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3.致歉,事情过去不提
沐箐箐上台表演钢琴独奏的时候,情天在台下前排,与蔺君尚跟婆婆坐一起。
有意放手让沐少堂学着处理沐氏的各种事情,今夜这一场慈善宴,情天不想多管,任沐少堂安排。
隔壁左边邻桌,沐少堂与周龄坐一起,还有沐益诚,沐益诚身边有空位,只是大家并没有见到去年曾表演过钢琴独奏的沐家大小姐沐尹洁。
周龄的目光在台上女儿身上,沐箐箐与沐少堂同年,相差半岁,今年也二十了,是丈夫过世之后,她寄予了全部希望的至亲。
沐箐箐是沐家晚辈中最小,还记得她年幼时,沐宅荣盛的光景,每逢过年过节的热闹,现如今,他们都已长大成人,各自有所承担,而自己也将老去……
生死本是人生规律,在今夜这样灯光璀璨的场合,周龄看着台上弹奏钢琴的女儿,终还是忍不住眼角湿润。
越上岁数,回望往昔越是感慨万千,容易触景生情。
“弹得不错。”
季玟茹认真聆听,神色之间有几分赞赏,前段时间蔺君尚与情天婚礼时,沐箐箐是伴娘,老太太对这个三小姐的印象,比沐尹洁好多了。
身边的蒋珮点头,但还是笑道:“许是还太小,比起情天还差了几分沉静之气。”
这话唯有蒋珮与自己听到,季玟茹微微笑,没能将情天认作干女儿,蒋珮始终对情天很是欣赏。
情天靠近身边人,说:“我去隔壁一会。”
蔺君尚转头看她,握着她的手不放。
“今晚能早点回家?”
情天有点无奈:“沐氏的慈善宴,要早走怕是难。”
那人倾身靠近她耳边,这一幕在周围宾客的眼中格外亲昵,他在她耳畔,用低低的声音说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话:“你不早睡,孩子也要早睡。”
“我尽量吧。”
情天点头,他松开手,她起身去隔壁桌,与周龄沐少堂同坐,周龄看她过来,侧头与她低声说话。
蔺君尚收回视线,没了妻子在身边,难免失了兴致,目光随意往身侧扫去。
C市商界具有影响力的沐氏举办的慈善宴,受邀的宾客很多,这样的场合,即便碰到的人在以往曾有嫌隙,也要暂且放下,共襄盛举。
白氏也有人来,沐少堂跟情天说,来的人是白漠跟白诺涵两姐妹,至于他们的母亲白芳,白氏的董事长,近日因为身体不适,已经连白氏都极少去。
是因为前段时间被税务调查的事情吧,不仅需要填补缺漏,还要裁员精简,无疑是白氏的一次重创。
然而犯法的事情,并不值得同情。
沐箐箐一曲钢琴独奏完毕之后,司仪热场,随后邀请沐少堂上台说话,情天目光看向隔壁,刚好与蔺君尚对上。
他身边紧挨着的那把空椅子原本是刚才她坐着的,现在无人,他的左手随意搭放在椅座上,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下轻敲着,隔着邻桌的距离对上她的视线,清隽的面容一双眸仿佛蕴着淡淡笑意,缓缓对她眨了一下眼。
情天觉得,那个人手指轻敲的动作,配着他的眼神,好像在无声对她说:快回来。
假装没读懂,情天隐着笑意,收回视线继续听周龄说话。
……
后来,情天曾与沐箐箐一起离开过宴会厅,去休息室。
谁也没想到,沐箐箐竟然会在这个时间突然来了例假,这比她预计的提前了几天。
担心沾染到小礼裙在宾客前出丑,沐箐箐起身就拉着情天给她打掩护,情天不明所以跟着她离去,后来才知情况。
香槟色的小礼裙上好像看不出来什么,但情天还是陪着她去了一趟休息室,同时让酒店客房部的女经理送来卫生棉。
等着沐箐箐的时刻,情天坐在沙发上,不久,手机收到一则信息。
看到信息署名,情天觉得意外,但也不算意外。
当她跟沐箐箐从休息室出去,在过道里,果然看到倚在窗边,在等她的那人。
“姐,我先回去。”
沐箐箐识趣地说了一句,往前走时跟站在窗边的男子礼貌一笑,就往宴厅的方向去了。
萧然看着站在眼前的情天,彼此之间隔了几步距离,她就站在那里,依旧如昔沉静。
萧然双手插裤袋,依然一派俊雅潇洒,朝她跟前迈步走来。
“现如今,不好私下约你,今天趁着这个场合能见面,有些话想说。”
眼前女子手里拿着一只小锦盒,猜到里面是什么,让萧然想起去年,同样的慈善宴,一年前后,不同的是彼此的立场。
“关于我父亲——”
“那些事与你有关吗?”
情天打断,望着萧然问。
萧然低眸,目光落在她一袭杏色长裙上,这颜色清新舒服,赏心悦目。
“不是我的本意,但他是我父亲,我不能说与我无关。”
父亲的想法不代表他的想法,但父亲所做的,都是从万奇出发去考虑,作为儿子,他撇不清。
“此前并没有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但无论如何,我都该向你致歉。”
商场之中无非是生意来往,凡事留一面,不到必要不会撕破脸,能让蔺君尚这么生气,事情一定不小。
那日与蔺君尚通过电话,萧然曾回家去问过,父亲却不多说,父子之间的沟通难以进行,最后几乎是大吵一场而散。
或许是想到今后万奇终归是萧然接管,萧老爷子身边的一名亲信识时务,透露了事件与他听。
萧然才知道,不久前曾经发生过那样一件事情。
如果说那个叫方冉的女子是主谋,那么自己的父亲就是帮凶。
没有萧老爷子在后给予帮助,方冉不能那么顺利将情天带走。
蔺君尚的心情,萧然能理解。
情天望着手里的盒子,里面是她打算一会演奏用的埙。
“你是你,你父亲是你父亲,你们不同,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不提了。”
情天对眼前人笑笑:“一会慢点走,听首曲子吧。”
……
不久,宴厅里台上灯光暗下来,只有一束照着某处,映出其中一抹亭亭伫立的身影。
白色七分袖线绣上衣,杏色长裙,女子手中握着陶埙,轻轻搁放唇边,吹奏起旋律。
1024.平沙落雁,送给她的他
回荡在宴厅中的古韵,让整个空间瞬时都变得宽广。
宾客们无人说话,静静聆听这一首埙曲。
有人听出来,这是有名的古曲《平沙落雁》。
埙曲比之萧笛,声音更古朴幽远,也更要求聆听者的耐心,然而此刻,宾客静默,都在体会这一份难得的静美悠扬。
人总是忙碌于追求物质上的满足,却忘了精神上的补给,当有那么一个空闲,可以坐下来好好聆听一首质朴触心的曲子,充满于心的美妙享受言语无以形容。
或许不是每个人都能说出个所以然,但都明显听出,这一首《平沙落雁》跟去年的《深谷幽兰》不一样。
演奏完毕,台上被灯光笼罩的女子手握陶埙,望着台下,对着话筒开口。
“少时习乐,只觉得这些曲子动人,却还不能读懂其中意境。有人说,人的悟性来自天生天份,也来自人生经历,一年前,我站在这里,演奏过一曲《深谷幽兰》,今年,我的心境于《平沙落雁》更合适。”
“深谷幽兰曲调空灵,不食人间烟火而美妙,其实难免带着一份脱世的孤独。平沙落雁描绘的却是暮归的大雁敛翅飞落,栖息宁静水边,有一份群居的恬淡安宁。”
说到这里,情天低眸轻轻一笑,望向台下前排某一桌。
“一年前的我,心没有归宿,坚守着一份独立孤独,甚至想过如此终生。但重遇某人,他给了我最无微不至的呵护,一个温暖的家,还有一个待我很好的婆婆。时至今日,我彷如从独居深谷渐渐习惯安心栖息于群,这首《平沙落雁》是我的心境,送给今夜的慈善宴,也是我想要送给家人的礼物。”
台下,蔺君尚靠着椅背,目光沉沉望着台上女子,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这样一番告白。
她的性格,不是个嘴甜会说好听话的人,却更真实。
然而此刻,她用去年的《深谷幽兰》与今年的《平沙落雁》做比,说她从习惯守心独居到现在依赖他,依赖这个家,于他来说,这就是最大的回报。
当初重遇,他曾说过,她的心再冷,他捂暖。
现如今,她告诉他,她的心真的被他捂暖了,她已经习惯有他的温暖,还有什么比这更欣慰高兴的?
男子低眸笑,唇角漾开的弧度温和俊雅,而后抬头看台上的她,目光那么深,即便隔着台上台下的距离,彼此能懂。
动容的不止有蔺君尚一人,季玟茹听到情天如此说,心中也是一番感慨。
什么才是一家人,是懂得相互感激付出,又相互扶持。
相处越久,也越理解为何儿子如此倾心于情天,她是个值得被好好爱着的女子。
这些年蔺宅清冷,听到她说依赖这个家,又想起她如今怀了蔺家的骨肉,季玟茹一时有些情难自控,说不出的欣慰与喜悦,湿了眼角。
蒋珮在旁,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无声安慰。
涌起的掌声里,情天微微点头致意,而后下台。
表演结束之后,开始进行慈善拍卖,展出的都是沐家收藏的好物。
情天没能回到座位席,因为才从洗手间出来,就被人牵走了。
那人握着她的手干燥温暖,带着她走过长长的过道,按开了电梯。
“去哪里?”
入了电梯,情天问话的声音未落,电梯门合上,眼前人低头就吻上她的唇。
珍视又热烈的吻,如火灼热,印在她的唇上,抵开她的齿关,攻城略地。
电梯一层层往下,情天被他吻得无力招架,只能抬手握上他腰侧,任他予取予求。
唇舌灼热,气息灼热,渐渐不知身在何处。
叮——
电梯门轻响,门打开,外面的灯光有些暗,是直达停车场。
是怎么走出来的,又是怎么被那人继续吻得天昏地暗的,情天已经无法去思考。
等到她得以呼吸新鲜空气,脚都站不稳,幸而被那人抱扶着身子。
他低头看她,与她离得那么近,鼻息微重喷洒在她鼻尖,热热绒绒。
她的唇被吻得嫣红,他又忍不住再低头狠狠吻了好一会。
想到刚才她在台上说的话,觉得一切都值得。
等到再次放开,情天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她听到他胸膛里有力的心跳声。
蔺君尚抱着她,闭着眼缓着气息,如果不是她现如今有身孕还不满三个月……他狠狠深呼吸,喉间滑动,神色深爱又隐忍。
不远处有人走来,黯淡的光线里手电的光明显,想来应是保安巡视,不想让人看到情天此刻的模样,蔺君尚将她一把横抱起,往自己的车所在走去。
杏色的长裙从他手腕下垂落,随着他的步伐裙摆微微摇曳,而她双手搂在他颈脖,一双澈黑的眸静静望着她,这模样,让蔺君尚再次努力平稳呼吸。
去年,慈善晚宴没有结束,他把她带走了。
没想到今年还是一样,坐在那人的车上驶离铂悦府时,情天心中失笑,同时溢满幸福。
回到家,进了卧房,情天发现沙发上放着好几本新书,仔细一看封面,都是关于胎教的。
新书的旁边还有很多新奇的玩具,情天拿起一样,布偶上的笑容让人觉得治愈。
“这些,是买给我的?”
