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9.离开一会，情天就想我了？
当日季玟茹正好来松云居，留下一起晚饭。
听到儿子说起这事，后来吃饭难免心有担忧。
对于夫妻两的相处她没有任何意见，情深恩爱，是她乐意看到的模样，只是现在情天怀了孕。
怀孕即将四个月，情天纤瘦身子未显，老太太每天寻思着怎么能把她养胖一些，不然总觉得这样的身体在孕期吃不消。
这时候出去，除开考虑安全，还担心外面吃的没有家里营养。
晚饭后，情天陪着老太太散了一会步，进书房去看沐氏的文件，蔺君尚也在。
老太太无事，去厨房安排晚上的夜宵，看出她的顾虑，孙杏芳在一旁安慰。
“太太一直忙着学业还有沐氏的事，压力不小，平时性子又静，极少看她因为什么笑得开怀，多少女孩子像她这个年纪，青春正好过得自在，先生大概也是想让太太趁着假期，身子还不重，出去散散心。”
跟在蔺家主母身边多年，不止是老太太，孙杏芳对于蔺君尚的性格也是了解的，即使不清楚之前两人之间的渊源，单看这一年来他对情天的爱护与用心，他绝对是最在乎情天的那个人。
如果他愿意带情天出去，那么证明已经想过关于安全包括饮食的问题，绝对不会委屈了情天半分。
把这个想法跟老太太说，两个都上了年纪的人在厨房里慢慢聊，老太太也渐渐想开了。
“你说得也对，昱之向来最着急情天，我担心的这些他应该都有考虑过，等会我去问问他，安排得当，我也就不管了随他们吧。”
看着孙杏芳淘红豆，老太太叹息。
后来不久，蔺君尚下楼倒水，老太太跟来茶水室。
问的是关于出行的安排，去哪里，环境如何，对于怀孕的情天是否合适，以及什么时候出发去多久，都细问了一遍。
在家中蔺君尚换了一身浅灰的家居休闲服，单手插口袋，一手握着玻璃杯喝水。
对于老太太问的都回答了，中旬出发，至于去多久，他是这么回答：“这个不好说，看情天喜欢，她愿意多留，我们就迟些回来，反正暑假时间还长。”
“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
老太太看着儿子，如今事业有成，夫妻感情甜蜜，唯独盼着他跟情天的孩子出生，为蔺家添个后，其余的都没得挑。
“要不，您也跟着一起度个假？”
季玟茹嗔望儿子一眼，抬了抬镜框：“我这老太婆就不去妨碍你们了。”
此刻，挺拔俊逸的男子被老太太手指虚点着叮嘱：“你答应了啊，照顾好情天跟我的孙儿。”
蔺君尚喝下玻璃杯里的最后一口水，又拿了只新杯子倒了杯温水，转身笑：“遵命。”
……
回楼上，温水放在情天手边。
情天端起来喝，同时目光从笔记本屏幕前移开，看向走回不远处另一张书桌前的那人。
“怎么下去那么久？”
刚才他说下楼倒水，顺便给她拿一杯，虽然她没有十分注意，也感觉去了好一会儿才上来。
对面不远，书桌前男子的脸映着屏幕的微微蓝光，望着她更多了几分深邃：“才离开一会，情天就想我了？”
情天看他一眼，抿唇收回视线对着屏幕，一边慢慢喝水，对于他常常毫无预兆的调戏不予理会，不想看他得逞。
安静的书房里有男子低低的一声轻笑，透出宠溺纵容，不再逗她，回道：“老太太不放心，叮嘱我在外得把你跟孩子照顾好。”
情天还是继续对着屏幕，喝了一半的水杯搁放一旁，手指轻敲键盘，看着专注认真。
望着妻子矜持可爱的模样，蔺君尚也做不下正事了，眼前的邮件都入不了眼，倚着靠背，姿态闲散，得不到回应，他唤：“情天。”
那一声温沉柔和，他的声音向来是极有磁性的好听。
情天还是继续敲字做记录，不理他，直到那人离开书桌，往她身边走来了。
身前人影一挡，替她按下保存键，继而长臂伸过膝弯将她一把打横抱起，转身朝外走去。
“睡觉了。”
“……还不到九点。”情天试图挣扎。
男子大步，已经进了卧室，看到时间显示是晚上八点三十五分，抱着她说：“四舍五入，小学不是就学了么？”
情天忍着笑，伸手拧他，蔺君尚把她放床里，俯身双臂撑在她身侧，看看自己被拧的手臂，叹息：“力道太小，多吃点再来掐。”
这一刻，情天只觉得这人太难缠了。
出行的计划决定之后，情天也要把沐氏的事情安排下来，沐少堂出院在家休养，可以下床行动，还是不易过劳，这一次车祸没有造成特别严重的伤害是他命大，即便年轻底子好，也要好好养好才不会留下什么病根。
并不是说情天选择这时候出去不对，毕竟她也还在读，只有寒暑假有时间，加之怀孕，等到寒假的时候孩子应该已经出生了。
这一年来她压力确实也大，所以沐少堂赞同，“难得的假期，多放松放松自己，以后等孩子出生，怕是想走都走不开。”
“我会帮你看着沐氏，伤了身上又没伤脑子，就算让我去公司，坐在办公室又不辛苦，没什么大问题，而且医生说我恢复很快。”
他体质不错恢复快，一是年轻，二是经常健身身体素质好，情天点头，沐氏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挺稳定，她不在的时间里就算没有沐少堂，也还有沐益诚。
情天来见沐少堂之前，在沐氏，林简曾来过办公室，听情天的交代。
他是有顾虑，道：“少爷现在还未伤愈，您不在，公司里只有二爷的话，会不会……”
毕竟那人是沐尹洁的父亲，看多了沐家内部兄弟间的争斗相夺，很多事情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情天那时候正收拾东西准备回沐宅，沉思了片刻，道：“那正好，看看人心吧。”
特殊时期，往往容易检验出人心，如果她的二叔真的对沐氏有异心，迟早会显露。
就算真的在她外出期间发生了什么，也不是没有准备。
1040.牵手，漫步桃花源
七月走入中旬，天气已经炎热起来，蔺君尚与情天外出度假，老太太也回到蔺宅去住。
外出随行的还有许途余力，以及之前赵国利安排随韦贞来松云居照顾过情天的那名护士。
历经两小时的行程，之后抵达当地机场已经有安排好的专车接待，再一小时后，一行人来到目的地。
此前关于外出，情天问蔺君尚打算带自己去哪里，他故作神秘，说只要相信他，跟着他走就好。
与他一起，情天从来不曾担忧过什么，这一次自然也是，而且因为这种神秘，更多了几分好奇与期待来。
她只知道要去的地方航班在国内，不会太远，带的衣服也随意收拾，主要是舒适的夏装就好。
但是临行前那夜，她却看他进了一趟衣橱间，再出来时抱着好几件她的外套，说即便是夏季，也要注意保暖不能受凉，并坐在床边一件件给她仔细折好，摆放进行李箱里。
情天想起去年秋天那一回，她要去新疆采风，出发前也是他这样为她整理，需要带的衣服，用品，以及必备的常用药，一一给她各类装好，比她自己还仔细。
此刻，怀了身孕的她历经两小时飞行后还是有些累了，出了机场上车，靠着那人的怀里就睡了过去，等到醒来——
下车之后眼前所见，仿佛误入了桃花源。
即便本来故作神秘，在C市登机的时候情天也已知晓蔺君尚带自己去的地方，是位于太湖边。
都说太湖景色美，山水皆灵，情天学画多年，采风去过许多地方，唯独还未来过这里。
眼前所见的建筑有古唐风格，脚下石板路很平顺，遥遥延伸至远方，她站在一家唐风的客栈外，身处石板路上，一时会感觉是不是穿越了时空。
脑海里有片刻熟悉晃过，情天突然回想起，这是自己曾经在学校老师的画作里看到的场景，因为喜欢，她拍了下来回家给蔺君尚看，说若有时间，想要去画作里这样的地方走走。
随口的一句，当时她甚至不知画作里的小镇位于哪里，此刻，却真实地身处其中了。
“我们先去休息，等精神好了再出来走走，时间很多，不急。”
身边那人温和对她说，情天侧眸看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也是许途跟余力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跟司机一起将行李搬下来，提进客栈里。
情天本来车程劳顿确实是累了，但到了地方却又来了精神，尤其是她与他落脚的这一间古风客栈，有庭院静雅，带着几分让人心情安宁的禅意。
行李拿进房中，蔺君尚推开窗，一面临院，一面临湖。
“喜欢吗？”
男子从身后环抱住腰，伫立窗前的情天听到他在耳边温声问。
情天点头，他知悉她所有的喜好，这里的环境，得她心意。
他想与她一起去很多地方，然而岁月还长，以后可以慢慢一个一个地方走遍，现如今，她有身孕，适合寻一个安宁自在的地方，静静度时光。
当初她给他看过画作，他就记下了，后来让人去查，是位于太湖边上的古风小镇，历时多年打造，有盛唐之风，清雅质朴带着禅意，避暑再合适不过。
正是下午两点，窗外日头高照，情天转身，与那人对视。
“虽然你总说不许谢，但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言拙，不知还有什么话可以表示。”
蔺君尚温暖的大掌握在她腰侧，低头看她，笑道：“你说自己言拙，那让别人情何以堪？”
“你喜欢，就是我最想要的回报。”
日头照着两人亲密倚靠的身影，颀长与窈窕，投在窗边米色绸帘上，添成一幕动人的景。
……
傍晚时候，休息起来，蔺君尚在房中接电话，情天自己出了房间，在院子里随便走走，遇上客栈的主人，随意聊聊。
店主给情天介绍这个小镇，带她上了一处楼上，临街的窗可以看到外面的石板路还有周围的建筑风景。
说到这里一花一草都是精心培植，木屋草棚都是选择经得起日晒雨淋的天然材料搭建，让专业的工匠打造。
甚至连小镇庭院或池边的苔藓，也是从那些自然生态极好的山区运来种植，一景一物都很用心。
唐风古韵，灰瓦竹篱，望在眼中就觉得美好宁静，什么时候身后来了人，店主笑着点头离开，情天被温暖干燥的大掌牵住，那人说：“我们去走走。”
小镇不大，情天跟蔺君尚走在石板路上，身后不远跟着许途跟余力，繁华都市里呆得久了，这样的地方确实让人放松。
前方两人慢慢走，他们也在后面慢慢跟，余力伸手摸烟，拿出来想想又放回口袋。
许途问：“怎么？”
“这样的地方，让我觉得抽烟都有点不合适。”
许途笑，半开玩笑：“古代不是也有抽大烟的，你看。”
余力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小镇上店铺很有格调，装饰别致，卖的东西古风古韵，其中还真有大烟枪。
这玩意看看也就行了，真要抽余力也抽不来，双手揣裤袋闲散地往前走，这样惬意的环境里甚至想要轻吹口哨，不时跟许途闲聊。
