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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先生一往情深全文阅读

作者:Alice慕灵     蔺先生一往情深txt下载     蔺先生一往情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810.在她面前,他不一样

    萧湛,萧然的堂弟,刚从国外归来,与沐尹洁交往不久,比沐尹洁还要小一岁。

    这是情天所知的基本信息,但她比较好奇的是,向来自诩对萧然爱得多深的她,为何转眼投了别人的怀抱,那人还是萧然的堂弟,是亲戚,更是兄弟。

    当然,这些好奇只在心中掠过片刻而已,情天没空去管别人的事情,理会别人的感情纠葛。

    萧湛俊朗潇洒,身上玩世不恭的痞气稍重,但又不会令人觉得讨厌,这有点像曾经的沐少堂。

    情天微微笑,毕竟是商务酒宴,面上功夫总要有。

    萧湛主动与她还有沐少堂握手,她也大方回应。

    眼眸一转,看到不远处,宾客间走来之人,正是萧然。

    丽笙大酒店风格绮丽带着些复古的韵味,璀璨水晶灯下的宴会场里男士潇洒,女眷娇美,橘色的灯光下,萧然身边有女伴,正是那一次在“夜岸”见过与萧然一起的女子,钟聆。

    钟聆穿着一袭款式简洁却曲线优美的改良式浅绿格子小旗袍,长发披肩,挽着萧然的手臂而来,像是乖顺的女朋友。

    不知道女朋友这三个字有没有用错,自从萧然身边有这个女子在之后,他身边再没有别的女人,以往坊间流传的关于万奇萧总女伴从不重样的传言,转眼间变成了不管任何场合始终只见他带着这个女子出席。

    有人扒过女子的身份,家境普通,是就读于C大即将毕业的研究生,这个女子是怎么与萧然认识,又是怎么力排众豪门千金成为萧然现如今身边唯一女伴的,同样是个迷。

    此刻,萧湛转头看到萧然与女子,笑着唤了声:“哥。”

    从远处过来,萧然目光最先落在的是情天的身上,近了,听到萧湛那一声“哥”,目光才移开向堂弟。

    “今天晚上别喝多了。”

    萧然对萧湛说话,是哥哥与弟弟的语气,交代完这句,萧然看向情天:“今天怎么——”

    他看了看她四周,情天意会:“公司合作方有饭局,他怕是来不了。”

    “他说过的,我忘了。”萧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笑道。

    那时沐少堂正跟侍者取酒,萧然看着情天,显然忽略了堂弟身边的沐尹洁,他身边的钟聆悄悄侧眸看他,好像在这个女子面前,她总是能感觉他的不一样……他会笑,他的笑是真的。

    萧然从侍者手中取了杯酒,但却没有管身边的钟聆,钟聆也并没有要喝的打算,只是安静地跟在萧然的身边。

    情天看看女子,虽然知道她的名字,但场合不一样,“报纸新闻,萧总身边总是同一个女伴,都多久了,还不介绍一下吗?”

    萧然的笑容在她唤“萧总”的时候有片刻停滞,继而道:“钟聆,我的女朋友。”

    说着,他一手握着高脚杯,一手搂上了钟聆的肩。

    平日记者媒体问了多少回,萧然被人所见被拍到数次与这女子一起,但从来不曾松口说过什么,唯有今夜,在情天本一句随意的问及中,他第一次亲自开口说,钟聆是他女朋友。

    第一个发出轻呼的是萧湛,因为他与那些其他人一样,之前从未能从自己这个堂哥嘴里探到任何口风,此刻听闻确实是女朋友,当然趁机说几句玩笑话。

    被萧然搂着的钟聆脸红了,但神色拘谨垂着眸,似乎这样突然的宣布让她太过受宠若惊,也太过……无所适从。

    沐尹洁神色变了,看着萧然的目光依然有着爱也有着怨,在不让人注意到时,她低了脸,紧紧咬着唇。

    变幻的流光下,情天眉眼清淡,微微弯起唇角:“恭喜。”

    萧然望着她,与她对视。

    他淡淡笑,最终移开目光,说先失陪,去与别的客人打招呼。

    他跟钟聆一起走了,情天看着两人的背影,在不远处一侧,与宾客闲聊时,萧然已经放下了搂着钟聆肩膀的手。

    萧湛在与沐少堂寒暄闲谈,沐尹洁看着情天:“人家有女朋友了,失落了?”

    情天收回目光,“这句话,是问你自己吧。”

    说完转身,朝另一处的宾客走去。

    沐尹洁被情天一句话刺激,却并不发作,她看着灯下与沐少堂闲谈的萧湛,当初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恍惚看到了几年前第一次见到的萧然。

    ……

    这一夜,蔺君尚在盛世公馆宴请合作方,饭席之中,不忘拿起手机给妻子发信息,让她尽量不喝酒,还有早些回家。

    其实陪着情天去的还有余力,只是或许心里住着一个人,除却自己,交给谁都不能放心。

    临近晚上九点,许途外出接了个电话,不久之后进来,到蔺君尚身边,俯身附耳说了句话。

    蔺君尚神色不变依然对着正在说笑的国外合作方代表微笑,一双邃黑的眸里映着的灯光却变得凌厉起来。

    他只淡淡点了个头,好似听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报告,看向许途一眼。

    跟随在身边多年的许途知悉蔺君尚的意思,转身出去,离开了宴厅,离开了盛世公馆,一路上一边打电话,一边将车子开往市郊的方向。

    秋夜露重,夜路不好走,两辆车历经将近一小时,抵达市郊的疗养院。

    上次来时等候在外的女护士面色凝重,来回踱着步,直到车灯在暗夜里照在她身上,刺眼的灯光让她抬手挡开,闭了眼睛。

    车门关上的声音,快步而来的脚步声,出现在女护士跟前的正是许途,以及他的几名属下,都是最信得过的人。

    女护士没有多说,带着人往里,依然是穿过中庭的花树,进了最靠里那一幢楼,还是上次来那个房间,进去依然是安静无声,但是里面被关的人,不再是装痴傻坐在床角,而是平躺在了床上。

    刚才接到这边电话,说赵婧欣自杀,许途就赶了过来,此刻他上前确认,确实已经没了呼吸。

    自从那日蔺君尚来过之后,她比以往任何时候疯的时候更疯,安静的时候更安静,起初她怕死,为了能活着装疯,最后却更怕这一辈子出不去的牢笼,选择了结束。

811.才女,真正的区别

    两年多前鹭城那一场大火,烧毁了整幢民宿,那是一座花园别墅,当夜没有能及时逃出来的还有在房间熟睡的一对情侣。

    即便情天侥幸逃脱,也不能洗刷赵婧欣想要置人于死地的动机,这是故意杀人罪,情天侥幸逃过,也还是有一对情侣丧命,在法律上不是死罪最轻也是无期徒刑。

    她是在护士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撕了被罩打结成绳子,挂在淋浴间最上方的水管上上吊自杀的,因为近来她愈发安静,也已经对女护士巡视的时间间隔有所掌握,所以才能成功。

    或许谁也没有想到她会这样,所以当女护士在傍晚五点送来晚饭离开后,夜间八点半再次巡视过来时,才发现了不对劲,立马给平日习惯联系的许途拨去了电话。

    当初赵婧欣被送来这所疗养院时是昏迷被送进来的,此刻出去,是用床上的被褥包裹着抬出去的,夜色浓稠,被放进了随许途来的另一辆黑色车子的后座里,像是来时一样无声无息,扬长而去。

    被带走的还有那个一直以来负责照顾赵婧欣的女护士,被许途安排另外的人连夜送回了遥远的老家,给了一笔钱,从此对于此事埋烂心中,不再回来C市。

    ……

    丽笙大酒店,萧湛明显是个开朗的性子,即便刚回国不久,在堂哥的介绍下,也与宾客众人能侃侃而谈。

    全程沐尹洁陪着,即便有人记得几个月前她身上发生的事,但刚回国的萧湛不知,那就行了,也不会有谁没有眼色地去提及。

    宴厅会场舞池边两级小台阶之上,靠墙有供以休息的小圆桌,情天坐在那儿,让沐少堂去跟熟人寒暄。

    这个商务酒会,情天还见到了白漠,白漠身边有新欢,不知是哪家的少东。不过情天不太有印象,看来是还没能成事的富二代,因为现今沐氏商界的形势,基本上大企业的执掌者她都见过面,没印象便是能力还达不到,上不了台面。

    宴会过半,宴厅门被推开,有男子入来,气质矜贵沉稳,大衣随着长腿迈步微扬,瞬时收获无数目光。

    情天移眸看到那人时,那人已经先看见了她,往她这处走来。

    然而半途中,那人却被人截下寒暄说话,情天唇角微扬,不紧不慢抿了一口手里的葡萄酒。

    心系妻子身上,蔺君尚与身前的那位上了年纪的企业老总客气说了两句,就朝她来了,到身前时,第一件事就是端起了她的酒杯,一口喝尽了原属于她杯中的酒。

    暗红的葡萄酒口感醇厚,是好酒没错,但不适合她喝。

    从他进来开始,不仅收获了无数目光,原本闲谈的众人也都逐渐低了话语,关注着他所在。

    情天起身,他放下杯子时一手已经环上她的腰,不远处萧然看到,走了过来,带着萧湛过来打招呼。

    那时候沐尹洁在跟白漠说话,没有跟随,萧然给蔺君尚介绍自己刚回国的堂弟萧湛,萧湛笑说:“听我哥说蔺董球技很好,改天要不要约几局?”

    年轻人聊的果然不一样,萧湛也没有什么客套的,直接约了一起打桌球。

    什么时候萧老爷子也走了过来,还有白芳与另一位中年女子。

    看着蔺君尚在众人面前依然对沐情天表现得如此呵护,而沐情天表现大方得体,再看自己儿子跟侄儿,心内不禁摇头。

    “大伯,您要不要也跟我们去打几局?”

    萧湛笑对老爷子邀请,老爷子哼笑一声,“你们年轻人的爱好,与我这老头子不同。”

    白芳不说话,身边的另一位中年女子像是哪位老总的夫人,看着近来风头正热的沐氏掌权者,笑着问:“听闻沐总自小跟随沐老爷子身边,深谙书画,我家有个六岁的孙女,不知道对于书法练习上,沐总有没有什么可以指点的。”

    情天微笑道:“指点不敢当,女孩子练字的话,多是楷书合适,婉转清丽。素有‘明朝第一’之称的文征明不管是书或画皆是精湛,可以让小孙女多看看他的作品,《琴赋》、《草堂十志》、《灵飞经》都是不错的临摹参本。练字不易图快,写对字的结构是根本。”

    在这个只谈生意或是交流奢侈品牌的商务酒宴,女子平实地推荐字帖,也不显出高姿态,令人觉得真诚,那位夫人含笑点点头,说记下了回去让家人找找。

    钟聆什么时候悄然过来,站在萧然身边,听到那位夫人与情天的对话,心中不禁暗暗比较一番,低垂下眼眸,都说沐情天是才女,今日她才知真正的区别,人家学识信手拈来,又不显得高傲做作,自信真诚,令人不生好感都难。

    白芳微笑听着,但明显笑容有些牵强,白漠那时跟沐尹洁正倚着餐桌旁,不知在闲聊什么。

    再聊了几句,刚出现不久的蔺君尚就寻了借口将妻子带走,要回家了。

    难得现身的盛辰董事长,来就是为了接妻子回家?

    又让一众宾客暗叹,打从那两人的婚姻关系公布与众之后,没有别人猜测中的貌合神离,见到的永远是恩爱如初。

    下楼的路上,关于刚才萧老爷子身边那位夫人,蔺君尚问,“情天知道那是谁吗?”

