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2.报复,门上的红色油漆
老城区,送情天过来的是松云居的司机。
晚上八点半,老城区里夜市喧闹,夜风里吹来食物的香气,还有人声隐隐。
路过这样的路段势必要减速,不算宽阔的马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喝了酒的人不看车辆,径直穿越来往。
撑在街边的红白蓝编织布棚里,偶尔传来玻璃酒瓶碎裂的声音,清脆尖锐。
雨停了之后路面依然湿润未干,煮着馄饨饺子的大锅掀开,白雾升腾滚滚,随风飘散一阵又一阵。
司机开车注意左右,一路驶过夜市区,往前行去,路段明显僻静不少,唯有昏黄的路灯孤寂照着路旁的花木。
车子停在修车铺门前时,情天先自己推门下了车。
修车铺的拉闸卷帘门抬起约有一米,看不清内里,情天没让司机跟,只让他在车上等。
半旧的卷帘门上歪歪斜斜被人贴了些小广告的电话号码,情天脚步走到门前,门里地上出现一双脚,唰哗一声,单手就把卷帘门抬了起来。
情天抬头,对上向添的目光,他唤:“二小姐,您来了。”
“添叔。”
情天点头,继而微微弯脑袋进了门里,随后,身后的卷帘闸门又被放下。
向添从身后上来,领着她往里面走,到了里面的小客厅,情天迈入门里同时目光扫视,才在沙发角落看到屈膝抱坐在那里几乎成一团的身影。
听到脚步声,那身影更缩了缩。
情天走到跟前,打量着那人身上,而后平静说:“是我。”
向添跟着上来,站在她身边。
蜷缩在一起的身影因为这熟悉的声音,才渐渐舒展开身体,脑袋从膝间抬起,发丝微乱,刘海挡着眼,就这么看着她。
面前人,是沐尹洁。
她身上米色上衣有脏污,还有湿润的痕迹,隐隐散发出啤酒味。
情天蹙眉。
刚才在松云居家中,晚餐吃到末尾,她接到向添的电话。
向添现今住在老城区,开着一家修车铺,一个人的生活,时常在晚上关店之后去夜市街买些吃的当晚饭。
今夜,他买了东西往回走的时候,碰巧在一个巷子口遇到几个人拉扯,两个男人对一个女人。
曾经的经历,让他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然而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女子挣扎间转过来的脸被路灯隐约照亮,是沐尹洁。
那场景,如果没有人出手,怕是要出大事。
跟随沐老爷子身边多年,向添身手不错,手里拎着的酒瓶食物直接砸了过去,将人从沐尹洁身上拉开,直接就是往死里揍。
多年处理危险的经验已经让他太懂得,这样的时候留情,就是给对方还击的余地。
或许是那两人也没有想过在这样的地方会有人出手帮沐尹洁,怔懵之下落于下风,连吃拳脚之后不得不逃走。
当时沐尹洁已经被吓得不会说话只贴着巷口墙壁瑟缩着,是向添将她带回了距离不远的修车铺来。
此刻,看到眼前灯光下出现情天的脸,沐尹洁神色苍白地垂下目光不看,情天看她除了被吓到其余似乎还好,转身走了出去。
向添跟出来。
“看那两人不像是临时起意,可能是早有计划。”
当时的情况,也没有让向添多想,直接把沐尹洁带到修车铺,关了大门别人也进不来。
情天听着,神色无异,似乎想着什么。
说起来,沐尹洁虽然平素骄纵惯了,但她应该也没真正得罪过谁——有谁比她这个堂妹被陷害的还多?
那么此外,唯有一件,就是与最近才刚被判刑的梁子懿有关。
梁子懿是梁家独子,即便没有沐家的实力,怎么说也有些人脉,原本以为涉毒事件被拘留罚款就解决的事情,突然因为沐尹洁的指控,而被判了三年半,身为父母,对沐尹洁不会没有恨。
林简在办公室与她聊时曾提及,梁家那边对于沐尹洁的决定必定怀恨。
现如今白慧被拘等着开庭,与白家关系又僵持,沐尹洁背后没人可撑,梁家……应该是算过了情天不会帮沐尹洁出面的。
就在情天与向添在门外说话时,小客厅里沐尹洁环抱自己,脑海里全是刚才在巷子口发生的事情。
如果没有向添出手,她遭遇的或许比拘留所里那一夜更可怕更恶心……
“沐小姐,凡事留一线。”
脑海里回荡起梁母电话中最后那一句,一遍遍。
因为她对梁子懿的指控,让其最终被重判,所以梁家开始报复了。
刚才之前,她以为别人只是吓唬她而已,但是当被人撕扯着身上的衣服,那一刻绝望的恐惧,才让她明白,现如今,她孤立无援,无人能帮。
向添出手救了她,把她带到这里,如果是以往这样满是汽油零件脏污的场所,她必定嫌弃,此刻却觉得是世界上最好的避难所,她哪里也不想去了,她只想躲在这里。
门外拉闸卷帘门突然有一阵咣啷响声,不对劲,情天看向向添,向添已经迈步往外走,但同时抬手止住情天去路,“您在这里,别出去,我去看看。”
情天莫名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并不想添乱,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却跟着向添往外。
向添走到门口,隔着卷帘门细听外面的声音,辱骂声不断,应该是对于沐尹洁。
刚刚那些人或许看到了他将人带进这里来。
向添握着拳头身体警戒,没动没说话,直到外面逐渐没有了声音,良久,卷帘门缝隙下流进来红色的液体。
那红色触目,伴随着是浓重的油漆味,蜿蜒往门里摆放修车零件工具的地面,斑驳一片。
情天走过来,惊讶看着,那浓重的油漆味很刺鼻,她微微抑了呼吸。
突然想到什么,她掏出手机拨出号码,很快,那边就接了。
“太太——”
是载着她来这里的司机,她让他在车上等。
“你看到什么,现在外面有人吗?”
情天声音严肃,司机回:“刚刚是有好几个人,泼了门口大片油漆,只是这会已经走了——”
那头顿了顿,像是看仔细了那些人的去路,又补一句:“走远了。”
情天挂了电话,对向添说情况,向添拉着把手,手臂用力一抬,卷帘门唰哗一声打开来。
清冷的夜风混着浓重的油漆味扑鼻,情天捂着鼻。
向添走到门外,转身,看到卷帘门上红色油漆写着一个大大的“死”字。
963.除了我,谁也别跟
情天跟着走出店外,向添朝她回来,抬手虚搂着她肩膀往里带:“没事,没事,进去吧。”
马路对面停着的黑色轿车还在等,司机看到情天,从驾驶座推门下来,有些担心地站在车旁。
情天看了那边一眼,避开了向添想要把她往里带回去的举动,越过地上斑驳的油漆,往外走了几步,回头,看到半卷的门上那一个清晰的红字。
红色刺眼,那个字同样刺眼,在夜晚看到这样的一幕,难免心跳加快。
“小孩子把戏,不要紧。”
向添上来对情天道,这样社会气的举动,很多姑娘都容易怕,刚才他也是不想情天看到这些,才想带她往里去。
他说得轻巧,但情天不是这么想的,为了过得清净一点,向添在这老城区开了这么一家修车铺。
老城区里什么人都有,又有夜市在这边,黑夜里也是喧闹,情况比小区要复杂。
而那些人也不是闲散的社会人员,背后是有人指使的话,那么一定会卷土重来,他们或许并不知道住在这修车铺的人的身份,但却知道他是将他们要的人带走的人,光是这一点,向添就不安全。
他在这里本是避世过着最平凡的日子,却因为今夜而或许会被牵连。
小孩子把戏,对于人至中年的向添来说,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都可归为其中,但是不代表这些“小孩子”做不了真的恶。
突然人都不见了,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本蜷在小客厅里的沐尹洁突然慌起来,起身往外走,因为之前与那些人挣扎中身上有淤伤,脚也好像有点扭了,走路慌张而踉跄。
刚出到外面天井里,看到向添与情天正走回来。
那慌张害怕的神色,撞入情天的视线,她松了口气。
刚才有那么一瞬,沐尹洁觉得,或许沐情天把救她的向添带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在这里自生自灭。
情天从她慌张又不信任的眼神中读懂了她的想法,唇角扬起微微弧度,是嘲,是心寒。
一个人所思所想,恰恰证明了那人平日的处事风格。
唯有自己也曾这么想,这么做,才会觉得别人也会这么做。
情天不会丢下她在这里不管,即便不是为了她,也要为了向添考虑。
让司机一直在外面车里等着,如果还有什么事就打电话报告,没想到手机很快响起来。
屏幕上来电显示的人名,让身处此处的情天心安落了几分,走到天井里接听。
“家里司机刚打来,怎么回事?”
想来是刚才司机看情况不对,转头直接汇报过去了,男子的声音低沉,落在心里踏实,情天握着手机简短说了经过。
那头背景声里似乎有车鸣喇叭声,那人听了似叹息似微微松气,继而道:“我已经在过去的路上,你在那里别乱走,等着我来接。除了我,谁也别跟。”
什么是全然的信任与安全感,或许就是此刻听到他话语的这一刻。
情天应:“好,我等着你,你别担心。”
情天打电话的片刻,店内弥漫的都是浓重的油漆味,向添想清理,但用到的稀释剂同样味道难闻且具毒性,一般人闻久一点都难受,向添顾虑情天在,想让她离开。
情天刚走进小客厅,向添从店面进来,“二小姐,这里环境不好,您还是早点回去吧。”
“蔺君尚很快就过来,添叔,今晚你先别住这里。”
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后续的情况发生,店在这里挪不走,只能人挪。
“那我呢?”
沐尹洁生怕自己被丢下,现在让她一个人走出这店外她都不敢。
情天看她一眼,没回答。
沐尹洁上来一把抓着她手臂,“你们都走了,我一个人在这里那些人一定会找来——”
她摇着头,脸上写满恐惧,想起刚才在巷子里的情景:“他们不是人,跟梁子懿一样不是人,你们要走不能丢下我,求你带我一起走!”
