆不道的话,顾霓裳也吓了一跳,哭声也停住了,捏着帕子目光盈盈看向她,苍白的嘴唇颤抖着:“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红俏抬起了头,看着被搓磨得不像话的娘亲,记忆里的顾霓裳还是那么地鲜活,曾经她也是顾盼生姿、袅袅婷婷的佳人,现如今是为了什么被生活,被这个后宅折磨成这样?
她是现代人,所以思想不像这会的人一般闭塞,但想让她娘亲接受她前卫的想法,只怕是不那么容易。
毕竟在这个时空,女子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从一而终,从没有过的不开心就离婚这一说。
“娘亲,你,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重新开始生活?”沈红俏的话像是一点火星,点燃了顾霓裳心里那片希望的草原。
“离开......吗?”她从没想过,从前她只觉得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最好,再添一双儿女,日子平平淡淡却充实幸福。
可现实总是残酷的,沈建文一房妾室接着一房妾室迎进门,这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的做法已经让她心如死灰。
但她还有两个孩子,沈红俏尚未出嫁,沈雨辰还没长大,她真的能够脱离大将军府另谋出路吗?
答案是否定的。
她没有那个勇气,她觉得,就算能够成功和沈建文和离,只怕也会让沈红俏和沈雨辰背上骂名,被人戳着脊梁骨从背后骂死。
她满脸泪痕地摇摇头:“我,娘亲就这样就好了,只要你和辰儿好了,娘亲就算是死也心甘了。”
如此伟大的母爱,沈红俏深受感动,但是她也明白了顾霓裳的顾虑,她深吸一口气点头:“娘,咱们不急在这一时,你好好考虑清楚,就算你为了我和辰儿好,呆在大将军府真的就是最好的决定吗?”
这问题让顾霓裳觉得茫然,因为她从没考虑过,过去三十多年的人生里,她就单纯的像是一张干净的白纸,所有的一笔一画都是沈建文书写。
沈红俏拍拍她的肩膀,又把两个人的包袱布对调,面的外面那些婆子看出什么端倪来,做好这一切之后,顾霓裳终于回了神。
“俏俏,你说的话,娘亲会认真考虑的,毕竟这是一件大事,事关咱们母子三人,娘亲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这是她在心里转了好几圈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这事情不着急,只要在她心里留下一个印象,种下一颗种子,那就迟早有一天会发芽。
到时候不论她做出什么决定,作为女儿,她都会无条件地支持她。
沈红俏捏捏她的手,郑重地点了点头。
看着她脸上扎眼的伤痕,顾霓裳又从包袱里取出伤药,小心翼翼地擦去灰尘之后给沈红俏上好了药。
褐色的药粉敷上脸,只有一阵清凉的感觉,刚刚隐隐的刺痛被取代。
门外的婆子已经不耐烦地催促了起来,沈红俏把滚霓裳给的包袱状似仍在柴堆后面,实际上收进了空间里。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迁址
当柴房的门再次打开,婆子就见沈红俏脑袋上的头发被重新梳理过,正用一根翠绿的簪子绾着,脸上也少了些尘土,而那个包袱还在顾霓裳的手上挎着。
她讥讽地笑着说:“二小姐还真是有骨气啊,现在不要你娘亲送来的这些东西,只怕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红俏懒得跟她废话,头一扬便道:“走吧!”
