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还笑,死人真的能复生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伴随着佣人的轻声:“大小姐,白小姐来了。”
恼人的敲门声让沐尹洁不耐烦地掀开捂头的被子,忍下脾气才说:“进来。”
她撑坐起身的时候,门打开,有清脆高跟鞋入来的声响。
“我电话才打多久,你这么快就来了——”
沐尹洁无奈地看向朝她走来之人。
佣人口中的白小姐,正是她的表姐,白诺涵。
白诺涵不客气地坐在床沿,一脸怒容未消。
“扰我清梦,我还没生气呢,你倒是怎么了?”
沐尹洁往里挪了挪,看着她。
白诺涵转头对她:“刚刚我在门口,碰到沐情天了。”
听到提起那个人,沐尹洁神色也不好,“然后呢?”
“我让她别欺负你,她倒是神气,说我一个外人没资格警告她。”
想起刚才沐情天的神色,白诺涵就来气。
“你是没看到昨夜她更过分,那些价值连城的画,顷刻间就全都被她烧了!”
“你们怎么也不管一管?”
白诺涵来之前曾经跟沐尹洁通过一次电话,大概听了些内情,刚才才特意赶过来的。
“怎么不管,大家都说她了,但有用吗,人家烧了画一副事不关己的平静样儿。”
想起昨夜沐情天为了一本破书跟自己闹起来,沐尹洁心中火又起来了。
“那天在商业广场碰到她,我还以为只是长得像的人而已,没想到真的是。”
白诺涵回想起前些日子那一次遇见,容貌如此相似真的吓到了她,但当时仅仅以为是长得相似而已。
“对啊,那次你回来给我说了,我还笑你。谁知道,死人真的能复生。”
想起接到沐老爷子过世的消息,刚刚抵达国外开始度假的沐尹洁又连忙与母亲一起赶回来,却竟然在灵堂上看到沐情天。
那个本在两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人,突然出现在灵堂上。
当时沐尹洁吓得不轻,轻轻扯了扯白慧的手臂,声音低而抖,问:“……妈,你看得见前面跪着的……那个人吗?”
当时白慧也被吓到了,但毕竟人已中年阅历不浅,神色比女儿镇定:“当然能看到,别怕。”
白慧这句回答多少让她没那么恐惧了,要不然,她真得以为独独是自己在灵堂上见了鬼。
现在回想起来,还跟做梦一样……
“总之,你才是沐家的大小姐,别怕她个小丫头,更别让她占了上风。”
沐尹洁虽是沐家长孙女,论感情却因为白慧的关系与外家走得更近,关系更亲,所以她与白诺涵这个表姐的关系,显然比与沐家这边的任何一个堂弟堂妹都要好。
听表姐这么说,她点点头。
手搓着胳膊,刚才回忆灵堂初见如鬼魅般的沐情天,仍是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
可这并不是白诺涵一大早来此的重点——
“昨晚,蔺君尚真的专程到沐家来,给沐老爷子上香了?”
她想起正事来。
来之前通话听沐尹洁提起,半梦半醒间也说不详细,她直接就过来了。
沐尹洁点头:“真的啊,昨天让你过来吃饭你不来,后悔了吧。”
032.草木皆兵,他怎会看上古怪的她
“我——”
白诺涵语塞,知道昨晚盛辰集团有年会晚宴,她特意找了关系跟着去了,结果直到晚宴结束都没见到想见的人。
谁知道,那人却出现在了沐家。
“昨晚,我、我有事。”
她搪塞道,又问:“然后呢?他待了很久吗?”
沐尹洁在梳妆台前梳发:“就一会,让沐情天领着去佛堂上了香就走了。”
“奇怪,这么晚了他居然还来沐家,不像是他以往的作风啊——”
白诺涵仍坐在床沿寻思,沐尹洁睨着她笑:“他什么作风,你都一清二楚了吗?”
被表妹取笑,白诺涵也不恼,甚至还因为被误会与那个人有所关联而心生一种虚荣的羞喜。
“你别瞎说。”
“那你脸红什么?”沐尹洁取笑她。
“为什么是沐情天领他去佛堂?”白诺涵转移话题,不过这确实也是她想知道的。
关于那个人的一切事情,她都想要掌握。
“这我就不知道了。”
昨夜蔺君尚来沐家,只亲自点了沐情天跟着,沐尹洁也是不得其解,“凑巧而已吧。”
希望是凑巧,白诺涵心想。
看着坐在梳妆台前的表妹,虽然自己与她亲,但她也知道,沐情天小的时候,曾由沐老爷子带着出席过一些商界名流的宴会,后来见过她的人都说,从小由沐老爷子亲自教导的二小姐,举止投足间更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且精通书画,气质佳。
以前沐家人私下里就有比较,多是说二小姐沐情天长得最好看,如果不是沐情天的父亲晚生了她,她才是沐家当之无愧的大小姐。
这话是白诺涵听来的,自然不敢在沐尹洁跟前讲。
可正因如此,今天听闻那人竟然指定由沐情天领着去佛堂上香,不禁有些担忧。
那人,不会是也看上沐情天了吧?
可随即她就笑自己了。
这是有多草木皆兵?他那样的身份那样的人,怎么会看上一个脾气古怪,不讨人喜的小丫头呢?
情天这天出门,是为了接喻雁去机场。
喻雁要回美国了,情天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喻雁显然是为了陪她回来,但后来却只能自己住酒店,沐家喻雁不方便做客,仅仅在新年那天以情天朋友身份来给沐老爷子上过香,陪了她一会。
此后这几天,喻雁就被亲戚带着在C市各处逛,可假期总有到头的时候。
向添替喻雁提了行李放进后备箱,车子就往机场开去了。
后座上,喻雁在说话,情天多是听,偶尔回应一两句,向添都看在眼里。
后来到了机场门外,向添去后备箱取行李时,对跟来的喻雁说:“喻小姐,欢迎你多回来。”
他家二小姐性子淡,似乎只有跟朋友一起时话还多些,她这一走,向添不免觉得可惜。
喻雁想说什么,目光却扫到后边一辆也刚停下来的黑色奥迪,司机正给后座拉开车门。
她突然稍显激动地拉着情天胳膊,低声藏不住雀跃:“情天你快看,这人长得好像我最近在电视新闻里看到的那个帅哥!”
