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1.这样的表妹,不敢认
片刻间,脚步声已经停在跟前,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高扬的手臂一晃。
啪——
如此清脆清晰的巴掌声,响在安静的高档小区门口。
风很冷,脸上却一阵热辣。
沐尹洁捂着自己的脸,看清自己跟前那张愤怒的面孔。
“沐尹洁,亏我还真的以为你们只是被陷害!你对得起我吗?”
沐尹洁张张嘴,“表姐——”
“不要叫我表姐,跟我男朋友睡在一起的表妹,我不敢认!”
白诺涵脸色难看至极,感恩节晚宴发生的事情,即便是被人设计陷害,对她来说心里也非常介意不舒服,白漠还帮着一直劝她说那是意外谁也没料到,现在倒好,让她真真切切地亲眼所见,那两人的确有私情。
就算不能与自己亲妹感情比较,她自问自己对这个表妹不差,却没有想到,到头来让自己栽了的是身边人。
“表姐,你先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沐尹洁试图解释。
“不是哪样?不是我们所知道的那么简单,对吗?”
白家两姐妹,白诺涵向来脾气比较冲,发起火来有什么说什么。
“这里这么远,这么晚你为什么出现在这,你自己明白!”
不愿再多看她一眼,白诺涵转了身快步走回车边,上了驾驶座离去。
临近十一点,高档小区外来往车辆都不多,沐尹洁怔怔站着,直到一辆计程车主动过来尝试拉客。
“小姐,要不要乘车?”
……
晚上十一点半
冬天嗓子容易干,白漠在厨房倒水喝,听到客厅外有动静,握着杯子出来看,是自己姐姐。
“这么晚才回来,去哪里了?”
自从发生那件事,白漠总觉得有愧于自己姐姐,虽然那事情并非她所预料。所以最近这几日,变得格外关心。
白诺涵进了屋,一张脸却冷到极点,一句不答就要上楼,白漠以为她受了什么气,又关心一句:“梁子懿又惹你生气啦?”
听到那个名字,白诺涵刚迈上楼去的脚步停下,转头看着白漠:“不要再跟我提他,也不要跟我提沐尹洁!”
白漠一怔,这事情不是逐渐过去了么,怎么突然又这么生气。
看自己妹妹一脸疑惑,白诺涵忍着气道:“小漠,你如果是我亲妹,就不要再让我伤心,我已经被他们伤够了!”
白漠才要问个明白,白诺涵已经快步上了楼去。
在客厅沙发坐下,白漠决定打个电话问问同样没回的沐尹洁,但对方一直不接。
一杯水喝完,白漠不放心,上楼去,本要去白诺涵的房间,路过母亲白芳的房间却隐约听到说话声……还有哭声。
“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两个真的背着我有问题,一个是我从小到大一起玩的表妹,一个是我男朋友,真是狠狠打我脸!”
是白诺涵的声音,带着哭腔控诉着,继而是白芳的声音,安慰女儿先冷静。
无意中回头一扫,白芳看到白漠,叹了口气。
白漠走进来,诧异又不敢置信:“……姐,你刚刚说的,是表姐跟梁子懿?”
白诺涵不答,抬手背抹着泪,白芳重重叹气:“这确实是尹洁不对了,我们白家对她不薄。”
就算是亲妹妹的女儿,也不及自己女儿是心头肉。
白诺涵自己本来也不信的,今天晚上接到自称“银河”KTV的服务生打来的电话,说梁子懿在那儿喝醉了,让她过去一趟。
等她去到那儿,看到的却是沐尹洁正跟两个服务生将梁子懿从侧门扶到门外去。
一路尾随他们车子时,她手机上收到了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点开,都是有关男女亲热的场面,背景有酒店有停车场,而里面的两人,她都不陌生。
如果单纯给她发照片,她会震惊会生气也会怀疑,然而,那时她正开车尾随着前面的两辆车,一路到了梁子懿家所住的小区,眼睁睁看着他们进去。
她没有跟进去,车子停在小区门外,她给发彩信的号码拨过去,但那头已经是关机的状态。
忍着怒火保持着最后的冷静,又看了一遍那几张照片,里面亲热的男女,服装从夏装到冬装……
其中有一张,梁子懿穿的还是她给他买的衣服,也就是说,他们不止早在一起了,在她与梁子懿交往的时候,关系也一直没有断。
此刻,白漠看到手机上的彩信,她之前还为了这件事在两个姐之间说好话,不希望她们因意外而造成隔阂,眼下,什么都说不出来。
……
这一夜,沐尹洁一直没有回来白家,白慧也是在第二天才知道女儿回沐宅去住,电话中问及原因,沐尹洁含糊不清就挂了。
而白家人的态度突然间都冷下来,白慧不明所以但感觉得到,只能常常去白家老夫人房里坐坐,打发时间。
然而,回沐宅的沐尹洁原本心情不好,又被老夫人责问那封事关蔺家十五年前的案子的信件,说她莽撞胡来或许会闯大祸,弄得心情更差,只住了一夜直接从沐家离开,又独自回了沐益诚所在的那个原本的三口之家。
不管女儿犯了什么错,沐益诚毕竟心疼她,让白慧回来陪着,他自己则回了沐宅去住。
进入十二月,天气越发地冷。
松云居日子依然宁静,除开上课去公司,其余的时间情天基本上都窝在家里。
蔺君尚也变得忙碌起来,盛辰的事,此外还有关于一月去美国的事,里外都要事先安排好。
通过朋友与美国那边医院的医生联系,蔺君尚详细说了自己妻子的情况,医生觉得既然保守治疗已经对病人没有什么效果,那么只能采取手术治疗。但具体得到时候情天去到那边,仔细进行检查后,才能确定是否适合实施手术。
结束视讯之后,打开邮箱,看到那边发来的手术实施方案参考。
邮件里是根据晕眩症类型不同分列的手术实施方案,也是为了给病人及家属一个大致的了解与心理准备。
然而光是看着那些手术的名称,就已经让蔺君尚一颗心往下沉。
872.短发,仿佛望见十八岁的她
想要护她无忧无虑,护她不受伤害,却极大可能要看着她面对手术,对着屏幕上的邮件,蔺君尚无力地抹着脸。
回松云居,对于此事蔺君尚却一字不提,情天也没有过问一句,因为那一夜他与她商量去美国的事时曾说,把一切交给他就好。
感情到了某一个境地,是全然安心地将自己交付,情天知道那个人一定有最稳妥的打算。
十二月的第二个周末,是周五,傍晚蔺君尚从盛辰离开,许途将车开往C大教师院区。
今天晚上有一个交响乐演奏会,蔺君尚曾提前与情天说过要带她去,下午却接到她的电话说课后有事会去一趟农卡的工作室,蔺君尚只好来这里接妻子。
临近晚饭时间,农卡工作室里学生不多,但男子甫一入内,就令里面的人似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都抬头望来。
穿深棕暗纹格呢子大衣的男人高大挺括,轮廓分明的脸五官沉俊,淡淡的表情不怒自威,一身都透着历经岁月沉淀之后的沉稳内敛。
农卡与蔺君尚算是师兄弟或许外人不知,但他们有交情是一定的,学生们不止一次看到过蔺君尚出现在工作室里,即便他来的次数其实很少,但每一次都足以令人印象深刻。
学生们都对这位商业巨子仰慕又敬畏,除开报纸杂志,能私下得见真人的,也就唯有在农卡这里。
男子入来之后径直迈步往里去了,大家当然知道里面是谁在,算起来,那还是他们的师妹。
情天虽然身份特殊,但若是不认识她的人与她相处,完全不会想到她身后自家的背景与夫家背景如此强大。
那是一个沉静的女子,面对专业认真严谨,在艺术表现上精益求精,待人处事温和淡然却坚定,是与她接触过的人对她最深刻的印象。
往里走到一扇并不陌生的门前,蔺君尚直接抬手推门,是漆艺室,内里有三名学生站着,正对着一份画稿低声讨论。
听到门响,三人话语声停止,皆抬头往门口看,同一时,蔺君尚的目光也落在三人之中站中间的那人身上。
女子如墨的长发短到了锁骨,多了几分清新俏皮,像是刚上大学乖巧的校园女生。
是他的妻子没错,可他却在那一瞬怔了心神。
仿佛望见了她的十八岁。
情天看到来人并不意外,毕竟本来就知道他要过来接,跟身边两人打了招呼,就朝门口走去。
蔺君尚伸手牵起她,对室内两名学生微微颔首,就把她带出了漆艺室,然而走了没多远,他却将她拉进了陶艺室。
身后门板才关上,情天被那人压在门板上,眼前一暗,热烈地吻就这么落下来,没有一点预兆。
情天背贴着门,怔愣片刻,缓缓抬手,环住了他的颈脖。
他低首吻着她,从热烈到珍惜缠绵。
如果不是被他搂着腰,情天几乎迷乱得站不住,他的大掌贴在她的腰背,熨帖出阵阵温热。
好一会,那人才不舍地离开,额头抵着她的额。
“什么时候去剪的发?”
近到他的鼻息都喷洒在她唇上鼻端,男子声音低哑像是压抑着某种情绪。
情天微微喘气深呼吸:“今、今天中午。”
因为下午有课,所以她中午没有回家,在学校食堂吃过午饭,突然想要剪掉蓄留已久的长发,只是在那么片刻间。
C大侧门外那条店铺琳琅满目的街道尾,有一家很简单的理发店,理发的师傅是个五十岁左右年纪的大叔,手艺很好,那里只有剪发没有染烫。
客人从上了年纪的大叔大婶,到C大校园里青春的男生女生,在今天中午念头起时,情天就是去了那里,让自己的冲动成了真。
当拿开理发布,大叔看着镜子中的她说了一句:“剪去的都是烦恼,小姑娘要开开心心。”
当时站到镜子近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情天抬手摸了摸到锁骨的发尾,唇角扬起浅笑。
此刻,她问:“……不好看吗?”
蔺君尚又低头吻她,灼热的唇摩挲着她的唇,贴着呢喃:“都好看。”
只是这样的她让他想起她的十八岁,想起与她的遇见……也想起那些遗憾。
他或许在她的学习与专业上给予了指点与帮助,却也在少女心事中让她伤过心。
她回来之前的那两年,他总是在午夜梦回忆起她受伤的眼,有一种丝丝缠绕经年不散的痛,叫没有机会弥补的遗憾。
……
抵达音乐厅,在晚上七点十五分。
是场内听众席中央效果最好的位置,情天与蔺君尚坐下,本要看看手中的曲目单,却感觉好像前方投来目光。
抬头去,看到他们的前排,一位中年年纪,神态端庄的女子在对自己微笑。
情天脑海中一晃,记起来,是上一回万奇的晚宴,那个曾向她请教幼儿如何学习书法的女士。
“没想到,今夜会在这里巧遇蔺先生与太太。”
情天记得蔺君尚说她是教育局局长蒋晟的姐姐蒋珮,丈夫则是司法局刚退下来的局长,夫家姓许。
“许夫人。”
情天微笑得体打招呼,蔺君尚也礼貌颔首,唇角弧度温和几分。
鉴于音乐会即将开始,蒋珮微笑点了头,转回身去。
后来音乐会开始,手背上突然覆上一阵暖,情天低眸,那人骨节分明的大掌将她的手包裹在其中。
置身美妙的音乐,现场聆听的效果总是格外震撼,是精神的享受。
紧邻而坐,情天被那人握着手,不盼轰轰烈烈,惟愿往后余生里一直有这样平淡又美好的时光。
……
中场休息时,情天去洗手间。
身边经过的一个女子身上有很重的香水味,情天鼻腔敏感,忍着打喷嚏的冲动想要快步从那人身边经过。
然而那人也是往女士洗手间去,步伐几乎与她一致,以至于一路鼻端都是散不尽的浓郁香水味。
进了洗手间,情天第一件事从洗手台边扯了纸巾,才捂着鼻子面向墙壁,就喷嚏连连。
好一会拿开捂着鼻子的纸巾,上面有血渍,身后走来一人,声音惊讶道:“怎么流鼻血了?”