那人坐在沙发上,抱着她在腿上不让她下去。
“我看。”
那人说着,凑近她耳边,闻着她的发香。
“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其余的,我来学。”
情天靠在他怀里,随手翻着其中一本书,蔺君尚抚着她的发,声音低而认真:“情天刚在台上说的,都是真的?”
情天转头望着他,点点头。
而后,她便看到他难得的那种笑,不同以往的内敛温润,眼中灼灼有星辰,一笑倾城。
心满意足抱着怀里的人,手抚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那人跟她打商量。
“最近总是特别想你跟孩子,但工作也有忙的时候,为了让我安心,我们来做个约定好不好?”
“什么?”
情天问。
“唔,比如说,往后如果白天不能见面,情天就给我打个视频电话,或者由我来打,即便是短短几分钟也行。”
1025.不算认真的交往,不再怨
再次见到萧湛的时候,沐尹洁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
从去年十一月在度假村出事之后,萧湛提分手,此后再无转圜的余地,甚至,那个人避而不见,仿佛消失了一般。
到后来,沐尹洁卷入与梁子懿还有白诺涵的三角情中,焦头烂额甚至还被软禁,逼着沾染毒品。
情天的婚礼沐尹洁没有去,自然更没有机会见到过萧湛,直到沐氏慈善夜这一晚。
在情天走后不久,萧然拍下一幅书法,不是什么大师之作,却笔法隽秀端凝,不少人认得。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
便是人间好时节
卷轴上书法边画了几枝青竹,这样的心境萧然也想要,但如果不能有,那么有空的时候看看卷轴上的字,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看着堂哥拍下作品,萧湛出来接电话,而后要重回宴厅,就是在那时碰到了迎面走来的沐尹洁。
没有当初认识时的高傲不可一世,明丽动人,此刻站在萧湛面前的沐尹洁,神色收敛而平淡许多。
萧湛与萧然有几分相似的俊朗,却又比萧然更随性不羁,毕竟年轻,那富家贵气的少公子模样,随便朝哪个女孩子笑一笑,带着几分玩世不恭,极少有不脸红的。
望着眼前人,萧湛神色表现极其自然,目光打量,心中却已经有想法。
虽然他向来不爱管事,毕竟回国后身在C市,很多事情总会听说得到,这半年来,沐尹洁的日子可谓是惊涛骇浪般在过,直到现如今,把一个高傲骄纵的大小姐,折磨得已经敛去傲气,不像以往神采飞扬。
“好久不见。”
只要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男人要大度大方一点,过去有过交集,现如今遇见也可以打个招呼,萧湛心里不爱放旧事,就如他的性格一般闲散洒脱。
“好久不见。”
沐尹洁回道。
两人之间隔了不短距离,沐尹洁往前走,站定在萧湛跟前两步远的地方。
曾经她觉得刚回国的萧湛眉眼之间与萧然神似,现如今早已不那么向,他们两兄弟,终究是不一样。
但有些事情,她还有些难以释怀。
看着萧湛想要迈步离去,沐尹洁叫住他。
想了想,终忍不住是问出口:“你当初那么决绝地跟我提分手,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是因为发生的事情真的不可原谅,还是因为……新鲜感过了之后,介意我比你大?”
所以趁着出事提分手,结束关系。
说起来,她还比萧湛大一岁,当初在一起,曾被周围人开玩笑称是姐弟恋。
沐尹洁却从来不曾觉得自己有什么配不上萧湛的,只要萧湛不介意,那么周围的人的言语,在她看来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但后来,发生事情之后萧湛那么坚决不给任何机会地结束关系,除了年龄这个问题之外,沐尹洁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他如此坚决的理由。
此刻,萧湛站在面前,没有回答,神色似乎也没变。
沐尹洁觉得自己是说对了,双手紧握着手机,深呼吸,“既然这样,当初又何必跟我开始,只因为新鲜好玩吗?”
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太多,或许她早已不堪重负,郁积在心的某些情绪,当看到当事人,一切忍不住脱口说出。
“我很抱歉,当初与你交往确实不能算认真,但我没有骗你的意思,那时候确实想要与你试试,一切随心而为而已。”
萧湛看着她:“跟你的年龄没有关系。”
沐尹洁望着他,那目光是在说:她不信。
萧湛能读懂,低头一笑,手插裤袋也没有再多解释,“确实是段不太认真的交往,但至少我没有伤害过你,甚至没有要求过你什么,不是吗?”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而且,除了亲吻拥抱,不曾真的发生过关系。
“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都往前看,我祝你——以后遇到一个真心待你的人。”萧湛看着沐尹洁,闲散的神色难得带了几分正经认真:“你也不要再把任何人当成自己想象的替代品,要学会好好珍惜。”
人从身边经过走入宴会厅,宴厅门开又关上的片刻,人声隐隐入耳,沐尹洁回神,走道里只剩下她一人。
从小到大,一直是沐家的焦点与骄傲,与沐情天争到最后,发现输得一败涂地的,便是身边从没有一个不离不弃的人。
沐尹洁没有把前任当成朋友的习惯,对于萧湛,今后即便再见面,也是当陌路人,但这一段如他所言并不算得认真的交往,她不再怨。
当身上经历的事情太多之后,回头再看,这些不值得去计较了。
“尹洁。”
听到唤声,沐尹洁转头,看到不知何时走出来的父亲。
“怎么不进去,大家都在里面。”
沐益诚看女儿的眼神,关爱依然如昔,如小时候。
沐尹洁眼眶莫名发紧,低了头:“太吵,不进去了,我还是去医院看看奶奶。”
“爸,你少喝点酒,或者等我有空,回家陪你喝。”
沐尹洁酒量不错,以前多只在白家陪着白芳这个姨妈喝,心思都用在联络表情感情之上,却忘了与母亲感情不睦的父亲,时常一个人在家孤独,闲暇不是出去钓鱼,就是闷头对着白酒。
沐尹洁想,往后,这样的局面应该要试着变一变。
……
“萧湛,我比你大,我们不可能的。”
“不在乎,我对你是真心喜欢,很喜欢!”
与萧然提前从慈善宴离开,驱车驶离铂悦府,开着的车窗吹入清凉的风,萧湛有些出神。
脑海里,不期然响起曾经与一人的对话。
他记得女子安然清淡的模样,神色温和,她把他当弟弟一般语重心长。
他也记得自己内心的痛苦与不甘挣扎,在那个人一度拒绝下,最后不过归为一夜夜的买醉遗忘。
喝多了,总是比较好入睡。
可是真的忘了吗?
如果真的忘了,他就不会在遇到沐尹洁时,只因为沐尹洁一句似激的话而冲动与她交往。
1027.出了事,谁能担得起
茶几上搁放着几只不大的青花瓷盅,掀开盖子,清新微苦的植物香混合着一股极淡的腥气先入鼻,里面是黑色却在灯光下有些通透的凝固膏体。
情天认得,这是龟苓膏,自己从小到大一直还挺喜欢吃的。
只是,有什么问题吗?
情天转头看向婆婆,老人家一脸严肃,扫向一排佣人包括厨师脸色依然不好。
“是不是他们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让您生气了?”
平日向来和善的婆婆今天难得这样,情天想着,应是佣人做了什么让老人家不开心。
季玟茹看向情天,目光又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拉着她的手。
“如果不是碰巧我今天过来,这东西就要进你肚子里去了。”
情天还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何琴已经先低头认错:“夫人,是我的错,家里的饮食盯得不够仔细,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这一番话,更是让情天不解。
季玟茹脸色并没有因为何琴的认错而变好,拉着情天坐下,仍然一脸严肃,甚至有些忧心。
“如果出了什么事,你们谁能担得起?”
这一句,让情天感觉出来了,自她嫁入蔺家之后,从没有见过婆婆这么严厉严格。
“家里佣人一直做得挺好,应是最近我嗓子有些不舒服,他们才会想着给我做这个,妈您别生气,有话慢慢说。”
“太太,确实是我们不仔细,我们的错。”
何琴跟佣人都异口同声认错,低着头。
季玟茹重重叹口气,拉着情天的手仔细看她,“情天,你可知道这东西平日食用是补品,现在对你来说,却是——”
老太太后面的话说不出来,是不敢说,那是一个禁忌,她怕自己一语成谶。
“情天啊,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不行,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不然我不能放心。”
老太太说着就坐不住了,转身对何琴,“给赵院长打电话,让他安排。”
彼时已经是傍晚接近六点,医院一般都是白天做产检,晚上极少,情天没想到婆婆那么着急。
何琴应了就赶紧去联系了,其余的佣人依然站在跟前低着头。
不久之后,刚到家的情天就被老太太领着去了赵国利的私人医院。
车上,情天算是弄懂了婆婆突然那么着急的原因。
自小在沐家长大,各种珍贵食材做成的炖品补品吃得不少,有些早已成为从小到大的饮食习惯。
沐家最小一辈里,三个女孩一个男孩,沐家从未有过重男轻女的想法,三个孙女跟唯一的一个孙儿一样疼爱,能给的最好的都给,包括吃穿用度。
情天吃过的各种名贵补品炖品里,其中就有一道龟苓膏。
真正的龟苓膏并非平日在市面上所见那么便宜,情天以前就听苗丽云说过,得选用生长年龄好几年以上的特种乌龟,取龟板熬煮出骨胶原,再加上各种名贵中药熬成膏状搁放凝固,才能称之为真正的龟苓膏。
还记得沐少堂初中时有一回嫌弃家里做的龟苓膏腥苦,没有外面吃过的清甜,被苗丽云敲头一记,叹说儿子不识货。
“自家厨子做的龟苓膏选用的乌龟有讲究,配的是名贵的中草药,熬制出来一小锅成本逾六位数,你这个不识货的,拿来跟外面市场上十几块钱的比。你小子知不知道,光你吃的这一碗就好几千。”
苗丽云与沐胜远夫妇在沐家人里最具有商人特质,很多东西在他们心中都能自动转换成金钱的价值,心里有数一清二楚。
当时沐家饭厅,情天就坐在沐少堂身边一起吃着这道龟苓膏,所以对于苗丽云说过的话印象深刻。
情天心中有疑问,事后曾去翻过祖父书房的书籍,查阅了解,真正的龟苓膏造价真的令人咂舌,但这道补品的效用价值,真正吃过的人都懂得。
然而,对于现在的情天来说,这一道很好的补品却有可能害了她跟孩子。
龟苓膏性偏凉,效用明显,能刺激子宫活血下泄,怀有身孕的人食用,有可能导致流产。
情天没有注意,松云居的佣人也没有注意,唯有今天刚好来松云居的蔺家主母发现了,是又惊又怕。
车子往赵国利的私立医院去的时候,老太太的脸色仍是严肃担忧,这样的情况下,情天也不敢说什么了。
已经是六点半,医院里坐诊医生不像白日那般,赵国利不在,但得到通知的韦贞赶回来,接待蔺家主母跟情天。
老太太神色着急地让韦贞给情天仔细做检查,韦贞看出来老人的担忧,一边温和安慰老人,一边领着情天进了检查室。
……
蔺君尚回到松云居的时候,刚入家门便问起情天,何琴据实相告:“先生,老夫人带着太太去了赵院长的医院。”
乍一听到“医院”两字,蔺君尚脸色严肃,入门鞋都没换,来不及细问,直接转身又走出去。
重新上了车,吩咐许途开往赵国利的医院。
车子复又从松云居驶出,下山的一路,蔺君尚才给情天手机上打。
没有能接通,让他心更提起。
同一时,医院检查室外沙发上,孙杏芳陪着老太太在等着。
“夫人,您别太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情天体质本就不如寻常女子,如果这回出了什么差错——”
老人说到后来语音微微哽咽,眉间紧皱像是难过,看到主母这样孙杏芳忙安抚,又担忧地看一眼检查室的方向。
没多久,身后有脚步声,季玟茹心思只在儿媳身上,无心顾及其他,倒是孙杏芳转头,继而起身。
“先生,您来了。”
蔺君尚已经绕过沙发来到母亲跟前,弯身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儿子的声音,老太太抬头,好多话想说,不知从哪一句开口,心绪难安,语气难免有些怨怪。
“你只顾着忙公事,情天的事情也要多上心才行,如果今天不是我去了松云居,还不晓得会出什么事情。”
蔺君尚莫名被训,眉间紧蹙转头看孙杏芳,孙杏芳才跟他解释了经过。
老太太已经被扶着重新坐下,蔺君尚听到情况,脸色也沉下来。
1028.紧张她,是一辈子的事情
“怎么还不出来,那么久了——”
老人心神不安,担心情天肚里的孩子,多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蔺君尚安慰了母亲,转头看向检查室,眉间紧蹙。
又过了好一会,检查室的门才终于打开,先走出来的是韦贞,手握在门把上,转身与随后出来的人温声说话。
蔺君尚已经疾步而来,看到随后走出门口的情天。
情天抬眸,没想到蔺君尚也过来了,那人目光从她的脸扫视到小腹,看着如昔沉稳,一双眸却望得那么深。
“韦医生,情天肚子里孩子情况怎么样?”