情天抬首,顺着她的目光去,后面那辆黑色奥迪旁,刚从后座下来的男子一袭墨色风衣,墨镜虽然遮掩了英俊的容颜,却掩不住那淡漠清贵之气。
她看着那人,那人也看到了她。
随之,那人摘下了墨镜,三两大步就来到她跟前。
在喻雁的抽气声中,男子高大颀长的身影立在情天跟前,目光扫过她腿边的大行李箱,眉间蹙起:“你要去哪?”
033.过几天,我就回来
一句话问得情天茫然,随着他视线落在脚边的行李箱,突然明白过来。
心知他大概是误会了,可,她也没有向他解释的必要。
“与蔺先生无关。”
站在车旁的向添看着面前突然出现之人,确实惊讶,在沐家给沐老爷子开车开了近二十年,自然也常常有机会得见些商界有身份的人物,又怎么会没见过盛辰集团的董事长蔺先生。
只是,蔺先生与他家二小姐……
对于情天的回答,蔺君尚并无不高兴,只是耐心看着她,低声唤了句:“情天。”
情天二字在他口中念得低沉温和,带着三分微微无奈,完全不似平日惯常对别人那般的冷淡。
向添疑惑,喻雁亦是疑惑。
情天面色清淡,依然没回话,目光只落在旁处,没看他。
她不能看他。
站在身后的许途看到眼前情景,倒是不淡定了,犹豫之后走过来,低声对那尊贵的男人:“先生,航班时间快到了。”
今日他随董事长前往瑞士出差,结果临行前董事长在公司还批阅了一些急要的文件,来机场的时间已经变得比原先紧,没想到却在这机场门口遇到了沐家二小姐。
作为助理,他有职责提醒老板,却也突然发现,这真不是讨好的差事。
许途的话,让情天目光往蔺君尚身后看去,几步开外,确实有两个西装革履的人都提着行李箱。
他是要去出差的?
“不着急。”
低沉的声音淡淡,蔺君尚眸光依然只落在她身上。
他不着急,她着急。
她得送喻雁进去了。
手要伸向行李箱,才触碰到拉杆,同时,一只大手覆上了她的,微暖。
“情天,跟我说说你要去哪,不然——”
她看到他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声音一派温然:“今天大家都别走了。”
那唇角的弧度如此浅,有着成熟男子的沉稳迷人,可她撇开脸,微微抿唇。
他这句话是不是玩笑她不可知,只是心中微恼,又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是怎样一种矛盾的感觉。
“这位先生,我插句话哈——”
喻雁是真看不过去,笑着对面前这气质清贵却陌生的男子道:“这行李箱是我的,情天是来送我,她不走。”
蔺君尚闻言看向喻雁,客气有礼:“是吗,谢谢解答。”
“先生——”许途趁机又轻声提醒。
“有事打那个号码,过几天,我就回来。”
那人温然的声音拂在耳边,此刻他弯身对她低语的举动,在旁人眼里如此亲昵。
情天抑了呼吸,背微微僵了,手背上的温度消失,眼前人已不在。
许途与两名属下,赶紧跟上他的步伐,往机场门里走去了。
“二小姐,我们也进去吧。”
向添提醒。
情天点头,向添已经先提起行李箱往前走。
后来送喻雁入机场的时候,喻雁一直特别好奇拉着她问,她与蔺君尚的关系。
“只是旧识而已。”
当时情天如此说。
向添听闻转头看她,却见她面色太过淡漠。
……
送了喻雁从机场回来,情天没有直接回沐家,而是让向添把她送去C大。
今天,她要去拜访一个人。
034.二小姐命硬,克父母克沐家
沐家这边,白诺涵仍在沐尹洁的房里。
让佣人多准备了一份早餐,两人一起用过继续闲聊,有人进来,白诺涵抬头一看,即刻笑着甜甜喊:“阿姨——”
进来的人正是沐尹洁的母亲,白诺涵的亲阿姨白慧。
看到女儿房中的人,白慧满眼笑意:“小诺来了,几天不见又变漂亮了。”
“尹洁啊,多跟你表姐一起,少跟这边几个来往,没啥出息。”
在房中白慧也不避忌,而她口中所谓的“这边几个”,指的便只有沐尹洁在沐家这边的几个堂弟妹了。
“哟,这房里怎么那么热闹?”
白慧话音才落,身后响起一道突兀的声音。
几人转头,看到三太太苗丽云正站在门边。
之前房门也没关,刚才在说的话也不知道她听了去没有,白慧脸上笑得有些不自然。
“三婶,你怎么来了?”
沐尹洁笑道。
如果说沐尹洁与白诺涵有哪点明显比情天强,那么或许就是,她们在长辈面前懂得如何撒娇装乖巧。
“我这不是正要去老夫人房里看看,路过听到这里说话声挺热闹,就进来瞧瞧。”
苗丽云回,瞥向白慧,她当然听到了刚才白慧说的话。
白慧的娘家在C市也算是有些地位的,但并不及沐家的家势,可自视甚高的她总觉得自己娘家最好,觉得自己女儿是沐家孩子中最优秀的,另外几个孩子都不如她家尹洁。
白慧从不掩对自己女儿的骄傲,甚至有回在沐老夫人跟前夸沐尹洁多好的时候口没遮拦,还顺带踩了沐尹洁的几个堂弟妹,当时就让老夫人不高兴了。
现在听闻白慧背后又说这些,自己儿子少堂也被鄙夷在其中,苗丽云这做妈的心里当然不会舒服。
可此刻,她面上依然笑脸一张。
“啊呀,我也正是想要去看看老夫人的,你们年轻人先聊。”
白慧寻了个理由离开了房间,苗丽云跟白诺涵也不熟,闲聊两句也跟着离开了。
但原本要去老夫人房里的她,想到此刻白慧在那,就没有急着过去,先去了趟厨房让佣人准备今天的食材。
沐老夫人的四个儿子里,只有老三沐胜远一家与父母住在老宅,老大,老二还有老四都各自在外有房单过,偶尔回来小住而已。沐胜远现任沐氏的总经理,媳妇苗丽云自然成了这沐家老宅里管事的女主人。
后来她端着补品去老夫人房里的时候,白慧已经不在了。
“妈,起来喝点参汤,顺顺气。”
苗丽云将老夫人扶起来,靠坐在床头,然后端了碗过来坐在床沿,轻轻吹碗面的热气。
老夫人看着她,声音仍是虚弱:“听说,昨晚情天闯祸了?”