873.我先生这人,喜欢瞎担心
情天从镜中一看,来人正是刚才坐在前排的那位许夫人蒋珮。
她将纸巾揉团扔掉,蒋珮已经扯了一张新的纸巾递给她,情天说了声“谢谢”就压在鼻子下,怕鼻血变多,没敢乱动。
两年多前那一场大火伤了她的呼吸道,鼻腔变得敏感,加上年初被有毒气体损害,鼻内粘膜更是脆弱,像上次晕眩症犯身体情况差会流鼻血不说,平日偶尔打喷嚏也会,再加上最近冬天天气干燥……
蒋珮已经年过六旬,算起来年纪当情天的母亲都不止,现如今看着女孩这样,想到那些传闻,不免担心。
“许夫人,我没事。”
情天觉得,自己流鼻血的时候,往往吓到的是身边人,自己却已经习以为常。
“好端端地流鼻血怎么能说没事呢?”蒋珮看着她一张白皙的脸,想到外面与她同来的人,说:“我去让蔺——”
情天一手纸巾压着鼻下,一手顾不上礼貌去握住了蒋珮的手臂,语气急了些:“许夫人,不用告诉我先生,他这人喜欢瞎担心。我真的没事,只是鼻腔敏感,一会自然就会好。”
蒋珮看她执拗,也顾不上,拧开水龙头湿了纸巾,在情天额头鼻根上轻拍,说:“我家小孙女流鼻血我都这样弄,可以让血管收缩。”
情天感受着陌生的温暖混着凉水拍在自己皮肤上,或许对于别人而言,长辈的关怀再家常不过,但自父母过世之后她已许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现如今常与她接触的唯有她的婆婆了。
是有感激的,出神片刻,中场休息即将结束,情天的鼻血也终于止住。
蒋珮松口气,看着那女孩却跟没事人一样用清水洗了把脸,擦干后与她一同出了洗手间。
回到座位,蔺君尚并不知道曾发生过什么,握情天的手觉得有些凉,她说只是因为刚才用凉水洗了手。
演奏会还没有开始,坐在前排的蒋珮听到身后隐隐话声,不由感叹。
自己也是出身名门世家,见多了嫁入豪门会耍小心机的女人,谁不想牢牢抓住自己的丈夫得到多一点关注与宠爱,沐情天却是相反。
然而,这种淡然与坚强,更令人疼惜难忘。
在白慧的追问下,沐尹洁终于说出她突然不肯回白家住的原因。
虽然在沐情天那儿看到过那些照片,她心底里始终是偏向女儿的,然而,从自己女儿口中再听一遍她自己叙述与梁子懿之间糊里糊涂的错误,仍是深深叹气。
没想到终究瞒不住,被白诺涵亲眼见到了。
看着女儿近日接连受打击神色憔悴,被爆出丑闻,被萧湛抛弃,还跟自家姐妹起了隔阂,也不忍心在这个时候再责备她什么,沐益诚在沐宅住,三口之家只有母女两人,白慧陪着沐尹洁两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女儿回白家去跟白诺涵认错道歉。
如果她们跟白家之间都产生隔阂不睦,那么今后遇事简直是孤立无援。
语重心长地劝了很久,沐尹洁答应了。
其实她不是拉不下面子不愿去道歉,只是怕面对姨妈家人的火气所以一直避着,但想要缓和关系,不能再逃避。
这日是周日,距离在梁子懿家小区外被白诺涵扇巴掌已经过去十天,白家周末都会回家一起吃饭,这是白慧向来知道的,今天事先也跟白家佣人打听过,知道晚饭姐姐一家人都回来。
趁着这时间,大家都在,白慧带着沐尹洁回了白家。
白家老夫人身体还算硬朗,能跟晚辈们一起同桌吃饭。
刚落坐不久,门铃响,佣人去开门,不多时,饭厅门口出现了白慧跟沐尹洁的身影。
白诺涵第一个冷了脸,扔了筷子。
白漠神色也不好,但因为是自己的小姨跟表姐,又不能表现得如何,有点左右为难。
白芳看着两人,没说话,唯有老太太不知发生了什么,招呼自己外孙女跟女儿过来一起吃饭。
站起身,白诺涵就要离席,白慧却拉住了她,恳求:“诺涵,让尹洁跟你说两句话吧。”
挣开白慧的手臂,白诺涵怒而冷笑:“我就问一句她跟梁子懿私下在一起是事实不?是的话有什么好说的!梁子懿我已经分了,这样的姐妹我也不敢要。”
“表姐,我对梁子懿没有什么想法,之前都是我一时糊涂,我也不会跟他再有任何联系!”
沐尹洁煞白着一张脸,但白诺涵不听,“可能你心里从未把我当成你表姐,毕竟你是沐家的大小姐,那就回沐家好了,这里供不起你!”
说完转身快步朝楼上去,不一会,楼上传来重重的门响,震得人心慌。
白家周末聚餐在这样的氛围下结束,白芳看着沐尹洁:“尹洁,姨妈向来也疼你,但这次的事情难怪诺涵心里不舒服。你们表姐妹还是先各自冷静一下别碰面吧,让她消气了再说,这事情我也无能为力。”
白老夫人问怎么回事,白慧也不好意思再说一遍,原本以为这么多年的感情,沐尹洁回去好好认个错就可以回到当初,最终却只能陪着女儿又从白家出来,回到那个已经破裂的三口之家。
……
三天之后,沐氏董事长办公室,林简进来。
告诉情天,沐益诚要把自己名下的那幢房子转到沐尹洁名下,让她以后跟白慧安心在那儿住着。
背靠大班椅椅背,情天唇角有淡淡嘲意,亦有叹息:“我这个二叔,一辈子为了女儿,一再让步。”
沐家几兄弟里,沐益诚的性格真的是异常沉默,他向来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难处不堪,只希望在人前体面,即便有苦,也是不吭不声默默往心里咽。
离婚时白慧分到的一点不亏,然而现在沐益诚要把原本三人的房子留给她们,无疑又赚了。
“可惜女儿跟老婆从来不曾体谅,也是悲哀。”
林简如是道。
距离圣诞节不过还有十天,只要出门,随处可见关于圣诞的装饰,就连C大校园里教室门窗都偶有贴画。
系里食堂摆了颗圣诞树,午间情天与黎芳荣华去打午餐,身边两人关于圣诞计划颇多,唯有情天始终表现得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
874.技术故障,来不及保存妻子照片
距离放假还有一个月,临近期末,有无数的课堂作业要做,有不止一篇论文等着写,情天确实无暇去想关于圣诞的事。
或许,还因为与往事里的时间重叠,莫名情绪低落。
大一那年,那时刚刚才过了圣诞的鹭城到处仍可见那些装饰物与贴画,后来成了她每年的梦魇。
国外重圣诞节,这两年在西雅图,别人过节时,她总一个人待在房里,从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氛围,夜晚会做同样的大梦,翻来覆去,都是关于鹭城那一场火的大梦。
从食堂出来,黎芳荣华相约一起去前门外的超市买些日用品,同行一段,在岔路口分开,情天一个人出了侧门,去往街角的咖啡厅,点一壶枸杞杭白菊茶,坐在临窗的位置,打开笔记本开始准备论文。
想问题的时候,托在腮边的手习惯性往发上抚去,然而触感却提醒她,长发已经变短。
转头,从贴着圣诞星星的玻璃窗面看自己,想到一月的美国之行。
蔺君尚不说,但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自己的病,没人比她更清楚。
这一次去……应该没那么简单。
头发没那么长了,在外,也便于打理。
……
她却不知,自己无意的决定又在校园掀起一阵流行。
C大校园论坛上,还是那个喜欢随景拍她的楼主,新开了一个帖子。
原本在美术系就出名的女神,加上不久前大学生节上那一幅令人惊艳赞叹的《永久和平赋》书法,让更多人关注上这位才女,现如今看到剪去长发的她,又成为热议的话题。
有人说,冬天穿得多容易显臃肿,中发挺好的,清新又学生气,配着围巾特别气质好看。
有人说,沐女神这是怎么了,一般不都说女生失恋才会剪去长发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也有人说,果然颜最重要,颜值高,不管换什么发型都好看。
……
盛辰高层,董事长办公室,自从情天入学,稍有空暇就会浏览一下C大校园论坛的蔺董事长,不会错过那个帖子。
以前电脑于他而言不过是处理公事的工具,现如今,他不止会上校园论坛,还会从搜索栏去查找关键词,只要输入一个“沐”字,跳出来的主题或正文内容,多半是与情天有关。
这个方法很好用,不然向来太忙的他没那么多时间常常浏览,怕错过了关于妻子的任何话题。
此刻看着新帖子里妻子中发微微遮掩的沉静侧颜,处理公事时严肃的眉眼柔和下来,倚着大班椅靠背,调整坐姿看着,唇角都多了淡淡笑意。
学生们的回复多属俏皮,唯独那一句“女生失恋才会去剪头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让他目光停驻。
沉默片刻,骨节分明的长指轻敲键盘回复那个留言者,才打了两个字,留言框突然没反应了。
蹙眉等了片刻,依然没反应,退出。
运行别的网站依旧好好的,确实也不该是他这私人电脑的问题,再次打开C大校园论坛,护眼的绿色界面中央出现提示框——
[论坛突发技术故障,暂时无法访问]
屏幕上的光映着男子沉俊的容颜,也映出他严肃蹙眉的神情。
C大论坛的服务器太差。
他不仅没能回复,也还没来得及保存妻子的照片。
……
在通往校门的林荫大道上,情天碰到刚下课的沐箐箐。
说好久没有一起吃火锅,天冷最合适,想约情天晚上一起吃晚饭,再叫上母亲周龄跟沐少堂。
曾经沐圳良在世时对沐箐箐极为宠爱,情天曾在四叔的像前承诺,会照顾好妹妹,沐箐箐想去吃火锅,她没有意见。
沐箐箐打电话给周龄与沐少堂,情天则趁着这时间给蔺君尚打了过去。
本无意外她是要回家吃晚饭的,临时这情况,该与他说一声。
很快那头就接通了,声音温沉问:“怎么了?”
每次情天听到那人温沉的这一句,总觉得格外心安,好像不管任何时候,都有他在后时刻关注着。
她说不回家吃晚饭,要陪沐箐箐去吃火锅,婶婶与少堂也一起。
“去吧,难得。”不出所料,蔺君尚应下,只是不忘叮嘱:“但不许吃辣,也别吃太咸的东西,还有——”
情天耐心握着手机听着,有一个人愿意对自己不厌其烦地细心叮嘱,自己又有什么不能耐心听的?