老太太已经跟过来,着急问。
蔺君尚上前一步,伸手将情天往怀里带,情天听到他心跳有些急。
韦贞看蔺家主母跟蔺君尚都在,安慰道:“目前看来胎儿情况还好,老夫人不必紧张,不过这些活血的补品,要注意不能再食用了。”
韦贞说得严肃,老人听到说没事,终于心里松了口气,一叠声应着说好。
蔺君尚没说话,一脸心事只是搂着情天,认真听韦贞的交代。
从医院出来,外面天色已经全黑,蔺君尚原本想着让司机先送母亲回蔺家,老太太心情起伏还是不放心,要跟着回松云居。
当初送来时是松云居的车,此刻回程车上坐着老太太跟孙杏芳,而情天与蔺君尚同坐另一辆。
车上,身边男子神色严肃,除了手臂紧搂着情天没放开,没说什么话,心事重重。
情天感觉出那人不高兴,从她回到家就觉得有点累,又折腾了这一场,忍不住往他怀里靠。
他便很适时地调整了姿势,让她靠得尽量舒服。
这是她示好的方式,蔺君尚叹息,视线落在她发顶,想到刚才从回家到刚刚在医院听到的事,依然心有余悸。
情天有些困倦,感觉那人搂着自己的手臂,越来越紧。
回到松云居,家里佣人越发小心翼翼,厨子已经做好晚餐等着。
情天跟蔺君尚还有婆婆在饭厅落座,没吃两口就因为孕吐去了洗手间。
蔺君尚陪着一起去,老太太一个人吃饭也不安心,放了碗叹息。
后来情天被蔺君尚带回了楼上休息,等她躺下,他才回到饭厅。
蔺君尚也没有食欲,只匆匆喝了一碗汤,继而被老太太叫到客厅里说话。
说的自然是关于情天的事情,言语间还是责备松云居这边佣人太粗心,蔺君尚虚心听。
“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她,让您跟着担心了。”
季玟茹看儿子一脸自责,其实说起来,情天是他珍视的妻子,他又何尝好受。
本想再说的话咽下,只叹气交代,以后在情天的饮食上一定要注意忌讳。
蔺君尚一一应下,又安慰了一番,才终于让母亲放心离开,被司机送回蔺宅。
转身进屋的时候,何琴低头站在跟前,再次为自己的失职认错。
“自这里落成,你们一直都在这里做事,我向来对你们要求不算严苛,但事关情天,我不想再看到出任何差错。”
曾经他早出晚归,忙于公事在家的时间不多,确实不曾有什么严厉的要求。
人若有一份自觉,不用特意制定规矩也该知道怎么做,所以他从不多说。
别的小错都可以不计较,但今天出了这样的事,确实不能允许。
在松云居做事,薪资高,环境好,平日工作也轻松,这是一份很多人羡慕的差事。
但何琴知道,如果再有任何差错,他们这批人包括自己,怕是都难留在松云居。
“先生,以后我一定更为注意,不会再让太太有任何意外发生。”
蔺君尚沉着脸,转身上了楼。
情天休息的时间里,蔺君尚还是再给韦贞打了个电话,仔细问关于情天的情况。
返回卧房,情天已经醒来。
孕吐缓过来,休息了一阵,终于觉得有点饿了。
何琴送上来新熬的粥,看蔺君尚在旁,没有多留。
今夜折腾了这么一回,感觉得出来,家里氛围不太对。
情天下床坐在沙发上喝粥,那人就坐在她身边。
“韦医生不是说了没事,你看你。”
情天主动跟他说话,他的眉间蹙起浅浅的“川”字。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我嗓子不舒服,想起以前在沐家吃那个特别管用,才随口提了,他们只是遵照我说的做,估计没有考虑到这个。”
蔺君尚看向她,“认真喝粥。”
“哦。”
情天继续低头喝粥。
听到身边人的叹息,她放下勺子的时候,已经被那人伸臂搂进怀里,抱在腿上。
“妈说得对,我只管公事,没照顾好你。”
那人的声音沉沉带着自责,响在头顶,情天抬头看他:“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很关心我呀。”
“是吗?”
他眉间浅浅的“川”没消,神色格外严肃。
情天抬手,白皙的食指在他眉间揉开,想要缓解气氛,却被他一把攥住包裹在掌心。
“听到你在医院,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自从融城归来,他总觉得自己小心翼翼,生怕她有闪失,却还是让家里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怕她磕了碰了,却没想家里的食物却成了最大的危险。
“你这样紧张,往后半年怎么办?”
情天故意带笑说,主动去亲他唇角。
妻子难得主动,蔺君尚叹息搂着她,一颗心软下来。
半年?
紧张她,怕是一辈子的事情。
“孩子爸,笑一笑,宝宝说想看爸爸笑一笑。”
情天轻软的声音在耳边,蔺君尚绷着半天的脸终于是放松下来,搂着她的手臂收紧,弯了唇角。
“宝宝想看,还是你?”
换他低头去吻她的唇,珍视而温柔。
情天含糊回:“我跟宝宝都想……”
蔺家老太太辗转一夜,终是不放心。
第二天上午给儿子打电话,说要来松云居住几天。
彼时蔺君尚坐在办公室,桌面上是未看完的文件,听到母亲这么说,想了想,同意了。
挂了通话,合上文件,蔺君尚看时间应该是情天课间,给她发去视频通话,刚好想看看她。
那时候C大的阶梯教室外,情天刚接到医院张妈的电话,祖母的情况不太好。
1029.有惊无险,折磨自己还是家人
最后一节课让黎芳帮请假,情天直接出校去了医院。
路上看手机,情天给蔺君尚回信息,说刚刚在通电话没有接到。
而这边,特助进来汇报工作,蔺君尚看到信息心中有数,只想着她那边此刻应该已经上课了,没有再给她打。
老太太要来松云居住几天的事情,可以稍后再说。
今天下午情天原本有课,所以余力并没有在校外等,情天是自己打车去的医院,脚步匆匆上楼入病房,发现病床前围站了好些人。
刚才电话里张妈也急,顾不上多说,只说老夫人不太好,让情天如果可以过来医院一趟。
老人还是躺在床里,身上新换了一身衣服,盖着被子,明明是病得不舒服,但此刻张妈正用吹风机小心给老人吹着一头银丝,而老人却紧闭着眼睛。
如果不是张妈的举动,光是看老人躺在床里僵直的面色与姿势,怕是让人以为已经——
情天心下莫名跳了跳。
周龄站在床边抹眼泪,沐益诚痛心疾首又好像不敢惊扰,低低的声音带着怒火:“妈,您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这阵仗,这场景,让刚来的情天更是看不明白。
她走上前,最先看到她的是正在调整输液管速度的护士,以及请来的那名特护。
“太太。”
特护当时是许途带来的,跟着许途称呼情天一声太太。
其余人听到,转身看后,才发现情天来了。
“……奶奶。”
情天走到病床边,这一声同样唤得小心翼翼,因为闭着眼的祖母模样不太对,牙关紧闭嘴唇紧抿,透出一种让人无奈的固执。
“妈,尹洁在,情天也来了,还有少堂跟菁菁,你都不想见了?你这样到底是想折磨自己,还是想让家里人难过?”
平日向来沉默寡言的二叔难得痛心疾首说着这些,望着床里躺着不睁眼无动于衷的老人,是无奈又没辙。
张妈仔细给老人把一头短发银丝吹干透,病房里刚才持续的轻微嗡鸣才停止了,显得更安静压抑。
“护士,老人家怎么样?”
情天选择问护士,护士戴着口罩看向情天:“有惊无险,你们家属多注意着吧。”
继而护士又低身对床里依然紧闭双目的老人说:“老夫人,您好好养病,千万别再想不开,家里人都很担心您。”
沐尹洁站在床尾沉默,周龄手里捏着纸巾,拍拍情天的手臂,示意她随自己出病房外。
情天出来,才从周龄嘴里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半个多小时前,周龄拎着水果来医院探望,进门发现房里床上都没人,心下疑惑,放了水果刚要转身出去问,听到洗手间里有水声,甚至有水渍渐渐渗出洗手间门底,湿了门外周围一大片。
周龄疑惑走近去看,伸手推开虚掩的门,那一幕差点把她吓坏了。
里面地板上全是水,老人仰躺在冰冷的地板,脸面正对准低处的水龙头,水龙头拧开着,水管里的冷水柱就这样一直哗哗浇在老人的头脸口鼻上,而老人一动不动,脸面全白了,那模样就像——
周龄说到这里,仍是忍不住手捂心口轻拍,想起当时的场景都后怕。
反应过来之后赶紧跑进去关掉水龙头,周龄喊着老人,把她扶起来,老人也仍是僵着身体不动也不应。
周龄恐惧地伸手去探老人的鼻息,好一会才确定手指上是有微弱的气的,病中老人身子沉,湿了全身更沉,周龄也不知是因为之前受了惊还是怎地,一个人的力气扶不起老人起来,大声唤人。
张妈跟特护都不在房里,是因为此前老人靠坐在床头,不知怎么打翻了床头柜上的热水瓶,湿了一地,张妈打扫了地面出去扔东西,特护被老人支去洗水果。
虽然被发现时时间间距不算长,仍是把众人吓得不轻。
叫医生的叫医生,给老人脱衣服换衣的换衣。
刚好沐益诚跟沐尹洁也到了医院,大家忙得一团乱。
情天听周龄说着,转头看向走道窗外,树冠被日光映得有些泛白。
毕竟是一个年迈的老人,还在病中,突然有这样的举动,听着都心惊,何况是当时亲眼见到的周龄。
难怪刚才进来的时候听到沐益诚说那样的话,他是祖母唯一剩下的亲儿子,儿子看到母亲这样,心里是又急又气吧。
情天伸手握着周龄手臂,点头:“我懂得了。”
两人一起回到病房,病床上老人还是不言不语,紧闭着眼睛,身边围着的人都叹气。
这么一折腾,担心老人腰胸上的水痘被感染,特护跟张妈更是一步不敢离了,怕再出什么事。
没多久,沐少堂跟沐箐箐赶来了。
沐箐箐拉着母亲周龄问,沐少堂在旁一起听了经过,那神色,是着实无奈。
医院的消毒水味让情天有点犯恶心,去了一趟洗手间,好一会才出来。
沐少堂等在不远处,问她还好吗。
这里,只有沐少堂知道她怀有身孕。
情天确实有孕吐的反应,但已经缓过来了,点点头,祖母出了这样的事,大家情绪都不高。
姐弟两一起往病房走回去,情天接到何琴的电话,何琴领着佣人去寝室送午饭,没有看到情天。
“我在医院看看祖母,饭菜让我室友先吃。”
昨日松云居才闹出饮食问题,何琴不敢马虎,闻声关切情天让她记得吃午饭,而后才挂了。
中午一点,病房里一切平静,沐益诚跟沐尹洁离开,说是下楼去吃午饭。
周龄跟沐箐箐站在过道说话,情天跟沐少堂进了病房。
“奶奶,您到底是对我们有什么不满,还是想怎么的,您说,别这样吓大家。”
沐益诚不在,沐少堂忍不住问床里老人。
明明知道自己年迈体弱,又还在住院中,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如果当时不是周龄刚好进来发现,谁也不知道后面会不会真出什么事情,如果老人真的有心求死,再晚一点发现,是不是人已经溺在里面了?