    情天看他,目光询问。

    黑色座驾已经候在门外,蔺君尚搂着她过去:“蒋晟的姐姐。”

    “蒋伯伯的姐姐?”

    情天意外。

    蒋晟,C市教育局的局长,跟沐家老爷子有交情,在她幼时常来沐宅做客与老爷子下棋喝茶,当初顾西迟第一次回国找她的时候,两人外出去餐厅吃饭,还偶遇过蒋晟跟蔺君尚一起也在餐厅里。

    身为教育局局长的姐姐,那位夫人又怎么会真的需要人指点她的孙女,不过就是一个试探,看看她这个接管沐氏的沐家二小姐是不是真如传闻那样。

    但看来结果是,情天的表现是得体过关的。

    两人入了后座,看到开车的是余力,情天也没有多想今夜怎么不见许途,应酬有些累,她倚着他的肩休息了。

812.人都是你的,悉听尊便

    此后两日,一直不见许途,蔺君尚身边跟随的,多是方冉。

    周六这日,情天没课难得在家,蔺君尚便在家陪着,后来方冉手中有文件需要蔺君尚签字,开车来了一趟松云居。

    女管家何琴领着她进客厅等时,方冉拎着文件包,看到了搁在沙发边上垒得挺多的厚厚大册子,封面都是梦幻美丽得令人赞叹的婚纱。

    她不禁伸手,翻开了几页,每一款都很美,而且皆是世界知名的婚纱设计师的品牌。

    这么多婚纱……

    她心中掠过了某种想法,将册子合上摆回原位,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转头回去,男女正从楼梯上下来,蔺君尚在家穿得休闲,黑色的一身休闲服显得比平日西装革履更清隽俊雅,搂着情天的手松开,叮嘱:“不要去太阳烈的地方。”

    方冉心中暗吸口气,男子语调如此温然,叮嘱如此琐碎的事情,一点不像平时在公司在商场时的他,冷冽冷漠,严谨一丝不苟,雷厉风行不喜欢人出一点错,也从不在琐事上浪费一点时间。

    情天笑看他,转眸时看到方冉,眼中的笑意也同样给了她,方冉唤了声:“太太。”

    情天微微点头,“你们谈。”然后走出了门外。

    方冉才注意到她手里拿着一个小篮子,像是要去摘什么。

    蔺君尚看着妻子离开,手插裤袋转身朝书房上去,方冉跟着。

    ……

    松云居花园边长着石榴树,石榴成熟了,暗红色的皮裂开,晶莹的橘红色石榴粒隐约可见,阳光一照,令人垂涎欲滴。

    情天觉得让它这样挂在树上有点可惜,于是来采,没让人帮忙一个人忙得不亦乐乎,何琴只能拿着篮子在后面等,也偶尔聊聊些话。

    她不知道她在楼下摘着石榴时,楼上书房,有人立在窗口看她。

    方冉站在身后报告公事,蔺君尚站在窗前听,天气很好,楼下女子在眼中,忙着摘果实似乎心情不错。

    这样的天气,他应该与她一起出去走走。

    跟方冉谈完了公事,签好文件下楼,情天手里拿着一杯橘红色的水果汁,让何琴去给方冉拿一杯。

    她手里的那杯自己才喝过一口,已经被眼前那人过来接了,一口喝去小半。

    情天无奈笑看他:“好喝吗?”

    蔺君尚认真道:“比往年结的果实要甜。”

    一句话,又让女子笑了。

    可是,跟在身边多年,方冉记得,蔺君尚从来不爱喝这些。

    何琴要去倒石榴汁,方冉说不用麻烦,她不怎么爱喝,拿着文件说还有别的事,打了招呼,驱车离开松云居。

    石榴的营养价值不错,客厅里,蔺君尚抱着妻子在腿上,看她喝石榴汁喝得香甜,时而要抢一口。

    对于两人亲密的状态何琴已经习惯,只是想叹,爱,真的可以改变任何一个人。

    这日午后,蔺君尚带着情天去了盛辰的度假村。

    下车的那一刻,有一种久违的感觉,五年了,这里的山水景色好像都没有变,可是时光已经真真切切走过了五年。

    还记得那时候来这里,她心里装着秘密,喜欢他却觉得他遥不可及,现如今,却是他陪在她的身边,一路细心呵护,牵着她的手在掌中不放。

    去的是江边的那座农家乐的小院,蔺君尚推开木栅栏的小门,里面花草比当初新落成要茂盛许多,将小院妆点得很美,再进到小屋里,一切未变,甚至怎么像是……当初她来时那样,一点没有动过?

    她转头看那人,那人手指划过桌面一副飞行棋,一点灰尘都没有。

    “后来,这里除了有人定期打扫,不再对外开放。”

    他牵着她坐下,“今天要不要在这里吃晚饭?”

    情天点头,他又问要不要玩飞行棋,情天托着腮看他:“如果师父输了,是不是要有惩罚?”

    她笑意盈盈一句“师父”,瞬时将一切带回了当初,那么令人怀念,他曾是她师父。

    那时候,她每次一唤“师父”,他都觉得是全世界最动听的称呼。

    他倾身吻她的唇:“人都是你的,要如何,悉听尊便。”

    ……

    这趟再来,显然他是用了心,因为情天见到了当年那个给他们做饭的大叔,隔壁的厨房开始有声响,炊烟袅袅,逐渐飘香。

    情天站在屋门外,想起当年不敢说出口的梦想:一屋,两人,一座向阳的院子。

    当一只削好的梨出现在情天面前,她无疑心房触动了,蔺君尚还像当年一样给她削梨,只是唇上没有含着烟。

    他曾经烟瘾很重,但最近却很少,她能感觉到。

    有一次她无意中提及这个状态,他曾问:“那情天希望我戒烟吗?”

    情天想了想,当时是那么认真回答他的:“男士多会抽烟,抽烟的原因人各有异,有的是为了显得自己更男人,有的纯粹是精神依赖,而我不觉得你是个没有节制的人。香烟当中的尼古丁能舒缓神经提神是有根据的,如果是为了舒缓疲累,需要时偶尔抽是可以的。我从不觉得需要用‘戒’这个严厉的字,因为只要你顾念你自己的身体,顾念我,你一定有所注意,何必用一个强制的决定隔绝一切,没必要,顺其自然才好。”

    当时蔺君尚爱恨不得捏着她的小脸,她这么一说,虽不是让他戒,但确实让他更不想抽了。

    难怪她能将二世祖魔王一样的沐少堂制得服帖,她的话从来不强硬,让人觉得她站在对方立场去考虑,不强迫。

    有时候即便道理是对的,也一定要有对的方式,才容易让别人接受。

    ……

    趁着暮色未至,江水未寒,情天跟蔺君尚在江边大树下长椅上坐着,看江面渔舟缓缓。

    遇到一个在江边垂钓的老人,拎着鱼竿小桶往回走时,路过了大树跟前。

    “李老。”

    蔺君尚对走过的老人打招呼,能得他主动,情天感觉眼前这看着六十多岁的老人应该有什么来头,虽然不认识,但也向他面露微笑。

    被称作李老的老人对着蔺君尚笑笑,目光转向挨着他身边的情天,“小姑娘,天要下雨了。”

813.解心结,不再背负歉疚

    突然这么莫名的一句,情天看看天,是下午三点刚过,天气晴朗,不像是有雨……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老人,老人拎着小桶鱼竿走了,而身边的蔺君尚搂着她的肩,微微笑,看她一脸茫然可爱的模样。

    或许是老人跟她开玩笑呢,情天这么想,又倚着蔺君尚的肩,闲聊般问:“刚才那个李老,是什么人?”

    “一个退休的老工程师。”蔺君尚回,情天心中了然,然而又听到他下一句:“也是这个度假村的风水先生。”

    情天坐起身,看着他,又看看那人离去的方向,这附近一排农家乐的院子,那人进了不远处另一座小院的屋子里。

    约摸过了半小时,没有雷声,没有变得阴沉的天气,突然真的下起雨来。

    那时候情天已经跟蔺君尚回到小屋里,隔壁厨房,那个大叔还在准备晚餐的食材。

    蔺君尚陪情天玩飞行棋,当年陪她玩,是蔺君尚此生第一次碰飞行棋,现如今,为了陪她,是第二次。

    输了的人要有惩罚,情天输了的时候,那个人让她主动亲他。

    外面的小雨并不影响心情,小屋窗下的木桌前,输了的时候,情天笑着倾身过去,在那人唇上亲了一下。

    这都是什么惩罚啊……

    某人却神色满足看着她,“我改主意了,接下来如果情天还输,一次是一个吻加一声‘师父’,攒在一起,留到晚上回家再兑现。”

    说这话时他邃黑的眼眸很深很深,好像里面全是对她的深情眷恋。

    情天:“……”

    这人明明不怎么会玩飞行棋,为什么手气总是比她好,抛骰子总是大点数。再输了好几局之后,情天终于赢了一局。

    那人问她有什么要求或惩罚,情天看了看窗外,阵雨已经停了,她说:“我想去见见那个李老。”

    不远的小院子中,飘来一阵鲜香,厨房里正在炖鱼汤。

    听到木栅栏打开的响动还有脚步声,老人从窗口看了一眼,五官寻常身材稍胖,看着挺亲和。

    人没到,他先主动开了门,蔺君尚说:“李老,打扰了。”

    “没事没事,进来吧。”

    李老人很开朗,让两人坐,说:“这里是蔺董的地盘,我这是暂住,说打扰也是我打扰了!”

    情天看着那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或许那是来自于对神秘未知的尊敬。

    关于风水这个东西,其实并不玄乎,大到国家的很多大工程选址动土,小到很多私人宅院的建造,都少不了请动这样的人物,这无关乎迷信,而是世界上确实还有太多人类未解之谜,没能涉及的领域。

    对于他们来说,在不知道天气预报的情况下估算一场雨的来临,途径一座山时脚踩泥地听风声的变化就能知道脚下山体是否空心是否有古墓都不是什么难事,这些都是玄而又有根据可寻。

    情天喜欢看书,看得杂,曾经看过不少考古的书,不是那种考古小说,而是真正的考古史料包括纪录片,对于那些能掌握特殊技能的人,总是怀有敬畏之心。

    她没有问类似于“您怎么那么厉害,是怎么估算出会下雨的”这样的问题,她只是安静听着蔺君尚跟老人闲聊,说一些再正常不过的对话,有关企业发展,有关平日爱好,甚至有关钓鱼钓到了几斤几两。

    情天始终安静陪伴,直到后来,李老转了头来,看着她。

    那样的目光很和善,他的年纪及不上她的祖父年迈,但又比自己父亲要大上许多,是个长辈的模样。他的目光淡然,却像是带着些鼓励,等待着。

    向来心思镇定的情天暗暗深呼吸,对老者回以微微笑。

    蔺君尚一直握着她的手,此时轻捏了捏,又继续跟李老聊起度假村来,涉及风水,话题从度假村开始,延伸到C市某处新建立的楼盘,情天侧眸看蔺君尚,刚才在自己的小院里,他说李老精通紫微六爻,会随心情帮占卜一些事情,讲究缘分。

    情天问蔺君尚,除了风水,有没有请教过李老,关于他自己本人的事情,这是半开玩笑问的。

    “不需要知道,我的人生,我自己创造。”

    这是蔺君尚的原话。

    这也是他令她心动的地方,不信命,只信自己努力的结果。

    然而此刻,情天心里却有一些事。

    天色逐渐暗下来,暮色至,估计再过不久,那位做饭的大叔就要过来请他们回去,说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李老看着情天,“小姑娘,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洞悉人心的老者,依然用和善的目光鼓励着她。

    情天垂眸想了想,面色平缓,声音比平日低沉:“我家里有一位今年初去世的长辈,他对我很好,人走得突然……”

    忆起自己的四叔,多年照顾关怀,忆起当初在医院ICU沐家人残忍的决定,那是她难得的一次情绪失控,她沉了声息。

    天时,事件,李老在窗前的小桌上一支笔一张白纸,写写算算。听到她声音轻轻问:“我想知道,他最后走得,有没有痛苦……”

    这是她心里一直以来的一个结,即便沐家这个密谋她并未参与,她毫不知情,想起仍是觉得残忍,她无法想象一个还活着的人被生生撤了呼吸机直到死亡是什么样的,这件事,一直在她心里,是一个坎,是一个结,过不去。

    蔺君尚搂着她,看着窗外远山蒙雾,没说话。

    半晌,响起李老的声音,他说:“还好,他走的时候基本没知觉,没有痛苦,你放心。”

    情天其实很怕知道,又很想知道,已经做好了坏的准备,然而听到这话,有些意外。

    “……真的吗?”她问得小心翼翼。

    面前的老人神色令人无法生疑:“你放心。”

    情天轻轻点头,“谢谢。”

    ……

    从小屋离开回去吃晚饭的时候,蔺君尚搂着情天,最后,她停步,站在江边头抵着他胸膛一直掉眼泪。

    蔺君尚却知,她终于了了一个心结,一桩心事。

    她如此良善,从此以后,不用再背负着歉疚往下走,这是好事。

814.现在看清楚,不晚

    玄学可信吗?