吃饭的地方在香水榭,那儿火锅有名,沐箐箐一直喜欢。
香水榭装潢中式典雅,不乏有身份的人进出。
有时候人生不经意间总是处处巧合,半年前在市中心新商圈的餐厅用餐,巧遇萧然,这一回也是同样的四人来香水榭,又遇见了他。
是在包间外,男子正相向走来,第一眼,萧然目光晃了片刻,笑着道:“长发剪了,差点以为认错。”
周龄沐箐箐沐少堂看到此景,微笑点头算是招呼,已经先进包间,独留情天跟萧然站在包间外。
听他这么说,情天下意识抚上了头发,淡淡一笑:“突然想换换。”
萧然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审视,又落在身上,情天主动道:“你在这边有饭局?”
他点头,朝后看了眼,那边还有两个包间,情天也不确定他所示是哪一个,只微微点头:“那,你先忙,我先进去了。”
刚才看他走来时,掌中握着手机像是要打电话。
简短碰面,止于寒暄,情天推门入包间时,萧然收回目光,同时敛了笑,往楼下去。
脑海中却仍是她的模样,剪短了长发的她,看着更娇小,但也更坚韧。
她永远有他看不完的一面。
……
香水榭后门的院子里,给朋友回了电话,握着手机,萧然又拨了一个号码。
很快接通,对方的声音小心翼翼含着欣喜,他不是听不出来。
“萧先生,有事找我吗?”
“没有,以后应该也都不需要了。”男子握着手机转身,目光落在院墙边一株冒过墙头的竹子上,刚黑下来的天幕里只剩萧条轮廓。
“我会往你卡里打一笔钱,足够你放假回家以及半年内的花销。我们之间的协议,到此为止吧。”
875.冬至,过得开心最重要
12月22日,冬至。
南方依旧在寒冬之中,然而冬至节气的到来,预示的是天地阳气开始兴作渐强,冷极回暖,自古代表下一个新循环的开始。
夏尽秋分日,春生冬至时。冬至节,是春之先声,白昼又会开始一天比一天长。
所以也被认为是一个吉日,是真正的小年。
这日是周五,蔺家主母在前一日便曾打来过电话,让这天回家一起吃饭。
或许是家庭环境的影响,自小生长在沐家,耳睹目染,情天对于外来传入的节日感觉一般,但对中国的传统节日极有情怀,自有的时令节气在古人的诗词歌赋中寓意那般美,是应该要传承下去,那是属于中国的浪漫。
这日情天上午有课,中午因为作业留在学校,午饭直接在系里食堂解决,回到蔺宅已接近傍晚。
天气晴好,空气清寒,呼吸间没有什么白雾,但鼻尖上始终覆着一层薄薄的清凉。
蔺宅园景的美与沐宅不一样,沐宅园景葱郁花草繁盛,有一种锦簇的热闹繁荣。蔺宅是小山流水,即便养着不止一只画眉,也依然显得清静无声。
也刚好像是对应两家的情况,沐宅人多兴旺——至少此前一直是;而蔺宅只有主母一人独居。
走进客厅时,无人在,情天转头,孙杏芳说夫人在厨房,先生早回来了,也在厨房。
是下午四点,情天走近蔺宅的大厨房,看到男子修长身形站在流理台前,背身正弄着什么。
并不见季玟茹,情天悄声进去,男子挺拔背影如此迷人,宽肩窄腰,长腿笔直,身上是质感的黑衬衫,袖口卷至小臂,围了一件深蓝色暗棕竖条纹的围裙,探身一看,手里正在处理一条鱼。
情天将手放在那人腰侧,那人手中动作一顿。
他没有转头,处理着手里的,低沉带笑的声音传来:“回来了?”
她的脸轻轻贴着他的背:“回来了,刚好观摩你做菜。”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他下厨,但今日这般居家的场景,还是让她感慨与外人所见的那个他相差甚远。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唔,一会帮忙多吃点。”
贴着那人宽厚的背,情天唇角笑意拢不住。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连忙放开站好,看去,正是婆婆进来了。
“情天回来了。”
季玟茹把刚才看到的当没看见,笑得温和,“昱之说你喜欢吃鱼,他回来无事要自己弄,随他了。”
情天走到婆婆身边,“有什么需要帮忙我来,您去客厅歇着。”
“那你们在这,我去跟杏芳做圆子。”
婆婆走了,流理台边那人说:“围裙有点松。”
情天看着其实还好,但他这样说,就走到他身后重新解开给他系紧了些。
感受着妻子一双手在自己背上,系带时手指偶尔触碰,那人唇角有弧度。
处理好的鱼放进锅里蒸,剩下的事交给佣人去做,仔细洗了手,他牵着她出去。
饭厅里,季玟茹与孙杏芳正在做圆子,小小的一粒粒粉白色很可爱,留待晚上撒上一把干桂花,煮成桂花酒酿圆子。
冬至,适合对身体进补,也有吃这类甜品的传统,情天喜甜,季玟茹也便觉得自己的安排有了意义。
看着这边和乐融融,情天眼神却渐渐黯淡下来。
……
接到情天电话时,是傍晚将近六点,沐少堂的车距离沐家不到几百米。
“今天冬至,没事早点回家。”
“姐,你要回来吗?”
“不回。”
“我就要到家门口了。”
说着时,沐少堂车子已经驶入了沐宅,看到一个人影正从祖母所住那边楼里下来,身形……像是白慧。
刚好挂了通话,沐少堂没有下车,只是熄火坐在车内。
白慧从他车边经过,许是以为车内无人,没有往这边看。
从车窗看到白慧手里拿着纸巾,眼睛红红的,对于这个曾经气势凌人的二婶,真是极少见到她这模样。
等到人走过车后往沐家大门去,看不见了,沐少堂推门下车。
想了想,往祖母房间去。
正碰上端着茶托出来倒冷茶的张妈,沐少堂往里面,看到周龄也在,他不见外地问:“奶奶,白慧来做什么?”
周龄没有多嘴,沐老夫人淡淡道:“没什么。”
沐少堂嗤哼一声,其实他多少能猜到,应该是为了沐尹洁的事,她与白家那两姐妹关系破裂了,想必白慧又想来这边卖惨说自己女儿可怜,不然刚才在楼下也不会看到白慧像是哭过。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说完这一句,沐少堂转身往外走,又突然转头:“婶婶,在家里吃饭吧,今天冬至,刚才情天姐还给我打了电话。”
“情天要回来?”周龄问。
“不回,她在蔺家。”说着时,看了眼自己祖母,才继续道:“人家蔺夫人对她可好。”
果不其然,老夫人的脸色白了几分。
沐少堂人已不见,周龄坐在床边,知道老人心里介意,却没有安慰,她也觉得老太太确实是偏心。
原本热闹的沐家,现如今过个冬至家里都没几个人。
刚才白慧在这里哭了一场,把自己女儿说得多委屈,但相比情天遭受的,简直不值一提。
即便丈夫不在了,周龄仍会对自己婆婆尽孝道,但她也从来不是个思想迂腐的人,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情天在蔺家过得好,就在蔺家好了,回不回来都不要紧,自己过得开心最重要。
晚上九点半,回到松云居不久,情天在卧室洗澡,蔺君尚下楼来倒水。
何琴跟过来,问起:“先生,后天就是平安夜了,家里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呢——”
虽然往年蔺君尚一个人独居这边也从来不为节日布置什么,但自从有了太太,他一直对节日很上心,总是想给太太一个浪漫的氛围哄她开心,佣人们都看在眼里的,怎么现在圣诞节这么个日子,家里却一点吩咐也没有。
何琴只怕是他忙忘了,不禁又提醒一回。
蔺君尚握壶的手一顿,“就跟平常一样,不用准备。”
876.去哪里?私奔。
这个周末,情天一直在沐氏忙,年底,很多事情要处理,加之要为了一月中去美国而安排好这边的一切。
当然,这些她连秘书都没有事先提及,唯有沐少堂知晓。
自从跟蔺君尚见过一面得他指点之后,沐少堂好像找到了方向,处理事情比以前更利落稳妥,不懂的也都及时跟情天讨论,他希望,她不在的时候自己能表现得更好一些。
外面到处都是圣诞的氛围,就连余力跟许途都觉得蔺君尚一定会给情天一个浪漫的节日,但直到平安夜这一天,仍是没有得到任何吩咐让他们去安排什么事。
回到家是午后,沐少堂发来一段视频,情天一边往楼上卧房走,一边点开。
视频里,背景是一家新开业的高端店铺,地上还有彩带跟红色的丝绸,应是刚刚进行过剪彩仪式。
穿墨色西服气势沉稳的男子被随行的人簇拥,还有多名保安,外圈是无数想要往里挤的记者,炮筒摄影机一直试图往前架。
男子步伐沉稳神情漠然,一名记者举着话筒提声问:“蔺先生,今天是平安夜,您对太太有什么特殊的表示吗?”
保安将记者拦往后,却没想这个问题令得那男子驻足。
“没有。”
简短两个字,声线低沉语气寻常,却令现场一片哗然。
不是都说C市首富蔺君尚对妻子沐情天宠爱有加,曾经不止一次高调示爱,怎么现如今圣诞节都不打算过?
但随即,男子又补充了一句:“我家太太喜好研究中华民俗,我们家几乎每个月都过节,不用刻意在乎某一个西洋节日。”
原本的哗然又变成惊呼艳羡,视频停格在男子依然淡漠深沉的眉眼,被众人簇拥迈步而去,视频结束。
一分多钟的视频,情天关掉,看到沐少堂随后发来的文字——
“姐夫秀恩爱的水平,我等望尘莫及。”
情天想了想,站在二楼楼梯口,倚着护栏回:“你得先找到一个,可以让你实践自己水平的人。”
走到房门口收到沐少堂回复:“一个秀恩爱,一个打击人,真是绝配。”
情天唇角有笑,拧开门抬首看到卧室落地窗,米色的纱帘随风轻动,覆着一层薄薄的夕阳金色。
脑海里就那么不期然想起那一年深夜凌晨,沐少堂用借来的电动车冒雨将她送出沐家,让她顺利坐上计程车去往机场,奔赴鹭城。
这是她即便恨透了沐胜远夫妇,却无法将恨转到他身上的原因。
她其实没有别人所想的那么大度,但沐少堂从小到大一直待她好,让她愿意放下仇恨,不再延续。
……
当外面繁华的街道上响起圣诞歌,松云居的平安夜如此安静。
没有烤火鸡,没有烟熏火腿,更没有鸡尾酒,寻常得跟以往的任何一个日子没有什么两样。
何琴跟佣人往餐厅端菜,是丰盛的家常菜,心中始终有些疑惑担心,怕是先生跟太太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但看那两人用餐也与平时一样,神色也正常,便悄然离开。
给情天添汤时,蔺君尚说:“晚饭后我们出去走走。”
情天“嗯”了一声,低头喝汤。
晚上七点半,出门前,情天换衣服,宽大的步入式衣橱间,男子进来,在她刚穿上的白色毛衣外套上他拿来的新外套。
是轻便的羽绒外套,很好看的杏粉色,却是情天这两年极少穿过的颜色,那人拥着她转向落地镜,与她一起看镜中的自己。
白皙的肤色被杏粉衬得多了几丝红润,配着现在到锁骨的中发,越发像个少女。
“今晚,情天穿这件。”
他又拿过棕蓝灰相间的菱格围巾给她围上,将她仔细裹好,才算满意。
没让她带包,他说她需要的东西他都有,于是她只拿了一只手机揣在口袋里。
继而被他牵出门去。
黑色的宾利驶离松云居草坪,何琴望着车子消失的下山方向,终是松了口气。
出去过节就好。
然而,从松云居出来,座驾并没有往什么繁华的市中心商业区驶去,而是驶向一个情天并不陌生的方向,沐宅。
临近圣诞这几日她一直情绪很一般,看着窗外却是有些疑惑,转头看驾驶座那人。
车子停在沐宅大门外马路边,男子声音低低缓缓,响在车厢里。
“那一年圣诞刚过的凌晨,你从这道大门偷爬出来,铁门那么高,你也是胆大,摔了怎么办。”
蔺君尚望着沐家那道高高的雕花大铁门,想象着当时的情景,一双深眸蹙起。
情天暗暗深呼吸,没说话。
车子缓缓往前开,在冬天的夜色里,在几乎相同的氛围里,好像让她重走一遍那天的路。
一直开过路口的公交站牌,继续往前,如此,车辆渐渐汇入来往的车流,途径繁华商圈,霓虹幻彩,轻快的圣诞歌隐隐传来。
那人继续往前开,情天不问前路,或许只因心在往事里。
她昨天晚上做了噩梦,是每年在圣诞那段时间都会做的梦,有时候真实得她以为自己再也出不来,醒来胸口永远是剧烈的喘息。
后来,车子上了高架,情天不禁问:“去哪里?”