婆子们蜂拥而上,用粗粗的麻绳把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顾霓裳站在一边抹眼泪,还想用自己头上仅剩的一根金簪让她们轻一点,却被女儿用眼神止住。
她知道这些婆子是贪心的,二人情况本来就不好,如果任何一人起了歹心想要强抢,只怕也不会有人帮忙。
家祠距离柴房没多远了,她被婆子们扛在肩膀上绕了几步,就看见一排长墙,过去之后是一盏早已经枯朽的木门,门上还沾染着灰尘和蜘蛛网,门口挂着一把满是绿锈的大锁。
婆子拿着钥匙上去摆弄了好几下,那门锁就是打不开,估计是锈死了,一怒之下只能一脚把门踢开,随后让另外两个人把沈红俏扔了进去。
有功底在身的她这次有所防范,不着痕迹地化解了从半空中落地的冲力,没像上次一样脸着地。
婆子们把人扔进去以后也不看里面是什么环境,把门一关,铁链挂上去也不管锁没锁,急急忙忙地就离开了。
大将军府的嫡女沈红俏就被关进了杂草丛生的家祠内。
她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之后,沈红俏第一件事情就是给自己松绑。
如果现在是原来的沈红俏在这里,只怕是会直接被饿死也不一定。
松了绑之后,她便开始四处溜达。
这家祠看上去还挺大,甚至有一整个后院那么大,却异常地空旷,一进门就是一片长满了杂草又被白雪覆盖的空地,走过空地正当中的是挂了“沈家祠堂”匾额的祠堂,里面没有点灯,漆黑一片,但是就着日光能看见整整齐齐地在桌上码放着的祖宗牌位。
沈红俏仔细数了数,竟然有四十个之多,每个牌位上都仔仔细细地注明了牌位供奉的人和辈分。
有道是信则有不信则无,沈红俏是一名医生,经受唯物主义教育熏陶多年,从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她踱步至祠堂内,却见即便很久没人整理,这也依旧吐露着一股奢华的气息。
牌位前被灰尘蒙住的是纯金的灯盏,灯盏边还有精致的五彩琉璃果盘,里面的果子早就已经腐朽干枯,只剩下果核、漆黑的纤维和尘土混在一处。
供奉的桌子前还摆放着精致的蒲团,沈红俏走上前拍拍灰尘一看,这蒲团做工精致,针脚细腻,一看就并非凡品。
想来那些丫鬟们说的八卦也都是真的。
她记忆里,年幼的沈红俏就听院子里的丫鬟们闲聊谈起过,这沈家的家祠是迁过一次的。
当年沈建文年少封将,风光一时无两。
第一百四十九章 打扫
沈家的宗亲见他如此有出息就提出了把沈家的家祠安置在他的将军府上。
沈建文自然是同意的,最关键是沈老夫人觉得有了家祠,每年就都要收一道宗亲们的香火钱,觉得有利可图,怂恿儿子答应了下来。
可是家祠搬过来没多久,几个负责打扫的丫鬟和小厮全都撞了邪。
有说白日里看见穿着白衣服的女鬼在家祠里到处乱飘的,也有说供奉的香火突然断成两截的,甚至还有一个丫鬟,直接疯了跌落进荷花池里死了。
这家祠的事情越说越邪乎,沈老夫人不敢再随便打开,更不敢派人过去了,无奈之下,只能把这地方封了,宗亲们仍旧去原来的家祠祭拜。
按理说,这么大一块地方,沈老夫人不可能放着什么都不做,就算是皇上钦赐的将军府府邸不能够卖售,那也可以挪作他用。
但是这把家祠拆掉的心思就起了一次,沈老夫人就病倒了,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敢打家祠的主意,所幸府上人口也少,这家祠就这么一直闲置着了。
沈红俏不信有鬼,要说有鬼那也是人心里有鬼,这地方偏僻荒芜,倒是正适合她用来暂避锋芒。
她又放下手里的蒲团,往后院去了。
祠堂的后院也很大,有一口水井,边上闲置着一个木桶。
甚至还有两间用来给祝祷的僧侣暂住的房间,这倒是意外之喜,原本沈红俏还以为自己要在空间里打地铺呢。
看着房间里简单的一桌一椅一床,沈红俏把婆子们用来绑她的绳子系上了桶子,放到水井下打上来水,又生了火用自己的炊具烧些热水,兑到一起就开始打扫屋子。
但是毕竟是多年没有住过人的地方,清扫工作就要了她半条命。
等到一间房子终于清理干净,太阳也早就已经下山了。