弯弯曲曲的街道，宽宽窄窄的小巷，要全部逛完也不容易。
日落，情天跟蔺君尚牵手散步，石板路上人少，两人就像一对暮归的小夫妻，这里无人认识，没有勾心斗角与纷争，只有慢度时光的安然。
街道两旁不止有店铺，还有茶道香道，花道跟禅修的会馆，走累了随便进一处去，都会得到不同的享受。
情天在小店里逛，淘好看的小玩意，蔺君尚在身后，目光落在她脸上，觉得这时的她才是卸下身上负担，像是这个年纪女孩本该有的模样。
情天拿什么转头问他，他都认真说“好看”。
男才女貌，那份甜蜜连店主都能感觉到，面露笑意不愿打扰，不招呼随便他们逛。
在外吃晚餐，当地的银鱼跟白虾有名，怀孕对食物味道敏感不能吃，只能点一些家常菜，蔺君尚就安慰说以后等孩子生了再来，随便怎么吃都可以。
但估计因为今日的行程累着，吃家常菜情天也起了孕吐反应，在餐馆的洗手间吐得不行。
1041.小旗袍，高开叉
原本说晚上还会有水幕电影，蔺君尚想早点让情天回去休息，情天也不敢逞能，只能打算明天休息好再来。
第一夜，在庭院幽幽的氛围里入睡，睡得早，但看身边人睡得还安稳，蔺君尚陪了很久，后来仍是睡不着，悄然出了房间。
院子里，许途跟余力在石桌前下棋。
在C市早已习惯了晚睡，这一下子换了环境，又不劳累，困意还无。
下的是围棋，黑子白子，在棋盘上错落，倒是应了周围的景。
许途会一些，余力也会一点，两个不在行地慢慢摸索着下着玩，突然感觉身边有人靠近，抬头一看。
“先生——”
余力下意识起身，蔺君尚朝他一抬手，是让他继续。
目光落在棋盘上，突然被观战，许途跟余力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继续下。”
男子声音低沉，带着几分闲散，余力挠挠耳朵，转移话题问：“您怎么还不休息？是有什么需要吗？”
蔺君尚在一旁站，夏夜晚上，这里都是绿植竹子，倒有几分清凉，环顾四周，确实很静，仿佛这整个客栈都是他们几人的。
不过说起来，为了让情天在这里住得自在，来之前许途确实跟这家客栈沟通好，在他们住着的期间，是包下来了，除了店主，确实只有他们几人。
这样的夜，蔺君尚烟瘾有点上来，想起家里老太太说过的话，以前不建议他抽是为了他的身体，现在则是不想情天在身边闻了二手烟。
本要问余力拿烟的念头打消，余力问有什么事，他只能说：“没事，出来走走。”
后来他独自坐在一旁的竹制躺椅上，可是坐不到十分钟，就起了身。
想着房里睡着的人，就没了独自在这里赏月的心思。
看着他来了又走了，也没多久的功夫，在余力跟许途眼中，此刻的蔺君尚跟在C市出入盛辰受人瞩目时的神态完全不一样，卸下压力的不止是情天，还有他。
在这里，他只是一个陪着妻子游玩闲度时光的普通人，平日给人的距离感减去不少。
蔺君尚离开不久，两人也没了下棋的心思，还是各自回去睡觉自在。
许途跟余力的房间比邻，这一夜，各自住在这禅意的客房里，心也自然而然很快静下来。
人一旦能静下来，就容易思绪翩飞，想起很多。
能检视自己，也能更看清自己，是好事，有时也是叹息的事。
谁的生命里没有些坎坷跟遗憾，这样的夜，各自躺在床里手枕着脑袋，往事容易袭来。
……
翌日
经过一夜休息，昨日的行程劳顿总算是休息好了，想着身处的环境，人也格外精神。
蔺君尚有安排，吃过早餐之后，带情天出去，依然是许途与余力随行，一起来的小护士对客栈店主的茶道有兴趣，留在客栈跟着学，蔺君尚也不多管。
从客栈出来，灰瓦竹篱，远离喧嚣，竹筒里清水缓缓流下，接水的石钵溢满，情天伸手一捞，掌心除了流水还有几朵飘零的粉色小花儿。
“水很凉。”
情天看着手里的花没多久，身边人从口袋拿出手帕给她擦手，情天看到方帕下角有毛笔小字，想起来是去年元宵那时他问她要的。
“一直带着？”
情天看着那方帕问那人。
蔺君尚唇角噙着浅笑，没回答，仔细给她擦手，避开毛笔字的地方，但还是晕染开了。
墨字不防水，晕染开有点可惜，蔺君尚微微眯了眼。
“我给你重新画一张。”
那人看着她，“好。”
回答得那么快，让情天疑心这人就是故意的，想让她画新的。
白天的石板路比昨天傍晚逛时显得浅白，有到这里度假的人，但不多，听说这里建成不久，还没有多少人知晓。
蔺君尚却觉得这样才好，若是以后真的流俗成为一个人满为患的旅游景点，也不可能有现在惬意游逛的心境了。
枫叶还带着浅浅的黄绿，跟竹子的翠绿不同，竹叶绿得纯粹，枫叶的绿带着一些黄，是另一种清透的美。
情天今日穿一身中袖及膝的裙子，舒适的棉麻料是天然的米白，领口有花草线绣，裙摆上织出几只翩然的蝴蝶，腰间是彩色皮绳编织的带子，随意那么一系，整个人就要融入小镇成为画里人。
在一家店铺里逛，情天伸手摸了一件改良式小旗袍，深蓝色，很素净，一眼喜欢。
是一个小众设计师的品牌，改良旗袍带着一点民族风元素，店员在旁说情天肤色白，极合适这一件，也是独一件。
情天笑笑，放了手往前走，身边蔺君尚已经让店员取来，对她道：“也不赶时间，情天去试试。”
看出那人是认真的，情天有些心动，但是说：“我怀孕了，也穿不了这样的。”
小旗袍很好看，不是那种绮丽的款式，很素雅的纯色，但是——它却有一个侧开的高开叉。
蔺君尚知道她担心什么，笑着鼓励：“就试给我看看。”
情天点头，拿了旗袍跟店员进试衣间。
后来，旗袍太合身，店员要进去，蔺君尚已经先一步掀开帘子入内，给她弄好。
试衣间空间不大，蔺君尚出来外面等，而后情天出来，对于高开叉的款式还是不适应。
那时正好有别的客人进来店里，一眼看到穿着一袭深蓝旗袍的情天，有两位男客人眼睛都移不开了。
蔺君尚将情天带回试衣间，情天忍着笑，“还买吗？”
……
太湖边芦苇姿态摇曳，湖面是浅蓝色遥遥有船影，情天跟蔺君尚伫立在湖边看，眼前景色开阔，心境也跟着开阔。
花海中间有木栈道，风吹野荞麦一波波，两人牵手走过，微风好像吹进了心里。
傍晚的时候返回，小镇上店铺道坊已经亮起灯，在未全黑的灰蓝天幕背景下，小镇上的建筑轮廓变得深沉，灰瓦下的墙被灯光影成橘色甚至橙红，街边的老树只剩枝丫，盘虬生长的姿态映在橘红的墙上，让情天想起古诗里描述过的盛唐长安夜。
1042.两分委屈，背一下不行吗
在饭馆落座等着晚餐上来时，蔺君尚接到C市老太太打来的电话，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接过情天倒的茶。
许途跟余力在隔壁桌，两人也是自在，赏着窗外的夜景。
店铺门外是窄窄的水渠，听着水流静静，知道是婆婆打来，情天一边慢慢喝着茶一边听那人回话。
“这里环境不错，清净，下回有机会，您也一起来。”
对于老太太问的都回答了，蔺君尚谈及所处环境，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那人忽而低眸一笑，又抬头凝望着她。
那一笑是面对家人时才会有的放松，眉眼沉俊温润，让情天忽而心跳乱了节奏。
明明那人是在握着手机讲电话，却唇角含笑望她望得认真。
看她喝了一杯又倒茶，他一手听电话，身子倾过来，另一手从她手里拿走杯子，微眯着眼睛，意似阻止。
情天其实就是无事习惯手里捧着茶，没有意识到自己喝多了，但这人打电话真是三心两意，还顾着管她。
不能喝茶，她只能去拿桌上小碟里的坚果。
没多久，通话结束，手机搁放桌边，蔺君尚才对她道：“再喝，等会该吃不下饭。”
正说着，晚餐终于上来，在这古风禅意的小镇上，菜色口味都不重，只要避开让情天敏感的海鲜类，基本上都合她的口味。
谈及刚才的那通电话，依然是家里老太太打来关心情天跟肚子里的孩子，不厌其烦地叮嘱，一定要照顾好她。
那人语调带着叹息，情天主动盛汤递给他，“你辛苦了。”
这刻意讨好的模样让蔺君尚失笑，看着她越发是爱恨不得。
饭后，慢慢走回客栈，两人都对艺术有研究，谈论起在这里所见，情天注重在人文风情，而建筑专业出身的蔺君尚则对园林设计有独到的看法，各有不同却又相互补充。
跟在身后的许途跟余力，听着两人对话闲谈，只觉得，最默契相配的夫妻，应就是如此吧。
有人在太湖边上惬意度日，有人在C市这边不得安宁。
蔺君尚带着情天离开的第三天，因为盛辰公事，许途被安排先返回，只留下余力跟小护士。
万奇萧老爷子萧启顺自从中风以后情况不见好转，甚至连话都说不清楚，萧然作为独子，召开过董事会之后，正式接管万奇。
都说萧启顺是在与人打高尔夫的时候突发急症中风，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他正兴致盎然与人打球时收到了一封信，里面的照片跟资料证明，自己在外养着多年的情人，生下的小儿子根本不是他亲生的。
自从去年蔺君尚与沐情天的婚事曝光之后，萧启顺感觉到这是对万奇最大的一个危机，常常夜不能眠，又是上了岁数，身体越来越差，被信里内容这么一激，当场血冲脑门导致中风。
但是等到情人来医院闹，他甚至连揭穿都说不出，只能看着那女人还在自己面前装，想要从他这里拿钱。
不过这事情，萧然是知道了的，那一封信落在了他手里。
曾经想过可能是那女人的相好故意揭穿这件事，但后来，萧然想到的是另一人。
拨出电话无人接，他把电话打去了盛辰，那时，特助接电话刚好许途回到公司，拿着文件从旁走过。
听到是问蔺君尚在不在，等特助挂了电话，许途：“谁打来的？”
特助回：“是万奇的萧总。”
……
许途回来的第二日，先依着蔺君尚的吩咐将从太湖带回来的特产小吃送去蔺宅，同时让老太太对在外的两人放心。
还有一份送去了沐宅，交给门里的佣人便离开了。
再度返回盛辰的时候，在大楼门前停了车，下来刚好看到旁边也停了一辆，那黑色的玛莎拉蒂并不陌生。
男子从车上下来，身形依然潇洒，只是眉眼之间不再像从前那样慵懒，眉间微蹙，明显带着心事。
“你们蔺董在楼上？”
许途微笑：“不好意思萧总，先生最近都不在C市。”
萧然看着他，在想这话是不是借故推脱之词，微眯眼眸显得严肃：“去哪里？”
“我们太太放假，先生带着她去度假去了，不会那么快回来。”
如果说别的理由或许萧然会怀疑，但现在确实是C大暑假期间，若是为了情天，倒是有可能。
“萧总您有什么话，等先生回来了我可以代为转告？”
萧然已经转身，他要说的事是私事，除了蔺君尚本人，不想多一个人知。
看着那人重新上了驾驶座，启动车子离去，许途站在原地目送，继而回身进了大楼里。