男子不紧不慢回道:“私奔。”
高架上那人开车专注,神情认真不像玩笑。
闭合的车窗隔档了寒风,窗外天空被城市璀璨灯火晕染,夜色如清昼。
不知过了多久,等车子停下时,身处偌大的停车场。
下车之后,蔺君尚牵着她从电梯上,电梯抵达楼层门开,眼前赫然是机场大厅。
蔺君尚一手牵着她,一手从大衣内袋摸出两张机票。
至此,情天彻底回神,“我、我们这是?”
“去鹭城。”
“明天周一,我还有课。”
“就是上午两节农卡的课,已经帮你请假。”
“……”
夜间机场人不多,但还是有人很快认出两人来,毕竟那男子往哪儿一站,都格外挺拔气场不一般。
不知哪个方向有人暗地拍照上传,不久就上了八卦新闻网。
曾报导过上午盛辰旗下新店剪彩仪式的记者,看到蔺君尚牵着妻子突然现身机场的照片,都倍感惊诧,那位尊贵的蔺先生不是才说,不用刻意在乎西洋节日吗?
877.生活不易,纯真难得
晚上九点的航班,C市飞往鹭城。
乘客不多,头等舱内更是安静,起飞后不久,蔺君尚让空姐送来两杯温水。
情天的状况忌喝某些饮品,为了给她做榜样,现如今在她面前,蔺君尚也很少喝咖啡,跟着她一起喝温水。
接过她喝了两口的水杯,将薄毯盖在她身上,让她先睡一会。
情天却睡不着,睁着一双纯澈的黑眸望着舷窗外,似乎出神。
“想什么?”
温度适宜的机舱里,那人的手干燥而温暖,将她的手包裹在掌中。
情天摇摇头,对于今夜,她有意外,但这意外的过程并不长,有时候莫名地,就觉得他做什么都合理有可能,也就很容易接受下来。
“我们去鹭城做什么?”
“情天想做什么,我们便做什么。”
他握着她的手掌微微捏紧,这种紧,让身处高空之上的她很安心。
她的心思有点飘远,缓缓道:“以前我独自乘机,多少有些莫名地不安,那应是人正常都会有的反应。后来看了一本书,说世界上万物,即便是人们觉得没有生命的机器,其实也是有感情的。飞机,火车,种种交通工具,它们每天载了那么多的人来来往往,其实也会累,当人坐在它里面,有时候莫名袭来的异样感觉不过是因为接收到了它们的疲惫。”
蔺君尚侧头看着妻子,多年前认识她开始,他就知道她脑袋瓜里心里有一片很浩瀚也很奇特的世界,自小的阅读与所学让她内心很丰富,他并不想打破这份难得的美好。
生活不易,心内永存纯真,已经太难得。
“那书里说,要对它们说谢谢,因为它们一直在为人类服务。它们一直在被使用着,渐渐累了,如果能感受到来自人类的善意,能听到一句谢谢,就会重新充满干劲继续好好地为人类服务。”
“那情天有对它们说谢谢吗?”
他伸臂过来,将她拉进怀里。
情天在他怀里点头:“看过那本书之后,特别是每一次乘机,我都会对整个飞机说谢谢,谢谢它那么棒,将大家安全送达目的地。很神奇,每次在内心默默说了几遍之后,在机上的那些不安全感就都消失了,内心会变得宁静。”
情天说完,那个人沉默,过一会,她抬头看他,他是不是觉得她想法太奇特?
蔺君尚低头,抚着她柔软的发丝笑得温厚:“我刚刚也跟飞机说了谢谢,谢谢它将我们平安送达鹭城。”
……
抵达鹭城,临近晚上十一点。
从机场出来,格外出色的一对男女连随身的一件行李都没有,完全不像刚下机的乘客。
机场外已经有辆黑色的商务车等着接,或许是机上睡了一会人还有点迷糊,情天也没注意来接应的人,只是有印象语气很恭敬,与蔺君尚入了后座,又被他揽在怀里继续闭目养神。
车子从机场往市内方向驶去,鹭城是海滨城市,夜景与C市有区别,暗夜中点点璀璨像是洒落的银河,只是他笑容有些无奈,只因为怀里又睡着的那人。
依然是国际会议中心酒店,蔺君尚多年来往返鹭城,大多数入住这里,已经是酒店人员认得的贵宾。
然而这一回,却第一次看到蔺先生是抱着一个女子进来的,在随行助理的陪同下上了楼上房间。
在众人眼里俊雅却淡漠的男子,竟然也会有对女子这么温柔体贴的时刻,酒店经理有眼色,特意安排一名女服务员留意蔺先生所住的房间,有需求尽快满足。
这一夜,到处是年轻人的聚会。
C市一家高档娱乐`会所,豪华的包厢里,萧家两位少爷都在。
萧湛昨日刚从南城回来,一直表现得心情复杂欲言又止,还不时地叹气感叹,萧然看着他这样,今夜才会答应陪他出来玩。
这几个月萧然身边一直有个钟聆是唯一的女伴,今夜难得没看到他身边有女人跟随,再加上都听说萧湛与沐尹洁已经分手,不禁都猜想是否是堂兄弟二人都已经回归单身,想着法子往两人身边贴的女人不少。
在场的多是世家公子,不少人过来与两人寒暄,人走后清净下来,萧湛给两个杯子里倒满酒。
钟声敲响,凌晨的那一刻,萧然的手机响了。
铃声在包间内几乎被音乐声盖过,只是亮起的屏幕被萧湛瞥见,向萧然示意。
萧然拿起来,看着屏幕片刻,本不想管,却还是起了身往外走,按下接听键。
“有事?”
男子清越的声音传来,背景音从模糊的喧哗到安静,C大公寓楼女生宿舍,已经熄灯的寝室里,钟聆握着手机靠在衣柜前。
今天是平安夜,舍友们都有约会出去玩没回来,唯有她一个人在。
“萧先生,圣诞快乐。”
“嗯,你也快乐。”
男子声音,平和中始终透着淡淡疏离。
“萧先生,这段时间很谢谢你,帮助了我很多。我以前一直觉得像你们这样的人一定很难相处,但你让我感受到寻常的亲和,跟在你身边的这些日子以来,我学到了很多,即便毕业出社会了,也一定对我受益匪浅。”
“即便你说我们之间的协议终止了,但我依然对你心怀感激,如果你什么时候有什么需要,我都愿意……愿意像原来一样,这无关协议,只是我自己想要回报你的方式。”
站在包间过道尽头的窗边,目光所及是被繁华灯火映如清昼的夜空,萧然没说话。
那头传来女子的呼吸声,继而听到她像是鼓起勇气般道:“萧先生,我以后可以不要你的资助,能不能……让我一直留在你身边。我不会打扰你,我已经想好,毕业后继续留在C市——”
“没必要。”
男子语气没有犹豫,“你有属于你自己的未来,但那里面并不包括我。很晚了,早点休息,别想太多。”
钟聆的话还没出口,电话里已是挂断的提示音,握着手机无力跌坐书桌前椅子上。
自那日他突然打来说两人间的协议终止之后,她就慌了,也才发现自己早已习惯等候他的召唤。
以为这几个月的相处,他多少会顾念一些情意,却仍是清晰让她知道,自己在他心中什么都不算。
878.她说:我爱你
鹭城
凌晨两点,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里,是酒店的床,而身边那人熟悉的气息,让情天醒来骤起的不安顿时安落下来。
感觉到她的动静,蔺君尚睁开了眼,像是一直入睡不深。
情天有点不好意思,道:“我,刚才太困了……”
“没事,在家里这时间我们也该休息了。”
话间,蔺君尚稍稍换了换姿势,让她在怀里靠得更舒服。
在松云居他对她的作息要求比较严格,都尽量早睡,今夜算是意外的折腾,难免撑不住。
四下安静,床头光源很温和,套房对于情天来说陌生,但场景又带着那么些记忆。
室温也暖和,何况自己就挨在那人的怀里。
“是国际会议中心酒店?”
半年前随他来过,记得套房的风格。
“嗯。”
蔺君尚看着她,手指拨开她耳边的发,在柔和灯光下,温暖的光晕里她脸颊光洁细腻。“刚刚有没有梦到什么?”
情天回想,继而摇头,好像刚才那一觉是无梦。
那人将她搂在怀里更紧些,喉结微微滑动,继而有淡淡叹息散在安静的卧室里。
“最近几天,你一直睡不太好,有时候梦中呓语,有时候汗湿了全身,惊恐醒来。”
她体质弱,但凡出汗就跟水湿了身子衣服一样,给她擦身子的时候他从未好过。
“那些事在你记忆中成了梦魇,但你看,现在你好好地。还记得以前你问我,相不相信这世界有平行时空,我能做的不多,唯有在相同的时间再带你重走一回这里,就当这是属于我们的平行时空,没有那场可怕的大火,没有分离,没有绝望伤心。”
“你不是一个人从家里逃出来的,是我陪着你来的,你去哪里,做什么,都有我在,不是你一个人,更没有经历什么大火,我只想今后每年的这个时间,你的记忆里只有快乐。就像做一道测试题,选择了A结果不太满意,那么我们可以重新测试,选B看看,B的结果让人开心,那我们就把B当成最终结果就好。”
怀中人忽而一笑:“有这样的?”