    谁也说不清,这世界上有太多人类尚未能够抵达的浩瀚,原始钻木取火时代的人们,也无法想象现如今的卫星可以环绕地球星际。

    为什么许多人去了寺庙之类的地方心总是比较容易宁静,为什么看到佛像就会想双掌合十拜一拜,世间男女,生而为人,没有一路始终的一帆风顺,向神佛求,无关信仰与否,只是一种怀揣美好的希翼,对美好的向往,有什么错?

    彷如早晨出门时偶然见到枝头的喜鹊,它是否真的来报喜并不可知,但因为看到它,让自己在这新的一天充满干劲与期待,这份美好的感觉才最可贵。

    这是一个意外的巧合,然而这一天开始,情天心中,确实逐渐放下了一件事。

    已逝的人留在心中怀念,依然要过好现实中的每一天。

    ……

    转眼,立冬。

    水始冰,地始冻,C市这个南方城市也终于走入了冬天。

    这一日,沐氏里多了一件让人私下暗地里忍不住好奇议论的事。

    一直被情天留在身边担任实习助理的沐少堂,工作中犯下了严重错误,差点导致沐氏造成极大损失。

    听闻,董事长办公室,沐情天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堂弟责备了一顿,且是当着几名公司高管的面前。

    众人都知沐情天虽然性子沉敛不会骂人,但有时候正是这样的人,说出来不像骂的话语却更冰冷伤人,年纪轻轻没有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委屈的沐少堂如何能受得了,何况这本来还是他的姐姐,于是两人起了严重争执,听闻,后来秘书跟公司高管退出办公室外之后,里面争执依然隐约不断。

    这是沐情天执掌沐氏以来的第一遭发火,即便她发火的姿态与别人不一样;这也是众人第一次看到沐情天与沐少堂姐弟正面争执,早前就揣测两人关系不睦的众人更是觉得自己猜的没有错,这件事,当然也传到了已经回到沐氏上班的沐尹洁那儿。

    她是在情天外出采风期间回来的,等到情天回归之后,看到她也并没有什么异样表示,沐尹洁心想,这么大一个沐氏,如果沐情天连让她回来都容不下,一定会被人暗地里议论,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她有恃无恐。

    此刻拿着文件从茶水间经过,偶然听到员工的闲聊,沐尹洁停驻了脚步。

    随后不久正好是中午休息,午餐时间,沐尹洁等到了下楼来的沐少堂,从后唤住他:“少堂。”

    沐少堂顿步转身,神色略微不耐,那不耐却不像是因她而起,而是他本来脸色就不好。

    看他拿着车钥匙要朝外,沐尹洁踩着高跟鞋快步过来:“要上哪儿?吃午饭了,我请客。”

    沐少堂深呼吸,就要开口说什么,沐尹洁已经上来挽着他,朝公司对面的餐厅走去。

    其实沐氏有员工餐厅,只是沐尹洁当然不会选在那儿,人多嘴杂,加之她觉得自己身份不一样,身为沐家人,怎么能跟普通员工一起用餐。

    沐氏对面的西餐厅,临靠洁净玻璃窗的席座,沐尹洁与沐少堂对坐,让他想吃什么尽量点,沐少堂却将菜单推开,“没什么胃口。”

    沐尹洁就不再询问他意见,直接点了两份牛排跟不错的红酒,让服务员下去了。

    关于上午听说的事情,沐尹洁没有多问,只是轻抿着红酒,从这家店的牛排跟红酒说起,直到慢慢提到关于他与沐情天之间的争执。

    沐少堂似乎不愿多谈,表现得很不耐,沐尹洁红唇触碰杯沿时有抹淡淡的笑,开口却是语重心长地劝,“现如今沐氏是沐情天掌控,你要学会忍耐,更要学会不与她正面冲突。”

    “你不是也会奚落她?”沐少堂喝了一大口红酒,反问。

    沐尹洁一怔,笑道:“我那都是不痛不痒的刺激,她可不会当回事,再说,那都是在外面,在公司我可不会让她抓到我任何错处。”

    曾经一次涉及商业秘密案已经让她有所警觉,她当然不会再让沐情天有机会挑她的错,只要她不在公事上出错,沐情天没理由将她从沐氏除名。

    “我承认是我的错误,但她不至于这样在外人面前不给面子的严厉批评。”

    沐少堂这样说,沐尹洁就帮腔道:“再加上家里刚出了这样的事情,她更该体谅自己弟弟的。”

    她是安慰,也是提醒了沐少堂,苗丽云去世沐情天不出席的事。

    沐少堂还是不说话,似乎很是介意上午与沐情天的争执以及众人的看法,沐尹洁话锋一转又劝了好一会,才让沐少堂终于神色舒缓,说以后在公司会更好的收敛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让沐情天抓到错处。

    这一顿饭或许牛排不贵,但一瓶好的红酒却不便宜,沐尹洁大方的午餐,得到了沐少堂的一句谢。

    两人从餐厅一起离开时,沐尹洁说:“谢什么,我们是一家人。”

    沐少堂微微一怔,低眸苦笑,“沐家,不像以前了。”

    “往往是真的有事的时候才能看出真相,少堂,你现在看清楚,不晚。”

    西餐厅门外,沐尹洁拍拍比她高出许多的年轻男子的手臂,笑得确实是个温和的姐姐模样。

    干净的柏油马路上车来车往,树叶飘黄,被路过的车子扬风带着卷向远方,而马路对面就是高耸的沐氏大楼,两人一起转头,看向高层之上某一个窗子,正午的阳光明亮,照着一片刺目反光。

    ……

    这天傍晚回到家中,蔺君尚进了卧房,看到情天坐在靠窗的蒲团上打电话。

    听到声响,她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认真回应电话里了。

    蔺君尚换了衣服出来,情天手机刚搁在桌面。

    他把她拉过来坐下,问:“老太太说了什么?”

    虽然情天话不多,仍是可以从语气跟只字片语中知道是蔺宅的主母来电话。

    情天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清淡而熟悉的气息,“她说,入冬了,让我们一定多注意补一补。”

815.前兆,并不陌生

    蔺君尚微微蹙眉,像是寻思什么,眸色灼热,情天就知道他想多了。

    咬唇拧他腰侧:“食补,你瞎想什么。”

    蔺君尚握着她的手,喉结微微滑动:“我想的就是食补,情天以为是什么?”

    他望着她,倒像是她歪了心思,情天抿唇,不理他,要起身。

    那人环着她的腰不让她走:“情天别急,来,我们聊聊,老太太都给了哪些建议。”

    情天回头睨他:“这些跟你说有用吗,我去交代楼下就好。”

    “有用。”蔺君尚收紧手臂,不让她逃离:“情天跟我说的话,都有用。”

    他这么一说,情天刚好想起一事,“下周我要准备调研报告,为了节省时间,我想暂时搬到宿舍去,沐氏没事的时候就在学校里,不然怕是完不成。”

    蔺君尚一听,不说话了,眉又开始蹙起。

    “你才刚说我的话有用。”在他提出异议前,情天先道。

    某人叹息,“去多久?”

    “一周左右,顺利的话。”

    情天在学校有宿舍,入学时候曾去看过,床铺被褥什么的都有,是何琴给她送去,因她偶尔上午课满连着下午第一节有课,想她能在那儿休息一会。

    但情天从来不曾在宿舍休息,即便要等着下午的课,她也多是在农卡的工作室待着,不然就是在C大附近僻静的书屋小店点杯饮料看书一中午,等到下午上课时间离开。

    所以此刻要去住,什么都不缺稍微整理一下其实很方便。

    某人即便心中有异议,也不好提了。

    ……

    翌日

    蔺家主母来了松云居,跟随而来的孙杏芳跟司机下车之后把好多食材送到了松云居的厨房里。

    情天下午没课,得知婆婆要来,已经从外赶回,进屋没看到人,何琴说,老太太在厨房。

    去了厨房,果真看到厨子跟孙杏芳在忙活,而季玟茹就站在一旁指挥着。

    发觉身后有人,季玟茹转身看到情天,情天唤了她一声,被她拉着手:“情天从公司回来的?累了吧,我让他们炖虫草花鸡,一会就好。”

    厨房里飘来家常菜的香味,婆婆这么一说,情天就觉得饿了。

    一起出来坐在客厅里,季玟茹看到了那些婚纱册子,有兴致地翻开来看,情天陪着,听老太太点评着那些不一样的款式。

    年过半百的季玟茹依然端庄气质,对于衣着品味也是极为讲究,情天觉得眼花缭乱的一套套婚纱在婆婆手中翻过,被一一点评,她也跟着第一次认真看了遍这些婚纱。

    只是看到后来她耳边开始有点嗡嗡响,右耳耳鸣叫嚣清晰,季玟茹还在翻着页面跟她讨论,能参与儿子的婚事细节,即便只是一点点,老人也是开心的。

    情天无意打扰婆婆兴致,一直微笑应和,只是后来她实在有些难受,看着一页页的白色纱裙只觉得眼里不适,脑袋犯晕,面色无异地站起身,跟老太太说要去趟洗手间。

    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洗手,情天深呼吸,继而掬了一捧水泼在脸上,冰凉的水是让人清醒了些,直起身时却有点晕。

    这种晕跟不适她并不陌生,她体质不好,轻度的会感觉像是低血糖的不适,严重的,就是眩晕的前兆。

    不敢乱动,倚着洗手池边的墙面缓了缓。

    闭上眼睛时,右耳内耳鸣的声音异常清晰,彷如金属仪器的绵长微鸣,额头以上脑袋里,混沌得像是搅着一团浆糊。

    缓了好一会,想到婆婆人还在外面,情天再次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推门出去。

    蔺君尚在公司中午回不来,情天陪着季玟茹一起用午饭,之后不久,再次见到了那碗并不陌生的褐色中药。

    季玟茹觉得这药难求,所以特意让那个老中医多准备了一些,想着情天这边的应该差不多喝完了,今天来正好送来新的中药包,还让孙杏芳亲自煎了来。

    饭后半小时,在婆婆殷殷关切的目光里,情天把药喝了,当时想的是,这药对她的身体好的话,或许也能将之前的不适压下。

    她喝中药是一口喝干的,等到放下碗的时候,只觉得比之前喝过的还要涩苦。

    之后,季玟茹没有要走的意思,情天又陪着在外边花园走了走消食,最后等老太太累了安置在卧房歇下,她才回了自己房里。

    或许是中药喝太多了,总感觉一直还在胃里没消化,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也躺下休息,午睡一会。