萧然来的目的，他大概猜到几分。
如果不是现如今蔺君尚有心收手，以萧老头子做的那些事，早不是中风躺在医院那么简单。
他还记得当时，男子声音沉冷克制，说的那句话——
“不做绝，只是想换老天多怜顾她一点。”
太湖边，古树参天，遮蔽成荫。
女子眼神温和沉静，拿着牧草喂鹿，鹿的神情同样温顺。
蔺君尚站在一旁，看那人时眼里一片温厚纵容，带着淡淡笑意，接过余力手中的相机，充当了一回摄影师。
“这位小姐，对鹿笑得那么开心，能不能对镜头笑一个。”
听到相机快门的微声，也听到那人逗自己的话，情天下意识回头时，终于是被拍到唇角的笑容。
连着抓拍几张，蔺君尚从液晶屏回看，觉得都好。
相机递回给余力，两人继续慢慢往前走，余力却越走越慢，悄悄在后面拍了两人同行的背影。
情天走得有点累，悄悄转到蔺君尚身后，半玩闹地想要往他背上去。
那人发觉，转身捉住她的肩臂，不让她乱动。
“背一下不行吗？”
以前偶尔这样闹，他从不阻止。
那带着两分委屈的模样似装似真，随之，她被他打横抱起。
“你忘了自己是孕妇，蔺太太？”
被冤枉的某人失笑。
情天反应过来，虽是玩笑，确实是她大意了，但背跟抱终究不同：“……那你放我下来，在外不好这样。”
那人不放，抱着她往前走，“管它好不好，我太太不累着就行了。”
迎面走来一个散步的老大爷，情天把脸埋进那人怀里。
老大爷却停步关心问：“小姑娘这是怎么了？”
男子对人露出清俊笑容：“害羞了。”
1044.余生，日日与卿好
古风禅意的房间，情天被蔺君尚吻倒在床里。
他从她的唇吻到眼睛，又从眉骨吻到耳际，手捧着她的脸，搁放在眼睑边的拇指，感觉到湿意。
抬头看她，她闭着眼，眼睫轻眨，平日难见的那一份不安都浮现在眼前。
拇指给她抹掉眼角湿气，他温声带笑：“傻不傻。”
他吻她的耳垂，低语伴着呵气入耳里。
“有你，我舍不得老。”
不说还好，听这一句，小丫头喉间溢出压抑地抽泣，蔺君尚心觉自己说错了，只能转移她的注意力继续去吻她。
薄唇带着灼热气息，从她耳际吻到颈脖，一路到锁骨。
她的锁骨很好看，但他宁愿她多长些肉。
倒是胸上感觉好像丰盈了些，因为熟悉她的身体，即便变化不太大，还是有感觉的。
今天外出回来，她洗过一回澡，换了一条舒适的棉麻长裙，浅浅的蓝灰色，只有裙摆侧有一枝斜绣的荷花，灰跟粉向来是色彩里的经典搭配，显得素而雅。
开襟的款式，什么时候被他将布扣解开，房内温度适宜，倒不会觉得凉，但他的唇却格外灼热，意图点燃她的身到心。
人还在情绪里，情天抬手勾着他的脖子，是寻找心安的攀附，却在他一路往下的吻里逐渐乱了呼吸。
手掌感受着她身上的每一处，蔺君尚望着情天的眼神是压抑的渴望。
从五一至今，已经快三个月没有亲热过，此刻他望着她的目光，深邃漆黑早已点着了小小的火焰。
“情天、情天——”
变重的呼吸，心脏跳快的频率，都在说明他的难耐，但他依然有所克制，“我会很小心，不伤到孩子。”
医生说怀孕四个月后情况稳定了，可以有适当的亲密行为，以往两人亲热，都是自然而然的发生的事情，现如今他正经地说，被吻得晕乎的情天只是迷离望着他，是有渴望但也有些许怯怕。
在她身上游移的手掌温度很高，带着薄茧摩挲着细腻的肌肤，看着她情动，他往她压下却也注意避开她的小腹。
夜夜睡在身边，顾及孩子不能碰她，这种感觉又幸福又折磨，有多煎熬只有他能懂。
此刻好不容易进了安全期，刚才听她唱那样的歌，心绪受染，他也再不能放开她。
房外夜风习习，竹叶沙沙轻摇，室内床沿，衣物早已落在地板。
他捧着她的脸与她深吻，另一手臂将她圈紧入怀，与自己贴合，急促地呼吸，心里脑海里别无其他，爱意深沉只能全数用行动表达。
可即便已经这样紧紧相抵相缠，还是觉得不够，怎么要，怎么爱都不够。
带着喘息的声音喑哑，喷洒在耳边，他说：“余生，日日与卿好。”
……
来到太湖第五日，情天说想去灵山看看。
相传当年唐玄奘西天取经归来，游历到当地觉得像天竺国灵鹫胜地，于是取为小灵山。
小灵山的南麓，有迄今为止全国最高的巨型佛像，灵山大佛。
既然来了，不如去走走。
怕午间炎热，特意在前夜休息好之后一大早出发，余力安排来的车辆跟司机将几人送往目的地。
进入园区，通往大佛所在的路上途径一条宽阔的银杏道，满目的青绿色。
跟来的小护士说秋天这里应该会特别美，黄色的银杏叶确实向来美得动人，但情天觉得，夏天的绿其实也很好看。
人生境遇往往是随遇而安，遇到什么样的景，当下就用心去欣赏，不去想还没到来的东西，这样会比较容易知足。
小护士听着情天平淡的语气说着这番话，脸色有些茫然。
余力跟小护士走在后面，情天跟蔺君尚散步在前，她有身孕，蔺君尚的意思是，出游是其次，休息是第一，任何时候只要觉得累了就歇着，不急着走，时间一直足够。
之前韦医生说孕妇也要适当多运动，这样有助于将来生产。
这一直是蔺君尚心头担心的事情，即便去过美国治好了晕眩症，情天曾经遭受的身体伤害不可逆，她的体质始终比一般女孩子差一些。
他想她多运动，又怕运动多了不好，患得患失，说的应该就是他这样。
一直往里走，路上看到很多佛教特色的景致，小护士在后面跟余力随意聊，问说上面的大佛是不是真有三十几层楼高。
蔺君尚牵着情天，侧头看她：“累不累？”
通往灵山大佛脚下的长阶梯，称为登云道。
听到身边路过的人说登云道有两百多级台阶，蔺君尚站在下方往上看，算不得陡，但还是开始有些后悔答应带她来这里了。
“C市的纪念碑有三百多级台阶，我小时候就上去过好多回。”
情天看着他说。
蔺君尚一脸严肃：“那是你小时候，跟现在有身孕不能比。”
“慢慢走吧，可以的，我会量力而行。”
抬头往上看，伫立天地间的大佛让情天不想就此退步，慢慢走，总能上得去。
拿她没办法，蔺君尚只能答应，再三叮嘱，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回头扫一眼身后，小护士跟余力已经紧跟上来。
身边路过往上走的人，脚步都比较快，而蔺君尚一直在旁牵紧她：“不着急。”
情天心中失笑，这人好像生怕一放手她就要摔了般紧张。
走到小半，情天觉得有点累，其实进入园区以后他们已经走了不少路，再上台阶，她好像真的高估了自己。
走到一半，她没有逞能地停了下来，蔺君尚陪她在平台边上休息。
情天靠着护栏，身后是茂密的树荫，小护士惊讶地看着眼前那尊贵的男子蹲下身来，给女子揉腿。
在C市，那个人是那样严肃冷漠，拥有排行第一的身家，出现公众场合身边簇拥无数。
见过他对妻子的好，但没想到体贴到这个地步。
“不走了。”
蔺君尚对身前人说，是认真的。
情天抿唇：“休息会还可以。”
他抬头，望着她。
“听说这里的台阶一共216级，佛教中认为人生共有108种烦恼和108种愿望，登上216级台阶，寓意烦恼尽消、心愿圆满。”
情天静静看着他。
闻言，蔺君尚叹了口气，起身后直接将她一把抱起，朝上走。
“那你的108种烦恼已经消了，剩下的108种愿望，我来替你实现。”
1045.产检，胎心的跳动
“快放我下来。”
情天哭笑不得，压低声音。
抱着她的那人却说：“别动，要不就一起摔下去了。”
她果然不敢动，但还是在他怀里继续要求：“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那天在小镇上他抱她，林荫小道上人没几个，今天大佛脚下，身边来往上下的人不少，她真的不好意思。
不敢乱动，是怕真的影响了他，让两人摔了。
蔺君尚往上看，一百来级台阶，其实不难。
“你要是把自己吃胖点，我抱不动自然就不会抱了。”
稳稳抱着她，他注意看眼前台阶。
情天因这人一本正经的歪理失笑，所以现在他抱她，都怪她太轻了？
身后余力跟小护士简直吓坏了，快走两步紧跟在后，生怕有什么闪失好及时护着一把。
身边上下路过的人虽然眼神好奇，却无恶意，有情侣从身边经过，女生看到了用手臂撞身旁的男友。
“你看人家。”
女生的目光，不单是羡慕被抱着的那女子，更被抱人上台阶依然身形挺拔自如的男子所吸引，那样英俊的样貌与气质，平日里极少遇见。
蔺君尚却一脸淡然抱着人继续往上走，听到旁人的话，连目光都吝啬给一个。
余力跟在后，心中也是叹，只要是为了太太，先生还有什么是不愿意做的？
抬头遥望，顶上平台伫立着大佛，逾百米高，上午的天空日头不烈，天蓝纯澈，白云淡淡如絮，大佛双目垂视，似乎透出悲悯世人的慈祥。
情天已经不再挣扎要下来，因为那人比她还固执。
还有三十几级台阶的时候，情天忍不住：“先休息下吧。”
“不远了，到上面再说。”
蔺君尚坚持，依然注意眼前的路：“情天没事，可以加加油。”
“加油。”
情天依他要的，望着他认真说出两字。
蔺君尚脚步一顿，低头看她，唇角弧光被明媚阳光下映得浅淡，格外俊雅，笑是既无奈又觉得她可爱。
“不是这样的加油。”
他侧了侧脸颊，意似提醒。
领会过来的情天：“……回去再说。”
佛祖面前，举止要注意。
“情天不肯，那我要把你放下来不管了。”
刚觉得这人怎么说来就来地小气，下一刻，她真的被放下。
等到脚沾地面，一看，原来说话间已经登顶。
她这是又被他逗了一回。
抿唇看那人，他在给她整理帽子。
今日出行登山，两人都穿休闲服，他一身棕色，她穿橘色，质感的色调是经典搭配，让人一看就是情侣装，还让她一定戴上遮阳帽。
小护士递来水瓶，蔺君尚只让情天喝。
情天喝着水，回望来时路，这台阶一半是她自己走的，一半是他抱上来的。
天气不算热，他但抱着她上来一路终究辛苦，阳光照着鬓角有汗雾，从小护士手里接过纸巾，情天拿了一张替他擦。
蔺君尚配合地低头，享受着妻子的体贴。
余力跟小护士看着男子满足的神色，再次感叹。
再强大的男人，在爱情面前也会失了平时模样。
十日转眼就过，离开小镇那一天上午，司机跟余力把行李往后备箱搬。
店主出来送，交给情天一只信封，说是给他两的一个小礼物。
从客栈出来，上车后从窗外回望小镇上的建筑与石板路，这些天她与蔺君尚牵着手在这条路上来往散步多回，离开前难免有了几分留恋。
唐风古韵的景致在车外越退越远，情天打开店主给的信封，发现里面是几张照片。
是那天她在院子石桌前抄经，蔺君尚在画她，拍照人取景的角度从楼上往下，将庭院幽幽跟她与他都摄在其中。
那时她是他画中的风景，却没想，他们都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车子一路往机场方向去，蔺君尚接过照片来看，还挺满意。