苗丽云一听,心知定然是刚才白慧来老夫人面前告状了昨晚的事。
“是啊,那么些名贵的画,被情天任性都烧掉了,真可惜呀。”
她叹气道。
“妈,不是我说,这次情天回来,性情相比以前简直大变,佣人们私底下都说,说……”
“说什么?”看媳妇吞吞吐吐,老夫人皱眉。
“妈,您听了可别生气。”
苗丽云斟酌着道:“佣人们都说,二小姐命硬,克父母克沐家,现在她才回来老爷子就撑不过新年——”
035.胡说八道,让她来见我
“胡说八道!”
老夫人虽年迈,威仪仍在,略为激动地一句,身子不适便咳嗽起来。
“妈,您先别急,消消气,消消气——”
苗丽云一看老太太激动,不说这个了,赶紧换话题道:“我觉得吧,情天昨晚是不对,但尹洁也不像个当姐的样子。”
她一边给老夫人拍抚顺气,一边继续说:“老爷子刚过世,大家心情都不好,昨晚那情况她不该还刺激情天,听说,那是老爷子留下的,对情天来说很有意义的书。”
“如果不是她先起了个头,情天也不会闹起来,唉,该说她们什么好。”
苗丽云当然心疼那些价值连城的画,且是心疼极了,但她同样见不得白慧总踩别人捧着自己女儿。
画被烧了已成事实,说情天不对,沐尹洁也没好到哪去。
不是只有白慧会在老太太面前夸自己女儿踩其他人,苗丽云觉得自己实话实说,让老太太心里也有个数。
不然这整个沐家,大家似乎就只看到沐少堂的骄纵随性,觉得他败家,不成样子,她这个当妈的觉得有点替儿子委屈。
老夫人不说话,靠着靠枕闭目休息,满头银丝的她虽保养得当依然皮肤白皙,但毕竟已年过七旬,眼角眉梢爬满皱纹也有了老年斑,原本还算健朗的身体自从去年初摔了那一跤,整个人顿时老弱了许多,再加上丈夫刚过世,心情悲伤,整个人更显苍老。
但老太太心思仍是清明,两个媳妇说的话,在她心中有数。
情天是老大沐修文的孩子,而沐修文不止是沐家的长子,更是最像沐老爷子的一个,性情温和知识渊博,是个有生活情趣的人,娶到的妻子也是性情相和,如果不是那场意外……
诚然,情天是沐家长子之女,但这并不是沐老爷子偏爱她的理由,她的聪慧天资也不是唯一的理由。
老二沐益诚结婚比老大早,与白慧所育之女沐尹洁比情天大三岁,按年岁看,她是沐家长孙千金,沐老爷子当然有意栽培过她,可偏偏沐尹洁有那样一个母亲。
白慧其人,早前就说过,只喜欢与自己娘家人好,沐尹洁打小,就被她带着老往外家跑。
老二沐益诚又是个较为沉默的男人,任由妻子带着女儿三天两头回娘家住着玩,不然就是跟娘家姐妹出国旅游,总之,沐尹洁打小真的没怎么跟祖父祖母亲近。
偏偏沐老爷子这人又比较开明,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一切顺其自然就好,白慧也就从没想过收敛自己。
所以说,今时今日她们几个孩子的性子作风,都是打小被影响来的。
沐尹洁更被父母宠着,情天看着淡然,却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性子,昨晚的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苗丽云窥看老太太脸色,该说的也说的差不多了,就不再提那些事,等老太太缓过一阵,她才继续喂老太太喝参汤。
却听老太太说:“情天回来,让她来见我。”
这一日,中午日光和煦,C大下课铃声响起不久,公共阶梯教室一涌而出好些学生,随后走出来一个蓄着小络腮胡子的四十多岁男人。
男人手里抱着几本画册与教案,抬头,便见教室外不远,树下站着一个年轻女子,看到他,她浅浅扬起唇,眉眼宛如初开的梅花,清冽又动人。
036.小丫头,回来就好
蓄着小络腮胡的男人走到树下,怀里抱着画册教案,满眼笑意看着眼前人:“小丫头,老师差点认不出你了。”
“农老师——”
情天轻轻笑了。
眼前被她称作农老师的人,正是C大艺术设计系的研究生导师,农卡。
这一笑清浅,有三两刚好路过的男同学,原本说说笑笑而来,却看得怔了脚步。
“吃午饭了吗,没吃的话,一起去食堂吧。”
农卡为人随性不拘小节,即使两年未见,此刻也没有生疏客套,上来便虚搂着她往食堂的方向带。
情天也并不扭捏,跟上他的步伐,在路过男同学微微诧异的目光中,跟着他走了。
艺术系里一草一木,还是旧时模样。
情天跟着农卡步伐,眼中来不及细看,心中却已是怅然。
到了系里的食堂,农卡打饭,让情天随便点,她低首看着窗口里的各色菜肴,一手拨着侧肩长发,对以往吃过的滋味甚是怀念。
后来点了餐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农卡又去买饮料。
不一会人回来,她餐盘旁放下一罐椰子汁。
情天笑了:“老师,您还记得?”
“记得,咱们系的小才女,只喜欢喝椰树牌的椰子汁。”
他哈哈笑了,情天不禁也笑了。
他却突然认真看着她:“情天,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就退学了?”
两年前的事情,其中牵扯太多,内情太过复杂,沐家家眷知道的只是她死于鹭城民宿旅馆的一场火灾里,但却没人将此事宣扬出去,因为沐家是名门。
当时,是沐老爷子让林简出面来C大给她办理的退学手续,即使她姓沐,因为向来低调,甚至学校里没一个人知道,她是沐氏的二小姐。
彼时,她才入学大一一个学期。
看情天沉默不语,农卡毕竟是有阅历的人,也不追问,将面前那罐椰子汁打开,递给她。
“你为啥独喜欢这个牌子?”
