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0.出风头，你不会像她一样无情
中午下课，饭堂的大屏幕上，播放的C市午间新闻是多方报导电视台记者走访大学校园，感受各校内的节日氛围，屏幕里出现镜头最多，最受重点报导介绍的，就是C大的书画展，其中以那幅《永久和平赋》长卷书法为话题之最。
……
信鸽咕咕，尽沐熙风细雨；海鸟嗷嗷，悠乐泛桅浮樯。全普天之永乐，乃万古之向往。
人无贵贱，国无小大；翻覆邦策，皆在利民。惟共和民主，浩浩潮流；江河以晏，精卫不衔海滨。众生平等，期兵患早除；万邦协和，待福气缤纷。
西风晚照马鸣嘶，自古家园是弈棋。
干戈夙仇源己念，玉帛杯酒赖群思。
独夫路绝人间道，众志邦兴天下祺。应顺和流携浩荡，大同世界总归一。
……
现场记者念着长卷轴上的文，语调略为慷慨激昂，举着话筒对电视机前的观众道：“中国书法博大精深，而赋文词汇美，音韵美，创作结合更体现了中国的——”
来来往往忙着打饭吃饭的学生们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大屏幕，食堂一片喧嚷，记者的声音时而听不清晰，但并不妨碍看过新闻的学生们深深记住了镜头里的这幅书法，虽然C大本就是名校，没有谁不希望听到更多赞美自己母校的言辞，今天这褒奖，无疑是给C大争光。
“情天，你在哪里完成的书法？”
食堂角落不起眼的一桌，黎芳与身边的荣华对看一眼，打从农卡交代这个任务，她们甚至不曾见过情天练一个字。
“农老师的工作室里。”
体质不好畏寒，夏天不吃冰，冬天只吃热食的情天，专注在眼前的饭菜上。
“真羡慕你，我的字有你一半好就好了。”
黎芳叹息道，情天右手握着勺子，左手将滑落的长发拨与耳后，看了眼对面女生：“我也羡慕你刺绣的功力。”
这句并不是相互奉承的客套话。
黎芳来自贵州，或许是自小受家庭环境影响，手工特别好，尤其是刺绣。黎芳家境不错，但远离家乡在这边读研，并没有全靠家里，以前除了上课少在一起，最近住一个寝室才知道黎芳经常将自己绣的虎头鞋拿去市中心步行街的特色品店寄售，婴孩穿的摊在掌心不到巴掌大的虎头鞋精工可爱，看了没谁不喜欢。
在黎芳眼里情天确实一直是沉静清冷，住在一起发现其实她人很好相处，只是话不多，此刻听到她提起自己绣的虎头鞋，心中一动，有个念头起，却没有即刻对情天说，三人继续吃饭，而后回宿舍去了。
在宿舍用自己的笔记本浏览了一下今天的新闻，情天才知道，蔺君尚曾经作为C大邀请的嘉宾，在上午来过学校里。
沐老爷子在世时致力于推动教育事业，在C大设立过助学基金，今天蔺君尚会出席，是因为盛辰也在C大设立了助学基金，这应该是今年内才开始的事，但他在她跟前从未提起过。
是好事就不必多问，身后，荣华跟黎芳在约，说下午没课，午睡起来可以一起去看看书画展，等到晚上学校还有歌舞晚会。问情天要不要一起去，情天想了想，同意了。
……
与此同时，沐氏
偌大而有格调的办公室之中，女子背倚着宽大的办公桌，看着不远处墙上挂着的液晶屏，里面是午间新闻，正在报导热火朝天的大学生节。
正值周五，学生基本没课，下午各高校的活动将陆续展开，电视台的记者拿着话筒走访大学校园，镜头里都是青春洋溢的学生脸庞。
当然，她们也看到了那一幅受到特别报导的，据说代表了大学生精神的《永久和平赋》，听到关于书法作者的名字。
沐尹洁一袭裸粉色长袖呢子裙，手随意往后撑着台面，转回头看向坐在大班椅上的男子。
“坐在这里好，还是在学校参加活动好？”
沐少堂视线落在屏幕里熟悉的校园景致上，那也是他就读的大学，只是现如今除了上课，他基本已经不参与任何学校的活动，这些热闹仿佛与他已经很遥远。
看他一脸漠然不说话，沐尹洁又淡淡叹息，“尽管去出风头吧，当她在学校出尽风头，这边早已变了天。”
沐少堂不变的目光移向她，她话语虽似怅然，眼中却是蕴含深意的笑。
“生病，忙学业，还想管沐氏？真以为自己是铁人，什么都能兼顾，哪里有那么好的事。少堂，你只要继续做好，让公司里都看到你的迅速进步，用不了多久，他们的心就会慢慢转向你，毕竟以沐情天的状况，一人之力太难，公司的高层不会不为未来打算。”
“那你呢？”沐少堂问得清淡。
自从沐胜远苗丽云过世，他已经不再像以前的那个他，不管是说话还是性格，沐尹洁看着他，目光真诚：“说到底，我拥有的沐氏股权不及你，而我也只是看不得沐情天一人独大，沐氏如果交给你，我不担心，你不会像她一样无情。”
“难说。”沐少堂忽而微微一笑。
沐尹洁也笑，转话题道：“月底的感恩节晚宴，宾客都确认了么？那天，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
说这句时，她异常认真看着沐少堂，沐少堂移开眼眸翻开身前的文件，道：“放心好了。”
……
下午，情天与室友一起去参观书画展，随后，又被两名室友拉着绕了远路，去往文化节临时设立的文化小吃街。
校内沿湖的一条路，今天路边全部设立了摊点，摆摊的全是校内各年级各系的学生，有美术系的学生卖自制的小手工艺品，也有外语系的做日本料理小吃，种类很多。
学生们在摊点前选选笑笑，试吃美食，即便身后冬日湖水平静浅淡，也让人觉得有一种和煦的暖意照拂。
这是情天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蛮有兴致地与舍友同逛，不经意抬头，看到不远处，正相向而来一行人，几位学校领导中一人穿着墨色大衣，身影高大挺拔，负手在后，似正听身边校领导闲谈，目光淡淡扫过眼前学生设立的摊点。
841.明知故问，这个冬天不会冷
上了年纪的校领导们多是身材发福，唯有男子格外高大挺拔，远远望着时，就让情天想到了最挺拔的大树。
让人有安全感的，想要环抱依靠的大树。
那人的目光从摊点移开，扫来，也看到了她。眸色相比之前深了几分，虽然隔着不少距离，仍是能感觉他看她时，眸中蕴了笑。
情天微微抿唇，收回目光，往在路旁试吃日式寿司的两个室友身边靠，背了身。
他应该是受邀与校领导逛文化节氛围的，情天无意在这样的公众场合刻意与他相认，还是自然点好。
“试试这个鳗鱼手卷。”
荣华将一个手卷递来，情天心不在焉下意识接了，等反应过来不好推拒，就咬了一口。
日料偏冷，即便夏天她也少吃，但烤鳗鱼一直还挺喜欢，配着脆脆的海苔一口咬下，嘴里香味满溢。
吃着寿司的她再转头看去，那一行人已经从她们身边经过，往远处路口出去了。
没再逛多久，情天与室友返回宿舍，途中，口袋里的手机响起铃声。
两名室友在前，她一人落后，接了电话。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某人闲逛文化节，看来校内事情都已经解决，是不是该回家了？”
情天单手插口袋，一手握手机往公寓楼上走，“校领导没邀请你一起吃饭？”
上午课间她曾无意听到农卡与路过的导师打招呼，说是晚上有聚餐。刚才看蔺君尚与校领导在一起，按理说给C大这么大赞助的盛辰董事长，应该会受邀晚餐才对。
那头沉默片刻，嗓音温醇：“明知故问。”
明知故问，透着淡淡宠溺的四个字，让情天不禁弯了唇角，踏上楼的步伐也变轻快。
上周末与他约定好她住校一周，今天周五，约定期满，他等着她回家，即便有邀请也是会推拒的，所以他说她，明知故问。
她并非刻意，如果他真的与校领导有晚餐应酬，她也不会有意见，但那人带着叹息的温沉话语，还是让她心中泛起丝丝甜意。
“我回宿舍收拾下东西。”
“车就停在侧门外，走路慢点，不着急。”
情天刚要说知道了，那边又叮嘱：“放在宿舍的衣服就不要再拿回来，哪天上课天气变了，你还可以临时加衣服穿。”
正走上最后一级台阶，情天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捏紧，眸中落入楼道外淡金色的暮色夕阳，轻“嗯”了一声。
有他在，这个冬天，注定不会冷。
……
回到寝室，黎芳在洗澡，荣华带着耳塞在听歌。
情天将床铺整理好，被子折好跟枕头放进防尘袋，塞进衣柜，带来的衣服就挂在衣柜里不动，收拾了一番书桌桌面，要拿走的东西没几样，放在包里就足够了。
荣华摘下耳塞，转身看着情天：“你要走了吗？”
起初以为情天来住，又是这样的背景身份，肯定不好相处，但一周下来相安无事，同学间的情谊更多了几分。
“周末了，该回家了。”
情天再次检查桌面，同时道。
阳台边淋浴间的门拉开一道缝，传来黎芳提高的音量：“情天你现在就走了吗？”
情天往阳台外去，“对，回家吃晚饭。”
想到还等在侧门外的那个人，心格外踏实。
“我有东西给你，你等我五分钟，我就洗好了！”
说着淋浴间的门重新合上，里面流水哗哗，情天走回自己的书桌前，不着急这几分钟。
等黎芳洗好出来，湿湿的长发包在毛巾里，穿着一套蓝色云朵的珊瑚绒睡衣跑进来，带着一身沐浴液的清香。
她从自己衣柜里翻了翻，拿出一个浅橘色的礼品袋，辨认内里没错，走到情天跟前，递给她。
情天疑惑接过袋子，打开看，是一双小巧的暗红色虎头鞋，鞋面上绣着憨态的虎头，眼睛炯炯有神，绣工精致，实在漂亮讨喜。
“之前采风的事谢谢你，这个送你，在我们那，虎头鞋代表吉祥如意福气冲天，没病没灾，希望你跟蔺先生幸福，以后有个可爱的孩子！”
黎芳的神色言语都很真诚，这样一份心意，情天笑着收下：“谢谢，我很喜欢。”
……
五点，走出侧门的情天一眼看到了黑色的座驾，拎着袋子走过去。
许途绕过车头来开后座车门，依着靠背的男子侧眸看来，向她伸手，她便钻进了车里。
车门从外关上，许途启动车子时，后座上，情天已经被那人伸臂揽住了腰。
“这是什么？”
除了随身的包，她手里多了只小袋子。
情天抿唇，看他：“你猜。”
蔺君尚目光望着她，不掩其中的温润宠溺，看得情天不好意思，直接袋子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接过袋子打开，拿出来是一双小小刺绣布鞋，在男子宽厚的大掌中更是小巧。
她在一旁跟他解释是室友送的虎头鞋，有美好的寓意，蔺君尚垂眸看着精巧可爱的鞋子，虎头憨头憨脑，仿佛已经可以联想婴儿穿上它的得意模样。
他的唇角有淡淡笑，很温厚，继而将鞋放回袋子里，随手搁在另一旁，重新将她环在怀里。
“知道你今天回来，老太太过来一起吃晚饭，估计已经到家了。”