想着自己带来的相机里还有好些拍下的照片，等到回了C市，再一一洗出来。
信封放在一旁，他伸臂环上她的腰，“离开会不会不舍？”
情天转头看他，摇头。
外面风景再美，依然不如家所在令人心安有归属。
回到C市，已经是傍晚。
许途跟特助来机场接，看到人出来，笑着上前帮提行李。
两辆车，一辆是特助送小护士还有余力离开，另一辆，许途亲自送蔺君尚与情天回松云居。
回程的机场高速上，许途本有话想说，看到后座男子拿了毯子盖在身边倚靠着他的那人身上，于是没开口只专心开车。
毕竟有孕在身，下飞机后坐上熟悉的车回家，情天放松下来觉得累乏，蔺君尚让她先睡会。
半路蔺君尚手机响了，本不想接，但是老太太的电话。
他一手搂着身边人，一手手机贴耳边。
声音压低，道：“已经在半路。”
老太太知道今天两人要回来，特意从蔺宅来了松云居，准备好晚饭等着，关怀心切，想着两人怎么还不到家，于是打来电话。
听到说在路上，老太太放了心，又让开车注意安全，不着急。
蔺君尚应了，挂了电话看怀里人，她还闭着眼睛在睡。
窗外，日落时的云霞幻彩灿烂，天空很美。
他却恍然发觉，唯有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有心思去注意这些。
……
回到C市的第二日，情天到医院产检。
怀孕即将满四个月，陪同的除了蔺君尚，还有婆婆季玟茹。
想到昨日一到家进屋，她就被老太太拉着，关切的目光打量了全身一遍。
看着没瘦，但也没胖起来，老太太笑问：“这一趟出去，玩得开心吗？”
何琴跟佣人将行李送上楼，情天点头，被婆婆牵着去洗手，而后吃晚饭。
其实刚下飞机时她有过些孕吐的反应，还不太饿，但老人家在，不吃会担心。
饭后，老太太就提了产检的事情，说如果蔺君尚没空，她陪着去。
结果今天，蔺君尚陪着来，老太太也要陪着一起来。
比较之前，这次要检查的项目更多，韦贞亲自给情天做，这一回，情天第一次听到了胎心的跳动。
那种感觉如此奇妙，一下一下，像是轻快的马蹄声。
1046.肚子里，有只小鱼在游
赵国利的高端私人医院，韦贞亲自接待，情天在检查室听胎心的时候，蔺君尚在身边。
那规律的一声声心跳通过仪器传入耳中，已经很清晰，触动的不止是情天，更有身边的他。
蔺君尚边听着时，目光一直落在她肚子上，那样的眼神如此温柔深邃，满含爱意，好像隔着肚子他已经看到了孩子一般。
向来冷冽严肃的人，此刻身周都是可以感觉到的温柔。
想到那是他们孩子的心跳声，且健康正常，他的唇角蕴着浅浅的笑，转头望着情天，没说话，握着她的手轻捏，但那样深情温厚的目光，让她能懂。
一番检查下来，上午过半，季玟茹跟孙杏芳在外头等，看到情天出来，立马将她拉到沙发上坐下，不急着离开。
带来的保温壶里有热粥跟点心，都是给她准备的。
检查之前必须空腹，情天从昨夜入睡之后至今连水都没喝过一口，确实需要补充，看她喝了些温水，开始吃东西，老太太让蔺君尚在身边陪着，自己却去找了韦贞了解情天的情况。
活了大半辈子，自己也是生养过的人，老太太心里担忧的是，情天怀孕即将进入第五个月，身子却依然不显。
没在情天面前提是不想给她压力，但老太太心里一直不放心，要再问问韦贞清楚。
韦贞仔细给老太太解释，每位孕妇的情况不同。
一种可能是，如果孕期母体营养比较充足，胎儿成长比较快，肚子看起来就会比较大，如果胎儿成长比较慢，肚子自然会比同月份的小。
还有另一种可能，是跟羊水量有关。母体内羊水保护着胎儿，能减缓外界冲击，维持子宫内温度变化，如果孕妇喜欢多喝汤类，羊水量就会比较多，肚子看起来也更大。
再有一种情况，是跟孕妇的胃口有关，如果孕期食量增大不节制，肚子上的脂肪量堆积看起来也会大一些。
但韦贞也安慰老太太，情天肚子里的孩子目前发育良好，问题不大。
韦贞看来，情天一直纤瘦，怀了孕确实没见长什么肉，不管是蔺君尚还是蔺家主母，一定都会特别照顾她，只能说她与她体质有关。
“蔺夫人，只要孕检正常就无需担心，安心养胎，定时产检就好。”
季玟茹听着韦贞的话点头，出去看情天已经没在吃东西，笑着说：“该回家了。”
回家的一路，老太太想着的都是韦贞说的话。
营养足孩子长得快，那么是情天还缺营养了？
羊水不多的话，是补品炖汤喝得不够多？
至于胃口，根据自己观察，情天怀孕至今确实没见胃口涨，还时常因为孕吐而不想吃东西。
这么想下来，即便韦贞说目前胎儿发育良好，她也是不能放心。
到了家，让在医院折腾半天的情天先回房休息一会，季玟茹留下儿子，跟自己去客厅。
蔺君尚在对面落坐，身子微倾，手肘撑在膝上，十指交握，等着老太太开口。
于是，就听到老太太说出了那番担忧。
在医院听到胎儿胎心的激动与感动暂且搁下，母亲说的事情，确实是一个问题。
母子两人谈到最后，蔺君尚记挂着独自在卧房的情天，想上去看看，季玟茹对已经站起身的他叮嘱。
“往下啊，你还是得多劝着情天多补充营养，特意为她炖的汤一定要多喝，她没有胃口，你多哄哄，多吃一口是一口。”
“妈这不全是为了孩子，也是为了情天，这样的身子，到后期怕是比别人辛苦，你舍得？”
当然不舍得。
蔺君尚认真对老太太应下：“您放心，这问题我会重视。”
八月，节气已经过了大暑，天气依然炎热。
情天会在上午时出门去沐氏，傍晚早回家，周末的时候就全然待在松云居哪里都不去了。
自从那日医院回来，家里也添了胎心仪，每周蔺君尚有空就会用来听她肚子里胎儿的心跳声。
午后，落地窗外烈日炎炎，屋内温度清凉适宜，情天靠在床头，身边坐着的人又在听孩子的心跳。
那常常的一脸认真专注，让情天想起自己高中时听英语新闻的认真模样。
后来胎心仪从她肚子上移开，蔺君尚改用手掌贴在她肚子上，现如今腰身终于宽了小圈，他的掌心温热，缓缓传入她的腹部。
情天刚想说什么，突然感觉肚子里有异样，身子一僵。
“怎么了？”
蔺君尚立时关切看着她。
情天没说话，仔细感受了一下，微微眯眸的模样让蔺君尚也跟着拧起眉来。
“我好像，感觉到了宝宝在动。”
“怎么样的？”
那人问，眼里的光亮起来。
情天说不清，他让她躺好，神色紧张又期待，只凝着她。
过了一会又感觉到了一阵，她尝试描述：“就好像，肚子里有只小鱼在游。”
这种感觉不同于听到胎心跳动，让她真切感受到孩子在自己肚子里存在着，已经开始能有所回应互动了。
坐在身边的蔺君尚听她描述他们的孩子，眼角都是笑意，光是这么说，心里都觉得胀满柔软，是说不出的满足。
何琴敲门，送进来一只炖盅，现在即便蔺家老太太不是每天住松云居，也不妨碍她随时指挥家里佣人给情天炖补品。
趁着她放假没开学可以在家养养，老太太是真的想把她尽量养胖起来。
情天最近吃得有点怕，看出来有点想躲，蔺君尚揭开炖盅盛汤到碗，一边说：“你不想喝，也要顾及肚子里的小鱼儿。”
一句话让情天笑了，最终乖乖喝下。
……
8月10日这一天，情天起床，身边人已经不在。
去洗漱出来，手机闹铃响，是她早前就设置好的备忘录。
看她今天没出门去公司，何琴上来，关切问是不是不舒服。
情天并没有不舒服，只是今天有别的事要做，不去沐氏，就当给自己放一天假。
吃了早餐回到卧房，坐在茶几前看了几页书，时间差不多，情天给那人打电话。
彼时，盛辰这边，蔺君尚正在会议室开会，下属在汇报工作，看到来电，他抬手示意暂停，握着手机就起身走了出去。
1047.我想你，跟孩子
主管坐下，会议桌上众人对望，在座的都是有资历的高管。
蔺君尚接管盛辰多年，为人严谨，对待工作一丝不苟，以前开会，他几乎从不放手机在身边而是留在办公室。
有所转变，好像是这一年来，即使极少响起。
今天他暂停会议到外接听，可见打来的人身份，很重要。
会议向来严肃，大家也趁着这时间歇口气，喝点茶。
门外，蔺君尚才转过门板，就已经按下接听键。
“怎么了？”
嗓音带着的温沉，是面对那人时的独有。
“今天公司里忙吗？”
电话那头传来女子的声音，清浅舒服，蔺君尚眼眸更柔和下来两分，回道：“应该不算忙。”
“那我等你回来。”
被一个听起来没有重点的电话打断会议，向来讲究效率的蔺君尚并未显出不悦，他握着手机低眸笑，不忘温声叮嘱：“自己多注意，有任何不舒服第一时间跟身边人说，或者给我打电话，我会早点回家。”
“还有，我想你，跟孩子。”
松云居，情天放下结束通话的手机起身，下楼去厨房。
午餐之前，情天在厨房忙活了挺久，厨师在一旁只是偶尔指点或者打下手。
后来把做好的东西放冰箱里冰着，简单吃过午饭，情天去了松云居的画室。
或许因为平日在学校里就在学习，回家之后有空，情天更多的是待在书房，松云居的画室，并不算常用。
画室里的画作用具不同其他，没让家里佣人整理，平日里都是何琴亲自打扫。
推门进去，日常保持空气流通颜料的味道不重，还不到中午，盛夏阳光充足，照着室内一片明亮。
毕竟是同一个主人的画室，这里的布置，有点像多年前流曲苑里的那一间。
她不常来，在外忙于工作回家多与她在一起的蔺君尚，更是没时间过来。
宽敞的大画室内还有小隔间，情天推门进内，从画架上取下一幅画，小心卷好放进画筒，之后拿着离开松云居，去了一趟农卡的工作室。
不教学的时候，农卡大多会出现在工作室里，暑假期间，跟着他实习的学生大都在。
都认得情天，对于她的到来没有多意外，跟她笑笑点个头，各自忙着自己手头上的事，这样的氛围让情天觉得自在。
大堂里长桌前，农卡正给学生讲解在水晶上贴金箔的窍门，感觉身边有人靠近，转头才发现情天。
“来了，进去吧，工具材料都给你准备好了。”
来之前，情天有跟农卡打过招呼，看到她并不意外，抬手一挥，随她自己去。
情天点头说好，却在一旁多看了会儿他给学生讲解贴金箔的方法，这种金箔跟平日所见房子装修所用不同，材质非常薄透细腻，真正的金箔价格不低，轻轻一碰就破碎，贴在艺术品上适合的地方，常常是点睛之笔。
这个情天是会的，看着有点手痒，但还是记得自己今日来这里的原因。
进了里面的工作间，她从带来的画筒取出画作，摊平在桌面上用纸镇先压好。
戴上白色的棉手套，开始挑选装裱用的木料，一步步来，应该还有一下午的时间。
一个人忙活，农卡后来曾进来过一回，看了眼桌上的油画，啧啧叹说：“年轻人就是会浪漫。”
听说蔺君尚带着她去了一趟太湖边，农卡摸着下巴上的小胡子，倚着门边跟她闲聊起。
拼接，打孔，情天在裱画，一步步有条不紊，动手能力强完全不用人帮忙，农卡看着这学生，目光只有满意。