“有,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开心,当然可以。”他下颌抵着她的发,继续道:“有句俗语常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有人信玄学,有人不信,而大多数人是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信。那么,当左眼跳时会觉得开心要来财了,右眼跳时心里想这些不准不可信,就行了。”
低头看怀里,那人被他逗笑了。
“歪理。”
“不在乎,只要你开心就好。”
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也不知自己可以这样条条是道地胡诌,但只要能让她开心,一切都值得。
她神色又困倦起来,蔺君尚轻拍着她的背:“你看,你现在就跟我一起躺在同一个酒店,一样的房间里,我们好好地。明天等你睡醒,我们一起过圣诞,睡吧。”
……
圣诞节这日,果然如蔺君尚所说,他给了情天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圣诞节。
上午用完早餐离开,这边的助理开车,他带她去盛辰在鹭城的分部走走。
中午的时候他陪她在迦南里那些文艺的小店逛,像是远离了城市喧嚣暂避渔村闲度浮生的伴侣,他与她在特色的小店一起喝当地特制的酸奶,玻璃瓶跟吸管都好看,两人坐在吧台前的长椅上,拿过供以客人涂鸦的小卡片,任由情天用签字笔写了两人名字的缩写再圈上一个粉色的桃心形,贴在店内的墙上。
这些属于小情侣之间的事情,蔺君尚此生不曾有过,情天也不曾与谁做过,但现如今,真的仿佛找回了曾经。
她的笑浅淡柔和,唇角一直微微扬起,他所做的一切,就有了意义。
也一起站在礁石边看海,冬天的海,礁石是深褐色,海是很浅淡的蓝,一阵一阵拍打着海岸,只是海风太冷,没多久就被蔺君尚牵走了。
走在渔村狭小的街巷里,遇到一只乖顺趴在地上的金毛犬,边上摆着一个缀着碎花边的藤篮子,一个老太太在卖手工制作的头饰。
藤篮上挂着一块小小的白板,写着买一个发饰,就可以给金毛犬换狗粮。
情天蹲下身摸了摸金毛,蔺君尚从藤篮里选了个蓝格子蝴蝶结的布艺发箍,戴在她发上,老太太看着手里的粉红票子直说谢谢。
情天起身,手抚上发箍,没有镜子看不见,只能问:“好看吗?”
蔺君尚看着她,黑眸深邃将她小小的身影映在瞳中,含笑点头。
……
后来他陪她去了那间很有名的花园书店,午后的时光,选两本书,坐在长满藤蔓植物的院墙旁圆桌,桌上搁着一壶温热的花茶,两人静静地各自翻书,偶尔情天从书页抬头,那个人就像是有所感应,目光抬起与她对上。
一直有一种惬意的幸福的感觉萦绕在心头,这样的日子,这样的人相伴,令她唇角笑意不散。
他说过的,真的做到,在这里他不是什么商界首富也不怕人认出,只是想要陪她将她曾经向往的一一试遍。
那么多年,她想要的,他都记得。
傍晚,去了一家风格很独特的餐厅,从进大门到包间,一路上光线暗淡,只有地灯照亮。
情天不由抓紧了身边那人,被他牵着往前,包间光线同样暗淡,但足以让相对而坐的两人看清彼此。
陆续上来的精致食物几乎占满整张桌子,不远处突然响起圣诞乐声,情天转头,灯光亮起,才发现自己所在包间竟然那么大,可以欣赏圣诞的节目表演。
圣诞树,雪人,麋鹿雪橇……漫天的雪花,很生动的舞台剧,场景浪漫而梦幻。
而她跟前,是他刚切好换过来的一份羊排。
“趁热吃。”
情天拿起刀叉,看着对面那人,“这个平行时空,我很喜欢。”
“嗯?”
刚好台上歌曲是欢快高调的部分,蔺君尚没太听清她说的话,凑近了过来。
抿抿唇,情天挨着他耳际:“我说,我爱你。”
879.往事随风,不再介怀
鹭城归来,是26日中午,来不及回家吃午饭,车子从机场回市里,情天要直接去学校。
是许途来接,开着平安夜被蔺君尚停在地下停车场里那辆黑色宾利,后座上,蔺君尚与情天打商量,不回家可以,午饭一定要正常吃好,于是,车子先开去了C大校门附近的一家餐厅。
学校附近的餐厅没有特别高档的,因为要考虑学生的消费,但即便平价,也不乏味道好的食物。
是一家中餐厅,内里还是有一些小包间,许途说来之前已经用过午饭,要出去买烟,显然是把空间留给两人。
点的是养胃的粥品与小菜,蔺君尚往小碗里盛时看到情天在看时间,道:“两点半的课,现在才一点半,半小时足够你慢慢吃,再回学校。”
这人总是能把时间计划得很好,情天就收起手机不看了,专心喝粥。
木板隔开的包间并不算隔音,隔壁的人若是说话音量大些,完全可以听清,比如此刻。
中年男子的声音,感觉像是来校探望孩子的家长询问在校情况,问及在校实习,以及,有没有交男朋友之类。
片刻,似乎听到有女生轻声回答。
情天无意细听人家的谈话,专心喝粥,在蔺君尚给她碗里夹小菜的时候,也把小菜夹进他碗里。
两人握筷的手腕交叉,目光相对,不动声色里情愫流淌,眼中似有笑意浮过,继而各自低头喝粥用餐。
忽然隔壁传来拍桌的声响,混合着餐具清脆的微震与中年男子的责备声,情天一怔,蔺君尚微蹙眉。
即便不刻意去听,中年男子责骂声隐隐入耳,话语里提到最多的字眼是钱。
吃好离开,蔺君尚牵着情天出去,叮嘱她在校喝水一定要喝热的,别贪图方便喝凉水,身边有人说话路过,也正从餐厅出来,听那洪亮的声音,是刚才在隔壁包间的人。
情天目光随意扫去,中年男子身材高壮,嘴里一直还有埋怨,而他身边同行的女子,竟是钟聆。
餐厅门口站立,钟聆正掏出钱包,拿了其中大部分的钱递给中年男子,而中年男子看着她钱包里还剩下的几张百元票子,直接伸手抽到了自己手里攥着。
钟聆皱眉似乎要说什么,抬头却看到情天与蔺君尚,脸色显出窘迫不自然,没有想到在这种地方会碰上两人。
中年男子跟着转头,这才看清与钟聆眉眼间多有相似,应是她的父亲。
许途已经在车旁拉开后座车门等待,收回目光,情天与蔺君尚上了车。
……
虽然圣诞节蔺君尚的安排本意低调,但却因为路人目睹两人在平安夜飞往鹭城而上新闻,被盛赞蔺先生给妻子的惊喜永远不是大家所能料想,这种低调也足见其对妻子的保护与用心。
已是期末,每一门课不是课堂作业就是考核,回到学校,情天很快融入日常学习。
偶尔无意识拨发于耳后,手指触到那个戴回来忘了摘的发箍,纤细的一根,上面的蓝格子布艺蝴蝶结也很小巧,隐在发里素雅不夸张,舍友黎芳还赞说这样的她更多了几分民`国时期女学生的含蓄温婉,说不定又会带起系里一阵复古风潮。
这一日下午两节课结束,四点半,余力开车将情天送到沐氏。
情天不在的时候,沐少堂处理过的事情秘书都会报告给情天过目,情天看下来,逐渐对沐少堂的表现满意,只是秘书说,最近很少见到沐二爷。
秘书出去之后,情天按下内线,让林简来见。
身为沐氏的首席律师,林简的职能不仅仅在此,情天不在的时候,他便是真正帮情天看着沐氏的人,沐少堂依然是在校学生,还有课业,不可能时刻在沐氏,而她一样,甚至因为身体情况有时更力不从心,林简的存在是必须,在沐氏,除开沐少堂情天也唯一信得过他。
向添对沐老爷子忠诚,是因为曾受大恩惠,听闻于林简来说亦是情况相似,但关于过往他没有多提,情天也就没有多问。
即便他曾经帮着祖父造成了她与蔺君尚之间的误会,也不过是按照祖父的命令做事,除开那一件,这两年在西雅图他一家人待她关怀,往事该随风,不必再介怀于心。
林简进来办公室时,情天正在看秘书送来的各部门主管年度工作总结。
合上文件夹,先是听了林简关于工作的汇报,后来情天问起,关于秘书说最近很少看到沐家二爷沐益诚在公司出现的事。
林简说确有此事,即便偶尔看到沐益诚出现,人也似乎不太精神。
情天给向添打,向添曾是沐家老人,即便现如今情天不需要他在沐家做事,他仍是有渠道知道沐宅的情况。
向添说,最近搬回沐宅去住的二爷,每天喝得有点多,人也越发沉默。
沐家几兄弟里,最好酒的是老三沐胜远,老二沐益诚次之,老四沐圳良喝酒看兴致,想到死去的沐胜远就是因为饮酒过度肝癌晚期不治,情天蹙眉。
就在林简还在情天办公室时,临时收到消息,让情天打开网页看新闻。
今日中午,白氏千金白诺涵在某个商业大厦地下停车场巧遇刚分手的前男友梁子懿,一怒之下开车撞了对方的车,人没事,两辆车子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新闻一出,虽然白氏公关出来声明这纯粹是一起意外事故,但众人可没忘记不久前感恩节晚宴发生的事,猜测白诺涵跟梁子懿一定不是和平分手,白诺涵心中有恨,才会发生了今天这么“巧合”的事故。
一时之间,白诺涵,沐尹洁,梁子懿三人微妙的关系又成了热议。
……
接下来几天,情天与蔺君尚各自都很忙,等到能歇一口气,已经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这天中午,情天接到沐少堂的电话,转告祖母的意思,让她在元月一号回沐宅吃饭。
情天握着手机说“知道了”,挂了电话抱臂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
之所以答应得没有犹豫,是因为明天,是祖父去世一年的忌日。
880.新年礼物,高调不是他的本意
去年此时,情天仍在颠沛流离。
今年跨年,是与蔺君尚一起在蔺宅度过。
傍晚,蔺君尚还在公司没回来时,情天在厨房给季玟茹帮忙,看婆婆亲自下厨做拿手菜。
期间闲聊,老太太问起圣诞两人连夜去鹭城的事,忆起那短暂的时光,情天脸上神色恬静,季玟茹叹说:“打从昱之有了你,倒是让自己放松下来不少,愿意多休息。”
以前的他,生活里好像只有工作,现如今为了哄妻子开心倒是想着带她各处去玩。
“您是不是觉得,这样不太好?”