“你怎么不早说？”
情天瞥他，他笑：“都是自家人，你又不会磨蹭很久，我何必催你。”
“再说，”他抚着她的发：“情天刚刚才吃了鳗鱼手卷，应该还不会饿。”
情天一怔，这人记性总是太好，咬咬唇：“舍友递给我的，不好不吃。”
他不许她喝咖啡，也不许她吃冷的东西。
某人眸光微眯，似在回想：“是吗，我怎么印象里，情天在小吃街吃得很香。”
她说不过，只能往他怀里钻，被他搂紧，他的低笑微微振动胸膛，不再说她，闻着她的发香，逐渐心安。
……
回家相处一夜，周末两日蔺君尚要到邻市出差，情天去了沐氏。
这是她住院之后首次现身，已经半月不见的老总突然在周末视察公司，令得总部一干人瞬时打起十二分精神。
842.柔弱小花，总是令人放松警惕
周六上午十点，沐氏楼上会议室，坐着的都是临时得到通知而来开会的高层。
两周以来的各部门工作汇报，让会议时长比以往都久，大家又看到上位坐着那神色清淡的女子，明明之前一天还在电视上看到她参加大学生节的书法作品，此刻转眼就成了眉目清冷高居上位的沐氏老总，向来白皙的肌肤因为刚病愈不久显得有些苍白，却不见虚弱之态，只让女子看着更有些冷若冰霜地不近人情。
让试图在她面前玩花样的人对上那双特别乌黑沉静的眸子，心中就莫名犯虚，忘不掉她接手沐氏之后的恩威并施，雷厉风行。
会议上，沐少堂作为最近的代任总经理也汇报了自己手上处理过的一些文件事宜，沐情天就是神色如常地听，在对的地方沉默或微微点头，在不足的地方直接指出，看不出什么刁难当然也没有看出她的任何袒护，好像沐少堂于她来说就是一个公司新提拔上来的优秀员工，前途或许有潜质，但不会因此被她特殊宽厚对待。
单看会议中两人交谈，旁人感受不到任何一丝私交之情，更不说是昔日要好的堂姐弟。
中午十二点二十分，会议结束，情天返回办公室，让沐少堂以及秘书跟着来。
公司高层相继离开，沐尹洁目送那几道身影从会议室一齐朝外走去，沐情天即便身体不好却从来不示弱，这份“坚强”在她看来不过是逞能，眸中掠过淡淡不屑，唇角也保持着散漫的弧度。
办公室中，情天坐下来，拧开保温杯喝水时，秘书跟沐少堂都已经站定在宽大的办公桌跟前。
接管沐氏之后重点转移家电业，她要去视察新落成的家电门店，让沐少堂随行，期间两人交谈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公事，秘书去准备资料，转身离去时只隐隐听到女子清淡的声音说着“要管好，不能一味打压或体谅，得一边严格一边给糖”这样的话。
之前跟过沐老爷子身边又跟过沐胜远身边的女秘书听了，往外走去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即便看着再柔弱的小花，也有不为人知的杀伤力，若被外在迷惑了双眼，总是容易令人放松警惕。
午饭是在公司餐厅吃的，看到情天跟沐少堂一起，员工都恭敬打招呼。
最近大家看到过几次沐少堂与沐尹洁一起外出吃饭，似乎也就在附近就近的餐厅，却是第一次看到沐情天与沐少堂一起现身公司餐厅，有人偷偷关注，看到那两人餐中话很少，用餐时间也不长，后来又一起离开。
楼下已经备好车，情天与沐少堂及秘书一道外出，视察新落成的新概念家电卖场，顺道也视察了其他几处的门店营业情况，每到一处，就有当班经理陪同一起，从门店场地环境，到货品陈列摆放的细节，只要有不足，情天都是面色严肃当面直戳要点，一旁的当班经理虚心听着，连连点头说回头就改。
不少门店卖场的员工都或远或近看到那女子，穿着浅绯色的风衣，巴掌大的小脸异常白皙，眉目清致，纤瘦却有着不能忽视的沉静气场，就像是冬日里一枝清冽的白梅，纤细绽放却令人移不开目光。
这一转，从午后一点半到下午四点半，是走了几乎一整个下午。
然而沐氏旗下的门店不少，一个下午注定走不完，于是第二天上午又继续。
等到周日下午三点从外回家，路上，余力开车，悄然将电台的音量关小，好让后座的人能闭目休息一会。
余力开车很稳，但估计是自己累了，情天靠坐椅背上仍是觉得路途中有些摇晃，肩膀有些沉。
回到松云居，鞋子一脱，情天便上了楼去。
何琴放洗澡水的时候，情天握着杯温水靠在沙发里，疲惫中出神。
不知是天冷了还是刚病愈的缘故，感觉自己愈发容易觉得累，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何琴像是觉察出她的疲惫，问要不要约个技师到家里来推一推经络，情天本想说不用，但又怕蔺君尚出差回来看到自己状态不好担心，便同意了。
晚上七点半，技师来到松云居，何琴领着上了二楼。
情天晚饭吃得早，之后一直窝在卧室窗边看书，何琴领着女技师敲门入来时，就看到女子身上披着三角的棕白菱格纹毛呢披肩，正团座在窗边蒲团小矮几旁看书，一手握着书卷，一手正探去握着矮几上的白色小瓷杯，纤瘦的手腕搁在矮几边缘，说不出的静谧画面。
闻声，情天转头看，随即合上书起了身。
女技师跟情天打招呼，就开始在一旁整理自己带来的东西。
何琴候在一旁，直到情天躺在床里，解开睡衣扣子，俯身趴在床里，闭上眼睛。
房中燃了舒缓的檀木香，女技师褪去情天的上衣，露出一片洁白的后背，掌中倒入活络的精油，揉搓于掌中逐渐蔓延开清淡的香气，然后全数抹到情天后背上。
何琴已经拉上窗帘，站在旁看了会，不敢打扰，悄然带了门出去。
在技师专业揉按的手法下，情天忍不住叹息，她晕眩的毛病连带的是颈椎颈部供血不好，没捏一会，白皙盈玉一般的后颈肩膀就是一片红痕。
技师看着这情况，说自己还没用什么力就开始发痧，这身体确实差了，情天脸贴着枕头只是淡淡笑，弧度确实有些无奈，这样的话，不是第一次听了。
因为揉按舒服，逐渐舒缓了周身的疲惫，放松下来便有些昏昏欲睡。
等她朦胧之中再有感觉时，觉得后腰上推拿的力道似乎变了，手掌贴在她脊椎尾骨上格外灼热，但对于体寒的她来说也格外舒服，一阵阵温热从脊椎传来，传到她的心里，贴着她的肌肤缓缓往上推。
那大掌往上直到她的双肩，握着她的肩膀揉捏，那样的力道很舒服，也让她更清晰感觉不一样，她才要转身，听到温沉的嗓音：“先别起来，多按一会。”
这声音……
844.各取所需，不涉及感情
下午只有一节课，课后，情天去了农卡的工作室。
没看到农卡，被工作室里实习的师兄告知，农导正在市雕塑馆忙着过几天感恩节的雕塑展布置。
彼时不到五点，看看天色还行，情天去了一趟雕塑馆。
余力现如今就是她的专职司机，没事的时候在学校附近晃，等到情天下课去接。
对于这事情起初情天很不适应，但知道蔺君尚对自己的不放心，加上她自己确实时有意外情况发生，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或许这其中还有个原因，就是余力年轻，且有一种机敏，容易融入需要面对的工作场合，比如说情天住校时，他能跟系门口卖鸡蛋煎饼的大爷聊上，比如说在等待接情天的各种空档里，他曾独自慢慢悠悠尝遍了学校附近的美食，偶尔还能跟情天聊起来，哪哪儿新开了一家什么样的特色小店。
像是此刻，情天从学校出来要往雕塑馆去，先不回家，余力因为记得蔺君尚的叮嘱，便关切问：“太太要去雕塑馆，要不要先吃点什么？”
相处久了多少了解情天，学艺术搞艺术的，一忙起专业爱好来，能废寝忘食。
是下午五点，过去雕塑馆约摸需要近半小时，再在雕塑馆待一会，这晚饭时间很容易错过。
刚坐上后座的情天看着窗外，座驾逐渐驶离校门，“那你推荐推荐，有什么好吃的？”
驾驶座上余力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在她上课的时间里，他在这一带晃荡得比她都熟悉。
“前面街口新开了家糖水铺子，别看它门面小不起眼，我有天尝了下，招牌的甜品很不错，太太您应该会喜欢。”
情天喜甜，这是身边亲近的人都已周知的事情。
她看着窗外的目光有笑意，“那去尝尝。”
冬天总是比夏天容易有食欲，今天蔺君尚在公司与合作方代表有商务聚餐，估摸着她从雕塑馆回家已经是晚上，先吃点垫肚子是好的。
后来，她确实在余力推荐的那家小店尝到了很不错的招牌甜品，看似很寻常的一碗木薯糖水，口感软糯清甜，很像家常的糖水滋味。
彼时她跟余力对坐，手机振动，收到蔺君尚的信息，问她是否已经回家。
她随手将正在喝的糖水拍给那人看，“余力推荐的甜品，喝过之后我要去一趟雕塑馆再回家。”
一分钟后那人回：“或许，该换个人去你身边。”
简短的文字，却莫名让情天感觉出些微无奈的语气，她看着屏幕微弯了眼角。
余力年轻，如果换成许途在她身边，一定义正言辞遵照他的嘱咐让她去餐厅好好吃饭，而不像余力跟她一起胡闹。
店中都是C大的学生，因为店小，摆不了几张桌子，等他们离开往外走，有人擦身而过往里去，情天不觉，却有人转头看着走出去的她。
“在看什么？”
身边同伴的询问，让钟聆望向门外黑色轿车的目光收回，跟同伴往里走：“没什么，只是好像看到个认识的人。”
等到寻了空位坐下再抬头，门外的黑色轿车已经不见，同伴在点甜品，钟聆却有些心不在焉。
最近萧然似乎很忙，联系她的次数少了很多，唯独一次，就是他来C大找她，那也是他第一次出现在学校里。
那天她接到电话时颇为意外，因为他没有事先告知就突然来了，急得她挂了电话赶紧回宿舍换衣服就去他指定的地方找他，等她步伐雀跃地赶到，远远看到那人站在树下，手插裤袋依然俊朗潇洒，所对的方向站着那亭亭玉立的女子，她才知道，萧然来学校，并不是为了自己。
是有些自作多情了，其实这本是她心中清楚的事情，两人各取所需，她需要资助，而他需要她当家人催婚的挡箭牌，其中互利却不涉及情感。
可试问，那样气质卓绝的优秀男子，哪个女子见了不容易心动，即便知道不该，可她不得不承认，她对他动了真心。
可笑的是，让她清晰发觉自己心意的，是在看到萧然看着沐情天那不一样的神色时。
他对人向来散淡无心，不似蔺君尚那般气势上就拒人千里，但也很难能真正靠近。
这样的男子，如果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便让女人觉得没什么好争的，因为谁在他心中都一样，都一样不重要。
可是当他的目光只驻足在一个人身上，得不到眷顾的其他人心中滋味就会很不好受。
“再不吃就凉了。”
同伴的声音入耳，拉回钟聆的思绪，她赶紧低头喝糖水。