她知道,求向添不如求沐情天,向来自负自傲高高在上的她,第一次,对情天用了“求”这个字。
情天未曾想过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但眼前人惊慌害怕的模样,让她感慨。
不见棺材不掉泪,吓一吓,并没有坏处。
她一脸漠然不吭声,转身出去了。
……
没多久,两辆黑色的轿车驶来,停在马路边,修车铺外。
许途刚将车停稳,后座已经被人推开,迈步下来的男子黑色风衣外套裹着夜色,眉眼中有几分应酬之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肃冷的神色。
抬头看到修车铺卷帘门上那红色的字,男人一双黑眸更冷了几分,许途悄然看一眼他,心想这事情怕是不会简单了。
另一辆车上下来的有四人,其中一人是余力,其余三名都是情况特殊的时候会出现的保镖一样的存在。
情天接到电话说人在外面,向添出去开门。
半旧被泼花的卷帘门升起,门里门外的距离,蔺君尚看到站在里面那人安好,一颗心总算是安落下来。
大步往里去,在她轻声一句“注意脚下”里,他已经到她跟前,伸手就将她拉入怀里。
他不过是跟国外的合作方代表一起吃个晚餐,本该在家的她就出了这情况。
“没事、没事。”
胸膛里似有很多话想说,出口的唯有这样一句安慰,门口的红色“死”字看着令人心慌,他担心她怕。
大掌抚在她后脑勺,揉着她的发温声安慰。
许途余力在店里查看情况,三名保镖站在门外,这阵仗,怕是也没人敢靠近了。
……
从老城区离开时,三辆车,黑色卡宴是许途开,后座唯有蔺君尚跟情天。随后一辆坐着余力与三名保镖,跟后一辆是早前送情天来这里的松云居的车,司机载着向添与沐尹洁。
路上蔺君尚没说话,只是将情天搂向自己,直到车子开到了铂悦府。
铂悦府,沐氏旗下大酒店,在整个C市都属于地标一样的存在。
蔺君尚本来打算先把人安排在盛世公馆,但情天提议了铂悦府。
964.对比,彻彻底底输了
说起来,这终归是沐家的事,牵扯到沐尹洁,情天觉得安排在沐家产业下的铂悦府更合适。
见到蔺君尚,让沐尹洁想起早前拘留被他的人带出来的事情,心中对这人是又惧又怕。
此时此刻,却因为他的人在身边,让今夜的那些恐惧逐渐消除了些,因为知道有他出面,梁家一定不会再敢乱来。
沐情天站在他身边,一直被他牵着手,沐尹洁跟着酒店经理去安排的房间时,转头看,那种羡慕越发加深。
为什么沐情天有人这样待她,而自己却只遇到了梁子懿那样不是人的东西。
对比之下,是彻彻底底输了。
虽然她仍是沐家的大小姐,酒店经理口中也多是唤沐情天“沐总”,现在沐家都在沐情天手中,好男人也是她的,加之今夜的遭遇,沐尹洁连抬头挺胸的气势都没有。
安排的套房华丽,毕竟这是铂悦府,沐尹洁却没有了享受的心思,只关注自己身边有没有人能保护自己。
当班经理离去前恭敬道:“大小姐请好好休息,如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们会留人为您特别服务。”
“不要让别人靠近我房间。”
冷着脸说完这一句,套房的那扇门随之合上。
另一头,向添也被安排在套房里,情天希望他在这里先住一晚,白天再回店里,处理打扫那些都不急。
安排下来,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过,许途开车送人回松云居。
让情天先洗澡,蔺君尚去了一趟书房。
情天洗澡出来,没见蔺君尚,倒是何琴敲门,送来一杯温蜂蜜水。
蜂蜜排毒,对于呼吸道也好,今夜她闻了不少油漆味,这个很适宜。
温温的口感微甜,知道是那人特意吩咐给她准备的,情天喝的时候心里也跟着泛起丝丝的甜跟暖。
半杯下肚,身后有脚步声,转头看到那人从书房回来。
手机搁在床头柜上,蔺君尚看她乖乖喝蜂蜜水,洗过的头发还未吹干,去浴室拿了吹风筒出来。
“来坐。”
他拍拍沙发自己身边的位置,情天捧着杯子过去,坐下乖乖让他吹头发。
吹风筒微微的嗡鸣里暖风一阵阵,发丝偶尔拂过脸颊,情天穿着浴袍拿着杯子,睡意逐渐袭来。
即便她的伤口已经彻底愈合好了,蔺君尚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梭,触及她右耳后那一片时依然会更放轻动作,剃过的地方新长的头发比其他要短,但这些都只是时间的问题。
水杯随手搁在茶几上,情天任他给她吹干,渐渐地,身子就往他身上靠。
关了吹风筒,蔺君尚把人接在怀里,微微叹息里带着的是纵容,将人抱起来,往床上去。
被放在柔软的床里时,情天睁眼,下意识抬手勾住了那人颈脖。
蔺君尚俯身看她,眸色似夜,蕴含星芒。
“我去洗澡。”
“等你。”
她的声音模糊呢喃,带着笑意闭上眼睛。
翌日
周末,情天上午去沐氏,刚到不久,林简就也到了。
是她在来公司的途中给他打的电话,让他过来一趟。
秘书抱着文件过来跟情天汇报工作,林简一个人坐在沙发区泡茶。
等到情天忙完一阵,有空过去跟他同坐,才说起昨夜的事。
其实这事情向添昨夜已经跟林简打过电话,但因为情天这边没说什么,林简不乱插手。
“梁家对沐尹洁心怀怨意,只是没想到用这种手段。”
如果顾及沐家背景,梁家一定不敢这样,说到底,梁家算准了现如今沐尹洁背后没有依靠,而情天也不会帮她,才这么大胆。
“您想怎么做?”
林简问情天。
情天慢慢啜了口茶,“你安排,我跟梁夫人见一面。”
……
中午,铂悦府贵宾包间,情天进去的时候,经理在旁说:“沐总,梁夫人已经到了。”
情天点头,等侍者推开门进去,包间风格雅致,圆桌上摆着精致的瓷器餐具,目光扫去,沙发区,一名贵妇人打扮的中年女子正端着茶杯坐那儿喝茶。
听到门开的声音,中年妇人抬头,继而放下茶杯起了身。
中年妇人穿得华贵,看着像是为了今日见面特意打扮过,而情天今天穿得素净简练,浅灰色的开衫颜色偏中性,衣摆有些不规则却突显别致,一脸清淡,站到中年妇人跟前。
“我该称呼您沐总,还是蔺太太?”
梁夫人笑得温和,言语也和气,在情天的眼中却感觉出讨好的成分,毕竟不管是沐氏的掌权者,还是蔺家的儿媳,都不是梁家能惹的。
情天微微扬唇:“我是代表沐家来跟您见面,沐总吧。”
她从不是喜欢与人客套套近乎的人,不会让人随便唤她的名字。
“沐总。”
梁夫人点点头。
情天说:“坐。”
而后自己也在她对面沙发落座,侍者上前,换了一壶新泡的茶,就悄然掩门离去了。
梁夫人看着眼前的年轻女子,说起来,今天上午受到邀请,心里很意外。
这是她第一次单独与情天相处,之前只在应酬酒会之中远远见过几面。
“今天接到邀请,我还以为自个儿听错了,之前在酒宴中见过你几面,印象很深,年纪轻轻能掌控得住沐氏,不简单。”
言辞中不吝啬赞赏,是想要拉近关系。
“之前确实鲜有往来,毕竟梁沐两家也没有什么合作的机会。那么梁夫人可知,今天我邀请您来,是为了什么事?”
梁夫人坐姿端庄,保持着得体微笑,心中或许有数:“是因为最近,梁沐两家牵连的那些?”
情天握着杯子淡淡一笑,梁夫人以为自己猜对了。
“早前曾有耳闻沐家内部姐妹不睦,但豪门里哪家没有些不为人道的内情,只是没想到,嫉妒能让人丧尽良心到这样相残的地步,太不该了。”
梁夫人看着情天:“子懿感情错付,我这个当母亲的也心疼,你放心,梁家跟沐尹洁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情天低首给自己添茶,声音缓缓:“没有关系是挺好,但恶意报复就不对了。”
965.沐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掺和
“沐总这意思,我不太明白。”
梁夫人神色微怔,继而显出些许疑惑。
情天抬首看着她:“昨夜,沐尹洁在老城区遭人尾随意图行不轨,差点出事,这事情梁夫人可知?”
放下茶壶,情天握着茶杯端坐直,虽然年纪轻,被她一双眼沉静望着时,梁夫人还是感觉到了心中骤起的压力来。
她才想要否认,包间的门被轻声敲响三声,继而,有人推门进来。
入来的男子三十多岁的年纪,一袭西装温文儒雅,戴着细边框的眼镜,手里拿着一只文件袋,来到情天身旁。
“打扰了。”
梁夫人抬头看,觉得这突然进来的人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这是昨夜的调查结果。”
林简将手里的文件袋交给对面的情天,情天放下茶杯接了,但并不看,直接将其搁放在身前茶几面。
男子离去前对梁夫人微微一颔首,算是礼貌,继而又出去了。
明明男子神色温和,却总让人觉得其人不像外表那么良善,看着他行走出去的步伐身影,梁夫人才恍然记起,去年沐情天才接手沐氏的时候经常被记者蹲守采访,而那时候的镜头里,她身边时常有这个人跟随着。
当时梁夫人与家里老头一起看,老头认得那人,说是沐老爷子生前身边很得力的助手,提及名字,记得好像是叫林简。
不看日常西装笔挺温文尔雅,谈吐得体却目光锐利,二十多岁时就入选C市杰出律师,一直在专业领域颇有名气,只是后来突然销声匿迹,再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是在沐情天执掌沐氏大权之后。
收回神思,看着对面的女子,再看向桌面上那一只文件袋,刚才那人话虽简短,提及了“昨夜调查结果”几个字。
“昨夜什么事,我不知。”
情天望着对面中年妇人,微微点头,伸手去拿起文件袋,纤长的手指在口袋上将棉绳绕开几圈,打开,取出里面的纸页。
梁夫人目光紧紧盯着情天手里,不知其上到底写着什么。
“我这里——”情天不紧不慢一页页扫过,声音同时传来:“这里不止有昨夜涉嫌意图不轨的人员详细资料,还有关于梁家公子的一些没被爆出的事件记录。”
梁夫人搁在膝上的手握紧了茶杯,看着情天:“我以为,沐总你应该是愿意跟我们站在同一阵线的才对。”
情天目光投向她,挑眉等着听下文。
“沐尹洁虽然是你的堂姐,却与你关系不睦,她母亲白慧会那样伤害你,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女儿的利益,这些事里沐尹洁不可能撇清更不可能不知情。这样的亲人,难道你还要为她出头?”
自己儿子平日的行为做母亲的不能说全部知晓,但脾性处事风格是肯定了解的,沐情天说手上有儿子还没被爆出来的事情,梁夫人有理由相信是真。
“昨夜那些人把老城区一家修车铺的店门用油漆泼花,还写了红字威胁,这行为很恶劣。其余不谈,先来说一说,这样扰乱市民引起恐慌的行为,是否可取?”
“再来,即便沐尹洁有错有罪,也自有法律惩处。梁子懿这件事上,公正来说,证据确凿,她的控告属实,如果因此遭到对方动私报复,一样有罪。”
情天平静说着,像是分析。
提到沐尹洁,梁夫人心中有怨恨,她就这么一个独子,梁家的独苗,虽然三年半刑期也不能说很久,毕竟是一个人生污点,如果没有沐尹洁的起诉,这件事情本该悄然解决,根本不会闹成现在这样满城皆知。
她曾不止一次跟沐尹洁电话沟通过,只要沐尹洁愿意私了这件事,梁家愿意给补偿,但沐尹洁摆明了只要她儿子坐牢。
一审的结果是判刑三年半,梁家与梁子懿都提出上诉,会有二审,如果沐尹洁愿意改口,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好话说尽不管用,那么只能使用威胁的手段,为了儿子的案件能有转机,她豁出去了。
其中不得不提的一个关键因素,是因为算准了现如今沐尹洁在沐家没人帮。
她所想的这些,身为律师的林简早就都揣摩到了。
梁夫人看着眼前女子,保持微笑再问:“难道被白慧那样设计伤害,被沐尹洁那样陷害,沐总就从没怨言恨意?”
去年感恩节那件事传得很大,她曾从儿子口中听到隐约提及,那本是沐尹洁为沐情天设下的一个圈套,却不知怎么最后落套的成了自己。
豪门家族中权利争斗从来是花样百出,心机尽付,被白慧与沐尹洁母女这样对待,沐情天真能大度?