有些长辈并不希望儿媳太过影响儿子的工作。
“我巴不得他多休息,只是盛辰也需要他。”老太太叹息,拉着情天的手:“他就听你的,你多管管他,企业那么大,一定要劳逸结合,身体最重要。”
“这话说的,好像您的话我都没听一样。”
蓦然加进来的话语声,低沉磁性,情天转头,那人的目光望着她。
老太太不理他,转身去看锅里的炖汤,“听的不多。”
蔺君尚将情天拉到身边,看着母亲,笑容略微无奈。
……
晚饭后情天去切水果,季玟茹上楼,书房门没有关紧,抬手一敲就开了。
蔺君尚正在书房窗边伫立,背身与人通电话,有关公事,其中还提及去美国,季玟茹没打扰,悄然关上门,离去了。
等蔺君尚下楼,情天已经早端来切好的水果,与婆婆一起看电视节目。
单手插在裤袋的男子漫步而下,姿态闲适,看到楼下客厅的母亲与妻子,目光便柔和温润下来。
当那人在身边坐下,长臂伸过情天身后沙发靠背,也像是将她圈在怀里。
情天拿了一块猕猴桃递给他,他低眸就着她的手吃下,两人始终无声,却那么默契。
八点半刚过,季玟茹说时间不早,小两口不在这边睡就早点回去,路黑不好开车。
长辈总是多有关心,蔺君尚牵着情天起身,孙杏芳送出大门外。
人走了,季玟茹才想起早前听到儿子电话中与人说去美国,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刚才都忘了问,等明天吧。
一路往松云居回去,偶尔会看到车窗外的天空某一处盛开一朵烟火。
喻雁打来电话,说怕影响情天睡眠,提前跟她说新年快乐。
朋友相互询问了近况,喻雁说毕业后在西雅图一切都挺好的,感慨去年这时候,自己与情天刚回国住在酒店房间里喝红酒跨年。
想起半个月后自己也要去美国,只是城市不同,此行目的也不是游玩,最终没有说。
后来,喻雁说:“相比一年前,情天,你现在很幸福吧。”
情天握着手机转头看驾驶座开车那人,他开车向来专注。
“嗯,是。”
跨年夜,C市像是不夜城,到处是喧嚣热闹,松云居,主人却早早睡下。
凌晨一点,蔺君尚迷糊中发现怀里空了,起来发现,情天不在房里。
浴室看了看,也没有,推开露台门出去,风很寒,楼下草坪不远处,有小小火焰,火焰边蹲着一道纤瘦的身影,被火光映得隐隐约约。
转了身就想往楼下去,却最终停步,回房披了外套,站在露台上看她。
去年沐老爷子就是这时候过世的,这么多年,除开父母,在她生命中感情最深厚的应该还是老爷子,自小教授她太多。
最近回家,常常看到她有空的时候就在书房抄写经文,此刻楼下,那些经文被她一张张投进火堆里。
原本就纤瘦的身躯蹲着更显娇小,他想去她身边,却忍住了,留待她一些独处的空间,她需要。
……
情天进屋关门转身,看到茶水室亮着灯。
换了鞋去洗手出来,看到蔺君尚端着水杯,杯沿冒着雾气,那么寻常地对她说:“来,喝点温水。”
擦干净了手,她接过水杯喝,温度入口舒服,温热喉咙与心肺,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剩下的被他喝光,水杯搁下,搂着她上楼去。
好像不知她曾去做什么,有些情绪无法与人道,她感激他的不问不提。
上楼的时候他只是替她算:“充足睡眠八小时,等会睡下,明早九点才能起床。”
“……哪有那么严格。”
“必须严格。”
某人不理会她的抗议,给她脱了外套,直接抱她放床里。
拧暗了床头光源,转身躺下,却发现盖着被子的她一双眸清亮望着自己。
她说:“我忘了对你说,新年快乐。”
他在她光洁的额上亲了一下,嗓音温沉:“有你才快乐。”
新年第一天,情天没想到自己的名字上了新闻。
如果不是沐少堂发来信息,刚醒来的她一无所知。
新闻报导称,向来热衷公益慈善的蔺君尚,以妻子沐情天的名义在西部捐建一百所希望小学,成为新年第一天最有正能量的话题,无疑是名人的好榜样。
但蔺先生其实并不太开心,做善事高调不是他的本意,只是不知从哪儿传出去的风声,后来媒体又与有关部门证实确有其事,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话题。
他本只打算在合适的时候,平平常常地将签署的捐建协议送给妻子当个礼物而已。
有人算了算,一百所希望小学,按照现如今的高规格建立完善,至少在五千万以上,这是大善举。
一时之间,话题绵延,无数女子对沐情天艳羡嫉妒,无数男子只恨蔺君尚对妻子如此,让其他人如何对比。
这天上午十点,情天出门回沐宅,余力开车,没想到一路无事,却在沐宅门口被记者围堵。
不得不下车,今日回家是因为祖父忌日,情天穿得素淡,蓝色的牛仔裤白球鞋,天蓝色的毛衣,手腕上搭着米色的风衣外套。
明明看着是二十出头的女孩,身上沉静清冷的气质却在同龄中少有。
有女记者上前礼貌问:“蔺太太,请问您对蔺先生以您名义捐建一百所希望小学是什么心情?”
情天看着女记者,突然觉得新年伊始这么大冷天蹲守也不易,顿了步。
881.感谢他,替她完成不能再实现的事
“我父亲自小对我的教育与要求可能与其他同龄孩子不太一样,虽然我出生在沐家,他却希望我长大后能成为一个真正对社会有用的人。记得我刚上高中的时候,文科跟美术的优势已经突显,父亲曾对我说,我这样的人如果去西部支教,可以兼任语文老师与美术老师,节约资源,我也能发挥自己更大的作用。”
“我的父亲生前是很善良的人,对生活充满热爱,我从他身上学到太多。现如今我已为人妻,家庭的责任加上自身身体情况,无法再亲自实现他当初对我的期许,偶然跟我的先生闲聊提及父亲当年所愿,没想到先生替我记下。他在西部捐建希望小学的事情我事先确实不知,但现如今知道了,你问我是什么样的心情——”
情天静伫安然,好看的杏眸扫过眼前几名记者,清致容颜上有幸福与笑意浮过:“我只能说,我很感激,感激我的先生用另一种方式,替我完成了我不能再亲身去实现的事。”
记者们本是为了抓独家新闻蹲守,此刻看情天一番话说得真诚,从她的神色中甚至能看到对往事对已故亲人的追忆与怅然,不禁令人动容,女记者忘了继续问话,其他的记者也没有追问。
一个人真正的气场,不是其身量体积有多高大,而是即便身形纤瘦,也能用言语让人震撼心神深刻记忆。
此刻的沐情天在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记者面前,无疑是真的与其他豪门千金不一样的,这个曾被爆出身体极不好,右耳听力失常的女子,从不博同情,也不高傲强势,只用她的安然淡定,用她清淡的言语,令人折服难忘。
现今还有谁说沐情天与蔺君尚不相配,如果她不能与蔺君尚相配,这C市又还有哪个女子能如她这般。
女记者回过神之后唯有送上祝福,新年的祝福,对她与蔺君尚之间感情的祝福。
记者们都知今天是沐家老爷子的忌日,也不好多为难她,让开路来。
情天微微点头说谢谢,与余力一起入了沐宅大门里。
沐宅门口这一番插曲,很快就传到蔺君尚那儿。
与情天进沐家之后,余力并不紧跟,只在院中随意晃,或者坐在廊下看看美景。
第一时间给蔺君尚汇报刚才沐家门口发生的事情,也转述了情天回答记者的话,那时,蔺君尚正身处松云居二楼书房,伫立窗前望着远山,冬景萧肃,在眼中也有另一番美。
听到余力转述妻子回答记者的话,男子握着手机,低垂下来的眉眼清冽中温润浮现,薄唇线条柔和。
他的她,确实与其他女子很不一般,即便因为历经世事坎坷而筑起硬厚的外壳,那颗心始终纯真柔软。
现如今她为他卸下心房,从此以后,他就是她那层坚硬的壳,护她,愿她能做一切自己想做。
这一日,久不出卧室的沐家老夫人由佣人推到了祠堂里。
许久不历阳光,老人皮肤更显苍白,一片薄光打在一头银丝上,齐耳短发整整齐齐。
情天进祠堂,身后跟着沐少堂沐箐箐。
堂内除了老夫人与佣人张妈,还有沐益诚沐尹洁与周龄。
周龄负责燃香,沐尹洁第一个上,接着是情天,沐少堂,沐箐箐,沐益诚周龄最后。
现如今失去了白家这依靠,沐尹洁即便不想回来也必须回,倒是勤快接过周龄手里的纸钱,蹲下来主动烧起。
情天不发一语,接过香祭拜的时候,低下头去,眼前还仿佛有去年此时历历在目,她跪在灵堂前烧纸,沐家众人当她如鬼魅。
众人依次拜过,蹲在火盆前烧纸,火焰映在祠堂入口,令得门外路过的佣人侧目,现如今沐家还剩的人,都在那祠堂之中,少了好几个。
一切妥当离开祠堂,情天脚步已经迈出去,身后沐尹洁说,“沐家唯一的姑爷,今天也不回来?”
音量不低,老夫人的目光看向迈步出去的背影,情天却好像无所觉。
“回来看沐家人欺负情天姐?”沐少堂幽幽随口道。
“我倒觉得,姐夫不回来才是给沐家面子。”
沐尹洁脸上白一阵青一阵,沐少堂已经跟着迈步出去。
从祠堂出来,觉得外面空气清透很多,情天深呼吸一口,刚才身后的对话不是没听见,只是任由她们去说。
今天这日子蔺君尚是有问过,需不需要他一起回来,是她自己说不用。
沐家有些东西根深蒂固,她早已习惯,却并不想让蔺君尚在旁看到,比如说,祖母待她的态度她早已习惯,但蔺君尚若在身边,估计会觉得她受委屈。
吃过午饭就离开,不会太久,没必要让他看到不开心的事。
听说刚才门外有记者,沐尹洁有点慌,因为近日牵扯进与白诺涵梁子懿的关系里,后来听闻佣人说已经都走了,不禁松口气。
沐家饭厅,仍是气派豪华,一桌菜,无人说话。
沐少堂开了一瓶上好的白酒,瓶子一开,酒香清醇四溢,情天要了一点点。
佣人依次给饭桌上各人倒,剩下大半瓶最后搁在二爷沐益诚身边。
情天只轻轻抿一点点,唇间清冽辛辣,再吃了几口素菜,起身离席。
去了一趟书房,沐少堂跟过来,随口说起沐箐箐跟他吐槽国内待得有点没意思。
后来沐箐箐过来,情天直接问她愿不愿意出国念书,沐箐箐转头看周龄,继而又回头对情天道:“我正在念大三,适合出去吗?”
“可以等念完大三出去,主要是你自己想不想。”
彼时坐在大书桌后的情天,右手轻搭在青花瓷茶盅盖子上,有着当初老爷子端坐这里的淡然大气,问话语气才像是沐家主事的风范。
“……我考虑考虑吧。”
沐箐箐是有些心动。
情天在沐宅时,蔺君尚回了一趟蔺宅,陪母亲吃饭。
季玟茹知道情天回家祭拜沐老爷子,至于儿子为何没去,她不多问。
饭后在客厅吃水果,蔺君尚才道:“一月中我会带情天去一趟美国,那儿有全美最好的医院,最迟……过年前应该也能回来了。”
882.这一份气势,确实不能比
季玟茹一怔,本来也是刚好打算今天问一问昨天无意听到他说要去美国的事,原来不是公事,而是与情天一起去。
蔺君尚就把关于美国那所医院的情况都跟母亲说了一遍,包括为什么决定带情天去,因为那里的神经外科技术一直是专业内翘楚。
季玟茹一番听下来,抓住了些重点,“也就是说,情天有可能在那里动手术?”