老人闭眼躺着不为所动,依然不吭声。
情天望向祖母,眼神格外平静,甚至比之前冷了几分。
1030.你笑,我就放心了
这个世上,有人活得艰难却苦苦求生,而有的人,却轻易就想不开。
情天想到了之前的方冉,如果今天没有被及时发现,是不是又是一起悲剧。
沐少堂说得没错,老人家对家人有什么不满,不如直接说,这样做真出了事,让沐家人谁能良心安宁?
因为失望,所以心跟目光都冷了。
“您真出了事,是想让我们被戳脊梁骨,说逼死老人?!”
沐少堂气得红了眼。
父母不在了,沐家变成现如今这样,人老了多病没什么可说的,但今天发生这种事,真的让人又气又急。
那一刻,沐少堂觉得自己身边前所未有的惨,他跟情天都没有父母,沐箐箐失了父亲,剩下一个沐尹洁母亲也入了狱。
沐少堂蹲在地上,满腔地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甚至怕自己一出声,喉头就先哽咽了。
张妈跟特助站在门口,看着情况也不好进来。
情天坐在沙发上,一双眼静静落在某一处,不吭声,也是累了。
心累。
周龄进来,坐在床边拉着老人的手,哽咽着安慰,让老人不要再做让晚辈担心的事情。
沐箐箐站在一旁,“奶奶,妈给我买车了,等您好了,我载您去公园,去郊外,去咱们家的度假村走走。”
情天转头向窗外,手指抹过眼睛。
没多久,蔺君尚的电话打来,何琴在寝室没有见到情天,自然是要跟他报备的。
情天出来病房外,压抑中觉得能透口气。
确认她还在医院祖母这里,也听出她的情绪不高,蔺君尚问起。
“发生什么事了?”
情天深呼吸,握着电话:“没什么,回家再说吧,你先忙,我再在这里待一会。”
“要不我过去一趟。”
男子的话语声之后伴随着的是隐约的敲门声,估摸着他那边还有公事要处理,情天没让他来。
“不用,这边人都在。”
“我担心你。”
蔺君尚说得坦白,他对沐家的事上心,完全只因为那些人与她有关,她是一切的前提。
“我会把自己照顾好。”
这话是情天的承诺。
除了沐家,她还有自己的小家,为了孩子跟他,她会把自己摆在前面。
蔺君尚没再多说,只叮嘱她有事给他电话。
再次回到病房门口时,沐益诚跟沐尹洁已经回来了,正在房里,情天倚靠着门框没进,看着护士进进出出。
这一边,盛辰总部,蔺君尚虽然没有再从情天那里多问,但在处理了手头的公事之后,直接往医院里打,跟沐老夫人的主治医生了解情况,而后,听说了上午发生的事情。
……
跟儿子打过招呼,下午提前过去松云居的季玟茹在厨房亲自炖补品。
随口问起何琴中午给情天送饭,她吃得好不好,何琴才说,中午情天并没有回寝室,而是在医院探望沐老夫人。
季玟茹听过没说什么,毕竟是情天的亲祖母,就算不想她常往医院跑,也不能阻止她作为一个孙女去探望。
情天返回学校时是下午两点,在校门外下车,进了附近的一家蛋糕店,买了一杯热的蜂蜜柚子茶,一包全麦面包片。
距离上课还有些时间,先到教室的情天坐在位置上,放了包,打开东西吃。
喝一口温热的柚子茶,咬一口夹着提子干的面包片,情天重新审视自己快完成的一幅色彩作品,看看哪里还不够完整。
有隔壁班的同学从窗口经过,看进教室里,撇开女子家庭背景不谈,此刻她坐在位置上咬着面包的低调随意,跟任何一个普通学生没有什么两样。
这或许,正是她让人留下好印象的原因。
下午,情天上课的时候,沐少堂也已经离开了医院去了沐氏。
后来,蔺君尚曾去了一趟医院,知道妻子不在,这一趟来,是另有原因。
情天在沐家受过不少委屈,蔺君尚心疼妻子,从未真正释怀,礼数上不少,但从来不曾亲近。
这一个下午,蔺君尚却难得在沐老夫人的病房里待了较长的时间,至于说了些什么,张妈跟特护在外不敢打扰,无人知。
下午下课,教学楼里走出来的学生中,有情天的身影。
抬头,却看到树下站着一袭笔挺西服的高大男子,看到她出来,那人朝她走来。
身边的学生认出来来人是谁,都回头看着情天,又看看那气场沉稳的男子,即便之前有些学生不知其大名,在盛辰给C大设立多个基金之后,也几乎无人不识了。
被学生们这样惊讶看着,蔺君尚显得很自然,甚至比在外面对媒体时的冷面要温和许多,情天班上的同学有大着胆子跟他打招呼的,他还回以微微颔首。
来到跟前,男子主动伸手,牵住情天的手。
在情天开口之前,他已经先回答,语气温和:“来接你回家。”
情天任他牵着往外走,同时手里原本拿着的两本书也被他接过去,一手牵着她,一手拿着她的书。
侧门外又堵了,车子停在正门外,距离较远,想近一点的话要穿过学校的小树林,一路上也会遇到很多学生。
蔺君尚却就这样自在地牵着情天出去,好像情侣散步一样惬意。
一路上回头率极高,男生女生,目光有惊讶有艳羡,想看又碍于礼貌不好多看。
蔺君尚也感受了一把置身校园学生之中的气息,跟身边人随意聊起来。
看到一个路过的女生捧着一只很大的果汁杯,他好奇问,情天给他讲解那是时下流行的果汁杯,只要把新鲜水果切块放到杯子下部,按动杯子的按钮自动就会压成果汁。
这些时下流行的网红用品,对于他们这样要求品质的商务人士自然少接触,不过蔺君尚很乐意找些轻松的话题跟妻子聊。
发觉身边来往关注的目光越来越多,情天提议:“要不,走小树林吧。”
蔺君尚侧眸看她,神色带着几分了然的深意:“情天好像说过,C大的小树林是情侣约会的地方。”
情天失笑,她明明只是想要清净一点,通往校门也更快。
看她终于有了笑,他松手,不顾站在通往校门人来人往的林荫下被众人瞩目,伸手捏她的脸,将她揽入怀中。
“你笑,我就放心了。”
1031.孕妇装,她穿着像洋装
回家的路上,情天跟蔺君尚说起上午医院里发生的事情。
蔺君尚听着她说,没有提自己已经知道情况,甚至下午还亲自去过一趟医院。
情天跟他说这件事,何尝不是一个释放情绪的过程。
人是需要倾诉的,而她性格沉静向来不喜多说,蔺君尚觉得,只要她愿意说,即便是跟他讲讲身边发生的小事,也是有意义的。
所以他只是专心听着,从她的语气字里行间,也可以揣摩出她的情绪与看法。
沐老夫人这一回这一出,说是想要寻短,又似乎带着那么些引起家人注意关怀的意思。
这在现在的社会上并不少见,人老了本就越发回归孩童心思,有时候任性,有时候无理取闹,当觉得自己没有受到家人的重视,会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譬如说嚷着寻短,或者真的试图做出这样的事情。
试想一下,如果沐老夫人真的打算寻短,今天上午她选择的方式,其实很容易获救——当然,也存在小概率的意外情况。
老人家或许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或情绪,想要用这样的举动吓坏家人晚辈,造成关注,这是蔺君尚的想法。
情天聪慧,她应有她自己的想法与理解,有些事蔺君尚不便多说,也不适合去说。
他选择开解的是她的心情,家人突然发生这样的情况,虚惊一场,没有谁能做到不受影响,而他了解她。
“要不,给老夫人安排个心理医生陪她聊聊,毕竟住在医院养病也闷。”
蔺君尚将情天揽在怀里,说出提议。
情天想了想,“再说吧。”
人本身有心改变,心理医生才能起作用,情天不敢说对祖母有用,上了年纪的人有时候固执得可怕。
车子已经抵达松云居外,蔺君尚亲她的发,“妈说想来家里住几天,今天一直没机会跟你说,此刻应该已经在家里了。”
情天从他怀里出来,点点头,推门下车。
进屋,果然看到正从厨房回来的季玟茹,看到情天,眉眼都温和下来,关切问她今天感觉如何。
情天跟老太太回话,蔺君尚看她有人陪,先上楼进了书房。
今夜的晚饭都是季玟茹按照情天的喜好亲自下厨做的,兼顾避免了味道重的食物,怕会引起情天孕吐,席间一直劝她多吃点,生怕她营养补充不够。
情天点头应着,蔺君尚看得出,她心里多少还是放着医院的事。
转移话题也是不想情天被劝得太紧,蔺君尚给母亲夹菜:“您也多吃点。”
儿子的孝顺老太太很满意,但目光一直在情天身上,几乎是看着她吃下每一口。
饭后,情天陪婆婆出去散步,蔺君尚又接了个电话,进了书房。
半小时后出来,在花园边遇到往回走的两人,蔺君尚说想要带情天去商场。
“是该备些往下要穿的衣服,等肚子显起来,现在的衣服都不合适了。”
老太太在旁边点头,蔺君尚问:“您要不要一起去走走?”
老人家识趣,目光扫过两人:“我就不去了,不过情天别太累,早点回来。”
说着又拉着情天轻拍手背:“外面的东西不如家里安全,情天回来再吃宵夜。”
情天点头应了,松云居的司机已经在车旁等着,两人上了车,老太太在外目送车子消失在山下,才转身回屋。
看着这偌大的松云居,难免有些冷清,等到明年,就会多个小家伙跑来跑去。
这么想着,老太太脸上笑意深了。
……
“怎么突然想到要出来买衣服?”