没喝两口，搁在桌面的手机响起铃声，坐在对面的同伴目光扫过来时，钟聆已经握着手机走出了店外去接。
刚刚还想着的人，就刚好给她打了电话。
“在哪？”
男子声音传来，低沉迷人，不由让她小心翼翼：“跟同学在学校附近吃东西。”
“具体位置。”
这句传来时，钟聆似乎听到了电话那头有按喇叭的声音，嘈杂似在路途中。
于是钟聆简短将位置说了，忍不住问：“萧先生，您在C大附近吗？”
男子淡淡“嗯”了声，“五分钟后到。”
钟聆看着挂断的通话，往店里走回去。
同伴已经将甜品吃完，抬头问：“是那位萧总？”
钟聆跟萧然有接触的事向来很低调，偶尔他送到校门口也是没引起别人的关注，只有上一回，萧然来学校跟她还有沐情天一起在食堂吃饭，被人拍到发在论坛上，众人扒神秘男子的身份，得知是万奇的总裁，都说钟聆认识大人物却一声不吭。
钟聆不知如何解释她与萧然之间的关系，只说是因为意外认识的普通交情。
此刻看同伴略微八卦的神色，她却没时间理会，说：“我等会还有事，就不跟你一起回宿舍了，这个我请客。”
……
目送同伴独自回校，站在店门边的钟聆，果然在五分钟后见到了萧然。
黑色的座驾奢华，车窗降下，钟聆赶紧横过并不宽敞的马路对面，上了副驾座。
鬼使神差地，在系安全带时，她轻轻说了句：“刚刚沐小姐，也在这家店吃东西。”
845.夸他，不动声色
几乎是在她话音落的时候，身边男子已将目光扫向了马路对面那家糖水铺子。
钟聆的心沉得更深。
“好喝吗？”
车子启动时，他问。
“……还不错，新开不久，不过听说是别处老店搬来的，所以手艺好。”
与他一起，她向来不问去处，也没资格问，毕竟她于他而言，存在的意义就是陪他出席他需要的场合。
不看应酬场合里他总搂着她，私底下两人相处其实连闲谈都极少。她知道，他会搭腔，不过是因为她提到了那个人。
他的车速向来偏快，但一直很稳，因为冬天夜色降临早，城市的路灯也早早亮起，路两旁一盏盏暖橘色在一直往后退。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在市中心繁华商圈，一座灯光璀璨的大楼跟前，她知道这是万奇旗下的高端商场。
“过两天的感恩节晚宴，你跟我出席，去挑几身衣服吧。”
……
这天晚上，商场楼上某一家高端品牌女装店，萧然耐心等了半个小时，让钟聆试了很多他觉得适合她的衣服。
不得不说，他挑衣服的眼光很好，每一件钟聆都觉得很好看，每次进试衣间换下试另一套的时候，她看标价，都会被价格吓到。
最后一件试好出来，沙发上看不到身影，她目光有些慌，投向门外，才发现那人站在门边，指间夹着烟。
像是有些许疲意，他眉间轻蹙，吸了口烟目光看过来，正好与她对上。
店长跟店员都恭敬等着指示，然后就听男子问她：“还有喜欢的吗？”
钟聆连忙摇头，她试了很多，从这里挑两件足够了。
刚要开口，却见男子抬手抽了口烟同时吩咐：“全都包起来。”
钟聆转身去看，刚刚她试的起码逾十款，“先生，不需要那么多——”
“包吧，平时你也要穿。”
萧然的声音很淡，好像此刻唯一的重点在于解烟瘾，前半句是对店员说的，后半句是对她说的。
衣服再多，于他而言也没多少钱。
或许，这是他最后一次给她买东西了。
……
C市的雕塑馆其实更该称为雕塑公园，在城郊坐拥逾五千亩山水奇景，浓郁艺术氛围融合怡人山水，在国内都算是顶级的艺术创作基地。这里不乏国外名家的雕塑作品，而在这方面，农卡也是圈内的知名人物。
车行近半小时，抵达目的地，余力停好车也跟着下来，在C大校园学生众多，他跟着容易引起关注，在这偌大的园区里感觉比较自由。
情天进去找农卡，余力手插厚夹克外套的口袋，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后，偶尔看看身边的雕塑，不知情的人甚至看不出他与情天认识。
上一次来雕塑馆已经是几年前，但至少情天还认得大概的路，雕塑馆分为室内展区与室外展区，这样的晚饭时间园区里没什么人，在工作人员的指点下没多久就找到了室外园区里农卡的身影。
暮色里，农卡正在查看大型雕塑，情天走过去，脚踏上沾了露水的草坪，每走一步都是微微松软的感觉。
说到雕塑，外行人的印象里跳出来的或许都是断臂的维纳斯，其实雕塑种类很多，题材很广，并不止局限于人物，还有更抽象的诸多形态。而不管是哪一种，都需要用心观摩细细欣赏，才能感知创作者想要表达的意图及作品的美妙，感受它的灵魂。
农卡本来找情天有事，是关于专业课题，却在课后忘了这事到了雕塑馆来，没想到她会找过来。
“怎么样，有没有想法创作一个？”
浓重暮色里，农卡说话时呼气带出淡淡白雾，天是越来越冷了。
情天目光看着那些在暮色里逐渐看不清晰，只余高大暗影的雕塑，出口的话语同样带着白雾：“绘画体现的是细腻美，雕塑体现的更多是线条力量美，我一直觉得，男性在雕塑建筑这类带有力量美感的创作上往往比女性有更独到的见解与灵性。”
农卡转头笑看她一眼，背着手往前走，寻视园区，看着那些地灯打在雕塑上的光线，为即将到来的雕塑展做最后检查。
小丫头不动声色夸了他这个老师，也推拒了他想要出口的提议。
打趣道：“我怎么听着，你这是把某人也给夸了。”
某人，于建筑界于画界都是非常有天赋的人物，只是因为身困家族事业，已经无暇去弄什么艺术风月，一心付于商场权谋。
情天脸有些热，但天色暗别人也看不清，话是随口说的，被农卡一提，脑海里都是蔺君尚当年教她画画的情景。
远处——
玻璃门里走出来两人，其中一人身影格外高大挺拔，余力不太会欣赏这种艺术，看一会还行，看久了难免有些无趣，正百无聊赖转头，就看到男子到了身旁。
“先生——”
灯光下男子修长挺括，五官在暗影中越发轮廓立体瘦削，制止了余力想要抬声向远处唤的举动，声线低沉道：“不用打扰。”
余力说“是”，就看到男子已经迈步而去，唯剩许途与他平排在后。
“陪太太在这里，是不是觉得很无聊？”许途故意问。
“小看我。”余力轻哼，“这些我还是能欣赏得来的好吗。”
许途：“那你来，给我介绍介绍面前这几座。”
余力：“……”
情天正与农卡一路闲聊一路往更深了走去，入夜郊区很冷，园区里几乎连树都没有，都是雕塑，空气在脸上覆上一层湿润的冰寒。
突然肩膀上一沉，低眸看去，只看到自己身上披上了件黑色的大衣。
再抬头，男子高大的身影就在身旁，夜色里，那双眸深邃，蕴着宽厚的暖意。
农卡似也感觉到了什么，转回身来，见着来人并不惊讶，笑说：“刚才有人正夸你。”
“哦？”蔺君尚抬手将披在她身上的大衣再拢紧些，嗓音温厚：“夸我什么了？”
情天看着他，却说不出话，身上的大衣带着他的温度，可见是刚脱下的，而他身上只有浅灰的衬衫跟同色系的薄西装背心而已。
她就要将大衣脱下，被他制止，低声温和对她道：“我不冷。”
负手走在前的农卡转头看一眼，叹息：“你们俩这样，我冷。”
846.她喜欢的，这辈子一一试遍
没理会农卡，蔺君尚只顾着给妻子裹好大衣，她保暖别冻着最重要。
农卡看着，想起两人没在一起时爱恨纠缠你追我躲的模样，再对比现在这旁若无人的浓情蜜意，简直是天壤之别，除了感叹没有足够的词可以表达感慨。
“我还要在这里待很晚，你们要是没事，就先回去吧，也冷。”
彼时晚上八点，郊外温度是很低，加上雕塑馆山水环拥，越发地清寒。
情天来这一趟也差不多是该走，只是没想到蔺君尚会过来，抬头看他。
“要不，农导一起吃个晚饭？”
嗓音闲淡，蔺君尚已经环着妻子的腰。
“改天吧，等会八点半还有人过来，谈些事情。”农卡依旧独自背手往里走。
“农导，那我们先回去了。”
情天停了步，蔺君尚也跟着停步，看着农卡头也不回，地灯映照下，他抬了抬手示意他们俩自便。
唯有关系够好，才会如此随意。
转身原路返回朝园区外走，静谧的雕塑公园里唯有夫妻二人。
那人长臂紧搂着她的腰，情天抬眼看他，正好他也看来。
眸光在夜色下温润，他拨开她唇边的发丝，“饿了吧。”
“有点。”
喝甜品已经是下午五点的事情，情天：“你刚应酬结束，累不累，不该还过来找我的。”
蔺君尚将她搂紧了几分，眼中含了笑：“关心我了？”
情天抿唇，轻轻点头，总不能，总是他为她操心。
“要是先回家，我不放心，接了你，心才能安。”
他拥着她往外去，原本跟在身后的许途余力变成是走在前方了，顿步等他们先行。
出了雕塑馆，车子启动离开，没多久情天就发现路好像不对。
就听见身边的他道：“难得过来这里了，吃了晚饭再回去。”
……
是位于雕塑馆几公里以外的一家饭庄，一目望去，更像是一座山庄。
停好车，四人下来，往大门里进，夜色里景致不能看得全部，但灯笼将脚下的路跟两旁的景致照亮，一直延伸到不远处中式庭院的房子跟前。
仿佛在冬夜误闯了一处古代宅院，一路往里走去，观景山石植物在暗夜里颜色厚重，散发着清冽的气息，却被顶上的灯笼打上温暖朦胧的光影。
服务员领着几人穿过庭院直到一个包间，推开托门，内里中式风格古香古韵，有一扇很大的木质观景窗，外面正是刚才他们来时经过的院景。
让许途跟余力在隔壁包间吃饭，这里独剩情天与蔺君尚二人。
“事先预订时已经点过一些，情天看看还想吃什么。”
示意服务员将菜单拿给妻子看，蔺君尚拿过桌上的茶壶，给两只杯子里倒茶。
情天一看菜单上的名称就头晕，她向来不是喜欢点单的人，又把菜单推过来，“你有点过就好，我没有特别想吃的。”
让服务员将菜单收走，人也离去，窗前对坐，蔺君尚将热茶放在她跟前。
情天问他怎么会知道此处，蔺君尚说去年曾与生意上的朋友在这里吃过饭，今天来接她时想起，便订了包间。
今夜是真的冷，好在房中开了暖气，蔺君尚将窗子关小，不一会，菜陆续上来，是很传统的炭火铜制小火锅，菜都是她平日爱吃的。
现如今已经很少有家用这样的火锅，因为太费事不方便，然而看到情天眼中的光亮，他便知道，这些都是值得的。
十一月下旬之前，发生了不少事，蔺君尚觉得一直没能好好与她相处，这一趟再出差回来，留在松云居的时间居多。
天气越发冷了，而情天依然每天出门上课或去公司，从松云居出发不能比住校方便，然而他实在舍不得她住校，先前她离家的一周能让他从周一盼到周末，那样的感觉不想再经历一回。
每天清早都让何琴准备好泡着热茶的保温瓶让她带去，她畏寒，除了温热的东西其他基本不碰，这至少让他放心。
看着她出门，他常常觉得自己有话在心里，譬如说，不想让她去学校。
就跟不希望她操心沐氏一样，他连学校都不想让她去，如果可以，他只想她在家好好地，只做好一件事，就是照顾好自己，养好身体。