这个问题倒是好回答,情天也知道,老师是在替她转开话题。
“觉得味道最纯正,也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父母总喜欢给我买,后来就觉得,再也没有别的滋味能比得过它。”
农卡端详眼前学生的神色,诚然,她长得很好看,但眉眼间却有超脱她这个年纪的淡然与心事。
他也开了自己面前那罐,喝了一口细细品尝:“椰汁清如水,却恬淡怡人,是好东西。”
“你喜欢这牌子,可知道它背后的故事?”
“嗯?”
情天神色询问。
农卡又喝了一口,握着瘦高的易拉罐轻摇了摇,看着包装上的字。
“椰树集团前身是个罐头厂,曾在70年代创下百万佳绩,在那个肉价不到一块钱,压岁钱只有一两毛的年代,百万是什么样的概念?但它却也在80年代连年亏损到,只差两万元就要宣告破产的地步。”
情天诧然。
“可是你看现在呢?”
他目光看向她:“不仅仍能让你喝到,而且还被国宾馆指定为国宴饮料。”
情天握着餐勺的手一怔,望着面前的老师。
她突然笑了。
农卡也笑了。
“情天,回来就好,没有什么过不去,以后,老师会看着你变更好。”
037.散步,身后黑色的车
两年后的第一趟C大之行,情天归来心情还不错。
遇到昔日的老师,闲聊一番,还被鼓励了。
回沐家的时候,在后座的她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脸色温然。
向添从后视镜看后座二小姐的神色,有些事他不该问,有些事,却还是可以关心一下。
“二小姐,过两天考试,都由我送您去学校吧。”
1月10日开始便是C大研究生考试的日子,情天这次回来决定了留在C市,也决定在这边继续完成读研的计划。
情天本想说不用,她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如若不是今天送喻雁去机场,路远没车不方便,她也不会让向添随行。
可到嘴边的“不”字还没有说出,她忽又改了口,“好。”
向添给沐老爷子开了那么多年的车,现在老爷子走了,他突然失去了原本的生活重心,总归觉得每天不干些什么一天就好像白过了。
向添向来关心她是真,他的心思她也知晓,人到中年,无依无靠,就让他有些事可做,打发时间吧。
看她没拒绝,向添心情也不错,更认真开车了。
车子距离沐家仅还有不到两百米的时候,车子里突然响起了手机铃声。
太安静,显得格外清晰。
瞟了一眼控制台上亮起的手机屏幕,向添神色有点异样,情天看在眼里,道:“先接吧,不着急。”
向添“哎”了一声,车子暂时靠边停下,赶紧接起了电话。
通话过程很简短,当他才挂断的时候,情天已经伸手推门下车:“添叔,你家里有事就先赶紧回去看看,这几步路,我自己可以走。”
刚刚的通话内容她不得而知,可从向添回复的只字片语中,情天知道是与他的弟弟有关。
向添感激又为难地看着已经下车去的她:“那,那二小姐您路上注意,我回去看看就回。”
“别着急,忙好再回。”
她站在车边对他扬起唇角。
车子就在她眼前启动调转了车头,往另一个方向而去了。
情天一个人慢慢往沐家的方向走。
向添年近五十,至今单身未婚,因为家中有一个瘫痪的弟弟。
父母过世得早,剩下他与唯一的弟弟相依为命,在他刚来沐家为沐老爷子开车不久的时候,弟弟在工地干活被山体滑落的大石砸到背部,至此瘫痪,那时向添还不到三十,弟弟也才不过二十五。
工地老板不认账,后续治疗的巨额医药费让向添几乎崩溃无力。
是沐老爷子知道这事情之后资助了他弟弟所有的医药费,至此之后,向添对沐老爷子一直忠心耿耿。
刚才情天听那通电话的大概内容,大抵是与向添家里的那个弟弟有关。
独身照顾瘫痪弟弟这么些年,他这一生,也不容易。
想着事情,脚步越走越慢,情天不着急回沐家,或者说,是她不喜现在沐家的一些人和事。
就当散步吧,可就是这种慢,让她突然觉得身后有什么不一样。
转回头,看到后面距离不远跟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她走这么慢,这车子也开这么慢?
正当她疑惑的时候,那车子却加速从身边驶过,远去了。
是她想多了吧。
入了沐家门里,走过院子,佣人惊诧于她独自一人回来,懦着声音道:“二小姐,三太太有交代,说您若回来了,就请您到老夫人房里一趟。”
038.刚离开,却已盼归期
万里晴空,飞往瑞士的航班,头等舱中,美丽的空姐将一杯温水送到临窗的席位旁。
“先生,这是您要的温水。”
空姐声音甜美,目光看着面前的男子,脸上多了一抹娇羞的红。
舷窗旁坐着的男子目光并未抬起,只是伸手接过了温水,那手骨节分明,修长好看。
他另一手依然握着画笔,对搁在膝上的画本涂画着。
空姐看向画本,发现那纸页上是用彩色铅笔绘出的一条首饰。
那应是一条手链,笔触线条随意,像是随兴而作,寥寥数笔却可见功力,将手链优美的线条与细碎的钻光都栩栩描绘出来,不禁让人可以想象,如果做出实物是何等之美。
哪个女人不喜欢这些美好的饰品?
感觉到停驻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蔺君尚抬首。
薄唇轻抿的淡漠神色足以让人觉得深感压力,空姐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转身走开了。
放下手中画本,他转头,舷窗之外此刻云雾渺渺。
往来航班,置身万里高空于他来说是常事,却似乎,很久没看过如今天这般晴朗的天气。
喝了一口温水,低首看膝上的草图,这一条手链,可以想见衬着那人纤细白皙的手腕,有多好看。
才刚离开C市,心却已盼归期。
沐家
“奶奶,您找我。”
情天进了房间,鼻端都是那充满室内的清淡草药香,她看着床上半靠着的白发老人。
老夫人阖目养神的眼睛缓缓睁开,看向床侧,点点头,“来,坐。”
她示意的是自己床沿的位置,情天缓缓走过去,坐下,肩背拘谨微微僵着。
祖母找她,或许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
可是面前的老人久久不作声,只是细细看着低垂着眉眼的她。
她与自己大儿子长得像,不禁触动老人心中的痛,搁在被上的手微微抬起,似想要抚一抚面前孩子的发,却最终没有。
“昨晚的事,奶奶听说了,情天,你可知错?”