情天看身边人,以往蔺君尚的作风,应该会让人送来品牌服装的目录册,让她挑选就好。
“天气还不炎热,可以多出来走走,往下怕是不方便。”
等她身子显出来,他也不敢带她去人多的地方,今夜出来,购物是其次,主要是想带她散心。
去的是盛辰旗下的百货公司,不是周末,人不算多。
直接去的是楼上的母婴购物区,整个区域被清场,没有客人。
甚至连导购员没有,空荡荡的一排母婴用品专卖店,灯光如常明亮,而行走的只有情天跟蔺君尚。
这倒是很方便慢慢逛看需要的东西,母婴用品专卖店里的颜色特别粉嫩,让人觉得心情放松,情天在到处看看时,蔺君尚坐在一旁云朵状的浅蓝色沙发上,倚着靠背望眼前人。
情天拿着一个圆环状的彩色摇铃转身,轻摇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叮铃声,向他示意。
蔺君尚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她脸上,温润宽厚带着纵容,扬起唇角点头。
第一次当母亲,即便眼前的物品都认得,但真正亲手拿在手里感觉那么不同,情天想象以后孩子出生了使用,心底浮起奇妙的感觉,整颗心柔软下来。
后来去逛孕妇装,蔺君尚亲自给她挑,很多漂亮的孕妇装其实一点都不臃肿,设计讲究,被情天一试,倒像是年轻姣好的女生穿娃娃装洋装,比平日多了几分娇俏的可爱。
男子看着眼前试穿了孕妇裙的她,伸手环上她的腰,臂弯里,宽幅的裙子下她的腰身依然那么纤瘦,让他心中更多了怜惜跟呵护,无人的服饰区,他忍不住低头吻她。
店里灯光明亮柔和,色彩粉嫩梦幻,耳畔隐隐传来商场里正在播放的抒情曲子,情天握在裙摆上的手指渐渐松开,最后攀上他的腰际。
……
情天只试穿了一身做参照,蔺君尚却觉得妻子穿哪件都好看,最后临走时,婴儿用品没几样,倒是给她的孕妇装买了很多身。
这方面蔺君尚早有安排,让韦贞找了个有经验的护士,专门负责采购适合婴儿用的最安全最舒适的用品用具,而家里婴儿房的一切都是特意定制的,连同婴儿床。
但经过那些彩色的小床边,蔺君尚伸手握上护栏,还是柔软了目光。
男子脱下的西服外套搭在左手腕上,穿一身白色衬衣,扣子解开两颗,姿态相比平日的严肃多了几分闲适,右手搂着妻子,慢慢陪着她逛了一路。
1032.看电视,她被捂住眼睛
翌日,中午,情天再度去了医院,听张妈说,老人从昨天出事到今天,没有开过口,没有与人说过一句话。
至于蔺君尚来时是什么情况,无人在场,不知。
张妈也是随口提起昨天蔺君尚曾经来过,以为这事情情天应该是知道的,但情天却是第一次听说。
进病房里,病床前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背对情天的方向,一眼就知道,是沐尹洁的背影。
房里很安静,老人在床里躺着闭着眼输液,而沐尹洁似乎正对着输液管里一滴滴往下落的液体发呆。
脚步走近,声息让她回神,回头看了眼。
看到是情天,沐尹洁神色没变,又转了头回去,继续保持原姿势坐着。
祖母的情况情天刚才已经听张妈说得差不多,在仔细照看下身体是没有什么大碍,至于心情,不得而知。
情天站在原地一会,沐尹洁起身,无言从身边经过,走出去了。
从旁拉了张椅子过来,情天在病床前坐下,对着床上的祖母。
“昨天,二叔的话,少堂的话,该说的都说了。”
病房里,响起情天平静的声音。
“您那么做,不顾自己,也让家里晚辈不安心。如果这是您要的,想要我们一辈子心里良心不安,作为晚辈我们也不能说什么,但如果爷爷在世,他不会想看到您这个样子。”
祖母一辈子与祖父相敬如宾,为这个家付出很多,或许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夫妻都这样,祖父博学多识,德高望重,在祖母心中是丈夫,更是仰慕的人,甚至是她的天。
提及祖父,躺在床里紧闭双眼的老人脸色似乎出现松动。
“身上有病痛就治,心里有话就说,沐家不是没人了,还有我们,您这样让我们晚辈如何自处。少堂没了父母,菁菁没了父亲,您忍心看他们再少一个亲人?”
情天语调始终平静无澜,一番话说到这里,不想再多讲。
“您总说以沐家大局为重,我一直觉得您为了沐家很坚强,那么请您,往后继续给我们做榜样吧。”
这番话或许听来不算近人情,不是细心安慰安抚的话,但情天感觉很累,于祖母这里,能说的就这些了。
至于对方会怎么想,她无法左右。
不是哭着喊着说多么煽情的话才是挽留,有时候这只会成为被要挟的筹码,一而再,再而三,真的累了。
说完情天起身,最后道一句“您好好休息”,转身走了出去。
遇到沐尹洁站在走道里窗边,情天从身边经过,堂姐妹之间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仿佛陌路,但终归不再像曾经那样争锋相对。
情天脚步没有任何停留,余力跟上,一起进了电梯。
从住院部下来到一楼,出电梯时余光扫到隔壁打开的电梯门,有熟悉的身影正往里面进。
还没有看清楚,电梯门合上,往上升。
那个人像是萧家的夫人,萧然的母亲,但情天没有多想,往外走出去了。
一天以后,林简给情天带来一个消息。
万奇现任董事长萧启顺,萧老爷子突然中风,入了医院。
原本万奇也是要逐渐交手给萧然的,这一次突发急症,多方猜测,萧然正式接管万奇怕是不远了。
至于萧启顺的病因,对外的版本听说是在高尔夫球场打球突然发生,具体是否属实,外人不知。
“老头子倒下了也是好事。”
林简想起之前的几次事件,萧启顺没少在后面使绊子。
都说姜是老的辣,C市商界三巨头鼎立的局面被打破,老头子不能不着急,蔺沐两家联姻,再这样往下,恐无万奇立足之地。
最过分的一次,当属最近融城发生过的事情,方冉如果没有后盾,不能那么顺利把她带到几百公里之外。
包括方冉在松云居以及满庭芳偷装声控窃听器,应该都是有人指点。
情天想起她与蔺君尚婚礼前夕,方冉来满庭芳,身体不适差点晕倒在沙发边,谁也想不到,她会趁着这样的机会随手就在沙发下动了手脚。
这么说来,情天觉得自己昨日在医院住院部电梯里看到的身影,确认应该是萧夫人无疑了。
至于之前盛辰告万奇涉嫌工地意外事故的案件,相关的人员已经被关押,一切都按着程序走。
这是不是导致萧老爷子急火攻心突发急症的原因,谁也不清楚。
然而因为这件事,却牵扯出萧家内部的一些动乱来,比如说,萧启顺在外跟随多年的情人,担心老头子真的出了什么事自己往后无依无靠,借着去医院探望的机会在萧夫人面前摊牌,想要分一份自己应得的。
萧夫人不是不知道丈夫在外有情人,但却从未想过如此明目张胆上门,气得差点病倒。
而急症中风的老爷子躺在床里看原配跟情人争执,一个气不顺差点引发更严重的情况。
萧家,现在应是鸡飞狗跳一团乱。
林简说着自己所知的消息,言语间不免幸灾乐祸。
情天抱臂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艳阳,想到曾经沐胜远夫妇出事那时,向添说的话。
报应或许会晚,但从来不会少。
……
外面的世界再繁杂喧嚣,回到松云居,情天感受到的是安宁。
婆婆来住几日,平日不常看电视的夫妻两,晚饭后难得陪着老太太一起在客厅看电视。
何琴送来切好的水果盘,老太太看电视认真,坐在一旁的蔺君尚挨着妻子,手臂自然而然环过她的腰,倚着靠背,神色惬意。
情天陪老太太看电视不是敷衍,是真的入心,能适时与老太太讨论节目,蔺君尚则是被忽略的那一个。
间隙老太太离开去了一趟厨房,看宵夜做好没有,客厅沙发上只剩下夫妻二人。
是探索频道,之前看的节目已经结束,没有换台,接档的是一期介绍人口稀少的异国部落的人文节目。
电视屏幕里,那些男子全身黝黑,穿着用树叶跟彩绳编织而成的蔽体衣服,文化教育非常落后,却也因此看着简单淳朴。
随着行走运动,那些人身上几乎衣不蔽体,情天拿了一块苹果才抬头,就被身边人伸掌捂住了眼睛。
1033.老太太说要克制,别伤着孩子
手里的苹果块落地,情天下意识抬手去拨开那人的手,拨是拨开了,却被握住肩膀往后带,一时失去重心,就这么躺倒在沙发上。
但那人的手臂护在她后背,很小心没让她直接跟沙发接触,也多了缓冲的力道。
情天望着悬在自己上方的男人,他俯身望着她,背对吊顶上的灯光,背对电视屏幕,清隽的五官有些暗,浓密的短发,一双眸深邃沉沉,凝视着她。
初夏在家中穿得薄,她一件浅浅豆青色中袖棉布连衣裙,腰间抽绳松松系着,此刻躺靠在沙发上,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一双眸映着顶上的灯光澄澈莹莹,粉唇微启,望着他时带着几分疑惑不解。
那一份茫然可爱让蔺君尚喉结滑动,继而缓缓低头,覆上她的唇,噙住便温柔舔舐,相贴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相抵,情天感受到了明显的温度。
电视屏幕里,日落西山,围在篝火堆边的男男女女笑得单纯质朴,欢呼着跳舞。
沙发里,男人吻她那么深,珍视又克制地轻咬她的唇,是想要将她吞吃入腹又舍不得伤她半分。
电视里男女的欢呼,原始乐器的敲打,带着独有的韵律节奏,将氛围一再烘托升腾,而沙发里两人亲密的吻也在不断加深,难以克制,呼吸加重。
季玟茹领着进来,一转头,看到眼前场景就止住了脚步。
情天被吻得晕晕乎乎,倒是向来警觉的蔺君尚先有所感,但大概猜到是谁,并没有停下亲吻,只是身子转换了方向,将怀里的人遮掩,不让人看。
即便是活了大半辈子的季玟茹,看到这场景也不免脸色难为,转了身,朝端着宵夜跟来的佣人示意,都回头往饭厅去。
人走的脚步声情天似有所感,想起婆婆刚才是去厨房看宵夜做好没有,应该很快就回,推着身上那人起来,要坐好。
蔺君尚呼吸微重,搂着她不愿放开,情天没由着他,撑坐起来往后退,靠着靠背。
“妈要回来了。”
男人望着她,目光留连她白皙动人的小脸,话语带了分笑:“已经走了。”
短短几个字,情天反应过来,脸瞬时比刚才被他亲吻还红,抿着唇嗔望着他,其中有怨怪更有难为情。
婆婆刚才就进来过的话,看到他们这样,他不羞,她羞。
蔺君尚将她一把捞入怀里,唇在她耳畔低低:“自己家里,看就看了。”
她右耳听力弱,他的声音又轻,带着火热的气息轻拂,让情天越发觉得似幻似真,像在心口拂过一阵痒。
她还是动手推开他,穿好拖鞋起身就走了出去,蔺君尚靠在沙发上望着她背影笑,笑得清俊宠溺。
于是跟着起身,找老婆去了。
……
饭厅里,情天已经坐在老太太身边,吃着宵夜,蔺君尚进来,落坐在两人对面。
情天不看他,想到刚才被婆婆撞到那样的场面,也不敢对上婆婆的目光。
倒是老太太喝了几口燕窝,看向坐在对面的儿子,抬了抬镜框。
有些话想说,顾及情天或许会难为情,倒是蔺君尚看出老太太神色,问:“您有话要说?”