    ……

    后来,情天是吐醒的。

    当她有意识的时候,当她要撑起身子掀被起床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胃里一阵翻涌,直接就顶上喉咙吐在了床上。

    枕头被褥都沾染了,全是褐色的汁液,看着那一团狼狈,情天攥着被子头更疼了。缓缓挪下床,去了洗手间,弯身就把早前喝的中药都吐了出来,中药吐没了,接着是鸡汤,最后直接是将曾经入腹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

    翻江倒海到情天几乎站不起身,眼泪都出来,那不是哭,是呕吐时身体生理的自然反应。

    到后来只能勉力撑着洗手台,胃里已经没什么可吐,但还是止不住吐意,整个人力气全无。

    如果那时她抬头,一定会看到镜中自己那苍白得吓人的脸。

    是怎么撑着回到床上,将脏了的床单被褥枕头悉数包裹成团抱到衣物篓边,抱着松软的被子枕头,脚却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轻飘飘没力气。

    她坐在地上,想将枕头被褥芯拆开……

    留在松云居就是为了跟儿媳一起研究一下几个月后的婚礼怎么办,别看似乎时间还长,以这对夫妻每日各忙各的,又不能常回蔺宅的情况来看,现在着手起来一点都不早。

    午睡起来,季玟茹坐在客厅喝茶,下午三点,时钟指针从直角变成锐角逐渐又成为钝角,一直等不见情天下楼,何琴看蔺家主母还在,只能上楼来轻声敲门。

    敲门无人应,情天是个浅眠的人,唯有蔺君尚在身边的时候能睡得深,从未有过这样叫不醒的状态。

816.仓皇,不忍去看

    沐宅

    人老了之后,越发怕冬天来临。

    原本就活动不便的,在寒冷的天气里手脚更是僵冷难耐,沐老夫人的房间,佣人张妈进进出出,按照老夫人的指示在忙活着什么。

    后来,张妈推着老夫人的轮椅去了一趟沐老爷子生前最后那一年住的房间,拿走了一些东西,又让张妈推着去了那个大书房。

    老夫人许久不来这里,但她知道这里是自己丈夫生前最喜欢待的地方,这个书房,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属于老爷子,后来是属于情天的。

    张妈一路推着往里,老夫人看着齐顶的暗红色木书柜,闻着一室散不尽的墨香书香,老爷子在这里投注了很多的心血,但自从他过世之后,很多值钱的古董摆件跟名画,都已经被分走了。

    能留下的要么是带不走的,要么是在别人眼里不怎么值钱的。

    轮椅推到大书桌之后,老夫人掌心里一把钥匙,让张妈开书桌左下角的那个格子。

    张妈照做了,打开约摸一尺高的木格子,将里面的东西都取了出来,有一本相册,还有一些书信手稿。

    看着泛黄信封上丈夫刚逸遒劲的钢笔字迹,老夫人苍老的眸中有哀伤黯然,全都抱放在膝上,然后让张妈重新锁好木格子,返回自己的房间。

    这是一座历经时光晕染的宅院,沐宅主楼二楼过道,初冬的日光从不再茂盛的大树枝丫斜斜洒落,不论是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佣人,还是发丝已经银白的沐家祖母,背影都在光里越发苍老得显出一种无色的黑白。

    老佣人推着行动不便的老人,不知道这样的场景,在沐家还能看到多久。

    人一旦足够老了,就会开始想很多,想很远,无法预料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人世,沐老夫人开始慢慢整理起多年的回忆。

    曾经年轻时与丈夫的相片,与这座沐宅同风雨共进退的记忆,翻开相册,泛黄的旧相片里他们夫妻的合影,那也曾是最美年纪。

    孩子接连出生,全家福的照片由夫妻二人领着四个孩子,到后来又加了四个儿媳,那是沐宅最荣盛的时候,再到后来……独独缺了儿孙一起的满堂照。

    老人手指颤巍巍拂过丈夫年轻时的眉眼,大儿子最像极了丈夫,老人布满皱纹的眼角,细细褶纹晕出湿意来。

    相册下是几封书信,早年丈夫给她的家书。

    对于已经离世的人,有一种相见的方式,叫回忆。

    只是怕老到连回忆都记不起。

    ……

    穿着时尚的年轻女子进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祖母独自坐靠在沙发里,膝上搁着厚厚的相册,手边散落着泛黄的信纸页。

    “奶奶。”

    沐尹洁轻唤了声,坐到沙发上,目光看着那些照片,好奇说:“咦,这些相片我怎么没有见过?”

    “你爷爷向来珍惜这些,一直保存得很好。”

    老夫人说时,手里相册已经被沐尹洁接过,有兴致地翻了翻,她看到了自己祖父祖母年轻时的样子,也看到了刚结婚时的父母的模样。

    其中有一张应是她小学,不记得几岁,背景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筑,家中几个大人牵着她跟沐情天一起出现在廊道里,回头对着镜头笑。

    对着镜头沐尹洁笑得自信飞扬,而情天明显含蓄婉约,很小,不同的性格已经显露。

    近来沐尹洁时常主动回沐宅看望祖母,是因为她深知现如今父母离婚之后,在沐家除了父亲,唯一能依靠的只剩下一个祖母。

    把老人哄好哄开心,对自己只有好处。

    陪着一起看相册,竟然在后面的某页,看到祖父与友人的合照,那人的眉眼像极了蔺君尚。

    沐尹洁指着相册上的人询问,老夫人认了一会,说那是蔺君尚的父亲,盛辰上一任董事长,便也随口感慨道,蔺承钥去世得早,没有福气看到儿子现如今的成就。

    沐尹洁好奇问起,为什么蔺君尚的父亲会去世那么早,因病还是其他?

    在这个满是回忆的午后,老人便给沐尹洁讲了讲自己所知的过去。

    ……

    下午四点半,医院走道里,有人看到男子明明高大沉俊,却步伐仓皇而过。

    抵达病房门外时,停步,抬眸看到病房里,病床上女子面色苍白沉睡,那一刻,他竟觉得呼吸一窒,不敢往里。

    坐在床边的季玟茹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到儿子,回头看了床里女子一眼,起身走出来。

    蔺君尚站在门外,看着母亲走来,她神色也不好,却说:“她还在休息,别担心。”

    他面色却并没有因此放松,人是静默的,然而他胸膛里的那处,从接到电话就再不是正常跳动,一声声剧烈清晰,提醒着他,她躺在那里。

    许途跟余力在身后,目光看向病房里,同样感到担忧。

    门外何琴欲言又止,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还记得早前不久在家中,她因为一直听不到情天的回应而试着拧门进卧室,入眼大床上并没有人影,但有些凌乱,再往里,不禁顿了脚步,吓了一跳。

    情天面容苍白,晕靠在拆了一半,凌乱散在地板的被褥床单上。

    慌张地去扶情天,唤她名字人没有反应,何琴只得高声唤人,楼下一直坐等儿媳的季玟茹听到不对劲也上了楼来。

    除了拨打急救电话,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也不敢乱动,这是季玟茹第一次见情天这样,给她擦脸时手都抖了。

    ……

    没人跟进来,蔺君尚一个人走到病床边,看着躺在床里侧颜平静却苍白的那人,她又戴着鼻氧,唇是苍白无色,目光从她脸庞到扎着针的手背,一双深黑的眸渐渐不知落在何处,他不忍去看。

    在床沿,他小心握着她的手,很凉。

    一个字都不想说,只是就这样捂着她的手,直到逐渐有了暖意。

    可是那个人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沉睡着,也不看他一眼。

    这样的安静,窗外树叶婆娑的声音都清晰。

    医生来巡房,身边跟着护士,蔺君尚记得他是情天的主治医师。

817.厌倦了,让他走

    翻了翻病历,再看看床里,医生叹说:“身体太差,说过让好好静养的,怎么不听呢。还有她这体质,比常人对药物更敏感,不能乱用,幸好发现及时。”

    蔺君尚握着那人纤瘦的手指,一言不发,都是他的错,有人骂他才好,多骂骂或许他心里还好受些。

    护士检查了下输液的情况,随着医生离开了,季玟茹站在一旁,很自责。

    “都是我不好,或许不喝那些中药,也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蔺君尚抬头看母亲:“跟您没有关系,别多想。”

    “您也累了,这里有我,让他们先送您回去休息?”

    虽是询问的语气,却也是决定,蔺君尚转头看向余力,余力立刻对季玟茹恭敬道:“夫人,我送您回去休息吧。”

    季玟茹想说什么,但看到儿子的脸色,这时候不敢添乱,只说:“要不,让杏芳在这里留下,看看有没——”

    “有我在,放心。”

    男子用所剩的耐心回,季玟茹就不往下说了,点点头:“有什么事,给家里打电话。”

    人都走了,蔺君尚就这么坐在床边,情天的手背扎着针,他就将自己手掌垫在她手心下,药水冰凉,他的温度总可以给她暖一暖。

    就这么,一坐,就是从傍晚到夜色染窗。

    如果不是时而他还会转头看看病床的人,看看输液的情况,彷如房中多了一座雕塑。

    ……

    晚上九点,情天醒来,一直觉得胸闷难受,人迷糊哼吟,晕得想吐,但因为一直没进食,根本吐不出来。

    房里光线很暗,她也没法睁眼去看身边是谁,可她有感觉,熟悉的气息与怀抱,唯有他。

    “哪里难受?”

    昏暗中男子声音温沉隐忍,半哄的语气问,情天勉力摇了下头,这么轻微一晃也晕得不行,不再敢动,攥紧了他的衣服。

    她什么都不说,偶尔难受极了带着哭腔闷哼一声,那无知觉中几乎要将他衬衣扯烂的力道,足以让他知道她有多痛苦。

    就像掉进了没有底的漩涡,她一层层往下坠,而他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支柱。

    有没有在梦中经历过失足要坠下某一处的惊恐害怕?

    有没有在乘坐过山车时感受过最心慌的垂直跌落起伏?

    如果说梦里是一瞬的惊恐,如果说过山车是一趟数分钟的心慌,那么当这些惊恐心慌串连成一个不知何时能停止的体验呢?

    情天只觉得自己一直身处黑暗无法逃脱,她好像被装进一个封死的大箱子里,却有人在外将箱子踢来倒去,天地颠倒一直不停歇。

    太痛苦了。

    即便不是第一次面对,蔺君尚仍是抱着她紧紧,任何安慰安抚都变得苍白,他如此无措,唯剩胸膛可以给她依靠,唯剩手臂可以将她抱牢。

    “不会掉下去,都是假的,乖,不会的。”

    在她偶尔的言语中,他知道她的感受,她在经历什么,他也仔细查过相关病症资料,看过关于这个病症的患者叙述。人往往头晕一会都觉得难受,何况是一直持续天旋地转感的眩晕,那会逼疯一个人,击溃一个人的心志。

    当鼻下一阵异样的温热流出,她快速抹掉,她推着他的胸膛,让他走。

    这是第一次,她有气没力推他,她已经难受到极致了,在尚存的一丝意识里,她突然厌倦了这样的自己,不想他看到这样狼狈的自己。

    蔺君尚握着她双肩不放,她到底是难受得终于哭了,还是心神崩溃了,依旧用最后的力气推他,声音嘶哑:“你走吧,你在这里什么都帮不了!”

    “我求你走,让我一个人待着!”

    “情天!”