蔺君尚沉默缓缓点头,“但我至今没有跟她说。”
季玟茹也担忧起来,有点坐不住:“那、那你怎么不早说。”
指的是告诉她这个当妈的,现在乍一听,心里顿时有点七上八下。
蔺君尚抬眸看她:“您看您现在,我敢早跟您说吗。”
母亲心思都在他身上,现如今多了情天,看得出母亲对情天的关心,家人要动手术,听着心中都会不安。
这话倒也是,季玟茹能理解儿子不想自己过多担忧,只能叹气。
蔺君尚伸手握她手背:“其实也未完全肯定是动手术,一切得等情天去到那里仔细检查一遍确诊再说。您也别太担心,注意身体,再说,您这模样让情天看到,给她增加压力。”
“对,你说的对,小丫头不可能不怕,我不能再表现得过多担忧。”
季玟茹点头,儿媳也是当女儿一样对待了,才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身边父母都不在了,动手术害怕也没处去说,唯有丈夫跟婆婆是亲人。
想了想,又仔细叮嘱儿子,不放心,亲自打电话去松云居给何琴,仔细交代这段时间尽量在饮食上多下功夫,一定要保证情天吃的食物都要滋补营养。
蔺君尚坐在对面沙发上,偶尔喝一口热茶,听母亲通话交代。
还有不到半个月,日子越临近,他心中克制下的担忧也越重,却从来不曾在那人面前表现分毫。
从书房离开时是中午一点半,情天重回饭厅,果然,她的二叔沐益诚还坐在原位,一个人对着面前的小菜喝着白酒。
依然是默不作声闷头在喝,情天站在饭厅门边看着。
旧时的照片情天有看过,沐家几兄弟年轻时都俊朗非凡,现如今唯一剩下的老二,即便历经岁月已至中年依旧五官硬朗,眉目轮廓立体,只是那张脸总是严肃。
这严肃又与蔺君尚的那种不苟言笑待人疏离不同,沐家二爷是因为太沉默克制,仿佛很多心事放心里,却装作无事的样子。
有关这位二叔,情天从小到大记忆中最容易跳出来的画面,就是他总在沐家聚餐饭桌上沉默喝酒的模样。
他是一个隐忍的男人。
二十多年的婚姻,至少有十多年是貌合神离,终于离了婚,自由了,女儿却也不孝顺。
不禁想起初中的某一天,午间情天与同学在学校附近的超市买零食,曾巧遇她的二叔。
一脸严肃的沐益诚在货架前经过,拿了最贵的巧克力,抬头看到自己侄女。
当时的情天有点怕这个总是格外严肃的二叔,小心翼翼打招呼,他说:“你姐姐说想吃巧克力,你有什么想吃的,二叔一起买。”
情天连忙摇头,说不用。
沐益诚看她不说,没强求,但临走要去结账掏出钱夹时,想到什么,转身朝她走,塞给了她四百块。
沐家虽是名门,对于晚辈零花却严格,这是老爷子的家教方式。
情天握着钱没反应过来,人已经付钱走了。
这么多年,她始终记得这件事,年轻男人给女儿选巧克力时的眼神,很认真。
……
伸手拿酒瓶的时候,发现酒瓶不在,沐益诚转头,看到突然出现在身边的情天。
明显上头了的沐益诚没说话,也不抢,只是端起自己跟前小杯喝仅剩的一口。
“酒可以怡情,也可以伤身,喝太多,就是三叔的后尘。”
情天的声音平淡没有什么感情,沐益诚忽而一哂,“二叔有分寸。”
拿着瓶子没还,从侧面看到他喝红的眼,情天又道:“你醉了,去休息吧。”
沐益诚还是要伸手拿瓶子,情天手一抬,瓶子脱手划出一道弧线,跌落在不远处地板上,碎裂声清脆。
白酒香气迅速扩散在整个宽敞的饭厅里。
“白慧不像个妻子,不是你的错,沐尹洁扒外也不是你的错,这么多年该做的你都没少。她小时候很优秀,现在确实太糟糕,你要承认,要面对,继续放任并不是爱,其实你心里清楚。”
佣人听到声响小跑进来,看到情景却不敢动。
“奶奶就剩你一个儿子,管不了妻女,至少过好自己。”
说完,情天已经迈步离开饭厅。
沐益诚坐在原位,刚才说那话的情天不像是自己的侄女晚辈,倒让他想到当年的父亲,老爷子训斥人的模样,情天简直如出一辙……
单是这一份气势,尹洁确实不能比。
中年男人手抚着额,撑着桌面痛苦闭着眼。
曾经女儿是他最大的骄傲,现如今——
从沐家出来,回松云居。
车上,余力打开电台,跟在情天身边久了,知道她的喜好,不累的时候喜欢车里有歌声。
但她不喜欢选择固定的车载曲目,电台的随机性,往往会让人有意外的收获。
…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
电台播着一首老歌《送别》,李叔同的词。
少时,老爷子给情天讲这首诗,让她用以练字,而学校晚会,情天所在班级也曾合唱过,还记得老师的钢琴伴奏。
无关爱情,不经历长大之后的岁月离别,不能懂这是一首缓缓吟唱触动人心的歌。
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街景,C市与情天小时候也已有不少区别。
歌里唱:“情千缕酒一杯,声声离笛催,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有人长大,有人老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元旦过后,学校里各种专业课程考核论文递交,过不到两周,C大放假。
已经订好16号往美国的航班,14号情天在沐氏召开高层会议,仔细安排了各部门的工作,只说自己有事外出一趟,不日便归。二爷沐益诚未出席,沐氏的事情主要交由沐少堂负责,秘书与林简辅助。
会议不短,刚结束往办公室回去,听到秘书在旁说,蔺夫人来了。
883.对她好,等于对他好
秘书推开办公室的门,情天迈入,果然看到待客沙发那儿坐着自己的婆婆。
“妈,您怎么突然来了?”
季玟茹闻声抬头,已经放下茶杯,笑说:“今天出门有事,顺道过来看看你,没有打扰吧?”
秘书看内里没有什么吩咐,悄然离开,情天放了文件在桌上,走来,“不会,已经开完会,也到午饭时间了。我们要不要在附近找一家餐厅,一起吃午饭?”
这个提议正合季玟茹心意,忙点头说好,又看情天身上:“天冷,多穿件大衣再出去。”
情天过去将衣帽架上的大衣取下穿上,听着季玟茹说今天上午与某位昆曲大家老友见面,言语中尽是兴致,不免听着唇角也弯起。
与婆婆两人从沐氏离开时,一路引得众人关注。
看到情天大家都尊敬地打招呼甚至行礼唤“沐总”,再看她身边那位仪态端庄颇有气度的中年夫人,眉眼间与蔺君尚有相似之处,即便低调,也容易猜出身份来。
大家心里多少是有些好奇的,不知情天与自己婆婆关系如何,相处如何,不轻易露面的蔺家主母是什么样的人?
此刻只见两人一同从电梯出来,低声言谈神色皆是温和,其中有一个小情景,是刚清洁完地面某处脏污的保洁阿姨拿着工具走过,季玟茹一边同情天说着话一边下意识握着情天手臂往自己身侧带,怕保洁阿姨碰到了情天。
如此,大家并没有看到早前媒体捕风捉影猜测的婆媳关系紧张,倒感觉相处还不错。
……
一起吃过午饭,情天陪婆婆逛商场,却没想婆婆是打算给她置办冬衣。
“我问过昱之,美国那边现在可冷,不比我们这边南方,巴尔的摩一月平均气温最高都只在零摄氏度,必须注意保暖。”
在一家不错的女装品牌店内,季玟茹一边翻着最新款的冬装大衣,一边细细叮嘱。
长辈这样的关心让情天想起自己的母亲,老人的话语暖了心,只顺从应说好。
C大已经全部放假,这学期沐少堂兼顾学习与沐氏实习,不但没有一门挂科,反倒成绩提升不错,可见以前不是学习不行,是态度没有端正,每天只顾玩乐。
自从放假他可以好好在沐氏工作,有他跟林简在,情天也放心,这一天陪着婆婆逛了许久,后来送婆婆回蔺宅,就直接回了松云居。
临行前不止是情天对沐氏有诸多安排,蔺君尚也在交代盛辰内部的事宜,只是他毕竟已经接管盛辰多年,集团内部稳定,出去一趟倒没有太多顾虑。
此次离开时间或许会有些长,许途跟方冉包括余力都被留下在盛辰,蔺君尚另选了三名助理随行前往美国。
一天忙下来,下午五点回到家,听何琴说情天已经回来,上楼上卧室,并未寻着,后来在步入式衣橱间找到她。
冬天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她背靠着一扇衣柜门,正坐在地上整理着行李箱。
“这些衣服我没见过。”
男子声音温厚,有些出神的情天抬头,对他道:“今天妈去了公司找我,一起吃了午饭,这些衣服都是后来逛商场她给我买的,一直说美国那边冷,得保暖。”
蔺君尚在她身边坐下,将她拉过来环在身前,看她继续整理,言语温和:“妈都没给我买。”
一句话让情天忍不住笑意,她转头看他:“那我去替你跟她说说?”
看妻子笑了,蔺君尚低头在她脸颊亲了一下:“不用,妈对你好也等于对我好。”
看她继续折衣服放行李箱,蔺君尚从后环着她不放,下颌抵在她左肩上,半晌缓缓道:“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所以无论什么事,都别担心。”
情天低眸点头:“嗯,不担心。”
……
当夜,蔺君尚洗澡前打开自己的衣柜,才发现里面也多了几件新的冬衣外套。
一张卡片半露在大衣口袋上,他拿出来。
米白色的纸卡,中间画了一颗小太阳,圈在一个桃心里,黄色明亮,红色喜悦,像是随意的涂鸦,却让人心底生出童真的情趣来。
小太阳里有她与他名字的字母缩写,就像在鹭城闲逛特色小店时,她画过的那些小卡片一样。
别人只看到她的沉静安然,却没有见过她赋予生活的小情趣。
卡片收入一个抽屉里,里面都是她随手画过的东西。
出发前一天,情天去了一趟沐家墓园。
天太冷,这样的地方显得尤为寂静,放下手里的马蹄莲,在墓前静静伫立。
她跟父母说最近的生活,说蔺君尚对自己的好,说与婆婆的相处融洽,提及自己要前往美国,此去为了治病,其实效果如何,她自己也不能确定。
“不过有他陪着,我不害怕。你们也不用担心,给我加油吧,等我好消息。”
女子的声音清浅坚定,散在冷风里。
……
也回过一趟沐宅,转眼距离上回元旦回来已经过去半个月,时间悄无声息流逝是那样快。
祖母那儿是老样子,情天没有进去说话,只在门外叮嘱张妈多注意,有什么事让家庭医生跑勤快些。
刚好沐少堂回来,姐弟两人在花园里走了会儿。
“你放心去,这里有我。”
沐少堂这么说,情天看着他,依旧是在沐家,半年,变故足以让这个纨绔少爷脱胎换骨。
情天点头,“即便我不方便,你也可以给你姐夫打电话。”
如果她真的要动手术的话……
“这边不担心,姐你好好地。”
沐少堂想多说些什么,想及情天身上的病症都是自己父母造成,心中有愧无法再说,满心愧疚。
情天伸手拍他的肩,他越发高了,希望历经岁月磨练,今后有一天他也能像蔺君尚那样。
傍晚,情天在老城区,一家修车铺里。
向添在这里租了个店面修车,他说,这辈子自己最熟悉的就是车,不想闲着,总要做点什么。
情天来,他关了店,在后面厨房里给情天煮面。
煮面的时候,情天站在门口,向添对着雾气氤氲的锅搅拌着面条,问,能不能跟她一起去美国。
884.瞧不起你的,是你自己
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早已跨越了主仆的关系,向添确实担心。
人活到一定岁数,对于一些事情总是格外心知肚明,比如说情天说去看病,他知道没那么简单。
现今沐家这样,情天无依,若真的动手术,病中床边有多个亲近的人在,会不会感觉没那么孤寂。
别看她坚强淡定,在他心中始终只是孩子,即便有蔺君尚在用不上自己帮什么,能在旁远远看看也是好的。
一碗面煮好,盛在洁白的瓷碗里,搁在木方桌上。
清淡的面条,上面有碧绿的蔬菜,盖着一只煎得很好看的荷包蛋。
情天看着碗,说:“添叔,你放心在这等我回来就好。”
向添也不强求,招呼她赶紧吃,别凉了。
情天握着筷子夹起面条,面条特别地长,不是普通的面,是一般生日才会吃的长寿面。
对面,向添跟前一只小酒杯,白酒就着一碟花生米,慢慢喝点陪着,问面味道怎么样。
情天低头吃着,点点头。
……
冬天七点半,天早已全黑,从修车铺出来,余力已经停车在外面等。
情天围上围巾,看着将拉闸门抬起的向添,感觉他喝酒比以前多,或许是因为独身一人,有酒相伴小菜一碟长夜容易过去,之前对沐益诚说过的话她同样对向添说了遍:“小饮怡情,大饮伤身,自己一个人住,少喝点。”
向添应了,送她出来,看着她上了余力的车。
替她关上后座车门时,他认真看着她的脸:“二小姐,一路顺风。”
情天微笑点头。
车子渐渐驶离,后视镜里向添还站在原地目送,情天收回目光,深呼吸。
余力不多问,车子驶过老城区的街道,要回松云居,路过夜市街想起那家糖水铺子,问情天要不要带点宵夜回去。
一句问话,算不得走神,但偏偏那会儿有人突然横过马路,差点出了事。
车子急刹,幸好情天扶着了门,驾驶座上余力看情天没事,脸色不好看,探头出窗外严肃道:“过马路不看路,害人害己!”