“先吃吧。”
情天乖乖吃,吃完就被老太太叮嘱回房早些休息,蔺君尚却被留了下来。
等到情天洗好澡出来,掀开被子,门打开,那人回来了。
“妈留你说了什么?”
情天随口问,躺进床里。
那人过来,双手撑在她身侧,俯身望她,闻到了她身上刚沐浴过的清香:“想知道?”
情天点头,继而听到那人低声在她耳边道——
“老太太叮嘱,要懂得克制,别伤着你肚子里的孩子。”
情天脸一下子红透,将他推开。
盖着薄被转身不看他:“……你去洗澡,我要睡了。”
爱极了她害羞的模样,蔺君尚眼眸里蕴着的都是温润笑意。
“好,一会再来陪你跟孩子。”
六月初,时节端午。
这日正好是周五,中午下课情天直接先去了蔺宅,跟婆婆一起包粽子。
去年已经一起包过一回,今年更是得心应手,不过情天只包了几只,老太太就不让她动手了,情天只能在一旁看,偶尔帮着打下手。
蔺君尚回来时,粽子已经下锅,一家人吃午饭,老太太说起今年包的粽子多,要不要给沐家老夫人那边送去一些。
虽说是询问,老太太这么说就是有这意思,蔺君尚看向情天,情天道:“好,下午我送些回去吧。”
老太太点头笑,让情天多吃点。
午睡时情天又有孕吐反应,楼上卧室洗手间,蔺君尚在一旁照看,眉又蹙起,一脸担忧。
午饭吃的全吐了,蔺君尚想让重新弄点吃的上来,情天不让,说没胃口,直接去躺下休息了。
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身边那人说:“下午你就别回沐家了,让人送去也是一样的。”
情天转身钻进他怀里,迷糊回:“还是我去一趟吧。”
蔺君尚没再说什么,叹息将她圈紧。
……
下午三点半,情天起来时蔺君尚已经不在房里,下楼,老太太正在吩咐孙杏芳打包粽子,看情天下来,朝她招手。
蔺君尚已经去了公司,这些都是让情天送去沐家的粽子,数量不少,情天知道是婆婆的一番心意,没有阻止。
沐老夫人在端午前一日出院,身上的水痘基本结痂,她不愿意待在医院,只能回家静养。
整个沐宅在老人出院前已经命人彻底消毒了一遍,范围太大,情天回去的时候,感觉还能闻到空气中偶尔飘散的消毒水味道。
怀孕后对味道格外敏感的她,又有些不适地捂了口鼻,好一会才缓下来。
蔺宅的司机送她回来的,车子在外面等,情天在院中遇到佣人,佣人接了司机拎着的粽子去了厨房。
情天上楼,去祖母房里。
张妈看情天来,悄声与她说老人的状况,自从那天出事之后,除了要求回家,老人基本不与谁说话,她的需求,全靠身边亲近的人领会。
情天听了没说什么,进去看,老人回家静养,依然有家庭医生会来输营养液。
楼下传来车声,情天往楼下看,沐少堂的车,随后还跟着一辆。
1034.油门当刹车,她被推开
情天下楼,沐少堂正好从驾驶座下来,看到情天露出笑,朝她走。
随后而来的白色新车,情天是第一次见,却瞬时想到,是沐箐箐刚买的车。
还没等沐少堂走到情天面前,后面的白色轿车突然声音不对,余光一瞥,速度极快地正往这边而来。
情天就站在前方,车子驶来的方向,那一刻沐少堂反应快,跑上前一把将情天推到一边。
完全没有料到这突发情况的情天,毫无防备地被一推,踉跄倒在一旁,手肘蹭在地面顿时一阵火辣辣地疼。
然而她没顾得上疼,只听到了剧烈碰撞的声音,令人心神俱颤。
抬头去看,白色的车子卡在院墙边,而沐少堂不见踪影。
情天心下一跳,爬起来喊:“少堂!”
白色的车子里发出女子尖锐的尖叫,像是惊像是恐。
那一声让情天听得更是心颤,连忙跑过去,同一时赶来的,还有沐家的其余佣人们。
白色的新车里,沐箐箐好像被吓傻了一样呆坐在驾驶室,情天深呼吸看前面,好像看到了沐少堂的那一件浅灰色的休闲西装。
眼前晃过一片空白,继而听到佣人们的惊呼大叫。
叫的是沐少堂的名字。
后来发生了什么,情天整个人浑浑噩噩腿软跌坐在地上,只觉得眼前慌乱一片。
等她再有意识,睁开眼,发现自己躺着的地方一片雪白,是病房。
她一动,身边有人立刻上前出现在她视线里,着急唤她:“情天、情天——”
情天觉得全身没劲,转头去看人,是婆婆季玟茹。
“妈……”
她一声唤,季玟茹就哭了,一直问她感觉怎么样。
情天摇摇头,想起之前发生的事,突然撑坐起来,“少堂呢?”
季玟茹扶着她:“你别急,注意自己身体。”
“妈,少堂呢?”
情天还是问,一旁的孙杏芳才回道:“太太,少堂少爷还在手术室里。”
这一句回答,让情天确认之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沐家的院子里,白色的车子突然像是失控一样直撞上来,原本是朝着她的方向,她却被几步开外的沐少堂推开了。
后来……
后来院墙倒塌,一片凌乱,沐少堂不见踪影。
情天不敢往下想,甚至有那么一刻,不敢问,他到底怎么样了。
“情天,你先别急,要顾着自己身体。”
季玟茹在旁安慰,一直握着她手臂,情天掀开被子要下床,依然被婆婆阻止。
“少堂还在动手术,你过去也没用,在这里等着,一有消息就让他们告知你。”
“妈求你,你先休息一会。”
看着婆婆担心殷切的目光,情天没有再坚持下床,门外有脚步声进来,伴随着哭声。
“姐,都是我不好。”
情天转头,看到泪流满面的沐箐箐。
“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到了院子里我是要踩刹车的,却不知怎么就错了,车子突然往前去,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回忆当时,沐箐箐也是一脸惊恐后怕。
前面站着的是她的姐姐,后来车子撞上去,好像撞的是别人,她脑海一片空白,等到车子受力停下,她整个人惊恐得回不过神,只听到佣人们一直在喊少堂的名字。
沐箐箐蹲在地上哭,情天看着她,说不出来话。
除开沐尹洁,他们三人从小关系就不错,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谁也想不到。
可终究是沐少堂救了自己,情天无心去责怪沐箐箐,只担心沐少堂。
蔺君尚赶到的时候,最先听到的是沐箐箐痛哭的声音,心中一窒,抬头寻望,看到情天坐在病床上,过去一把将人扶住,仔细检查她身上。
“有没有伤到哪,有没有?”
事情发生,沐家人急着拨救护车送人往医院,而情天也晕倒在一边,现场实在太乱。
被送入院之后,原本送她回沐宅的蔺家司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给老太太打电话,当时孙杏芳接到来电都吓傻了。
陪老太太赶来医院的一路,才又给蔺君尚打去,当时还是特助接的,说他在开重要的会议。
此刻,蔺君尚后怕的看着情天,直到确认她安然无恙,一颗心才落下,将她紧紧抱着终于得以好好平缓呼吸。
沐箐箐一直在哭,随后赶来的周龄听说了事情的经过,也是怔愣原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去拉女儿起身。
沐箐箐往她怀里扑,依然哭得泣不成声,一遍遍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是要踩刹车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变这样了,我不想的!”
这是自沐圳良去世之后,情天看到沐箐箐哭得最厉害的一次,但她说不出安慰。
随蔺君尚一起赶来的余力还有许途也在门边,看着眼前场景,相互对看一眼。
沐箐箐一直与沐少堂还有情天关系不错,她又是个新手,错把油门当刹车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现在造成这样的事故,真的是令人唏嘘。
周龄一边听女儿哭着说,心疼之余也很是无奈,抱着她在怀里转头对病床上的情天道歉。
“菁菁一直与你还有少堂感情好,她一定不是故意的,情天……”
蔺君尚冷着脸,“情天不舒服,病房里人太多不好,都先出去吧。”
他坐在床沿搂着她,高大的身形遮挡了旁人,让她不必面对任何人。
季玟茹转头看周龄跟沐箐箐,毕竟年过半百经历得多,从容将周龄跟沐箐箐劝到外面,让都把心情缓一缓。
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情天手指扯着身边人的袖子,低着头。
手背上落下眼泪,一滴滴,蔺君尚低头看她,抚着她的发安慰:“没事,少堂一定没事的,手术完就好了,你先别担心。”
情天靠在他怀里,想着当时的场景,想点头,却又想摇头。
门外一直有隐约的哭声,来自沐箐箐,情天说不出此刻自己的心情。
……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天色都暗下来了。
情天一直被蔺君尚抱在怀里,怔怔地发愣。
后来许途出现在门口,“先生,手术完成了,少堂少爷出来了。”
1035.现在,算是两清了
情天跟蔺君尚赶过去时,移动病床正被推往病房去。
医生站在手术室门口,周龄着急问着沐少堂的情况。
沐箐箐随着护士送移动病床往病房去,一路却又回头看站在手术室门外的医生跟母亲,一脸愧疚。
沐益诚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以及一直留在医院的季玟茹也上前,听到医生说的话。
因为身体受撞击,沐少堂多根肋骨骨折,手术时发现骨折错位只差一点就会插入肺部,算是万幸,手肘跟大腿也有轻微骨折,身上其余多处受伤算是轻伤。
“小伙子命大,年轻身体素质不错,手术情况良好,好好养着会好起来。”
医生的这一句语气不像是安慰,站在后面的情天听到了,心中稍松了口气。
季玟茹转头,看到情天来了,握着她手背轻拍:“情天听到了,医生说少堂没事,你放心。”
情天点头,蔺君尚主动对母亲道:“我陪情天去病房看看,这边先让人送您回去休息。”
蔺君尚转头,余力已经上前。
老太太从赶来医院陪着一直到现在,也有好一段时间,情天道:“让您担心了,我会照顾好自己,您也先回去休息。”
季玟茹是不放心,但想着现在这情况有点乱,为了不让两人分心,点头答应,又对儿子叮嘱有事一定往家里打电话。
余力送老太太跟孙杏芳下楼,情天跟蔺君尚去了沐少堂的病房。
平日看着生龙活虎的一个人,此刻躺在病床里,胸肋缠着绷带,因为失血脸色苍白,紧闭双眼不醒。
沐箐箐问护士,说是伤者有轻微脑震荡,醒来需要些时间。
虽说没有性命之忧,看眼前沐少堂受伤的状况,若是换成当时出事的是情天,蔺君尚根本不敢想。
警局的人曾来过医院找沐箐箐做笔录,也勘察过沐家院子里出事的现场环境跟沐箐箐的车,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周龄进来,沐箐箐看着昏迷的沐少堂抹眼泪,周龄在旁搂着她安慰,终究也是心疼。
沐箐箐一遍遍说,她不是故意的。
天色早已全黑,蔺君尚担心情天,有心想让她在医院住一夜,情天难得点了头。
她也想等等看,沐少堂什么时候会醒。
在沐少堂病房里待了一会,医生跟护士来过一趟,说病人不会那么快醒,蔺君尚哄着情天回到自己的病房,出来的时候看到沐益诚站在病房外过道里。
下午家里出事时沐益诚不在,但这么大的动静佣人联系了他,赶过来的时候沐少堂还在手术室里。
一直跟着等到现在,沐少堂的情况也了解了,此刻看到情天出来,说:“这边算是稳定下来,我回家一趟,跟老人报个平安。”
当时出事院墙都被撞坏了,声响之大不可能不惊动楼上的祖母,情天点头:“这边有我们。”
沐益诚点点头,看了蔺君尚一眼,转身离去。
情天手腕小臂上有擦伤,入院之后做过简单的处理,蔺君尚看着白皙的皮肤上凝结的伤口,问护士拿药,给她上药。
病房里很安静,男人上药的手法极轻。
药水沾在伤口上,蔺君尚还怕她疼了给她轻吹,骨节分明的手指里拿着棉签,一点一点慢慢来极有耐心。
情天有些失神,回神时看到男子专注在自己手腕伤口上的目光。
“粽子没吃,已经这么晚了。”
今天是端午,原本她打算往沐宅送了粽子回去,还在蔺家跟他与婆婆一起吃晚饭的。
结果出了意外,这个端午就这么过去了。
“情天想吃,一会让他们送来。”
蔺君尚抬头对她说,继而又专心给她上药。
同一时间,许途已经领着送外卖的小伙去找周龄还有沐箐箐。
外卖是在医院附近的餐厅订的,但情天的是刚到家的季玟茹让蔺家司机送来。
情天手上是轻伤,掌心也有擦破了,蔺君尚不让她动,自己盛了汤过来喂她喝。
情天喝了半碗就喝不下了,下午的事情毕竟有影响,情绪不高,蔺君尚也没有勉强。
手覆在她小腹上,感觉今天孩子也一定受了惊吓,仍是心有余悸。
后来让情天躺下休息,蔺君尚去外面安全通道里抽根烟。
自动门在人进出之后关上,隔绝了走道里的灯光较昏暗。
男子靠在栏杆扶手上,指间火星明灭,很早之前,他烟就抽得很少了。
情天从没有说过让他戒,他自己也不曾许过这样的保证,但确实已经极少抽。
此刻却极需要一根烟,平缓一下自己的心情。
安全门被推开,有人走下来,门带进光亮随之又黯淡,脚步声朝他近了。
来人站在他两步远之外,没说话,空气中有些局促。
蔺君尚不回头不说话,还是抽着指间的烟。
“菁菁她绝对不是故意的,我能保证。”
女人的声音带着愧疚跟小心谨慎,是在对他说。
蔺君尚放下手臂,指间轻弹掉烟灰,在从烟卷上掉落时火星已灭,高大的身影轮廓在昏暗的安全通道里显得暗淡,又带着令人不安的压迫感。
“现在,算是两清了?”