才刚经历过去的这一次犯病，无疑让他对她更担忧，只要人不在身边，不在家里，一颗心都挂在她身上。
然而他也知道，相比接管沐氏，情天更渴望能继续念书。
她的人生轨迹若是当初没有出意外，没有被中断国内学业，她早已是C大的一员，从住校那一周电话交谈，言语中他能感觉到她对校园学习生活的喜欢，就像是曾经的遗憾再次得以弥补，她对C大一直有着不太一样的感情。
因此他又无法真的对她说，让她放弃学业留在家中。
关了手机，这是一个不想受任何人打扰的夜。
谁也没想到，难得下雪的C市，会在这一夜悄然落了雪。
当情天转头看窗外，无意中看到灯光下纷扬而落的雪白点点，甚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蔺君尚听到她说，转头看了眼，又收回目光继续涮羊肉与青菜，不紧不慢一一放到她跟前的小碗里：“容易凉，先吃。”
对着一窗雪景吃旧式的小火锅，雪中还有隐约的山石树木景致笼在灯笼暖光里，情天心中有一种无以言说的喜悦，羊肉口感正好，她边吃，边抬眸看坐在对面的他。
从落座，他倒茶水，火锅上来，他亲自涮火锅，一切不紧不慢怡然自得，弄好的都先给她，就像是大人在照顾孩子般无微不至。
发觉她的目光，正在涮青菜的蔺君尚唇角有微微弧度，语音温厚：“看什么？”
情天笑笑没说话，低头继续吃碗里的，修长的手指伸到跟前，握着纸巾轻轻擦掉她嘴角边的酱汁。
“情天喜欢的事，这辈子我们有很多时间都去一一试遍。”
男子声音温沉，她垂眸继续吃着，没抬头，眼睛一眨，却有什么滴落碗中猝不及防。
847.怀孕生子，意味着什么
周二这天，上午课间，农卡来说，情天的那一幅《永久和平赋》已经被学校决定收藏，除了颁发收藏证书，还会有额外的奖励。
奖励其实都是其次的，当时情天写了那卷书法不过是为了对农卡交代的差事负责，答应了就要做到最好，这是她的性格。
何况，这也不是她的作品第一次被学校用以收藏，当初她念大一的时候，在凤凰写生画的沱江风雨桥以及另一幅漆画，早已陈列在学校的收藏展览馆。
再一次课间时，坐在后排的同学对情天唤，有人找。
坐在画架前的她回头，教室后门无人，搁了画笔起身，摘下袖套，从后门出去看。
教室走廊里无人，一路走到教学楼外，才看到对面不远处树下，站着中年的女人，穿着得体卡其色套装，挽着精致的发髻，手里捏着铂金的手包，让人一看便是贵气十足。
是白慧。
情天没想到会在学校里见到她，而且，是来找自己。
站在教学楼门口，白慧看到了她，两人对视，她没有移步。
是白慧走了过来，双手捏着手包，露出微微的笑意：“我来C大看看老朋友，顺路看下你。”
想起来，白慧跟C大化学系某位导师是朋友，这理由说得过去，但化学系与美术系相距甚远，“顺路”两字用得牵强。
情天没说话。
白慧像是早已习惯她的少言，目光落在她身上，又道：“好一阵子不见，情天你好像瘦了。”
这样的关心让人觉不到任何暖意，情天唇角微微勾起弧度：“阿姨找来有事？”
没跟沐益诚离婚前还勉强称她一声婶婶，现如今只是论辈分客气称一声阿姨，就算是在路上遇到个不认识的，年长的，她也是会这般给予称呼。
这一声“阿姨”却像是在打白慧的脸，提醒着她已经跟沐益诚离婚的事实，提醒着她已经不再是沐家人的身份。
“就是顺路。”白慧保持微笑：“你忙不忙，我想跟你在附近坐一坐。”
“忙。”情天毫不留情，“再过五分钟我还有一节课。如果你有什么话，直接在这里说了就行。”
白慧不免目光往旁瞧去，教学楼外并没有什么学生走动，天冷，大家都窝在温暖的教室里。
“尹洁重新回到了沐氏工作，即便你不认我，不管怎么说，你们依然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姐妹，沐家现如今的样子，只能靠你们几个小辈团结撑着。”
天气清寒，看着面前中年女子涂着明艳唇膏的嘴巴一张一合，情天什么都没听进去。
“以前她有错，但贵在能知错就改，我希望你们能尽释前嫌，这一定也是你们奶奶的心愿。”
“说完了？”
情天的语气不比这天气暖，白慧一怔，打从之前那个案子出来，她一直没在人前露面，这么久不见，只觉得情天比以前更冷漠，一时堵得她不知该如何往下说。
“说完了我要进去了。”
情天手插口袋，转了身，突然又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明明清淡，却让白慧心中隐隐浮现不好的预感，捏在手包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却只能看着她离去。
……
回到教室，刚才在窗边看到外面情景的同学并没有八卦多问，沐情天家世不一般，来找她的人看着身份也不一般。
只是，或许在同学心中，她对看似长辈的对方，未免太过于漠然。
中午下课，情天去了一趟医院。
是例行的复检，一番检查折腾下来，除了身体比上次入院好很多，右耳听力仍是不太理想。
拿着报告，没说什么便离开了。
不久之后，身在盛辰总部办公室里的蔺君尚，接到了情天主治医生打来的电话，提及情天独自去医院做复查。
蔺君尚放了手中文件，从大班椅上起身，站在落地窗前，听到医生说，她还是问及了怀孕相关。
望着窗外天空的深眸暗了暗，静默片刻，他垂眸回：“知道了。谢谢。”
挂了通话，抱着手臂站在窗前伫立良久，洁净的玻璃窗上折射着日光薄透的色彩，映在男子轮廓分明的俊容上，也将他的眸色打得越发地淡。
时间缓缓流逝，身后有敲门声，回神让进，方冉抱着文件夹是来汇报他下午的行程。
蔺君尚走回办公桌前，问：“对于你们女人来说，怀孕生子意味着什么？”
方冉一怔，没有想到老板会突然抛出这样与公事不相干的问题。
想了想，抱着文件夹认真回道：“现在已经不是女子一定要结婚生子的年代，大家都更懂得追求令自己更舒适的自由，但这是对于未婚的女性而言。我身边有几个朋友，都是女强人，甚至曾经有过丁克的想法，也有说过不喜欢孩子的，但一旦真的步入婚姻，想法自然而然就变了，甚至有了第一胎，还想要第二胎的想法。”
“若说起来，区别就在于，幸福的程度吧。”
“幸福？”蔺君尚倚着大班椅靠背，目光带着探究。
这样的目光是不涉及公事的专注，被那样一双深邃的眸望着，能令女子心动紧张，方冉暗暗调整了下心绪，回到工作该有的状态，回：“对，因为感觉幸福，所以才会更想要给予。一些时尚的女性杂志其实也有探讨过这个问题，简单来说，就是婚后感情满意度高的，才更愿意要孩子，婚后感情不好的，对于这些事会顾虑较多，我也没有经历过，这些都是看来的。”
许途敲门进来，显然这话题也已经接近尾声，蔺君尚手一抬，方冉点头出去了。
走到门口带上门时，方冉不免多看了办公室内一眼，许途正在报告公事，而那男子坐在大班椅上，已经回到严肃淡漠的面容。
怀孕生子……
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不禁让她想到最近的传闻，八卦小报捕捉到的新闻，关于蔺董与妻子沐情天的。
小报猜测因为沐情天身体不好，与蔺君尚之间的感情实则已不如昔，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848.她确实，离不开他
传宗接代本来就是人生大事，加之蔺君尚是蔺家独子，他的血脉关系着今后蔺家包括盛辰的走向。
他会关心这事情其实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如果沐情天真的如外界所言身体不好，他与她之间，即便有爱情，又还能维持多远？
家族传承的压力，蔺家老夫人的盼望，以及，他身为一个正常男子，又是现如今C市最受瞩目的商业巨擘，他怎会不在乎这些事。
男人终究要面子，何况是蔺君尚这样的人物。
方冉放了文件去茶水间倒水，直到接开水差点被烫到，才收回思绪。
唇角似有一抹弧度，不免自嘲，这些与她又何干呢，关于他的一切，多少女子可望不可及，那么多的世家名媛都无法靠近，她不过也只是那些仰望他的其中之一。
……
11月22日，小雪。
近一个月没回，沐宅的花园景致又变了一番。
几株不同品种的梅花在一夜雪之后依次盛开，花园里还多了一簇簇粉色的月见草。
松红梅粉白，腊梅嫩黄，绽放褐色的枝头，透着清冽自傲的美。
情天去了一趟楼上祖母卧房，冬日老人不方便活动，即便开了暖气温暖一室，也是阖目养神。
没有打扰，进去看了一会，就出来外面，跟负责伺候祖母的老佣人询问最近家里的情况。
“少爷很忙，不过懂事很多，回来早的话都会来看看老夫人，除了休息，少爷很少待在家里。”老佣人道。
“家里饮食也照旧，不过大概冷清，老夫人食欲也很一般，医生倒是按例来检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情天听了点头，下了楼，独自在花园里走走。
沐宅的花园是C市私宅中数一数二，然而现如今，花草兀自明艳绽放，却没有了赏它们的人。
抬手折一枝梅花，枝丫断裂的声音清脆，身后有脚步声靠近。
情天转身，是周龄。
“婶婶最近都忙些什么？”
情天继续绕着梅树走，抬眸看着枝丫，选中了就折下。
“菁菁时常不在，只剩我一个人，就是回家里跟她们打打牌，兴致好的时候买了食材一起做一桌好吃的。”
周龄口中的“家”是她娘家那边，她还有两个妹妹，相比沐宅现如今，听起来周家那边是热闹许多。
“情天要不哪天跟菁菁一起，到家里来吃饭？”
抱着梅花的情天脸上有浅笑，那是只在自己真正信任的亲人面前才有的放松笑容，浅淡，却足以动人。就如含蓄绽放的梅，点缀着寒冬。
“好，我等着尝尝婶婶的手艺。”
“我妹妹她们还行，我就别指望了。”周龄也笑。
折够了一怀，情天抱着转身，两人一起往回走。
“婶婶有没有想过，搬来沐宅这边住？”
沐箐箐读大三，基本在校，周龄一个人是有些冷清，同样冷清的还有这个沐家，她便提了句。
周龄笑笑：“在玉致居住习惯了。”
情天不强求，能理解，不是谁都向往大宅院，何况这里承载过许多令人不愿回忆的悲欢离合，是她，或许她也不愿意回来住。
两人一起去了楼上的书房，情天将折回的梅花插在瓶子里，古朴的书房多了一抹色彩。
下午四点，两人一起从沐家离开，遇到刚好归来的沐尹洁。
在公司情天公事公办，将沐尹洁当做普通一员看待，但此刻毕竟是在沐家。