“如果真的没有恨,为什么不直接与白慧私了,还让她在自首之后面临审判与牢刑?”
梁夫人脸上的讥讽显然。
情天身子往后微微靠,放松自己:“白慧犯的错,自有法律去惩处,我从未说过自己大度。修车铺的主人是我认识的故人,你们造成他的困扰,我不太开心。”
“沐尹洁再坏,轮不到做错事的一方威胁报复,如果你们有她不法的证据,欢迎直接走法律程序。不然这样暗地使阴招,被别人听了去以为我沐家都好欺,我也不太开心。”
面前女子语调轻缓,说的话却一字一顿落在人心里。
“有关沐尹洁,她姓沐,沐家关起门来再争得你死我活,也是沐家人的事,轮不到外人来掺和。”
……
铂悦府,酒店风格富丽高雅,往外走的梁夫人捏着手包,神色却不太好看。
虽然意外沐情天突然邀约自己见面,却从未想过,她会为了沐尹洁的事情出面。
如果在二审之前能够让沐尹洁改变主意,那么给儿子减刑有很大的机会,这是她对沐尹洁步步紧逼的原因,现如今沐情天插手,意味着沐家会管,她不得不考量其中的利害关系。
穿过酒店走廊往外去,路过拐角时目光无意一瞥,看到拱形侧门外院子里,沐尹洁的身影。
966.怀揣恶意,不该帮
在套房中待了一晚,上午沐尹洁也一直窝在房间不敢出来,后来她无意中听到进去给她送午餐的服务员说,沐情天来了铂悦府。
昨夜发生那样的事,难保后续还有什么事情发生,沐尹洁不知道往后自己如何自处,她必须寻求保护。
沐情天是现如今真正唯一可以帮她的人。
上午她问过服务员,昨夜与她一同被安排住在这边的向添已经离开了。
午饭没有心思吃,只想着趁情天在,跟她见一面,却没想到打听到的,竟然是沐情天与梁子懿的母亲正在见面。
那样的两个人,见面会说什么,是不是关于自己的事?极为不安的她到了包间的门外被拦住,只能在不远的侧门外等人出来。
此刻,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沐尹洁想起梁子懿对自己的伤害,想起昨夜的事,脸色自然不好。
而梁夫人则觉得儿子是自从与沐尹洁牵扯不清之后才做了许多糊涂事,现如今还面对牢狱之灾,心急心切把所有都怪在沐尹洁的头上。
“子懿是瞎了眼,才曾经喜欢你。”
梁夫人攥紧手包,多日来为儿子的事情奔走,情绪都在此刻发泄。
沐尹洁冷笑:“他那叫变态,不叫喜欢。”
梁夫人就要发作,听闻身后的脚步声,也听到服务生恭敬隐约的一声“沐总”,讥笑看着沐尹洁:“你们母女费尽心思,到头来却弄得一个入狱,一个还要靠沐情天的庇护,想来也是失败悲哀。”
在沐尹洁完全变脸的时候,面前中年妇人已经转身踩着稍重的步伐走了。
情天随后跟着走来,是打算离开酒店,一眼看到站在侧门外的人。
拱形门,门里门外对立,情天今天一身浅灰色开衫显得干练,比平日更多了几分气场。
沐尹洁一夜没睡好,神色憔悴,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昨夜的遭遇,看着情天,想起刚才梁母嘲讽的那些话。
情天淡淡看了她一眼,要转过拐角离去,沐尹洁跟上。
“你们见面说了什么,是不是关于梁子懿的事?我不会放过他的,他应该受到严惩!”
情天顿步,转回身,平淡的目光看着那人:“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是我的事,那你们为什么见面,梁家找人那样对我,你跟她有什么好谈的?”
沐尹洁咄咄逼问,情天静静看着面前人,不想说话。
林简从另一头过来,刚好看到的,是沐尹洁扯住了情天的衣服。
情天挣开的同时,林简已经大步而来,挡在她身前。
“大小姐,你还没闹够吗?”
虽然称一声“大小姐”,林简语气却并不算客气。
“发生那么多的事,应该反思的是自己,二小姐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包括你现在还能好好站在这里。”
不知沐尹洁身上的猜忌狭隘是学自于白慧,还是天生性格使然,林简也不想去分析深究,他只是看不得事到如今沐尹洁依然执迷不悟。
“今天约梁家人见面,对你只有好处,别总是怀揣恶意揣度别人,那样只会让人觉得不该帮你。”
他又道。
“林简,走了。”
情天已经转身往外走,有些事多说无益。
她也不是善人,对沐尹洁不是没有恨,今天找梁母谈,不过是不喜欢看人用龌龊的手段报复。
林简的话语里沐尹洁不吭声,他转了身跟上,没几步就追上情天。
不想再提沐尹洁的事影响心情,林简没再说话,两人往外走,在大堂等着的余力看人出来,起身跟上。
“添叔店里怎么样了?”
上午向添就已经离开,惦记着回去清理被泼的油漆。
“有点难搞,毕竟油漆这东西,范围也不小。”
林简回。
“找两个小时工去给他帮忙弄一弄。”
情天吩咐,余力在旁听了不说话。
还有事情跟林简交代,车旁,情天让余力等十分钟,余力点头,默默走到一旁,拿出手机拨了电话。
十分钟后,林简已经上了自己的座驾驱车离开,情天也上了余力的车。
……
林简驱车去到老城区,停在修车铺门面外,看到有几个人在清理门面跟卷帘门上的油漆。
心想难道向添已经找人来帮忙了,推门下车走过去,里面向添看到他,走出外面来。
“二小姐还说让我给你找两个人帮忙弄一弄,你已经自己找了?”
向添插腰,往店门抬抬下颌,跟林简示意:“这几个人自己来的,也不说是谁的人,但我看着,应该是梁家那边,因为他们言语间提及昨夜是个误会,希望我别计较,还说要给我补偿。”
林简挑眉,抱臂跟着站在一起看那些人,清理倒是看着挺卖力。
难道是因为刚才与二小姐谈了一番,梁家人怂了示好来了?
这事情也有必要跟情天汇报一下。
彼时,情天刚到了沐家门外,接到林简的电话也有点疑惑,但没有深究。
挂了通话之后往里走,余力跟着,情天想了想什么,转身看他,余力接收到目光,忽而一笑:“太太?”
情天也笑笑,没说什么,径直往里去了。
走过院子,本要往主楼上去,却遇到路过的佣人,说不久前老夫人突然身体不适,已经被紧急送去医院,才离开不久。
……
春天天气变化大,温度不稳定容易引起血压波动,对于高血压患者向来是严峻的考验,年老体衰的老人更应该注意。
情天去到医院的时候,找到了祖母病房所在,检查刚做完,正在输液休息。
张妈看老人正闭着眼睛睡着,悄然出病房外,跟情天说话。
老人这病情跟自己本身身体有关,也与最近发生的事情有关,沐尹洁告梁子懿赔上自己的名声,老人心里放着这事情。
刚好那时候沐益诚在家,是他把老母亲送来的,情天跟张妈站了一会,张妈回病床边,沐益诚朝情天走来。
“这里有人,你没事回去吧。”
男人依然如昔寡言严肃,情天说:“没什么事要忙,一会再走。”
站着看护士进进出出,时间已快下午三点,情天到病床边,感觉躺着的祖母虽然没睁眼,但皱了皱眉头,应该是没睡着。
“奶奶,梁家应该不会再找麻烦了,您放心休息吧。”
老人睁开眼的时候,病房里已经没有情天的身影。
967.蔺太太,婚后生活还满意吗
暮色中的满庭芳,路灯是熟悉的暖黄,绿意盎然的树被微风轻拂,空气中隐隐浮动清新的香气。
余力的车子停在门外路灯下,情天一个人进了家里。
在松云居住下之后,特别是寒假那会刚放假直接去了一趟美国,再回来不太出门一直静养,转眼已经好几个月不曾回过这里来。
楼房静静伫立,站在客厅里触目所及,脑海里一半是记忆中三口之家的温馨日常,一半是现如今的空旷安静。
收回环顾的视线,情天上楼,推门入自己的卧房。
这边房子的钥匙交了一份给何玉,何玉按时会过来打扫隔壁的房子,顺道也会替她打扫这边的家,这是蔺君尚吩咐的,所以即便几个月没有回来,依然什么都没变,随时都可以住下。
开了卧房中的台灯,情天拉开抽屉找东西,随后没有急着离开,转身走出了阳台外。
不管是少时,还是去年刚搬回来住下时,卧房阳台一直都是她看书或者画画的地方,窗台上养着几盆植物,去年买的花苗栽种下,现如今被何玉照顾得很好,依然在花盆里生长。
春天的空气,微风拂面都带着些许的温润,楼下花圃边,熟悉的黑色车子里是余力,依然耐心在等。
下午五点半,不知哪家传来动画片的声音,音量有点大,配音语调活泼,情天伸手摸了摸花盆里的绿叶,拿起一旁的洒水壶去盛了水,慢慢给花浇一浇。
搁在身后木躺椅上的手机响起提示音,放下洒水壶转身去拿,手机上有新信息。
点开,上面说:“已经安排好,下周末回国。”
文字虽简短,入目生暖。
历经太多,人的一生,身边能有多少是真情实意的牵系,格外珍惜。
从满庭芳回到松云居,已经是六点半。
何琴上来迎,说:“太太,先生刚才有电话,说是还有事忙,要您先吃晚餐不必等他。”
情天换了鞋点头,拎着包上楼去。
才换了居家的衣服,接到蔺家老太太的电话,没想到下午祖母入院的事情,老太太听说了。
“高血压犯了,没什么大问题,您放心。”
情天坐在床边给老太太回。
那头叹息:“人老了难免折腾,说起来最近温差确实大,你跟昱之都注意身体,尤其是你,冷了热了多注意,照顾好自己。”
情天一一点头应了,结束通话,下楼吃饭。
蔺家这头,挂了电话季玟茹还坐在座机边叹息。
孙杏芳端来饭后水果,“夫人,怎么了?”
季玟茹皱眉,说:“这好端端的,沐家老夫人又入院,眼看小两口婚礼都快要举行了,这时候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不会的,太太不是说了是祖母旧疾犯了,高血压这症状,上了年纪多多少少都会有,注意休息会没事的,您别担心。”
孙杏芳宽慰,知道主母对于婚事的忧虑。
“先前忧着雨不能停,现在又担心这个,您这样担心孩子们也有压力。”
季玟茹听了倒也笑了,想想也是,她最近确实紧张,就怕儿子儿媳婚礼前出什么状况导致不顺利。
“你说得也对,不过,既然是沐家老夫人病了,我这个亲家理应去探望,明天还是去一趟吧,看看情况也好心里安心。”
昱之跟情天都太不容易,她只想看着他们好好地。
孙杏芳应道:“好,我去准备,明天陪您去一趟。”
蔺君尚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进了卧室,视线环顾并没有看到人。
脱掉外套,往里走,浴室的门虚掩,有隐约灯光。
手握上门把轻轻推开,浴室中宽敞,靠窗那儿,一个纤瘦的身影端坐在小凳子上,面前一只木盆,空气中弥散着温暖的植物香气。
那人把双足放到木盆里,继而又立马抬了起来,眉间微蹙怕是被烫到了,蔺君尚突然想笑,在外疲惫的心也在这一刻彻底舒展。
情天正出神,脚步声近了都没发现,直到跟前对面摆放下另一张凳子,有身影坐下,握住了她的脚。
她的脚型瘦而白皙,很好看,被蔺君尚握在掌中,忽而就不想放了。
情天下意识往回缩,他说:“别动。”
男人俯身,一手握着她的脚踝,一手掬起热水,淋在她脚背上,没有直接放进水里的烫,却也舒服。
“傻不傻,那么烫的水也不再等等。”
情天看着那人握着自己脚掌,不知是不是木盆热水蒸腾熏的,脸有些红,问:“你吃晚饭了吗?”