低沉冷淡的声音,让周龄心头一窒。
她紧握着手机,低头:“虽然我恨他们,但这件事确实是意外。”
他们,是沐胜远夫妇,沐少堂的父母。
“不管是情天差点出事,还是少堂受伤,都不是我想要看到的。菁菁她还小,很多事情她确实不知情,向来又跟情天少堂关系不错,她不会是有意的,请你相信我。”
周龄话语中难免带着懊悔后怕的微微哭腔,沐少堂出事不是她愿意看到的,但她更怕因为这件事让蔺君尚记在心里,她知道,他这样的人,惹不得。
今天发生了这件事,蔺家主母让医生给情天检查身体,她才知道情天怀有身孕了。
因为这个,周龄才对蔺君尚的态度更恐惧,想着一定要解释清楚自己女儿不是有意的,蔺君尚的怒气,她们都承受不起。
蔺君尚没表态,可见心情确实糟糕,指间烟落地,皮鞋碾灭,他从她身边走过,推开安全门往病房走去。
1036.欺负我现在不能碰你,是不是
翌日清晨,护士来输液不久,沐少堂终于醒来。
那时候刚好情天也来了,房里还有沐箐箐周龄,护士一句“病人醒了”,大家都在床边。
沐少堂睁眼的时候,视线里都是熟悉的面孔,都是家人。
这好像是去年夏天沐家出事,父母过世之后,他第一次感受家人环绕的感觉。
头痛,人很晕,那一瞬被水雾迷了眼睛。
站在床边的沐箐箐看到沐少堂这样,又忍不住哭,一边说:“少堂,你感觉怎么样?都是我不好,不会开车还要炫耀,都是我的错。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沐少堂下意识想要动,听到另一道声音:“你别乱动,身上有伤口,医生说要好好休息。”
望向声音的来源,沐少堂在话里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看到情天安然无恙,心里松了口气。
周龄也在一旁问他觉得哪里难受或是有什么需求,解释沐箐箐不是故意的。
尝试着动了动,浑身都疼,特别是胸腔,沐少堂虚弱地呼气:“我……伤得很严重吗?”
他知道自己身上有伤,但没有能仔细看过也不知道具体都伤了哪里。
“不严重,医生说你好好养着,很快就能好。”
说这话的人声音平淡沉稳,沐少堂看到了情天身后的男子,依然如昔给人压力。
“不过如果你乱来,可能会变严重。”
情天转头看那人,他手臂搂在她肩上,微微用力握了握,是给她安抚。
沐少堂果然不乱动了,乖乖躺在床里,可终究人刚醒头晕,又因为受伤失血疼痛,整个人都苍白无力。
“行了,别哭了,算我倒霉。”
沐箐箐一直在哭,哭得沐少堂更头疼。
周龄把女儿拉到一旁,安慰沐少堂:“少堂你安心休息,我让家里给你炖汤,一会就送来,有什么需求你跟婶婶说,菁菁不烦你。”
沐少堂看向情天,目光又落在她小腹上,情天点头:“我很好,你也要好好养病,有话,等你好了再说。”
护士不建议病房里围了太多的人,影响病人休息,没多久,各自就走开了,这时候,沐益诚才进了病房。
“你奶奶很担心你。”
沐益诚手插裤袋,站在病床边。
手术是医治也是伤害,看着平日阳光潇洒的侄儿现在苍白躺在医院里,沐益诚心里也不好受。
“她不让我们担心就不错了——”
自从前些日子闹出那件惊吓到众人的事情,沐少堂心中对老人也是有怨意的。
才说着,门外有人进来,竟是平日只在沐老夫人身边专职照顾的张妈。
张妈拎着保温壶进来,“少爷。”
沐益诚走到一旁,张妈把保温壶放在床头柜上,拧开就飘来一阵温热的香气。
“老夫人让我给您带了山药鸽子汤,手术后喝这个最好了,我记得少爷您小时候很爱喝的。”
沐少堂移开目光,“小时候是小时候。”
沐益诚看出来沐少堂还有情绪在,让张妈先放着,“他什么时候想喝了再喝吧。”
“你来,那家里——”
“二爷,家里老夫人有人照看着,是老夫人让我亲自来一趟的。”
张妈回了沐益诚的话,转过来还是对沐少堂劝:“汤趁热喝最好了,要不现在少爷先尝一点?”
“不要。”
沐少堂想要转身,扯动伤口嘴里嘶声痛呼,更不想看任何人了。
“你回去说,她先把自己照顾好,别让大家担心,比什么都强。”
毕竟是刚手术醒来,一句连贯的长话就让沐少堂觉得气息不足,更没了理人的心思。
张妈看向沐益诚,沐益诚:“我现在回去一趟。”
两人一起出去,病房里只剩下沐少堂,脸枕在枕头上,浑身都疼,头晕难受,强忍着不吭声,没多久,病中体虚又睡着了过去。
给沐少堂那边安排了特护,又有周龄跟沐箐箐在,蔺君尚中午便带着情天回家。
确认她身体没事,腹中孩子也安好,他不愿她多待在那样的地方,家里才是最放心安全的环境。
季玟茹来松云居看着厨子做饭,生怕马虎,想到沐少堂是为了保护情天受伤,也让厨房专门炖了术后适合喝的汤送去。
孙杏芳说沐家的人会安排好这些,季玟茹叹息道:“终归是为了情天,当我蔺家欠他一份情,他现在又没了父母在身边照顾,怪可怜,送个汤算是心意吧。”
沐家一些深藏的往事,即便蔺君尚知情,也没有跟老太太说的必要,所以她不知。
光是从平日情天与沐少堂的相处来看,姐弟两人关系不错,这一回情天跟肚子里的孩子没事,老太太觉得自己做点什么都是愿意的。
……
情天手腕上的伤口结痂开始有点痒,蔺君尚不让她碰,晚上连洗澡都是他给她洗,避开她手上的伤口。
被抱坐在浴缸里的情天觉得自己被他当成孩子对待,“这点小伤口,就算碰水也没事。”
“你的伤口多在一天,我看着难受一天。”
那人穿着浴袍,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小麦色结实的胸膛,手里拿着莲蓬头给她洗,说这话时神色严肃。
有心缓解这严肃的氛围,情天说:“等孩子出生了,你一定是个很会照顾的好爸爸。”
那人莲蓬头靠近她另一只手臂,温热的水流划过肌肤很舒服,他抬头望她,眸色沉沉:“到时候再说,现在,能把你照顾好就不错了。”
情天低头抿唇,用手指沾了边上没冲掉的一点泡沫,抹到他高挺的鼻尖上,被他眼明手快地捉住了手腕。
这一番动静,浴缸里的水把他的浴袍也溅湿了。
浴室柔和的灯光下,温度适宜,雾气氤氲,男子深邃的眼眸映出星辰熠熠。
“欺负我现在不能碰你,是不是?”
他的气息拂在耳边,声音克制低沉,情天心跳加速,在他眼中白皙的肌肤随意挽起的发,一双沉静乌黑的眼睛,都是诱`惑。
看她双手环抱胸前,似遮似掩,他叹笑:“你这是做什么?”
“不是你说的……让我不要引`诱你吗?”