“婶婶，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情天说。”
沐尹洁对周龄笑得亲和，周龄看向情天，见她点头，就先离开了。
长满粉色月见草的花架下，沐尹洁一袭灰色百褶短裙套着玫色的风衣外套，妆容精致拎着缀满珍珠的手包，情天一身藏蓝绣花长风衣不多一件装饰，手插口袋眉眼素淡。
虽是沐家血脉，两人其实在相貌上都更偏向于自己的母亲。
沐尹洁的眉眼中有白慧的高傲明艳，仿佛走在时尚尖端，亮丽强势；而情天更像母亲杜妤祖籍来自黔西少数民族，撑得起颜色浓郁繁复美丽的服饰，也受得住最清淡简约的打扮，眉眼间有着沉静脱俗的风情。
“蔺君尚最近格外留连私人会所，你可知道？”
出口的第一句，沐尹洁很直接。
“然后呢？”
情天淡淡看着她。
“最近小报各种八卦，如果你没时间看，我可以给你讲讲，”沐尹洁抱臂看着她：“都是关于你跟蔺君尚之间的事情。”
“他对你不满，你对他也有怨，这样的婚姻，是你想要的？”
“林简应该已经转告过你，不要再提这件事，对你没有好处。”情天微眯黑眸。
关于蔺家十五年前的那一桩案子，绝对不是可以随便提的。
沐尹洁却只当是情天还在自欺欺人，无所谓道：“我当然不会随便乱说出去，但要分情况。而你，到现在还宁愿活在谎言里，是已经离不开他了？”
情天唇角弧光浅淡：“我确实离不开他。”
“你总有一天会后悔。”
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沐尹洁看不得她这样坚定，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她，对蔺君尚如此信任？
男人终归都一样，没有特例，当女人不能满足他们，最终不过是以新换旧的结局。
没走多远，车声渐近，是沐少堂的座驾驶入院中。
车窗是降下的，刚好与往外走的情天擦身而过。
情天目光笔直朝前，没有看过去，驾驶座的沐少堂也没有理会，就这么无声错开了。
曾经，那两人是多好的拆不散的姐弟情，现在彷如陌路。
站在不远处的沐尹洁拎着手包，观看这讽刺的一幕。
11月23日，洋人的感恩节。
沐氏借着这日子举办宴会，不过是接手沐氏不久的情天想要多在商界走动露面，为沐氏未来的人脉铺路。
年底参加宴会本就已经逐渐成为一个不成文的传统，加之是沐氏邀请，能到场的都是现今C市有身份的人物。
钟聆第一次陪萧然参加如此大场合的晚宴，又因宴会的主人是沐情天，心中难免紧张复杂交织。
周龄沐箐箐也来了，寻到场中的沐少堂，沐箐箐过去拍他的肩。
正从侍者手中取了白葡萄酒的沐少堂转身，今夜一袭浅灰休闲西装格外帅气，目光落向某一处，对沐箐箐道：“今晚会很有意思，别走那么快。”
849.过目不忘，她如最美的鸢尾
沐箐箐向来打扮偏欧美简约学生风，今夜难得为了正式场合穿了一身规矩的裙子，没有往日的随性，却多了甜美可爱，听到沐少堂这话，神色略微茫然，“今晚上有什么好玩的么？”
虽然她常常不着家，但需要沐家人出席的宴会基本也没少参与过，今晚在沐氏度假村酒店中，除了格外灯火辉煌，宾客云集，好像与往时没有多大区别了。
“或许吧。”沐少堂抿了一口葡萄酒，神色放松两分，转而对周龄道：“婶婶，那边有点心，想喝热的让他们拿就好。”
周龄齐耳短发，今夜也是盛装出席，丈夫过世，经过大半年的恢复，心中创伤或许未愈，但面上复有几分曾经熟悉的光泽与笑意。
“出门前菁菁磨蹭太久，确实没来得及吃东西，你忙，我们过去看看。”
周龄说着转身往自助餐桌走去，沐箐箐拍了拍沐少堂的肩，学着正经道：“少堂，宾客就交给你应付了。”然后就随母亲往远处去了。
沐少堂看着比自己小半岁的沐箐箐的背影，似乎有片刻出神，或许，是想到了曾经被情天带着一起去公园的无忧小时候。
收回目光时，看到萧然与钟聆，也看到了紧随其后而入的萧湛与沐尹洁。
萧然今夜着一身深蓝色正装，内配质感白色衬衣，挑高的吊顶上水晶灯华丽繁复，流泻下的光泽异彩将男子映衬得颀长俊朗，未打领带，一双桃花眼淡淡散漫，那种漫不经心最为令女子着迷。
挽着他同站的钟聆，从入宴厅就已经感受到了四面投来的目光，C市商界最为瞩目的两人，第一当属蔺君尚，此外唯有萧然，现如今蔺君尚已婚，唯剩萧家太子爷还能让未婚女子们肖想。
四周投来的目光越是热烈无遮掩，越是让钟聆觉得自己没有存在感，就仿佛舞台上骤然打下的一束聚光，光只在萧然身上，而他身边的一切隐在黯淡里也便显得更加黯然失色。
今夜她穿了一身与萧然同色系的深蓝色礼裙，得体的款式衬出端庄温婉，与萧然身上的相呼应，有一个名称或许很合适，情侣装。
萧然只在那一回，在沐情天跟前介绍过她是他的女朋友，当时在场人少，后面萧然也不多谈，导致外界对于她到底是不是萧然的女朋友这一点，依然存在质疑。
就像此刻，那些艳羡的目光投来，格外赤`裸裸。
萧然倒是一派悠哉，遇到熟人打招呼都一一笑应，除了身边紧跟着一个女子外，依然是众人熟悉风致翩翩的万奇太子爷。
当他散淡的目光扫过偌大的宴厅，目光最终停驻在一处。
不远处白色的旋转楼梯上，一袭紫罗兰色长裙的女子正缓缓而下，斜肩的款式，并不隆重繁复，但立体修身的剪裁将女子曼妙身形勾勒，相比性感，让人更觉得是端庄。肩臂是异常莹白的肌肤，如墨的长发有着柔顺的微卷弧度，更衬得白皙的五官眼眸乌黑纯澈，面容沉静清致，亭亭玉立如一支最美的鸢尾花。
往往令人过目不忘的，不是各种浓重色彩叠加没有重点，而是懂得有繁有简，知道所有的装扮都是为了衬托自己原本的美好，而不是让华丽的衣服首饰纷乱了视线。
宾客云集，女子不动声色出现，沉静的气质只稍一眼，就令人移不开目光。
萧然朝她走去。
宾客们的目光也随着看去，楼梯上提裙而下的，正是今夜宴会的主人，沐氏当今的掌权者，刚跨入二十三岁的沐情天。
继而大家便想到，那么男主角呢？
这一天夜里，盛装的众宾客在沐氏的度假村酒店宴厅中，早早见到了沐情天，却一直不见蔺君尚现身。
有人说，今天蔺君尚在别处另有应酬。
这一消息不知真假，稍一传开，已经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蔺君尚连自己妻子家族的宴会都不给面子出席，这两人的婚姻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然而沐情天脸上不见一丝异色，落落大方面对众人，走下楼梯后与上来寒暄的宾客闲谈。
正说话间，身边有身影至，侧头去看，是萧然与钟聆。
原本正与情天说话的，是某家企业的老总，年过五旬，深谙商场交际之道，看到萧然，也一同打招呼。
萧然目光落在情天身上，原本散淡的眸光微微变深，不过还没等他问，情天已经先开口道：“他有些事要处理，晚些过来。”
这一句是她对萧然的解释，有时候人跟人相处很微妙，自然而然就能读懂对方没说出口的关心。
或许，是因为她把他当成了真的朋友。
在一旁的那位年过五旬的老总笑称：“看来现如今年轻人的世界，沐氏与万奇交情不错，哪天二家强强联合有生意上的合作，希望也能让我们参一份啊。”
半玩笑半预求合作商机，商场之中何时不是这样的你来我往拉拢关系。
情天与萧然都是淡淡笑应，钟聆去取饮品，那老总懂得看眼色，说遇到熟人要去打招呼，就先离开了。
跟前唯有两人对站，萧然说：“虽然室内暖和，还是该多注意身体。”
其实宴会之中她的打扮正常，但毕竟她情况与别的女子不同。
情天笑：“这样不好看吗？”
知道他是为她好，不想让气氛变得那么严肃，她打趣问。
“……好看。”
说着时，萧然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落在她身后白色旋转台阶上，向来散漫的神色却稍纵即逝一抹不自然。
总被人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萧家太子爷，能面对无数女子的投怀送抱面不改色，竟然也会因为某人的一句话，有神色不自在的时候。
不远处，挽着萧湛的沐尹洁目光穿过重重宾客而来，望着站在旋转楼梯下的男女。
萧湛正与认识的人说笑，看她发怔，问：“要不要喝点什么？”
沐尹洁回神，“嗯，我去弄点吃的，你们先聊。”
放开萧湛的手，她一步步走向自助餐桌，那会儿，沐少堂正站在餐桌边与某位老总端杯闲聊，扫来的目光与她对上。
850.想醉很难，提前庆祝
宴厅一角，钢琴演奏缓缓如水流淌，沐尹洁站在自助餐桌边，取了一杯香槟，喝着时，目光落在远处萧湛身上，他还在跟宾客说笑。
即便长得有几分相似，毕竟性格不同，他终归不是萧然。
原以为自己可以慢慢走出来，然而当她发现自己总是在萧湛身上找那个人的影子，才知道自己对那人始终不能忘怀。
可是，她辛苦相思，那个人却浑然不知，不知她的难过与痛楚，依旧过着他的日子。
白色旋转梯下，男女同站，没有任何逾越的地方，是最正常的交谈，然而她却从萧然望着沐情天的神色间感觉出与对旁人的不一样。
也听到偶有宾客低语，说着什么萧然与沐情天也很登对这样的话。
杯中的香槟仰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挡住了一名正要从身边走过的侍者的去路。
“大小姐。”
侍者恭敬跟沐尹洁打招呼，沐尹洁抱着手臂问：“沐总有什么吩咐？”
“沐总让送一杯葡萄汁跟一杯葡萄酒过去。”侍者回。
“室内温度有点低，你去休息室把我的披肩拿来，这边酒水我让人另外送。”
侍者不疑有他，点头离去。
沐尹洁随后也走出宴厅外，片刻回来，身后跟着的侍者手里端着托盘，有两杯颜色相似的饮品。
一左一右，或许只有凑近闻才能知道酒与饮料的区别，一杯是纯的葡萄汁，一杯是葡萄酒。
彼时沐少堂刚与人寒暄完，转回头，看到沐尹洁就在身后。
两人没说话，沐少堂握着酒杯穿过宾客，朝旋转楼梯前去。
那时情天与萧然跟前一对中年夫妇刚刚寒暄离开，都是商场中的熟人。
沐少堂顿步在两人跟前，他身后随至的是送来酒水的侍者。
左边那杯葡萄汁给了情天，右边的葡萄酒给了萧然。
“少堂，最近在公司情天教了你很多，我看你进步不少，是不是该跟情天喝一杯？”
话声起，三人看去，是正走到跟前的沐尹洁。
这样的场合情天并不想引起什么事端，对于沐尹洁过来也是神色淡淡并不排斥，萧然作为宾客也表现出风度。