有个女生路过，手里端着刚洗好的杨桃，问农卡要不要吃。
农卡对杨桃这水果没什么兴趣，女生又转而招呼房里的情天。
情天抬头，本想说不用，她向来不太有吃零食的习惯，何况手里正在忙，可看着女生手里那青黄的杨桃，难得点了头。
“谢谢师姐。”
情天放下手里的去洗手，继而接了杨桃，那时候农卡已经被学生叫走，女生也离开了，只剩情天一个人在工作间里，觉得今年第一次吃的这杨桃酸酸甜甜格外可口。
后来继续忙，渐渐，下午的时间就这么流逝过去。
……
下午临近四点，基本处理完公事的蔺君尚想起上午情天的来电，打算早些回家。
起身一边拿过西服外套，一边给家里打回去电话。
原本想问情天在家如何，结果何琴说，情天中午就出门去了。
司机送出去的，自然知道去处，蔺君尚从盛辰出来，没有直接回松云居，而是让许途往C大去。
没多久，还在工作室里的农卡看到人影进来，一点不奇怪，谁让情天在他这里呢。
不用来人问，农卡先朝里指了指，看他正跟学生讲话，蔺君尚也不打扰，直接往里面工作间走。
情天来这里常待的地方就那几处，蔺君尚开门看，准确找到她所在。
工作间里好几个学生，一眼扫去，情天在其中。
她坐在桌前，手里弄着什么很专注，没有抬头看来人，倒是身边人发现了蔺君尚，识趣地默默走开，留下独属于两人的空间。
“好玩吗？”
身边突然响起男子低沉的声音，情天抬头，才发现他什么时候来的这里。
放了手里工具，她问他：“你怎么来了？”
她正打算过一会就回家，没想到他先来了。
蔺君尚看了眼桌上的木雕跟金箔，牵她起来，带往外走，情天想起自己的东西，让他等一会。
片刻，她拿着自己的包，还有一个不小的纸袋过来。
他自然伸手要接，情天拎纸袋的手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蔺君尚微微蹙眉。
情天想的是，原本来工作室这一趟是不想让他知道的，自从怀孕后他不喜她在这样的地方待，她计算好时间，等她回了家他再回家，一切刚刚好，现在感觉跟自己计划不太一样。
“东西都不让我拿了？”
感觉出那人的不悦，情天将包跟纸袋乖乖递给他，他才另一手牵起她往外去。
农卡已经不在工作室，情天随那人上车回家。
路上，蔺君尚不说话，情天试着打破沉默，“刚才在工作室，吃了学姐给的杨桃，好像今年的特别可口。”
再往前不远，是一家水果超市，蔺君尚让许途停车。
1048.生日面，你想吃每年都有
水果超市里，蔺君尚在挑杨桃。
店员看着男子穿着气质都不一般，格外殷勤招呼，告知哪些是甜熟的。
情天却在一旁说：“不要只甜的。”
蔺君尚手中拿起的杨桃放了，重新挑尚未熟透的。
“还想吃什么？”
环顾店里，夏日水果正是丰富的季节，平日里松云居不缺，情天也说不出什么特别想吃的，店员说青葡萄也是酸甜的，于是蔺君尚又选了一点。
随之他问了店员句什么，情天没听清，只听他回头对她说，让她先回车上等。
他掏出手机，情天以为他要跟谁打电话，许途在结账，她就自己先回车上。
蔺君尚选的分量不多，许途跟收银员要了超市的送货卡片，说有需要会联系他们送货。
回到车上的情天探头看了眼前面副驾座上的纸袋，安心坐着，没多久，后车门拉开，男子坐了进来。
蔺君尚手里拿着两盒水果，是那种透明的餐盒，盒壁有细小的水珠，问：“洗过了，想吃哪个？”
说着时，骨节分明的手指拿了一颗青葡萄送到她嘴边。
情天咬进嘴里时，触到了他的手指，是刚洗过水的冰凉。
原来刚才这人没上来，是跟店员去里面洗水果去了。
“可以？”
他问她，神色依然不太有笑容，照顾她的心思却没有少半分。
青葡萄很脆，酸酸的正合胃口，情天点头。
蔺君尚自己吃了一颗，即时蹙眉，情天问：“挺好吃是不是？”
他平静咽下，点头。
情天低下眼睫，眸中有笑。
回家的一路，那人膝上搁着两盒水果，只要她想吃，他就给她拿。
后来她才知道，当时他买那么少只是为了让她在路上先吃着点，她觉得好，当天晚饭后，许途就又搬来了各三箱。
回到家，纸袋跟包包依然是蔺君尚拎进屋的，情天伸手，“给我吧。”
连卧室都不回，情天拎着包跟纸袋进了书房，蔺君尚看着她的背影，不知她在弄什么。
好一会情天才回卧室，那人已经洗过澡换了家居的休闲服，情天从他身边经过进浴室，洗手的时候觉得空气里飘散的，都是温热清新的沐浴液香气。
她在用无菌皂仔细洗手，那人擦了湿发进来挂毛巾。
情天抬眼从镜子看身后的他，可人家目光没有给她，又转身出去了。
刚冲掉泡沫擦干手，突然觉得一阵犯恶心，情天站在洗手池前不敢动，试图调整，却还是忍不住吐意。
她吐得难受弯了身子时，感觉到腰上环上一只手臂，手掌的热度就贴在她小腹上。
孕吐不可避免，而且也不知道何时会有，那人没有多问，只是在身边照顾难受的她。
吐了好一会，情天才缓过来，温水漱了口，那人用毛巾给她擦脸。
刚才还挺好的，吐了一会，眼睛泛红鼻尖泛红，蔺君尚眼里都是担忧，带她回床上休息。
床里，那人给她当靠背，情天躺在他怀里，手搭在他结实的胸膛上，食指点了点他。
“我都这样了，你还跟我生气啊？”
从去农卡的工作室找到她，他的情绪明显不对。
他握住她乱动的手指，而后叹息着开口：“那么热的天出去，是觉得家里闷？”
早前说过的，农卡的工作室那样的地方各种原材料太多，怕对有身孕的她有影响。
“是有点事。”
情天没明说。
“能有什么事？”
因为情天的身份，即便她是农卡得意的学生，农卡也极少会指挥她去帮忙。
依照何琴汇报的，她今天出去已经快有一下午，一直待在工作室那样的地方，在蔺君尚看来，就是没有顾及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
这是个秘密，情天还不想说，外出没有午睡，枕着他胸膛困意袭来。
久等不到她回答，蔺君尚低头一看，那人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
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只能小心将一旁的薄毯拉过来，给她盖好。
……
再醒来，是听到敲门声，蔺君尚却发现身边空了。
门外的是何琴，说晚餐已经准备好。
他下楼，看到情天已经在饭厅里，正在摆碗筷。
注意到桌上不仅有菜还有面条，以为今晚情天想吃面，结果却发现那碗面端到他跟前，她拉他坐下。
青花瓷的汤碗好看，面上的菜搭配可口，夹起面条发现跟平时吃的不一样。
“今天你生日，这是我给你煮的。”
情天在对面坐下，望着他，唇角有笑。
蔺君尚一怔，这才记起来，确实是自己生日到了。
男子向来不注重这些，更何况他一直忙于公事，多年来就不曾注意过这样的日子，觉得与平常无异。
他深望她一眼，动筷吃了一口。
情天一直看着他，问：“还可以吗？”
不是第一次煮面，却因为今日意义不同，希望自己做的能让他满意。
咽下嘴里的，蔺君尚抬头与她对视，似乎欲言又止。
情天有点忐忑，等着他接下来的评价。
那人不紧不慢再吃了一口，而后才道：“这么好吃的面，明年还有吗？”
情天一愣，反应过来，抿唇笑着点头：“你想吃，每年都有。”
得到妻子的承诺，蔺君尚心满意足，朝她抬抬下颌示意碗里的粥：“快吃。”
……
晚饭后，两人在门外散步，从外回来时蔺君尚的那些情绪，在妻子的一碗生日面里早已烟消云散。
情天说，今天晚上的时间，她可以陪他做他想做的事。
牵着人在花园逛了一圈，对于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蔺君尚能要求什么，最后不过是打算两人去放映室一起看部片子。
没有特意选，一部《色戒》是多年前的老片。
荧幕上，意图进行刺杀行动的女大学生王佳芝在小酒馆里给易先生唱《天涯歌女》，男人坐在小几前，闲适的姿态指间夹着烟，唇角噙着一抹慵懒淡笑，本只是看一场表演。
“人生呀，谁不惜呀惜青春——”王佳芝跪坐在易先生面前，敬上一杯酒，听她唱到“小妹妹似线郎似针，郎呀串在一起不离分”，向来克制城府极深的男人抹了一把眼睛，无言紧握住她的手。
情天靠在蔺君尚怀里，光影变幻，他低头吻上她的额角。
1049.你的礼物，我早收到了
回到房里，蔺君尚又挨着情天用胎心仪听孩子的心跳声。
月份越大，孩子的心跳也越清晰，极有规律的一声声，像马蹄轻快的步伐，让那人听得唇角含笑，神色都是温柔。
他的手轻轻贴放在她已经隆起的肚子上，一边听，一边感受着掌下。
就在这时候，情天肚里又有一阵异样，像是小鱼儿在体内游动的感觉片刻就过，她说：“宝宝动了。”
他抬眼看她，又去看她肚子，现如今还不到他的掌下也能感受到胎动的地步，但这已经是令他触动的回应。
“再长大点，你要更乖。”
男人温声对着她的肚子，话是对宝宝说的。
女子怀孕不易，月份越大越辛苦，目前来说情天除了孕吐跟比较容易困，还没有其他什么太大的反应，可往下孩子逐渐大起来，一切难说。
那种爱怜又忍不住叮嘱的语气，带着几分与平日那人性格不符的幼稚可爱，让情天失笑。
这样跟她与宝宝相处了好一会，他才终于起身去洗澡。
看人进浴室，门关上了，情天出房间，下了楼。
何琴就在楼下等，看到情天，随她一起去厨房。
……
当从浴室出来，蔺君尚拉开门，一手握着毛巾擦湿发，抬头却看到卧室内一片昏暗无光。
心下第一反应，是立马朝外走，即便没有灯光，对于自己的卧室已经足够熟悉，倚着感觉一路往床的方向去。
“情天！”
男子的声音与脚步一样着急，眼睛从光亮的浴室走进昏暗里，需要片刻的适应。
怎么会突然一点灯光都没有，松云居落成至今，从没有断电的现象，擦湿发的毛巾顾不上，一团抓握在手里，他怕她在黑暗里不小心磕了碰了，往里走，同时目光扫寻黑暗中。
再往里，却看到亮着烛光，情天就安坐在沙发上，正看向他。
那一刻人松了口气，到她身旁弯身，确认她的安好。
橘色的烛火映着情天的脸，她向他示意眼前桌面。
蔺君尚这才有心思转头去看，茶几上摆着一只生日蛋糕，表层是咖啡色的提拉米苏，只在圆边点缀了一圈奶油小花，不花俏，蛋糕中间是一只千纸鹤形状的蜡烛。
平常所见的生日蛋糕上都是按照生日岁数插满蜡烛，或者用一根标有数字的代替，却没有像眼前的。
橙红的千纸鹤形状精致小巧，背上缓缓燃烧着，烛火微微摇曳，他问：“情天自己做的？”
情天点头：“家里大厨在旁指点，成果还过得去。”