    昏暗里男子面容严肃,一双眸那么深看着她,红血丝渐渐清晰,深呼吸,怕自己也跟着失控。

    手上输液的软管早已回血一大段,针头移位,手背肿了,胶布晕出鲜红来。

    情天像是片刻回神,她知道她推不动他,可她真的太难受了,倒在床里将自己埋在枕头里捂着脸。

    蔺君尚看着她的手指抓着枕套,生生将白色的枕套扯得几乎撕烂开。

    无助的人总是向天祈求,愿意以自己多少多少年的寿命换身边亲人爱人的平安健康。

    可他答应了陪她到老,没有多余的寿命可以换,他能不能用别的?

    金钱,名利地位,如果可以,都拿去就好!

    情天不看他,气息微弱:“我要医生……要护士。”

    等他离开病房时,她手指的血跟鼻子里止不住的血,全都晕染在雪白的枕套上。

    医生赶来,基于情天情绪不好,跟着护士一起劝蔺君尚先离开,蔺君尚目光只紧紧望着床里不看他的那人,面色紧绷沉黑难看,却说不出一句重话。

    何琴跟许途在外看到,都只能进来劝,何琴说:“先生,您还要照顾太太,别累坏自己,先休息一下。”

    许途架着他出来,往隔壁独立病房改成的家属休息间。

    ……

    除开医生护士,情天拒绝任何人。

    她的鼻血一会一阵,护士说话她听也不太清,犯病一次,听力下降一回,她已经没有可降的余地了,她右耳几乎听不清了。

    许途跟何琴在走道里不知如何是好,一直叹息连连,心急却没有办法。

    隔壁休息间,蔺君尚摸出烟盒点烟。

    他确实已经抽得很少,可是他此刻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后来隔壁的医生出来,蔺君尚看到护士还在里面,扔了手中烟,跟着医生去了办公室。

    那是晚上十一点,他问医生,她到底怎么了?

    医生翻着属于情天的病历本,郑重说:“人在难受到极致的时候,意志被摧毁是常事。”

    蔺君尚莫名想起那一次在医院,看到隔壁病房一个人自杀被抬走,心蓦然一阵凉透。

    曾经鹭城那一场大火,虽然情天捡回性命,却并不是完好无缺。

    当时被困火场太久,浓重的烟雾损伤了她的呼吸道,她的鼻腔一直不好,天气跟环境都可能导致容易流鼻血,加之上一回吸闻了有毒气体损伤更大,身体状态特别不好的时候流鼻血是必然。

818.遇到爱情,他也有情绪

    随时会来的天地旋转,止不住的鼻血,已经几乎听不见的右耳……

    这样击溃人心的折磨,要面对太难。

    医生说:“她向来坚强,让她一个人待一会吧,给她一点时间,空间。”

    蔺君尚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夜色里伫立,像是一抹孤寂的魂。

    特护在房里,何琴守在门外,蔺君尚一个人下楼,去了停车场取车。

    许途问他要去哪,他不发一语将车开走,扬长而去。

    深夜十一点的C市,依然灯火璀璨未落,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开快车的感觉,窗子大开,寒风灌入,能让人清醒,也能让人麻木。

    蔺君尚不知要将车子开去哪里,镜面中他的脸是从未有过的阴郁。

    ……

    乐正找到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已过。

    寒风瑟瑟的海岸边,栈桥下,海水黑漆漆,月色隐约照着一个人的身影。

    如果不是找到了那辆车,乐正怕是很难想到他在这里。

    “大晚上的,有什么好看?”

    夜色中突兀而起的声音,颇有精神,伴随着声音而来,是脚步声,很快,乐正跨过栈桥护栏,越过大石块,到了那人身边。

    夜色里那人不说话,手插裤袋看着海面,迎着海上的月,深眸中的光很隐约。

    得不到回应的乐正也不恼,坐在了一旁的大石头上。

    吹了一会海风,乐正一个大男人都觉得太寒凉,抱着双臂说:“回去吧,要是吹风吹生病了,不怕情天担心?”

    上一回蔺君尚刚出差回来,原本约好聚餐结果蔺君尚人不舒服胃疼,情天给乐正说的时候语气明显是很在意。

    “把我赶走的她,不会担心。”

    某人声音平淡,散在海风里。

    乐正无奈哼笑,这人啊,遇到爱情就是变得不一样,说出这般有情绪的话来的人,还是那个在商场中令人生畏的蔺先生么?

    “走走,不回去也行,我请你喝酒。”

    乐正起身去拉他,好不容易将人从海岸边劝走。

    ……

    繁华都市的凌晨后,依然有地方夜夜笙歌,纸醉金迷。

    从海岸边离开,蔺君尚接了个电话,说要先去个地方,乐正自然跟着了。

    等驱车到了门边,乐正看着灯光闪烁的招牌,炫彩的店门,“夜岸”两个字,真的就像是黑夜中那些精神无处寄托的人的岸口,这里停泊着不少的私家豪车。

    蔺君尚没下车,乐正也没下,直到不久后,门里走出来几人,蔺君尚推门下去,乐正也就赶紧跟着下来。

    从“夜岸”走出来的几人有男有女,同样的都是衣着不菲,时尚光鲜,当他们说笑着往路边停着的私人座驾走去,谁也没有注意后面,身形颀长挺拔的男子突然而至,就在身后。

    人群蓦然发出声响,几人之中的一人突然被一拳揍倒在座驾边,背结实地撞在车身上。

    突发的情况让同行的女子尖叫,“夜岸”门前很容易就被门里动感的乐声盖过,含着醉意的男子则怒向来人,却在看到身后出现的,被光影映照的那一张面容时,都不可置信地揉了一把脸,想再看清楚些。

    乐正看着被揍倒,又缓缓站直的人,正是前些日子被爆出负面绯闻的沐少堂。

    沐少堂手背擦掉嘴角的血丝,看着面前脸色阴郁的男子没说话。

    谁都知道蔺君尚几乎从不亲自动手,但他动手一定不轻。

    “这是干什么?!”

    几人中一女子的声音响起,顺势扶起沐少堂,正是沐尹洁,她不解又有些畏惧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蔺君尚。

    乐正也认出沐尹洁来,看好戏一样,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蔺君尚会对小舅子动手。

    “情天对你的好,都是浪费。”

    男子声音低沉平淡,却自有一股压迫感,令在场的人都不敢发出声息,甚至隐隐缩起脑袋。

    等到众人小心抬眼,那人已经转身,迈步上了座驾离去。

    ……

    车子已经走远,沐尹洁看着灯光下沐少堂青紫的脸颊,“少堂,你没事吧?”

    沐少堂挣开她的手,“没事。”

    “蔺君尚这是怎么了?”沐尹洁问,沐少堂不答,钻进驾驶座启动车子。

    沐尹洁赶紧上了副驾驶:“他这是替沐情天出气?”

    沐少堂仍是不答,但沐尹洁心中基本已经认定了。

    户外俱乐部

    “他在我这里了,放心。”

    凌晨一点半,跟许途通完电话,乐正轻叹,手机放回兜里,端着刚弄好的烤鱼往办公室去。

    一进来,就看到沙发上那人靠着椅背,闭眼手捏着眉心。

    烤鱼炉子架好,滋滋冒着香,乐正又去拿了两只酒杯两瓶啤酒过来。

    因为爱好钓鱼,他这边厨房冰箱总是少不了新鲜的鱼跟饮料,平日老会员们不喜欢来都难。

    啤酒打开倒满,一杯递给好友,蔺君尚接了,一口就喝掉大半,乐正“诶诶”道:“你渴的话早说,我给你倒水。”

    “啰嗦。”蔺君尚放下杯子时淡淡一句,执起筷子先夹了一块烤鱼,尝了口:“手艺好像退步了。”

    乐正欲言又止,来他这里的人都说他的烤鱼越来越有独特风味,唯有这人,哪里是他退步了,明明是那人心情不对,胃口不对。

    这时候乐正也不与他争,找了些俱乐部里有趣的事情分享,蔺君尚偶尔吃两口烤鱼,更多的是手里握着啤酒杯,在乐正说到兴起时却垂眸沉默,明显走神。

    放下啤酒杯,他说去洗手间。

    然而出来外边,他却是拿了手机拨出去,问何琴情天的状况。

    自从重逢,哪一回她犯病他不是在她身边,然而今天……

    情天不让蔺君尚在身边,也没让何琴留下,除开护士必要的进来换吊瓶或巡房,她没让任何人在她身边,所以何琴知道的都是护士说的。

    “先生、先生?”

    还在通话中,蔺君尚就已经走了神,直到何琴的声音在那边唤,“护士说太太睡了,您可以放心。”

    让何琴留在那儿住隔壁的休息间,随时注意情况,蔺君尚挂了电话。

    后来再进屋,蔺君尚坐下之后,自己倒啤酒,也给乐正倒,比之前喝得更急。

819.一个人的痛苦,何必两个人承担

    乐正抬手阻止:“忘了你怎么把胃弄坏的,明天还想不想见情天了?”

    脑海里都是那个人,乐正还在这里一口一个她的名字,蔺君尚深吸气,手掌盖着脸,“借你这里住一晚。”

    乐正看着他,笑说:“只要蔺董不嫌弃,随便住。”

    ……

    医院

    凌晨两点半,病房里,昏暗的灯光下,躺着的人已经不用输液,因为不适不能随意躺,只能选择平躺的姿势。

    没有睡着,暗夜里四下很安静,她至少还有左耳能听。

    洗手间的水龙头滴答滴答,一滴一滴,轻轻的水声,像是时钟的秒针规律不停。

    那个人不在,是她让他走的。

    情天冰凉的手抓着被沿,在眩晕的不适中甚至不敢多想他的脸。

    别人看着她躺着好像好好地,不是身上具体的哪里疼痛创伤痛不欲生,却是在脑内慢慢折磨着她,时而一阵一阵的眩晕,瓦解着她的意志,仿佛要拖拽她进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本来就是一个人的痛苦,何必两个人承担,以往她犯病,中途醒来总是看到那个人睁着眼看她,眼眸神色都满含紧张担忧,她不想了。

    不想再这样折磨他。

    很多人总是惧怕漫漫长夜,最为难熬,犯病的她畏光又无法睁眼,白天黑夜,有什么区别?

    ……

    凌晨三点半

    病房门悄然打开,朦胧的月色映着高大的身影进入病房里。

    床头原本柔和的光源在黑透了的夜显得比任何时候都更明亮,蔺君尚寻了眼四周,最后从自己外套内袋里摸出一方手帕,盖在了光源上,让灯光更柔和昏暗一层。

    她独自一人睡觉不能没有光,但她病中又畏光。

    这个人,怎么这么麻烦呢?

    他悄然在床沿椅子坐下,尽量不惊动地将她的手握在掌中。

    麻烦精,他心里念着,却将她寒凉的手握在掌中捂着。

    橘色的光线在他眼中,逐渐化开成氤氲的暖意,笼着她的脸。

    他握着她的手抵在唇边,闭眼垂首。

    从浓黑的夜,到天际东方逐渐泛起层层云彩,曦光透过窗帘缝隙散落进来,良久良久。

    情天醒来时,是上午七点过,感觉身边有人走动,缓缓睁眼,灯光还是让她不适,只能迷蒙着眼睛看,有护士,还有何琴跟孙杏芳。

    正站在床边的孙杏芳看到情天有了动静,笑着关切道:“太太,您醒了?”