沐少堂闻言，端着酒杯看向情天：“姐，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磨炼，教会我很多事情，你的用心我感受得到，严厉都是为了我好。趁着今天宴会，我敬你。”
他举着手中的香槟，话语神色皆真挚，情天唇角微扬：“你能明白最好。我不适合喝酒，葡萄汁可以？”
“当然。”
沐少堂向她举杯，而后先一口将自己杯中的香槟饮尽。
情天以侍者刚端来的葡萄汁代酒，也喝了一大口。
女子颈脖白皙修长，葡萄汁的暗红色隔着杯子，光影摇曳在她的脸上，虽没有一口喝尽，分量也是给足诚意。
沐尹洁看着，眸色染笑，上前两步，站在俊朗潇洒的男子跟前：“萧然，过去的一切都随风，我祝你找到属于你的幸福。毕竟相识一场，一起喝一杯？”
她手中握着跟萧然一样的葡萄酒，笑得风情动人。
萧然垂眸淡淡一笑，“难得沐大小姐豁达，望借你吉言。”
他举起手中葡萄酒示意，高脚杯里并不算多的酒液被他一饮而尽，那潇洒随意的姿态，令跟前的沐尹洁看得晃了神。
待回神，她唇角笑容变深，望着萧然的目光复杂，有眷恋更有隐隐愁怨。
“望你们，今夜玩得开心。”
又有人上来与情天萧然寒暄，毕竟C市商界，三巨头唯沐氏万奇还有盛辰，谁都想攀个交情。
沐尹洁转身离去，随后沐少堂也离开。
不多时，众人听到钢琴声变得轻快不同寻常，转身去看，钢琴前独奏的人已经换了，是一袭盛装的沐尹洁。
似乎心情不错，她弹奏的，正是当初沐氏慈善晚宴那会，曾演奏过的那首《小步舞曲》。
众宾客给足面子驻足聆听，不远处，情天目光投来，淡然的黑眸中缓缓涌过暗流，却静默无声，在侍者路过时，将手中几乎见底的杯子搁在空托盘上让其收走。
看萧然又想从侍者手中取酒，她收回目光：“别喝醉了。”
“这点酒，想醉很难。”萧然失笑，眼若桃花魅人。
正从宴厅外回来的钟聆看到这一幕，心中唯有不能言说的苦涩。
早知，有那女子在他身边，他不会能顾得上别人。刚才她临时接到舍友打来的电话，出去外面接，时间有好一会，他也不曾注意她去了哪儿吧？
或许，她是不是该在外面跟舍友多聊一会，留给这两人相处的时间多一些？
发觉她走近，萧然目光平静无波。
情天看了钟聆一眼，对萧然道：“你们随意，我去那边看看。”
她所示方向，是周龄与沐箐箐所在。
沐尹洁一曲钢琴演奏完毕，赢得满堂喝彩，她起了身，提着裙摆朝众宾客动人一笑，众人恍然觉得，今夜沐家大小姐，似乎格外美丽明媚。
商场之中没有永远的敌人，身为沐氏的接班人更该有大气度，所以即便早前白沐两家出过一些事，今夜众人仍是看到白家也有人出席，是白漠。
沐尹洁的弹奏白漠同样给予掌声，待人从钢琴前离开，走到跟前，白漠笑说：“表姐好像，心情不错？”
“今夜宾客云集，一切顺利，确实心情不错。”
说着，沐尹洁与白漠相视一笑，仿佛有种莫名的心照不宣。
表姐妹两人站在一块低声说话，众人只觉得是女子家的悄悄话，随后白漠出了宴厅，沐尹洁寻找沐少堂所在，问了侍者，说在餐区。
沐少堂正在自助餐区吃意粉，沐尹洁倒了杯酒过来，倚着餐桌看他。
从没有觉得自己这个堂弟如此顺眼，沐尹洁心情大好，拿了两杯酒，一杯搁在他面前，一杯在她自己手里。
“到我们两，为今晚的合作顺利，干一杯？”
沐少堂拿过右手边的杯子喝了口柠檬水，“你这样喝，很容易醉。”
“放心，就算我要醉，也是在看过好戏之后。”
沐尹洁举着杯等着，语调慵懒不掩好心情，沐少堂放下叉子，端起酒杯与她相碰：“那就，提前庆祝吧。”
851.开始了，年度好戏
这是沐尹洁今晚喝下的第三杯酒，仰头喝时，目光落在不远处，璀璨水晶灯下着紫罗兰色礼裙的女子身影上。
而后又调向另一处，那儿是正与宾客闲谈，西装革履俊朗潇洒的男子。
或许她微醺了，灯光在眼眸中逐渐迷离，心情却是无可抑制的畅快，今夜过去，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
宴厅中暖意融融，有乐队演奏，宾客三两寒暄谈笑，窗外，延绵的灯火照亮了度假村，辉煌璀璨与静谧世外同处，并不违和。
时间流逝而去，应酬了数人，晚上九点，厅中还有沐少堂跟沐益诚在，情天靠在窗边透气，手包里手机传来震动蜂鸣。
接起来电，面对窗外，相比身后温暖如春，寒风扑面令人清醒。
男子声音温沉传来：“刚从公馆离开，半小时应该就能抵达。”
“不急，晚间路黑不好开车，安全第一。”
情天握着手机，听着那声音心中泛起暖意，便觉得没有那么累。
听到她的关心，那人声音更温厚：“宴会怎么样？”
“挺好。”情天转头看宴厅内，灯火如昼，人影绰绰，“一切……如所想。”
……
挂了电话，情天握着手机回身，隔着重重宾客身影，无意中触及一双注视的目光，那双美目看向她，便很快移开。
情天敛了眼睫，背对窗口倚着窗，抬手揉额角太阳穴，眉间轻蹙。
一直不自觉关注着她的萧然看到，放了酒杯过来，担忧问：“不舒服吗？”
情天抬眸看来人，又低头继续揉着额，轻应了声。
“那怎么还站在这里吹风，不着凉才怪。”
说着时，或许连萧然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利落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
与其说是责备，话里更多流露的是关切。
情天制止：“不用。”
“即便是个普通朋友，照顾也是应该。”
萧然望着她，目光坦荡，这个时候并不希望她拒绝。
“这里有我跟二叔，我走不开，麻烦萧总送我姐去休息一会吧。”
身边响起一道男子的声音，萧然转头，看到沐少堂。
沐少堂递来一张感应卡，“休息室就在这层，309，不远。”
酒宴必定有人喝多，刚才沐少堂就已经安排了几位宾客去独立的休息室。
萧然接过感应卡时，随后跟上来的钟聆刚好看到这一幕，几步开外生生止住了脚步，那一刻，站在灯光下，她的脸跟背，都是一阵冷一阵热。
众人眼中她是萧然的女伴，然而萧然，此刻却陪着另一个女子离开了宴厅。
他们要一起去休息室，如果她此刻再跟上去，才真的是煞风景不识趣。
正在宴宾客的沐益诚从远处看过来，看到了萧然陪着情天离去，而看到这一幕的，显然不止几人。
人离去后，沐少堂走到靠角落的小圆桌边，沐尹洁握着一杯酒坐在那儿，单手支肘，看着酒杯折射的光彩，目光格外迷离。
“萧然与沐情天一起离开了。”
居高临下而来的声音，闻言，沐尹洁抬头，忽而笑了一下，站起身，却显然有些头重脚轻，沐少堂一把将她扶住，压低声音：“你喝多了。”
“开始了，是不是？”
沐尹洁眸色迷离说着这话，今夜是不是太开心了，才让她喝多了有了醉意。
这一句问得没头没尾，或许别人不知何意，但沐少堂懂得，他点了点头。
沐尹洁脸上笑意更深，心中隐隐泛起的难过被她忽视掉，那个人不在乎她，她又何必还去考虑他。
“萧湛呢？”沐少堂问。
“他有事出去打电话——”
沐尹洁脚步虚浮得厉害，右手臂搭在沐少堂左肩上，用以支撑自己：“这里这么多宾客，很快就会看到……年度、年度一场好戏……”
沐少堂任她靠着，面色无异，眼神深沉。
他们是姐弟，即便行为有些亲密，在别人眼中都是正常。
宴会至半，众宾客早已放松，三两相聚，品着美酒吃着点心相谈甚欢，没人会注意姐弟两人说话。
“少堂你不高兴吗，怎么还板着脸？过了今晚，蔺君尚再也不会怜惜她，她没有了靠山，众人唾弃她，哪里都再也没有她立足之地，沐氏很快，就是我们的……”
沐尹洁的声音轻飘在耳边，沐少堂再次扶稳她：“你醉了，我送你去休息。”
挨着他肩头的人连应都没应，已经没有什么声息，沐少堂低头看一眼，将她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扶着她从不惹人注意的侧门出去。
……
白漠正在远处与认识的女宾说话，目光却一直注意着全场，沐少堂递给萧然感应卡，萧然与情天一同离开那一幕她没有错过，再聊了两句，借口有事，她从女宾跟前离开，提着裙摆出了宴厅，朝过道里走。
走道铺有织着暗纹的地毯，高跟鞋踩在其上也几乎没有什么脚步声，度假村新落成的酒店很大，这一层不止有宴厅，还有供以宾客休息的套房。
过道里空无一人，白漠不敢跟太紧，小心翼翼朝着尽头走了好一会，不同于宴厅那边的灯火辉煌，这边的光线黯淡温和许多，令人放松，转过拐角时，刚好看到前方一扇门才刚合上，门轻响。
那扇刚合上的门，边上有泛着夜光的房号，正是309。
迎面走来一名酒店的服务员，白漠拦下服务员，状似随意问：“沐小姐在那间房里休息？”
“是的，沐小姐刚进去。”
服务员礼貌回答，然后就要从旁经过，又被白漠拦下：“她一个人？”
“这个……”服务员神色有些为难。
正是这样的犹豫不好启齿，才更容易让人有遐想，白漠想到刚才在黯淡光线里隐约看到有两道身影，忽而一笑：“我本来找她有点事，看来不方便，你去忙吧。”
为了不引起怀疑，白漠也跟着往回走，却忍不住再转头看了一眼那扇门。
等到服务员离去，白漠站在过道远处，一个可以远远目视309房门外动静的方位，拨出电话。
852.共舞，他姗姗来迟
电话拨出，在安静的过道里，从手机听筒清晰传来“嘟、嘟”声，等了好一会，无人接听。
白漠握手机贴耳边，视线一直看着远处黯淡光线里的房门，除了她自己，走道上再没有别的人别的声息。
挂断再拨了一次，仍是响了好几声没人接，那一双描画精致眼妆的美眸盯着309的房门口，心中着急。
响到自然挂断，白漠没有了耐心，正立于直角尽头的她，目光调向自己左手方，那边是宴厅的所在。
再看了眼自己正前方，心下计较，她转了身提起裙摆就往左边快步而去。
神色匆忙的她在靠近宴厅时回神，面色尽量显得平静，在两侧的侍者同时推开门时，提着裙摆优雅从容地步入宴厅之中。
临近晚上九点半，宴厅里依然璀璨如昼，夜越沉，水晶灯映照下的奢华宴厅越显得梦幻迷离。
宾客早已放松，三两散落各处随意闲聊谈笑，交响乐队仍在台上认真演奏着动人轻快的乐曲。
白漠目光寻找着，穿梭于众人之中，乐队演奏的《土耳其进行曲》萦绕在耳畔，轻快的钢琴指法撩拨人的心弦，轻快雀跃，和着众宾客谈笑的脸庞，白漠却渐渐有些浮躁，整个宴会厅里找不到沐尹洁的身影。
倒是在露台外看到了钟聆。
平日宴会，拥有一帘美景的露台也是宾客青睐的单独说话之地，只是现如今入了冬，天气寒凉，已经少有人驻足。
以至于钟聆的身影很容易就入了白漠的视线，两人相距并不远，因为沐尹洁的关系，她对钟聆有些印象，客气问一句：“有看到我表姐尹洁吗？”