情天抬头,眼中温和淡然,并不怯。
“奶奶,我错在哪儿?”
老夫人一怔,倒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
“尹洁是你姐姐,你们是一家人。”
情天也不生气,语调平静:“奶奶,爷爷不在了,我能留以怀念的东西不多,可是她故意的,故意烧了我想要的书,她没有把我当一家人。”
眉眼中的倔强像谁,像老头子,还是像她那大儿子?
老夫人心中感慨,缓缓劝:“她做得不对,你若是懂事,当也不学她。”
“以后奶奶百年了,沐家就剩你们,奶奶希望你们几个孩子能一直相亲相爱,互相扶持。”
老头子留给她的家,她想凭自己最后的能力守护好,别让一个个生了隔阂,各自远离,那这个家就散了。
“奶奶,您看我出去逛街给您买了什么回来了——”
房中正说着话,突然门被推开,伴随着清脆高跟鞋脚步声而来的,正是沐尹洁开心的语调。
一脸笑意的沐尹洁入来,看到坐在老夫人床沿的沐情天,笑容僵在脸上,反应过来后,才悻悻收起。
039.笑了,笑她的会装
像是忽视了情天的存在,沐尹洁从手中纸袋里掏出来一个小巧的仪器,走到床沿讨好地给老夫人看。
“这是最新款的按摩仪,肩背酸痛最适合了,奶奶,我一看到就想到了您。”
“尹洁有心。”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又拉过情天的手,将两人的手放在一起。
“以后,让奶奶看着你们相亲相爱,对奶奶来说才是最好的药,最欣慰的事。”
情天至始至终没抬眼看沐尹洁,也没回话。
倒是沐尹洁反应快,会讨巧,一脸认错地对老夫人道:“奶奶,昨晚是我不好,这不,今天出门这趟,我就特意去书店选了一套新的《辞海》,已经让人送到家里来了。”
她转头看向情天,笑说:“情天,新的给你,别跟姐姐生气了。”
情天低首,微微笑了。
笑她的会装。
再新的《辞海》,又有什么意义?
就算是镶了金子银子,也不是她要的那一套。
“奶奶,今天出门太早我有些困了,您好好休息,我先回房了。”
她没回答沐尹洁的话,抽了手站起身,直接便走了出去。
“奶奶,你看她——”
沐尹洁皱眉看着走出去的身影。
老夫人叹气,却也没再说什么。
很快,便到了考试的日子。
第一天是文化课考试,情天轻松考完,甚至在午间的时候还去C大校外附近的文具店逛了逛。
她喜欢收集好看的笔跟本子。
好看的铅笔,圆珠笔,钢笔……再到各种好看的日记本,涂鸦本,逛文具店她往往能逛很久。
偶然抬头看玻璃橱窗里的文具时,看到玻璃镜面上反射出来的店门口外,似乎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她在文具店里逛了多久,那车子就停了多久。
一直到她选好了东西付了钱,走出去,又穿过马路进了一家C大有名的馄饨店坐下,她的位置正对着门口马路,等到老板给她端来热气腾腾的馄饨,抬首的时候,才看到那车子不见了。
她低头认真吃馄饨,在西雅图两年,觉得还是国内的东西更合她的胃口。
第二日考的是专业理论,从考场出来,经过情天身边的考生握着手机打电话,跟手机里吐槽哀叹说出的题目太广,有些都记不住也不知道自己答得对不对。
设计类的专业理论考试,出题范围无非中国美术史,西方美术史,设计概论,中国工艺美术史之类的内容,对于情天这种从小爱啃书的人,仍很顺利。
这一天向添依然在校外等着她。
“添叔,先不回家,我还要先去一趟书城买几本书。”
向添应说好,启动车子开离了C大校门口。
坐在后座的情天转头回去看,又是那辆黑色的车子,跟了她一路。
如果说之前都只是巧合,那车子只是来等C大的学生的,那么总不至于还巧合到,此刻她去书城,那车上的人,也要去书城。
直到第三天。
这天有重要的专业基础考试,天气却不是很好,清晨情天醒来推窗,就看外面一直刮着风,也不见阳光。
等她收拾好拎着画板与画具箱下楼,向添已经早早在院子里等着。
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放进车后座,情天去饭厅吃早饭,向添烟瘾犯了,趁着这空档出了门外找个地儿抽根烟。
这时候,外出晨跑的沐尹洁刚好回来。
在门口看到向添,她知道这几天沐情天在考试,都是向添接送。
路过院子没人,她打开了车门。
040.现身,到此为止吧
车子停在C大校门口时,天空刚好落下了雨点。
砸落在干燥的地面晕出浅浅的水痕,很快就被地面吸收消失了。
“二小姐,还是我送您进去吧。”
向添下车来。
这几天他都是听从情天的只送到门口,但今天天气不好,她手里又是画板又是画具箱,有个人帮着打把伞也是好的。
“不用。”
情天下了车又弯身去拿东西,画板背在背上,画具箱拎在手里,抬头对他说:“这里进去不远了,况且,校内都有躲雨的地方,淋不着。”
学校这样的地方,向添跟着她进去,只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以前这里没人知道她是沐家的千金,现在,她依然希望低调。
向添再要开口,她却微皱了眉:“回去吧。”
由沐老爷子亲自教导出来的沐家二小姐,平时对人温和淡然,但若真的板起脸来,便有了不一样的气势,让人忍不住想要听从。
向添站在原地,她已经转身快步往校门里进去。
往考场去的那一路,雨始终只是点点落下,还没有变大的趋势。
但身边路过的考生们行色匆匆,谁都恐在考试前变成落汤鸡,何况,大家手里还有考试备用的画板与画具箱之类,最好别淋着。
情天走在教室外的廊檐下,走道并不宽,偶有人从身边经过,她都会让一让。
经过拐角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跑着来的,还没待情天反应过来,就感觉肩背被狠狠一撞。
那突来的力道让她差点站不稳,手里拎着的画具箱也脱手而出,落在地面,在清晨的过道里声音异常响亮。
情天眉心狠狠一跳。
“对不起,同学,我不是故意的——”
只见一个穿着休闲运动服的高个子男生从身边跑过,转回头对她说了这么一句。
人已经远去,情天蹲下身,将箱子小心捧起,硬塑材质的画具箱开关处已经裂开,里面原本整齐的一格格颜料全都流到一起,颜色全都脏了。
她皱了眉。
身旁有人停步,将她掉落地面的画板捡了起来。
情天抬首,发现是个模样陌生的年轻男子。
“这人怎么这样,撞了人就跑。”
男子转头看了走廊尽头一眼,似是替她不平。
“终于肯现身了?”