“吃了。”
蔺君尚说着时没有看她,挽起自己的裤腿,先把双足泡了进去。
是上回她给他熬过的艾叶水,那香气闻着都能令人心情放松,毕竟不像女生那样肌肤细嫩,泡进去适应了一会,就没事了。
因为这一翻搅动,水温又降了些,他握着她的双足进来,让它搭在自己的脚背上。
茶棕色的艾叶水里,白皙的双足踩在男人骨感的一双脚上,一大一小鲜明对比,情天唇角有笑。
本是她一个人无聊等他泡个脚,却变成了两个人的活动。
“舒服吗?”
蔺君尚含笑看着她。
情天点头:“肉垫当然舒服。”
说着脚掌往下踩了踩,触碰的是他趾骨分明的脚背。
其实他的脚也很好看,瘦长骨感,带着属于男人的力量美感。
蔺君尚微微深呼吸,“别乱动。”
她不知道,她的细腻脚掌这样贴触,加之水的源源温热汇入,让他渐渐心猿意马。
情天抬首与他对视,从茫然到意识到什么,抿了唇。
浴室的窗关着,没有风,但窗帘未拉,能看到外面的树影在夜风中微动。浴室中,一只大木盆,对坐在凳子上的两个人,一起泡着脚……
有亲密,也有温馨。
那人伸手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拨开她额边滑落的发丝于耳后,“蔺太太,马上一周年了,这一年,你对婚后生活还满意吗?”
声音沉缓宽厚,情天望入那人的眼中,看到其中的温情纵容。
968.不回答,我就继续吻你了
“满意如何,不满意又如何?”
情天故意问。
“唔……”蔺君尚淡淡叹息:“满意的话继续保持,不满意,看来就得继续努力了。”
像是苦恼,但说着这话,那人看着她的神色却蕴含淡淡笑意。
情天没回答,低头看着木盆里踩在他脚背上的自己那双脚。
“那么难回答吗?”
男人问着时,木盆里一双大脚从她脚掌下抽出,反搭在她脚背上。
皮肤太细嫩了,他不敢真用力踩着,只是逗弄她一般,去骚扰她的脚。
情天被他逗笑,看着他的双脚在木盆里“幼稚”的举动,还引得溅起一些水花落在盆外,心情愉悦。
虽然她没回答,但唇角有笑意,那低眉的模样格外乖巧动人,让他忍不住倾身低头吻上她的唇。
唇齿相触,留连缠绵,身后窗外天幕深蓝,一轮明月高悬。
“不回答的话,我就要继续吻你了。”
男人贴着她唇瓣,斯磨轻语。
其实情天想回答来着,只是这人,根本没有给她机会了……
老城区,修车铺门上被泼的油漆清理干净,继续正常开店。
情天跟向添通过电话,说的情况与之前林简汇报的差不多,都说感觉是梁家的人来示好的举动。
对于这件事,情天有自己的想法,她感觉或许与蔺君尚有关。
状似随意地问及他,那人回答说:“没什么,只是跟梁家说明,我太太想做的事,我自然支持到底。”
蔺君尚说得轻巧,但情天已经对梁家的反应可想而知。
原本梁家以为沐尹洁出事也不会有人管,结果不止她管了,蔺君尚也随后发了话,梁家自然不敢再生事端。
梁家不见得是心甘情愿作罢,但却没有办法,林简跟情天分析,沐尹洁应该不会再遭受威胁。
但是本人或许不是这样想的,自从那天被安排在铂悦府之后,沐尹洁就一直在那里住了几天,沐益诚知道了原因,曾打来给情天,跟她说了“谢谢”。
向来沉默寡言的二叔,今时今日跟情天的关系更回不到从前,听着他一声谢,情天没有多言什么,只说自己这边忙,简短几句之后就挂了通话。
手机上群组里有新信息,情天刚处理完秘书送来的文件,稍事休息,一边喝水一边点开看。
沐箐箐发了一张照片,是大床上铺着一袭精致的礼服,还有一个炫耀的表情图。
随后,沐少堂回应:“伴娘礼服?”
沐箐箐问:“不然呢?这可是情天姐专门为我定制的。”
沐少堂:“我也有啊,不过才不让你看。”
以下就是沐箐箐求沐少堂给看一下他的伴郎礼服是什么样,沐少堂卖关子就是不给。
情天看着群组里两人的对话,唇角有笑意。
目光抬向桌边的行程日历,距离婚礼,还有十天。
蔺家老太太格外关切,情天知道老人对于婚礼的重视,不忍打断她张罗细节的热情,不管问什么,情天都耐心回应。
听说,上午婆婆还特意去了一趟医院看望她的祖母。
她上午有课,并不在医院,听电话中婆婆语气没什么异样,看来见面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我看老夫人精神还可以,多休息就没事了,你要忙学习还要忙公司里的事,别太担心,照顾好自己是第一。”
婆婆宽慰,总是把让她照顾好自己挂在第一,情天知道,这何尝不是为人母的心意。
她把自己照顾好,蔺君尚放心,家里也跟着都放心,被人惦记牵挂的感觉,真的很不同。
这日下午在学校,上完课之后情天从教室出来,来来往往的学生里,看到沐少堂的身影,站在树下,手插裤袋似乎在等着她。
情天在学校受关注,大家都知道她与沐少堂的关系,看到姐弟站在一起,不得不说,沐家的基因真的很好,男俊女美,情天比沐少堂大三岁,站一块儿看不出大多少。
沐少堂下午学校也有课,上了课想起事情,特意过来她这边一趟。
两人一起朝外走,情天抱着书,沐少堂一派潇洒跟在旁,陪她去图书馆还书。
“奶奶这次入院,打算听从医生意见多留院观察些日子。”
平素沐老夫人极不愿意去医院,如果因为意外入院,总是闹着要回家,唯独这一次,她对于医生的提议没有吭声。
情天往前走,听着,没说话。
沐少堂想了想,“如果照这么看,或许婚礼的时候,她还没回家。”
虽说是补办的婚礼,仪式该有都应有,比如说新人分别在两家给长辈奉茶,接受祝福。
祖母这么一入院,到时候情天也不能跟蔺君尚到医院来。
正说着,路遇农卡夹着画册从前方相向而来,近了情天打招呼,沐少堂知道这是情天的导师,也跟着唤了声好,农卡目光从情天身上移到沐少堂脸上,笑说:“这就是伴郎?”
十天以后的婚礼,农卡是受邀的重要宾客之一,情天点头。
“这几天有点忙,不过贺礼我已经准备了,你们夫妻两可以猜猜。”
农卡有意多聊几句,只是身边有别的教师经过与他谈及教学上的事情,情天与沐少堂就先打招呼离开了。
去图书馆的一路,沐少堂就有一搭没一搭跟情天说话,说家里的祖母,说沐氏的事,情天多是听,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直到还了书,从图书馆出来,情天要直接往侧门去,余力车子在那边等,而沐少堂的车停在另一处,势必要分开。
站在岔路口,沐少堂要直走,情天要往右拐,看出沐少堂对于祖母住院的事情仍是心有介意。
“婚礼那天,我会从满庭芳出去,只是补个形式,不用太在意。”
沐少堂想说满庭芳没有长辈在,未免让人看着伤感,话在喉咙里却难以出口。
面前女子拍拍他的肩,“做给人看的东西,其实并没有实际意义,少了回沐家的繁琐礼节,我还乐得轻松。”
祖母出于什么原因留在医院,情天不想去深究。
生命有限,她不想花费心思去计较不重要的事。
969.喜帖,她亲自写
时隔将近两个月,白慧的案子开庭审理。
情天作为受害人没有出席。
沐氏不缺律师,案件一直有林简跟另一名律师跟进,情天除了了解进展,没有过多把关注点放在其上。
蔺君尚也从未想过让她去那样的地方,或许真正想要保护一个人,就不想她对不好的地方留有印象,比如说法庭,比如说让她在法庭外被记者媒体围堵问奇奇怪怪的各种问题,那是他对于她的保护。
沐老夫人入院,高血压的情况听说反反复复,沐益诚回到原本的家去住,陪着女儿沐尹洁,沐家再次成为格外空寂的地方。
庭审很低调,但还是有闻风的记者蹲守,想要获得本案件进展的第一手信息。
这一天是周五,情天课少,上午课间的时候季玟茹就曾打过电话来,确认她下午没课,让她中午回蔺宅去吃午饭。
正是课间,身边同学少数待在教室中继续画画,情天走廊外接听完电话回来,坐回位置,刚好黎芳跟荣华回来,递给情天一杯热奶茶。
其实临近四月底的天已经不冷,很多人都可以接受奶茶加冰,但情天已经习惯了,一年四季,冬天喝热,夏天至少也是常温的东西。
对于舍友的细心情天心中是有触动的,她不是个热络的人,但对方并不会因此疏远她。
中午黎芳跟荣华回到寝室,正吃着从食堂打回来的午餐,没想到情天会过来。
这寝室里有她的床位,只是很少过来睡,此刻她来,手里除了包,还有两只好看的纸袋。
情天把纸袋分别给两个室友,荣华疑惑先打开来,看到里面各种各样精致的巧克力糖果,不禁道:“这是什么,喜糖吗?”
随口的一句,正是说中了,情天点头:“过几天会补办婚礼,请你们吃糖。”
因为低调,这次婚礼并不算大办,加之来的人多是与商界有关,就算情天曾想邀请两位室友参加也在考虑之后作罢。
同学间的感情很纯粹,而且黎芳跟荣华家也只是一般家庭,如果邀她们出席婚礼,说不定她们还要因此准备礼物或者随礼,出席那样的场合也可能会很不适应或者拘谨,这样想来反倒是她的邀请可能会给人家造成了困扰跟麻烦,本末倒置了。
所以还是不邀请了,带了些糖果来学校给她们,分享了自己的喜悦已足够。
袋子里的巧克力一看就不是平时随处可以买的,黎芳在情天面前剥了一颗吃,荣华吃着开玩笑说:“瑞士的巧克力果然口感完全不同,感觉吃一颗顶一顿饭钱,我得好好品尝才行。”
情天笑笑不语,但荣华没有说错,这些巧克力全都是近期蔺君尚让人从瑞士运回,为了这次的婚礼准备。
或许它确实是贵,确实有口碑,但最重要的是,那人的心意。
从寝室离开的时候,情天口中有巧克力的滋味,那是跟两位室友说话的时候跟着剥了一颗吃,巧克力的醇香跟室友祝福的话,都让她心中温暖。
余力在车边等,看到情天出来,拉开后座等她上车。
往蔺宅去的时候,情天看到余力手边操控台上也散落着几颗不一样的巧克力,红色的平安结车挂流苏随着车子行进微微晃动,映着那几枚巧克力,好像更多了几分喜庆的气息。
……
回到蔺宅,季玟茹正从花园剪了一束花枝往客厅回去,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头,笑得温和:“情天回来了。”
渐渐习惯了每次回来蔺宅婆婆这样的开场白,家常带着些许期盼与温和,情天笑着快走两步,与婆婆并排一起。
情天修剪花枝插瓶的时候,季玟茹就坐在对面看,一枝花从哪儿开始剪,哪个形态角度最好看,插瓶时注意高低错落,疏密有致,都有讲究,情天做起来顺手自然,可见本有功夫。
“春天了,花园里的花依次盛放,往后这花瓶里都不重样。”
季玟茹与情天话家常,以前儿子忙,大多是她一个人,现如今就算儿子不在,也能跟儿媳说说话。
不仅是插花,季玟茹想到最近送出去的婚礼请柬,虽然不是大办的规模,每一张都是情天自己亲手写的。
自小跟在沐老爷子身边学习,早知她的字好看,但是看着精致的红色请柬上情天的亲笔,黑色小楷字体隽秀端凝,工工整整写下夫妻的名姓,却有另一番真实触目的赞赏油然而生。
请柬的设计到书写都是出自情天,作为婆婆,心中也是骄傲的,也难怪蒋珮想要认情天为干女儿。
情天插花的过程,孙杏芳候在一旁,看到的都是主母神色满意的模样。
午饭吃过,情天在蔺宅午休,老人先回了房,情天上楼去。
“午饭吃了吗?”