钟聆意外回头，看着面前面容美丽的女子，有着与沐尹洁相似的高傲，摇头：“没有看到。”
白漠微微点个头，不再浪费时间，转了身离去。
钟聆看着她的背影，恍然发觉，在这整个宴会中，如果萧然不在自己身边，几乎没有谁单独与她说过话，问她需不需要饮品的侍者不算。
找不到沐尹洁，白漠一路行去，心下计较这并不是重点，她或许正跟萧湛在某一处亲热呢？
若说理智，表姐妹三人，两个姐姐或许都不及白漠，她似乎也有点习惯自己两个姐的随心所欲，很容易被旁的事分了心。
再重回宴厅，看到沐少堂的身影出现，隔着重重宾客，两人目光对上。
她朝他走去时，沐益诚正好来到沐少堂身边，问：“情天去休息了？”
“嗯，她人不太舒服。”
说着，沐少堂转头看白漠，神色寻常，唇角似有微微弧度。
像是心照不宣，白漠停了脚步没有再往他走去，沐少堂抬腕看了眼手表，几乎同一瞬，全场灯光突然暗下来。
九点半，宴厅从明亮璀璨骤然转为柔和黯淡的光线，顶上与四周打来的灯光像是暗夜柔彩霓虹，增添了神秘朦胧的美。
一束圆光打在白漠所站之处，白漠一怔，就看沐少堂几步朝她而来。
所有宾客的目光汇聚，沐少堂在白漠跟前伸手邀请，与他一起为晚宴开舞。
不是第一次出席晚宴，不是第一次接受邀请，然而这一回，却让白漠意外。
但很快她便露出大方得体的笑意，将手交到沐少堂的掌中，随着舞曲奏响，与他共舞。
沐白两家本就有姻亲关系，看着两个年轻人共舞，宾客们也逐渐加入，在梦幻的光晕里，成双成对。
“你搞什么？”
共舞的两人挨得近，白漠低语，只有两人能听到。
这环节似乎不在他们的计划当中。
“不着急这一支舞的时间。”
沐少堂神色平常，搂着她的腰，白漠从未想过，原来沐少堂舞跳得不错。
在她的印象中他一直就是沐家的小霸王二世祖，喜怒从来不掩饰，性子恣意狂妄，与她也向来不对盘。
早前两人还因为沐情天与顾西迟的事闹得水火不容，最近却因为有共同的目标而言和，此刻，没想到自己还会与他共舞。
她微弯唇角，柔美的光线中神色自信笃定：“这句话，说得倒是没错。”
等一支舞结束，她再去揭开那一幕好戏，仍是刚刚好。
“就当，这是庆祝的舞曲。”
说着，沐少堂揽着她的腰优美一个旋身，白漠笑得更动人了。
……
就在宴厅之中众宾客共舞时，酒店楼下刚刚停稳一辆黑色宾利。
许途下来拉开后座车门，男子笔直的黑色西裤裤管，锃亮的手工定制皮鞋出现，迈下车来。
等在不远处的余力上前，唤了声“先生”，同许途一起跟随高大挺拔的男子往酒店进。
侍者恭敬迎候，领着三人乘电梯直达三楼，一路往宴厅行去，男子脱下身上染了寒霜的墨色大衣，许途接过搭在手腕上。
宴厅两侧的侍者恭敬行礼，同时推开身后宴厅大门，内里乐声一曲刚谢，灯光逐渐转为明亮。
白漠最先看到了门边气势沉沉的男子，与沐少堂拉开距离。
沐少堂朝门边男子所在走去，刚共舞过的宾客们的目光也已聚集。
临近晚上十点，蔺君尚姗姗来迟，依然如昔气势沉稳，也如昔俊雅惑人。
男子目光淡淡扫过全场，一双邃黑的眸比夜还深沉，似是没有看到他想见的，神色漠然。
“姐夫。”
沐少堂一句称呼，拉回众人的神思，蔺君尚，是在找妻子沐情天吧。
蔺君尚抬手摸墨色西装口袋，看他此举，许途已经从后上前一步，送上烟盒与打火机。
男子取了支烟，低首敛眸，拢手点烟的模样潇洒惑人，令在场未婚女宾心跳加速，而后就看男子唇上含着烟，眼眸微眯透过薄雾看着眼前人：“你姐呢？”
低沉醇厚的声线磁性，好像听他说的什么已经不重要。
“她刚才人不太舒服，我让她去休息了。”
沐少堂刚回答，身后宴厅大门疾步走进来个人，神色有些匆忙。
众人望去，是一名年轻的服务员。
“沐少，沐总在休息室好像情况不太好，您要不要去看看？”
853.房号309，大床里男女相拥
自从接管沐氏，虽然拥有沐氏绝对的股权，但情天没有让别人称她沐董。
至于原因，别人不得而知，也不可能去问，唯有她曾经跟蔺君尚半开玩笑，说称一声总经理或总裁已经够了，董事长这样的身份，会把她叫老。
但其实蔺君尚知道，那是因为在她心中，她的祖父始终未曾远离。
然而此刻急急而来的服务员口中一声“沐总”，听着却让人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沐少堂看了蔺君尚一眼，而蔺君尚面色沉下，已经迈步朝外而去，“带路。”
沐情天身体不好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今夜又是沐氏的感恩节晚宴，身为宾客不管真心假意，总要关心一番，所以在看到沐少堂随蔺君尚而去时，都不由跟上了脚步。
一时，宴厅之中只剩下乐队仍在认真奏乐，宾客人影寥寥无几，全都往同一处去了。
而就在沐少堂与刚到的蔺君尚说话时，白漠就已经提着裙摆从侧门悄然离开，众人关注的视线都在那男子身上，无人顾及其他。
路上，沐少堂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服务员小心回答：“回沐少，刚才我从309房前经过，听到内里似乎传来声响不太对劲，想到是沐总所在的休息室，尝试着敲门，却无人应，内里奇怪声响却不断，怕出什么事……”
那年轻的服务员走在前，如芒在背，肩膀跟身板都不由紧张僵着，领着人朝走道深处行去。
身后男子一言不发，长腿阔步，却有一种压迫感笼罩在走道之中，身后的许途跟余力都一脸严肃。
沐少堂没回头，但从步伐声息便知道，身后跟来不少的宾客。
邀请他们来晚宴的主人出事，没有谁能那么无动于衷还站在宴厅里不动。
远离了宴厅，属于休息区的走道光源是令人舒适的温和黯淡，转过拐角再走一段，不多时，前面一扇门前，服务生停下了脚步。
蔺君尚抬眸看，泛着夜光的房号牌上，标着的正是309。
在强大的压迫感之下，在沐少堂的目光注视下，服务员唯有小心翼翼地抬手敲门。
但他敲得不重，朝着门板唤的声音也有点飘：“沐总，沐总您还好吗？”
身后众人仿佛屏息，一片静默无声，围拥了走道与309客房门口。
服务员要朝着门板再次开口时，不知从哪儿冲过来一道人影，撞开了人群站在309门前，不可避免也撞到了服务员，吓了服务员一跳，众人疑惑看去——
这不是，今晚与萧然携手出席晚宴的那位女子吗？
钟聆一脸泛白，背后是门板，眼前是众人，稳着气息道：“女、女士的房间，不需要那么多人围观吧？”
她说着时正好对上蔺君尚的目光，男子一双黑眸沉沉，明明没有动怒，却已经让人觉得压迫感十足，这样的一眼，不是谁都能招架。
她心口跳得很快，却有一个声音在脑海中提醒她，绝对不能让这些人进入309，不能让他们看到这房里的一切。
她看着那男子的目光带着乞求，蔺君尚深看她一眼，转回身，淡淡一句：“各位关切之情蔺某心领了，此处确实不易人多，打断大家雅兴实为抱歉，请重回宴厅吧。”
身后跟来的众宾客面色犹豫，起初跟来是因为关心，现在或许更多了好奇，不知其中谁说了一句：“不要紧，我们也关心沐总的情况，不要出什么事才好，看一眼也放心。”
“对啊。”
有人跟着应和，既然来都来了，总不能又突然折回，确定宴会主人安好，他们这些宾客日后也不会落得冷漠的名声。
有些人或许将蔺君尚的话当成了委婉之词，还对他劝慰：“蔺董不用顾虑我们，先看看沐总情况是正经。”
钟聆神色难看，一直挡在门口不肯离开，然而这时，突然感觉被人握住手臂。
转头一看，正是早前曾在露台有过一面，问她有没有看到沐尹洁的白漠。
“这位小姐，你是不是喝多了，谁都知道情天身体不好，你挡在这里，真误了事儿你担待得起吗？”
钟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然而白漠没有给她自主做决定的时间，用了力道一扯，毫无防备的她就被踉跄推到一旁。
就在钟聆扶着墙稳住身形时，白漠已经伸手将一张感应卡递给沐少堂，“还楞着干什么，情天一个人在里面，千万别出事啊！”
酒店房卡有备用，是为了应急，白漠从哪儿弄来的，这会估计无人去细想。
沐少堂看着那张感应卡，抬手接过，不再犹豫地将其贴在门锁上，感应锁发出一道微响，细细的蓝色光芒如电流闪过透明锁面，一瞬即逝，他同时另一手拧上门把，门，开了。
门里是一片昏暗，没有光线，可见连窗帘都没有打开，沐少堂皱眉，感应卡一刷，灯骤然就照亮了套房内里。
紧随沐少堂而入的，是蔺君尚，毕竟是女士的房间，男宾不方便进入都站在门外，钟聆越过许途余力，着急快步跟了进去，导致一些女宾也跟着进了房中想看个究竟。
往里走，地面有些衣物散乱，直到套房中那张豪华的大床入目，进来的人都看到了，其上躺着两个人。
男女相拥闭着眼睛，仿佛睡得很沉，身上盖着同一张被子，露在外的肩臂却可见赤`裸无遮掩。
空气中有一种旖旎的气息，令人恍然领悟，这里刚刚发生过什么。
钟聆目光投来，看到床上有两道身影时，一颗心沉到底，凉到透，几乎不敢再上前。
肩膀被人撞了一下，是白漠，她步伐如常神色如常，从身边经过往里去，视线看到柔软的白色大床里两颗靠在一起的黑发头颅，心中是几乎抑制不住的开怀。
“这是怎么回事？”
男子语调低沉似笼着阴霾，却不是来自蔺君尚的声音，而是沐少堂。
沐少堂冷冷看着大床里相拥而眠的两人，白漠走来身边与他平排，刚要开口，目光看去，却感觉有什么不对。
854.场面不雅，散了吧
豪华的大床里，相拥而眠的男女，即便被被子微微遮掩了脸面，仍是依稀可以看到侧颜。
但那完全不是白漠所想的两人，因为女的不是沐情天的脸，男的也不是萧然的脸。
“表姐？！”
那一刻，白漠惊讶失声。
她甚至觉得自己眼前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意外至极，甚至在惊呼之后后知后觉抬手捂着自己的嘴，一双美目圆睁，完全是不敢置信。
躺在床里的女子，怎么会是沐尹洁？！
而那男的——
当白漠辨认出来男子是何人，心瞬间彻底跌到谷底，不，是跌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一直往下坠，往下坠……
她脚步虚软，几乎身形不稳。
在她失态的一声惊呼之后，钟聆却像是醒了神，几步过来，看清床里相拥躺着的两人面容，却猛然松了一口气。
就像是刚被人扔进了冰窖好久，又突然把她拽回了暖炉边。