上午在家，她就是忙完这个才出的门，农卡的工作室里什么工具都有，要做个千纸鹤形状的蜡烛也不难。
蔺君尚在她身边坐下，毛巾早搁在一旁，拉着她的手。
“你的生日，我也想不出能给你准备什么礼物，现如今你也不让我在外乱吃东西，两个人在家不出门，蛋糕也该有。”
想起在新疆采风时刚好遇到她生日，他特意过去陪自己住了两天，又亲自给她做蛋糕，她也想为他做些什么。
“你送的礼物，我早就收到了。”
他望着她，握着她的手一起贴上她的肚子。
没有开灯，适应了烛光之后，身周一片黯淡，只有夫妻两人在茶几前靠坐一起，烛光映着彼此眼中的莹莹柔和。
“你许个愿。”
情天示意向生日蛋糕。
这样的举动对于蔺君尚来说，年幼时都极少有，但她的心意，她喜欢，他乐意配合。
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他牵着她，对着烛火闭了眼睛，一会便睁开，“好了。”
俯身吹灭蜡烛的同时，拿过茶几面的遥控，将灯打开。
千纸鹤蜡烛取出来放在一旁，蔺君尚切蛋糕，拿过来桌面本准备好的碟子。
“第一块，要给我宝宝的妈妈。”
他将蛋糕放在她身前，才取第二块。
向来不怎么吃甜，与她在一起后因她喜甜，他也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些口味，更不说今夜，这蛋糕是她亲自做的。
没有问他许的什么愿，情天没有先吃蛋糕，而是从身后拿出来一幅裱起来的画，“这个也送你。”
蔺君尚接过来看，油画上画的是江边暮色，一棵枝干盘虬的老树下有木长椅，上面坐着一男一女，是挨靠着的背影。
很快就认得出，这是盛辰旗下的度假村里，他带她去过的农家小院外面的景。
只是看着笔法有些稚嫩，不太像现如今她的画。
情天有点不好意思：“这是当年画的，想送你最终却没有机会送出去。”
六年前，他第一次带她去度假村的小屋，在那里短暂的美好时光藏于心念念不忘。
在大一的学期里，她画了自己回忆里常常浮现的场景，觉得这一幅画，能让他懂她的心意，却最终没有机会送出，两人便各自海角天涯。
现今她完全可以给他另画一幅作为生日礼物，却在之前回满庭芳翻到这幅画的时候，觉得它代表了自己的青春与最初的心动，意义是别的不能比。
蔺君尚想起下午去接她时她拎着的纸袋，大小跟这幅画差不多，伸臂将她搂过来。
“今天出去，就为了这个？怎么不说。”
“生日礼物，提前说就没意思了。”
情天回。
“那就宁愿被误会？”
“我知道后果。”她唇角有笑意。
蔺君尚无言，这丫头是算准了，自己不会对她真生气。
“需要我点评一下这画吗？”
他的下颌搁在她发顶，伸臂圈着她，语调温沉纵容。
“还是不了。”
他是她师父，六年前的笔触，现在再看只觉稚嫩，还不如不自找打击。
“唔……可我还是想点评一下。”稍有停顿，他说：“画面上似乎有点空。”
情天抬头看他，那人一手抱着她，一手伸去茶几面，用叉子叉了小块蛋糕喂到她嘴边，同时道：“明天我给你改改？”
“师父改画，求之不得。”
“叫什么？”
“师——”
还没说出的第二个字，被那人封于口中，他捧着她的脸，吻上来，尝到唇上奶油的香甜。
1050.九月，学校里的新家
九月初，C大开学时，情天怀孕已经进入第六个月。
南方的九月是夏天的尾巴，还未凉下来，情天开始穿宽松的裙子，是之前蔺君尚亲自陪她去挑的那些。
手臂跟腿好像没有太大变化，隆起的只有肚子，穿着宽松的连身裙，如果路过的人不注意，也几乎不会看出来她有身孕。
先发现她身上不对劲的，应该是黎芳。
情天平日来校虽然穿着也偏休闲，但好像没怎么穿过这样宽松的连身裙。
当时也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竟然得到情天的承认。
往下身子会越来越显，要瞒也瞒不住，若有认识的人问，情天不否认，但也不会刻意让人知。
在读研究生孕期依然上学虽然少但也不算新鲜事了，黎芳有点激动，毕竟不管是情天这个同学还是她与蔺君尚这对夫妻，都给她很好的印象，她是真的祝福两人。
假期回家再返校，黎芳给情天带了家里父母特制的辣椒酱，此刻更是殷勤说中午要给她做爆炒牛肉丁吃。
经历了头几个月的孕吐，值得庆幸的是最近这反应已经变少，情天胃口也好了起来，听到黎芳说的，毕竟是自己爱吃的口味，难得馋了。
只是，她已经不能再回原来的女生公寓寝室去午休。
现如今怀孕六个月，蔺君尚不可能让她还爬寝室里的上铺，暑假才开始，这件事蔺君尚就在安排。
C大里有教师小区，就在农卡工作室附近，农卡在那有套房子，只是他在外另有住处，房子一直空着。
其实C大附近有个高档住宅小区，是盛辰旗下开发，蔺君尚有想过让情天去住，却终究觉得不如在校内就近且安全。
农卡一再说校里那套房是全新的，蔺君尚亲自与他去看了一回，作为一个午休的地方还算满意，于是吩咐人去添东西，硬是把一个空荡的套房添置成什么都不缺的新家。
开学第一天，何琴领着佣人过来做午餐，有人陪着，蔺君尚也能多分心安。
荣华有事开学请假一周，会迟些来，于是黎芳跟情天去了教师小区的房里，在那边做了那道爆炒牛肉丁。
约定的在校期间每天视频，现在依然要如此，蔺君尚估算着时间，刚好在情天午餐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打来。
情天在房间里接，视频才接通时，看到那边的他低首握着钢笔刚签了一份什么，抬手递给面前的人，视频里看不见，应是特助或者许途。
随后他转向屏幕，对着她勾起唇角，第一句便是：“今天宝宝听话吗？”
这一句单从内容理解，是在问她肚子里的宝宝，但那人问她时望着她的眼神，含笑深沉，却也让她莫名有片刻觉得，他意指她本人。
抿唇，她点头。
这样的回答最保守，也最全面。
那头，蔺君尚果然唇角笑意更盛，往后靠在大班椅椅背，白衬衣领口的扣子解开，放松的姿态，一手握手机，一手手肘撑着椅边，骨节分明的手指托着下颌，就那么望着她。
越来越温柔的眼神，时常让情天忘了那人在外面对别人的另一面。
他的唇形微动，无声说了两个字，是叠字。
情天反应过来他无声唤的什么，脸有点热：“你要是没事，我先挂了。”
就喜欢她被逗时可爱的模样，蔺君尚笑着，搁在下颌上的手指转到唇边，忙道：“别，我们还没说几句话。”
“那你说。”
情天也没有执意要挂。
“新环境还适应吗？午饭胃口如何，如果饭菜不想吃，优先把汤喝了。”
她答：“都挺好，室友返校带了自家做的辣椒酱，刚才还尝了她做的爆炒辣牛肉丁。”
干椒制成的辣椒酱特别香，辣味倒不重，和着牛肉丁一起炒，家常平实的美味让人难忘。
现如今蔺君尚也不阻止她吃辣了，家里老太太说过，只要她想吃，只要不过量，什么都满足。
情天紧接着补充：“我有把汤都喝了。”
肚里的孩子成长需要足够的营养，她很注意。
蔺君尚满意了，“改天周末，让你室友来家里吃个饭？”
照顾过她的人，都值得他感谢。
“再说吧。”
吃过午饭黎芳已经回寝室，关于这些事，得问过室友，情天不强求。
“那先休息会儿，到下午上课还有一个半小时，去吧。”
看了眼时间，蔺君尚没留人。
结束通话，情天将手机放在床头柜，躺到床里。
这套房子是农卡亲自装修的，只是没入住，搞艺术的人在这方面的用心自不必说。
去过那么多地方采风，情天向来对新环境适应能力不错，加之寝具用具全是从松云居拿来，盖着薄毯，总觉得鼻端隐约能闻到松云居卧房里熟悉的香气。
不知这是不是心里作用，但她确实睡得更安稳。
……
开学第一周，情天曾回过一趟沐宅。
沐家人，行坐衣着向来都会被有所要求，身为祖母的沐老夫人在看到情天到来后，目光习惯先落在她身上，很快看出异样。
“这是……”
祖母的目光，情天感觉到了，主动回答：“奶奶，我肚子里的孩子就快满六个月了。”
上回沐箐箐开车出事，大家在医院，周龄得知情天怀孕却没有多嘴对别人提及，这喜事如果想要分享，让情天自己来说就好。
张妈在旁立马喜笑颜开说着恭喜，情天微微笑，看向床上老人。
得到肯定回答后，老人点点头，“挺好，挺好。”
“那你就别常跑来跑去的，多自个注意。”
老人看向情天，打量她的脸，孕妇一般身形都有变化，情天除了肚子其他看不出来什么，脸蛋也还是瘦的。
话虽不多，情天应了，不久沐少堂回来，情天下楼找他，两人在花园里慢慢走着说话。
离开沐宅之前，情天正要上车，张妈追出来，交给情天一个巴掌大的绒面刺绣方盒。
“二小姐，这是老夫人刚刚让找出来，说给您的。”像是怕情天不要，张妈紧跟着道：“您一定拿着。”
情天点头，进了车后座，车子缓缓驶离沐宅，还看到张妈在原地目送的身影。
1051.是男是女，他都爱
回到家在卧室，情天才打开了张妈给的盒子。
丝绒衬布上，躺着一枚质地通透的翡翠玉佛，弥勒佛形态祥和，笑容可掬，让人看着时，心中也生出欢喜来。
弥勒佛是佛教中的弥勒菩萨，也叫未来佛，豁达乐观笑口常开，教人宽容大度，除了保平安也寓意大福。
相比其他菩萨的法相，弥勒佛因永远笑着，看着最亲和。
此前婚礼那日，情天曾得过婆婆送的一对翡翠手镯，价值不菲，眼前这一枚，品级跟翡翠手镯不相上下。
都说玉石亲人，握在掌中久了，冰凉转为温润。
红绳挂于指间，玉佛垂在掌心，通透水润的质地让弥勒佛那开怀的笑更显纯澈，眉目讨喜，情天望得有些出神。
刚到家的蔺君尚走进来，坐在她身边，看到她掌中那一枚翡翠玉佛：“谁给的？”
“刚才回了一趟沐宅，奶奶给的。”情天转头向他：“她知道我怀孕了。”
蔺君尚再望向那枚翡翠玉佛，生长在沐家，这些年她历经太多曲折不易，身上担子重性子又沉静，不像其他同龄女孩一样过得简单开怀，如果能像弥勒佛一样，无忧无虑多笑笑，是他最想看到的。
关于物质，她想要什么他都给得起，但沐老夫人送的这一枚翡翠玉佛，意义还是不同。
那人是情天的祖母，是沐家那边剩下最年迈的长辈，不管发生过什么，亲情血缘关系永远不会断。
沐老夫人送给情天这一枚翡翠玉佛吊坠，重点不在价值不菲，而是它对于情天的意义，是家中长辈对晚辈的祝福。
“那情天也像它一样多笑笑，以后孩子生下来，也是个开心宝。”
情天弯起唇角，翡翠玉佛放回盒子里，搁进抽屉。
孩子的性格她还未想过，但谈及这个话题心中就泛起柔软。
才说着，突然肚子里有动静，她蹙眉，蔺君尚关切问：“宝宝又动了？”
明显的一阵反应缓过去，情天对他说：“大概是在回应你。”
他将她拉过来靠着自己，手掌贴着她隆起的小腹，笑说：“看来，是答应了要当个开心宝。”