才入卧室关上门,接到蔺君尚的电话。
情天抬眼看时间,已经是中午一点,“吃过了,已经回房间,倒是你,刚忙完对不对?”
那头传来男子一声低笑,淡而迷人,“情天怎么知道的?”
“这个问题没有悬念。”
他总是在忙完之后第一时间给她打电话让她记得吃饭,现在才打来问她,可见他才刚忙完。
彼时,盛辰高层之上,那个象征权威的办公室里,男子往后靠着大班椅椅背,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抬起将领带微微松了松。
语调是人前没有的温沉:“最近想把能处理的尽量处理了,忙一点,也是为了往后的清闲,还请夫人理解。”
临近婚礼,他比之前还忙,但他有计划,婚礼之后,打算带她出去走走。
婚礼,度蜜月,他从来不曾想少与她。
“注意休息是第一。”
情天坐在床沿,这句话也不知说了多少遍。
“好。”
电话中一个“好”字,简短却语调温沉笃定,透着脉脉温情纵容,情天本还想叮嘱的话突然有些不知如何出口了。
两头一时安静,都没说话,听筒里可闻的,或许只有对方清浅的呼吸。
“情天。”
那个人突然唤她,语气带着淡淡叹息。
情天:“嗯?”
“怎么办,此刻好想把你抱在怀里。”
970.一生好像很长,分给所爱远远不够
婚后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也有三百多个日夜,至今依然心境如初,电话那头的人依然是他最深的眷恋。
挂了通话,情天躺下午睡,心情格外沉静安心。
唇角不自觉的笑意,是幸福的证明。
……
下午,情天还在蔺宅,四点过,林简给她打来电话,下午的庭审结果出来了。
白慧指使他人实施故意伤害,根据情节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受指使实施故意伤害的那名酒店员工判处有期徒刑同样为三年,主犯从犯同罪,这是一审结果。
沐尹洁为白慧找了律师,其实这案子原本不太有人敢接,毕竟没人愿意得罪沐家跟蔺家,想来沐尹洁应该是花了不少钱,只是,一审宣判下来,白慧并未提起上诉,从犯更不曾吭声。
庭审结果很快就传出,情天身在蔺宅没有外出,身处白氏的白芳就比较头疼,最近因为税务问题被调查,进出公司还有记者追问她关于白慧的案件结果有什么看法。
季玟茹也在关注着这件事,当情天跟林简通完电话从房间出来,婆婆已经坐在客厅里等她。
老太太让她过来坐,孙杏芳端来一碗飘着甜香气的糖水,让情天喝。
婆婆总是变着法子给她炖补品,情天乖乖喝了,一边听老人说话。
“白慧的案子也算是结了,自首没有上诉,也证明她愿意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这些事都过去了,往后,情天别再放心里。”
老太太宽慰。
还记得那一回去寺里,住持说情天是个聪慧重情也心思重的孩子,这些年的坎坷造就了现如今的她,一直太不容易,但那些磨难已经逐渐远离,希望她可以轻松下来。
情天点头,明白婆婆的关切。
傍晚,蔺君尚回蔺宅,陪母亲与妻子一起吃晚饭,下午的庭审结果许途已经报告与他,他是知晓的,只是没有特意提及。
老太太对于下周婚礼的事情还有诸多挂心,蔺君尚坐在沙发上听着老人颇有兴致地聊,目光落在茶几下层,伸手拿出来一张红色请柬。
妻子的字他是认得的,黑色的小楷工整端丽,坐在他身边的情天转头看到他在看喜帖,最近他很忙,她都是利用他在外应酬的时间,在家里书房慢慢对着宾客名单慢慢写。
就那么几行字,他看了好一会,这种认真让情天不禁问:“写得如何?”
这些琐碎的细节她没有与他谈论过,因为他说过:“情天开心就好,我只负责配合。”
男人姿势闲适地坐在沙发上,一手长臂本就横搭在沙发靠背,像是将她也圈在自己的身边,此刻听到她问,侧首挨近她耳边。
“都说字如其人,不假。”
低低的声音温沉,落在情天左耳边,那人望着她的眼神很深,近得仿佛随时会被那人凑上来亲一口。
面前还坐着婆婆,在长辈面前这样亲昵,他做的自然,情天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
对面季玟茹看着小两口,假装听不见,低头喝茶去了。
临近八点,蔺君尚牵着情天离开,返回松云居。
老太太一路跟到门口,还不忘叮嘱儿子:“开车注意安全。”
车子往松云居回去,蔺君尚握着方向盘注意看路况,偶然转头,看到副驾驶上情天似乎唇角有笑。
“怎么了?”
情天转头看他:“妈最近格外紧张。”
蔺君尚闻言也笑了,橘色的路灯光映着路旁的大树枝叶,在他清隽的侧脸上投下淡淡光影,那一笑迷得人恍惚。
“毕竟一辈子一回,让老太太张罗张罗也好。”
人老了总是怕孤单,怕自己对于儿女来说无用,现在有事张罗有事可做,整个人状态都不一样。
车子停在松云居外草坪边时,熄了火,蔺君尚没有推门下车,而是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
干燥温暖的大掌包裹着她细滑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
“今天下午的庭审结果,情天什么想法?”
白慧一审被判处三年,其实这刑罚对于蔺君尚来说,远远不够,他想听听妻子的想法,毕竟当事人是她。
情天目光落在膝上交握的手掌,“今天妈跟我说,一切都过去了。”
抬眼,对上那人深沉的目光,他的深情纵容都蕴在眼眸中,她另一手覆上两人交握的手掌。
“一生好像还有很长,其实分给所爱远远不够,一切纷杂尘埃落定,往后我只想把心思放在自己在乎的人与事上。”
“在乎的人与事,是我吗?”
男子含笑问得温沉。
情天笑而未答。
往后余生,时间会给最好的答案。
周日下午,C市机场。
余力陪着情天来接人,一直看着国际航班的出口。
五点十分,往外走的旅客中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推着行李箱。
情天看到人,眼中浮起笑意,看着那人快步往这边而来。
去年余力曾见过喻雁几面,对她还是有印象的,连忙上前打招呼,帮忙拿行李。
“情天——”
喻雁站在女子跟前,转眼,已经快一年没见。
“累了吧,先出去。”
没有刻意地关切寒暄,情天拉着人往门外停车的地方走。
喻雁看着情天比以前短的头发,想起一月初的时候她说去过美国动手术,关切问现在感觉如何了。
“复查情况还不错,也一直跟美国的医生保持着联络。”
除了右耳听力的损伤无法再修复,术后这三个月,似乎没有什么症状出现。
喻雁本走在情天右边,想起她右耳听力弱,不动声色地换到了她左边走。
从机场出来,余力将行李放在车后备箱,两人先上了后座。
历经时差与长途飞行,车上聊了小会,喻雁就靠着椅背眯着眼休息,情天没打扰她,让余力将车开回松云居。
等到喻雁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了,与情天从两侧下车,看到迎在车旁的女管家跟佣人,这阵仗让喻雁瞬时困意全消。
“喻小姐,欢迎——”
喻雁笑笑点头,赶紧跟上情天进屋。
安排的客房不在主楼,在另一侧的楼里,说是客房但在喻雁眼中比很多家庭的主卧还漂亮。
喻雁想着要倒时差坚持先不休息,情天跟她在客房坐了一会,带她出去外面四处走走。
本就是傍晚,没多久,山下驶来黑色的座驾,喻雁看过去,知道是男主人回来了。
971.狼人杀,他一直输
车边,何琴跟刚从后座下来的高大男子说了什么,男子侧头往远处望。
情天看着那人,跟喻雁往回走。
不是第一次见蔺君尚,但身在商场多年,如今上位者的气势不是旁人能及,再一次见,喻雁还是显得很拘谨。
男子高大挺拔,站在跟前的气势就让喻雁连说话都小心。
倒是蔺君尚先伸手向她,“路途辛苦,欢迎回来。”
喻雁笑笑,她是为了情天的婚礼专程回国不假,但蔺君尚的客气让她倍感压力。
“不辛苦,这一次回来我很开心。”
蔺君尚点头,这才将目光落在一旁情天身上,“进去吧,晚饭准备好了。”
情天跟喻雁进屋,蔺君尚去了楼上卧室换衣服,两人在客厅坐了会儿。
喻雁挨着情天身边,吃着刚才她们自己摘的青枣,手胳膊碰了碰情天:“你家蔺先生,还是那么气势十足。”
情天:“他平日脸色是严肃了些,其实不凶,你没必要在他面前太拘谨。”
喻雁手里捏着青枣,瞥向好友:“那是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不是说收就能收,不过对你当然不会凶了,刚才我看,蔺先生目光但凡一触及你,自然就变温和下来。”
情天不免笑,有吗?