情天抱着箱子站起身,看着他。
面前的男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笑着说:“我不知道你在说的什么。”
情天看着他,眸光依然平淡:“跟了我好几天,你也是辛苦。”
她虽不认识他,但这几天,她也算是对他有点印象了。
那辆总是让她遇见的黑色轿车,隔着车窗,她曾隐约见到过驾驶座里人的模样。
男子一怔,知道瞒不过了,抬手饶头,有点不好意思:“好吧,被沐小姐你发现了,但是你放心,我并没有恶意。”
画具箱坏了,情天只能抱着,离开考的时间也已不多,她往前走,男子跟在身边。
“为什么跟着我?”
她问得如此平静,出乎他的意料。
“我叫余力,是蔺先生的助理,他离开前曾交代,让我注意沐小姐你的安全。”
蓦然听到那个名字,情天脚步微微一怔。
转身抽走他手里的画板一起抱着,她沉着脸看着面前之人,说:“那就到此为止吧。”
041.气势,跟某个人有些像
在余力的心中,蔺先生不止是老板,更是他人生的榜样与方向,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拜。
能入盛辰,能在蔺先生身边做事,看着那位尊贵的男子在商场中运筹帷幄,仿佛自己也浑身充满了干劲,未来有无数可期待,更不说从那人身上学到的许多。
同样蔺先生也是淡漠的,跟在他身边这么久,除了公事,余力似乎没有见过,他对什么事情有特别的关心。
偶尔与许助理一起陪着他参加那些商界名流的高端酒会,不止看到老板对于那些上来寒暄的企业老总的客气淡漠,更看过他面对那些名媛千金的漠视无情。
那时余力就曾在心中想,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够入得了老板那样的人的眼?
直到这一次,几天前,老板出差的前一天,交代了他一件事。
他还记得当时是在盛辰总部偌大的董事长办公室里,那尊贵的男子在一个高层会议的中场休息时间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签下几份急要的文件,而后抬头看他,语气淡淡交代了这么一件事。
蔺先生交代得清淡,之后便离去继续主持高层会议,当时许途许助理走在其后。
余力曾有些不解地拉着他,问:“许助理,蔺董是让我去跟踪……一个人?”
这样的任务,真可谓是难得的第一回。
当时许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别小看了这件事,这在蔺董心里,可能比任何一桩生意都更重要。再有,这是保护,不是跟踪。”
当时许途离去前别有深意地一眼,余力仍清晰记得,所以这几日,他不曾敢怠慢。
他一直远远跟着这位沐小姐,如果不是今天天气不好,她手上东西不少,他也不会一路跟进了校园。
如果不是因为那冒失撞了她的男学生跑了,他也不会出现她身边,替她捡东西。
可是现在面前这女子知道了,说,请他到此为止。
“沐小姐,我真的没有恶意,你可以当我不存在的——”
情天怀抱着画板与画具箱,快步往前走,他紧跟在旁,解释着自己。
“不管你有什么企图,总之我说到此为止。”
情天冷着脸,天气不好,在考试的档口画具箱还坏了,里面颜料全混作一起,这些事情加起来,无法让人心情愉快。
何况,他是那个人派来的人。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为了她的安全?
她心中笑了。
所以她这几日在外做了什么去了哪里,那个人全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曾几何时,他会对身外之人的事有这样的兴趣?
情天觉得脑子有些乱,脚下步伐也更快。
在快走到考场时她停步,再次沉着脸面向身边跟了一路的男子。
“等我出了考场,希望不会再看到你跟那辆车。”
余力暗吸气,他一直以为他跟着的不过是个年仅二十二岁的女学生,但这女子,显然与他远观的时候极不一样。
明明容颜如此年轻,那眉目间的淡然与不容反对的气势,却跟某个人……有些像?
“沐小姐,蔺先生真的只是让我保护你,再说现在他人不在国内,这事情他交代了下来我怎么——”
没等话说完,他怀中被塞进画板画具,情天在跟前掏出口袋里的手机。
那个号码,她没有存,但自那夜之后,还躺在她的通话记录里。
看着那个号码,终于第一次,按下拨话键。
彼时是BJ时间上午八点十分,还有二十分钟考试即将开始。
拨出去之后,她才想起那头的时间,应才是深夜凌晨两点。
或许会无人接听。
五声,如果还没人接就算了,她也没有时间等。
然而偏偏就在第四声刚响过,电话通了。
042.让他走便是,都听你的
“……情天?”
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微微喑哑,伴随着微重的呼吸声,似是刚醒来。
忽略掉那温软低沉的语调,情天淡着声音握着手机道:“麻烦你将你的人撤走。”
那头沉默,又是一阵初醒般叹息的气音,男子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你让他走便是,都听你的。”
情天一窒。
这什么跟什么。
明知道她不喜,他却派人跟着她,现在却说,都听她的?
“那好。”
问题解决,也没有多说的必要。
“等等。”
那头却唤,情天没有立即挂。
“你打来,只有这件事么?”