关于孩子，两人似乎没谈论过喜欢男孩还是女孩这个问题，也没有就此问过韦贞，即便要知道不是难事。
自己的身体孕育了一个孩子，对于母亲来说，是男是女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孩子的健康。
而对于蔺君尚来说，他们的孩子，是男是女他都爱。
何琴来说晚饭已经准备好，那人牵她下楼，问及开学第一天感觉如何，新环境午休是否习惯，都是归家之后的日常分享。
……
第二日中午，情天下课回到教师小区的套房，发现蔺君尚竟然坐在沙发里，膝上搁着一台笔记本，听到声音抬头，“回来了？”
情天拎着包走近，“你怎么来了？”
厨房里有声音，是何琴跟厨子在做午饭，飘出来一阵食物香气。
在笔记本上敲下保存键，蔺君尚合了笔记本起身，牵她去洗手：“我就不能来看看你？”
何琴将饭菜摆好，两人一起用午餐。
午饭后那人坐在客厅沙发前，给她削酸梨。
怀孕后情天爱吃酸，季玟茹特意腌制了让何琴送来这边。
但蔺君尚不敢让她多吃，之后又削了只苹果，情天吃了点，剩下的只能他解决了。
等情天从洗手间回房，那人已经躺在床里，他看着门边的她，长臂往身边空位拍了拍：“我也感受一下这里的环境，来。”
情天笑这人理由多，但还是听话上床去，躺在他身边。
将人搂进怀里，蔺君尚没有多话，催促：“睡吧，下午还有课。”
感觉自己有点像是被家长来校探望般，在他身边，情天心安，很快睡着了。
蔺君尚陪了半个多小时，闭目养神没有睡着，公司里还有事，一会就走。
等情天醒来，身边已经没人，出房间，何琴说那人中午就走了。
洗了脸去上课，出小区时遇到认识的人。
前面走来几人，是学生跟老师，同校里情天有些印象，是中文系的，其中有钟聆的身影。
应该已经毕业的她，没想到在这里碰见。
钟聆正跟身边人说话，转头看到情天从小区走出来，目光从她脸上落在她身上，跟以往不一样显而易见。
从惊讶到了然，也只是片刻之间。
师生几人正在交流什么继续往里走，钟聆跟身边人打了个招呼，停在原地没有与他们一起去。
情天走过来时，正好与她打照面。
“你有身孕了？”
当情天从身边经过时，钟聆转身问。
对于情天来说，钟聆只是认识的人，却不是朋友，但她没有否认。
钟聆也不知道往下要说什么，只是看到情天就下意识停下来。
想了想，道：“我是因为有事回来，你是去上课吧。”
情天看着她：“留在C市？”
钟聆点头：“嗯，留在这边。希望你一切顺利吧，我先进去了。”
说完没等情天有所表示，她已经转身朝刚才那几人追上去。
情天回头看了眼，继续迈步往系里走。
这一天下午下课，余力来接，情天在车上收到黎芳的信息，说校论坛有关于她的帖子。
情天用手机登录看了一下，是有人拍了她在学校图书馆里书架前找书的照片，穿着连身裙的侧影，小腹微显。
标题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下面跟帖的人在讨论，沐情天这样子，看着像是怀孕了。
一旦有人说了，就像炸开。
大概浏览了一下，情天关了论坛，给黎芳回过去：“是事实，随他们吧。”
……
九月的第二个周末，是中秋，情天跟蔺君尚回蔺宅过节。
蔺家主母最近脸上笑容常在，跟随身边多年的孙杏芳都看在眼里。
家里准备的都是情天爱吃的，老太太还亲自烤月饼，情天喜甜，老太太觉得外面的始终不如自家做的安全。
她显了身子，老太太终于放心下来，也不让帮忙，只让她坐着。
蔺君尚在书房，情天有些无聊，去外面廊下逗了逗画眉鸟，听到身后脚步声，转头，有客人来。
1052.他给孩子取名，字幼安
今年中秋，季玟茹邀请了蒋珮夫妇，蔺宅更显热闹。
晚饭前，许晋与蔺君尚在书房看字画，男人有男人聊天的内容，客厅里，情天陪着婆婆还有蒋珮。
平时见面机会不多，蒋珮也是至今才知道情天已经有了快六个月的身孕，言语跟神色间对她很关切。
“婚礼的时候大家还说，争取明年百日宴再聚，没想到蔺夫人真的这么快就如愿了。”
季玟茹目光一直关注在情天身上，听到蒋珮这么说，端着茶杯更是笑意满满。
看到情天起身，便问她要做什么，情天笑回：“您与许夫人聊，我去趟洗手间。”
情天轻声说着向蒋珮微微点头，走出客厅去了洗手间，季玟茹一个眼神，孙杏芳在后跟着。
进了洗手间，情天站在洗手池前，刚才突然感觉有点犯恶心，为了不在客人面前失礼，她赶紧离开。
孕吐反应没有刚怀孕那会儿严重，但也说不准什么时候突然就会来一阵，今天又是中秋节，情天不太希望因为自己的状态，而影响了大家一起晚饭的兴致。
没一会，门外有轻声唤：“太太，您还好吗？”
情天转头，隔着门板：“我没事。”
定是婆婆对她不放心，让孙杏芳过来问她。
门外人好像离开了，她却终究还是吐了。
嘴里泛酸，反胃的感觉一阵阵涌来，扶着洗手台弯身吐了好一会，直到胃里全空才止住。
拧开温水漱口，情天一直尝试慢慢做深呼吸，让自己渐渐缓过来。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禁伸手抚上隆起的肚子。
怀孕即将满六个月，胎动在体内已经很明显，偶尔做了不好的梦半夜醒来，她第一时间伸手抚上肚子，那种感觉，是担心自己做噩梦的不安也会让孩子感受到，她下意识想要安抚。
孩子孕育在她体内，随着月份越来越大，每一次感受到胎动她的心都格外柔软，那种无以言喻的爱，源源充盈着她整个人，被一种温柔满足的感觉包围。
“今天是中秋，宝宝要听话。”
她低头看着肚子，唇角含笑，一边轻抚一边温声说。
再回到客厅，正聊着天的蒋珮突然想起一事，问：“有给孩子取名字了吗？”
季玟茹看向情天，情天刚坐下，楼梯上，蔺君尚与许晋也刚从书房出来。
不管是蔺家还是沐家都是名门，给孩子取名字向来是家中最德高望重的长辈来取，马虎不得。
情天安静坐着，目光望向婆婆。
季玟茹笑说：“只要孩子健康，其余的我老太婆也不想多管，这事情就交给他们夫妻两自己去商量吧。”
蒋珮点头，抬眼就看到丈夫跟蔺君尚正往客厅这边来。
请许晋落坐，蔺君尚坐在情天身边，对上母亲的眼神，知道她也在等着听他对这件事的看法。
“关于孩子名字，最近是想了一个。”
蔺君尚看向身边情天，她也转头与他对视。
孙杏芳拿了纸笔过来，蔺君尚拧开钢笔，用正楷写了两个字，纸张转给母亲看。
“幼安。”
季玟茹抬了抬镜框，轻声慢念出声。
“看似简单，作为孩子的小名我觉得挺好，您觉得如何？”
本来也正打算跟母亲谈及此事，现在蒋珮问起，刚好说出来。
季玟茹还在看字，并未立刻回答，倒是蒋珮先开了口。
“字面上看，简单却寓意美好，我觉得不错。”说着，看向坐在对面的老公。
一直没说话的许晋看着茶几上的两字，附和妻子点头：“素有‘词中之龙’之称的南宋词人辛弃疾，同字幼安，有愿自小安泰之意，简单却不俗。”
作为刚退下来的领导，许晋身上有中年男子里已经少见的温文，学识与气度都不凡，与名门闺秀出身的夫人蒋珮看起来，是相称的一对。
辛弃疾的词流传千古被人所知，他本人更是一个爱国将领，节气高，词风可豪迈可细腻，笔势磅礴大气，是真正令人赞赏的才子。
蒋珮一时倒没想起这一层，听丈夫一提醒，觉着这两字不仅是字意好，与大词人同字说明蔺君尚对这孩子的将来寄予了厚望，笑着看向季玟茹。
季玟茹也微笑，看向情天：“情天觉得呢？”
在座的所有人里，情天年纪最轻，但因为自小聪慧，又有沐老爷子亲自教导，才情有目共睹。
早前是听蔺君尚提过，给孩子取名字这件事老太太不管，交给他们夫妻两决定就好。
即便婆婆开明，情天也没有揽下这活，只由蔺君尚去想。
不是她没有能力给孩子取个好名字，而是自小在沐家受的教育，让她懂得尊重长辈意见，她的名字与表字都是祖父取的，那么她孩子的名字，由蔺家长辈来决定很合适。
婆婆既然放手不管，就交给孩子的父亲去决定，不管他给孩子取什么名字都是他对孩子的爱与期许，她都会赞同。
此刻婆婆问，情天点头：“这两字男孩女孩都合适，我也觉得好。”
说着，她转头看身边人，正好与那人目光对上，那眸中的温情爱意，毫不掩饰。
五月时在融城发生的事件，差一点就让他们失去这个孩子，蔺君尚忘不了第一次听到她有身孕时的惊喜，也忘不了紧接着被告知有可能保不住孩子的那种害怕。
这些老太太都不知情，这个名字，藏着两人对这孩子的无比珍视。
“那就作为孩子的表字吧，家人叫着也亲切，名字随后你们夫妻再想想。”
老太太也赞同点了头。
……
晚饭后，送走许晋夫妇，情天陪婆婆在院子里赏月，晚些也会在这边睡。
现如今胎动开始频繁，但今晚感觉特别明显，晚上九点，情天就有点累了。
一直关注她的老太太让她早些休息，情天没硬撑，跟蔺君尚回了房。
现在洗澡他都要跟她一起，说是为了她跟孩子的安全，之后终于躺到床上，是独属于二人的世界。
当情天再一次因为胎动而蹙眉，蔺君尚脸色严肃起来：“宝宝让你难受了？”
“好像……今天晚上宝宝特别活跃有力。”
情天靠着他，闭上眼睛。
蔺君尚手掌轻贴上她隆起的小腹，目光深沉：“大概是知道自己有了名字，太开心了。”
闭着眼睛的情天，莫名被这人一本正经的语气逗笑。
1053.第二次，他跪在她面前
端午沐宅的意外事件过去三个多月，沐少堂遵医嘱一直好好养伤，年轻身体素质好，加之有周龄跟佣人的照顾，身体已经基本没问题。
这本是他在C大金融管理系的最后一年，却因为已经提前修完学分，相比起别的同学悠闲不少。
即便沐少堂幼时性子再皮，毕竟是自小生长在沐家，沐家不是普通的豪门，更是书香门第，有就任高校学院校长学识渊博的沐老爷子把关，没有哪个孙儿真的不成器。
沐少堂向来属于聪明却散漫的类型，刚入C大大一时，还曾挂过科，被同系的白漠向白慧打小报告，在沐家的聚餐中被拿出来取笑。
沐胜远夫妇对于儿子这样是气得不轻却拿他没办法，而沐少堂本人更是无所谓，依然我行我素自得地过着散漫的日子。
可是就在大三这一年，他的同学都觉得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这一年的夏天到秋天，沐家经历了最大的变动，情天持沐老爷子遗嘱接管沐氏，沐胜远夫妇相继出事，沐少堂要入沐氏，情天要求他从基层学起。
这一年，沐少堂顺遂的二十来年人生遭遇了最大的转折，不管他愿不愿意，现实就那样残忍摆在他面前。
在他与情天的姐弟情遭受考验之时，现实处境也激起了他的发奋心，不管是在沐氏实习，还是学校的学业。