过了十多分钟,男子从楼上下来,已经换下原本的西装,穿着稍显居家休闲,藏蓝色的开衫却让其有另一番清隽儒雅。
饭厅落座,今日有客晚饭格外丰盛,喻雁看着那么多的菜,食欲大增,困意都消散了不少。
饭间,作为招待,蔺君尚偶尔跟喻雁说话,谈及西雅图的天气与生活。
喻雁性格本就活泼,跟蔺君尚聊起来逐渐没那么拘谨,想起什么说什么,转头向情天:“过年的时候我们去Mt.Baker滑雪,情天你还记得吗,以前你我还有西迟一起去过的。上回在那里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差点出了事故,幸好当时有惊无险——”
情天正盛汤到碗里递给她,“那就好。”
对于这样的事情,情天总是表现得很平淡。
现今的社会新闻多传递负能量,情天不怎么看,对于意外事故这些也容易心怀不忍,很少听,何况是饭席间,这无关礼貌,只是吃饭的氛围应该是轻松愉悦,不适宜谈论不好的话题影响用餐心情。
喻雁也反应过来,笑笑端起碗喝汤。
饭后晚上七点,屋外草坪有车声,正坐在客厅里的喻雁转头看出去。
一男一女从车上下来,正往屋子里走,不一会,何琴就领着人到了客厅里。
是许途跟方冉,恭敬唤道:“董事长,太太。”
将手里剥好的橘子递给情天,蔺君尚用湿毛巾擦了手,起身对情天道:“你们久不见面,好好聊聊,我先上去处理一下公事。”
男子率先走了,许途方冉跟后,都跟情天再点头致意才离去。
客厅里只剩下喻雁跟情天。
喻雁对于许途有点印象,去年回来时曾看到他跟在蔺君尚身边,但没有见过方冉。
感慨,蔺君尚这样的人物,就是身边的助理也是男的俊女的美,才能的话,单看精神面貌就能推断,专业能力强。
不久,林简打来电话,喻雁回国的事情有跟他这个叔叔提过,此刻打来是问问她这边情况。
“我在情天这里,一切很好。”
林简也不担心,毕竟在西雅图的时候两个女生关系很不错,知道她人到了晚饭也吃了,就放心了。
挂了电话时间尚早,喻雁坚持倒时差,要到国内正常时间才入睡,情天带她去放映室,找了部片子一起看。
时差加上长途飞行,说不累是假的,情天在一月份的时候曾有体会,既然喻雁不肯睡,那么就看个片子轻松一下吧。
放映室内灯光暗,舒适的沙发上两人各抱着抱枕,一边看片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随意聊着。
去年喻雁离开的时候是六月,时光匆匆,转眼就快有一年。
提到在西雅图的生活,自然提到顾西迟来,最初喻雁是因为情天而认识他,后来成了一起玩的朋友,到现如今,在异国他乡,他们也依然是朋友,偶尔会见面。
“说起来,过年的时候,白漠曾经去找过他。”
喻雁抱着抱枕靠着沙发靠背,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道:“听说她找了他很久,后来不知怎么知道了他的住址。”
“那天我们一群朋友去度假,西迟一个人站在海边,我本想去叫他,走近了发现白漠,那两人站在一起。”
海岸线与天相连,海边手插裤袋的男子清朗潇洒,衣角被海风吹得微扬,白漠出现,缓缓走到他的身边。
因为意外,起初喻雁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我就没有再上前,往回走跟朋友们待一起。”
“他们好像聊了很久,后来等我再留意看过去的时候,远处西迟已经朝我们走来,而白漠一个人朝反方向走,看背影,好像哭了。”
喻雁说着时,情天保持屈膝抱着抱枕望着屏幕的姿势,灯光黯淡,屏幕上影片的光影在她光洁的脸上掠过一幕幕明暗,没说话。
“西迟回来的时候,朋友起哄问刚才那女生是谁,是不是女朋友,他说只是旧识。”
“那天后来我们一起玩狼人杀,你知道,西迟在校时曾是狼人杀社团的会长,但那天他一直输,惩罚是喝啤酒,他就一直在喝,其他朋友不明原因一直笑他状态不在,他没说什么。”
其实喻雁也不清楚顾西迟那天那样的原因,但她知晓的是,当时他的情绪,应与往事有关,与国内C市这里的人与事有关。
那天的顾西迟与白漠,应该是最后一次见面。
喻雁没说的是,那天他们一帮中国留学生,一起看国内怀旧的电影,是周星驰的经典《大话西游》。
至尊宝要娶白晶晶,三个强盗替他把盘丝洞装扮成新房。
菩提:兄弟,世事难料,没想到你这么快跟白姑娘成亲。
至尊宝:是啊,我自己也没有想到。
菩提:我们都为你高兴!
至尊宝:谢谢你啊。
菩提:昨晚你做梦,又叫紫霞姑娘的名字七百八十五次,比上次多了一次……
看到那里,顾西迟伏桌,大家都以为他只是喝醉了。
972.能舍弃的,都是因为不够爱
蔺君尚找到情天的时候,她才送喻雁回了客房,正从楼里出来。
南方暮春,空气中多了潮润,手插裤袋的男子看到她,伸手牵上她的手。
“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一起看个片子,聊天说说话。”
情天由他牵着,向来体寒手都是微凉,被他握着很温暖。
走到外面,没有急着回卧房,蔺君尚带着她在草坪上走走。
站在草坪边,可以眺望山下的城市灯火,临近九点,城市街道依然热闹。
情天站在那人身边,他牵着她的手松开,改而在她后脑勺发上轻抚,好像在抚摸一只小动物。
喻雁刚才提及的事,触动过往,难免有些许情绪浮在心,情天望着山下灯火,静静让夜风吹散。
……
这一夜入睡早,睡前情天说想听故事,蔺君尚没有讲童话,讲起春秋末期吴越两国之间的纠葛。
吴越两国开战,越军大败,越王勾践假意归顺,同时寻找美女献给吴王夫差,要使“美人计”。
越国大夫范蠡与西施本两情相悦,为国却将爱人送进吴宫。
历史有载,吴王夫差对西施宠爱无以复加,越王勾践十年卧薪藏胆,终趁机里应外合大败吴国,吴王夫差自刎。
关于西施后来的结局一直存异,有说西施在吴宫多年早已爱上待她真心的吴王,在越国破吴,夫差自刎之后,并没有回到范蠡身边,而是选择了投湖自尽。也有说后来她与范蠡破镜重圆,归隐山水,成了神仙眷侣。
二楼主卧静谧,大床里,情天躺在蔺君尚怀中,已经困意倦倦。
身边人问她,觉得西施的结局是哪一种?
情天撑着最后几分清醒回:“我一直觉得应是第一种。”
从少时知道这段历史起,她就如此认为的。
“为什么?”
蔺君尚搂在她背上的手紧了紧,让她更挨近他怀里。
好一会等不到回答,低头,她早已经睡着了。
翌日
周一,大教室里上美学名著课,导师在讲台上讲朱光潜,也讲柏拉图。
这样的课程,容易让人出神,一种是听不懂的出神,一种是思维延伸太远的出神,截然不同。
情天想起昨夜睡前,好像朦胧间曾听到蔺君尚问她的话。
为什么她宁愿相信西施最后投湖了,而不是与范蠡一起归隐山水?
一个女子再倾国倾城,再有能力,终归是一个女子,期盼的不过是一份全心全意的爱情。
西施本与范蠡两情相悦,范蠡却能将她送进吴宫,献给另一个男人,让西施蛰伏在吴王夫差身边长达十几年。
人生有几个十几年?范蠡或许心怀家国,但为了复国能牺牲爱人,感情关系里他就不合格,说到底,能舍弃的东西都是因为不够爱。
反观夫差,撇开政治不谈,他对西施是真心宠爱,直到最后因她失了国失了命。
蔺君尚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讲那样一个故事。
家庭生变,回国接管盛辰多年,到今时今日立于这样的位置,任何人在他眼中早就不止是表现出来的那一面。
喻雁在他面前再拘谨拘束,终究是活泼的性子,从西雅图回来,朋友叙旧,不会不提及顾西迟。
如果曾经深爱过,没有哪个男子能轻易忘,若说至今顾西迟心中仍是情天,蔺君尚也毫不怀疑。
那么如果喻雁将顾西迟的旧情难忘告诉情天了呢?
蔺君尚不会担心情天有想法,只是作为男人,他也会为“前任”吃味。
想到这里,情天低头弯起唇角。
即便他没有开口问,喻雁与她聊了什么,但其实他什么都猜到,都懂得。
导师在上面正好讲到朱光潜的《谈美》,讲到“情人眼底出西施”。
身边黎芳跟荣华在认真听,情天悄然拿出手机,敲字。
……
彼时,盛辰总部高层上,董事长办公室里,办公桌前站着正在汇报工作的许途与一旁等候的方冉。
手机响起提示音,蔺君尚单手手肘支在大班椅扶手上,另一手伸去将手机拿过来。
点开信息,看到这么一行字:
“真正全心全意的爱难得,掺揉杂质借口的爱让人心灰,所以我宁愿相信是第一种结局。”
看着字,蔺君尚想起昨夜睡前的话题,这是她的回答。
方冉目光落在男子垂着的眼眸上,向来极为讲究效率的他会与人发信息,可见对方的身份不同,再看他看信息时脸色温和下来,更是难得。
那么这个人,唯有沐家的那位。
许途的汇报停顿了一下,蔺君尚头未抬,声音低淡:“继续。”
他想回个什么,还未打字,对话框里又多了一条她的新信息——
“但你不是夫差,我也不是西施,更没有范蠡,我们之间,始终只有两人而已。”
男子薄唇终是忍不住上扬,对着那一行字,眉眼舒展,温然惑人。
上午课结束,情天给喻雁打电话,婚礼前她还是要如常来校上课,并不能留在家里陪着。
喻雁已经从松云居出来,说自己正在叔叔家陪小妹妹琳达玩耍,她回国有自己的安排,让情天不用顾虑她。
婚礼在周五举行,情天去跟老师请假。
跟喻雁通完电话转身,抬头看到站在跟前不远的钟聆。
“我不是有意听你打电话,只是刚巧路过。”
钟聆先开口解释。
情天点头,其实她也没多想,再者没什么不能听的,朝前走往办公室去。
从身边经过的时候,一只手臂拦住了情天去路。
“周五……你要举办婚礼吗?恭喜。”
“谢谢。”
情天依然回得很清淡,钟聆却神色犹豫地启齿:“那天,萧然会出席吗?”
“有给萧家的请柬,至于是谁来,我不能确定。”
“你是怕我纠缠他?”
钟聆下意识问,却在情天淡然的目光里难为情,是她想多了。
手臂放下,她垂下眼:“抱歉,耽误你时间了。”
情天离开前侧头向她:“毕业之后,不管你留不留在C市,都祝你有一个新的开始。”
钟聆转身时,女子的背影已经逐渐远了。
973.害羞,才会做幼稚的事
何玉带着佣人在满庭芳的家里布置,事先特意给情天打电话,布置不像平日打扫,怕碰到了家里什么东西情天不喜欢。
情天正要去上下午第一节课,边往教室走边握着手机交代:“除了已经锁起来的房间不要动,其余都没什么。”
第一节下课,口袋里手机响,情天摘了袖套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按下接听键,一边朝外走。
电话中男子的声音传来,温厚低沉:“情天在做什么?”
“下课点掐得那么准,蔺先生还问我在做什么?”
情天站在教学楼外,面向一棵大树。
那头男子似有低淡笑意:“嗯,我的错,不该问没有技术含量的问题。那换一个,刚才上什么课?”
“国画课,研究四大家的技法。”
情天说着目光抬起,正好看到树下农卡夹着画册走过来,朝她招了招手。
“农导找我,先不聊了,有话回去说。”
这头,蔺君尚还未来得及回话,就听到电话挂断的声音,对着手机轻叹。
老婆太忙,想说两句话都难。
……
另一头,情天走到树下,农卡打开手里的皮质笔记本,用夹在里面的笔写着什么,看她到跟前,头也不抬。
“春季采风计划就要下来了,你能跟大家一起去吗?”
情天:“什么时候?”