    何琴瞬时也转了头过来,那时候护士巡房完毕,交代说吃了早餐,八点开始就可以输液了。

    情天撑起身子,何琴跟孙杏芳都过来扶,情天也没有逞能,在她们的帮助下坐起身,她却是要下床去洗手间。

    那一路走得很慢,她要自己扶着墙慢慢走,何琴哪里看得下,过来扶着她,等她进了洗手间关门洗漱,仍是站在外不放心。

    情天一个人在洗手间,挤牙膏,漱口,对着镜子看自己苍白的脸凌乱的长发,想起松云居二楼他们的卧室,那个人常常抱着她去洗漱,她就赤脚踩在他的家居棉拖鞋上,被他环抱着。

    那时候,她从镜子里总能看到身后,他一脸的笑意。

    ……

    吃不下东西,情天喝了两口温热的稀饭,护士就来扎针了。

    她纤瘦,血管细,再加上现在状态不好,即便来的是有经验的护士长,血管真的不好找,看得在旁两人都着急。

    好不容易找准一处扎进去,又怕一动就破了,为了固定,她手背上绕的软管贴的胶布都比别人多。

    房中几人一致认真看着护士扎针那会,没人注意,窗外有人影伫立,窗玻璃上映着男子容颜沉俊却严肃,多了红血丝的一双深眸望着床上撩起袖口的那人,紧紧望着她扎针的手背。

    终于弄好时,情天抬首,目光正好掠过窗台,外面空荡荡,只有上午的阳光照在过道上。

    后来没多久,季玟茹也来了,情天却已经躺下休息。

    没让何琴跟孙杏芳说话,季玟茹悄然在病床边看了看,轻叹一声,坐在床边椅子上。

    情天人不舒服,无法入睡,转身的时候看到季玟茹,唤了声“妈”就要起身,季玟茹让她别动。

    “昱之哪里去了?”

    不知两人曾发生过什么,季玟茹意外见不到儿子在,问的是何琴。

    “夫人,先生……先生外出有事。”

    何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那两人昨夜吵架了,也不算,说是太太把先生赶走了……这话,不能说。

    季玟茹心想儿子如此在乎情天,他不在,一定是有什么事急需处理,回身拉着情天的手,轻拍了拍安慰:“大概是公司里有事,一会就回来了。”

    情天点点头。

    季玟茹来带了家里佣人炖的补汤,情天早饭只喝下两口稀饭,午饭同样没食欲,而且她吐怕了,下意识不太想吃东西。

    季玟茹在,她还是喝了半碗鸡汤,浮油去尽,很清淡。

    后来,没想到门口出现一群人,是农卡跟班上的一些同学来看望她。

    见到蔺家主母,同学们都很客气打招呼,情天趁机让婆婆中午回去休息,季玟茹笑说:“情天跟同学们说会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看同学们都在病房里,季玟茹临走前又对何琴仔细叮嘱了很多。

    情天没想到同学们会来,昨天晕倒入院至今,她手边没有手机,甚至没有记得起请假这件事。

    然而有人替她记着的,蔺君尚昨天傍晚就跟农卡请了假,所以今天中午放学,农卡跟同学出现在医院里。

    情天情况特殊,她在校上课几乎不缺课,除非沐氏有非常紧急的事情相冲,再者就是她生病没办法,她的努力与低调都在同学的眼中,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对同学有什么脸色,再加上上一回远赴新疆采风,因为她的缘故大家全程的费用全免,那是至少每个人都节省下了几千块钱,对于学生来说都是不小的数目,此刻听闻她生病,来看看是应该。

    农卡看情天状态确实不太好,脸色太苍白,没有让大家待太久,叮嘱情天先好好养病不要担心课程,就都离开了。

820.情天,别任性

    人都走后,重归安静的病房,只有刚才师生送来的果篮飘散出一些水果的香气。

    情天确实体力不支,疲惫地靠着垫高的枕头闭着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身边有人靠近,没有睡着的情天转头去看,目光落入一双深眸中,那人的眼中有清晰的红血丝。

    情天没说话,那人在她床沿轻轻坐下,即便是硬床,也有轻微下陷的感觉。

    带着熟悉气息的手掌抚过她额头,试了试她的额温,又给她拨开脸颊边的发丝。

    那触感轻柔,情天暗暗深呼吸。

    “别这样,好吗?”

    男子的声音轻缓,却隐隐带着疲惫,更像是请求。

    情天不知道自己状态好的时间能有多少,她甚至不知这一秒安好,下一秒是不是又开始眩晕得天昏地暗,吐得不成样子。

    “在医院,我想一个人待着。”

    “蔺君尚,你有盛辰,不该把心思都放在我身上。”

    不该为了她日夜这样跟着熬,耗尽心力,他身上担负着更大的责任。

    “说什么,我的心思不放在你身上,还放在谁那儿,嗯?”

    无视她平淡得几乎有些冷的语气,蔺君尚依然耐心温和道。

    情天垂眸看着自己被软管胶布缠绕的手背,一点血色都没有,明明一天之前,她还好端端地在松云居的家中,上楼下楼自如,跟往常无异。

    “我想静一静。”

    蔺君尚深呼吸,深眸凝着她:“情天,别任性。”

    昨夜出去,最终没有在乐正那儿过夜,他记挂着她,如何能安心待在没有她的地方。

    他知道她生病人难受有情绪,她怎么样他都不介意,唯独,他不能听她说要独处要静一静这样的字眼,他不接受任何她将他排斥在外的企图跟念头,一丝一毫都不行。

    两人僵持,她不说话,蔺君尚点点头:“那咱们回家,家里什么都不缺。”

    要医生要护士,他松云居什么都不少,原本就是打算把她接回家,只是比所想提前两天。

    他起身就要朝外走,情天忍着眩晕不适,唤住他:“我还不想回去。”

    男子背有些僵,缓缓转回身,一双邃黑的眸与她对视。

    她很坚持,他亦是不肯让步。

    这不是以往的任何一次,她闹的脾气,是关于他与她之间。

    “我到底该怎么做,你说?情天。”

    他在她身上有着最大的耐心,情天却知道自己在一步步试探着他的底线。

    “我不会有事,你回到盛辰,回到正常的生活,这里会有人照顾我。”

    “这是你想要的吗?”

    蔺君尚认真看着那人清瘦的一张小脸,在看到她缓缓点头时,胸口的地方泛起刺酸的一阵阵疼痛,逐渐蔓延身体手臂四肢,肩膀逐渐无力,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

    “好,蔺太太,听你的。”

    男子低沉的话音好像还在空气中未散,身前房中,只剩下情天一人。

    敞开的大门一片正午的日光,明晃晃,情天无力靠着床头,胸膛一片麻木,唯有逐渐又涌上来的眩晕不适最为清晰。

    她背对阳光侧身,却听到身后,门口有高跟鞋的声音,一步一步靠近。

    情天闭着眼,没理会。

    直到那人绕过病床,站在她床边,对上她虚弱苍白的模样,目光似惋惜,唇角却有一抹笑。

    此刻沐情天躺在床里病恹恹的样子,还像是在沐氏掀起风浪,占据无数新闻头条的那个意气风发的上位者吗?

    沐尹洁抱着手臂,“我的妹妹,看到你这样,我有点不忍心。”

    从声音确定了来人,情天仍是没有睁眼,她的手攥着被子,忍着脑海里一阵阵的难受。

    “起初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像蔺君尚那样的人会对你如此不一样,他身边没有绯闻,没有过什么可以寻迹的情事,偏偏,他对你那么好,让你成了众人艳羡的蔺太太,还一次次高调示爱。”

    “或许很多人都跟我一样,从不相信,到接受,只能感慨,这或许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吧,蔺君尚与沐家情天情投意合,喜结连理,听起来也确实门当户对。”

    “但是,其实我们都被骗了,或许,你沐情天也一直被骗了,却蒙在鼓里而不自知,自以为的幸福,其实只是幻想,是一厢情愿而已。如果你知道实情是这样,会不会觉得悲哀,我的堂妹,我突然有些替你悲哀。”

    缓过一阵眩晕,情天觉得床前这人的声音很令人不适,勉力缓缓睁眼:“有话直说,然后给我滚。”

    在难受的时候她畏光,甚至不想听到一点异样的声音,沐尹洁的声音对她来说,无疑就是排斥的东西。

    沐尹洁难得并不因为她的话而恼,抱着的手臂放下,从挎着的精致小包里拿出来一个泛黄的信封,在跟前扬了扬。

    “十五年前,蔺家曾经发生过一起枪杀案,当时盛辰的董事长还是蔺君尚的父亲蔺承钥。”

    “蔺宅的书房,蔺承钥与好友亦是生意合伙人发生严重争执,谁也没料到对方竟然身上藏着手枪。子弹穿过了蔺承钥的身体,却被蔺承钥夺下,争夺间,蔺承钥失手开了抢,对方当场毙命。蔺承钥被送往医院急救最终险险捡回一条性命,这是十五年前曾轰动C市的一桩新闻。”

    情天眩晕中听到这些,不免意外,因为突然提及蔺家,提及蔺君尚的父亲,她勉力注意集中精力去听清。

    右耳听力再降,她听得吃力,而且还伴有耳鸣声,她皱紧眉头,感觉到床边那人靠近,声音也靠近。

    “当时都说蔺承钥是出于正当防卫,所以不负刑事责任,但是……好像真正被隐瞒的实情,并不是那个样子的。”

    沐尹洁靠近床边,微微弯身,像是想要让自己的话能让这个堂妹能一次听清。

    她说:“事发当时,咱们老爷子刚好也去了蔺家,正被季玟茹接待,后来听闻书房有争执,季玟茹离开……再后来,枪声响起,老爷子也慌忙去了书房。你猜,他看到了什么?”

821.接近你,是还人情

    耳边的声音故意压低,带着几分阴森与卖弄玄虚,人很晕,情天努力支撑着。

    沐尹洁的声音仿佛时近时远:“枪不在蔺承钥手中,而是在……”

    情天心中蓦然升腾不好的预感,沐尹洁的气息近到喷洒在她脸颊上,微笑说:“季玟茹的手里。”

    “蔺承钥为了保妻,对警员说那一枪是他开的,老爷子也表示自己赶到时事件已经发生,对于蔺承钥所述没有异议,此案就此终结。”

    “我说你跟蔺君尚之间怎么回事,为什么明明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却突然能在一起。原来你念高三那会儿,就跟他有密切来往,沐情天啊沐情天,到底是你隐瞒得太好,还是老爷子对你太好。蔺君尚来接近你,完全是因为老爷子的意思,你知道么?”

    情天唇色泛白,紧紧抓着被单的手指关节也泛白。

    “真是有趣,没想到蔺家还有这样的内情……更没想到,外人看到的蔺君尚对沐情天不一样,完全只因为欠了老爷子一个大人情,他这是还人情你懂吗,清醒了吗?”

    话音落的时候,跟病床离得那样近的她看到沐情天突然倾身往床沿,忽而就吐了出来。

    沐尹洁嫌弃地退开,皱着眉眼中满是厌恶:“现在你知道了真相也好,不至于一直活在自以为是的美好里,我言尽于此。”

    她转身要走,情天趴在床沿,费劲地伸手扯住她的衣衫不放手。

    沐尹洁吓得尖叫,“你干什么?”

    那尖叫让情天脑子更晕得难受,但她一手撑着床沿,用尽最后的清醒,声音虚弱却冷,“你敢出去……乱说一个字,会后悔今生、生而为人!”

    明明那个人如此虚弱,甚至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偏偏,她的声音依然让人觉得沉冷有气势,有一种无名的恐惧从心底蔓延,但是被沐尹洁忽视,她笑说:“试试看。这个时候,你还帮着他?”