沈红俏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当下就掐着铜钱先进空间解决自己大闹的五脏庙了。
而后院里,因为沈建文的归来,又解决了沈红俏这个眼中钉,乔姨娘在集福堂大摆宴席,说是要为将军接风。
钱是她自己拿的,而不是从公中出,所以沈老夫人也只是看着并不作声。
李姨娘和沈碧琴借口身体不舒服没有来,付姨娘也说自己刚刚小产好得没那么快不出席。
倒是上午没出现的大少奶奶王氏,坐在了桌上。
乔姨娘怎么看这个儿媳妇都不顺眼,觉得她是自以为是什么书香门第,豪门贵女,就拿乔得不行,这么好的日子也不会来打打下手帮帮忙。
实际上,王清姿不是不想帮忙,而是乔姨娘根本瞧不上她。
她原本是吏部侍郎的嫡女,在家里千宠万爱长大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是嫁给沈子修之后,除了他第一晚还在家里留宿了,之后就一直借着要读书的名义住在书院,后来回家了更是荒唐,直接住进了丫鬟向菱的房里。
她虽是名正言顺的大少奶奶,可是沈老夫人对此视而不见。
第一百五十章 蹉跎
而作为正经婆婆的顾霓裳对沈子修的事情又根本插不上手,乔姨娘更是对她百般刁难,好好的一位官家小姐竟然被搓磨得不像样子。
今天是乔姨娘让她去帮忙做个汤,明天是沈念香叫她跑腿买个东西,往往做好了送去,却还要遭嫌弃。
渐渐地,王清姿也就当自己不知道不明白,到时候什么也不做坐在那,她们也不能说什么了。
可是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
你做的时候她嫌弃你做的不好,你不做的时候她又说你拿乔。
集福堂正厅里,乔姨娘忙前忙后,时不时给王清姿一个冷眼刀子,而沈子修早不知道跟向菱混到哪里去了,沈念香也不是好相处的,只一味地跟沈老夫人说话,二人都不搭理她。
后者就这么呆愣愣地坐着当没看见。
她的丫鬟绿萝和红裳都是跟着她从尚书府嫁进来的,见此情形忍不住在她耳边嘀咕:“小姐,要不然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里都没人欢迎您,与其在这里坐冷板凳,倒不如回去早早歇下啊。”
可王清姿却摇摇头。
“父亲对我爹有恩,我王家又岂是知恩不报之辈呢?”她这么说是有缘由的。
原本沈建文是找不到这么好的一个儿媳妇的,是当年吏部尚书的妻女回乡省亲,半路上遭遇了劫匪,幸得沈建文和他的亲兵相救才捡回一条命。
而吏部尚书为了报答当日的恩情,立即做下决定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沈建文做儿媳妇。
王家一共有三个女儿三个儿子,三子一女是为王夫人所出,而剩下两个都是通房生的庶女。
当初既然答应了这门婚事,王尚书也没多想,只想着把一个庶女嫁过去就行了。
可是后来却听人说沈建文家里唯一一个到年龄婚配的就是他的长子沈子修,此人虽是个庶长子,却颇的宠爱,如果真的嫁个庶女过去,只怕报恩不成反结仇,会让沈家觉得他们尚书府看不起人。
所以即便再痛心,王尚书也只能将爱女嫁过去。
结亲那天,王夫人哭得天昏地暗,自己唯一的女儿就这么嫁了,也不知道所托是否可靠之人。
王清姿也不想嫁给沈子修,可是她从小在王尚书的各种礼义信的教育下长大,又觉得没有沈家,她和她娘早就身死,所以报恩是应该的。
绿箩如何不知道自己小姐心里的苦楚,她只能用帕子掩过眼角的泪光:“小姐合该让几位少爷来管管姑爷的,让他好好吃一顿打!看他还敢再怠慢咱们小姐!”
王清姿知道她这话纯属气话,一时说来解气罢了,看着桌上面色各异的众人只叹口气:“我来不过是为了给大将军面子罢了,或者我这一生就是如此了,人各有命,哥哥们来了也只会添乱,算了吧。”
叹过气之后,她又心有不甘,咬着牙愤愤:“我只可恨自己是个女子,若是像哥哥们那样的男子,或上前阵杀敌,或建言献策,总好过在这深宅大院里蹉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