电话里他的声音始终带着初醒的微微低哑,甚至能听到像是被子或枕头摩擦的细微声音,仿若那头的人翻了个身,手机更靠近唇边,那种鼻息间的呼吸声似乎能从手机里传过来,真切地抚在她耳朵旁。
她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喉间只淡着发出一个:“嗯。”
再然后,不等他说什么,她当真挂了。
余力全看在眼里,眨眨眼,总怀疑自己听错。
面前这位沐小姐电话打给谁的从话语间已经知道,他错愕的是,这位沐小姐仅仅说了三句话。
如果最后那个“嗯”算是一句,真的也就三句,总共不过十二个字。
余力从不敢想,有人敢直接就用那样冷硬的语气命令蔺先生。
“你们蔺先生答应你可以离开,这次你可以安心走了。”
手机放回口袋,情天又接过他怀里的画板画具箱,转身往考场进去了。
余力还能说什么,愣在原地,主要是,他太过于惊讶。
感情是这沐小姐在说完第一句命令式的话之后,那头的老板就已经答应了?
这……
他需要消化一下。
幸好上午的专业基础考试考的是素描,不然情天真的来不及整理那些混成五颜六色的颜料。
只是,别人已经开始对着纸页绘线稿的时候,她还在低头削铅笔。
这些本应该是考试前备好的,但画具箱被撞落地上,不止里面的颜料倾倒颜色混在一起,原本昨夜在家就削好备用的好几支铅笔笔芯全都断了,这会得重新弄。
素描题目是中年男子半身人物像,八点半开始,安静的考场里只闻铅笔触碰纸页的细微沙沙声。
大家都在抓紧一分一秒开始作画,唯有情天还在不紧不慢一支支削铅笔,监考老师看过来时,不免微微皱眉。
整整三个小时,当老师宣布考试时间结束的时候,仍还有人没有画好。
画画这东西,需要极为专注,一旦投入进去,半天一天创作一张稿子都不一定够,更不说对不满意的地方反复修改,所以极为讲究功底与对时间的把控。
情天准时起身收拾好了画具,将画稿交上去,就出了考场。
往校门外走出去,却没想又看到那辆黑色的车,还有余力。
看她板着脸,余力立刻走上来,解释道:“沐小姐,你别误会,我不是在等你——不对,我是在等你,但只是想要交给你个东西。”
说着,就看他转身去拉开后座车门。
043.那人专属,市面上绝买不到
入考场不久,小雨就停了。
此刻站在车门旁,地上微湿,情天看着余力从后座捧出来一个箱子。
与她的画具箱相似,只是不是学生常用的普通硬塑材质,而是复古带有天然暗纹的一只木质画具箱,有镂刻着纹样的铜制手柄。
她的目光在那箱子上停伫了片刻。
余力将箱子捧到她跟前:“这是蔺董让交给沐小姐你的。”
从考场出来的时候,情天将自己的东西放在了门卫那儿,她是中途出来吃午饭的,总不能还画板画具地全拿在手上,打算随便吃点东西就回去开始清理画具箱。
情天没有接。
余力倒是急了,这个沐小姐,不让跟着,也不收东西,他感觉自己难得被蔺董特意安排个任务,却似乎一个都完成不了。
“沐小姐,你要不先打开看看?”
情天一脸平淡,似乎毫不关心,眸光从他手中箱子移开,就要往校门对面走去。
她确实想买个新的画具箱,等会回来好把画具都转移进去,不然抱着破箱子来来回回太不方便,何况还是个雨天。
余力抱着箱子跟在身后,亦步亦趋,无奈又期盼地唤着:“沐小姐——”
“你别跟着了,东西我也不需要。”
在C大校门对面的颜料铺外停下,她转头对他。
一如上午入考场前那般冷淡难说话,如果说这几天暗地里跟着,余力远观的沐二小姐给人感觉是淡然温婉的,那么在今天多次接触之后,他才知道自己想象的不太对。
沐情天看似安静温然,实则对人甚为冷淡,安安静静地往人跟前一站,让人以为会是一株温香的小百合,却其实是一支冷冽的白梅。
有的女子让男人觉得可以随意靠近,可有的女子,会让寻常男人觉得只可远观。
情天很快就在余力心中,被定义为后一种。
她进了颜料铺,他依然跟着,只是不再说话。
他听她对老板列了好几种颜料颜色的名称,让老板给她拿。
“姑娘,这几天考试,买颜料的人很多啊,你说的五种里面桔黄、赭石、群青这三个颜色是没有了,其余两个倒是有,要不要?”
老板转身去架子上取。
情天眉间微蹙,但还是点头:“那就要那两个吧。”
然而,颜料铺里仅剩的那个画具箱,开关也是坏的,被人选剩下的。
就在情天岔神想着今天运气似乎不太好时,余力却显得挺开心。
付了钱,她拎着装着两罐颜料的袋子走出来,余力终于开口:“沐小姐,你看,这天气不好,你考试时间也紧,要不,这箱子你就先拿着用,就算只是为了今天考试应急也好啊。”
他当时就想,这是老板特意交代下来的任务,如果再办不好,真不知道等老板从瑞士回来他该如何面对了。
情天转头看他,依然眉眼冷淡,他以为她又要说什么,却听她说:“给我吧。”
他愣愣看了她一会,才反应过来,赶紧将小心捧了一路的箱子递过去。
情天接过画具箱,觉得手里有些沉。
心也有些沉。
打开来,映入眼的颜料一格格干净整洁,颜色齐全且一看就不是一般的颜料质地。
从第一眼,她就认出这只箱子。
这是那人专属,市面上也绝买不到,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会再看到它。
044.没有考砸,让你失望了
如果忽略掉上午下午两场考试里,监考老师投来的两种异样目光,那么,这第三天的考试,对于情天来说,还算得上是顺利。
有惊无险的顺利。
上午的那场素描考试里,考场里最惹人注意的莫过于众人已经开始作画,但她仍在不紧不慢削着铅笔的情天。
而下午的色彩考试中,考场里众人一样低头作画,情天仍然成为让监考老师多次特意路过身边的唯一一位。
只因她的画作与旁人相比如此出众,不仅画得好,连所用颜色都比别人更美几分。
彼时那监考老师尚未想到,这位沐姓女学生考场里所用的颜料,是千金难求的原矿晶石特制而成,颜色纯美自然不是普通颜料可比拟,用此考试,实在奢侈。
又是一个三小时。
再次从考场出来时,暮色已至,天不再是白日那般要落不落的阵雨,雨水开始淅淅沥沥连绵起来。
向添来接情天时,车子停在外,撑了伞进去接她,远远看那纤瘦的身影自教室外的廊檐下走来。
寒风带着水汽拂面,吹得她更显单薄,向添不禁就有些心疼。
上前要去接她手里的东西,她只说:“我拿着就好。”
他只得撑了伞在她头顶,紧跟在身边,目光落在她手里时,却有些意外她手上拎着的不是上午送出门时所用的那一只画具箱。
情天一路没说什么,她是真的冷了,原本就手脚容易冰凉,冬日雨天坐在考场一下午,寒气直从腿往上窜,她只想赶紧回家裹被子暖一暖。
向添知道她不舒服,车子却无法太快,雨天的C市,交通总是拥堵。
好不容易车子驶回了沐家,入了院子,情天下车来,抱着画板箱子就往楼上去,却在二楼楼梯口,碰到迎面下来的人。
沐尹洁显然一怔,然后笑问:“情天,今天考试还顺利吗?”