    门外有快步的脚步声而来,沐尹洁掰开情天的手,朝门口走去时,尽量平缓自己的神色,让自己看起来无恙。

    出现在门口的是何琴,平日身在松云居的她,对于外界的事都是通过报纸新闻,此刻只能说认得眼前这位是沐家人,却并不知她与情天之间的恩怨,所以看着沐尹洁走出去,何琴也没空多想,着急着先往病房里,扶起趴在床沿的情天。

    这两日因为人难受,基本她就喝过一些流质的东西,没有东西可吐,人却难受不止。

    “太太、太太……”

    相处时日久了,毕竟是会产生感情的,年过四十五的何琴看着平日聪慧淡然的女子此刻脸色苍白虚弱不成样子,心中也有些心疼。

    扶着情天躺好,何琴就按了床头的电铃,不一会护士快步而来,询问情况,情天人晕难受得厉害,护士上了单侧鼻氧让她缓一缓,对何琴说一定让病人静养好好休息,不要受任何影响或刺激。

    何琴连连应了,护士根据情天身体情况又把吊瓶滴液调节得更慢了些,这才走了。

    病床里情天安静地闭着眼,秀眉蹙起,却一句哼声也没有,刚才护士进来特意开了灯,知道情天不喜欢太亮,何琴起身去关,悄悄出了门外。

    她掏出手机拨电话。

    彼时,蔺君尚正在去盛辰的路上,看到操控台上手机屏幕闪动来电,立马靠旁停了车,接起。

    是他交代过情天的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此刻听着何琴说他才刚走情天人又不舒服,蔺君尚握着手机,紧紧闭上眼睛,眉间深蹙。

    “照顾好她。”

    良久,他唯有这四个字,语调低沉带着疲意无奈。

    还想说什么的,但他还能说什么呢,该交代的不知交代了多少遍,挂了通话。

    ……

    下午,周龄带着没课的沐箐箐来医院。

    病房里除了何琴没别人,情天闭着眼,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休息。

    周龄也没扰她,就默默放了拿来的水果点心,坐在床侧。

    沐箐箐看着病床里的堂姐,想着的是不知道沐少堂知不知道情天姐住院了?

    情天转醒,冬天下午,室内光线有些暗,情天让何琴开灯,周龄忙说这样就好,她知道情天这病症畏光。

    多年相处,因为沐圳良,情天也与周龄较亲,曾经她是个开朗健谈的人,自从沐圳良过世也变得日渐寡语,有时坐着片刻就会不自觉发呆。

    沐箐箐也好像成长不少,虽然说不上具体体现在哪儿。

    真正的家人,是即便不说话相处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尴尬需要去招呼,比如此刻,周龄坐在床边,沐箐箐站着跟情天聊了几句,就独自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周龄说沐宅一切都好,沐箐箐住校,她一个人每天都从玉致居的家里出来走走,或者跟娘家人一起打几圈麻将,或者回沐宅看看老夫人。

    独立病房里,周龄闲话家常的语气很轻,因为婶婶与堂妹,让这个冰冷的病房显得不那么苍白,有了些人情味。

    期间护士进来拔针,今日份的药水终于吊完,人总算是能活动自如一些。

    情天侧了侧身,问最近都有谁回过沐宅,周龄想了想:“也就是你二叔,还有尹洁。”

    “人老了想多了,那天我上去,看到你奶奶房里摆了一堆以前的旧东西,相册,书信,老爷子生前的写作手稿,我问这是打算做什么,你奶奶说现在先整理好,等她走了方便带走,唉这想法真是——”

    周龄边说边摇头,老人的想法,有时候消极也让人无从去安慰。

    情天沉默片刻,“爷爷的信?”

    她脑海里莫名想起中午,沐尹洁手里那一封。

    “嗯,很多旧东西,都是关于你爷爷的。”周龄不疑有他,回道。

    “姐,你赶紧好起来,我同学说市中心新开的商圈那边有家很不错的店,干锅什么的最香,你应该会喜欢,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沐箐箐拿着手机过来,探手给情天看同学与她分享的美食图片,母亲祖籍黔西的情天,虽然平日饮食清淡但又很喜欢黔川口味的菜色,真正关心她了解她的,会知道。

    情天看着沐箐箐,唇角有淡淡笑意:“好。”

822.她是他,此生最大的挂怀

    周龄跟沐箐箐离开之后不久,孙杏芳就出现在病房里。

    季玟茹前阵子刚因为血压高晕倒入院,加之她是长辈,情天不能让她为了自己往返医院,好说劝说,才让婆婆答应留在家里,但还是定点让孙杏芳来医院送补汤,顺便看看她的情况。

    上一次来没有见到蔺君尚,此刻也仍是不见,孙杏芳有些疑惑了,趁着情天喝汤的时候,去洗水果悄然问何琴:“先生还没来吗?”

    何琴笑笑:“估计公司里最近比较忙吧。”

    关于那两人,何琴怎好多说,只能这么答,不敢乱言。

    后来孙杏芳洗了水果出去,刚好接下情天喝光的空碗,要再给她盛,情天:“喝不下了。”

    孙杏芳有些为难,这两日以来情天总是吐,除开输液,就是喝水跟一些汤,一吐之后,等于什么都没有,看着更清瘦。

    刚要再劝,情天已经靠着垫高的枕头闭上了眼睛,孙杏芳不敢打扰,就默默坐在一旁,差不多一小时过去,窗外天色蒙蓝,树梢枝叶逐渐成为暗影看不清晰,晚饭时间已过。

    蔺君尚仍是没出现,孙杏芳觉得不对,想到平日情天在蔺家,蔺君尚哪次不是提早回来,现在情天病中,那人竟然忙得那么晚?

    ……

    那么让人疑惑的蔺先生,在做什么呢?

    盛辰总部,高层之上,董事长办公室的灯依然如此明亮,因为老板在,导致很多人都比平时晚下班,或者说离开的时候多少有些小心翼翼。

    一袭得体OL套装的方冉轻声敲门,进去送文件的时候,抬眼看到男子坐在办公桌后。

    白色的衬衫质感,外罩着一件藏蓝色的薄羊绒V领背心,戴着一副金丝边细框眼镜,越发显得容颜沉俊肃冷,却也透着无尽的清冽疏远。

    男子目光移向她,镜片澈蓝通透,后面是一双淡漠的眼。

    方冉无端有些紧张,抱着文件上前,双手恭敬送上:“董事长,这是您要的资料。”

    蔺君尚单手接过,“给我杯咖啡。”

    方冉想说天色已晚,晚饭时间都要过了,怎么老板还要继续留在这里,甚至还要了咖啡,但她不敢多言,应下:“好的。”

    不久,等方冉端着热咖啡入来,便看到立在落地窗前的男子修长的背影。

    男子坐着处理公事时神态严肃严谨,令人不觉就有压力,然而此刻办公室中极为安静,即使只是一个背对的身影,也同样能让人感觉到隐隐压力。

    他长腿笔直,环抱手臂目光不知落在窗外哪一处,这里视野极佳,外面是望不尽的夜色繁华。

    窗玻璃上映着那人清俊淡漠的容颜,眺望远景的眸,目光幽远不似平时那般冷,似乎想事情出了神。

    方冉不敢打扰,放下咖啡正要退出去,却扫到桌面上多了一本折页的《心经》。

    经文薄薄的一本,烫金的封面,瘦长的版式……这时,伫立落地窗前的男子转回了身。

    “看过经文吗?”

    低沉醇厚的声音令方冉一怔,反应过来才回道:“平日里闲暇放松会看些杂志小说,经文没有涉及,不过我小时候家住旧城区,对面住了个还俗的和尚,卖一些礼佛的用品,店里经常播着佛乐。”

    在方冉的印象中,蔺君尚极少跟她谈及公事以外的事情。

    男子走回办公桌后,打开折页的册子,目光落在那一句“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这是当初身体情况被爆出来之后,那人在松云居书房曾写下的话。

    她说,佛祖有云,心没有挂怀和障碍就免除了恐惧害怕。

    可他做不到,她就是他此生最大的挂怀。

    ……

    后来,蔺君尚从盛辰离开,晚上八点半,出现在方所书店。

    不是周末,书店很安静,男子步伐放缓,从音像制品区走过,最终停在一排佛乐专辑跟前。

    音像制品区播着何训田的一首曲子,鼓点与众人的吟唱幽远。

    …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

    便是人间好时节

    …

    在新疆,他离开那日上午,陪她在河岸边洗衬衣,后来两人坐在浅浅吊桥边芦苇地,她挨着他的肩头,和着清风曾经给他唱过这么一段。

    他爱她轻轻吟唱时的安然,那是他想要一世守护的静好。

    转了身,他问路过的工作人员,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

    这一夜,情天独自在医院,蔺君尚却难得出现在公众视野,在书店被人认出,甚至有人悄悄拍了照片。

    第二日的报纸,称:蔺氏夫妇疑似感情不睦,沐情天独处病中,蔺君尚宁可闲逛书店,也不曾出现于医院。

    翌日上午

    情天打着点滴闭目休息,中途醒来时,看到床边坐着向添。

    中年男人面容严肃,在看到她睁眼时,却温和了眉眼,“二小姐。”

    向添前阵子离开过一趟C市,带着弟弟的骨灰回老家安葬,顺带散散心,才回来。

    他看到了早上的新闻,但并没有提及。

    是情天让他来的,她有事与他说,撑坐起身。

    何琴在外,跟刚到的余力说话,不时从窗口看向病房里,没多久,向添就走了出来,跟两人点个头,离开了。

    余力原本是情天的司机,这几日因为情天人在医院,余力倒是没事可干,但他跟何琴同样为那两人着急。

    着急的还有蔺家主母,这日上午,季玟茹电话直接打到蔺君尚手机。

    那时再有十分钟就要开会,看到是母亲的电话,他接了。

    “你跟情天怎么回事,吵架了?”

    母亲的声音很关切,蔺君尚轻轻叹气,从座椅上起身,“妈,我们没有吵架。”

    “那这是怎么回事,杏芳说去医院你都不在,今天的报纸又——”

    “最近公司比较忙,您别多想,多注意身体,我这边马上要开会了,有话回头说。”

    挂了电话,蔺君尚穿上外套,手机又响。

    这一回,显示来电像是座机号码,很陌生。

    按下接听键,他没说话,那头一道中年女声恭敬问:“请问,是蔺先生吗?”

823.人往往,不会没有丝毫弱点

    情天在医院的第三天,沐少堂不曾出现。

    昨日下午周龄跟沐箐箐来时,拎来的补品,说是家中老夫人跟二爷的意思,那么也等于他们关怀过了,唯有沐少堂。

    但周龄跟沐箐箐没有提及,情天也没有问。

    而沐氏这一边,情天入院的消息很快传到众人耳中,看着沐少堂无异样地出入沐氏,也看到了他脸颊嘴角的青紫。

    谁敢把沐少堂给打了?看到他脸上挂彩之后,众人暗地里议论纷纷,不管是沐情天沐尹洁还是沐少堂,这几个月以来,沐家人真是新闻不断。

    现如今沐少堂已经不再去基层岗位,自从情天外出采风把他调动,至今,他已经逐渐能胜任“助理”这个职位,加之之前情天不在时都叮嘱秘书有事让沐少堂处理,拿不准主意的请教二爷沐益诚,事情重大的直接给她本人打电话,这一回情天突然住院,沐氏也不算突然失了主心骨。

    这天中午休息,沐少堂才合上手中文件,办公室门被敲响,没等他说什么,门已经被推开,女子衣着时尚干练,倚着门边抱着手臂:“少堂,中午了,我请你吃午饭。”

    来人看着心情不错,真是沐尹洁,沐少堂神色平淡,目光从她身上调回眼前的文件夹,重新打开,“我还有事处理,不去了。”

    “公事是忙不完的,先吃了再继续回来处理,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说着时,沐尹洁已经进来绕到办公桌后,主动伸手拉着他胳膊起身,“走吧。”

    如此,沐少堂不得不放下文件,跟着她一起出了门。

    下楼,不是第一次见两人并肩同行的员工,在人走后不免又有些疑惑,曾经跟沐情天关系甚好的沐家少爷,好像现在跟沐尹洁倒是走得比较近了?