情天笑他毕竟年轻,这种时候也是没有好脾气,不过他说得没错,如果出了事,真的是害人害己。
目光望出窗外,是一男一女,车灯一照,女的面容,是认识的人。
男女过马路,女的却像是想要摆脱男子的禁锢跟随,情天让余力下去看一下。
余力这时也认出了女子,是之前萧然常带出来的那个女伴,好像叫钟聆。
钟聆看到车上下来的余力,认得他,挣开身边男子握住的手臂,往余力身后躲。那男子看看余力,再看是辆名车,有点虚不敢再上前,转身走了。
车后座传来女子清浅声音,余力拉开后门,请钟聆上车。
钟聆犹豫片刻,钻入后座。
余力开车往前,还遇到刚才那男子频频回头望向他们的车子。
被情天看到自己这样,钟聆觉得很丢脸,车后座上情天坐靠右侧,她在左侧。
名车,专属司机,对比显得自己多狼狈,钟聆抱着双臂背僵直,车子驶离夜市街途径一个加油站,她说要下车。
“这里不好打车。”情天说。
钟聆执意要下,余力停了车,后座门打开,女子下车走路步伐不太稳,情天刚才在车上有闻到酒味。
她坐在加油站外花圃边,冷风吹得长发遮面,过了一会,面前出现一只纸杯,杯口冒出的热气被风吹得几乎看不见。
抬头,情天站在跟前。
“红枣茶,喝了会舒服一点。”
情天递着杯子,钟聆看着,情天手纤瘦很好看,上面戴着一枚细细的戒指,低调却极美。
抬手一挥,纸杯落地,红枣茶全洒了。
余力面色一变,就要上前,情天抬手制止。
对于钟聆的举动没有表现任何不悦,依旧那么神色淡淡。
倒是钟聆心中一股无名火上来,站起了身,看着面前的女子,她怎么能就这么淡定呢?
想到自己今天,今天她给萧然打电话,想说自己明天就回家了,今天还是忍不住联系他,可是他不接。
放假了,同学们各自回家前聚在这边吃饭,期间她又给萧然拨了电话,依旧一直没接,她不禁喝多了,喝多了出来透风却被同系的男生缠着……
这么狼狈的时候,偏偏遇到沐情天。她又想起那天在学校附近餐厅吃饭,父亲跟她要钱的时候,也是被沐情天跟蔺君尚看到。
“不用你可怜!”
之前每一次遇见,钟聆给人感觉都是小心翼翼客客气气,现在一副怒容,情天没打算与她计较,转了身要走。
“沐情天,在你眼里是不是很瞧不起我!”
也不知是酒上头了,还是心里烦躁透顶了,这些话脱口而出。
情天顿了脚步,回头:“瞧不起你的,是你自己。”
脸上一阵冷一阵热,钟聆哼笑:“你知道萧然为什么会选我跟他在一起吗?因为我有些地方像你!”
“你有蔺君尚的宠爱,还有萧然对你念念不忘,你还有那么好的家世,出身决定了一切,我怎么努力永远也比不上你。人为什么那么不公平!”
冷风里,长发微乱的钟聆有点失控,如果她能一直留在萧然身边,或许就不会有现如今的情绪,她羡慕到嫉妒。
甚至在看到沐情天换了发型之后,曾有想过自己要不要去学她弄一个一样的,或许这样萧然就会喜欢。
可是那个人说跟她终止协议开始,真的一次都不见她,她好像做什么都没有用。
“你够了啊,我们太太好心帮助你,你不感激就算了还出言不逊。”
余力没法淡定,于公于私一番相处下来,他都看不得有人这样说情天。
钟聆神色愤怒又哀戚,一双眼紧紧望着情天,情天淡然回视:“真的让你跟我的人生互换,不见得你会愿意。”
出身名门又怎样,她拥有的还不及一个普通人,父母已不在,右耳听力几乎尽失,身体差得怕没有未来。
陷入痛苦泥潭,往往是因为有比较之心起。怨天尤人,不如改变自己的心态。
返回后座,让余力开车。
885.不看淡,还要不要活
车子扬尘而去,钟聆站在原地,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有愤怒不甘,也有自卑羞愤,寒风吹得眼睛疼辣,吸着鼻子忍回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平时的她尽量与人和平相处不闹麻烦,学习之外生活已经让她晕头转向,总想着去哪里找到钱补贴家里,如果,如果没有遇到萧然,她不曾想象过他们那样的世界。
男女穿着光鲜美丽,出席场景华丽的宴会就像是童话故事一般,她以为自己会是灰姑娘,遇到了属于自己的王子,在梦幻的世界中留恋太久,却忘了午夜钟声十二点,一切又会打回原形。
手插口袋发现空了,手机不见,转身寻找,就跌在刚才她坐着的花圃边上。
过去捡起来,却发现上面正在通话中——
今夜她只联系过一个人,最后的拨出记录只停留在那个人的联系界面,萧然的。
此刻,屏幕上显示的通话,正是与萧然接通,通话时常已有两分钟,此刻仍在持续。
应该是她放在口袋里时无意中碰到的,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解释,然而这不是她此刻该关注的重点。
“听得到吗?”
电话中隐约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是她熟悉的,也是她魂牵梦绕的,是她从下午一直盼着的。
此刻,她却莫名心下一沉,缓缓将手机贴近了耳边。
“萧先生……”
“刚刚情天在你身边?怎么回事?”
即便男子的语调算得平静,仍是能听出不悦,果然最先关心的,依然是沐情天。
好像上天要捉弄她似的,她之前联系他不止一次,他不接,偏偏这时候接通了,让他听到自己对沐情天说的那些话。
“是,刚才路上碰巧遇到她,你都听到了吧。”
话语间她不再用“您”尊称,而是用了“你”。
“之前我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
那头打断,男声低沉继续:“我与你之间,协议起,到协议终止,一切事先说好,应该不曾亏待过你,也不曾玩弄过你,我以为你能明白。”
“……我明白。”
钟聆握紧贴在耳边的手机。
“你不明白。若真的明白,你不会对情天说那样的话,我与你之间的事,与她无关。”
“虽然看到你的第一眼确实让我想起过她,但我从未把你当成她的替身,留你在身边那么久是因为你足够安静不惹事——”
“那我现在依然可以做到安静不惹事,我只求能一直留在你身边,萧然!我明天就回家了,能不能跟你见一面。”
失控打断,唤出那人的名字,是第一次,她带着哭腔跟乞求。
“如果你生气我刚才说的话,我可以跟她道歉。”
电话那头片刻沉默,而后男子的声音越发冷漠低沉:“不需要。每一个女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等你什么时候能明白这一点,会有人好好珍惜你。但,那个人不是我。”
“我不要什么别——”
还未说完的话,顿在通话结束提示音里,那一头已经挂了线。
钟聆全身无力,垂落的手掌里握着手机,目光失神。
有刚加满油的计程车从边上驶过,司机按了喇叭探头问她要不要乘车。
没理会,她失魂落魄地往前走,脚踩过早前洒落在地面的那只纸杯,渐行渐远。
……
车子驶过松云居保安亭,往山上去的时候,情天接到来电。
是自从感恩节之后就没有再联系过的号码,情天接了起来,那时车子正好停在主楼跟前草坪边,她下车,握着手机在草坪上慢慢走,余力已经开车返回了。
“刚才的事我很抱歉。”
男子的声音相比平常低沉一些,情天很快反应过来,指的是与钟聆有关,虽然她不大清楚他怎么会知晓那么快。
“没事。”情天的声音很淡,却是实话。
“不管事情大小轻重,总这样看得太淡不好。”
以往见到的萧然多是散漫幽默的,此刻这样严肃倒是少有,情天握着手机低眸笑:“不然呢,不看淡,轻易就为什么生气伤心,还要不要活。”
本是随口一句话,但却让那头沉默。于她的身体而言,确实不适合大悲大喜。
男子似有叹息,而后道:“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情天说“好”,先挂了通话。
转身时,看到屋子门口灯光正映着一道颀长的身影向她走来。
“风那么冷,到家怎么不进去?”
蔺君尚的声音在冷风里沉厚温暖,当他上前搂住她,她顺势环住他的腰。
抱着她转了方向,挡下风口,看她在怀里不说话,蔺君尚直接将她一把抱起往屋子走去。
“我们要早点睡。”
明天上午十点的航班,就要启程去往美国。
感觉怀中人好像在叹息,蔺君尚不免担心:“情天在想什么,跟我说说?”
情天在他怀里摇摇头:“只是累了。”
“对了,”突然想起什么,抬头:“明天早上妈不会真的送我们去机场吧,那么一大早的,别让老人折腾了。”
“这事说过,老太太要去,不让她去她心里更不踏实,随她吧。”
听到妻子说累了,蔺君尚只想赶紧让她好好休息。
后来在浴室洗澡的时候,情天发现那人一直在关注自己,眼神有笑:“你别担心我。”
那人在她身上抹着细腻的泡沫,“嗯,我的情天最勇敢。”
情天沾着泡沫的手一点,他俊挺的鼻上多了白色的泡沫,带着舒心的清香。
他作势要咬她鼻子,情天缩着脑袋躲,双手抵在他坚实的胸膛,那模样格外可爱。
蔺君尚捉住她双手,不管是他的手掌还是她的手臂,因为泡沫都格外滑腻。
看着她,认真一字一句:“等我们从美国回来,一切都会更好。”
情天搂上他颈脖,身子与他相贴,点点头。
主动凑近,抬起下巴在他唇上印下轻软一吻,下一秒,就被他更紧地环托着腰,吻落下炙热霸道,唇舌热烈纠缠,仿佛抵死不放。
翌日
冬日上午的阳光清透,洒落机场停机坪。
九点半,上了飞机落座,情天想起刚才婆婆送行一路细细叮嘱,心中不免升起温暖。
蔺君尚打开毯子盖在她膝上,干燥温暖的大掌握了握她的手指。
“我们很快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