下一瞬,她身上裹了浴巾被人从浴缸抱起来,大步朝外往床去。
“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也是引`诱。”
1037.还不清,只是想要护她
六月走入中旬,医院停车场比邻的那一面墙,长满翠绿的爬山虎,花期至,层叠的叶子掩映着不起眼的黄绿色小花。
天气尚未炎热,阳光明亮不灼眼,微风拂过薄衣手臂,很舒服。
午间情天来医院,余力跟在旁。
想起上周末发生的事情仍是心有余悸,余力回神时看到一个人从前走过,险些撞到情天,他及时护着,那中年女子不道歉,脸色忿忿捏着手包已经经过。
余力冷着脸,转头,看到大楼里随后出来的人影,是认识的。
萧夫人正从大楼里走出,身边是萧然,身后拎着保温壶的应是家里佣人。
不其然遇见,在这住院部大楼外,萧夫人的脸色显得憔悴且不悦,让人想起最近萧家发生的事情。
萧然也没有想到在这里碰到情天,手插裤袋抬头,顿了脚步。
见到情天,萧夫人的心情可谓复杂,做不到客气打招呼,而情天脸色也同样平淡。
余力突然想起,刚才差点撞到情天的那个中年女人,就是萧启顺在外面养了很多年的情人。
外室跟原配相遇,场面定然精彩,难怪两方的神色都那么难看。
这样的情境下,萧然脸色也不佳,但是意外遇到情天,神色还是缓了缓。
想到最近听说的事情,情天应该是来医院探望沐少堂。
“走吧。”
萧夫人对身边儿子说,拎着手包从旁经过,萧然望着情天,微微颔首,跟母亲从身边走过离去了。
情天也往住院部里面进,余力跟在身边,忍不住道:“本就是萧家不对,那萧夫人脸色倒还更难看。”
说着抬手按开电梯门,旁边一架刚刚满员朝上走,这边倒是没了人。
“毕竟家丑不想让外人知。”
电梯里安静,情天语气平静。
丈夫有外遇,是女子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何况是被外人看到,能做到平心静气的没几个。
加之现在萧家跟蔺沐关系复杂,让情天看到,萧夫人心中肯定更觉得丢了脸面。
电梯直上,很快到达楼层。
余力带来的补品都是蔺家老太太吩咐的,都放在病房桌上,就退了出去外面等着。
情天走到病床边,床头被摇起微斜的角度,沐少堂靠躺着,目光看着窗外,格外空远。
这模样不像平日里随性不羁的他,那神色有些陌生,直到闻声回头,神色才变了过来。
“今天感觉怎么样?”
情天问,他回:“挺好,反正就这么躺着吧。”
说着话想要动一动,扯到胸肋一阵疼,咬紧腮帮子抽气忍着,没有呼出声。
他让情天坐,情天在床边的椅子坐下。
“其实你不用老来医院,我肯定会听医生的话好好养伤,不用担心。”
她现在有了身孕,知道蔺君尚不喜她常跑医院,沐少堂也不想她折腾。
“还有沐氏的事——”
“我会处理好,这些你都不用担心,至于来医院,想来就遵照心意来了,不看一眼,也不能安心。你不是别人,是我弟弟。”
情天望着床上躺着的人,现如今行动不便神色虚弱的他,少了平日的精气神,穿着病号服无法像往日那般潇洒,头发也不特意打理,就这么顺顺地其实看起来也挺乖。
又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凌晨夜晚,他骑着借来的电动车载着她偷离沐宅,路上下了雨,他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乘车。
跟前两日沐宅里,他毫不犹豫推开她时那一幕混织交叠,不同的是岁月,相同的是他待她的心。
情天垂下眼睛,“那天的事——”
“我们之间不说那些。”
她的话被打断,沐少堂一副毫无所谓的笑,如果她想要说谢,他与她之间,这个字从来不必。
更何况曾经沐家家宅里发生的那些恩怨,是他的父母对不起她。
没有想着做什么事为往事赎罪,因为他父母曾经带给她的伤害不是赎罪能赎得起的,还不清了,他只是下意识就想去护她。
情天点头,不说吧,就算不说,彼此心里都懂得就好。
受过人的好,放在心里比嘴上一句谢更重要,她放心里。
……
情天来病房不久,沐箐箐也从学校过来。
看到两人在里面说话,没有进,不知道如何面对。
事情发生之后新车受损,她也不曾想过再开,至少目前来讲,后怕了。
虽然沐少堂并没有怪她,她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在门外等了好久,直到情天出来。
“情天姐……”
沐箐箐欲言又止,不知该说些什么。
“少堂的性子你懂得,其实他待谁都好。”
情天一句话,沐箐箐眼里涌上泪,说实话,从小到大,她多少有些羡慕少堂对情天的好。
她走进去,到沐少堂病床旁:“哥,对不起,以后我不没大没小了,你赶紧好起来吧。”
情天转头看房里两人,手足和睦,比什么都欣慰。
没有再进去,情天朝电梯走,余力跟上,一起回了沐氏。
沐少堂在医院养伤的期间,沐氏的事情势必得她多管,回公司的路上,接到婆婆打来的电话,知她身上担子重,却也希望她能顾好自己身体。
车子经过繁华路段,窗外车水马龙,这是C市最寻常的一日,情天握着手机,听出关怀与温暖。
“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回到沐氏办公室,情天听秘书汇报工作,而后不久,有人敲门,进来的人是沐益诚。
情天看着这位二叔,手中钢笔合上。
“少堂不在,如果你一个人太累,别忘了我也在。”
情天微扬起唇角,点头。
……
这一日,林简驱车去老城区,停在修车铺外。
修车铺的拉闸门半掩,是不营业的状态,林简弯身进去,空气里有淡淡的汽油味。
朝里走,天井里被阳光照满,中年男人的身影蹲在地上,背对着捣鼓着锯好的木料。
好一会才发觉身边有人,回头,看到抱臂的林简。
“这是什么?”
“小木马。”
说这话时,向添望着手里正在拼接的木料,目光格外温和。
林简了然,看着他继续弄,像是随口聊起般道:“没想到沐家又出了事。”
1038.孕期焦虑,传给他
蹲在地上的男人手中动作不停,在木料上用铅笔比比画画,拉着卷尺测量认真。
“或许我的话不好听,都是报应。”
林简看着向添背影,想起去年发生的那些事,转眼,向添的弟弟走了也要一年了。
“你心里还恨?”
手中卷尺放得急,往回收缩时划过拇指,带出一道血痕。
这点小伤口对于向添来说不以为意,只放在嘴里吸了吸。
他不回答,林简知道,他心中至少始终有怨。
向添起身,往天井旁的水龙头走去,手放在水龙头下面冲。
划破的手指伤口触碰凉的水,辣而冰,逐渐到麻木。
“自从被砸伤腰脊,他瘫痪在床吃喝拉撒都是我照顾,过了好几年才有起色,能下床,走路颤颤抖抖像是个老人,但那时他才三十岁。”
“我记得二小姐那时候还小,有一回无意中看到我钱包里跟他的合照,还说这个叔叔很帅气。他是一表人才,可是那时,他其实已经是个连自己穿件外套都要抖索很久的人。”
“一辈子就这么毁了,可他至少还是我的至亲,我愿意照顾他一辈子,我陪着他,何尝不是他陪着我。”
“但人为什么要那么贪婪恶毒,连个生存都难的人都不放过,他太无辜了。做了事,终究是不得善终的,看,报应不是都一个个来了吗。”
水龙头的流水声哗哗,向添望着自己的手指,说这些话时刻了风霜的脸严肃而淡漠。
林简抬头看天井上方,晴空万里,午后的阳光很充足。
“都过去了。”
沐家风波之后,某天深夜,情天自梦里醒来,睁眼发现壁灯橘淡,身边人靠躺床头,环臂搂着她,望着她好像不是刚醒来的模样。
“怎么?”
情天有些迷糊问,他的目光,望自己望得那么深,在静夜里带着一份郑重深刻。
蔺君尚微微笑,“没事,醒了一时睡不着,看看你。”
这话听来像是情话,却因为他的神色而格外认真,半夜醒来看着她,多久了?
“为什么睡不着,在想什么?”
她往他更挨近一点,神思更清醒了几分,与他对视。
却恍然想起,从融城回来以后,这不是她第一次半夜醒来看到他正望着自己,只是有时太困了,迷糊看他一眼又转身睡着了过去。
蔺君尚没回答,环过她背后的手掌一下下轻抚着她的发,黯淡的光线里五官沉俊,好一会才回:“在想你。”
她不就躺在他身边吗?
情天心中难免失笑,疑惑他这异样的情绪来自何处。
看她得不到答案不睡觉的模样,蔺君尚叹息着转身,将她压在身下却小心避开她的肚子,低头就去吻她。
那吻不同平时的爱意表达,更像是一种占有与抚慰,手臂抱着她的肩背很紧,像是想要融入身体里却又怕伤了她,吻落在她唇上,一下一下,缠绵又珍惜,克制的情绪伴随粗重的呼吸。
后来,情天感觉到了紧贴着的他的身体的颤抖,他的脸埋在她颈脖发间。
从融城事件归来,蔺君尚时因噩梦难眠,梦到失去,惊醒看着她依然安好躺在身旁沉睡,才觉得世间最美好心安之事不过如此。
后来,只要睡不着,他习惯这样静静看她,直到重新能睡去。
情天似乎能懂了,半开玩笑:“都说孕妇容易有孕期焦虑,我没事,难道是传染给孩子爸爸了?”
那人依然缠绵吻着她,模糊喑哑回:“传给我比较好。”
萧家老爷子萧启顺中风入院之后,情况不见稳定反倒恶化,其中多少因为情人与家人在眼前闹,被气着的原因。
半个月后,新闻有报,万奇正式由萧启顺的独子萧然接管,曾经有人暗地里说萧然没有实权,现如今终于是变了样。
一个躺在床上中风的老人,再也做不了什么,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万奇今后的发展,还得看萧然的想法。
至于外室情人闹的那些后续如何了,情天也无心去听这类八卦,除开学校的功课,还有沐氏要盯着。
生活在继续,忙碌,寻常,却又因为身后有力量在支撑,从容安心。
沐箐箐也要上课,没课的时候经常在医院,而周龄因为这次的事件,对沐少堂也是格外照顾。
6月16这日是父亲节,沐益诚从沐宅要出门来沐氏的时候,收到了女儿的礼物。
当时沐尹洁叫住站在车门边的他,递给他一只盒子时,只说了一句:“那个,我看你用的旧了,换个新的吧。”
沐益诚接了盒子,没说什么,直到来了沐氏进了办公室,打开盒子,才看到是只新手机。
不像现在时下的年轻人,数码产品换得勤,沐家二爷手机确实旧了,只觉得能用就好。
是最新款的智能手机,质感的黑色大屏,拿在手里觉得大小,轻重,款式哪哪儿都合适。
助理进去办公室时,难得看到向来沉默严肃的二爷,脸上好像有微微笑容。
“二爷,这是最新款的手机呢。”
助理这么说。
“对,女儿买的。”
那天,沐益诚小心换了卡到新手机,拿在手里看了很久。
期末学校里课业忙碌,沐氏的事情同样忙碌,转眼七月,终于放假。
沐少堂已经出院回家,张妈曾推着身体好转的老夫人去看他。
老人坐在轮椅里,看着沐少堂依然没心没肺的样子,说不出什么教育的话,毕竟,他是为了情天受的伤。
倒是老人的轮椅就要往外推时,沐少堂朝老人说:“奶奶,您照顾好自己,才是让我们最安心的事情。”
背对的轮椅,老人没说话,张妈转头看了眼靠在床头的少爷,依老人的吩咐推着轮椅走了。
沐箐箐放假,周龄跟她也暂时住回沐宅来,正好也能照顾一下沐少堂,让心里好过一些。
情天回来过一次,之前被撞坏的院墙还有弄坏的花架已经重新修整好,又回到往日的模样。
关于怀孕的事情依然没有太多人知晓,情天也不习惯自己被别人特殊对待,孕吐的反应有时频繁有时稍缓,终于是满了三个月。
当初的五一之行被耽搁,记着曾有的约定,蔺君尚打算安排好手头上的公事,趁假期带着情天出去走走,算是避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