说话时,她看向情天手里拎着的箱子。
看着面前笑得温和的堂姐,情天没言语,只是望着她。
就是这种眼神,冷冷淡淡波澜不惊又似乎能洞悉人心,沐尹洁最不喜欢。
“托你的福,很顺利。”
情天看着她,唇角似乎隐隐扬起些微的弧度。
沐尹洁也回以微笑,情天走上来,离她进了一步。
“今天上午我考的是素描,画箱坏了,铅笔笔芯全断,颜料全混在一起,在考场里急忙忙整理了一翻削了好一会铅笔,不过还好,题目不难。”
“中午我在学校附近吃了一碗很棒的拉面,你改天或许也可以去尝尝。唔……然后,我就心满意足地回去继续下午的考试了。”
她笑得清浅动人:“堂姐,没有把考试考砸,没有苦着脸回来,让你失望了。”
沐尹洁脸上神色僵了片刻,却很快恢复,笑着说:“情天你、你说什么,我当然希望你考好来……”
情天好像相信了似的点点头:“或许是真的吧。”
看着那人从自己面前走过,往房间的方向去了,沐尹洁在拐角背靠着墙深呼吸。
她,应该没发现什么吧?
直到晚饭后,精心打扮过的沐尹洁要开着自己的座驾出去约会,在院子里才打开车门坐入驾驶座,便惊叫了起来。
045.雨夜,被暴力推开的门
那惊叫声吓到了沐家许多人,大家纷纷出去看,到底怎么回事。
情天坐在自己房里,对着窗的书桌前,手里握着一杆铅笔在涂鸦本上随意画着书桌边上那一盏台灯。
听到楼下的惊叫,微微蹙了眉。
她挺喜欢微雨天,总是特别有兴致去画几张小画,练几个字。
所以此刻,她是觉得有些吵的,楼下的叫声打破了这份夜幕初临下的宁静。
白慧那时正在老夫人房里,听到楼下的声音,辨出是自己女儿,便急忙忙跑下楼去。
沐家院子里的灯火照着天空落下的细线,在光影里微微剔透。
车边,沐尹洁抬起的手掌上沾了什么,黏黏腻腻,原本为了出门而美美打扮的发型也因为细雨打湿没有了原先的蓬松感,脸色更可谓是难看到极点。
刚才闻声过来的两个佣人立在一旁,也不敢说话。
“尹洁,怎么了?”
听到白慧的声音,沐尹洁抬头望去,便委屈得要哭出来:“妈,有人把我车子给毁了!还有我的裙子——”
白慧一手撑在头顶,不仅沐尹洁爱美,她这个沐家的二太太,C市名流圈里的贵妇人,同样爱美,如若不是女儿的事,她是打死也不会冒雨下楼来。
闻言,白慧目光看向她抬起的手掌里,掌心指腹都沾染了一片说不出颜色的黏腻,雨水混在上面,更显脏污。
而她另一手拽着裙子的后下摆。
白慧拉她转过来一看,裙子后面,从臀部往下也是沾了一片跟她手上一样的脏污,心里突然明白什么,转头一看车里,不止驾驶座上,车里好几处全是。
“怎么回事,谁弄的?”
白慧一脸怒意转头,立在身后不远的两个佣人背都僵了,一直茫然地摇头。
“尹洁啊,先回房里把衣服换了啊,别淋雨着了凉。”
白慧心中也有了个大概,沐家的佣人应该不敢对大小姐做出这样的事。
她拉着女儿要上楼,沐尹洁说:“我的车——”
“让他们给你弄,让他们给你弄。”
白慧哄着似的拉着她走,沐尹洁只能看向那两个佣人:“你们小心仔细弄干净了啊。”
闻声出现的不止有白慧,还有三太太苗丽云。
她去厨房交代了明天要购买的食材,听到声音出来,就看到白慧已经在车边问沐尹洁了,母女俩说的话她都听到,只是她们并没有注意到她走来。
此刻沐尹洁的那辆白色的宝马车驾驶座大开,正有佣人要弯身进去清理。
苗丽云站在屋檐下看了一会,听到那两个佣人的低声对话。
“这座椅上沾的是什么呢?”
其中一个打着伞挡在车门前,不再让雨水溅落进去。
另一个探手到驾驶座座椅上,轻轻抹了点沾在手指上,凑到鼻前小心闻了闻,又看看那颜色,犹豫着说:“有点像是……颜料?”
只见两佣人对视了一眼,都不再说话,埋头清理起来。
站在身后的苗丽云抱着手臂,唇角微微扬起一抹笑,也转身走了。
大概是喝过感冒冲剂的缘故,晚上没到八点半,情天已经在雨声里犯困了。
将手中本子才合上,身后猛然一阵响。
转回头,被暴力推开的门扇撞到墙壁开开合合,而门口,立着那十五分钟前刚打扮得动人,原本正要出去赴约的沐尹洁。