关切跟着进来看情况的那些女宾随后而至，白漠根本来不及阻止，她们都看到了床上的情景，也听到了白漠的那一声唤。
沐白两家有姻亲关系，但怎么说沐情天也顶多与白漠同岁，能被白漠唤一声表姐的，唯有沐家的大小姐，沐尹洁。
床里躺着的人像是无意识中感觉被众人注视，悠悠转醒。
睁开眼，沐尹洁只觉得脑袋很晕，最先入目的是套房的吊顶，她好像是喝多了？可是，印象中她并没有喝多少啊……
深呼吸的时候，感觉被什么沉沉压在胸口，低头看去，是一只横在她胸前紧揽着她的手臂，属于男人的手臂。
眯着眼眸的她一下子清醒，骤然撑起身，然而还没来得及去看清身边人，一抬头却先看到床尾不远，站着那么多的人——
沐少堂，蔺君尚，还有她的表妹白漠……
白漠身后是钟聆，以及早前在宴厅中曾与自己寒暄过的一些女宾……
众人神色各异，但目光所向，皆是看着自己。
撑着半身的沐尹洁肩背霎时全僵了，一双眼睛怔怔，缓缓低头看自己身上，她拥着被子，手臂胸口却不着衣物，僵硬地缓缓转头朝左方看去，看清身边躺着的男子面容时，呼吸几乎停滞。
躺在她身边的，是梁氏企业的公子，也是……白诺涵最近在交往的对象，梁子懿。
同属一个圈子，宾客们认得沐尹洁，也认得梁子懿，更有不少人都知道，最近梁子懿正在跟白氏的千金白诺涵交往。
怎么此刻，却是沐尹洁跟梁子懿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床尾看着这一幕的白漠缓缓摇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看到此情此景的女宾们更是无一人敢说话，这场景，太令人意外了。
房间中有男子淡淡叹息，声线沉厚：“没有想到，误闯打扰了两位的雅兴。”
是蔺君尚，他转头看向服务员：“怎么做事的？”
声音是不近人情的冷漠，立在门边没有跟进来的服务员浑身一个激灵，心跳如打鼓，腿都软了。
而沐少堂面色难看，“成什么样子。”
他是看着沐尹洁说的，沐尹洁要张嘴，却突然发现，自己说什么都不对。
明明今夜一切都是为了沐情天准备的，为什么却是她躺在了这里？
白漠看到门外还站着另一名服务员，正是早前她尾随沐情天与萧然过来时，曾遇到的那个。
“你不是说沐小姐在这房里休息吗？”
声音是凌厉的质问。
那服务员一脸无辜，认真朝白漠回答：“小姐，确实是沐小姐在这房里休息，小的没有说错……”
“你——”
白漠气极，蓦然怔住。
沐小姐，沐情天是沐小姐，沐尹洁也是沐小姐……这么说也没有问题，原来如此。
可是明明，沐少堂说准备了309房间让萧然送沐情天来休息。
“宴厅里没人，怎么全跑这边来了？”
怪异的气氛里，倏然响起女子清淡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袭紫罗兰礼裙，加了披肩在身的情天正走进来。
她神色略微疑惑地看着众人，却被大步而来的男子伸手揽入怀中。
“他们说你人不舒服？”
男子的怀抱是熟悉的温暖，蔺君尚担忧地审视她的脸色。
情天任他搂着，点头：“刚才在宴厅是有些不适，后来在楼上休息了一会，好多了，想着总不能将宾客丢下太久。”
说着，情天视线扫过众人：“可我回去，却不见大家了。”
或许是一直的说话声吵醒了床里的人，梁子懿皱眉抬手揉着额，也撑起身子。
他这无意识地一起身，身上被子自然滑落，露出赤`裸的胸膛，在场女宾都转了头不敢看，怕看到什么不该见的东西。
情天的眼前一暗，一只大掌将她眼睛捂住，随后拥着她转了身，就朝外走。
“不是什么雅观的场面，大家散了吧。”
蔺君尚的语调依然淡淡，可他形容得轻巧，众人却不是这么想。
梁子懿惊讶地看着身处的环境，又看向身边的沐尹洁，脸一阵青一阵白，“我、这这……”
众人看着他们两，想到沐尹洁竟然跟自己表姐的男朋友睡到一块去了，还被众人亲眼目睹，这得是名流圈里多大的一个新闻呀。
“我怎么会在这里？一定是有人搞鬼，有人陷害！”
在眼前众人鄙视莫测的目光里，沐尹洁抱着被子遮掩着自己的身体，气得发抖。
“堂姐，你不该这样。”
沐少堂看着她，沉声冷漠道。
此刻的他，格外理智淡漠。
沐尹洁一双美目怒红，咬牙切齿：“沐少堂！”
她拼命回想，好像最后的意识里，是他与自己在一起。
沐少堂却不惧她的怒火，反倒客气转身对跟进来的女宾歉意道：“今夜宴会失礼之处，让各位见笑了，都请回宴厅吧。”
这是沐家不光彩的一件事，沐少堂脸色也不太好，但语气温和有礼。
女宾们窃窃私语，转了身朝外走去，钟聆也跟着出去，临走前众人对沐尹洁与梁子懿投来饱含深意的异样目光，让沐尹洁脸上血色尽失，几乎要发疯。
不用想，很快，关于她与梁子懿的事，会传得人尽皆知！
855.自救，一切都是因果
候在门外不方便入内的男宾们对309套房中发生的事情很意外，看到沐情天从门外进去，不禁惊讶，那在里面的是谁？
被沐少堂客气请出套房的女宾们难免神色各异，走到门外被男性熟人或者被伴侣问一句：“里边怎么回事？”
收获的是女宾们神色古怪略带深意的挤眉弄眼，有个别多事的中年女宾低声说一句：“里面是沐家大小姐与梁氏的公子，我们还是不要妨碍了，走吧！”
这样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足以迅速在所有人心中产生不一样的联想。
事不关己的宾客们并不会去细想其中的来龙去脉，对他们来说，只要记得，今夜来参加晚宴所见最意外的场面，是集体撞见了沐家大小姐与梁氏企业公子的私情就已经足够了。
在冬日毫无预警撞见一场春色，足以在往后一段时间里成为圈中众人私下议论时的谈资。
至于众宾客走后，309套房中的情况——
沐尹洁抱着被子呆坐床上没起身，而梁子懿看到床尾站着的白漠，脸色也煞白，下意识就想要下床穿衣服，但是一动，发现自己全身赤`裸。
还有人在面前，连下床都不能。
沐少堂转身朝外走去时话语声起：“两位是继续还是怎么，请自便吧。”
步伐迈到门边，门口站着的服务员早已不是原先的，不知何时另外换了两人，听到沐少堂吩咐：“你们在这里，看看里边有什么需要。”
里边能有什么需要？
那声音隐隐传来，沐尹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白漠转身朝外走去时，目光落在梁子懿身上：“还不赶紧把衣服穿好。”
今夜沐氏的晚宴，梁子懿代表梁氏企业来参加，而白家老太太今天突发不适入院，白诺涵身为白家长女留在医院尽孝照顾祖母，只有白漠来出席。
因为梁子懿在跟自己姐姐交往中，白漠自然与他有些交情，这一幕，太出乎意料。
她一走，梁子懿掀开被子下床捡起散落地上的男士衣物穿戴起来，动作慌乱，嘴里同时念着：“怎么回事这到底，我记得我就是喝多了被送去休息，怎么——”
语无伦次说着，边给自己穿戴，边随手捡起地上的女士衣物，转身扔向床上沐尹洁所在，声音略微压低：“你还楞着，快穿啊！”
沐尹洁僵硬地转头看着他，伸手握着扔到她身上的礼裙，手指攥紧。
隔断外，白漠抱着手臂咬着指甲在灯下站立，目光落在一处似出神想什么。
内里有衣料悉簌声响传来，不久，那两人出现跟前。
梁子懿还在整理身上的西装，沐尹洁脸色难看苍白，对白漠道：“小漠，我们是被陷害的！”
这明明是她们为沐情天设计的一个局，局中人应是萧然与沐情天，然而此刻，却成了她与梁子懿。
梁子懿不是随便哪家的豪门公子，而是白诺涵的男朋友，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妹妹跟自己男朋友睡在一起的消息传到白诺涵那儿，足以令姐妹之情分崩离析。
思及此，沐尹洁更是心凉。
白漠看着沐尹洁，又看看梁子懿，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这事情明天——不，或许今晚，就会在整个圈中传得人尽皆知。
……
返回宴厅的宾客们，显然意已不在宴会场，大家看似依然谈笑风生，或许总会不自觉地去想，刚才在309套房中看到的那一场春色意外。
蔺君尚搂着情天回到宴厅时，萧然正独自倚在台边钢琴旁，身姿潇洒俊逸，手里端着杯香槟似乎正惬意地聆听乐曲。
隔着宾客侍者，萧然目光投来，与蔺君尚对视，两个男人的目光又各自清淡移开，蔺君尚带着情天去自助餐区。
侍者刚好路过，蔺君尚吩咐，要一杯热牛奶。
铺着白色镂花餐桌布的长桌上，各种漂亮可口的小点心，他问：“想吃什么？”
情天伸手去拿一款小蛋糕，身边人长臂已经先她伸去，拿起，耐心剥开纸杯边缘，送到她唇边。
情天咬了一口，目光移去，看到不少人正看着自己与他。
“吃东西专心，看什么。”
男子声音温沉，透着淡淡宠溺，情天想从他手中拿过蛋糕，他却不让，又剥了剥纸杯边缘，喂她第二口。
侍者送来热牛奶，蔺君尚一手喂她蛋糕，一手接过侍者送来的牛奶杯，等她咽下最后一口，就换牛奶送到她唇边。
甚至，他还细心抹掉沾在她唇角的奶油。
这一幕不知羡煞在场多少人，平日那样淡漠严肃的男子，竟然会心甘这样细心对一个女子。
他们所站位置并不显眼，但男子的在乎与宠溺从眉眼神色流露无疑，那种温情做不了假，冬天再冷，看着两人相处的场景也令旁人心生出温暖。
情天多少脸有点热，因为感受到太多的目光瞩目，然而身前人语调温沉含笑打趣：“嗯，脸色比刚才好看。”
她过于白皙，小害羞在脸上染了红晕，增添几分可爱。
喝下半杯热牛奶，整个人确实舒服许多，情天喝不下了，蔺君尚就将她喝剩的小半杯一口喝掉。
正从宴厅进来的白漠看着那两人，紧紧盯着深深呼吸，又转了身出去。
……
出了一场闹剧，宴会还是在继续，蔺君尚姗姗来迟，但并不妨碍别人来与他寒暄问候。
宴厅外，萧然一个人倚在露台护栏边，身后有脚步声靠近。
“喝了酒吹风不好，何况天气这么冷。”
女子声音轻悦，萧然转回身，淡然一笑。
手中烟落地，碾灭的同时看了眼腕上手表：“时间不早，差不多该走了。”
情天看着他，目光沉静真挚：“今晚，谢谢你。”
萧然手插口袋，如昔一派俊朗潇洒：“我这也是自救，没什么好谢的。”
“不过，”他一双桃花眼认真看着她，略微担忧：“你们之间毕竟有血亲关系，今夜这事，会不会让沐家对你——”
“没什么好担心的，一切皆是因果。”
看着露台外遥远之处的城市灯火，情天叹息，如果不是沐尹洁蓄意谋划在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