农卡笑:“总不至于耽误婚礼时间,应该是后一周。”
“我想起这事问你,主要是听说他有带你出去走走的打算,这时间怕是会重。”
农卡合上手中本子,抬头看她。
情天想了想:“那等组里计划下来再看吧,我也不太确定。”
作为课程,采风情天想去,但是事先蔺君尚有跟她商量过,想趁着五一她放假的时候带她出去走走。
那个人说这不算度蜜月,但总不至于一个婚礼之后就没有下文了,不够真诚。
想起蔺君尚的原话,情天心中有些笑意。
“行吧,应该这几天计划就会下来,到时再说。”农卡伸手,拍拍她手臂:“最近事情多,但也要注意休息。”
不管是出于私交的情谊,还是老师的关切,这话都是农卡想说的。
沐家最近出了不少事,他也有所耳闻,加上沐氏的事、学校的课程,以及婚礼,很难想象这么一个纤瘦的女子能一件件都安排好。
下午下课,喻雁从林家过来C大找情天,与她一起回松云居。
路上,车后座,喻雁跟情天说:“叔叔说我难得回来,打算明晚在家好好做一桌菜,到时候让你也去。”
刚说着,情天的电话就响了,正是林简打来的,说的事情正是喻雁正说的这一件。
“难得聚一起,来吧,再叫上添叔一起,大家就在家里吃个饭。”
电话里,林简这样说。
车窗外车来车往,暮色里大多是归家途中的人,日子好像很长,其实能相聚的时间真的很有限,情天应说:“好。”
回到松云居,蔺君尚已经回来了。
途中因为交通堵塞晚了些时间,蔺君尚正要给她打电话问,站在屋门外就看到车子驶来。
晚饭已经准备好,就等着人回来,蔺君尚看着情天:“去洗手吃饭。”
本是一句听来平常的话,情天跟喻雁去洗手时,喻雁却笑说,“蔺先生说这句话,语气简直像是在对小孩子般,透出无限宠溺。”
正在洗手的情天顺手把手上水一挥:“瞎说。”
喻雁脸上落了细密水珠,用手肘抹了一把,笑着掬水“反击”:“本来就是,你看你,害羞才会做这样幼稚的事。”
情天抿唇掬了水再洒过去,谁知,喻雁躲开,出现在门口的人遭了秧。
男子莫名感受一阵清凉,低眸看着自己肩上,继而抬头向她,没说话,一脸兴味唇角微扬。
情天:“……”
喻雁看到来人心想完蛋,背都僵了,但是看那人好像没生气,也是,情天做什么那个人会生气?
“虽然天气不冷,这样玩还是容易着凉,都去换个衣服再吃晚饭吧。”
蔺君尚说着时,已经伸手将情天从洗手间拉走。
往楼上去时,情天组织语言:“我不是故意的。”
“挺好。”
身前男子牵着她,只温沉两个字。
能看到她调皮的一面,实属难得。
进了卧室,往衣橱间去,蔺君尚先给她找了身衣服,才找自己的。
情天拿了毛巾过来,给他擦发梢,刚才被她掬水弄湿了。
蔺君尚配合地低了头让她擦,等她擦好要离开,他握住她的手,另一手环扶在她后背,带着转了方向,顷刻,她已经背靠衣橱门扇上。
那人一手撑在她耳边门扇上,低首,俊挺的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鼻尖,唇也很近。
“我喜欢你开心的模样,就算幼稚也没关系。”
原来刚才她跟喻雁的对话他都听到了,情天垂着目光没看他,转移话题:“今天下午农导跟我说,年级里春季采风计划就要下来了。”
“情天想去吗?”
他配合她问。
情天:“我跟你有约在先……”
蔺君尚一笑,清隽温雅,嗓音低沉:“谢谢夫人,把跟我的约定放在第一位。”
晚饭,情天与蔺君尚姗姗来迟,喻雁已经在饭厅等。
看到情天脸有些红,唇色格外嫣然,可想而知刚才发生过什么事。
喻雁假装不知道,把目光转向何琴与佣人端上来的菜。
刚才在衣橱间把人吻了一遍,蔺君尚心满意足,对待客人也更温和了几分,让喻雁不用拘谨。
相比昨天刚到,喻雁今天确实更放松一些,一直跟情天说话。
俨然被忘记的蔺君尚轻咳了声,盛汤给情天,问下午的国画课,是研究哪“四大家”,毕竟各朝代有不同的说法。
“明四大,沈周、文徵明、唐寅、仇英。”情天喝着汤回。
“那情天最后选了研究谁的?”
“文徵明。”
文徵明是号称诗文书画无一不精的全才,情天幼时就临摹过他的书法,更喜欢他的字。
“唐寅,是那个唐伯虎吗?画‘小鸡吃米图’的那个。”
喻雁对于美术深的不了解,好不容易听到一个似乎认识的名字,想起自己看过的周星驰电影《唐伯虎点秋香》。
正喝汤的情天一呛,蔺君尚立马抽了纸巾递给她。
974.夜市,陌生男人的搭讪
意识到自己问了蠢问题,喻雁有些不好意思。
蔺君尚蹙眉看着身边人,给她拍背:“喝汤当心些。”
情天用纸巾捂着嘴,她也不是不注意,就是喻雁的问题,让她一时没忍住。
一边咳一边忍不住笑意。
“你就不要笑我了,当我刚才什么都没问。”喻雁说。
偷偷瞟蔺君尚,原本还温和的脸色因为情天一咳瞬时就严肃起来了。
情天跟蔺君尚摆摆手,是表示自己没事,但那人还是让何琴去倒了温水来,看着她喝。
看喻雁不敢说话,情天缓过来,转移话题:“那个叫《凤凰傲意图》,不是唐伯虎画的,影片里是祝枝山画的,当然,都是影片杜撰而已,并没有真实存在。”
喻雁被上了一课,了然点头,默默吃菜。
……
最近日子太忙,白天上课,只有晚上有空,想到往后几天应该只会更忙,情天想去趟医院。
蔺君尚在书房处理公事,正与人通电话,情天早先跟他说过的,临走就不再打扰他。
松云居的司机送出来,喻雁也跟着一起,情天要去医院看望祖母,喻雁觉得自己是她朋友,去看看老人家也是该有的礼貌。
何琴给准备了水果篮,沐家老夫人也不缺什么,情天就当那些是喻雁给祖母带的探望礼。
没到八点,晚上的医院安静,喻雁挽着情天的手挨着走,才不会觉得被风吹动的树影与娑娑声那么吓人。
去到病房,里面同样安静,情天以为无人,进去了才看到沐尹洁正坐在病床前椅子上。
听到脚步声,里面的人望向门口。
“奶奶,我跟朋友过来看看你。”
“老夫人好。”
喻雁乖巧地跟老人打招呼,一旁的张妈笑着把水果篮接过去。
老夫人听到情天说是朋友,也露出些许笑意,让人坐。
沐尹洁已经起身,不知何时走了出去。
情天却只是依然站着:“不了,我等会还要去个地方,过来看看就走。”
老人靠坐在床头,看着没有什么大问题,手背上有些肿,大概是因为扎针输液引起的。
她不坐,老人也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
没一会,护士进来巡房,看到病房人多了不免提醒一句,说注意让老人保持心情稳定,注意休息。
都不说话,喻雁感觉出一些不自在。
情天站了一会,跟老人说先走了,喻雁也露出笑容,让老人多休息,祝她早日康复。
张妈送人出来,情天看到靠在病房外护栏边的沐尹洁。
只是目光淡淡扫过,情天就拉着喻雁离开了。
白慧的审判结果出来,沐尹洁不可能高兴,没有当面发生冲突争执,已经是很好的状况。
电梯下行,喻雁记得沐尹洁是情天堂姐,关系不太好,没有什么好奇问的,只是另一件事——
“情天,你奶奶现在还住院,过两天婚礼能出院吗?”
电梯门开,情天往外走,“暂时不出院。”
“啊?”喻雁脚步一怔,随后跟上,问:“那婚礼的时候怎么办,你这边就没有长辈了。”
“谁说一定要有长辈,最重要的不应是举办婚礼的两人?”
情天说得清淡,话也是没错,但喻雁还是觉得意外,想说些什么也不知该怎么说。
其实在病房里情天说还有别的事不能久留,只是借口,那里没必要久留,也没人需要她久留,看过人了,还不如早点离开。
司机在停车场等,两人上了车,驶离医院,还没到八点半。
难得回国,看着夜晚的街景,喻雁感慨想念老城区的夜市美食,情天转头,看到喻雁看着窗外的眼神,让司机改了道。
……
老城区的夜市,都是C市本地人最怀念的味道。
喻雁说想吃烧烤,于是两人坐在了夜市其中一家生意很好的店里。有的地方是越夜越喧嚣,估摸着要到九点多十点人才多起来,所以那时候还有位子。
这家的烧烤对于情天来说也有很多的回忆,以前她经常跟沐少堂来这里。
等待烧烤上来的时候,喻雁要了一瓶啤酒,倒在两只一次性纸杯里,端到情天面前才想起来不该给她喝。
“放着吧。”
情天道,一只纸杯装不了多少,喝两口也没事。
喻雁的酒量是在国外跟留学生聚会练出来的,虽然不厉害,但觉得有时候酒这东西就是一种特定场合的助兴饮品,小饮是趣。
喧闹的夜市,两个女生坐在店门边空地的一桌,没想到入了不远处另一桌人的眼。
萧湛跟朋友正好在隔壁,倒酒的时候烟含在唇上,薄雾缭绕里一眼望过去,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烟换到手仔细看了会,确认无误,只是有些疑惑,沐情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寻望四周,看到一辆黑色的座驾,车型明显区别于大部分停在附近的车,驾驶座上司机一直看着沐情天所在方向,想来,是送她来的人。
看她们那桌食物都没上,萧湛从兜里拿出电话来。
……
原本想法很纯粹,满足喻雁对夜市美食的想念而已,但因为太久没来,情天忘了这样的地方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研究谁,来这里就是为了吃喝消遣。
坏处,是这样的地方混杂,容易生事。
一桌只有两个女生,烧烤端上来不久,就有陌生男人过来搭讪。
这样的夜市街里女生很多,但情天的气质显然与众不同。
陌生男人在桌边坐下,同时搁下一瓶自己带过来的酒,眼睛只望着情天,说想要交个朋友。
情天目光冷下来,看到那人手背上的刺青。
四人方桌,随后,另一侧也坐下来一道身影,情天抬头,有些意外。
男子目光从情天身上移到喻雁,再望向她:“不是说吃甜品,怎么跑这边来了,我差点没找到。”
清越的声音温和熟悉,情天不禁放松了心情。
手背上有刺青的男人不满看着随后跟来的男子,打量了一番,挑眉问:“你谁啊?”
可是根本没人理他,被问的男子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喻雁对于最后出现的这男子似乎有点印象,一时记不起名字。
“我们走吧……”
这情况她有点担心,悄声说。
情天点头,一起起身,被人挡住去路。
司机刚才看到情况赶来,刚好此刻到跟前,但没等他出手,那个男人已经被揍在了地上。
975.无事献殷勤,有鬼
喻雁看着倒地的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夜市之中,但凡有点动静都容易引起旁边的人围观,此刻不少人目光投来。
身后却有一声轻哨,喻雁回头,觉得身后正走来这个男子与身前人长得有几分相似,但身上闲散不羁的气质比身前人更盛几分。
“一来就动手,这还是我哥吗?”
萧湛笑着,目光从情天喻雁的脸上扫过,落在那男子脸上。
将情天拉到自己身边,萧然一脸阴沉看着地面挣扎起不来的人,没回话。
手背上有刺青的男人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止是一个人,情天才这么想,就看到面前多了几个人。
头疼,不过是想要吃个烧烤。
萧然目光抬起,环顾面前几个穿着同样流气的人,眼中阴翳渐浓。
而萧湛跟身边的人也靠近,流气的那几个瞬时气势弱了几分,心中怕是估量过对方的身份不一般,不敢乱动。
“算了。”
身边清浅的声音,来自情天。
萧然侧首,看到她眼中一片平静,是真的不生气。
喻雁也终于认出来面前人,是去年回国见过的萧然,万奇集团的太子爷。
店主看到好像出事,忙从店里出来,萧湛转头:“老板,女孩子在你家吃东西不安全啊,出事的话你负责?”