预修学分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学习任务比别人要重，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在沐氏的实习也依然认真对待。
从挂科到提前修完学分，从沐氏基层到被任命为副总，这天差地别的转变里，是沐少堂的觉悟，或许也是他用以遗忘家中变故的一种方式。
现如今除了沐氏的应酬，他私下已经极少去酒吧玩乐，每天的时间不是在学校，就是在沐氏，如果偶尔还有点空，他宁愿开车到人少的地方，安静垂钓个半天。
没有父母，没有女朋友，每天忙累了回到家，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又是全新的一天。
现如今情天怀孕，冬天便是预产期，沐少堂在伤好之后回到沐氏，在情天不在时处理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他心里有过承诺，要尽力帮她守好沐氏。
沐氏于他的意义，是沐家的基业，也是弥补对情天的亏欠。
十月初，沐氏的一场高层会议上，除了情天跟二叔沐益诚，沐少堂难得看到周龄跟沐箐箐，以及沐尹洁都在。
手持沐氏股份的人都在场，怀孕进入第六个月的情天在会上宣布，决定任命沐少堂为沐氏总裁一职。
情天手中持有沐氏最大的股份，只是一直并没有以董事长自居，这一年来，下属唤她都是一句“沐总”。
然而现如今在会议上，情天决定将这个位置交给沐少堂，等到冬天孩子出生，有很长一段时间她能分出的精力有限，而这一年来沐少堂的成长跟进步看在眼中，是值得信任放手让他去做。
这是情天的决定，但还是象征性地需要听听另几位股东的意见，没有人有异议，就连沐尹洁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事情就这么定下来，然而，事先不知情的沐少堂却还没回过神。
一小时的会议结束之后，情天回办公室，难得来一趟沐氏的周龄跟沐箐箐在她那儿坐了一会，不久就离开。
沐少堂进来时，情天站在落地窗前，裙子下显出孕态，一双小腿却依然紧实尚未水肿。
情天听到了脚步声，没有回头，秘书在外，能轻易进她办公室的没有几个人。
“其实，即便没有总裁这个职位，我也一样会继续努力把沐氏管好，你这样，让我很有压力。”
身后男子的声音清越，是情天熟悉的，但语气，却又跟曾经的慵散那么不同了。
回身，她望着他。
以前阳光简单的男孩，不知不觉间，已经眉目收敛，多了几分稳重。
“如果你没有那个能力，我也不会交给你。”
情天手抚上小腹，继续道：“往下有一段时间，我怕是难以分心，沐氏不能没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就不怕，沐氏交到我手里会变了样子，以后再难掌控？”
沐少堂看着自己这个姐姐，自小的相伴成长，到现如今她即将为人母，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
他的父母曾经做的那些事，最终不过是为了替他扫清障碍，让他顺利接管沐氏，成为沐氏的接班人。
因为如此，他们不惜伤害他的手足，伤害被祖父重视的情天，做了那么无可原谅的错事，到头来，情天却愿意把沐氏交给他。
这一刻，他心内复杂难受，因为自己父母当初的错，因为他的羞愧。
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他，眼泪在父母出事那一阵仿佛已经流够了，不再有什么事能轻易让他失态，然而此刻，站在落地窗前，她的身前，他眼里蓄满隐忍没落的眼泪。
从她眼中，他看到了笃定信任的目光。
这是情天第二次看到，这个弟弟跪在自己面前。
她伸手去拉他，眼睛瞬时酸胀，可他不肯起。
沐少堂说不出话，他的父母处心积虑做出错事，如果他们知道，情天从来就没有独揽沐氏大权的想法，是否也会羞愧难当。
“……对不起，姐。”
年轻的男人语气是格外的沉重，他知道说这些都于事无补，但他还能说什么呢？
“想要弥补，就把沐氏跟沐家，都撑起来，像个男子汉一样。”
情天弯身，扶着他的肩膀，握在他双肩的手力道很重。
克制的眼泪从眼眶掉落，沐少堂喉间发紧，只闭唇郑重点头。
门口，虚掩的门被推开，本要进来的沐益诚看到办公室落地窗前背光的场景，片刻，无声重新合上，没有再进去。
……
十月第二周，重阳节，情天回沐家。
沐老夫人的身体已经大好，或许因为天气舒适，人也精神许多，知道情天要回来，特意让张妈吩咐厨房做了许多她小时喜欢吃的菜。
这一天大家都回来，老夫人让张妈用轮椅推着自己去了沐家饭厅，久违地，家人相聚一起吃了个午饭。
1054.圣诞，预产期
整个秋天，情天学校有课的时候，中午都在教师小区休息。
原本是何琴与佣人来做午饭，某天下课回去，情天发现，婆婆季玟茹正在厨房里给她炖汤。
情天怀孕七个月，老太太实在不放心，在蔺家也无事，还不如过来陪儿媳。
平常蔺君尚偶尔不忙会过来，现在看到母亲在，多少更放心。
情天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在外求学独住的学生，母亲来探望，给她做饭做好吃的，嘘寒问暖。
十七岁父母过世之后，沐家的环境与别人家不一般，祖父又向来威严，在嫁给蔺君尚之前，她已经多年没有感觉过这样的温暖。
季玟茹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赞同她与自己儿子之间的感情，但也从未苛待过她，时至今日，婆媳之间相处已经很融洽。
在老太太来过几次教师小区之后，某天下课，刚走出教学楼的情天，抬眼便看见季玟茹与孙杏芳站在树下等她。
老太太看情天出来，走上前，那时候情天身边还有黎芳跟荣华一起，老太太笑得和善，邀请两位室友一起去吃午饭。
知道这是蔺君尚的母亲，蔺家的主母，黎芳跟荣华显得拘谨，情天笑对她们：“一起去吧。”
那一天中午，在教师小区的套房里，季玟茹让厨师过来张罗了一桌子的菜，招呼情天的两位室友，言语中的意思，无非是希望室友能多帮忙照顾情天，情天心中难免动容。
其实在老太太之前，蔺君尚已经于国庆假期期间，让她请两位室友一起去盛世公馆吃过一回饭。
“蔺夫人您放心，只要情天来上课，她去哪儿我都陪着，不会让她一个人的。”
黎芳跟荣华对季玟茹保证。
身边有个同学兼室友是孕妇，而且已经是怀孕后期，谁看着也做不到不关心。
校论坛上依然偶尔有关于她的帖子，是在校园的某处被拍到的身影，但留言的话语基本没有恶意，情天也不多管。
……
自从沐氏交给沐少堂打理，不上课的时候情天在松云居，有护士陪着，在瑜伽房练练瑜伽。
她的体质不适合剧烈运动，平日里健身的方式，是喜欢安静地练练瑜伽。
定时产检，韦贞曾跟她提及，像她这样不太好的体质，等到预产期时承受耐力或许不如寻常女子，不一定能顺产。
目前一切难说，这是韦贞给她的一个心理准备，而情天希望自己能尽量顺产，开始改为练习孕妇瑜伽。
孕妇瑜伽能增强体力与肌肉的张力，有利于帮助自然分娩。
偶尔她在练习时，蔺君尚提早回到家，护士会悄然离开将空间留给二人。
看着妻子挺着大肚子做着瑜伽的动作，他目光不离地站在旁，眉宇间严肃微蹙，一副随时等着护她的模样。
从秋天到冬天，天气越来越冷，情天怀孕八个月时，为了孩子晚上选择左侧睡，却开始容易睡不好，时而腿抽筋，时而是感觉呼吸不畅。
蔺君尚咨询过韦贞，这些都是孕后期容易出现的情况，仔细照顾着就好。
于是，松云居二楼主卧里，大床边增添了制氧机，当情天感觉胸闷呼吸不畅时，那人就给她当靠背，搂着她看她吸会儿氧。
情天曾因为半夜腿抽筋疼得难忍，蔺君尚起来给她按摩，一边温声安慰良久。
她越来越容易犯困，睡下得早，自那一次之后，有时候半夜一觉醒来，常会发现床尾脚边，那个人正坐着在给她按摩放松小腿。
困得迷糊了，她也起不了身，睡意迷蒙问一句：“怎么还不睡？”
“你跟幼安先睡。”
他回答的她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清，只是记得耳边那道沉厚温柔的嗓音，令她安心再度睡着过去。
在她曾因腿抽筋半夜疼醒那一回之后，直到生产，都已经很少再有腿抽筋的现象，这都是因为有那个人每天夜里给她按摩放松。
晚饭后散步回来，蔺君尚总会坐在沙发前认真剥一会儿坚果，各种都剥一些，然后放在小瓷碟里搁在她面前。
情天不怎么爱吃坚果，蔺君尚就像是盯着个孩子吃饭一般，哄着她吃了一颗再一颗，至少适当补充才放心。
担心妻子产前有焦虑或压力，他还找来放松的冥想音乐，与她一起听。
每当这个时候，他将她环在怀里，手掌贴着她隆起的肚子，听着音乐同时感受她腹中的胎动，爱怜是真的，但也更希望孩子能在她肚子里乖一些，让她不要那么辛苦。
需要舒缓焦虑的不止是孕妇本身，还有身为丈夫的他。
想起韦贞曾与他谈及的，以情天的体质是自然顺产还是剖腹产的问题，哪一种都令他担忧紧张，越发觉得女子不易，他的妻子更不易。
对于此，有天夜里睡前，两人曾有讨论。
都知道孕妇自然顺产对胎儿更好，但蔺君尚话语温和，话里意思是希望妻子多考虑自己身体情况，千万不要勉强。
“那，你愿意看我挨那一刀吗？”
情天抬头望他，那人肩背一僵，呼吸微滞，面色严肃心疼与两难交织，环着她的手臂不禁收紧。
“如果一定要选——”
男人话语沉下去，带着叹息，情天等着他往下说，那人却转身俯望着她，再也说不出话。
看她受苦，他什么都不愿意。
……
十二月，季玟茹住到松云居来，蔺君尚不在家的时候，情天与婆婆有伴，老太太的目光几乎都在她身上。
月中，各大商场已经开始为圣诞节布置，整个C市都提前有了节日的氛围，随便走到某处，都能听到轻快的圣诞歌。
松云居客厅里也装扮上了圣诞树，蔺君尚还亲自包了大大小小的礼物挂上。
他说，那些都是给她跟孩子的，等着她慢慢拆。
预产期在下周，然而情天却没能好好过个圣诞节，腹中阵痛逐渐明显，开始吃不消。
圣诞节刚过，26号的凌晨，情天睡下不久就因频繁的阵痛醒来。
这几天一直严阵以待的蔺君尚看情况不对，赶紧将她抱起，直接去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