    ……

    依然是沐氏对面的西餐厅,两人同行过去时,沐尹洁转头看身边沉默的年轻男子,也看到了他脸上挂着的青紫,说:“说起来,蔺君尚对你动手可能也有我的原因,毕竟他们极不愿你跟我走得近。”

    “我没有跟你走得近。”沐少堂面色很淡。

    沐尹洁一笑:“对,你没有,是我自己想要跟你修复我们姐弟之间的感情,毕竟……这个沐家已经没剩下什么人了,少堂,就算叔叔婶婶不在了,我也会照顾你。”

    “对了,沐情天住院,你知道了吗?”她状似顺口道。

    沐少堂神色没什么变化,目光望着天桥下来往的车,“听说了。”

    他回答很简短,似乎不太有心情说话,沐尹洁觉得他脾气比以前怪了很多,以前只是任性恣意,但喜怒很容易一眼看清,现在则让人觉得古怪阴晴不定……

    不过想及他父母在短时间内双双去世,或许对于他的打击真的太大了。

    中午十二点,沐宅

    沉寂许久的宅院,今日又有贵客。

    黑色的宾利在院中停稳,许途从驾驶座下来,打开后座车门,有男子迈步而下。

    路过的佣人都恭敬唤:“蔺先生。”

    与情天成婚后,蔺君尚似乎统共只来过沐宅三次,一次是他与情天的婚事公之于众后不久,那时候沐家人还算齐;第二次来,是情天外出采风,得知当年鹭城民宿失火的真相,他单独来见已经瘫痪的苗丽云。这一回,沐家只剩一个从寺庙归来的沐老夫人。

    这个男人气场太强大,加之甚少在沐家出现,佣人看到他,无法开口唤出那一声“姑爷”,只能恭敬一声“蔺先生”,好像唯有这样才最稳妥。

    老佣人上前领路,往楼上老夫人的房间去。

    男子步伐沉稳,安静的楼道里锃亮的黑色皮鞋踏步清晰,一声声,让在前领路的老佣人莫名心中紧张。

    小心翼翼领着人到了屋内,老佣人恭敬让蔺君尚稍等,就进了里间。

    许途站在门外走道没有跟进来,蔺君尚负手在后,环视眼前房间,目光落在沙发边的柜子上,缓缓踱步过去。

    木架上整齐摆着一张张碟片,大略扫一眼名字,基本都是戏剧。边上案台搁着一只描绘荷花小鱼的白瓷香薰炉,里面一段浅褐色盘桓的沉香正袅袅燃着,升起极淡的一缕烟。

    年迈老人的房中,长年累月多有药味,掩盖了药味的,正是这极品沉香的味道。

    蔺君尚目光却落在香薰炉上,白瓷上荷花清淡,小鱼游戏,有小小的黑色二字“自在”。

    他认得那字,是他妻子的手笔。

    轮椅的声音渐近,年迈的声音响起:“那是情天当年刚上大一的时候,第一次烧陶的作品,回来送给她爷爷,就一直摆在了这里。”

    蔺君尚收回目光,回身,年迈的老人被佣人推出来,坐在轮椅上膝盖上盖着织花暗纹的毯子,“蔺先生,请坐。”

    今天上午,开会前蔺君尚接到的最后一个电话,正是来自沐宅,照顾沐老夫人多年的老佣人说,老夫人想见一见他。

    此刻,他在沙发上落座,门外有佣人进来,沏好的茶水倒放在他跟前,说了“请慢用”便与之前给老夫人推轮椅的佣人一起离开了屋子,只剩下两人。

    蔺君尚姿态放松地交叠双腿,手里白瓷小杯是冒着薄雾的茶,拇指轻轻抚过杯沿,不语。

    “你与情天成婚半年有余,情天毕竟是个孩子,幸得你多照顾。”

    “应该。”

    提及妻子,蔺君尚终于开口,声音温淡而客气。

    “近日,我整理丈夫生前遗物,无意中看到些东西,知道了些曾经并不知晓的事情。”

    沐老夫人看着面前的男子,无疑这男子是现今C市最有权势的人物,能力家势手段,无人能及。

    但实情,人往往不会没有丝毫弱点,只是会不会被人发现。

    “关于十五年前——”

    蔺君尚淡漠的神色在听到这几个字眼时,深沉的眸划过异光,终于将目光转向老人。

    他的神色似乎依然是平淡严肃,但过了一辈子的沐老夫人,不会看不出他与刚才的淡漠不一样了。

824.威胁,这是执迷不悟

    平淡中隐藏的压迫感逐渐变重,蔺君尚静静看着老人,没有开口。

    老夫人暗叹一口气:“沐家,现如今已经受不起任何重创,我就剩下那么几个孙儿。现如今的沐家,再也不是曾经的沐家,能不能好,唯有看他们几个孩子的努力。但是——”

    “你对情天的心我看得出,这是她的幸运。你心疼她,但毕竟她身上流着沐家的血,跟手足之间不可能断了,我也不希望看着我沐家所剩的孩子彼此不睦或是继续彼此伤害。如果你愿意……愿意就此两清,那件事,老爷子走了,也会随着我带走,不会再让任何人知晓,你放心。”

    “老夫人,这是在跟我交换条件?”

    茶已温,蔺君尚淡淡抿了一口,目光调向门外,大树树冠高于二楼护栏,在这初冬已经不再葱荣。

    “若真要这么说,也并无不可。”

    老夫人看着男子,她已是暮年,陪着沐家陪着丈夫历经多少大风大浪,然而面前这个男子不过三十而立,却已经有了撼人的气势深不可测,接管家业的几年间盛辰的商业帝国版图扩张速度令人望叹,这是连老爷子在世时都数次提及的。

    蔺君尚对事业有野心,他就有能力做到最好,不看现如今依然三足鼎立,谁也保不准再往后几年,形势会怎样的变化,最有可能的一种,就是盛辰在蔺君尚的带领下,稳居最顶端。

    老夫人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也无法预料将来的变化,她唯独可以做的,就是尽量稳定沐家的和睦,至于其他,留给孩子们自己去努力吧。

    “若我不同意呢?”

    蔺君尚自己续了杯茶,茶壶在手,倒水时声音清脆,茶香四溢。

    “那件事即便翻案,蔺家也不一定有事。”

    老夫人面色划过一丝意外,但随即镇定笑道:“即便你不担心十五年前的事情再度被暴露与公众,难道也不担心情天的想法。”

    “当年她父母过世,自身又突生重病,那样心灰意冷的高三关键时刻,遇到了你,她把你当成依靠跟阳光,现如今你们恩爱和睦,如若让她知道,你从一开始接近她,就是有目的的,这样也没关系?”

    蔺君尚送到唇边的茶水微微一顿,垂着的黑眸划过冰冷,同样冷入语声:“这是威胁?”

    “我只是想尽最后的力,保我沐家无风无雨。”

    老人缓缓道,语调却笃定。

    茶杯搁放在桌案上的声响微重,蔺君尚起身。

    “有些人,并不值得去守护,您有些执迷不悟。”

    ……

    人走了,老人苍老的眸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外走道。

    虽然那人临走前没有表态,但只要他对情天足够有感情,对于刚才的交换,应该会有所顾忌。

    佣人进来收拾茶具,老佣人过来推轮椅,转向内间卧房中,扶着老人上了床躺好,听吩咐给她取来一个带锁的盒子,然后就退下了。

    老夫人抚摸着盒子,里面是她近日整理好的关于丈夫的遗物,除开相册打算留给孩子们,书信手稿都在这里面。

    等到她哪一天入土了,就吩咐将这些都烧了。

    抱着盒子,老人望着窗外的树冠,面容越发孱弱沧桑。

    然而她却不知,里面的东西,早就少了一样。

    医院

    入院的第三天,情天昏沉间,做了一中午冗长的梦。

    梦到她的十七岁,梦到父母车祸离世,她第一次经历晕眩被送入院。

    她也梦到高三开学,在雁湖边第一次看到那个身影,深蓝的薄风衣,修长挺拔,身边是一辆纯黑的牧马人,车身上蜿蜒着黑金的龙纹,低调而有气势,衬得那个人如此与众不同。

    他明明身上满是清冽的气质,执笔画画时却温和儒雅得像另一个人。

    “师父……师父……”

    她看到流曲苑的画室里,暖阳洒落她的画架,身前不远男子着白衬衣,垂眸手里捧着书,入了她的画。

    梦里总是伴随着一声声“师父”,伴随着她望他时的小心翼翼,也总伴随着男子清淡的眉眼。

    那一双眼明明那么深邃,看着她时,总似不愿意与她对视般淡漠,尤其在她明白自己对他已经念念不忘之后。

    睁眼,入目的是顶上雪白的天花板。

    微微喘着呼吸,心脏跳得有些乱,右耳的耳鸣依然清晰在耳内叫嚣。

    有些病痛是身体上的,有些病痛是折磨在神经在意志,单纯的头疼或许不会疼死人,但频繁地纠缠会让人的意志瓦解,浑浑噩噩不愿承受折磨痛苦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休息时,曾无意中听到路过病房的家属说,又有谁自杀了。

    情天抬手想揉额头,牵扯一阵刺痛,才回神自己手背上还扎着针。

    没有例外,软管再度回血,看着那细细透明管里的血液,那一刻心中烦躁顿生,闭了闭眼,就这样躺着不想动。

    ——他来接近你,完全是因为老爷子的意思

    ——他这是还人情,不要一直活在自以为是的美好里

    晕得不行的脑袋里,响起沐尹洁曾经说过的话,一声声重复回放,好像不在她脑内击垮了她不甘心。

    情天抱着头,声音之外,她眼前浮现的全是十八岁时那个人的眉眼,或淡漠,或温和,从来没让她看清他在想什么。

    何琴快步进来,看到输液的针头已经脱落,情天手背上一片血,心惊地赶紧按床头的电铃。

    “太太、太太!”

    何琴扶着情天,心咚咚地跳,入院那么久,情天也有难受的状况,却从未见她此刻这样失控痛苦。

    护士很快到来,安抚着情天躺好,情天迷蒙的眼眸看到窗外,像是看到沐尹洁的脸,不知是不是幻觉。

    “回家,我不在这里……”她虚弱吃力道。

    “好好,我这就给先生打电话!”何琴赶紧点头。

    情天却摇头,但一摇头,她就晕,也不知攥着的是谁的手:“回我自己的……我家!”

    满庭芳,那是她最后可以栖身的地方。

    门外有脚步声,一道颀长的身影风致翩翩而来,拿着花束正迈入病房,抬眸却看到内里一团忙乱,平静的脸色瞬时变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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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3019/ 第一时间欣赏蔺先生一往情深最新章节! 作者:Alice慕灵所写的《蔺先生一往情深》为转载作品,蔺先生一往情深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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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先生一往情深介绍:
曾有记者举着话筒追问C市首富蔺先生:“您在商界成就无数,时至今日,若论最感欣慰的,是什么?”
被众人簇拥,清俊尊贵的男子顿步,平日冷冽的眸难得微染温色,回答:“失而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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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说她死了,蔺先生心里有一个名字,别人不能提。
他走她走过的路,吃她喜欢吃的食物,人前风光无限,内心晦暗成疾。
情天眉眼寂淡:有些爱死了,就永远不在了。
他眼眸却尽是温然笑意:没关系,没关系。
她的心再冷,他捂暖。
世人只知商场中蔺先生杀伐决断手法冷酷,却从不知,他能将一个人宠到那样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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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后来
人来人往的步行街头,商贾首富蔺先生仿若失魂之人,拦着过往行人一遍遍问——
“你们有没有看到我的情天……”
他的情天,他的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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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文·蔺先生一往情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蔺先生一往情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蔺先生一往情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