店主还没说什么就先被训,看到眼前男子穿着气质都与平日的客人不一样,加上身边还有好几个同伴,不敢说什么,点头一直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刚才那一下过肩摔着实要命,地上男子要挣扎起来,萧然上前,一脚踩在了那人的胸膛上,那人再次背贴地板。
声响令人听着都疼,周遭人的呼吸都不觉抑住。
“别什么人都乱碰。”
咔嚓——
萧然声音里,一声微响,喻雁感觉余光里不知哪个方向,闪过一道白光。
转头去看,四周好像没有异样。
等喻雁再回头,只听到萧然一句“这里交给你”,指的是刚才叫他“哥”的那男子,随后拉着情天离开。
情天说:“钱还没付——”
萧然转头,叹息:“萧湛会付的。”
情天站在原地,“谢谢你,没想到你会突然出现。”
萧然往回走两步,目光认真看过她的脸:“遇到这些事,你怎么好像都不怕?”
“那些混社会的闲散人,看到你这样的,就跟在一堆白菜里突然发现了一颗苹果。”
情天一脸认真:“白菜也不错,挺好吃的。”
萧然似无奈:“这只是个比喻,这种地方很容易出事。”
说是这么说,刚才蹙着的眉头却因为她的话而舒展,连他自己都不自知。
如果不是萧湛在,如果不是刚好有认识的人在场,两个女生很容易被那些人欺负。
想到刚才那人要伸手碰她,心就沉下来。
看他认真,情天也不开玩笑了,淡淡道:“可能是经历过多了,所以这场面就没感觉了吧。”
萧然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拳,他与她,只有一臂的距离。
低了眼眸,他说:“我送你回去。”
抬头,却看到身后跟来的喻雁跟司机。
“你是过来找萧湛的?不用麻烦了,司机会送回去。”
喻雁来到情天身边,跟着道了声谢:“萧先生,刚才谢谢你。”
萧然微微点个头,看着情天:“那好,回去吧。”
情天跟喻雁往停车的地方走,司机也上了车,就要开动的时候,烧烤店的服务员小跑过来,手里袋子裹好一包烤串,还能闻到散发出的香味。
“小姐,那位先生给你打包的。”
情天看向远处,萧然的身影背对,像是在跟萧湛说话。
示意喻雁:“拿着吧。”
喻雁两眼放光地从车窗接进来,刚才食物刚上不久就被意外干扰,没吃上什么心里有点不满足,这下好了。
车子驶离,喻雁负责拿着烤串,只希望赶紧回家里开吃。
情天低头发信息,再次对那人说了遍“谢谢”。
昨夜发生的小插曲,情天没有跟蔺君尚提。
翌日,却有小报流出八卦新闻,拍到了夜市街嘈杂的环境里,萧然跟情天同框,从照片上来看,两人离得很近,举止似亲密。
情天还在上课,收到沐少堂发来的信息,点开,就是八卦新闻文字截图跟配图。
虽然即将举办的婚礼低调,但也没有刻意瞒着谁,何况请柬都发出去了,媒体几乎都是知情的。在婚礼即将举办的前两日夜晚,沐情天与萧然再次被拍到一起,万奇萧总为了沐情天在夜市对人出手,曾经被传闻疑似交往过的两人再度被八卦描述得关系扑朔迷离,并隐隐暗指蔺君尚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这样的新闻对于大众来说有看点,情天只觉好笑,却也无奈。
……
中午不到十二点,盛辰总部,高层上电梯门打开,余力与一名年轻女子走出。
方冉正从茶水间出去,目光一扫,顿了脚步。
“太太?”
与余力一起出现在面前的,正是沐情天。
情天点头:“你们董事长在忙吗?”
“刚开完会,这会应该不忙。”
情天看向她手里的茶杯,认得是那人的,“给他的茶?”
方冉点头,情天说:“给我吧。”
“有点烫,还是我——”方冉话出口,又一顿:“好。”
情天接过茶杯,由她带着往办公室去,余力跟在后,直到看方冉敲门情天进去,才离开了。
办公室里,蔺君尚说了一声“进”,目光依然对着面前的笔记本屏幕未抬。
人靠近,在桌边放下茶杯,蔺君尚目光未移,伸手去拿杯子,对着屏幕缓缓喝了一口。
察觉到送茶进来的人没有离去,侧眸一看,看到女子脸上淡淡的笑意。
眸中闪过惊诧意外,蔺君尚表现得却如常,放了茶杯,伸手将她拉过来,情天一下跌坐在他腿上,被他顺势环住了腰。
“怎么突然过来了?”
两人脸离得近,他看她看着专注,低沉的嗓音,好像鼻息都能拂到她脸上。
情天抬头:“想约你一起吃个午饭,可以吗?”
那人环在她腰上的大掌下滑,往她屁股轻拍,“无事献殷勤,有鬼。”
976.小丫头心思,夫妻谣言自破
盛辰总部,大堂进出路过的员工,难得看到董事长牵着一个女子从专用电梯出来。
上一次这场景,好像已经是去年了。
看到两人走出来的时候,大家的目光都很克制,克制中却透露出无尽好奇与窥探。
去年情天来的时候穿得休闲,还戴着棒球帽,很低调。这一回同样不高调,一袭民族风的撞色中袖A字连衣裙极富设计感,露出纤细好看的双腿,脚上一双低跟的裸色浅口单鞋,看起来清致动人。
过肩的黑发不烫不染,柔顺披在肩上,一路走来身影亭亭,被身边人紧紧牵着手。
正是这个女子,现在是沐氏的掌权者,青春姣好,偏偏气质格外沉静,站在他们素来冷面的董事长身边,竟然毫不逊色,气场相得益彰。
男子沉稳内敛,女子安然静好,是如此般配相衬的一对。
许途跟余力跟在身后,路过的人都恭敬打招呼,“董事长,太太。”
情天保持微笑,落落大方,蔺君尚牵着她的手紧了紧,并不吝啬让大家看到自己与她之间的亲密,还抬手抚了抚她的发,这是他习惯对她的小动作。
“情天刚才怎么进来的?”
感受到大家惊诧的目光,好像都并未见到情天上楼。
“余力带我从停车场直接上去的。”
情天低声回,所以之前没人知道她来,现在这样随他正大光明从大堂出去,接受的全是目光注视。
蔺君尚脸上有笑意,低声对她耳边:“夫人要多来几次,大家才会习以为常。”
素来总是一脸疏淡的男子,难得在人前流露出温和的一面,只因为身边人是她。对于员工来说,却太难得,克制又热切的目光一直跟随着那两人,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大堂外。
随后就有人趴在服务台前,目光还看着门外:“今天不是有八卦新闻,说与万奇那位……”
“我看不像,你没看刚才咱们董事长脸上的神色,感觉跟太太感情好着呢。”
想想也是,说不定就是八卦小报乱写的。
身后有高跟鞋清脆的声音,几人转头,立马收敛礼貌打招呼:“方秘书。”
方冉拎着包走来,像是正要出去,一脸正色扫过职员:“公司员工规章制度怎么写的,进来培训的时候全忘光了?”
职员们都噤声低头不敢说话,默默回了各自岗位。
……
距离盛辰不算很远有一家连锁超市,蔬菜区,格外养眼的一对男女,正牵手同逛。
其实情天几次选食材的时候手都是松开的,但一旦选好继续往前走,又被身边那人牵着了。
许途跟余力在身边,推着购物车,蔺君尚停步在奶制品区,拿了一盒草莓酸奶,直接放购物车里。
情天在看蔬菜生鲜,一转头发现购物车里糖果盒,酸奶,坚果塞了好些。
“家里不是都有吗?”
“办公室里没有。”
蔺君尚回答得理所当然。
她平日极少来他这里,现如今既然来了,他总得给她准备些她喜欢的。
“你会不会觉得我来,打扰了你?”
情天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他待她是没话说,但他向来也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对待工作的态度是真的很严肃严谨。
“怎么会?”
蔺君尚侧身就将她拉到跟前,让她与他对视。
情天在那人深邃的眸中看到严肃与笃定,也听到他一字一句:“你来,我很开心。”
因为怕她在自己办公室无聊,所以才会想给她准备些她喜欢的,让她待得自在随意一些,这样……她也就愿意多留下来久一点。
“让一个小孩子在新环境乖乖的办法,就是给他足够多喜欢的东西。”
他的手搂在她纤细的腰上,暮春穿得薄,曲线在手下格外明显,留连不想放。
“我又不是小孩子……”
隔着衣料,情天感受到了那人大掌熨帖在腰上的温度,缓缓传到肌肤里。
“在我眼里,就是。”
超市这会这一区人不多,但还是有顾客往来,情天移开目光推他,“去结账了。”
午餐,情天在蔺君尚办公的休息室里煮了一锅粥,粥养胃,对于蔺君尚这样经常饭点不规律又常有应酬的人来说,最合适。
为了不再受到关注,没有从大堂进去,直接从停车场的电梯直达,回到办公室,蔺君尚处理手头的工作,情天就在休息室熬粥。
一起吃过午餐,又陪蔺君尚休息了一会,下午两点半,情天返回学校。
余力才把人送走,蔺君尚也离开公司,下午要去工地视察。
入了车后座,看到一份报纸搁在座位上,蔺君尚坐下,拿起来翻了翻,随手放一边了。
许途开车,方冉在副驾驶,侧头看回来,斟酌着开口:“董事长,关于昨晚夜市的新闻,需要处理吗?”
午间没休息够,车子往工地行进中,蔺君尚闭目养神。
想到今天情天突然过来,其实,他知道是因为昨晚的事情。
上午他就知道了,但她没说,他也没提。
小丫头特意跑过来给他熬粥陪他,已经说明她的心思。
“不用管。”
后座男子低淡二字,方冉点头没再说话。
傍晚,网上很快流传出另一组照片,今日中午,蔺君尚陪同妻子现身超市,全程牵手相处亲密温馨,夫妻貌合神离的谣言不攻自破。
……
万奇集团,办公室推门走进来个人。
萧然从笔记本屏幕前抬头扫了眼,收回视线。
萧湛对跟进来的秘书说要杯咖啡,自己走到沙发区坐下了。
“上班时间,你不应该在办公室?”
萧然掌管万奇,与萧湛之间并没有相争的场面,因为萧湛母亲的事业需要他继承,而他闲散惯了野心也没有那么大。
“我昨晚给了你们见面的机会,你就是这样对待我的?”
萧湛懒散地靠躺在沙发里。
“以后那种地方少去。”
屏幕上的蓝光映着男子俊朗容颜,一双桃花眼不含笑时也是漠然的。
“我不去,你就不能在那儿见到她了。”
萧湛一口一个“她”,面前屏幕上的数据都看不下了,萧然往大班椅椅背一靠:“上次你喝醉时提到南城——”
“行行行,我以后不招惹你。”
萧湛投降。
萧然哼笑,南城的人与事,就是萧湛的死穴。
“说正事,昨晚被拍照发新闻,是路人无意还是有人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